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大戏,养娘
临走前,徐青看了眼身后村落,摇了摇头。
人心难测,他要是想替落水婴儿寻到父母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这样做对那孩子却不见得是好事。
徐青和玄玉离开后不久,先前的河岸旁,有一个神情焦急不安的女子从上游一直寻觅到河岸下游。
女子寻觅不到预想中的事物,反倒在河滩旁瞥见了一根洗衣用的捣衣杵。
“吾家中洗衣正少此物,真乃意外之喜。”
女子拾起村妇遗落在河滩旁的捣衣杵,焦急的神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畅快至极的笑容。
临江县,丧葬一条街。
徐青回到熟悉的地界,内心百感交集。
想他一个做死人生意的僵尸,如今却又成了救苦救难,送子送福的活菩萨。
这一死一生,一生一死倒还循环上了。
也不知是不是多了一座庙系修行的缘故,徐青走在街上,总觉得自个和往常不太一样。
如果此时有精通玄门风水,且能够窥破天机遮掩的绝世高人在空中观摩井下街的风水气场,就会发现原本死气沉沉的井下街上,正有一道微弱的生机悄然萌芽,而那一线生机就出现在死气最重,也最不可能是活人的徐青身上。
沿着街道没走几步,察觉不对的徐青忽然停下脚步。
今日的井下街活人气息似乎有些多。
这很不符合常理。
徐青街溜子似的往自家铺子走,身旁黑猫探头探脑,也不知是不是和徐青待久了,这猫走起路来也有股徐青味儿。
“好多大马!”玄玉惊叹。
徐青侧目看去,只见四辆马车停靠在纸扎铺门口,那些马车厢体周围皆用丝绸包裹,即便是窗牖也有绉纱遮挡。
这种形制的马车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人才能乘坐。
“可惜了,我还以为是有大客户。”
徐青感受着马车上残留的气息,已经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玄玉不在乎人类,它的注意力始终都停留在那些马儿身上。
其中有一匹马格外亢奋,见到徐青就甩头摆尾,不安分的踩踏着四蹄,并且发出嘶嘶叫声。
徐青不以为意,直到听见那马儿叫声时,他才回过味儿来。
在突破伏尸之前,徐青曾学习过鸟兽之语,在成为伏尸后,他开启通耳识,不仅鸟语兽语能力得到增强,也能听得懂鬼话神音。
听着马儿一口一个主人,仿佛阔别了许久的激动模样,徐青恍然回忆起来这马的来历。
当初他前往京城皇陵时,曾相过一匹千里宝驹,用来赶路。
路上,他辟谷丹、大力丸给那马喂了不少,得亏那马没吃坏肚子,一路给他送到了皇陵。
到了皇陵,徐青就让那马自行离去,在那之后他便忘记了这回事,如今相隔快一年,却没想到会在家门口遇见这匹千里马。
许久不见,这马倒是比以前更神骏了些,最起码看起来像是一匹良驹了。
徐青走上前,乐呵呵捋了捋马鬃毛。
听到外面马儿嘶鸣打响鼻的动静,纸扎铺里便有人出来查探情况。
当看到徐青的那一刻起,身穿锦衣公服的男子立马呼出声来:
“徐兄!”
徐青闻言停下安抚马儿的动作,看向铺门口喜不自胜的青年。
阔别一年有余,此时的吴志远倒是和以往的模样大不相同,就连颔下也蓄了寸许长的短须。
“志远兄,别来无恙。”
纸扎铺里,听到动静的吴文才,还有几个面生之人,也都迎了出来。
徐青瞧着吴家似乎比以前更热闹的景象,不禁露出释然的笑容。
棺材铺的胡老头、寿衣店的姚掌柜,如今去到京城又拖家带口回来的吴家兄弟。
这些人走走停停,来来去去,几乎每天都有变化,唯独他这个仵工铺的丧葬先生一直都在这里,哪怕吴家兄弟穿上了官服,成了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他也依旧没有变化。
“些许日子不见,文才看起来却是比以前更成熟了些。”
吴文才苦笑摇头:“哪是些许日子,我这一年多,却是比以往十年过的还要漫长。”
一旁,吴文才的干爹,尹山尹主事拱手示意道:“我时常听文才提起贤侄,今日一见果然仪表不凡.”
徐青诧异道:“这位是?”
吴文才清咳一声,说道:“尹父乃是我的再生父母,也是我之义父。”
“.”
不等徐青多想,旁边的吴志远来到门口一对老夫妻跟前,同样介绍道:“这是我的干爹干娘,若没他们,我断然活不到今日,也不会和徐兄在今日重逢。”
“.”
徐青哪怕是一具没活气儿的僵尸,此时都忍不住倒吸凉气。
这两兄弟可真有能耐,考秀才一起考也就罢了,这怎么连认干亲也一起认?
这事老吴他知道吗,你们经过他同意了吗?
此时吴耀兴的婆娘倒是一脸的合不拢嘴。
徐青瞧着这一大家子,心里的吃瓜欲望彻底被点燃。
吴家兄弟对视一眼,虽说脸上都有笑意,却又都夹杂着肉眼可见的无奈。
两人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没少跟人诉说,从义父义母,再到吴家老夫人,还有一直苦等吴志远的张婉。
如今两人讲了不知有多少遍,见徐青有探寻的意思,两人没奈何,只得将对方迎进铺子里,从头开始说起。
当听到两人登船被同行官差,还有艄公和袁虎设计暗算时,徐青并不觉得诧异。
这些事他在超度艄公的时候已然知晓,而且他所知的内情比吴家兄弟还要详尽。
“那官差我和文才不知底细,不过同行的另外两名凶徒,我已经得知了他们的身份。”
“这事儿还要得力于县里衙门,若不是他们张贴海捕文书,画了贼人画像,我和文才恐怕到现在也不知道谋害我二人的凶徒是谁。”
徐青挑了挑眉。
说起来袁虎和艄公张大还是他透露给王陵远,让衙门进行缉捕的,不过当时徐青为的却不是吴家兄弟,而是因为这两个水匪时常在水上谋害他人,他又想给王师兄带来一些业绩,所以才把两人的事捅到了衙门。
吴家兄弟显然不知道里面的内情,哪怕到了现在,两人也还没找到能直接指认幕后真凶的证据。
不过事到如今,找到证据只是早晚的事。
吴家兄弟除了不如徐青看的透彻外,该做的事却也一件没有落下。
“艄公张大已死,但那袁虎和那官差可还活着,我前几日寻人画了官差画像,又悬赏江湖人士去追查他们的踪迹,前日里有人回报,说是已然寻到袁虎踪迹,不过那人身手颇好,被他侥幸逃了去。”
吴文才沉吟道:“袁虎受伤而逃,逃不了多远,眼下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些证人十分关键,一是与袁虎勾结的官差,至于剩下的.”
“当初栽赃陷害叔父和天心教勾结的那些人,有三人被斩,还有两名从犯被发配徒刑,我和父亲已暗中知会黔州当地,想来过不了几日,就能将他们提审至本县。”
徐青听得津津有味,跟在他身旁的黑猫同样聚精会神的听着。
眼前的大戏好比是穷小子考上状元郎,衣锦还乡斗恶霸的现实演绎,完全满足了徐青的吃瓜心理。
为了让这出戏更精彩一些,徐青提点道:“我听文才说,你二人是在津门府地界被人丢入江中,说不得那自称差人的官皮,就是津门府衙的衙差。”
听到徐青说这话,吴文才眯眼道:“当初我叔父被陷害,就是因为津门知府糊涂断案所致,若是此事果真牵连府衙”
一旁,尹山开口道:“为父虽然官职不高,但也有不少私交甚好的同僚,若我儿所受冤屈属实,莫说知府,就是道员巡按来了,为父也定要舍下脸皮,去请往日同僚一起弹劾上奏。”
吴文才沉默片刻,幽幽道:“当年巡按御史来到津门代天子巡狩,我哪怕漂泊到渝州,也依旧盼望着御史清查案宗时,能够察觉叔父所受冤屈.”
“可后来我才打听到,巡按御史到了津门府,说是视察民情,实则与知府游玩了数日,这期间怕是连半卷案宗都没有翻阅。”
尹山清咳一声,打断道:“巡按御史虽说是代天巡狩,但难免会有疏漏,我儿不必放在心上,咱们还是说说津门知府的问题吧。”
徐青瞧着这一对父子,不免觉得好笑。
这吴文才坑起爹来,却是眉头都不皱一下。
巡按御史可是连一品大员都礼让三分的存在,放在村里和村口的恶霸大鹅没什么两样,就算借给尹山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去触对方的霉头。
“看志远和文才的模样,莫不是有了官身?”
“谈不上官身,我和兄长进京赴试中了二甲后,在翰林院做了一段时间庶吉士,如今我依旧是庶吉士,反倒是兄长颇受器重,如今被外放为平邱县知县。”
吴志远打断道:“你别听文才胡扯,能留在翰林院潜修的进士,前景才最远大,我若不是不知变通,惹恼了上官,也不会提前被外放到一个小县任职。”
吴文才哈哈一笑道:“这难道不怪你?侍讲相中了你的文采,想要与兄长结个翁婿情分,可兄长呢?却以家中已有正妻,不愿做那负心之人为由,拒绝了侍讲好意,如若不然,兄长此时怕不是已然成为了翰林院正品编修!”
一旁,张婉闻听此言后,看向吴志远的眼神,就好像是刚取出的蜜块,甜腻腻都快要抽出丝来。
吴志远老脸一红,讷讷不语。
徐青没曾想吃个瓜还会吃到狗食儿!
“行了,你二人安好,老人家也能安心。”徐青看了眼合不拢嘴的吴家夫人,说道:“我就先回铺子去了,若是哪日老吴解审过来,开堂之时,莫忘了与我知会一声,我好去衙门外观审。”
本着吃瓜吃全乎的心理,徐青特意交代了一声,他已经打算好了,等到开堂翻案重审时,他就带着玄玉去赶个场,把这出大戏给看全了!
徐青走出纸扎铺,一直跟着张婉生活的王家小妹也跑了出来。
“先生!”
徐青看到小姑娘,顿时反应过来。
是了,如今吴志远已经回来,人家两口子肯定要在一起过日子,说不定等此间事了,张婉就会跟着吴志远去往京城生活。
这小姑娘一心等他兄长回来,肯定不愿离开津门去往京城。
“这么的,月娥,你先回去寿衣铺,莫要多想,若是吃穿用度不够,就支取铺子里的银钱取用,不要亏待了自己。”
王月娥搓着衣角,一步三回头,生怕唯一信任的徐先生也像她兄长一样,下一瞬就消失个没影儿!
徐青摆摆手,目送小姑娘进了寿衣铺,这才开始琢磨给小姑娘找养娘的事。
“花银子请个养娘倒是小事,关键这人选.”
徐青心里正想着事呢,就瞧见斜对门一直磕着瓜子看人家纸扎铺热闹的程老板,用力的朝他勾手示意。
徐青见状心里一乐,什么叫瞌睡来了送枕头?
眼巴前,这程老板可不就是那大枕头吗!
单看这身材,一看就是好生养,适合养孩子的主!
来到香烛铺跟前,程彩云还没来得及打听吴家的事,就听见徐青开门见山道:
“程老板,我给你一个孩子,你要不要?”
“???”
一句话,把程彩云问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徐秀才,你可别胡来!姨可是快三十的人,你要是看我一个人好欺负,也跑来戏弄,你信不信我明个儿就吊死在你门口.”
徐青看着又羞又恼的程彩云,没好气道:“你想什么美事?从前你问我要不要老婆,怎么不见我在你门口上吊?如今我问你要不要孩子,你反倒要吊死在我家门口.”
程老板连拉带拽将徐青‘请进铺子’,几乎咬着牙道:“你嚷什么,你一个秀才,我一个寡妇,我说你一句不打紧,你说我一句,那是要我命!”
“程老板这就冤枉人了,我是看你一个人挺孤单,我是真想给你一个孩子。”
见程彩云脸憋成猪肝色,四处找扫帚的模样,徐青乐呵呵道:“你觉得寿衣铺那丫头怎么样?你要是有意当她的养娘,往后就不愁没人给你养老送终了。”
“欸?”程彩云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她蹙眉道:“丫头早晚要出嫁,我如何能指望上,怕不是到头来,白白养大送到了别家。”
徐青笑道:“这程老板倒是不用担心,那丫头还有个在外谋取生计的哥哥,那孩子是个深明大义的主。再者说,这不还有我担保,大不了到时候我来给你操办后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