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等一等。”
夜听澜转过头,却是那顾家老者在身后喊话:“国师……借一步说话。”
夜听澜颔首,示意司寒自己进殿,跟着老者走到殿外拐角。
老者沉声道:“国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夜听澜淡淡道:“那么定西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老者正是大乾定西王,顾战庭的曾叔祖顾绍礼。当年没能突破藩篱,差点要死了,好不容易靠天材地宝堆上了超品延了命,却或许因为强行突破的缘故,始终只在初阶,再吃什么天材地宝都无法更进半阶。
皇极惊世经是个很特殊的功法,其威力无穷,堂皇霸道,气吞山河。但对于养生方向并无所长,比其他功法所能增加的寿命更短许多。一般功法若能达成超品便有大几百乃至近千载的寿元,若是擅长养生之功更可能翻倍,可皇极惊世经在这方面却反倒比一般的减半。
可谓有得必有失。
时间又过了这么多年,顾绍礼曾经强行突破苟且的寿元也将尽了,一般都在皇室秘地潜修,不涉人间。这次要不是因为所谓“上古到了现在还有活性的骨龙”把他钓出来,他也是属于诸事不问,啥都别来烦老夫的类型。
听了夜听澜的反问,冷冷道:“本王当然知道。废除司寒,扶植傀儡势力,便可掌控天霜。”
“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这是大乾以最小代价取得天霜国控制权的办法,兵不血刃!还需要什么然后?”
“定西王的意思,是今后自己会常驻此地,管控天霜?”
顾绍礼哽了一下,他自知是不可能为了什么大乾事业耗费精力的。都没几年可活了,不追求延寿,反而来为大乾呕心沥血?江山又不是老夫的,要么你顾战庭传位给老夫的后人?老夫还可以勉强留点心。
但口头依然要说:“老夫驻留此地也不是不可以。”
夜听澜露出嘲讽的笑意:“能留几年?”
顾绍礼:“……”
好像被骂了。尤其配合夜听澜那种嘲讽的眼神,分外难绷。
“纵使定西王愿意驻留,或许对自己的威慑力也有所高估。”夜听澜冷冷道:“天霜国宗派林立,民风彪悍,想靠一个废物傀儡来掌控这片土地,未免也太过想当然……看今日影月宗高层都敢以区区一宗之力结阵对抗,便是定西王此役镇压下去,日后的麻烦也是无穷无尽。我看定西王费尽心力,最多也就掌控一个影月宗,还是压着一肚子反意的影月宗。所谓掌控天霜,从何谈起。”
顾绍礼道:“难道按国师的意思,反倒是扶持司寒?那是不是索性帮他一统天霜更好,简直笑话!你这是在为大乾树敌,还当不当自己是大乾国师!”
夜听澜微微一笑。
修仙圣地不涉俗世,眼中可真没有多少国家之别。之所以和大乾搅和得那么深,一则因为当年的开派祖师算是顾家立朝的合伙人,小伙伴一起铲除世间邪恶,一个建立王朝一个建立仙门,算是佳话;二则主要因为大乾是对抗妖族的世俗主力,二者才会长期保持这样的合伙关系,大乾用得上天瑶圣地,天瑶圣地也需要大乾。
所以天瑶圣地的弟子有大量布于军队,为的也是抗妖。历代宗主更没几个亲自跑去当国师的,既掉价又影响修行。
夜听澜之所以亲自担任,首先是为了十年前那一战更好配合,后来更是因为察觉顾战庭有点不做人事,为了近距离掣肘、和近距离把握天下脉搏,才不是为了保他顾家皇朝的。
双方博弈之中,算是既合作又对立的关系,本来还觉得处境尴尬、前路迷茫。陆行舟一句不止做大乾一国的圣地,几乎算是拨云见日,天地遂宽。
顾绍礼质问“还当不当自己是大乾国师”,对夜听澜可谓毫无伤害。
真当本座是你顾家臣子了怎么的?
“为大乾树敌的,难道不是陛下自己?”夜听澜冷冷道:“帮助司寒取得骨龙,助他一统天霜的,难道不是他顾战庭?”
说到这个顾绍礼也有点不爽,但还是道:“国师没有依据,如何能说司寒的骨龙是陛下帮助取得的?那或许就是司寒自己得手的,陛下的一系列安排正是为了夺取骨龙。”
“哈……”夜听澜冷笑:“所以定西王对本座出手,难道是定西王私下对本座有怨?”
顾绍礼早准备好了这事的说法,忙道:“误会,误会!当时本王出手是冲着妖皇而去,只是情况混乱,或许惹起国师误会了。”
因为得到陆行舟提醒的缘故,夜听澜提前闪走,那一击确实连夜听澜的边儿都没擦到,全盘由顾绍礼龙倾凰与司寒骨龙三方碰撞,此时非要说他那一击到底冲着谁,还真是说不清。
夜听澜淡淡道:“如果当时本座真受了伤,陛下后续一定会说,那是定西王为夺骨龙敌我不分胡乱出手,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顾绍礼怔了怔,微微色变。
夜听澜上了眼药,没有继续掰扯这个话题。顾战庭把什么都撇清了,一副完全与他无关的模样,要掰扯也扯不清,要强行翻脸又不是时候。
便转而道:“本座出山,主要的意义在于对付妖族。在妖族之事上,一个能维持往昔宗派联盟力度的天霜国,远比扶持傀儡导致一盘散沙的天霜国有用,这是大局。”
顾绍礼道:“可这样对大乾的威胁……”
“至于所谓天霜国对大乾的威胁……天霜国实力本就远逊大乾,又荒僻偏远,司寒立国这么多年也没与大乾有任何冲突,怎的现在忽然有了?为什么有,你没数吗?”
顾绍礼默然。
夜听澜冷冷道:“天霜国内也不是一片祥和,影月宗并非一家独大,听雪阁等宗派虎视眈眈。司寒单是组织抗妖还好说,若是组织对付大乾,大乾自有无数方法策反其他宗派,能有什么威胁?定西王不好好享受余生,何必来这苦寒之地劳心劳力。”
顾绍礼沉默了好半天,终于拱手:“本王平日也不涉朝政,对这些事没那么清楚。既然国师有了定议,就按国师的想法去做便是。本王先行一步。”
见顾绍礼转身要走,夜听澜忽然道:“且慢。”
顾绍礼驻足:“国师还有什么事?”
夜听澜望天:“本座也对妖皇出个手。”
顾绍礼:“?”
还没反应过来,夜听澜忽地一掌平推,直轰顾绍礼心口。
顾绍礼哪想得到夜听澜会忽然对自己出手,猝不及防招架,却哪扛得住夜听澜蓄势已久?
“砰”地一声,顾绍礼猛喷一口鲜血,整个人腾云驾雾般飞起,轰然撞在后方山石上,撞进了一个深坑。
“你……你……”顾绍礼勉强从坑中爬了出来,颤巍巍地指着夜听澜:“你……”
夜听澜平静道:“刚才确曾见到妖皇神降,若不是本座出手,定西王此刻已经被妖皇所伤。不用谢我。”
顾绍礼又伤又痛,感觉没剩几年的寿元被这一掌打得更丢了一半,气得再度呕出一口血来。
都说国师为了大局很能忍让,这睚眦必报的小女人模样是怎么回事?
终究在冰川是他先出手偷袭,此刻只能吞下这个哑巴亏,连句狠话都没法留,愤然腾云而去,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行舟从殿后转了出来,冲着夜听澜笑。
夜听澜一脸淡漠的样子很快就没绷住,翻了个白眼:“笑什么笑!”
“没什么,看见你肯出手揍他,我心甚慰。”
“你当我是什么逆来顺受的小媳妇么?”
“差点以为你是。”
夜听澜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我只是……不希望和乾皇内讧,平白让妖族占了便宜去。但既然他阴谋都玩到我身上来了,我岂能忍气吞声?”
“但事实上确实没有证据,便是你天瑶圣地那个叛徒,也未必有直观证据证明是顾战庭指使。一切都是我的分析猜测,如果错了呢?”
夜听澜看了他一阵,微微一笑:“事情的发展你全都料对了,那根源自也不会有错。更何况……”
“嗯?”
夜听澜微微偏头:“我信你。”
陆行舟眨眨眼。
夜听澜有些负气地道:“杵那干嘛,进殿说话。”
陆行舟叹了口气:“急什么,屁股都没擦干净。”
夜听澜:“?”
“你刚才有句话说得挺好,影月宗并非一家独大,听雪阁等宗派虎视眈眈,这就是你有把握拿捏司寒的自信对么?”
“难道不是?”
“话是没错,但如果听雪阁没了呢?”
夜听澜怔了怔:“怎么可能,我一直在这里,没察觉影月宗有人追杀出去的迹象。”
“司寒是国主,而不仅是影月宗主。他经营了这么多年,能动用的力量绝对不止自家……搞个不好,可能还有魔道呢。”陆行舟道:“你若能神游,还是设法把听雪阁主一行救下来吧。想做天霜国的圣地,要的不仅是对国主施恩便罢,你要做的还有很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