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彦凡

类别:武侠 作者:乐事薯片黄瓜味 字数:未知 更新时间:2025/04/06 22:59:32

「这—」

印素琴瞪大了眼睛,看向那具尸体。

虽然衣着与他之前所见的不同,但距离上次见面才不过一天时间,他绝不会认错一就是那告诉了他们薛傍竹之事的说书先生!

又是这般!

刚刚循看线索找来,却只能看见一具户体!

他原本以为这说书先生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抓住他就能了结此事。但这具户体却狠狠地打消了他的这个想法一一他们还远远没有摸到此事的真相!

还是曹含雁最先冷静了下来,走到李淼身侧,细细观察着现场。

郑怡也走了过来,说起从衙门打听来的消息:「大人,此人名为彦凡,六十五岁,是本地的住户,身份经历都很清楚,祖上也是本地出身,不像是伪造。」

「而且,还有一件事一—五年前,也就是薛傍竹失踪的当年,他搬了一次家。」

「在搬家之前,他独居一处小院,也没什么异常。但那知府想起了之前您让他去查薛傍竹之事,所以让书吏多查了一步,却发现了一处关键。」

郑怡看着那具尸体,沉声说道。

「薛傍竹来到开封之后租了一处小院,后来成婚便到了夫家居住。这彦凡,正是薛傍竹成婚之前的邻居!」

「他认识薛傍竹,他告诉我们薛傍竹的事情也绝非无的放矢,他一定有什么目的。」

郑怡说完之后,却是一时沉默。

是,薛傍竹是蓬莱门人,彦凡是故意告诉他们此事,这些猜测全都应验了,可那又如何呢?

他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死人是不能告诉他们真相的。

正当此时,曹含雁却是忽然开口。

「不对,大人。」

他转头看向李淼。

「此人,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

他伸手一指炕上。

「我仔细看了看,他衣着整齐干净,不像是经过打斗挣扎之后的样子。我们进来之后他已经尸僵,却是板正的坐着,也就是说他是好端端坐着死去的。」

曹含雁上前一步,低头嗅闻了一下矮桌上放着的茶杯,果不其然,里边的液体也隐隐散发着那股异香。

「您方才说的七星海棠,应当是毒物的名字吧?莫非他是服毒自尽?」

「可他既然告诉我们薛傍竹的事情,应当就是故意引着我们去查明真相,可他又为什么要在这节骨眼自杀?直接告诉我们一切不就是了?」

他疑惑地看向李淼,期待着李淼的答案。

李淼却是沉声说道。

「有一种解释。」

「他是知情者,却不是参与者。他想告诉我们真相,是因为他自己没有能力去解决薛傍竹的问题。」

「他甚至都不能去挖出薛傍竹的尸体,让她安息。」

李淼伸手掐住了户体的脉门,真气一吐,他登时便叹了口气。

「果然——他不会武功。

「什么!?」

在场三人都是齐声惊讶道。

郑怡急声说道:「这怎么可能!」

「他如此清楚薛傍竹的事情,又主动找上门来告诉我们线索,让他死掉的毒物还是七星海棠一一牵扯到这种事情里面,薛傍竹这天人都无声无息的死了,他却不会武功?」

李淼摇了摇头,看着彦凡的尸体,半响,上前一伸手合上了他圆睁的双目,这才转身对着三人说道。

「你们想一想,薛傍竹死后,他做过什么?」

未等三人回答,李淼便继续说道。

「他散播薛傍竹的故事,散播义庄闹鬼的传闻。见你们过来打听事情,便主动上前告知你们薛傍竹的故事。」

「他绝不是在掩盖真相,而是在引导着旁人去探求真相。」

「但这里就有一个问题。」

李淼伸出一根手指。

「虽然不知道薛傍竹为什么晚年表现的如此柔弱,但她的筋骨还是经过锤炼的。能将她的骨头折成那样的人,武功一定不低。」

「他那样处理薛傍竹的尸体,肯定是不希望有人发现真相的一一也就是说,彦凡站在了凶手的对立面。」

「如果他跟每一个人都将此事说的如此清楚,恐怕很快就会引起凶手的注意,上门将他灭口。所以,他会有意识的选择告知真相的对象。」

李淼转向曹含雁和印素琴。

「你们跟其他人有什么区别?彦凡为什么会选择你们?」

两人陡然一愣,互相看了一眼,只觉得震惊莫名。两人跟薛傍竹素不相识,难不成自家祖上跟薛傍竹有什么关系?

李淼却摇了摇手指,指向两人腰间佩戴的兵器:「不要想太多,他选择你们的理由很简单——你们是江湖人。」

「而且曹含雁是本地人,印素琴的名声也不小,保不齐彦凡就认得你们。他觉得你们有能力去挖出真相。」

「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李淼再度转身,看向彦凡的尸体。

「他不会武功,这点毋庸置疑。他体内经脉阻塞、筋骨柔弱、丹田甚至都没有开辟过他从未修习过武功。」

「你们看这屋内,所有的用具都只有一套,他是独居在此,而且已经这般生活了很多年。」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尤其他父母早逝,家中只有他这么个独子,若不传宗接代,

他这一脉就算是断了。是什么让他选择了独自过活?」

「人活七十古来稀,他六十五岁了,已经没几年可活,他又为什么要折腾这薛傍竹的事情?」

李淼左右扫视了一圈,缓步走到一处墙边,在墙上摸了一下,果然摸到了一处凸起。

他缓缓抽出了一块砖,露出了一个空洞。李淼伸手进去,从那空洞中拿出了一个布包,抬手扔给了郑怡。

郑怡接下布包,在手心中解开。

里面是一块蜜蜡。

蜜蜡的中央,正封存着一朵花。

五枚暗红色的花瓣隐隐透明,边缘微微卷起,朝中心聚拢。花瓣中央带有白色十字纹路,仿若星辰。

只是蜜蜡边缘并不圆润,好像被磨去了一角,正好磨去了一部分花瓣。

「七星,海棠—————」郑怡喃喃道。

李淼点了点头。

「没错。这花应该有七瓣,每瓣上都有十字纹路,月光映照之下仿若星辰,故名七星海棠。未经处理便是剧毒,只是不耐保存。」

「可现在只有五瓣—」

郑怡疑惑道,却是忽然间证住了,转头看向彦凡的尸体。

李淼已经将线索都摆到了他们面前,彦凡死去的真相,也已经隐隐浮出了水面。

曹含雁一声长叹。

「原来,如此。」

印素琴看向他,问道:「曹兄可是猜出了什么?」

曹含雁点了点头。

「其实方才看彦凡死相的时候,我便有了些疑问。大人已经将线索都告知了我们,我便有了个猜想。」

他转头看向李淼。

「大人,我说一说我的想法,若有不对之处,请您指正。」

李淼抬了拾下巴,示意他尽管说来。

曹含雁这才对看其他二人缓缓说道。

「据我的猜想,这彦凡算是自杀,却也能算得上他杀一一换句话说,死是他主动选择的,但死在今天,却是旁人逼迫的结果。」

曹含雁走了几步,沉声说道,

「我且从头说起。」

「薛傍竹是四十五年前来到开封,也是在那时候认识了彦凡。当时两人都是二十出头,一个是孤身逃到大朔,一个是父母双亡,两人境况相似。」

「两人做了邻居,又都是独居,一定经常打交道。孤男寡女,年少慕艾。」

「我猜,彦凡就是在那时,爱上了薛傍竹。」

他从郑怡手中拿过了蜜蜡,摩了几下,点了点头。

「这蜜蜡质地极好,年份少说也得有百来年。这应当是薛傍竹从蓬莱带出来的念想,

却在彦凡的手中。」

「我猜,当年薛傍竹应当也心仪于他,将这从蓬莱带出的物什交给了他,表明心意。

而彦凡或是因为不认识此物,或是因为犹疑,并没有给出回应。」

「于是薛傍竹以为他无意,便在日后嫁给了旁人。」

「彦凡无力挽回,于是一生未娶,只将此事藏在了心里。」

曹含雁看了看李淼,见他没有打断的意思,便继续说道。

「若事情到此为止,倒也说不上坏。」

「但后来,一场灭门祸事,改变了一切。」

曹含雁叹了口气。

「二十年前,一直到薛傍竹死去,这中间的事情咱们现在还没有线索,我也不敢妄加断言。

「但五年前,薛傍竹失踪的同时,彦凡也搬到了此处,这不会是巧合。我猜薛傍竹就是那时被人害了,而彦凡也知道真相。」

「但他不会武功,他根本就没有能力去参与这件事,他甚至都不能去将薛傍竹的尸体挖出来安葬一一因为那会让凶手察觉,将他这最后一个知情人灭口。」

「所以他选择了另一条路。」

「他搬到了这村子里,远离义庄和开封府,躲开凶手的视线。同时他摇身一变,成了个说书先生,将义庄的事情编成了鬼故事,讲给别人听。」

「他应当是试图以此吸引旁人去查探,将事情闹大,逼走凶手,然后他才能去挖出薛傍竹的尸体安葬。」

印素琴皱了皱眉,发出了疑问。

「不对,曹兄,这里有一点说不过去。」

「他若是日日与人说这故事,同样也会引起凶手的注意啊?」

「而且你我打听消息的时候,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若彦凡日日与人讲这故事,知道的人不应该遍地都是吗?」

曹含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印兄说的对,但却忽略了一点。」

「你可还记得那失踪的商队?可还记得大人方才说的,彦凡为何会选择我们?」

印素琴一惬。

曹含雁继续说道。

「彦凡肯定不能将事情和盘托出,那样很快就会引来凶手。所以他所编的故事,应当也是删改了不少,语焉不详地提及一下,这才没有引来凶手。」

「但他会选择一些人,多说一些。」

「比如你我,比如那个商队。」

曹含雁抿了抿嘴,说道。

「远行的客商,一般都会雇佣江湖人做护卫,不然走不出多远就要被匪徒给劫了。也就是说这队消失在义庄的客商里面,应当也是有江湖人存在的。」

「我想,他们不是无意间误入了义庄,而是从彦凡这里知道了一些消息,刻意前去查探的。」

「根据就是这朵花。」

曹含雁举起手中那块蜜蜡。

「这七星海棠的花瓣,少了两瓣。」

「正好对应那队客商和我们两拨人马。」

他缓缓说道。

「彦凡只是个寻常百姓,他压根就没有经历过江湖之事,他也无从判断以眼前之人的武功,到底有没有能力去查出真相。」

「所以这些年,他只将这事情告诉了两拨人。」

「我猜,每次将事情告诉他人之后,他都会将这薛傍竹送给他的定情信物拿出来,磨去一瓣,泡入茶水之中。」

「方才大人说这七星海棠不易保存,但在这蜜蜡之中却得以保留了毒性。他换了衣服,洗刷干净之后,便会端坐在这炕上,对着这杯毒茶坐上一整晚。」

「如果有人能够接近真相,那凶手就会来杀他,他就会在凶手动手之前饮下这杯毒茶十「同时,这从他身体中散发出来的气味,也会掩盖住这蜜蜡中七星海棠的味道。」

「待到发现真相的人察觉不对,转头来找他的时候,便会发现这块蜜蜡一一也就是他用自己的命,留下的线索。」

「如果我们不知道瀛洲和蓬莱的事情,顺着这七星海棠,我们就能追查到薛傍竹的来历。」

印素琴皱了皱眉。

「这也太不稳当了。」

「若那凶手抓住前去查探的人逼问呢?若来的人压根没能察觉这块蜜蜡呢?」

「况且这七星海棠,瀛洲的人也有吧?若是来的人追查到瀛洲那里,岂不是狼入虎口?」

曹含雁摇了摇头。

「不,印兄,我们是习武之人,又站在李大人身边,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我们却不能要求彦凡做到更多。」

他看向那具倒在炕上的户体,叹道。

「他毕竟没有与薛傍竹成婚,薛傍竹不会告诉他一切,这些事情,他估计也只是听了些只言片语。」

「他不懂武功,根本无从判断凶手和我们谁更厉害。他只是个知道真相却无力反抗,

知道自己爱人尸体藏在何处,却不敢靠近的普通人。」

「作为一个平头百姓,作为一个不会武功的老人,作为一个从未走过江湖的人———」」

「他没有资格奢求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