谭文彬站在坝子上,耳朵微颤,虽隔得有些远,却依旧能听到李大爷与赵毅之间的对话。
当听到赵毅很是干脆地答应下午带人去白事上表演时,谭文彬没有丝毫觉得可笑,而是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咱们这位赵少爷,真是个人物啊。”
陈琳颤颤巍巍地进厨房帮刘姨准备饭食了,林书友就遛到谭文彬身边,听到这话后回应道:
“那还不是被彬哥你坑得死死的。”
谭文彬摇摇头,说道:“这是因为有小远哥在,要是没小远哥,我们会被赵毅给轻松玩死。”
林书友微微皱眉,却也没反驳。
可以批判三只眼的人品,但没办法质疑他的能力。
没小远哥,他们甚至都没资格与三只眼坐一桌。
谭文彬笑了笑,说道:“我只是随便抒情一下,你怎么还真上情绪了?兵对兵,王对王,在咱们自己的层级上,我们可是甩开他们一大截的。”
林书友:“彬哥,陈琳好像是知道我们身份不一般了。”
谭文彬:“你这也太侮辱人家姑娘智商了。”
林书友:“啊?”
谭文彬:“那晚你捶死那老东西后,第二天一早她就起来帮忙做早饭,你当她是真的勤劳作息?”
林书友:“我还真没留意到这一点。”
谭文彬:“在咱们老太太眼里,陈家是小门小户,可放在江湖上,也算是个势力不小的家族,人家姑娘好歹也是小姐出身,哪用得着天天下厨。
现在,还帮着萌萌一起去做棺材。
陈家要真过得这样的日子,都不用卢家去打压,自个儿都已经破败了。
不过,她认识赵毅,从先前的表现来看,她对咱们这里的认知,又被狠狠突破了一下。”
林书友点了点头。
谭文彬:“如果接下来,她对这里、对你更殷勤,那没什么问题,可以继续处着。
要是忽然变冷淡了,还带点埋怨你没早点跟她说实话,我就给她车加满油,让她赶紧开车回金陵去吧。”
林书友:“啊?不该是后面……”
谭文彬:“因为我知道,你吃这一套。”
林书友面露讪讪,说出自己心里真实想法:“我总觉得把背景加进去,会有些……”
谭文彬:“又是老问题,是喜欢你的钱还是喜欢你的人?”
林书友思忖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谭文彬:“物质条件本身就是你个人魅力的一部分,没必要介意和特意分割出这个。
当初我爸妈要不是公家单位的,云云父母也不会那么容易松口答应我们的事。
我要真是个阿飞,没能考上大学,家里条件也一般,云云也只会在高中时喜欢我一阵,等她上大学后,我们就很难再有联系与交集了。”
林书友:“彬彬哥,你怎么……”
谭文彬对着阿友的脸吐出一口烟圈,笑道:“这么现实?”
林书友:“我觉得云云不是这样的人。”
谭文彬点点头:“嗯,她或许不是,但我是。”
林书友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谭文彬伸手拍了拍林书友的肩膀:“这世上是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但基于现实的感情,往往会更牢固,下限也更高。”
林书友:“好像听懂了,但好像又没听懂……”
谭文彬:“别想那么多,跟着自己心意走,你小子说是没那方面的经验,但那晚我就在旁边看着。
有些血腥,有些暴力,搂着人家去捶人,还当着人家面开膛破肚最后再溅人家一脸血。
不是寻常路,但另辟蹊径也挺有效,人家姑娘可能还真吃这一套。
普通的约会千篇一律,这种画面却能记一辈子。”
林书友:“我当时没往那方面去考虑。”
谭文彬:“慢慢来吧,除了童子,又没人会真的催你,别给自己太多压力,感情这种事,也强迫不得。”
说着,谭文彬就伸手翻了翻林书友的眼皮,提醒道:
“童子,我已经在小远哥面前给你说了几次好话了,你再不懂得收敛点,就等着小远哥亲自出手给你镇压封印。”
童子:“乩童,快帮我感谢谭总管。”
林书友:“童子说,要你管。”
童子:“你小子要造反!我这么辛辛苦苦到底是为了谁!”
林书友笑了,谭文彬也笑了。
刘姨:“吃午饭啦。”
李三江家人齐活时,吃饭得分好几桌。
润生原本是一人在角落里吃饭,主要是不想燃香熏到别人。
后来林书友加入,与润生比起了食量,现在谭文彬回来了,身子急需大补的,也加入了这场决斗,称得上饭桶上的三国争霸。
李三江端着酒,抿了一口,看着那三头骡子吃得那么起劲,他胃口也变好了许多。
见老田头自个儿推着轮椅上来了,李三江就用筷子敲了敲碗边,热情招呼道:
“来,小老弟,坐我这里,咱们喝两杯!”
老田头扭头看了看赵毅,赵毅点点头。
“来,和老哥哥你喝点儿。”
二人碰杯,一饮而尽。
“老弟,你这腿是怎么弄的?”
“摔的,截瘫了。”
“哟,这可难整。”
“没事,一开始不习惯,现在也适应了,好歹还有门手艺,能发挥点用处。”
“那确实,你那石头儿甩得不错。”
“呵呵呵。”
李三江似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我们这边有个江湖郎中,水平不咋地,大部分病都治不好,可偶尔能治成功几个疑难杂症,老弟你要不要去碰个运气?”
老田头愣了一下,他这可不是一般的伤势,是当初为了救自家少爷,摔下来后又被蛊毒侵袭,现如今蛊毒已浸润其经脉,没有解开的可能。
但李三江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愿意扫对方的兴,就装作面露希望的样子,问道:
“真的?那好啊!老哥,你辛苦一下,帮我跟人家通个时间。”
“成,他村里号码是多少来着,我好像记在哪个本子上了……”
刘姨端来一碗冬瓜蛤蜊汤放下,说道:“那郎中上个月就走了,他家人还从咱们这里订了一批扎纸和板凳。”
李三江惊讶道:“啥?嘿……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可我怎么给忘了,不应该,我应该去给他家坐斋来着。”
刘姨:“那天有另一家出价更高,你就去那家坐斋了。”
李三江的脸有些绷不住了,举起杯子,对田老头道:“来,老弟,咱再干一杯。”
“干。”
喝完,抹了一下嘴,李三江轻拍自己额头:“唉,你瞧瞧我,年纪大了,记性就差了。”
田老头:“老哥你这还算好的,我这脑子,是早就不行了。”
赵毅端着饭碗,本想去和姓李的挤一挤,但瞅见姓李的旁边坐着的阿璃,就不敢再凑上前。
老太太单独一人一张圆桌吃饭,他也是不敢去的。
阴萌以及梁家姐妹她们,坐一张桌,可那张桌上还同时坐着刘姨与秦叔。
最后,赵毅干脆挤去了谭文彬润生那里,挨着林书友坐下。
林书友嫌弃道:“干嘛?”
赵毅:“争着吃香。”
饭后,李三江就带着赵氏杂技团出发了。
因主家是在镇上饭店办的席面,所以不用送桌椅板凳,只是送扎纸的话,秦叔和熊善就绰绰有余,因此林书友和润生都留在了家里。
趁着没活儿,润生就将三轮车推出来,等阴萌坐上去后,就骑着它前往西亭镇。
陈琳站在坝子上,看着他俩渐行渐远的身影,不自
觉地轻轻拨弄着手指。
再回头,就瞧见谭文彬转动着车钥匙,对她摆了摆手。
这是她的轿车,谭文彬开车载着周云云出去兜兜风。
林书友看着陈琳站在那儿的身影,然后又挪开视线,看看远处的田野,再看看蓝天白云。
最后决定,去帮熊善清理鱼塘。
起身,往外走。
陈琳看着他的身影,咬着唇,欲言又止。
阿友感觉到了,却又不好意思停下来。
倒是刘姨先看不下去了,对林书友喊道:“阿友,带人丫头出去逛逛。”
林书友马上停下脚步,先看向刘姨,然后看向陈琳,伸手指了指外头。
陈琳很是主动地小跑下来,站到林书友身边,二人一起向外走去。
刘姨有些哭笑不得道:“还真没见过像阿友这样费劲的。”
柳玉梅:“认真的人才会这样,认准了就不变了。”
老太太是很欣赏阿友这种品质的,对感情如是,对朋友亦如是。
刘姨小声道:“可小远和阿璃,当初一起玩时,就快多了。”
柳玉梅马上道:“那能一样么?”
刘姨:“哟,怎么就又不一样了?”
柳玉梅:“他俩是聪明孩子,自然速度快些。”
说着,柳玉梅抬头看向二楼露台。
刚吃好午饭没多久,俩孩子就都躺在藤椅上,闭着
眼。
今儿个阳光不算晒人,和煦舒服,偶尔有点小微风吹着,确实适合在外头午睡。
不过少年和女孩不是在睡觉,和下围棋一样,这也是二人很早之前就养成的训练习惯。
在阿璃的梦里,李追远可以锻炼自己的意识强度,早些时候少年刚进去看了一眼,就会立刻头晕目眩,失神很久,现在伴随着他的成长,来这里就跟正常回家一样。
门槛外,有白云,却亦有了蓝天。
曾经鬼气森森邪祟横行的地面,恢复为最原始古朴的古代乡村模样。
李追远和阿璃迈出门槛,来到前方那口古井边坐下。
井下,似有东西藏匿,不时发出轻微的响声,却不敢真的露面。
至于头顶,它们还在,却更会隐藏,而且……当少年来临时,它们甚至会心虚到主动营造出蓝天白云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