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文彬下楼时,看见了坐在一口新棺材边的阴萌,阴萌手里还拿着一个供品苹果啃着,问道:
“需要我帮忙么?”
“不用,你睡吧。”
“要有事,你可千万别客气。”
“我都让你睡棺材了,你看,我真没拿你当外人。”
“呵。”
阴萌身子往后一仰,倒入棺材中。
谭文彬走过来,贴心地帮她把棺材盖拉起,只留了一道小缝用以透气。
隔壁那口棺材里睡的是润生。
谭文彬不由好笑地把头侧过去查看,奇了怪了,今儿个润生居然难得的没打呼噜。
仔细一看才发现,润生压根没用鼻子和嘴巴呼吸,而是转身上其它气门了。
他娘的,以前怎么没见你用这一招,合着就跟我睡一起时,你就使劲打是吧?
谭文彬走到坝子上,在一张小板凳上坐起,默默地点了一根烟。
西屋俩女生已经洗漱好上床了,但没急着睡,而是在说着悄悄话。
谭文彬没故意偷听,可现在他听力提升幅度巨大,周围细小动静也能收入耳中。
“说实话,云云,你们真的没那个过么?”
“没有。”
“我不信,他是怎么忍得住的。”
“还没结婚呢,这样不好。”
“所以,你会通过其它方式帮他?”
“你又来了,琳琳。”
“哇,云云你的好大,比我大多了,是经常被他摸的缘故么?”
“睡觉,睡觉!明天人家起床吃早饭时,我们要是还赖床,不好看的。”
“那你给我也摸摸,我也想变大些。”
坐在坝子上的谭文彬抽出一根烟,咬在嘴里,这陈琳明明没吃过猪肉,却整天喜欢追着猪跑。
时间,慢慢流逝。
谭文彬嘴里的烟头忽明忽暗,与头顶无数颗烟头交相辉映,仿佛这漫天星辰都成了自己的烟友,陪着他一起打发这夜色下的无聊。
西屋里已经很久都没动静了,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应该都睡着了。
但就在这时,西屋的门被打开,陈琳走了出来。
她行李先前一直放在车上,还是谭文彬帮忙抱进了西屋。
陈琳换了睡衣,白天的那身如女摇滚手的装束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带点古典气息味道的睡裙,上头的纹路很是精细。
这种材质和针工,市面上还真挺难买到。
谭文彬以前能每天看见阿璃,看久了,对服饰方面的认知也就提升起来了,况且老太太也会时不时地给自己做套衣服,怎么着他壮壮也算是“穿过世面”的人。
这衣服,应该是陈琳从她老宅里带出来的。
她现在像是在梦游,出门后对就坐在坝子上的谭文彬完全视而不见,转身,赤着脚的她,直接走下坝子。
这是,感应到仇家靠近了?
谭文彬没去试图叫醒她,而是跟在她后面。
陈琳裙边部分落在地上,似乎是去装扮影子,星光下,秀发柔和垂落,行走在田间小路上的她,有一种独特的意境美。
和白天的那个陈琳,简直判若两人。
谭文彬都想把林书友喊过来再看看,说不定会改变想法。
走到村道上时,陈琳双手向两侧缓缓摊开,整个人似沐浴在这夜色星河中。
其左手无名指处,像是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
谭文彬细看了一下,发现是一枚用来辅助做针线活的顶针。
戒指上流转出银灰色的光芒,将陈琳包裹,紧接着一道身影自陈琳身后渐渐浮现。
这道身影的妆容更加华贵,其流转出的魂念,亦是无比坚韧浑厚。
身影转过身,陈琳也转过身。
身影的脸那块位置是空的,却能感受到其投射出的审视目光,陈琳眼睛是睁开的,却没半点意识神采,显然仍处于“梦游”之中。
她这种状态,像是介乎于阴阳两面的交界,脱离了阳面,却还不算是阴面。
谭文彬到底不是小远哥,他现在能瞧出来,却没办法快速分析出来。
身影伸手指向谭文彬,一道幽幽的声音传出:
“你是……”
桃林里,树杈微晃,带出了一股风。
风本可以吹得很远,可今天,却格外得近。
陈琳身后的身影,“嗡”的一声,直接腰斩。
余下的两部分,快速扭曲,随后消散。
陈琳身体一阵摇晃,整个人跪伏下去,双手撑地,嘴角不停溢出鲜血。
昨日下午,陈琳午睡之后曾站在周云云家二楼阳台上感慨,这南通怎么如此干净。
当一座正常的山头万籁俱寂没有杂音时,往往意味着这里存在着一头真正可怕的野兽。
只是一阵风,就把她的保命底牌,给吹散了。
谭文彬目睹了这一切,心里不禁对桃林下那位的实力,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
同时,对丰都则产生了更深的忌惮。
别到时候自己等人前脚刚踏入丰都地界,后脚大帝就吹来一阵风,然后大家伙集体身首异处。
走上前,查看了一下陈琳的伤势,她体内气血紊乱,气息也很微弱,是重伤之态。
但她依旧处于梦游状态,而且竟又慢慢站起身,继续向前走去。
这番模样,简直把令人心疼的破碎感给演绎得淋漓尽致,诠释着什么叫我见犹怜。
谭文彬将手指抵在自己双目之间,微微发力,眼睛连续眨动之下,似有精光不断流转。
他这是在用邓陈的能力,把这画面给“铭记”下来,然后就可以去镇上随便找个照相馆,把照片洗出。
洗出来给阿友看,见过真人后还需要再递照片,这也算是相亲界的异类了。
没办法,谁叫陈琳的反差感这么强烈呢?
陈琳还在继续前进,谭文彬在旁边跟着。
前方不远处的农田里,传来一声声沉闷的响动。
仇家应该是来了,而且,谈判应该是失败,正式打起来了。
谭文彬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把林
书友安排到谈判位置,除了打起来,难道你还能期待获得和平?
……
林书友按照彬哥的吩咐,一直站在田野里默默等待。
直到,一个头发半白拄着拐杖的老人出现,打破了本独属于他的宁静。
老头身上的衣服很鲜丽,黑帽、红袄、紫裤外加一双厚底布鞋。
一般在农村里,只有过世后躺在冰柜的老人才会有这套装束。
林书友主动迈出,挡住了老人的去路。
老人见状,将拐杖举起,指向林书友。
“你不是陈家的人,不管陈家那丫头给你多少好处让你护着她,我都可以给你双倍,现在,给我让开。”
林书友:“这里是南通。”
老人:“我知道。”
林书友:“南通,有南通的规矩。”
老人:“我也知道。”
林书友:“那你知道南通的规矩是……”
下面这句话说完,就相当于告知了对方,这南通特殊环境下的规矩,到底是谁立的。
有此作为依托,老人怎么着都会心生忌惮,大概率会拱手行礼就此退去。
可林书友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眼皮就开始剧烈颤抖。
这是童子在进行干扰。
童子:谈什么谈,直接干死他,英雄救美!
林书友猝不及防之下,还真被童子抢占了主动,童
子借用林书友的身体开口道:
“那你知道南通的规矩是摆在这里的,你就该明白,在这里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需知,立下这规矩的大人物,可能就在上方看着这里呢。”
老人:“老朽是为复仇而来,理所应当!
当初我儿偶遇到她,见其命格与自己互补,可增补阳寿,就主动向其示好,欲结为夫妻,成就一桩夫妻同心同寿的美谈。
可她非但不知好歹,拒绝我儿好意,其哥哥更是出手偷袭我儿,害我儿殒命!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老头都这么一把年纪了,那他的儿子,当时得多大了?
而且增补阳寿、命格互补……这种话,细究起来,其实都带着残酷与血腥。
至于什么偶遇和示好,怕是想直接掳掠人口回去。
可老头说起来时,却振振有词,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这种现象,在江湖上并不罕见,之所以江湖会主张道义,就是因为江湖上的道义实在是一种奢侈品。
绝大部分时候,大家都喜欢先讲拳头再讲道理。
所以这道理,经常会变得奇怪与陌生,而说这道理的人,是真心觉得自己说得对。
稍微品一品,就晓得这老东西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了。
童子发现,林书友渐渐放弃了对这具身体的争夺,这是默认甚至是支持自己的行为了。
老人用拐杖指着林书友,再次问道:
“今日这仇,我非报不可,我不管你是谁,请你让开!”
白鹤真君:
“滚!”
老人怒极,深吸一口气,原本佝偻的身形如同充气一般开始扩大凝实,手中拐杖一甩,木料褪去,显露出上面镶嵌着的宝石。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老朽我……”
“聒噪!”
白鹤真君双锏砸下。
老人抬起拐杖抵挡。
“轰!”
老人后退。
“轰!”
老人继续后退。
“轰!”
老人连续后退多步,胸口一闷,吐出一大口鲜血。
“你到底是谁?是什么人要保她?”
童子不多言语,双锏再次舞动。
老人连续艰难招架,最后实在坚持不住,整个人被抽飞出去,落地后摇晃站起,面露惊骇。
“你既要保她,那就是她的造化,说明她命不该绝,看在给南通立下规矩的前辈面子上,老朽今日就放……”
身后田埂上,传来脚步,陈琳来了。
白鹤真君举起拳头,猛砸自己胸口。
“噗!噗!噗!”
一连吐出好几口血后,身形颤抖,颓然跌坐在地。
心底,传来林书友不解的声音:“童子,你在干嘛!”
童子不语,只是默默将身体控制权交还给自己这呆
呆的乩童。
好在童子先前几拳只是打出点血,看起来恐怖,实则压根没造成什么伤势。
然而,就在林书友准备站起身,继续把那老头给捶死时,一具柔软的身躯将其搂住包裹。
林书友:你是谁?
此刻,陈琳眼里梦游般的迷茫褪去,其阴面展露,不仅身上流露出阴阳师的气息,整个人更是变得无比柔和。
林书友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她居然是陈琳!
很难想像,明明同一张脸,却依旧能够让人难以认出。
站在陈琳的视角,她是不知道谭文彬的安排的,她甚至都不晓得南通这里的特殊规则。
所以,在她的认知中,是找自己寻仇的老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将自己身上的守护者给打散,让自己失去依靠庇护的同时又身受重伤,而眼前的林书友,则是为了保护自己,刚刚被老人重创。
陈琳的指尖轻抚林书友带血的嘴唇,眼里浮现出雾气,泣然道:
“我既未曾看得上你,你也未曾中意于我,眼下又何必为我拼命?”
林书友:“我没有,你让开,我能打得过他,我可以把他捶死!”
站在对面的老人虽无法理解这一幕,但他有些想配合地点头。
陈琳手指抵住林书友的唇,像是在看一个倔强不服输的青年,眼里流露出一抹怜惜。
她主动伸出双臂,抱住林书友,喃喃道:“我知,我知。”
林书友:“不,你不知道,我很能打的,那老东西不是我对手!”
陈琳松开双臂,转而面朝老人,目露坚定道:
“你儿子是我和我哥杀的,今日我可以跟你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你不去伤及牵累这里无辜之人!”
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