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今天早饭可真丰盛啊。”
李三江坐在位置上,拿着筷子,看向眼前这一众小碟小碗的,一时竟不知该先夹哪个。
刘姨笑着说道:“琳琳那丫头手巧,我就让她多做了几样,给大家尝尝鲜。
今早最开心的就是刘姨了,等了许久,她厨房里终于分配到了一条骡子。
先前白眼都飘到天上当白云去的阴萌,这会儿正乐呵呵地吃着酱肉包子。
刘姨的厨艺没得说,但为了照顾老人口味,一直偏淡,而阴萌则是个重口的。
本着酸得起也夸得下的原则,阴萌对坐在自己对面的陈琳说道:
“好吃,口味真好。”
陈琳回应道:“今日匆忙,未能准备妥帖,明早可以为你单独准备两笼,多放些辣椒。”
阴萌:“那多不好意思。”
陈琳:“昨晚打搅到你休息,很是过意不去,这都是我用以弥补的心意,也望你给我这个机会。”
阴萌有些受不了,这小词小调的,要是故意捏着嗓子夹出来的也就罢了,偏偏阴萌能瞧出来,陈琳不是在装。
李三江开口道:“萌侯啊,你多跟人家学学。”
阴萌:“李大爷,我学什么?”
李三江:“学做饭啊,家里平时不用你做,但好歹该会的得会不是。”
阴萌:“我……”
谭文彬:“李大爷,萌萌厨艺好着呢,我们出去时她经常做饭,吃过的人里,没人说不好吃的。”
李三江:“真的?”
谭文彬:“真的。再说了,家里刘姨一个人够操持了,真搞那么多人做饭,天天早饭这般吃,咱家有多大的家底都不够吃的。”
李三江:“瞎,人活一世的,嘴上花钱永远不亏,起码得吃了嘛。
不过壮壮说得也有道理,李三江就没再继续提这话题。
柳玉梅咬了口烧卖,味道确实不错。
只是再看向坐在那里与昨儿个白天完全判若两人的陈琳,老太太心里也难免叹了口气。
历史上阴阳家大盛时,连续出了好几代大师,说有移山填海之能那必然是夸张了,可上调风雨下安黎民的气魄胸襟,那可是实打实的。
可惜,后辈传承者早已丢了先辈们的气象,居然搞起了阴面阳面这种东西只求独自苟安。
饭后,谭文彬凑到柳玉梅跟前,给老太太泡茶。
柳玉梅打趣道:“这么久了,你这泡茶的功夫怎么就没见得有长进?”
谭文彬:“都泡得好那不就都一个味儿了?我最起码还能让老太太您这里得个新鲜。”
柳玉梅:“多新鲜呐,糟蹋我的茶叶。”
谭文彬:“得,您这话说得我都不好意思待会儿连喝带拿了。”
柳玉梅:“死相,奶奶我是小气的人儿么?”
谭文彬:“您当然不是,所以我才来求您给云云做两套衣服。
昨儿个夜里瞧见她俩都穿着睡衣,一个相当精致,
一个是旧衣服改的,哎,我这心里不是个味儿。”
柳玉梅似笑非笑地看着谭文彬,微微颔首,道:“晓得了。”
谭文彬:“我就知道老太太您疼我。
柳玉梅:“让你家那口子到我跟前来,我量一量,再问问她喜好。
谭文彬:“您的审美可不比咱高出不知多少个档次?也不用量了,您的眼睛就是尺。”
柳玉梅:“油嘴滑舌的,先凑合着做几套,等日后你们成婚时,奶奶我再给你们置办两套正装。”
谭文彬:“那我拉我家云云来给老太太您先奉个茶?”
柳玉梅:“不讲究这些。你好歹是咱家龙王的船头吆喝,家里人穿衣用度,再怎么着也不能被那小门小户的比下去。”
谭文彬:“我还真没想过这一茬,只觉得咱家还在起步复兴阶段,倒不用去攀比这些用度,今儿提这一嘴也只是男人虚荣心作祟。”
李三江:“装货!”
今儿要给两家送货,一南一北,所以得安排两拨人。
秦叔、熊善送南边,润生、林书友送北边。
陈琳正在洗碗,看着林书友把桌椅板凳一批一批地搬运上车进行捆绑。
这一幕,让陈琳感到很是陌生。
再看那李大爷笑呵呵地一脚踹在林书友屁股上,还揉了揉他的头,笑骂道:
“一阵子不干活儿了,绑错了都不晓得,路上要滑的!”
林书友丝毫不恼,乖乖应了一声后,将绳子解开重新绑。
陈琳看向李三江的目光里,多了些敬畏。
她现在已经察觉到,这里的人似乎非比寻常,那这李大爷,应该是这里最神秘也是最强大的一个。
谭文彬走过来说道:“阿友,我去送货,你留下来。
林书友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彬哥,我去。
自早上开始,陈琳的目光就不停地落在自己身上,让林书友的脸臊得慌。
他这辈子,也就对周云云有过一段朦胧好感,而且掐死得很快。
要是暗恋都能算恋爱经验的话,那男寝里几乎各个都是恋爱大师。
李三江附和道:“对,让友侯去,壮壮你出去这么久才回来,得歇歇,陪陪云侯。”
谭文彬:“李大爷,阿友也有人要陪的。”
李三江摇头道:“不一样,你这里有谱儿了,他那里还没谱儿,先把有谱地抓住才是正理。”
周云云一边擦着手一边往外走,笑着问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谭文彬:“李大爷怕你跑了,劝我看紧你。”
李三江:“臭小子。”
陈琳走到林书友面前,说道:“我陪你一起去送货吧?”
林书友:“不用,我能行。”
说完,林书友一口气将大板车拉下了坝子,随即速度不减,继续前冲,最后再顺滑无比地拐弯上了村道。
李三江看得很是欣慰,家里的骡子只要喂饱饭,跑起来不比烧油的差。
“柳家姐姐。”
“柳家姐姐。”
远处,三个老姊妹在刘金霞带领下结伴而来。
那天打着牌,也不晓得输赢多少,只觉时间过得很快,到黄昏后还是婷侯说时候不早了,让她们可以归家去。
那日之后,就传出柳玉梅身子不舒服去上海看病的消息。
这要是去镇上或者市区里,老姊妹仨也能去看看,可这是去了上海,那她们就没办法了。
柳玉梅恢复过来后,就让刘姨把她们再喊来打牌。
刘姨照例去烧水准备果盘,陈琳进来帮忙端起。
“你放下吧,早上已经使唤过你了,可不能再接着用。”
“不打紧的,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忙碌点也能心里踏实些。”
刘姨问道:“你在家也是这般么?”
陈琳摇头:“不是的,但该会的也都会。”
离家前,怎么着也是陈家的小姐,就算是离家后,物质上也从未短缺,可察言观色的本事到底是有的,林书友都得去送货了,她在这里搭把手帮忙也是应该的。
谭文彬来到牌桌边,给花婆婆和刘金霞都递了根烟再帮忙点上,然后问候了一下王莲家的俩孩子现在怎样了。
最后,他对柳玉梅道:“老太太,我带云云出去逛逛。”
柳玉梅点点头:“三饼。”
谭文彬把自行车推出来,载着周云云下了坝子。
难得的二人能以正常状态相聚,今天天气又好,谭文彬打算先和周云云一起去祭拜一下二人曾经的同学郑海洋,然后再去给干爹他们扫扫墓。
陈琳则围绕着牌桌端茶递水,得空后,就站在柳玉
梅身后候着。
如若将这个家里分层级的话,那不需要干活的肯定比需要干活的高一级,大早上就能坐这儿打牌的柳玉梅,应该和李大爷平级。
刘金霞和花婆婆好奇地询问柳玉梅这姑娘是谁。
柳玉梅含混了两句,没做介绍,俩老婆子也就不再追问。
真要编个什么侄孙女儿这类的倒也简单,可柳玉梅一个唾沫一个钉,哪怕是敷衍认下了也得给相对应的好处待遇。
目前来看,这丫头还没这个资格。
小丫头阴面的纯真懂礼数是真的,可你硬要说她真的什么都不懂一点心思都没有,那就太小瞧她了。
这里的门道,她柳大小姐自是门清。
慢慢磨呗,只要你能拿下那林家小子,奶奶我也不介意给你份待遇。
那帮送货的人,还得帮人家搭台布置,主家自是留饭,因此中午吃饭时,陈琳就一个人坐在那里吃。
倒是萌萌怕她孤单,主动往她身边一坐与其搭伴,顺便问起了厨艺相关的事。
陈琳是知无不言,阴萌听的是津津有味。
刘姨一边吃饭一边眼角微微跳动,她是晓得自己这个徒弟一直有着一颗向厨之心。
下午,柳玉梅那边牌桌继续,陈琳先安排好茶水糕点后,就去帮阴萌一起做棺材。
她上手很快,划线和标准很是清晰,很快就和阴萌配合起来。
柳玉梅轮空时,起身走走,瞥见那俩正在专心做棺材的丫头。
呵,一个阴长生后人,一个阴阳家传人,现在都成
了棺材铺的手艺人。
下午,林书友和润生回来了。
阴萌顺手拿起一块破布,在润生身上用力拍打着灰尘。
润生张开双臂,转着身,任由她拍打。
阴萌:“该去你爷爷家看看了吧?”
润生摇头:“李大爷说了,明儿阿爷会过来,咱今儿个不用去,今晚阿爷肯定在断食留肚子,咱去了还得吃家里的粮,他会不高兴,说咱们不会过日子石头往山上背。”
阴萌:“那倒是。”
陈琳端了一杯茶来递给林书友,林书友犹豫了一下,只得接了,喝完后,又从润生那里接过大茶壶,又猛灌了一汽。
陈琳也想学着阴萌样子,帮林书友拍一拍身上的尘土,可她掏出的是手绢儿。
拿这个拍在男人身上,跟调情似的。
陈琳问道:“你想家么?”
林书友摇头:“不想,我现在也不方便回去。”
他现在回去,有一定概率家里庙中的阴神大人们会集体降下与他别苗头,这回家看看可能就会变成回家打打。
林书友:“你过阵子就能回去了。”
毕竟,卢家存在不了太久了,那陈家面临的压迫自然也就会消失。
陈琳会错了意,以为林书友是想早点打发她走,她低下头,轻声说了句:
“我和云云一同回去。”
远处村道上,谭文彬骑着车,周云云坐在后面,搂着他的腰,二人说说笑笑,很是开心放松。
年轻人之间的感情,可以很是简单,一辆自行车和一路的油菜花就足以让他们感到满足。
等邻近坝子后,二人重新变得含蓄。
谭文彬与众人打过招呼后,就进了屋,躺进棺材里掏出大哥大,给薛亮亮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后,交流很是顺利。
曾经的南通民间跳水冠军已很久未能亲近他日思夜想的长江,所以对寄送相思尤为看重,普通的邮递员也不能更不敢承担这一投递业务。
谭文彬暗示了只有一个大哥大不方便的事,薛亮亮不满道:“下次直接说就是了,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挂断电话,刚准备从棺材里翻出来,新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是陆壹。
“彬彬。”
“陆哥,怎么了?”
“有个传讯,说是让你抽时间去一趟江边。”
“哦,好,我知道了,最近店里生意怎么样?”
“扩店后,生意更好了。”
原本属于大学生活动室的二楼,被盘租了下来,改做台球室和录像厅,原本店里只能吃到学校这块生活区的份额,现在其它区的学生也会特意到这里来消费。
当然,一般人肯定不能这么搞,这不符合规矩,容易被人说道。但店里营业执照上的名字还是写的“薛亮亮”,人拿大头不断捐资学校,学校也就在这种小事上报之以李了。
晚饭后,谭文彬就开着家里的小皮卡出去了,母婴用品这些,直接去大胡子家找萧莺莺要就是了。
熊善梨花现在对孩子不太关注,可死倒带孩子是真上心,吃喝用度都是选最好的。
以她的工钱,肯定不够这些开支,估摸着是拿了那位的陪葬品出去卖了些钱。
那位肯定是知道的,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那也是它亲自取名的孩子。
看了笨笨后,谭文彬提着东西出来,往车里一坐,刚发动起车子他的泪腺也随之一起发动。
自打肩膀上空了后,他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很不习惯。
可一想到那俩孩子现在已经转世到富贵人家享福了,心里也就得到了极大慰藉。
开车来到江边,熟悉的位置。
提着东西下来,先以黄纸一挥,丢入江中,再将代表心意的礼物扔下去。
很快,一道漩涡浮现,将礼物全部纳入。
薛亮亮不差钱,白家镇也不会缺这点东西,送礼只是形式,目的是解相思之苦。
水帘升腾,一袭银白的白家娘子身形缓缓升起,最后踩在了江面上。
水帘落下,她故意将自己的身形,显露在谭文彬面前。
“大人。”
“嫂子。”
二人各论各地问候。
谭文彬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道:“把衣服勒一下,看看显怀了没。”
白家娘子顺从地伸手抓住两侧衣边,向后拉去,小腹已显隆起。
这孩子怀得可真不易。
黑色蟒蛇的虚影在谭文彬眼里流转:“转个身,我多拍几张,到时候寄给亮亮哥,让他也开心开心。”
白家娘子点点头,开始转身。
拍完后,谭文彬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要想洗出来的照片更清晰、细节更丰富,那对眼睛的消耗也就更大。
私人的事处理完了,谭文彬问道:“是你们通知了我?”
“是。”
白家娘子拍了拍手。
身侧,八口颜色大小不一的棺材缓缓浮现,围出一个圈,圈中有锁链,锁着一尊体型巨大的魂影。
谭文彬:“魂将。”
白家娘子:“是。”
老头进南通前,将最强的魂将留在外面,现在,这尊魂将被白家人拿下了。
原本依照对方的身份,白家镇是同意帮老头找人的,但既然老头牵扯到了捞尸李,这身份,自然也就作废了。
“毁了吧。”
“是。”
八口棺材开始往外拉伸,魂将的身躯渐渐四分五裂。
谭文彬站在岸边目睹了整个过程,人家就是在表态度,他得负责欣赏。
结束后,白家娘子开口道:
“大人,我白家镇愿意出人,去惩戒卢家的冒犯。”
谭文彬会意,很是默契地目光泛冷。
以前还需要表演一下,现在直接蛇眸原汁原味。
“你要是管不住你手下的人,我来代你管教,反了天了!”
说完,谭文彬转身径直离开。
白家娘子行礼送别,嘴角有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她这一孕,怀得时间太长,导致其状态很是低迷,对下面的人震慑力也就越来越弱,还好,她有来自外界的支持。
接下来的两日,都过得很平静。
因为要准备接待赵毅一行人,谭文彬没办法去金陵,而周云云也不是节假日回来的,所以,谭文彬亲自去找准丈人,让他给学校打去电话,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帮周云云请了探亲假。
周云云都没料到,这么不靠谱的事情自己父亲居然能答应得这般痛快。
李三江家最近生意挺好,林书友积极地跟着润生送货。
一次二人送完货回来时,经过石港镇上的小吃街,润生停下来,买了些炸串,嘱咐老板多加辣。
林书友也觉得有点饿了,但他口轻,就买了几个大饼,边吃边拉着车回去,到家时,就剩下了一个。
阴萌上来给润生拍灰,润生将一袋炸串递给她。
林书友:“……”
陈琳现在也预备好了大破布,学着阴萌的样子,从林书友那里,拿过来……一块大饼。
“哈哈哈!”
旁边坝子上坐着的谭文彬把眼泪都笑出来了,喊道:
“我爸妈当年谈对象时都没你这么接地气!”
翌日上午,谭文彬正陪坐在柳玉梅身边看着她打牌,大哥大响起,他接了,电话那头当即传来清冷孤傲的声音:
“我到南通地界了,谭大伴来接驾吧。”
柳玉梅将手中的牌打出,随口问道;“谁啊,这么大口气。”
电话那头的赵毅愣了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心底升腾。
谭文彬:“就是当初想要给咱家阿璃下婚书的那位。”
赵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