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黄巢北伐

类别:历史 作者:北城二千 字数:未知 更新时间:2025/05/21 15:42:38

“窸窸窣窣……”

冬月中旬,随着三川战事彻底结束,大唐最终丢失了三川除戎州南部诸县外的其余州县。

高骈率军走入黔中道,最后由于蔺茹真将和张璘的伤势,不得不停留在播州。

如今已经过去好几日,但张璘与蔺茹真将的伤势不仅没有好转,反而问题越来越大。

播州遵义县衙内,当几名医官被带到正堂,亲自面对高骈时,他们此刻无比局促。

高骈坐在主位,眉头微皱的看着他们,而左右坐着的鲁褥月及高钦也脸色不太好看。

“能治否……”

高骈的声音,在此刻的几位医官听来,可谓冰冷。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由年纪最小的那名医官走出,颤抖着双手作揖道:

“回禀高王、张使君及蔺茹兵马使……恐怕、恐怕……”

“说!!”

高骈猛然拔高声音,把几名医官吓得纷纷跪下,先后叩首道:

“高王,张使君面部伤口已经生出毒疮,神仙难救啊!”

“蔺茹兵马使伤及肺腑,我等医术不精,难以救治……”

“高王,我等……”

“住嘴!!”高骈喝止几人,忍不住拍案而起,目光冷厉扫视几人。

“既然艺术不精,那留你们在世上也没用,四十三郎!”

“是!!”高钦站起身来,目光看向衙门左右兵卒。

兵卒们心领神会,拖着这几名医官便往外走去,任凭他们鬼哭狼嚎,也无法阻止自己的下场。

鲁褥月听到蔺茹真将与张璘病情后,脸上不免浮现出难受的表情。

高钦此刻也面色凝重,毕竟张璘可谓军中骁将,几次充当先锋,做的十分不错。

如今失去张璘,梁缵又远在岭西,黔中的事情便不好收拾了。

“传令!”高骈忽然开口,高钦与鲁褥月先后作揖。

“着黔中诸蛮尽皆前来遵义,凡有不来者,搜山检谷,身死族灭……”

“是!!”

尽管早有准备,但当高骈亲自开口时,鲁褥月与高钦还是不免心里一紧。

不过他们也清楚,数十万三川百姓必须有安身之所,不然以他们带入黔中的粮食,根本不足以养活他们到明年的这个时候。

只有对黔中那些不服管教的蛮酋动手,这数十万三川百姓才能成为唐军的助力。

在高骈的军令下,无数快马冲出遵义,往黔中道各县蛮部赶去。

与此同时,已经占据三川的刘继隆,则是从僰道城撤回了成都府。

刘继隆本意是要留张武驻守嘉州的,可张武胸口中箭,需要好好养伤,故此他只能留下李商隐、王思奉、刘英谚、高淮等人驻守清溪关、嘉州、戎州等处。

耿明夺下泸州、渝州、涪州、忠州、万州、夔州等处后,刘继隆将这几州划归东川暂治,同时令耿明修筑关隘、石堡,以此防备黔中道的高骈。

他带着张武、王建、高述撤回成都后,立马派出了南下的官吏去接管这些州县。

汉军此役收复十八州,需要做的解决的事情有很多,其中也包括阵没将士的抚恤。

“额啊……”

“疼!我疼!”

成都府衙的内院被改为了伤兵房,负重伤的伤兵和伤残的伤兵都在此地。

刘继隆与张武、王建走入其中,可见各厢房内休息着五六名伤兵,内院的厢房和倒座房及东西厅的榻上都躺满了伤残的士兵。

刘继隆穿着一身锦袍,带着同样负伤的张武和王建,一间间屋子的去看望这些伤兵。

有的人断了腿,有的人断了手,还有的被箭矢射瞎独眼。

由于汉军自河西开始,便专门解剖战死敌军的尸体来研究外科,加上刘继隆提出的消毒、杀菌和细菌等等见解,故此汉军的外科治疗要比同期的唐军领先太多。

饶是如此,许多感染的伤兵却还是无法救治成功,伤兵院内,每日都有兵卒因为感染而死。

尽管刘继隆知道青霉素,但这个时代却提取不出青霉素。

天然青霉素虽然容易弄,但却不耐酸、不耐酶,不能口服,只能注射。

但若是汉军可以研究并制作出注射器皿,也不会连输血都做不到了。

“安心养病,地方衙门还需要你们操训州兵,你们对于他们而言,可谓是老师傅了。”

刘继隆安抚着面前断了一只手的兵卒,他不过二十出头,此刻却被截断了半只手。

面对刘继隆的安抚,他显得有些局促,不知如何应对。

望着他的样子,刘继隆自己反而十分愧疚。

他不擅长安慰人,简单安抚两句后,便离开了这间倒座房。

待他走出后,却见张武正在与王建交谈。

“那张璘肯定死了,某瞧得清楚,十几支箭矢朝他脸上射去,只要射中一支,他肯定活不了!”

“他射某胸口一箭,某要他一条命!”

张武正在说着,王建却看向刘继隆道:“殿下。”

“殿下。”张武闻言也回头看向了刘继隆,而刘继隆却道:

“张璘若是真的死了,高骈必然接受不了,日后你驻守西川,得注意着黔中的变化。”

“是!”张武颔首应下,随后刘继隆看向王建:

“待王思奉率兵把高淮和九千精骑换下来,你先与高淮率兵返回长安,某待来年二月再返回长安。”

“是!”王建不假思索应下,随后才询问道:“殿下,接下来我们是要打河东还是东畿?”

如今王建也论功拔擢为正四品的都尉了,他自然有资格询问刘继隆。

对此刘继隆摇摇头:“是否明年出兵,还得看看关内道与关中的情况如何。”

关中情况,关乎汉军能否出兵进击河东及河淮两道,倘若再度爆发蝗灾,那便是刘继隆想要出兵,也没有那么轻易就能出兵的。

今年北方大旱,关内道及京畿的秋收结果还未送到他面前,可见局面并没有那么好。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高述也疾步匆匆的走入伤兵院内,对刘继隆作揖道:“殿下,诸道粮册送抵了!”

“说什么来什么。”

刘继隆与张武、王建说着,随后带着几人往正堂走去。

正堂站着起居郎罗隐等人,他们被刘继隆留在成都,并未参与前线战事。

不过汉军向来注重军碟军报,故此他们在成都也不妨碍记录刘继隆起居。

“殿下,这便是诸道秋收粮册。”

罗隐作揖为刘继隆示意桌案上的那几本文册,刘继隆见状坐到主位,将这些文册先后打开。

文册打开后,他的眉头不由微皱,可见局势并不太好。

“陇右收获田赋三百七十余万石,关内道收获一百八十五万石,京畿收获二百七十六万石。”

“剑南收获四百四十二万石,山南西道收获一百二十七万石。”

刘继隆坦然说出诸道收获田赋数量,诸如剑南道和山南西道等处都比去年秋收结果要高,而陇右依旧保持。

关内道和京畿的收获情况不如预估,但刘继隆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且不提北方大旱必然带来粮食减产,单说蝗灾导致京畿三成土地几乎绝收,这结果便肯定不如预估的那般好。

“诸道一千四百万石田赋,总体比预估略微高上不少。”

刘继隆挤出笑容,这让张武等人松了口气。

以汉军治下现有的粮价来说,这差不多是七百万贯税收了。

若是加上商税和盐铁茶酒等衙门专营的收入,今年的税收应该不会比去年预估的低到哪去。

“此役阵没将士,截止目前有多少了?”

刘继隆询问张武,张武闻言作揖道:“八千四百七十六人,大部分是阵没于义宾和僰道两处,其余战场也阵没不少,但斩获的敌军甲胄不少于二万四千。”

接近一比三的战损比,若是刨除被伏击的义宾之战,其它战场的战损比,基本都在一比三朝上,这还是在三军没有彻底完成扫盲的局面下。

对于这种战损比,刘继隆自然十分满意,不过从高骈在此役中使用火器来看,唐军也并非没有进步。

尽管高骈手中的火器威力不如汉军,但若是用来对付黄巢、黔中土蛮和南蛮军队的话,也能取得奇效。

不过类似万人敌、火药包这种手段,刘继隆已经渐渐看不上了。

自从夺下了长安,他便夺得了他最想要的存在……长安御用的钟匠。

铸钟和铸炮的原理差不多,理论上来说,铸钟和铸炮没有任何区别。

正因如此,刘继隆当初才能在陇右搞出铁炮。

不过陇右的钟匠,最多也就制作出两尺大小的铁钟,所以汉军铁炮技艺只能用来制作守城的笨重小铁炮。

后来夺取三川,三川的钟匠技艺勉强能制作四尺铜钟,刘继隆没有这么多时间留给三川的钟匠,所以干脆攻打关中,俘虏了长安城内的御用和民间钟匠。

长安城内拥有大唐最高铸钟技艺,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高八尺、口径五尺余,重六千斤的景云大钟了。

这座天下第一大钟,代表了唐代铸钟最高技艺,可对于刘继隆来说,还是太过笨重了。

如今这些工匠都被迁徙去了陇右,在陇右研究铸炮技艺。

眼下虽然还没有眉目,但只要取得成功,那汉军就不用再玩火药包炸城墙的手段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看向高述:“派人去临州询问陈济通,铜炮若出,全体工匠,赏钱百贯!”

“是!”高述作为土生土长的陇右子弟,自然知道陈济通是谁。

不过除了他,在场知道陈济通的,也只有张武和刘继隆了,甚至就连王建都不知道带兵管理火药厂的陈济通。

只是王建并不愚笨,他只是听到铜炮二字,便联想到了军中的铁炮,继而想到了陈济通的大致身份。

他对陈济通十分好奇,毕竟赏钱百贯,这可是普通兵卒六年多的军饷,而且听自家殿下所说来看,这赏钱恐怕是一人一百贯,这便让他更为好奇了。

“好了,待高淮撤军回来,你与高淮先返回长安。”

刘继隆对王建交代起来,王建闻言作揖应下,随后见刘继隆又与众人交代了几句,最后才遣散了众人。

在他遣散众人的同时,随着汉军占据夔州的消息传出,长江两岸的百姓,也大概猜到了三川全境丢失的消息。

这则消息令长江上的水寇们振奋,再度兴风作浪。

康承训在洪州操训五万大军,同时训练五千水军,意图将洞庭南北的水寇尽数清剿,把黄巢包围在湖南。

他的这些动作,都被黄巢派往江西的谍子看得清楚,故此黄巢也十分着急。

“如今岭西占领不得,东边又进取不了,似乎只剩北上这一条道了!”

巴陵岳阳楼内,黄巢坐在主位,身后便是八百里洞庭水泽。

在他面前坐着尚让、黄存、林言三人,以及朱温、朱存、赵璋、张归霸、葛从周、孟楷等六名兵马使。

尽管黄巢语气好似商量,但众将都清楚,黄王既然开口,那便不是商量,只是告知。

“黄王,末将愿率本部作为先锋,渡长江攻取复州!”

张归霸毛遂自荐,但黄巢听后却摇摇头道:“江陵府固然富庶,但有汉水与北岸相隔,更何况江陵府若是有失,汉军必然会东出攻取秭归、夷陵。”

“汉军刚刚在三川取得大捷,兵马仍旧强盛,进攻江陵,无异于引狼入室。”

在座的都是黄巢拔擢起来的人,他说话自然没有那么多顾忌。

众人也心知肚明,故此朱温试探性询问道:“黄王您是准备直接进攻汉阳,走汉水以东,直接北上进攻洛阳?”

众人闻言精神一振,黄巢则是爽朗笑道:“不仅仅是洛阳,还有整个河淮!”

“如今朝廷的兵马不是在防备汉军,便是在防备河朔三镇,其余的兵马尽皆在江南和黔中、岭西等处。”

“河淮如此空虚,我若不取,岂不是为天下人耻笑?”

“唯有夺取河淮,再包围拿下江南,方能成就大业!”

“待到那时,这份功劳,吾不会独享,尔等皆享从龙之功!”

“黄王万岁!!”

朱温等人很有眼力见的举杯共唱万岁,黄巢也举杯畅饮,继而下令道:

“传令,十日后黄存亲率一万天平忠孝军,两万湖南军前往江夏,渡江攻取汉阳后,北上攻打洛阳。”

“林业亲率一万天平忠义军,两万湖南军攻打宣武、忠武、淮南等处。”

“末将领命!”楼内众将纷纷起身作揖,痛快饮下这杯酒后,先后领取军令下楼。

此时正是正午,而黄巢早就准备好了供大军两月之用的粮秣。

只要能渡江,他们自然可以弄到更多的粮秣,这不用黄巢吩咐,他们自己也知道该怎么办。

眼见他们开始调度兵马搬运粮秣,黄巢与尚让走到岳阳楼前,俯瞰洞庭湖。

“黄王,若是我军撤出湖南,此地世家豪强必然作乱,倒不如趁兵马还未调动,先下手为强……”

尚让看着黄巢,忍不住劝谏起来,黄巢闻言微皱眉头。

尽管他也气恼世家豪强的作为,但他也清楚,他想要夺取天下,必须获得世家豪强的支持。

在他还未彻底掌握天下前,他还不能得罪世家豪强,因此他沉声道:

“湖南毕竟是吾等起家之地,除非世家豪强趁机作乱,不然吾不可轻易加刀兵于其身。”

“吾可留兵五千与你,另外调曹师雄率五千岭东兵马北上,倘若有世家豪强作乱,全凭你处置。”

“是!”尚让要的就是黄巢许他便宜行事,只要有了这个权力,对付起湖南的那些世家豪强就轻松多了。

尚让可是清楚得很,湖南这些世家豪强手里有多少钱粮。

只要黄巢走了,他们必然作乱,而自己也可以凭借刀兵获得这些钱粮,从而为前线征战的黄巢提供助力了。

凭借这份功劳,日后黄巢登基称帝时,自己必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那几人。

想到这里,尚让只觉得自己也该谋划了,而站在他身旁的黄巢,此刻却早已将心思飞到中原去了。

“黄王起兵!本为百姓,天补均平,共享太平!!”

“杀!!”

十日时间一晃而过,随着冬月二十五日到来,黄巢打着“天补均平”的旗号渡江北上。

汉阳坚守不足三日而失陷,黄军按照黄巢的计划,分兵两路,一路向河淮攻去,一路向洛阳南部的汝州攻去。

消息传至南阳,刘瞻立马派出快马通禀洛阳,并抽调武关方向的万余精锐回防南阳。

江陵府的萧邺根本不敢出兵,只能隔着汉水观望局势。

黄巢亲率黄存、朱温、赵璋、葛从周四人麾下的天平忠孝军及两万湖南军攻向汝州,沿途攻陷鄂州、郢州、安州、随州。

黄巢以天平忠孝军及湖南军为主干,沿途焚毁各州县屋舍,抢掠官仓,开仓放粮给百姓,裹挟百姓北上。

至腊月初五时,黄巢已经拉起三万甲兵,十万流寇的队伍将南阳包围。

与此同时,林业也率领朱存、赵璋、张归霸、李罕之等人攻去黄州、蕲州、舒州、申州、光州等地。

消息传至洛阳时,原本还在与伶人厮混的李漼骤然清醒。

恍惚间,他回过神来,但见自己被伶人包围,袒胸露乳。

眼见如此场景,再看手中奏表,他胸中突然生出怒气:“滚!都给朕滚!!”

他掀翻了桌案,吓得伶人们连滚带爬的离开了贞观殿,而田允则是连忙行礼:“陛下,几位相公已经在殿外了。”

“宣!宣他们进来……”

李漼有些中气不足,两鬓白发愈发浓重。

“奴婢领命。”田允见状退出殿去,随后带着路岩、于琮等人走入殿内。

“臣等参见陛下……”

“速速平身!”李漼趁此时间已经重新穿好了衣裳。

见到众人走入殿内,他立马开口质问道:“朕听闻黄贼渡江北上,已经打到南阳了?”

“回陛下,臣等也是几日前才得知消息。”

路岩与于琮先后躬身作揖,李漼立马看向齐元简他们,却见齐元简他们也是躬身回应道:“陛下,臣等也是几日前才知晓……”

“为何不告诉朕?!”

李漼质问他们,却见几人张了张嘴,满脸难色。

李漼见他们如此表情,这才反应过来,目光看向了被自己掀翻的那些奏表。

他又羞又恼,忍不住开口询问道:“黄贼有多少兵马?朝廷能否出兵将其击退?”

见李漼略过刚才的事情,于琮连忙作揖道:“眼下山南东道止官兵二万,且万余驻扎武关、商州一带,南阳城内仅万余官兵,而黄贼聚兵十万,号三十万众北上。”

“此外,光州急报,黄贼分兵攻略江淮,兵马亦不少于十万……”

“混账!混账!!”李漼闻言忍不住怒骂:

“康承训向朕索要中原兵马,如今五万兵马尽数调给了他,他却放黄贼北上,霍乱中原,其罪当诛!”

“陛下!”路岩眼见李漼要问罪,他不得不站出来为康承训说道:

“想来康使君也不曾想到,黄贼居然招抚了水寇,为其提供了渡江舟船。”

“如今忠武、宣武、义成及徐泗、淮南等地,止兵不足三万,且分散各处。”

“黄贼若是进犯,诸镇自保尚且不足,难以出兵讨贼。”

“然黄贼举众攻来,后方必然空虚。”

“臣以为,陛下可令渤海郡王高千里出兵,收复湖南、岭东等地。”

“此外,可令康使君率军渡江北上,沿运河布防,绝对要保住运河,此乃朝廷生机,不可有失!”

路岩提起了高骈和康承训,只因这两人都私下给他送过金银珠宝,况且也只有两人有足够的兵马去围堵黄巢。

李漼眼见路岩说的很有条理,当即颔首道:“传旨,令高千里出兵收复湖南、岭东等处失地。”

“令讨击使康承训出兵,务必要保住运河,将功补过!”

“臣领旨……”听到皇帝接受自己的建议,路岩心里松了口气。

如此不仅保住了康承训,也让高骈有了介入湖南的机会。

路岩现在算是看出来了,大唐虽然看着还掌握半壁江山,但实际上如果不是忠武军、宣武军等镇兵马都在前线,恐怕忠武军和宣武军早就不停宣调了。

除此之外,昭义、义武、义昌等人若非太过依赖朝廷钱粮,此刻估计根本不会理会朝廷。

如今刘继隆刚刚占据三川,若是等他积蓄力量东出,届时大唐定然会落个四分五裂的境地。

趁此机会,自己倒是可以好好交好高骈或康承训,说不定日后还能保住地位。

想到这里,路岩思绪飞转,而北司那边也各有想法。

在这其中,唯有于琮不想其他,只是想要尽快安定如今局面。

所以在路岩开口过后,于琮也接着继续作揖说道:“陛下,以臣之见,当下除了要调动高千里、康敬辞两部外,还需要增强洛阳八关及汝州兵马。”

“臣以为,可调神策军、东畿军南下驻扎伊阙、轩辕、大谷三关,抽调陕虢之地的两万忠武军、宣武军驻扎汝州,以此拱卫洛阳。”

“臣附议!”听到于琮的话,亓元实等人纷纷附议。

他们虽然各有心思,但这些心思的前提是保住洛阳城。

如果洛阳被黄巢所破,那他们在洛阳置办的这些家财可就都没了。

“准!”李漼不假思索应下,紧接着看向几人催促道:“速速派出圣旨,令高千里、康承训及忠武、宣武等镇防范黄贼!”

“臣等领旨……”

众人应下,随后急色走出贞观殿,各自返回衙门而去。

不多时,无数快马冲出洛阳,向四面八方赶去。

与此同时,张议潮也得知了刘瞻被围南阳,黄巢率军北上的消息。

尽管早年就对大唐失去了信任,可真正面临大唐危难,张议潮却还是觉得自己不能不管。

他连夜写了封奏表,命人送往了贞观殿。

奏表送抵贞观殿时,田允特意接过并递到李漼面前。

“陛下,这是敦煌县公的奏表……”

“敦煌县公?张议潮?”

正在烦躁的李漼听到张议潮竟然上奏,饶是此刻他对张氏十分警惕,却还是打开了奏表。

“臣议潮,今闻黄贼犯境,特进表于陛下……”

张议潮这份奏表写得情真意切,他先是为李漼分析了当下的局面,又向李漼分析了如今河东、河北藩镇浮动的心思。

张议潮认为,朝廷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尤其是在北方大旱、河淮连续遭遇蝗灾的局面下,整个北方富庶的地方为藩镇占据,余下尽皆残破。

黄贼进军的消息若是被西边的刘牧之所知,那刘牧之必然会急忙出兵攻去东畿,避免东畿落入黄贼之手。

黄贼如今摆出鲸吞河淮的局面,朝廷如果还想存续,最好是率军撤往淮南,依托淮南及长江、汉水等处天险,收复湖南、岭东等失地,重整旗鼓。

黄贼虽然几次逞凶,但毕竟是流寇出身,遇到叛军,必然受挫。

以刘牧之手段,黄贼唯有溃败,而刘牧之为了夺取河淮,必然会陷入长期的休养中,而河东河北的藩镇也会在此期间不断发展。

届时刘继隆想要收拾河东河北,也需要两三年时间,而朝廷则是可以利用这两三年时间,重新操练兵马,训练水师。

只要守住秭归和夷陵,再依托淮河和汉水、长江,朝廷还能将局面维持下去……

“混账!混账!”

李漼看着张议潮的这份奏表,心里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一股火气。

“刘继隆逞凶也就罢了,区区黄贼能搅乱如此之多的局势?”

“张议潮这老儿,果真危言耸听!!”

李漼气得胸膛不断起伏,而张议潮的进表能把他气成这样,其实也是因为他自己都相信了张议潮所说的这些事情会成为现实。

不过他不认命,更不想跑到江南苟延残喘。

他很清楚,哪怕他能占据淮南、江南西道与江南东道和岭南道、黔中道,境内所辖人口也不过一千二三百万口。

届时刘继隆占据巴蜀和整个北方,少说也有两千万口百姓,他拿什么和刘继隆隔江而治?

守江必守淮,守淮必守徐……

这个道理他也懂,但朝廷几次战败汉军之手,他与刘继隆虽年纪相当,可刘继隆身强力壮,而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

真退往江南,他还有几年好活?

他若是死了,届时刘继隆练兵几年,数十万大军都将南下,大唐又能撑多久?

“陛下……”

田允看着气得满脸涨红的李漼,小心翼翼开口。

李漼见到田允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目光看向被自己丢到地上的张议潮奏表。

“此奏表、尽不堪言,速速焚毁!”

他催促着田允,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奏表的内容。

田允闻言应下,将张议潮的奏表拾取后,果断将其焚毁丢入香炉之中,直到看着奏表烧成灰烬,他才看向李漼躬身回礼。

李漼眼见香炉内火光熄灭,他这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此时的他,由于常年纵欲,看上去像是四十八九岁的人。

若是白发再多些,恐怕说是五十几岁的人也有人信。

“朕乏了、是时候该休息休息了……”

李漼摇摇晃晃的说着,田允见状连忙走上金台,搀扶着李漼往偏殿走去。

与此同时,黄巢麾下兵马不仅包围了南阳,还向外不断扩散,占据了邓州、唐州等处除州治外全境。

黄巢根本没想到自己北上的计划会那么顺利,因此当他耳边不断传来捷报时,他心里也不免飘飘然了起来。

面对黄存搜罗来的女子,他也来者不拒的尽皆收下,在南阳城外的牙帐中载歌载舞。

在黄巢牙帐外不远处的各将帅帐内,刚刚带兵德胜归来的朱温与葛从周听到歌舞声后,忍不住询问留守都将霍存。

“是哪处牙帐有女子谈笑声?”

“自然是黄王的牙帐了。”

霍存与葛从周关系极好,眼见葛从周询问,他自然毫不隐瞒的将此事告诉了葛从周。

葛从周听后不免唏嘘:“还未攻下洛阳,如此载歌载舞,如何了得……”

葛从周出身不低,投军只是认为大唐不久矣,而黄巢比庞勋、王仙芝之流更有前景,所以才选择投靠黄巢。

如今看来,黄巢似乎与庞勋、王仙芝没有什么区别,见到这种落差后,他自然说了些丧气话。

只是可惜他这丧气话才说完,前方便响起了刺耳声。

“黄王劳苦功高,如今享受享受也是应该,汝等理应体谅黄王,而不是在此乱嚼舌根!”

黄存策马而来,显然是听到了葛从周的话,冷哼着教训起了他。

葛从周不免有些尴尬,连忙作揖道;“末将失言,请您责罚……”

“知道就好!”

黄存虽然没有什么本领,但他是黄巢侄子,因此在他看来,教训葛从周这群将领也没有什么的。

眼见葛从周要挨鞭子,朱温忍不住站出来作揖道:“小黄王,葛大郎也只是无心之言,瞧他今日抢回如此之多的钱粮,且饶他一次吧。”

朱温一句小黄王,顿时让黄存脸上浮现了高兴之色。

谁都知道黄存平日里,向来以小黄王自居,但从未有人承认,如今朱温主动开口称赞他为小黄王,他自然受用。

葛从周见状,当即也拉着霍存一起作揖:“请小黄王宽恕末将失言之罪!”

“嗯……”黄存十分受用,满意点头道:

“罢了,念你初犯,此事某便不禀告黄王了。”

“不过若是再犯,那就别怪某不讲情面了!”

黄存打马便走,朱温与葛从周、霍存三人跟着恭维了好几步,直到黄存走远,葛从周才擦了把汗,感激看向朱温:“今日之事,多谢三郎了。”

“无碍,日后某若落了难,还需大郎来帮。”

朱温倒是没有挟恩图报,只是讲了以后这种虚言。

葛从周点头应下,虽然没说什么,却牢牢记在了心底。

眼见葛从周如此,朱温开口道:“某今日得了几坛黄酒,且去某帐内小酌几杯,无伤大雅。”

“好!”葛从周见状带着霍存与朱温走入帐内,同时派人在外放风,以免又被他人抓到把柄。

不过这点他们倒是过虑了,因为黄巢自己享受了几个时辰后,便下令三军不禁酒,故此南阳城外的黄营兵卒,但凡能找到酒水的,都饮了个痛快。

与此同时,洛阳派出的快马,也在加急赶赴黔中、江西等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