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北齐怪谈 作者:历史系之狼 简介:天保十年,英雄天子高洋弹奏起了髀骨琵琶,自弹自唱,伴奏曲响起,怪诞,荒唐,恐怖,绝望且痛苦。这一年,住在漳水边上的刘桃子兜住了些鱼,故事便开始了。 第1章 吃鱼 天保十年,七月。成安县。乌云在半空之中翻滚着,世界阴沉且冷峻。在烧焦的土地上,一棵枯木孤零零的站在道路边上,枯木之上的乌鸦,侧着头,幽幽的注视着前方。一人站在道路边上,他浑身已被污泥所玷污,浑身漆黑,毛发混杂在一起,盖住了他的头,看不到五官,佝偻的躯体也看不出年纪。乾瘦且肮脏的身体就这麽裸漏在外,浑身赤裸,根根肋骨几乎要破开腹部上的那层皮。他的双腿不自然的移动着,朝着前方一点点的挪动,胯下萎缩的物什随着他的前进而晃动。远处传来了沉重的马蹄声,地面微微抖动。那人回过头。有三匹高大健硕的战马驮载着它的主人,从道路上飞驰而来。战马身上套着沉重的甲胄,一片片铁链编织而成,连马头都被套上了铁链,顶着一块扇形的铁。随着战马的跑动,铁链发出沉重的碰撞声。战马的主人,浑身同样套着重甲,头胄上顶着三根乌黑羽,脸上则是用面具来覆盖,铜色的面具,面具呈现出一个诡异的笑脸。格外渗人。双方遭遇,骑士手持环首刀,侧着身,做出了劈砍的姿势。「扑哧!」「噶~~~」乌鸦发出了一声凌厉刺耳的啼叫,扑闪着翅膀一冲飞天。骑士收了刀,消失在了道路上。只留下了一具无头尸体,站在远处,从脖颈处无力的冒出血液,随即跪下,又重重倒下。乌鸦飞过道路,诸多景色不断的在它眼眸里闪烁而过,最后映在它眼眸里的,是一条水势湍急的河流。漳水。一艘孤零零的渔船在浑浊不堪的漳水上卖力的挣扎着。四五个大孩子站在渔船上,正在收回渔网。水流湍急,水花不断的拍打着那艘破渔船,渔船发出阵阵呻吟,颠簸愈发严重。孩子们却站的很稳当,他们大声叫嚷着什麽。漳水呈现出某种灰黄色,让人看不清河中的景象。仿佛有难言的阴影从渔船四周经过,阵阵水花迸溅在渔船上。孩子们吃力的将渔网拉了上来,收获不多,孩子们手忙脚乱的翻开淤泥,一条条小鱼翻动着身体,拍打着舱板,呆滞的灰眼眸冷冰冰的。张二郎蹲在最中间,翻开淤泥,一把抓住一条大鱼。他正要笑着说什麽,忽然间,他的馀光扫到了什麽。「啊!!」他猛地将手里的鱼丢在了地上,惊恐的后退了两步,双脚瞬间失衡,朝着身后的漳水摔去。众人皆被这变故吓到了,呆若木鸡。一支强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张二郎的脖颈,那手很大,似乎能盖住二郎整张脸,那大手一把将他拽了上来。被拽上来后,二郎跪在船板上,捂着自己的喉咙,大口喘着气。他抬起头来,看到了刚刚救下他的人。这人年纪不大,还不到二十岁。他身材高大,一个人便占了三四人的位置,短衣鼓起,孔武有力,左手持渔叉,刀削似的脸庞,黢黑粗糙,渔船不断的摆动,而他却沉稳如山,立在船上,巍然不动。此刻,他正低着头俯视着张二郎。「怎麽了?」「桃子哥鱼.那鱼」张二郎颤抖着指向了渔网。刘桃子看了一眼渔网,开了口,「靠岸。」孩子们非常的听话,赶忙都拿起了船桨,开始拼命朝着岸边行驶,只是这漳水死死拽着他们,不想让他们逃离。众人划了许久,手忙脚乱,渔船终于到了岸边。将渔船固定好,一群人迅速下了船。刘桃子独自将渔网拽出来,用力的甩在了地面上。张二郎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指认了那条大鱼,刘桃子拿起鱼,仔细的端详。他一把从鱼嘴里揪出了什麽。一截弯曲的手指。刘桃子将手指放在了一旁,继续在淤泥里翻找。很快,战利品便被堆满了。手指,耳朵,还有一颗被啃食了一半的人头,那人头很小,就比刘桃子的拳头稍微大一点。「呕~~~」周围的几个少年们再也忍不住了,他们弯腰呕吐了起来。刘桃子不知翻找了多久,他站起身来,看向了左侧,那些被堆积起来的,人的残骸。「二郎,渔船我们暂时就不用了,等你阿爷回来,就告诉他,暂时别打鱼了。」「这鱼不能吃了。」刘桃子开口说道。张二郎点点头。刘桃子示意了一下其馀众人,便要离开。张二郎忽然叫道:「桃子哥!这些鱼怎麽办啊?!」「埋了。」「嘎~~~」半空中传来了刺耳的乌鸦啼鸣。刘桃子顿住,抬起头来,一只乌鸦盘旋着飞过。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地面微微颤动了起来。少年们大惊失色,纷纷后退了几步。三位戴着诡异面具的骑士,纵着战马,从远处朝着他们这里飞奔而来。当战马全力冲锋的时候,地动山摇,少年们想要躲开,只是双腿发软,连一步都迈不出去。战马一路冲到了刘桃子的面前,骑士勒马,战马低着头,脸几乎贴在刘桃子的脸上。战马所喷出的愤怒的呼吸,吹打着刘桃子的长发。刘桃子与战马对视,一动不动。战马腰边挂着的包裹里,有鲜血正在渗出。骑士打量着面前的几个人,目光聚焦在他们的脖颈上,盘算着人头。「γrqrqa!kr?」为首者看了下左边的人,开口说道。孩子们对视了几眼,这是鲜卑话,他们听不懂。刘桃子后退了一步,朝着他们低头,开口说道:「prrgn。」三位骑士猛地盯向了刘桃子,为首者笑了起来,「国人?」「汉人。」「哦你们是做什麽的?」「我们是附近的渔民,在此处打渔。」骑士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空地上,看到了那些渔网,以及一旁的战利品。「收成不错啊,可为什麽要将那些鱼丢在那里呢?」「为什麽不吃掉?」张二郎迫不及待的回答道:「我们捞到了尸体!!」骑士压根就没有看他,只是盯着面前的刘桃子。刘桃子回答道:「这鱼似乎不是很乾净。」「不,这些鱼很乾净。」「这些鱼比那未出闺的处子都要乾净。」「你们吃了吧,吃了吧。」骑士贴心的给出了建议。刘桃子不曾言语。为首者缓缓从腰间抽出了环首刀,垂在马侧,有血液从环首刀上滴落,绽放在漆黑的土地上。刘桃子看着那笑脸面具,两个眼睛都是笑容的弧度,嘴巴同样是如此,看起来就是在哈哈大笑。刘桃子转身,看向了众人,「还愣着做什麽,将鱼都收起来带回家去吃。」众人哆嗦着,走到了渔网身边,用竹篓装起了这些鱼,他们的手抖动的很厉害,几次连鱼都拿不起来。当他们将鱼都装进篓中后,刘桃子再次瞥了一眼三位骑士,这才领着众人离开了此处。泥泞不堪的道路上,几个孩子赤脚前进。张二郎抹着眼泪,忍不住抽泣了起来。其馀几个人也是如此,惊恐的眼睛里往外冒出泪水,却不敢停下脚步。「桃子哥,我们是不是要死了?」「死了会是怎麽样的?」「会疼吗?」「慢慢走,不要跑,不要回头,就以现在这个速度。」刘桃子平静的语气打消了他们的些许恐惧。他们行走了许久,却没有人敢回头。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一处岔口,两旁是护路林,面前是三条道路。刘桃子这才缓缓回过头来。远处的高坡上,三位骑士纵马耸立。即使隔着很远,刘桃子似乎也能看到他们那开怀大笑的面具。刘桃子的左眼角抖了抖,眼里闪过一丝凶狠。他带着众人走向了左边的小路。「桃子哥这是去野猪林的路?我们去哪啊?」「稍后我会摔一跤,你们将鱼篓丢给我,然后直接走勿要回头,从石桥转头回家。」「那你.」「勿要管我,谁要是敢回头,敢回来我就拿他去喂鱼。」刘桃子说着,其馀几个人也纷纷点头。他们又走了许久,刘桃子一个踉跄,忽然摔在了地上,艰难的想要爬起来,几个小夥伴将鱼篓赶忙放在他的面前,快步离开了这里。刘桃子喘着气,艰难的起身,朝着远处怒骂了几句,这才捡起了面前的鱼篓,将鱼篓挂在身上,用渔叉拄着地,一瘸一拐的朝着远处前进。那渔叉也只是根被削尖的木棍而已。刘桃子的速度很慢,不知走了多久,两旁的树林逐渐变得浓密,身后隐约传来马蹄声,那马蹄声似乎正在接近。刘桃子终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的将鱼篓放在了面前,自己瘫坐在一旁,大口喘着气。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三个骑士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为首者的环首刀上的血液已经凝固了,其馀两人也持着刀。「为什麽不吃鱼?」「你还是觉得不乾净??」「我现在就吃。」刘桃子狼狈的从周围捡起树枝,他将树枝堆了起来,又拿出了火石,将鱼摆放在了一旁。三位骑士就这麽看着精疲力竭的少年忙碌着。刘桃子很快就生了火,他用木棍将鱼刺穿,随后坐在了火堆边,开始烤鱼。他抬起头来,看向了面前的三位骑士。「qrimaan?」为首者大笑,他从战马上缓缓爬了下来。「好啊,你愿意招待,我是很乐意的。」为首者一步一步走到了刘桃子的面前。这一瞬间,刘桃子拔起了一旁的渔叉,一跃而起,用力丢去。木棍发出了破空声,正面击中了骑士面具上的笑口。「扑哧!!!」血水喷射而出,骑士仰头倒下,渔叉就这麽插在他的嘴上,尾部还在不断的嗡嗡作响。ps:及七月,大诛元氏,自昭成已下并无遗焉。或父祖为王,或身常贵显,或兄弟强壮,皆斩东市。其婴儿投于空中,承之以矟。前后死者凡七百二十一人,悉投尸漳水,剖鱼多得爪甲,都下为之久不食鱼。——《北齐书·文宣本纪》(本章完) 第2章 吃鱼,吃鱼 刘桃子转身朝着路边的密林冲去。双腿迈的极大,裳下的大腿粗壮且有力,肌肉线条不断地颤抖着,他仿佛破开了面前的风,一头被那密林所吞噬。两位骑士发出了愤怒的嘶吼声。「krγayn!!」战马迈开了四肢,如狂风一般席卷了过去,道路上的落叶飞起,在半空之中被震成碎片。两道飓风如此闯进了密林之中。高大的树木以扭曲的姿势迎击,枝条和荆棘抽向了来犯者。盔甲发出了一阵阵沉闷的声音,可随即,这枝条就被撞断,飓风冲散了面前的一切阻挡,无论是什麽,都在战马的狂奔之中被碾压撞碎。一人与两骑的距离在片刻之内就被拉短了。骑士高高举起了手里的铁矛,在怒喝之中丢出。铁矛飞出,带着破空声,刘桃子一个急转,铁矛咬住了他的胳膊,撕开了血肉,愣是将那小块肉咬了下来,继续飞出,钉在了前方的大树上,大树颤抖了起来,大片树叶抖落。刘桃子继续狂奔,鲜血四溅,洒落大地,他不断的改变前进的方向,从一棵棵大树的缝隙里钻过。他浑然没有方才那精疲力竭的模样,他对这里格外的熟悉,甚至都不必看着前方,从一开始方向就很明确。战马却在一道道缝隙前停下,骑士勒马,从一旁绕道。密林开始变得密集,树木扭曲的身影缠绕在一起,树木愈发高大,几乎盖住了天空,空气中弥漫着腐烂与新生的味道。两位骑士在刘桃子的两侧狂奔前进,面具之下,是一双疯狂嗜血的双眼,死死盯着刘桃子。在树木的影不断闪烁的缝隙里,那铁人铁马时不时的出现。左侧的战马前蹄踩空,战马止不住四腿,驮载着骑士一头栽进了坑里。右侧的骑士看着左侧的同袍忽然消失,急忙勒马,调转马头,前往救援。这里有很多的陷阱。左侧那位骑士的战马歪着头,几根木刺将它的鞍甲顶起,有一根木刺从它的脖颈冒出,它已经死了。而它的主人,他的头扭曲成了一个可怕的角度,完全耷拉在他的脖颈处,他明明趴在战马之前,可面具却对着自己的战友。全身的甲胄保护了他不被木刺所伤,可从战马上摔落,却让他摔断了脖子。最后一位骑士,此刻也变得不安了起来。就连他的战马,也开始磨擦起蹄子,发出不安的呼噜声。骑士抬起头来,看向了周围。四周早已没有了刘桃子的行踪。密林之中格外的寂静。他甚至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忽然,远处传出了鸟雀的尖叫声,就看到一大群飞鸟腾跃而起。骑士猛地看向了那个方向。战马前进了几步,又不肯再向前。远处又有什麽怪叫了起来,叫声凄惨,骑士毛骨悚然,赶忙看向了那个方向,手里的环首刀微微抖动了起来。他不知道四周还有多少类似的杀猪陷阱。他小心翼翼的驱使着自己的战马,决定原路返回。四周仿佛有什麽黑影闪烁而过。战马急躁不安,摇晃着头颅,愈发的暴躁。骑士看着周围这浓密的密林,寻觅着踩踏和撞烂的痕迹,一点点的往回走。「你怎麽不追了?」有人在骑士背后问道。骑士汗毛竖立,愤怒的大吼了一声,举刀转身便砍。只是,他的身后空无一物。骑士的喘息声愈发的沉重,后背发凉。忽然,骑士感觉手指温热,湿润。他看向了自己的手,握着武器的手上一片猩红。他抬起头来,对上了一双眼。刘桃子满脸狰狞,他站在树干上,低着头,愤怒且粗暴的死死盯着身下的骑士。下一刻,他飞了下来,整个人都挂在骑士身上,强大的力量使两人一同摔落在地。骑士这沉重的甲胄将他固定在地面上,刘桃子趴在他的身上,他一只手压着对方的脖颈,右手举起手里的匕首,一把扎在了对方的笑眼之中。骑士发出惨叫,拳头轰在刘桃子的身上。刘桃子发狠,他疯狂的刺去,匕首在面具上留下了好几个痕迹,发出难听的摩擦声,随着匕首一次次的刺进,血液混杂着不知名的各种色彩的液体,从骑士的面具之中渗出。终于,骑士不动了,刘桃子费力的将他的面具扯开。那是个相当年轻的半大孩子,跟刘桃子差不多的年纪,一半的脸上眼泪与血液混在一起,右眼里满是恐惧,而左眼已经被戳烂。刘桃子一把割开了他的喉咙,血液喷射而出,刘桃子的脸瞬间变得通红,恍若血人。刘桃子拿起了他的环首刀,再次起身,看向了一旁的战马。随着战马的哀鸣声,它拖着沉重的躯体重重落地。刘桃子咬着牙,割开了自己的衣裳,将自己的左胳膊捆绑止血,随即,他踉踉跄跄的朝着密林外走去。密林外的道路上,战马低着头,不断的用头推搡着自己的主人。他的主人躺在地上,那渔叉高高立起。当它在密林边发现刘桃子的身影时,它再次开始喷出愤怒的呼吸,朝着刘桃子狂奔而去。环首刀发出破空声,战马的前蹄被砍断,战马重重的倒在了沟壑之中,战马不断的喷出浓雾,它的眼眸倒影之中,冰冷的环首刀被高高举起。「噗嗤~~」乌鸦落在了犹如尖刺般的枣树上,优雅的打理着自己的羽毛。枣树之下,刘桃子正在费力的解下那些沉重甲胄,他咬着牙,颤抖着将甲胄扛起来,双腿都在哆嗦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密林,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一个血污。如此反覆了几次,天色渐渐变得黑暗。刘桃子终于背起了那具尸体,再次走向了密林。轮到了那匹被扒乾净的战马。刘桃子几次上前,无论是推搡还是提拉,这战马纹丝不动,冰冷的眼眸注视着面前的刘桃子。刘桃子放弃了,他站起身来,看向了自己手里的环首刀。乌鸦激动的扑闪着翅膀,飞离了此处。刘桃子瘫倒在了陷阱边。他的周围摆放着甲胄,人和牲畜的尸体碎块。他缓缓闭上了双眼,平稳的呼吸着。一旁是空洞的眼眸,另一侧是被砍下来的马头,两者皆平静的注视着面前的凶手。刘桃子从泥泞之中起身,他费力的将这些推进陷阱里,陷阱已经堆满了。那年轻的面孔就如此看着他,刘桃子想了想,将鱼篓的鱼塞进了他的嘴里。他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快步离开了此处。回到了道路上,刘桃子又开始掩盖这些血液和战斗的痕迹.从野猪林一路往前,能看到一条小溪,一个用石头堆积出来的简陋的桥。刘桃子走进了溪水里,认认真真的洗刷了自己,清澈的溪水变得浑浊。刘桃子看向了水面,自己的倒影正在怪异的晃动着。他并没有过桥,而是沿着小溪朝着西边走去。走了许久许久,终于看到了几个模糊的人影,再靠近了些,他们的模样就更加清晰了。「桃子哥!!」张二郎赶忙走上前,他打量着面前的刘桃子,松了一口气,「你没事便好,我们还以为」「桃子哥,你是怎麽跑出来的?我母常说,遇到这些面具骑士就要跑,不然就会被他们吃掉.」「桃子哥」众人叽叽喳喳的叫着。「今日的事情,对谁都不能说,否则,那些骑士就会追上来将我们吃掉。」「那我母要是询问今日为何回家,又该说什麽呢?」「就说鱼不乾净,不敢吃便是,勿要说什麽骑士。」他又看向了张二郎,「你今日就住在村子里吧,勿要回去了。」「好。」「都回去!」刘桃子大手一挥,众人这才一窝蜂的散了。这条小路通向他们的村落,但是刘桃子的房子并不在那个方向,他在周围转悠了几圈,随即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村口南侧的桃林。通过这片茂密的桃林,便也看到了远处那简陋且孤零零的大院落。刘桃子再次转悠了几圈,终于来到了那院落的后方。他深吸了一口气,一个箭步爬上了院墙,翻身跳下。他抬起头来,看向了前方。一个骑士站在他家后院里。全副武装。脸上带着面具。笑容。ps:文宣受禅,多所创革。六坊之内徙者,更加简练,每一人必当百人,任其临阵必死,然后取之,谓:百保鲜卑。——《隋书·卷十九》(本章完) 第3章 吃鱼,吃鱼,吃鱼(感谢四位盟主) 昏暗之中,桃树轻轻摆动着,拍打着墙壁。而墙壁内,刘桃子正与面前的骑士对视。刘桃子右脚撤了一步,右手握着渔叉,用尽全力投出。骑士同时上前,渔叉划过骑士的面具,发出了难听的噪音,随即落在了地上。而他已经抓住了刘桃子,他的身材高大,行动敏捷,骑士侧身,左脚伸出,全力一投。刘桃子那伤痕累累的躯体飞出,重重的落在了地上。随即,他一动不动。骑士低着头,盯着刘桃子,走了几步,捡起了渔叉,摸了摸自己的面具。他再次回到了刘桃子的身边,手持断裂的渔叉,对着地面狠狠插去。「桃子!」「桃子你可勿要吓我啊!」「桃子!!!」耳边炸起了一声尖叫。刘桃子猛地睁开了双眼,一把抓住了面前的手。那是温暖且粗糙的手,摇曳的烛火照耀出刘张氏的身影。她跪在榻边,左手端着碗,白净的脸上是两道泪痕,在烛火下,她的泪痕是那麽的清晰,同样清晰的还有她眼里的无助与惊恐。她哭着将刘桃子搂进了怀里。「我儿啊。」她似乎是想要将桃子按回自己的身体之中保护起来,刘桃子从未见过母亲这般用力的模样,双手死死抱着自己,刘桃子竟也不能动。刘桃子那紧绷的身体舒缓。「妈。」听到这一声,刘张氏赶忙松开手,慌乱的擦掉了脸上的眼泪,「没弄疼你吧?」「你这孩子,为何要翻后墙呢?看给你摔的.」「摔得?」刘桃子问道:「你看到我从院墙摔了下来?」「不曾,就听到你掉落的身影,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你知道那渔叉离伱的头有多近吗!差一点你就.」刘张氏抬起手来,似是要给桃子一耳光,迟疑了一会,又放下。她的眼里闪烁着泪光,眼泪再次滑落。她以恳求的态度的问道:「以后别再这样了,好吗?」刘桃子的脸色也柔和了许多,他轻轻点头。「嗯。」刘张氏的脸上这才出现了笑容,她的脸跟这破旧的房屋一点都不般配,这房间很是狭窄,灰色的土墙上有几道裂痕,光线灰暗,屋内除却一张床榻,什麽都没有。而她的模样清秀,身材娇小,当她笑时,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她端起了手里的碗,一手持木匕,温柔的往刘桃子嘴里递去汤水。「别起身了,多吃点。」刘桃子服从的张开了嘴,吃了几口。下一刻,刘桃子就意识到了不对,他看了看碗,几块乳白的肉引入眼帘。「这是?」「刚刚给你做的新鲜鱼汤,趁热吃了吧。」刘张氏喂桃子吃完了鱼汤,交代了许多,离开了。灭了烛火,屋内陷入彻底的漆黑,刘桃子听着自己那微弱的呼吸,过了许久,他缓缓爬起身来,摸索着走到门口。半空之中挂着一轮凄凉的残月,并无星辰。刘桃子眯着双眼,看着自家的院落。这座破败的院落内,有三间小屋,父母住中间,刘桃子住左边,右边则是库房。院落里满是灰白色的土,没有犬,没有鸡鸭,空空荡荡,有一棵早已枯萎的桃树,树边是个散发着腥臭味的漆黑的坑。屋顶上反而是有笼,能听到里头传出各类鸟叫的声音。刘桃子不慌不忙的朝着后院摸去,来到了熟悉的后墙边,地上插着渔叉,插的很深。刘桃子甚至摸索到地面上那一条拖拽的痕迹。黑暗之中,恶鸟急促的声音不知从哪边传来。刘桃子沉默了许久,返回了屋子。次日,天还不曾亮,刘桃子却已经起了身,他小心翼翼的走出了门。提着崭新的渔叉,快步走出了院落。昨晚似是下了雨,地面多是泥泞,家外的桃树林往外抖洒身上的雨珠。刘桃子的步伐很快,大步走去,一往无前。他穿过桃林,从小路沿溪前进,随后一头钻进了野猪林中。很快,他就回到了那陷阱附近。刘桃子低下头。陷阱空荡荡,漆黑的土壤里找不到血色与血腥味。它们的尸体都已经不见了,便是那些沉重的甲胄,腥臭的血迹,沿路上被折断的枝干,也是无影无踪。林中的那些虫豸和恶鸟都不再发声了,寂静的诡异。刘桃子站立了会,迈开大步,一路走到了道路上。昨日厮杀的碎石路也是那麽的乾净,什麽都没有发生过。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刘桃子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寒意。而不知为何,他竟想要发笑。当他再次回到家里的时候,刘张氏正在生火做饭。桃子坐在了母亲的身边。他皱着眉头,脸色冷峻。「嘭!!!」男人撞开了院门,粗暴的闯了进来,他扛着一只獐子,身上的短衣沾满了血液,腰间挂着大弓。他大步走进了院里,将肩上的獐子丢在了枯木边的坑上。他的眼窝是凹陷进去的,整个人就像一块冰冷乾瘦的铁块,他看向了刘桃子,将锈迹斑斑的匕首丢在了他的面前。刘张氏赶忙起身,「这次回来的这麽早?」男人没有理会她,疲惫的挥了挥手,走进了屋内。刘桃子捡起了匕首,来到了獐子的身边,他蹲下来,面无表情且熟练的将面前的獐子剥皮抽筋拆骨。獐子的血流进了坑里,坑瞬间变得通红,那红色格外的鲜艳浓稠。不知什麽时候,刘大坐在了主屋门口,伸出双腿,晒着太阳。刘张氏做好了饭,一家三口聚在了院落里。那血液的腥臭味丝毫不能影响刘大的食欲,他吃的很是粗鲁,恨不得将骨头都嚼碎了咽下去。刘张氏就要斯文很多,小口小口的吃着。刘桃子坐在刘大的身边,盯着他的左脸。「你看甚?」「你是从野猪林过来的?」「这季节野猪林里能打到什麽?」气氛别样的沉默压抑。吃好了饭菜,刘张氏收起了空碗,忙碌的离开了此处。「我杀了人。」「三个鲜卑骑士,连人带马。」刘大板着脸,生铁般的脸上没有什麽变化,他几乎从牙缝里吐出了声音。「如果你不想让全家陪葬,就闭上你的臭嘴!永远忘记这件事!」「你到底是什麽人?」「我是你爷!!」刘大站起身来,整个人都开始泛红,犹如冶炼之时的生铁,他暴躁的扯开了衣领,能看到暴露出来的道道伤疤。「破事!烂事!混帐事!!「「一刻都不让人安宁!」「狗东西!狗东西!!」他就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巨大的愤怒堆积在胸口,怒吼时双手挥舞,似是对谁出拳。又撕扯着自己的胸口,想要把那愤怒都挖出来。刘张氏跑来了。「怎麽?怎麽了?」她慌张的将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的桃子护在身后,将手里的包裹塞进了桃子的手里,「替我送去,快去,快去。」她吃力的推了几把,桃子转身离开。走出门,院落内的咆哮声渐渐减弱。刘桃子扛着包裹,大步走在通往村庄的小路上。道路两边竖起了一座座坟,四周长满了杂草。坟包上陷出个孔,依稀能看到老鼠爬行的痕迹。前方是孤零零的村庄。最前头的两座院落,如今只剩下了残檐断壁,通体焦黑,烧断的门板靠着墙壁,从两间院落的中间走过,院内的老鼠尖叫着逃窜。一条小路蜿蜒着向前,院落分布在小路的两旁。大多都是废墟,也有少数保留下来的,能看到升起的炊烟。村庄是那般的寂静,眺望过去,小路上看不到半个人影。刘桃子在第四座院落前停步。ps:感谢血生桑,我叫-,上仙齐天,ka罗特no1等四位书友的盟主,谢谢你们的支持。同时也感谢其他书友们的月票和收藏。老狼作为一个历史分类的萌新,很需要大家的支持,谢谢啦~~(本章完) 第4章 猪丶狗丶吏 「嘭,嘭。」桃子拍打着木门,木门发出了呻吟声。一个老妇人走了出来。老妇人穿着难以看清原本颜色的破衣裳,灰白色的头发乱糟糟的贴在脑门上,她的腰弯曲成一个很可怕的角度,刘桃子能清晰的看到她头上那未能被头发所覆盖的地方。「是桃子来啦!」「这是母亲让我送来的。」刘桃子放下了包裹,从里头掏出了一根被肉包裹起来的骨头,递给了面前的老妇人。老妇人颤颤巍巍的接过骨头。「你见到你三哥吗?他说是要去修佛塔.修成了吗?」「我不知道。」老妇人愕了会,「好你等我会。」老妇人颤颤巍巍的走了回去,很快,她就再次回到了刘桃子的面前。「这两颗鸡子,你带给你母亲。」「中午做了饭,我让你三哥给你家送去。」刘桃子点点头,拿了东西,转身离开。老妇人站在门口,看着刘桃子的背影,直到他走远也不曾走动。刘桃子来到了下一处院落。妇人热情的将刘桃子请进了院内。「是桃哥儿吗?」「让他进来!」内屋里传出了声音。刘桃子拎着肉走进了昏暗的内屋,一位邋遢散发出浓浓恶臭味的男人躺在榻上,他挣扎着起身,只是他的膝盖下却没有小腿,也不知这样子是否能算得上是坐着。男人的脸色纠结,眼里是说不出的愧疚。「唉,这些年里,多亏了你们的接济,我这越来越不能下地了.」「我母亲说,邻里之间,本该如此。」「况且您也教了我鲜卑话,很管用。」男人的脸上一凝,「见到鲜卑人了?」「别靠近那些人.那些人凶的很,摘了伱的头去领军功也是有的。」男人忽然看向了一旁的妻子,神色变得暴躁,「你还愣着做甚?!饭呢?这麽晚都不曾做好饭,让桃哥儿白等吗?」「若不是桃哥儿送来的东西,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你让我怎麽做好饭?!」两人对吼了起来。「我就不吃了,还有几家要去送。」「吃一顿再走!!」「下次吧。」「你这孩子.给孩子拿点.拿点」男人左右张望,手无措的摸索着,他终于绝望的笑了,「路上小心点。」刘桃子再次走在了小路上。此时终于能看到些人,有女人,老人,不曾长大的人,残疾的男人。他们扛着各种各样的工具,热情的向桃子问候。桃子也就不必前往他们家中了,将他们拦下,一一分发吃的。直到走到村庄的最远处,刘桃子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缓缓看向了左边。院落的大门紧闭,里头传出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哭泣声很是幽怨。刘桃子轻轻的靠近院落,然后,一脚踹出,木门遭受不得这般粗暴,碎裂倒塌。院落内,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正蹲在家门口,此刻傻傻的抬起头来,脸上是眼泪和鼻涕混成的一团污秽。他身上披着一件极大的衣,将他整个人都套了进来,只露出了个头。他的双眼都已经哭的红肿了,瑟瑟发抖。刘桃子看了看周围,「你耶耶呢?」「桃桃子哥!」看到熟人,小孩再次哭了起来。「我耶耶昨儿天没亮就出去了,说去捡点东西吃,天黑后再回来。」「可他,他,现在还没回.我一个人害怕.」他说着说着,又再次哭了起来。「别哭了!」小娃吓得赶忙捂住嘴,不敢发声,无声的抽泣。刘桃子丢下了手里的包裹,「提上,跟我走,要敢再哭一声,拿你喂鱼。」小娃提着衣,手忙脚乱的拿上了包裹,跟在了刘桃子的身后。刘桃子这次是往回走的,而身后却多了个小尾巴。「你走,你走开!!」前方传出了一声呵斥。amp;nbsp;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骨瘦如柴,光着脚,两根细竹竿般的腿插在泥泞之中。她背着竹筐,竹筐很有分量,里头装满了署蓣,压得她直不起身,满身的泥泞。站在中间的是一头肥硕的人,他浑身的肥肉,蒲扇大耳,脖颈上一道道的赘肉,他身边站着两只健硕的跟班。那两个身材高大,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一左一右,仰着头,面色凶狠。「你生什麽气?我就是想要买你的署蓣而已。」「难道你不卖?」「你还很机灵啊,昨晚下雨,今早你便上山采药,这都掺了水.」他说着话,伸手要去拿署蓣,可那手却又像是要碰到对方的脸。一个护卫赶忙拽了下胖人,指了指远处的刘桃子。在他们三人看向桃子的时候,少女快步从一旁离开,那胖人伸手想挡,可又缓缓收下。他看向刘桃子,笑了起来,露出了漆黑的烂牙。「桃哥儿你阿爷可还好?」刘桃子没有回答,径直朝着他走去,也不放慢速度,就这麽迎面撞上去。男人慌乱,急忙避开,刘桃子就挨着他撞了过去,带着小尾巴,彻底消失在了远处。左边的人愤怒的叫道:「猎户的儿子这般嚣张?我非宰了他!」另一个附和道:「这狗日的,我现在就去捅了他。」两人的声音犹如惊雷,霹雳作响。胖子哼哼着,便是不说话的时候,他的鼻腔里也总是发出若有若无的哼哼声。「再有一次,我非」话还不曾说完,刘桃子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刘桃子快步朝着走来。胖子收了声,左右两人脸色一白,后退了一步。胖子再次露出了大烂牙。「桃哥儿」刘桃子开了口,「獐子皮,收不收?」「收,收,我明日就派人.我亲自上门去取。」「嗯。」刘桃子转身再次离开。等到他的身影再次消失在远处,左侧的男人骂道:「您看看,见到长辈都不曾问好?这天杀的小崽子」「闭上嘴,给我滚!!」院落里,刘张氏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小家伙,眼里满是心疼。「慢些吃,慢些吃」她轻轻抚摸着小家伙的头,看向了一旁的桃子。「他家里?」「张老丈昨日外出,到今日都不曾回来。」「我看妈生火做饭也疲惫,不如让他来做杂事,每日给些吃的不饿死就成。」刘张氏苦笑了起来,她缓缓看向了不远处的刘大。刘大此刻正持着锤头修理着破损的家具。刘大头也不抬的叫道:「你看我做甚?!刘公都下了令,我还能如何?!」刘张氏再次抚摸着小家伙的头,一声叹息。天色渐渐暗淡。撒了血的晚霞被黑夜所吞噬,屋顶上的鸟儿也不再啼鸣。今晚无月。漆黑的屋内,是彻彻底底的黑暗。耳边依稀传来了悉悉索索的杂音,杂音不断的被放大,忽然间,远处传来了哭喊声。桃子猛地坐起,摸索着从内屋走出来。刘大早已站在了院落里,他一动不动,正聆听着什麽。刘张氏紧张的站在屋门口,手抓着门,小家伙则是坐在她的身后。哭喊声,马蹄声,咆哮声交织在一起,远处闪烁着耀眼的火光。那边正是村落的方向。桃林之中也传出了马蹄声,越来越近,刘桃子刚要去库房,刘大便叫住了他。「无碍.开大门。」桃子打开了院门,刘张氏吩咐小家伙别出来,随即走出来关好了屋门。很快,几个人就停在了家门,两个捉刀的卒骑着马,白天见过的胖人则是站在中间,满头大汗。他挤出了一丝笑容。「刘大,县中来人了.所有人都得去。」「嗯。」张成拿起了破旧的纸,看向了一旁的卒。「刘大家三人,妻刘张氏,子桃子,都在这里了.」「走吧。」(本章完) 第5章 吏捉人 夜里的村落格外的明亮,四处都是点亮的火把。几个官兵守在了入口,手持强弩。有骑马的正在村落四处来回的奔波。穿着官服的人则是大吼大叫着,指着那些紧闭着的大门,官兵们将人拖拽出来,无视他们的哭号。村子里的人都被聚在了一起,整齐的排成了一队。火把之下,是一张张惊恐的脸。刘大站在了众人的最侧边,而刘张氏和桃子则是被几个同乡护在了最后,紧贴着墙壁。一个留着茂密胡须的男人手持书册,在众人面前来回的踱步。「一户一人!」「今晚就启程!」「逃亡者以亡人罪论处!」他开始点名。那小小的册子,就像是催命符。「张盛户!」「张盛户?!」官吏大吼,他看向了面前的众人,「张盛家的人呢?都死完了不成?」一旁的胖人谄媚的笑着,「使君英明,确实都死完了」官吏大怒,「那为何不曾销户?」「已经禀告了,还没来得及删。」官吏冷哼着看向了下一个。「张大石户!」老妪颤颤巍巍的走上前来,「在。」「张李氏?」「是我.使君啊,我的三个儿子,两个孙子,一个丈夫,都是被您带去了,他们都还好吗?您见过他们吗?」官吏大手一挥,「准备东西,稍后出发。」「好去见他们,我去见他们。」老妪颤颤巍巍的转身回家。「张杜户!」「使君!求您了!我还得奶孩子啊,孩子不到周岁,无人照看,哪里能跟我去吃这苦!」「张不病户!」「使君,放过我的孩子吧,我去,我去,我虽然不能走,但我的手还有力!」「张承户!」「苍天啊!!!」「刘大户。」整个喧嚣悲伤的场景都似乎顿了一下,众人纷纷看向了一侧。刘大双手叉在胸口,站在最侧边,眼神格外的平静。官吏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个魁梧壮硕的汉子,「我过去怎麽不曾见过你?」胖人上前,低声在他耳边言语了几句,他说的很小声,可还是能隐约听到点什麽。「县令亲批的猎户」「杀过猛虎.」「免役.」官吏噢了一声。他拿着书册往下看了看,「让他儿子去,现在就准备,稍后出发。」刘大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没有半点的动容。刘张氏的脸却白了,她死死捏着儿子的手,手微微颤抖。刘桃子轻轻扯开她的手,随即推开了面前的众人,走到了最前。他直勾勾的看着那官吏,周边几个卒缓缓举起了弩。弩矢上闪烁着幽幽寒光。「我去不了。」「你是谁?」「他就是刘大家的儿子。」「你阿爷免役,不是你全家都免役,回去准备!」「我认字。」「那又如何?」「我已经报了县律学室,要参吏应试。」官吏一顿,他眯起了双眼,再次打量着桃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继续看向了催命符,「张大强户!」桃子回到了母亲的身边,刘张氏再次捏住他的手臂。官吏愤怒的咆哮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当天色逐渐泛白的时候,火把烧出渗人的冷光,一行骨瘦嶙峋的老弱病残,低着头,在官吏的催促谩骂之中踏上了未知的道路。已经听不到什麽哭声了,大家或许都哭累了,只有母亲怀里的婴儿还在不断的啼哭,使官吏愈发的烦躁,几次下令噤声。骑马的卒从两旁飞过,马鞍边挂着刚摘下的新鲜头颅,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官吏骑上了高头大马,看了眼刘大,目光最后又落在了桃子的身上,他咧嘴一笑,笑容颇为恐怖。桃子以冷漠来回应他。远去的人时不时回头,众人都聚在村口,只是呆滞的望着亲友远去的方向。又有几个房屋空了下来,地面上的泥泞混杂着血。天色亮起,村落里已是空荡荡的,鸟儿落在枝头窃窃私语,老鼠在院落内进进出出,村路上再也看不到一个人。「他还会来的,他已经记住我了。」「征役愈发频繁,这个月他们已经来了三次。」「前两次都不曾来桃林,这次忽然到来,大概是有人看不惯,向他告发。」桃子嚼碎了手里的饼,看向了一旁的母亲。「明日,我就去县里。」「县里.」刘张氏的脸上再次没有了血色,本就苍白的脸颊变得如霜雪覆面。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了起来,「你知道城里有多凶险吗?」「那比野猪林还要凶险万倍.我绝不允许。」她看向了刘大,「夫君.」刘大仰起头来,「他都决定好了,你还劝什麽呢?他是商谈的语气吗?刘公下令了,怎敢劝谏?」她的眼里写满了哀求,语气变得更加卑微,「夫君.」「妈,无碍,我先前便考虑过了。」「我会通过应试。」「会保护好你。」刘张氏低下头,默默流泪,一言不发。刘大爬上了屋顶,继续逗弄他养的那些小鸟,乐此不疲。刘张氏为桃子收拾着东西,认真的叮嘱着。「明日张成进城,你就跟着他一同去一路上跟紧他,勿要离队。」「没有过所不能进城,不能进食肆,不能住宿,若是被盘查,拿不出过所,就会被抓起来,村里只有张成手里有过所,伱不要冒犯他。」「出了家门,勿要跟生人言语,不要吃别人的东西,不要跟他人冲突,就走你的路,什麽都不要管。」「县里凶险,到了学室,就勿要出县学一步.看好你的包裹,里头的东西别让外人看到」刘张氏说了很多很多。说着说着,她又几次落泪。「桃子啊,定要保护好你自己,这世间,除了你,我就别无他物了.」「我知道了。」「啾~~~」鸟尖叫了一声,扑扇着翅膀,从屋顶一跃而起,消失在天边。刘大跳起身来,对着那鸟破口大骂。「贼鸟!贼鸟!」「喂不熟的!」「没人喂你,早晚饿死你个狗东西!!」次日。一匹马低头前进。那是一匹很老的马。乱糟糟的毛发稀疏,一张老皱的皮裹着骨头。马蹄很是沉重。每一次前进,都带着停顿,上坡的时候,马蹄都颤抖了起来。「啪~~~」马鞭炸响在马背上,老马耷拉着头,浑浊的眼眸里没有悲伤和痛苦。「畜牲!!」「啪~~~」又一鞭下去,它终于开始晃动着头,做出很用力的模样来。老马拉着一架车,看起来就是两个轮子上放了一块木板,木板上坐着张成。对张成来说,跪坐实在不容易,他只能将双腿叉开,一个人就占据了全部的马车,从他的鼻息里依旧传出哼哼声。两旁的护卫用腰带勒紧了腹部,往外挺起胸膛,要彰显出那壮硕的体魄。他们时不时回头,以震耳欲聋的声音高吼:「快些!!!」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六双赤脚,那巨大的麻袋完全遮挡了他们的身体,只能看到那麻袋下移动的脚,看不到扛着麻袋的人。刘桃子扛着渔叉,走在了最后。道路的两旁是浓绿的杂草,能看到藏在其中的漆黑的骷髅和红的娇艳的花。张成几次回头,看到走在最后的刘桃子,笑着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刘桃子直勾勾的凝视着他的眼眸,一言不发。张成转过头去,低声咒骂。护卫靠近了他,「家主,他也不曾带货,何以要往县城去呢?」张成咧起嘴来,大黄糙牙各不挨着。「昨日你们不在,他说是要往县中应试呢.」「甚应试?」「就是去县衙里当个小吏!」护卫脸色肃穆,「那可不得了。」「放甚麽屁,就他这般屠户,杀人不眨眼的,还做吏?」「在乡野还能耍横,到了县城,只怕他活不过三天!」ps:八月,发丁匠三十馀万营三台于邺下,因其旧基而高博之,大起宫室及游豫园。——《北齐书·文宣本纪》(本章完) 第6章 头百钱(感谢两位盟主) 几人低声编排着。前方是几个陡坡。老马走的吃力,过了坡,有一个男人站在道路边上。花色的长裙曳地,大袖翩翩,红绿色交织,标准的女装。女装之里的却是一个肮脏的面孔,黑漆漆的脸,头发和胡须交织在一起,脸上没有表情,持着一柄发黑的短刀,看着这一行人。张成的哼哼声都停滞了一下。两个护卫握紧了手里的棍棒。一行人从他身边走过,那人的头也是随着他们的移动而移动,双眼始终都盯在他们的身上。「快些走,快些走。」张成脸色苍白,对左右的护卫叮嘱着。前头却又是一个坡。张成正要挥起手里的长鞭,坡上又出现了一个男人。从左侧又冒出了一个。这三人的脸上没有表情,却同时朝着张成等人走来,站在了三个方向上。他们没有说话,张成也没有说话。沉默持续了很久,张成一个哆嗦。「我这有些吃的.我们人多。」三人似乎什麽都没有听到,缓缓围上来,死死盯着张成和那两个护卫不,他们只是盯着张成他们那圆滚滚的腹部。他们的喉咙动了动,发出了吞咽声。两个护卫吓到了,他们僵在了原地,抿着嘴,牙齿黏在一起,眼里闪烁着惊恐。他们很想要做些什麽,哪怕是叫嚷一声,只是此刻浑身发酸,瞬间失去了全部力气,动弹不得。刘桃子同样看到了他们吞下口水。他的左眼角抖了抖,眼里闪过一丝凶狠。「嗖~~~」一根渔叉破空飞出,渔叉正中女装男人的脖颈。男人的喉咙被渔叉撕开,血液喷射而出,渔叉继续飞出,掉在了地上,男人的头耷拉在了一旁,仅有的皮肉将他的头与身体连着。站在前头的男人刚听到声响,就听到了同夥倒地的声音。一阵风吹来。一人出现在了空中,面目传来了剧痛。张成看到刘桃子狂奔而来,一跃而起,膝盖顶在了盗贼的脸上。盗贼的脸炸开了花,红的,黑的,黄的,他惨叫着倒地。刘桃子夺起了刀,向前一步。「扑哧!」第三个盗贼站在刘桃子的身后,用力的挥开了刀,刘桃子的衣裳被撕开,背上留下了一道浅红的痕迹。刘桃子转过身来,从下而上的挥起手里的刀。刀竖着破开了盗贼的腹部。肠子混着内脏从伤口挤出头,有汁水唰的倒出去。盗贼站立不稳,重重倒地。刘桃子双手持刀,站在被膝击倒地的贼寇面前,往下一插。那盗贼的胸口被扎烂。他也不动了。刘桃子持刀,看着那被开膛破肚的第三个贼寇大口呼吸着。直到那贼寇不动了,刘桃子这才上前,再次往心口一刀。马车上,张成一动不动,两个护卫更是如此,犹如三座泥塑。「呕~~~」张成终于乾呕了起来。他挣扎着从马车上下来,站在一旁开始呕吐,可除了一些水,什麽都吐不出来。刘桃子则是取出布帛来包裹自己后背的伤口。等到刘桃子忙完,那两个护卫都不敢上前查看。张成站在了刘桃子的面前,看了看那几个尸体。「桃子.」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可他眼睛里却重新有了狡黠。「你看,这几颗头能不能送给我?」「这都是群盗惯犯,一看就没少害人,我拿了送去官府,挂城头震慑一下有心做贼的畜生!」「百钱。」「一颗百钱。」张成收起了笑容,欲言又止。他的手在身上摸索了起来。摸索了许久,他咬着牙,将三吊钱递给了刘桃子。护卫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张成愤怒的吼道:「还愣着做甚?!砍头啊!」「砍谁的头?」「砍我的!来,来!」张成伸出头,暴躁的骂着。那两个护卫颤抖着将三颗人头砍下来,张成一顿忙活,一行人再次上路。又过了几个高坡,护卫的恐惧也就散去了。他们再次挺起了胸,偶尔将手里拎着的人头甩一甩,往后吼的声音再次震耳欲聋。amp;nbsp;「快些!!都快些!!」刘桃子依旧走在最后,一言不发。成安县高大的城墙出现在了远处,灰白色的城墙令人望而生畏。城门口站着二十馀人,整齐的列在两旁。这些人全副武装,膘肥体壮,在马车还没有靠近对方的时候,就有几张强弩对准了他们。张成笑眯眯的下车,他走上前去。「prrgn!」他行礼问好,从衣袖里掏出了过所,他一一指着身边的侍卫,佃户,刘桃子,向那人解释着。他又指着那几颗头颅,神色颇为得意,两位护卫也挺起了胸膛。刘桃子看到张成往那甲士手里塞了什麽。甲士一一盘查,审视着每一个人,对比了起来,他最后看向了刘桃子手里的鱼叉。「bar!」刘桃子将鱼叉递给了对方,甲士拿着鱼叉,后退了几步,朝着城口呵了一声,门口的甲士让开了路。张成走在最前头,笑着朝左右行礼,点头哈腰,频频点头。一行人过了城门。城门内是瓮城,在第二个城门再次接受盘查,这才算是进了城。一条道路通往远方,道路两旁是各类的建筑。只是,这条通往远处的道路上,并无一人。两旁的建筑死寂,听不到里头传出半点声响。一行人如此走在城内,这巨大的城池内,似乎就只有他们这一行人。走到了一个岔路口,张成停了下来。「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要去趟县衙。」「勿要乱跑,你们知道规矩的,过所在我手里,没有过所,被抓了便是死!」张成的眼神尤其是在刘桃子的身上逗留了一下。在这地界,手里没有鱼叉的桃子不足以让他惧怕。他坐着车,带着两个护卫,一路朝着北边去了。刘桃子扛着行囊,当即就要离开。「桃哥儿!」一人叫道。佃户放下了麻袋,终于能看到他们的面容了。皱皱巴巴的黑脸。「你勿要乱走啊.此处人少,是最安全的。」「城内凶险,还是在这里等家主回来吧,城内人是敢杀人的。」老佃户劝说了起来,其馀二人点头附和。「我有事要做。」「你初次来城内,便是有事也不知路,怎麽敢让你单独出去?等家主回来,问个清楚,你再去也不迟.城内凶险」「桃哥儿,你就听我们一句劝,等一会便好,我们还要去西市,家主也是不敢耽误的。」他们的态度坚决,那乾瘦的老头更是抓住了刘桃子的手臂。「平日里多亏了伱家的照看,怎麽也得看好你,听我们的,勿要乱跑,没有过所,只要被卒拦住,那就是死」刘桃子不再说话。寂静的城池内,高大的建筑分布在左右,岔路口,只有四个人,静静的站立在岔口的最中间,一动不动。太阳只顾着赶路,不知何时闯进了乌云之中,阴沉的世界变得更加冷峻。「咔嚓。」刘桃子手持干饼,嚼碎,吞咽。饼的碎屑沾在他的嘴唇上,他用手指将碎屑挤进嘴里,几口就将一张干饼吃的乾净。他又拿起了水袋,仰头牛饮。片刻之间,水袋空了一半。刘桃子用手背擦了擦嘴,收起了水袋。成安县的岔路口上,四个人依旧是孤零零的站立着。距离张成离开已经有很久了,众人的影子不断的挪动位置,到最后,影子终于也不见了。天色阴沉,眺望着远处,视野既清晰又凄冷。三个农夫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惊恐。一种难言的恐惧从心口不断的涌出。「要闭市了,闭市了.」他们浑身颤抖着,「夜里宵禁,他没回来,没回来,入夜了,入夜了,我们要死了!」「天呐.」老人呜咽着哭了起来。在哭声之外,远处似乎又传来了轻轻的马蹄声,马蹄在道路上奏响出死亡渐进曲,三人几乎崩溃,身上散发出恶臭味。ps:京兆府云阳县人蒋化明,为敦元暕充当脚夫,自凉州向北庭.过所不慎丢失,捉送官司.交功曹司审讯。——《开元廿一年正月—二月西州都督府勘问蒋化明失过所事案卷残卷》ps:非常感谢沉迷自走棋和关关公子的盟主,感谢支持!至于更新,我也很想多更,特想把后续的精彩部分统统拿出来,可新书要过推荐位,如果更新太快就会出现很多问题,就只能忍着,不过也别担心,一旦上架,我就会立刻恢复爆更狼形态!!!谢谢大家!(本章完) 第7章 拉矢,问路 「走!」刘桃子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几个老农一愣,颤颤巍巍的背起了行囊,快步跟在了桃子的身后。道路很是乾净。两旁各式的建筑缠绵在一起,只有这麽一条道路通往陌生的远方,断然没有绕路的可能。鸦雀无声,只能听到他们那沉重的脚步声。所幸的是,方才的马蹄声已经听不到了。不知前进了多久,天色愈发的漆黑,两旁的建筑愈发的阴沉,马蹄声再次从身后响起。「被追上了,被追上了」桃子停下脚步,看向了一旁。左手边,一处院落的门口悬挂着一块木板,木板上是个「食」字。「嘭,嘭。」刘桃子轻轻叩门。无人应答。刘桃子展手为掌。「嘭!嘭!」门外依旧是静悄悄的。刘桃子合手为拳。「咚!!咚!!」「来啦!来啦!」里头终于传出了叫声,在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木门缓缓被打开,只露出半个身形的口子,一人探出头来。这人年纪不大,手持蜡,光溜溜的脸上满是痘印,一大一小的眼睛,此刻正瞪着刘桃子。「何事?」「吃饭。」「已歇!」那人收回头,就要合门,刘桃子双手抓住木门,猛地用力,那小厮直接被踉跄着拽出,撞在了刘桃子的胸口,捂着头怪叫了一声。刘桃子大步闯进了院内,其馀三人也一同跟上,桃子关上了门。他几乎是以后背贴着门的,他一个人便能将整个门遮挡住。响亮的马蹄声从门外响起,几个老农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就连那小厮,此刻都不敢开口,场面一下子便被暂停了。直到马蹄声远去,小厮这才抬起头来,跑到了刘桃子的面前,伸出头来,愤怒的质问道:「你要作甚?!」「吃饭,住宿。」「我们已经关门了!关门了!而且此处也不能住宿!出去!出去!」小厮双手按在刘桃子的胸口,使出吃奶的劲,往外推去。刘桃子低头凝视着他,一动不动,那小厮咬着牙,脸都憋红了。「放肆!安敢对客人无礼?!」有人叫着,小厮收了手。一中年男人闪身出现在了刘桃子的面前,此人穿着罗缎长裳,束发戴冠,留着长须,相貌平平,却颇为儒雅。此人文质彬彬的向刘桃子行礼,又看向了站在他左右的三位老农。院内空荡荡的,只有两张案,左边有栅栏门,通往后院的溷藩,是锁着的。「我管教不力,使这竖子冒犯了贵客,请诸位入屋。」店家开口说道。刘桃子看向了他的身后,迎面的内屋只有一个门。此刻,门是敞开着,里头却一片漆黑,不曾点火烛。「不敢称是甚麽贵客,不过是乡下野人,与大户来易市,走散了,天色已黑,便想要在您这里留宿一晚。」「我们只待在这院落里,明日天亮便走,您看成吗?」店家笑呵呵的抚摸着胡须,「可有过所?」「没有。」「那只怕是不便借宿了。」「我给钱,每人十钱,在院里待到天亮便走。」店家客气的笑了笑,他说道:「我看阁下也不是个无礼之人,且听我言。」「我这食肆,本就不能留客,阁下又无有过所,便是吃饭都不行,倘若是被人告发,岂不是要见官?」「我是本分的人,不敢违背律法。」「况且,我这家中有老有少,仅凭此肆糊口,就请阁下勿要为难吾等.还请见谅。」刘桃子幽幽的看向了那道门,漆黑的内屋张开了嘴巴,择人而噬,窗口闪过黑影。他低头看向了店家。「那就劳烦店家将我抬出去。」小厮气的跳脚,「你个无赖!真当我们好欺的吗?!」店家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幽幽的看着刘桃子,一言不发。刘桃子不以为然,转头吩咐道:「将东西放下来吧,今晚就在这院里歇了,明日再去寻他。」三个老农放下了麻袋,怯生生的站在刘桃子的身后,低着头,自认理亏的他们是不敢与那两个人对视的。刘桃子找了块平坦的地,捡了几块小石,将包裹作枕,倒头睡下。三位老农就蜷缩在刘桃子的身边,只敢低头坐下来。店家看着刘桃子倘若无人的躺下来,站立了许久,转身走进了内屋,那小厮也一同走了进去。他们并没有关内屋的门。天色已经深黑了,而从门口窥见的内屋更加漆黑,老佃户只觉得惊悚,仿佛有什么正在那黑暗里盯着自己。外头传来马蹄声,伴随着尖叫和怒吼。有时候,那马蹄声几乎就是在身边响起的,几人被吓得瑟瑟发抖,咬着牙,强忍着不发出声来。刘桃子平躺在地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桃哥儿?」「桃哥儿~~」老农压低了颤抖的声音。「唔~唔?」「低声些低声些,有骑兵.」「唔」刘桃子被摇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三位老农脸色憔悴,双眼通红,就这麽蜷缩着坐在刘桃子的身边,背靠着院墙。在这恐惧之中,三人一夜未眠。刘桃子坐起身来,活动了下身体。房屋的门不知什麽时候关了起来,而院门则是敞开着的。轰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刘桃子收拾了包裹,从衣袖里掏出了钱,算了算,将四十钱放在了一旁的案上。他带着几人就要外出,忽然停下,又走到了屋门前,还未叩门,店家便将门给打开了。店家脸上的儒雅已经不复存在,同样的憔悴,眼眶红肿,满脸的恼怒。「你勿要欺人太甚!!」「你还想作甚?!」「拉矢,问路。」一行人回到了道路上。「我们是不是要回岔口再看看?」老农问道。刘桃子没有回答,只是朝着前方走去。从这里往前走,空城终于不空。两旁的建筑里冒出了炊烟。有人急匆匆的走在路上,一转眼就消失不见。行人似乎都很急,低着头,绝不张望,看到生人,就犹如碰到了猛兽,即刻远离。刘桃子想要找个人来问路,却都碰不到。远处,有几个人聚在一起,正低声说着什麽。刘桃子走上前,意识到有生人靠近,那几个人赶忙四散而去。这是一根木柱,上头贴着告示。刘桃子认认真真的将告示看完。三个佃户认不得字,老农开口问道:「桃哥儿,这告示上写的是什麽?」「写的是我们不用找张成了。」「啊?桃哥儿,你勿要唬我们,这县中告示里还能提到他不成?」「告示上说,昨日县游徼领兵出击,击杀了一夥群寇,斩首六级,解决了路上的贼患。」老农听闻,先是一乐,正要说些什麽,却突然反应过来。他的脸色惨白,忽然间就失去了全部血色。「不会是」「那我们」昨晚他们还只是惊惧,而此刻,他们直接被抽走了灵魂,整个人都待在原地,一言不发。「没有过所,不能进城,不能出城,无处住宿.」他们所能想到的就只是这绝望的局面,甚至不敢妄想解决的办法。刘桃子看向了远处,那边远远的能看到一座装饰不凡的府邸的屋檐。「我去办个新的过所,先送你们出去,然后继续去办我的事。」桃子说罢,便朝着那个方向去了。三人只是一言不发的跟在他的身后,犹如无魂灵的傀儡。刘桃子跟店家所询问的地方便是县衙和县学,而这里就是县衙。县衙是一座单独的府邸,两边都不挨着其馀建筑,占地极大,光是院门就有好几个,这些门都是敞开着的,如猛兽张开了嘴,等待着猎物走进去。「你们便在此处等我,勿要走动。」「我很快就回来。」刘桃子大步走向了大门。ps:是月,帝在城东马射,敕京师妇女悉赴观,不赴者罪以军法,七日乃止。——《北齐书·文宣本纪》(本章完) 第8章 有出息的 门外无人。一条狭窄的通道通往一条台阶。刘桃子的脚刚刚迈进了通道,一旁就传出了咳嗽声。一个又瘦又乾的黝黑老头坐在左侧的小屋内,通过方方正正的窗盯着刘桃子。老头浑身都没多少肉,瘦骨嶙峋。「过所?」老头慢条斯理的开了口。「没有过所。」老头摇晃着头,「那不得入内。」「我是来办过所的,办好了便出来给你看。」老头呆愣了片刻,他从一旁抽出了纸和笔,递给了桃子,「姓,名,差事,住址。」刘桃子熟练的写好,交给了老头,老头一愣,看着那略显粗犷的笔迹,他点点头,算是放行了。「进门左转,第一个房。」「多谢。」县衙内的通道都非常的狭窄,四通八达,每一条通道内都看不到人,静悄悄的,只是时不时能听到从入口传出的咳嗽声。刘桃子在过第一个门后左转,走进了第一个房间。房间内异常的简陋,比桃子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有一张案,两旁随意的摆放着些书册,很是杂乱。案前,一个年轻人用拳头抵住脸,神色苦闷,眯着眼睛打盹。听到脚步声,年轻人顿时惊醒,慌忙站起身来,就准备要附身行礼。待看清楚来人,年轻人却是一脸的惊讶。「你是?」刘桃子看向了这位后生,他并没有桃子高,而长相却不错。只见他肤色雪白,相貌乾净,浑身都没有半点污渍,就连身上的衣裳,都散发出淡淡的香味,眼眸乌黑,又大又亮。光看相貌,便知他跟桃子这般在污泥里打滚的泥腿子不是一路人。「我是来办过所的。」「啊,对,你是来办.」后生顿时有些手忙脚乱,他在案上翻找了起来。寻找了片刻,他又停下来,额头已开始冒汗。「今日县衙内没什麽人,城外出了大事,都出去了,我这.你是来办过所?对吧?」「过所」他张望了左右,不知所措。刘桃子直勾勾的看着他,后生很是不自在,「你且等等,我去去就回。」他小跑着从刘桃子身边走开,刘桃子孤身站在此处。那人一路跑向了入口。过了片刻,后生很是自信的回到了这里。他从案下拿出了崭新的木牌,「姓名?」「刘桃子。」「可有字?」「无字。」「好,桃子.这名好啊!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你母亲或姓李?」后生抬起头,看到一脸冷漠的刘桃子,赶忙笑着说道:「唐突了,休怪,休怪。」「阁下是何处人士?」「张村。」「唔,张村.好地方啊,我刚来的时候曾去过一次,记得那里有大片桃林,恍若世外桃源,令人流连忘返,颇有陶公笔下之景,心生陶醉.」那后生说着话,再次起身离开。刘桃子抿了抿嘴,又等候了片刻,那人终于回来了。他手持一片泛黄的竹简,「哈,找到了,张村刘大,猎户,妻张氏,子桃子」他按着竹简上的形容,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刘桃子。「没问题,桃子兄,可以办过所。」后生埋头书写了起来。「桃子兄这次是来卖山货的吗?我儿时好猎,过去任职的时候,还曾跟着骑士们打过大虎,那大虎凶的.」这人哪怕是在办事的时候,那张嘴也不曾停下来。完成之后,不知为何,他看起来比刘桃子都要激动,他很是庄重的将过所交给了刘桃子。「办好了,你要的过所桃子兄,这过所有两份,一份在我这里,这东西可不能借给别人,必须要本人使用,倘若要领人进出,就得挂此过所。」「若是因为过所出了问题,无论是你还是随从,都是要追究伱的过错的对了,若是丢失了,也是重罪,得尽快禀告.」「你以前不曾办过,这些怕是都不知道,你拿过所是要易市吗?」「西市那边是比较适合」刘桃子拿起了过所,转身就走。后生伸出手来,还想要说些什麽,刘桃子却已经迅速消失。后生长叹了一声,再次坐在了原位,模样更加的苦涩。而走出县衙的桃子同样是松了一口气。那三个老农看到走出来的刘桃子,激动的直哆嗦。「桃哥儿,你没事?」「进去办个过所而已,自然无碍。」「那我们」「我送你们出城。」一行人走在路上,不知为何,方才还仿佛失去了灵魂的三个人,此刻却重新有了活力。跟在刘桃子的身后,他们喋喋不休,一路都在说话。「桃哥儿是有出息的,打小我就知道这娃是有出息的,他尿的远啊!」「那可是,他家的桃园长得多好啊!」「刘大可是杀过大虎的」几个人说着不着边际的奉承话,一路跟着来到了城门口。站在城门口,刘桃子认真的叮嘱道:「出城之后,一路直奔村里,勿要走漳河附近的小路,东西都丢掉」「到家之后,且告知我母亲一声,就说我已成功入学就是。」「好,好。」几个人点着头,刘桃子给守城士卒查看了过所,告知了情况,那人认真记录下过所以及三人身份之后,就让士卒们让开了道路。刘桃子站在原地,看着三人以诡异的步伐狼狈的走出城门。他们想跑,又不敢跑,想回头,又不敢回头,无论是手脚,还是头跟身体,都完全不协调,忽然之间就忘记了走路。直到三人的身影逐渐消失,桃子方才转身离开。烈日高照。一人坐在胡床上,面前摆放着高案,就坐在一处大府邸的门口。身边站着一人,弯曲着身体,满脸堆笑的挥动着手里的扇子。那人敞开了衣领,忍不住咒骂着天气。就在此刻,一道阴影忽然遮挡住了刺眼的光芒。那人睁开了双眼,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粗糙后生站在自己面前,低着头俯视着自己。男人一惊,一旁的狗腿都忘记了挥扇。刘桃子开口说道:「maγtalrgn。」男人赶忙收拾了一下衣领,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结结巴巴的回答道:「r」他整理了一下脑海里的词汇,「dug」「我是来报名应试的。」那人一愣,再次打量着刘桃子,不确定的问道:「汉人?」「汉人。」男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脸色当即变得凶恶。「你早说啊!吓我一跳!汉人还扯什麽鲜卑话!」他再次扯开了衣袖,整个人后仰,脸上流露出了浓浓的不屑,指着刘桃子训斥道:「看看你这装扮,哪里还像是我汉家儿郎,衣冠不整的!」一旁的狗腿子也是骂道:「给我也吓一跳,什麽东西!汉家儿郎,还效仿起人家胡人来!」听到这话,那主人瞪了他一眼,「混帐东西!你想死不成?」狗腿子意识到口误,赶忙低下头,收了声。男人抬起头来,慵懒的打量着刘桃子。「应试要先在县学治律,为期四十日,而后参与。」「我知道。」「六百钱。」刘桃子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去过县衙,陛下有恩赐,要三百钱。」「那你就去县衙读啊!」男人还不曾开口,一旁的狗腿再次叫道。刘桃子点点头,「好,我再去县衙问问。」「你算了,三百就三百。」那男人挥了挥手,让狗腿拿出了竹简,丢给了刘桃子,「姓名,住址,要跟过所无二。」刘桃子填好了这些,将钱放在了一旁,那人又在竹简上盖了印,递给了桃子。桃子拿着竹简就要往县学走。「你去哪?」那狗腿赶忙挡在他的面前。他如驱赶苍蝇那般挥着手,「你的名还不曾通告给县学呢,明日,明日再来!」「明日带上竹简过来就是!」刘桃子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了此处。直到他离开之后,那两个人都还不曾消气,还在不断的咒骂:「什麽东西,乡下野人,还配与我同姓刘?」走在空旷的道路上,路人很少。乾瘦的路人呆滞的看着远处,一点一点的挪动着身体,不被沿路的景象所打扰。刘桃子没有其他什麽去处,因此——「嘭,嘭,嘭~~」食肆的大门再次抖起了身上的灰尘。主人从门的缝隙里探出头,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他的话都在颤抖。「你你到底想要如何?」桃子则是回以礼貌的表情。「借宿,有过所。」刘桃子坐在了案前,他的面前摆满了各类的吃食,主人客客气气的坐在一旁。「您看,咱过往也无什麽仇恨,您这般的英雄豪杰,怎麽非要为难我这老人家呢?」「倘若您要留宿,我倒是知道一个不错的地方,从这里往前走,不过四百步,还有一家食肆,他们家的地可比我们大多了,饭菜也好,人还有钱」「您看,这里是盘缠,也够您在那边饱食一顿.」刘桃子摇起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我不进屋,就在院落里休息。」「若是有不长眼的无赖盗贼闯进来,你屋里的人不够用,我还能帮着你对付一二。」店家的嘴唇抖动了许久。「呵」「一群,疯子。」ps:新书新风格,目前来说,可能会有些难懂,压抑,割裂,诸多缺点。但是这真的是我想写的东西,或许这是我所理解的北朝末期,古怪,荒诞,割裂,莫名其妙不过很希望大家能给个机会,往后会一一为你们解惑,琐碎和割裂的诸多情节也会慢慢融合到一起,所有的压抑都在怒火之中爆发,这是我第一次写底层百姓的故事,希望能不辜负最初的用意,也不辜负喜欢的读者们。(本章完) 第9章 老爷不做亏本的生意 「这是什麽?」「不知道没见过啊!」县学门前的两个小吏看着桃子手里的竹简,只是摇着头。其中年长些的说道:「这里用的是学牌,是个小竹牌,跟过所那般,不曾听过有什麽竹简的.」他说完,不等桃子回答,便关上了门。刘桃子冷着脸,站在了门外。昨日那人迟迟不曾出现在此处,而要进去,那竹简却也没有任何的作用。远处忽然传来了笑声。昨日那男人,还是同样的装扮,不过似是喝醉了酒,摇摇晃晃的朝着此处走来。年轻些的狗腿搀扶着他,表情颇为吃力。两人来到了昨日的位置上,狗腿从桃子身边走过,看都不曾看他一眼,他给门内的小吏说了什麽。两人再次守在了原地,对桃子视而不见。刘桃子缓缓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学牌给我。」男人仰起头来,笑呵呵的看着刘桃子。「你要应试?」「县衙规定了,陛下有恩赐,要三百钱。」「噗嗤~~」狗腿捂着嘴,笑出声来,幸灾乐祸的看着刘桃子。男人仰起头来,脸上写满了得意。「我昨日已经给了你钱。」「哦?我怎麽不记得这件事?周颂,你昨日在此待了许久,可曾见过此人?」「不曾!」「看吧,我没见过你,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刘桃子举起了竹简。「这竹简我也不知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反正不是我这里的,我这里都是竹牌,也不用什麽印章。」狗腿子再次发笑。桃子不言。男人扯了扯衣领,再次问道:「你到底办不办学牌?」「若是不办,那就走开,勿要耽误我的事情,不然,我可是要拉你去县衙的!」刘桃子的左眼角抖了抖,眼里闪过一丝凶狠。那两人看到了这凶狠的眼神,笑容一凝,气氛顿时死寂。刘桃子盯着面前这个男人,看了许久,转身离开了此处。可他也并不曾走远,只是站在了街对面,从怀里掏出了饼,吃着饼,死死盯着这里。男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的酒似乎也醒了。「穷鬼.六百都掏不起,还想做吏嘞!我看去县衙掏粪还差不多!」一旁的狗腿点着头。「刘公,我看这契胡不太像是会善罢甘休的,要不要找人?」「伱且盯着这厮,看看他在何地落脚,倘若他再不依不饶,我就送他去个好地方。」两人照常在此处办公。一切如故,唯一不同的是,远处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这让刘公格外的不安,他也说不上为什麽,只觉得如坐针毡,心里烦闷,有几次他都想要上前向对方咆哮嘶吼。天还不曾黑,他就早早离开了此处。走在路上,他都要时不时回头,确定身后无人。这让平日里能言善语的狗腿子都变得沉默了,两人越靠越近。冷风习习,男人只觉得手脚都有些冰凉。心里隐隐有些后悔,却又不敢言语。到了家,狗腿子还不曾开口,他就抢先闯进院内,将门锁紧,狗腿子脸色大变,看了看左右,转身就跑。男人又将前院的大狗放出来,进了内屋,将内屋的门也锁的严实,这才敢入睡。次日,那个烦人的家伙终于消失了。男人松了一口气,想起昨晚的胆怯,他忍不住调侃自己,当真是越老越怯弱,居然会怕一个泥腿子?在这城里,只要不是鲜卑人,只要不是高门,只要不是官员,只要不是贵族,只要不是富户,他谁都不怕!!昨晚休息的不是很好,男人一直犯困。狗腿交代了些昨日去打探的事情,他也不是很在意。又是熬了一天,男人终于拖着精疲力竭的身体回到了府内。锁好了门,男人瞬间精神了起来。内屋里,男人脱光了衣裳,得意的看着左右的两个女人。这俩女人都是他买来的,城外常常有泥腿子来卖儿女,有些时候,动用些权势,就能低价买到不错的女人。等到玩腻了,可以跟人交换,或是卖去别的地方。总之,刘老爷从不做亏本的生意。这俩女人,他买来有一年多了,刚买的时候还很青涩,其中一个有了身孕,为了防止她难产死掉亏本,他将女人挂起来,用木槌打了一晚上,终于流了产。如今,这两个女人都被他教好了,只要木槌在手,她们就如木偶般,绝不会反抗。他平躺在床上,一手抓着精致的小木槌,伸开了双腿,眯上了双眼。「来,给我揉揉。」一张粗糙的大手伸向了刘老爷的脸,缓缓移动到了对方的脖颈处,轻轻的扣上。随即,这张大手开始逐渐用力。男人猛地睁开了双眼。他看到一个蒙着脸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那双眼睛,是那麽的熟悉。刘桃子的右手死死捏着对方的脖颈,在对方睁开双眼后,逐渐用力。男人顿时窒息,他的脸上满是惊恐,他挣扎着用手里的木锤去殴打刘桃子。只是这小木槌在桃子身上却发挥不出半点效果来。刘桃子巍然不动,手不断的用力。男人的木槌愈发的无力,脸色通红,双目圆睁,眼泪不断的从眼角滑落。他想要说些什麽,只是随着刘桃子的逐渐用力,他的挣扎愈发的无力。在经历了许久的窒息之后,男人终于不动了,双目圆睁,布满血丝。刘桃子却还是没有放手,他又如此捏了许久。终于,刘桃子松开了手。他迅速从一旁翻找了起来,找出了些钱,将钱收起来,瞥了那两个茫然呆滞的女子一眼,给她们丢了些钱,随后迅速消失在了黑影之中。那俩女人只是呆滞的看着这一幕,一言不发。木锤滚落到女人的面前,女人缓缓捡起了木锤,看向了一动不动的男人。她举起木锤,对着男人的高丸,重重的一棍打去。「噗嗤~~」「就是在此处!」「此处!」狗腿走在前头,眼里闪烁着光芒。他指着面前的一处食肆。「就是此处!」两个人站在他的身后,两人皆是膀大腰圆,穿着吏服,腰间佩着刀,对视了一眼,随即上前叩门。店家笑呵呵的走出来,看着面前两人,热情的问候。「是乞楼难君啊,贵客!贵客!」「今日要吃些什麽?」店家说着话,赶忙让开了身位。那留着浓密弯曲胡须的糙汉摇着头,「今日不是来吃饭的,你这里可是住了一个乡人?」店家沉思了片刻,「哦,前些时日里来过一个乡人,有过所的,吃了饭便离开了。」狗腿生气的说道:「不可能!我分明看到他在这里消失的,一定是住在了这家食肆!」「周围哪里还有能住人的地方呢?」「他们或许是同夥?」糙汉瞥了他一眼,又看向了店家,轻笑着说道:「若是您不介意,我想进去看看。」「啊,这是什麽话,您能来,那是我们的荣幸啊!阿才!准备肉菜!!」店家叫了起来,领着三人走进了院内。那两人只是简单的看了看周围,便坐下来吃饭。那店家也是好奇,倒着酒,「出了什麽事?」「县学一个助教被杀了,你也知道,这段时日里是不能出事的,我们可是焦头烂额.」「那何以到我这里来呢?」糙汉瞥了一眼狗腿子,「他最早发现了尸体,随即向我们举报,说是知道何人动的手。」店家哦了一声,没有再询问。简单的吃了饭菜,糙汉四处看了看,随即就出了门。狗腿有些着急。「乞楼难公啊,那人姓刘,名我记不清了,记得是乡野之人,只要我们在周围的乡野里盘查一二,没准就能抓住这个凶手!」「他很好认的,我记得他的模样!!」狗腿喋喋不休的讲述了起来。糙汉盯着他,脸上出现了和善的笑容。「好啊。」「这样吧,你先跟着我返回县衙,画出那人的相貌,然后就在城内发通缉,再派人去周围乡野打探,抓住这个人,怎麽样?」「好!」糙汉笑了起来,「你这次可是要立功了!我记得你与刘公最亲近?」「是啊,他老人家没有家室,视我如己出.」「好!那我们就为他老人家报仇雪恨!」糙汉搂着狗腿离开了此处。远处的巷口,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傍晚。县衙外,刘桃子与众人看起了县衙最新的木柱告示。告示上的内容很是简单。讲述了一个贼人与某位学吏的婢私通,被发现后杀人逃窜的事情。所幸的是,贼人已经被抓获,也已经招认了自己的犯罪经过。成安内的良善百姓们又可以高枕无忧了。(本章完) 第10章 我是来自阳平的路去病 「我来办学牌。」熟悉的案前,此时已经换了人。这是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可他的肥胖却跟乡野里的张成截然不同。他浑身白净,或是天热,他也扯开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了白花花的肉,竟有些粉嫩。汗水流下,晶莹剔透。他眯起了双眼,手持扇,笑起来格外的和善,慈祥。他身边站着两个护卫,两人都格外的魁梧,身材壮硕,浓眉大眼,体格竟一点都不比桃子瘦小。男人打量着面前的桃子,笑呵呵的问道:「汉人?是何出身啊?」「乃前汉中山靖王之后。」「噗~」两旁的随从险些没忍住。这胖人却没有发笑,他惊讶的问道:「那与安乐公岂不是本家?」刘桃子抿了抿嘴,一时无言。这人却很开心,他对左右说道:「足见当下文风之盛啊,过往,如些小吏都要强征,大不雅,今朝文治武功,方才得见此盛况!」两人皆点着头,却不敢再笑了。这人又问道:「那你家境如何啊?可能缴纳的起这三百钱?」「需要我帮你吗?」「钱足够。」「好,那便好,我在县衙治经典,姓肥,若是有什麽事,你便来寻我。」男人大方的说着,收了钱,很利索的令下人办好了学牌,递给了刘桃子。刘桃子行礼,领着学牌走向了县学。那人痴痴的望着远去的桃子,目光上下游走在他的后背上,浑身愈发的炽热乾燥。「真好一个威猛少年.」他身后的壮汉皱起眉头,粗犷的质问道:「肥公!您莫不是要变心了?」「难道我们二人服侍的还不好吗?!」听到他们的质问,肥宗宪心虚的笑了笑,「怎麽会呢?只是见到才俊,想要提拔一二。」他再次偷偷看向了远去的后生。目光幽幽。那是饿狼看向羊羔的眼神。这次,有了学牌,门口的吏终于不再阻拦。他看着学牌,看了一眼远处的肥公,又深深的看了桃子一眼,示意他跟上自己。府邸极大,道路四通八达,道路两旁绿树成荫,一条主路通往正对面的高大的内院,而大门是紧锁着的。那里也不是刘桃子的目的地,老吏慢条斯理的带着刘桃子走过了几条小路,终于是停留在了一处位于最西角落的内院门外。这里的门是敞开着的,院墙漆黑肮脏,只从气质上,比其馀诸院便矮了一大截。刘桃子看着面前这院落,眼神平静。这就是崭新的一个起点。「桃子兄!」一人惊喜的从院内走出来,看到刘桃子的那一刻,他的双眼亮起了光芒。看到此人,老吏后退了几步,「此人来学律。」说完,老吏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此刻站在刘桃子面前的,正是前不久在县衙为他办理过所的那位官吏。他很是熟络的拉住了刘桃子的手,「这就是缘啊!桃子兄!那日你怎麽不早说是来求学的呢?我直接带你来就是了!」「来,来,且进!」他就这麽拽着刘桃子的手,走进了内院之中。一股恶臭迎面而来。内院内无比的肮脏,地面上各类旧的和新的污垢交织在一起。那种气味足以让刚进门的人在一瞬间窒息。地面都几乎变成了黑色的。院落中间是口井,三面都是排列的房屋,都是些很小的屋,跟刘桃子过去所住的差不多,有几个人从门口偷偷看向了新人,满脸的警惕。「桃子兄,我姓路,双名去病,表字荣祖。」「暂任.律学室令史。」「先前啊,是前往县衙里帮忙照看,外头出了大事,很多人到现在还不曾回来,我真没想到还能与你再次相见!」他热情的带着桃子来到了一处别屋,「你看,你就住在此处可好?」「我们平日里就在此处住宿,吃饭,求学稍后我把书找给伱,你住这张床。」「对了,每日都有固定的饭点,到时候会有人进院放食,你跟着去吃就是了。」「律室这里有二十来人,都跟你一样,是准备当吏的」这人一开口便说个没完,絮絮叨叨,那双嘴唇不断的碰撞,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我们十日可以休一次,昨日我们刚休过,你得再等十日了,其馀时候啊,你们是不能出院的。」「倘若遇到有外人前来,上好门锁,勿要与那些人顶撞.」他正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外头忽有人叫起了他的名。路去病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桃子,「桃子兄,我晚些再来!」这人离开了,刘桃子顿时觉得耳边清净了不少。这内屋很小,中间是过道,两面是两张床,另一张床整理的很乾净,墙上还挂了柄短剑,再无其他。桃子整理了自己的床,便坐了上去,从怀里掏出了饼,大口吃了起来。院内格外的寂静,听不到什麽读书声,从窗口能看到外头那空荡荡的院落。院落在阳光下呈现出热浪,连光都变得模糊了。桃子将水袋喝光,就躺在了床榻上,闭目养神。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院落内也变得暗淡,出现了悉悉索索的杂乱的脚步声。「嘭!!」一声巨响。门被粗暴的撞开。刘桃子迅速翻身,坐在床上,看向了门口。一行人摇摇晃晃的走进了屋内,很快就堵住了整个屋,他们从不同角度俯视着床上的刘桃子。为首者就站在刘桃子的面前,他低着头,眼神在刘桃子的身上,以及他一旁的包裹上来回的游走。「尊师重道的道理,你或是不曾学过?」「既前来求学,为何不来拜见诸多兄长呢?」刘桃子从他们身上嗅出了浓浓的恶意与贪婪。他并未开口。几个人等了片刻,看他不回话,一人怒了,他扬起了巴掌,「岂敢这般无礼?!」其馀几人赶忙挡住他。为首者再次开了口,「县学内是有规矩的,似你这般新来的,得拜见诸多兄长,通姓名,记众人名讳,往后早晚拜见.」「我大齐重道德礼仪,非礼仪不可治学,这也是教你如何为人.你是哑了不成?」刘桃子一直都不曾说话,为首者也有些生气。桃子抬起头,冷漠的盯着为首者,那为首者都不太敢与他对视了。「竟这般放肆!你这做人的道理是从你妈那里学来的吗?!」为首者大声呵斥道。刘桃子的左眼角抖了抖,眼里闪过一丝凶「干什麽?!」外头忽然有人大叫。堵在屋内的众人急忙腾出位来,路去病皱着眉头,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这麽晚不回去读书,还聚在这里做甚?!」「回去!都给我回去!!」听到他的叫声,几个人也不敢反驳,只是瞪了一眼刘桃子,随即相继离开。路去病就看着他们一一离开,等到他们走远,这才关上了门。他将手里的书放在了一旁,随后看向了刘桃子。「这帮人心狠手辣,我可是救了你一命!」「那个带头的,是个契胡,我看他就不是来这里读书的,若不是我.」他嘀咕了几声,很是自然的坐在了刘桃子对面的床上。「桃子兄,你也不要太担心,有我在,这些人是不敢生事的,他们也就差几天了,很快就要去应试了。」「过去这小吏都是强征,不给俸禄,都没有人来担任,现在给俸禄,就有一群人来争夺,这世道。」「过去不给俸禄?」刘桃子开了口。路去病点着头,「是啊,不只是小吏不给俸禄,就是官员都没有俸禄!还是得后魏孝文皇帝之后,官员们才有俸禄,至于吏员的俸禄,那是在文襄皇帝之后才有的。」「文襄皇帝文治武功,可惜啊.竟被厨子所弑。」「当今陛下更是非凡,过去啊,县衙和县学都不是如今这样,没人敢闹事,上下皆是贤良.」路去病说着,眼里满是怀念,语气却变得沉重了起来。「路令史。」「嗯?」「我要休息了。」「好啊!」路去病点着头,就爬上了对面的床。迎着桃子的双眼,他解释道:「是这样的,其馀学子都是四人一屋,我这是两人一屋,正好也没有其馀住处,你就跟我住一起!往后我也能照看你一二.」刘桃子沉默了片刻,又问道:「路令史说先前城外出了事?」「是啊,不过这件事是县衙机密,是不能告知外人的。」「那便算了。」「啊这,无碍!我给你说,你可勿要外传啊!」「这件事啊,说来话长!这都跟彭城县公元韶有关!」「此人乃是后魏宗室,听闻陛下召见他,跟他询问:刘秀为什麽能中兴汉室?」「此人居然回答:是因为王莽没能将刘氏诛杀乾净。」「随后陛下就下令抓捕元氏族亲,从老到少,一个也不放过,带到漳河边,用长矛刺死他们,将他们的尸体丢进水里喂鱼」「听闻有人跳水逃生,就派遣百馀骑士去追查,结果有三位骑士在我们这里失去了联络.」「听闻陛下大怒,县令都已经跑去请罪了,县中官员都出去搜查了.」路去病说的正起劲,一旁却传来了打鼾声。路去病迟疑了片刻,也只能乖乖的闭上了双眼。虽已躺下,却还是在低声的说着些什麽。ps:路去病,阳平人也,风神疏朗,仪表瑰异。——《北史·循吏传》(本章完) 第11章 刘野猪 「桃子兄!!」刘桃子刚刚睁开了双眼,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路去病,他似乎等了许久。「你们要发食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桃子起身,穿好了衣裳,跟着路去病走了出来。路去病再次说起了昨晚不曾说完的事情。一个巨大的木桶放在院落中间,那木桶不知有多久不曾洗刷,其中的味道定然不好闻。守门的老吏就站在木桶边,为众人舀吃的。众人排好了队,昨日那些人就站在最前头,趾高气扬。其馀众人,则是尽量远离他们,站在了后方。这些人都很清瘦,眼神暗淡无光,安静的站在原地,似是在发呆。刘桃子刚刚出来,那些人就看到了这个新人。刘桃子冷漠的站在那些人的身后,路去病站在他的身边,喋喋不休。昨日的为首者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还以为这厮有多少能耐,原来也是只怯鸡!」「为了躲开我们,甚至宁愿跟路喋喋住一起!」一旁的狗腿很是不屑:「头钱价汉里哪有什麽勇士?早晚有他落单的时候!」终于轮到了刘桃子,从一旁取碗筷,木桶内装着饭汤刘桃子甚至能看到漂在上头的杂叶。刘桃子面无表情的要了一碗汤,而路去病却没有拿。他似是有单独的饭菜。不少人就在此处吃饭,也不顾什麽礼仪,蹲在地上就吃。吃完了,将碗筷还回去,就可以返回内屋了。「我们可需要上课?」当桃子问起的时候,路去病才想起自己昨日带来的书籍,他将这些书递给了刘桃子。「你看,《麟趾新格》,也就是我们需要去学的这本书,可是当初后魏孝静帝在天平年间」「是自己学?」刘桃子打断了他。「对,是自己学,我们这里没有讲师,当然,若是有不懂的,你可以问我」刘桃子许久未言。交钱治学,就是给本书,然后关在院落内自学四十天?「那我若是能在几天内看完,就可以跟前一批人一同参与应试?」「怎麽可能呢?这些就是要读完,也不可能只用几天啊,何况要通过应试,那可不容易」「若是我能做到呢?」「那也不成,有规定的,最少要治律足月,才能参与。」刘桃子不再询问,拿起了书,坐在床上就看了起来。他看的相当认真,一旁的路去病还在吹嘘着这部律法的先进之处。他似乎知道很多东西。光是参与着书的那些人员,他都能一一进行点评。刘桃子看书看到了下一个饭点,而路去病也是说到了下一个饭点。在县学里,他们一天吃两顿。他们所吃的,大概是剩饭,桃子在木桶里甚至看到了被啃食过的肉,上面有清晰的咬痕。可这一点都不会打消这些人的食欲,那几个契胡,甚至是抢着将这些肉块要过来。为了这些被啃食过的肉而争执,险些动手。看着这些人的吃相,就连老吏都是一脸的不屑。「难怪就只能在律室求学,看看尔等的模样,其馀学室的贵人们,那叫一个端庄,吃肉时连牙齿都不露!」路去病坐在桃子的身边,看着狼吞虎咽的桃子,解释道:「县学其实是很大的,但是有姓氏的要求,一些学问,只能由大姓子弟来学,只有律室是谁都可以来的.但律室子弟是不会受举荐的。」「那路令史读的是什麽学?」「我?我治的当然是经学!」路去病说起这件事,脸上满是得意,「桃子兄有所不知,我家是阳平大族,我先祖曾为贤人,后在两汉出将入臣,经学传家,延续至今近千年了.」「我不才,三年前受举荐,在邺城读过书,后在县中磨砺.只是,得罪了些人,就只能在此处蹉跎时日了。」狭小的房屋内,一人正兴奋的讲述着什麽,喋喋不休。而另外一人则是冷漠的坐在床上,手持泛黄的书籍,一言不发。屋内没有蜡,天黑之后,就无法继续读书了。院落内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飞鸟扑扇翅膀的声音。外头忽然传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叫。刘桃子猛然起身。他看向了院落外,从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哭泣声。路去病也已起身,他蜷缩在黑暗之中,看不清脸色。「桃子兄,勿要担心,不是我们学室的事情。」「县学内还有女人?」「或许是哪位学子的家眷.」路去病压低了声音,无奈的说道:「你就勿要理会了,就当什麽都不曾听到。」「我们学室外有林,常常有学子来嬉戏作乐,我刚来的时候便是出门吃了大亏.」还不等他说完,刘桃子再次躺了下来。听着一旁传来的打鼾声,路去病将被子一直拽到了耳边,蜷缩起来,双眼紧闭。次日,桃子在打饭的时候,看到门外有几个人正在清扫地面。地面上有几抹鲜红。却没有人提到这件事。桃子加快了自己的学习进度,几乎做到了书不离手的程度,路去病都不曾想过这个糙汉子竟是这般的好学。「光背律法是没用的。」路去病看着刻苦读书的桃子,忍不住说道:「小吏应试不是默写律法,是有规矩的。」桃子抬头看向了他,「什麽规矩?」「这不能说.这是秘密。」桃子低头继续看书。路去病暗自坚持了片刻,最后无奈的说道:「算了,就给你说一说,你可勿要外传啊!」「是这样的,会出八道题,三道是关于稽捕盗贼,三道是关于文书禀告,一道是礼仪,一道是武艺。」「其实很简单,认字的基本都能去,只是这些年里,庙堂多发徭役,大兴土木,很多人都愿意为吏,有县衙给予俸禄,还不用外出徭役,故而参与的人越来越多.」「当今朝中啊,奸贼甚多,他们蛊惑陛下做了很多坏事。」「要说陛下刚登基后的那些年,那是我大齐文治武功之巅峰啊,不过,当今太子为人宽厚,贤明之圣」路去病很怀念过去,可他对未来同样也很期待。几天之内,刘桃子对这个律学室也熟悉了。此处是一个猪圈。只要缴纳了三百钱,提供身份证明,谁都可以进来,此处没有讲师,十个挨着的破旧小屋里连一张完整的案都凑不出来。这里没有溷藩,院里长满了杂草,是大家的共用露天溷藩,也不知有多久不曾收拾,从早到晚都弥漫着一股恶臭味,令人作呕。每天都会有人拿着剩菜剩饭来喂食,众人蹲在地上,撅起屁股拱槽。路去病这个令史,基本没有事去做,除非有新来的猪仔,他会去安排住宿。也没有人在意猪圈里的情况,契胡抱团,压榨新来的猪仔,以礼仪之名,榨乾他们从家里带来的最后一点东西。院落的门是敞开着的,却没有人敢踏出一步。偶尔有人来找路去病,那些人精致光亮,漂亮白净,来到此处,他们总是优雅的捂住鼻子,大发牢骚。鄙夷这些猪仔没有尊严,不知道梳洗,不懂得乾净,竟丢下宝贵的尊严去争夺剩饭。阳光刺眼。刘桃子箕坐在院落里。从四周聚集的恶臭味几乎使人无法呼吸。众人蹲在地上大快朵颐,丝毫不顾及那些。前门大开。正对面是一处林苑,男男女女嬉笑着追逐,若是追上了,便就在那里脱掉下裳,开始野合。他们丝毫不介意被对面的那些人所看到。人在享乐的时候,又岂会在意家猪在一旁观看呢?众人不敢抬头去看,神色尴尬,只能低头,将注意力都放在手里的碗上。刘桃子站起身来。众人一顿,纷纷看向了他。刘桃子快步朝着门口走去。路去病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大叫了起来。可不等他追上,刘桃子便走出了猪圈大门。这一刻,对面林苑里的男男女女尖叫了起来,就看到有人提起了裤和裳,大叫着逃离了此处。家猪不吓人。野猪则食人。ps:收藏突破了两万,心情很不错,就多发了一章,上架前没办法天天加更,但是偶尔庆祝下成绩,时不时加更还是可以的!感谢大家的支持!(本章完) 第12章 刘溷藩 「你欲何为?」老吏怒气冲冲的站在学室门口,看着站在门外的刘桃子,咬牙切齿。在他的身后,则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后生,喘着粗气,指认了刘桃子。「就是这个人,我们正在林苑内治学,此人就要上来袭击我们!」「当真是坏坯!」「这般人是如何能来县学的呢?」刘桃子看到这人脸上抹着粉,此刻已经掉了大半,那双玉手指着自己的时候都在颤抖。老吏此刻欲言又止。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刘桃子,随即又看向了一旁的路去病。「路令史你便是如此照看律学室的?」路去病的小脸苍白,一点都不比对面那个粉墨公子好多少。「我出来寻东西。」刘桃子开了口。「寻什麽?」「我要一把锹,一桶水。」粉墨公子尖叫道:「你冲撞了我们!」「是我.让他去拿的。」路去病开了口。「非要将这厮轰出去!!」那人依旧在高嚷。门内的众人皆起身,看向了这边,一言不发。而门外则是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对着这里指指点点,嬉戏作乐。「叫嚷什麽?!」一人领着诸多仆从,大步走来,围观的众人一惊,纷纷行礼拜见。肥宗宪皱着眉头,来到了此处,打量着周围的人,目光最后落在了刘桃子的身上。「出了什麽事?」老吏低头说道:「肥博士,此人擅自出学室,扰乱县学.」还不等老吏说完,肥博士便咆哮了起来。他的声音尖锐,「谁规定的不许出学室?!我怎就不知?」老吏当即不再言语,肥宗宪看向了一旁的粉墨贵公子,看着他那娇弱的模样,眼里满是嫌弃与愤怒。「该将你们这些人给赶出县学去!整日厮混,也不读书,是想让我给你的父亲写信吗?!」那人顿时就怂了,后退了几步,同样不言语。肥宗宪看向了刘桃子,眼神柔和了些。「你要用心读书,勿要为这些人所扰,往后要是有人为难你,便来寻我!」「县学之风,岂能如此?这是求学之地!」「再有人敢不听从我的安排,我便直接将人交给县衙,以怠慢罪来行鞭刑!」训完了众人,肥宗宪这才领着诸多仆从离开,桃子看到那些仆从们怀里抱着精致的盒子。老吏看着他离开,这才看向了路去病,「路令史,您是已经犯下了一次过错的人,若是再有这样的情况,可就不只是贬职了」路去病低着头,没有说话。老吏瞥了他一眼,正要离开,刘桃子却又上前一步。「一把锹,一桶水。」老吏没有理会他,挥了挥手,便领着那哭的梨花带雨的学子离开了此处。直到他们离开,路去病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幽怨的看向了刘桃子。「桃子兄你害苦我也。」「这律学室是不能出的」「我看了新律和县学例,不曾看到这般规定。」「这」路去病一时无言,条例那是拿来用的吗?那就是拿来看的,若是五年前,或许还能按着条例去办,可如今他罕见的没有说话,匆匆离开。没过多久,他就带来了桃子所需要的锹和木桶,不过木桶是空的。猪圈内的众人还在惊疑不定的看着外头的情况。自从他们进入县学之后,就不曾有人敢踏出猪圈一步,倒是有别人闯进这里来,狠狠奚落他们。像今日这样的情况,他们还真的是头一次看到。甚至都惊动了县学里的博士。刘桃子扛起锹,熟练的走进了院内。在众人的凝视之中,他脱掉了上衣,开始铲起土来。桃子力大,一锹就能带起好多土,露出一个坑,他将遗落在各地的矢铲进坑里,再将土填平。阳光照耀在那古铜色的健硕肌肤之上,不同的伤疤交错,密密麻麻的分布在那具身躯之上,汗水滴落,尘土飞起,又迅速被铲平。众人都看呆了。不知什麽时候,几个人凑到了刘桃子的身边。竟是那个契胡。「一起来!」他看向了左右的众人,「都愣着做什麽?!一起来!」「没锹就用手!」一时间,又有七八个人上前,院落内的众人第一次彰显出了如此的斗志,齐心协力,他们认真的掩埋了猪圈里的每一处污秽。刘桃子甚至在院墙边挖出了一个溷藩,他用一些杂物将三面围起来,敲敲打打,这是一个真正的溷藩。天色渐渐漆黑。院落内乾乾净净的,四处都被撒了水,一座崭新的溷藩出现在了墙边。路去病惊愕的看着这一幕,不知所言。契胡擦了擦肮脏的脸,忽然有些感动。「我在此处待了三十多天.」「我」他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想要说些什麽,刘桃子却大步离开了此处。刘桃子侧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书,认真阅读。路去病坐在对面,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人。「桃子兄就为了一个溷藩,值得去得罪那些人吗?」「我不喜欢闻着矢味吃饭。」路去病笑了下,「我也不喜欢。」「可这也只是暂时的,得罪了他们,伱可能会被驱赶出去.肥公这个人.」路去病沉默了下,还是咬着牙说道:「他风评不好,听闻还曾逼杀过几个人,赔了些钱,被贬到此处来。」「不要跟他走的太近,他不是什麽好人,他曾给我说.」路去病抿了抿嘴,还是不曾说得出口。「太过肮脏,容易得病,容易死。」桃子莫名其妙的回答了一句,继续读自己的书。「这我倒是不曾听闻。」路去病看向他的眼神愈发的明亮,甚至带着羡慕。「桃子兄真是好胆魄啊。」「我少时失去双亲,全凭几个长辈照看抚养,自幼胆怯,从不敢像你这般无法无天.我过去唯一一次勇敢做事,却还做错了,丢了职不说,还被放在此处,说是让我管理,其实什麽都不用做。」「我也没什麽朋友,也不曾有什麽人看得起我。」「我此生大概也只能是困在此处,再无出路了我读过很多的书,可我真的不知道怎麽去做,先前你办过所的时候,我就是去询问守门吏,才知道了具体的流程,可我明明知道具体的流程,我为什麽还要去问呢?」「那天我很开心,那是我第一次做成了一件事。」「可他们都已经回来了,不需要我再过去,我就只能在此处.整日无所事事都怪这世道啊,竟使我一事无成.」刘桃子终于看向了他。「人若有志,没有东西可以困住他,你自己胆怯怕事,不敢去做,何以去怪罪其他?」说完,刘桃子收起了书,闭眼休息。路去病眼神呆滞,竟是沉默了下来。这一晚,他什麽都没有说。这一夜,外头同样很是安静,再也听不到那若有若无的惨叫,或者是追逐的声音。次日,老吏照常来喂食。当他走进院内的时候,他险些以为自己是走错了路。乾乾净净的院落,再也没有任何的恶臭味,地面上都被撒上了水,远处崭新的溷藩,那是众人的尊严。他揉了揉双眼,「见鬼了」众人早已排好了队。老吏怎麽看都觉得这些人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他们都洗刷了自己的身体,无论是院落内的,还是他们身上的,那种恶臭味已经消散了。契胡特意腾出了面前的位置,看到刘桃子走出屋,他亲切的招手。「桃子哥!这里!来这里!」他身后的几个狗腿此刻也是满脸的笑容。刘桃子只当是没看到他们,站到了队伍的最后。众人打了饭,依旧是蹲在院落内吃。可这次没有了那种恶臭味来作伴,吃的格外舒畅。就在众人快吃完的时候,路去病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手里抱着书籍,看着众人,欲言又止。他纠结迟疑了很久,然后哆嗦着开了口。「诸位~学子们!」众人顿时看向了他。路去病脸色涨红,抱着书的手轻轻颤抖。「我想.我想,今日,组织诸位,一同读书,应试不只是背诵,还会有律法应用,诸位在这方面是有不足的。」「我,我可以为诸位讲解,若是诸位愿意,饭后,我可以组织一次讲学。」律室内鸦雀无声。众人愕然的看着面前的路去病。有人嘴里的骨头都掉了出来。不少人缓缓看向了刘桃子。刘桃子放下了碗筷,「如此,便多谢路令史了。」众人纷纷拜谢。老吏瞪圆了双眼,他看了看这些猪仔,又看了看路去病,直到他离开的时候,都是三步一回头,满脸的不可置信。众人拿来了书籍,一本正经的跪坐在了院里。有人脱了衣,给路去病铺上,他就坐在衣上,手持《麟趾新格》,为众人讲解起了律法的实际应用。他应该是有负责过小吏的应试,他甚至能说出很多过去考过的原题来。有模有样,一一提问,而后解答。这对这些猪仔们来说,简直就是意想不到的惊喜,众人头次如此认真的读书学习。路去病不只是纯粹的讲述,他还会引用一些真正发生过的事情。在讲解律法后,他又给大家讲解公文书的规格以及书写方式。众人听的如痴如醉。路去病越说越自信,说话本就是他的强项,他这麽一开口,竟是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口乾舌燥。终于,当他停下来的时候,众人纷纷起身。「多谢令史!」路去病看着面前一颗颗低下来的脑袋,脸色愈发的红润,双眼都笑成了一道月牙。「无碍,无碍,这就是我该做的若是诸位觉得还可以,往后我可以常常讲学,讲到大家都学会为止!」过去,众人看向路去病的眼神里总是带些轻慢与无礼。而此刻,众人却是毕恭毕敬。猪仔,也就变成了学子。(本章完) 第13章 话痨兄 「桃子兄哈哈哈,我头次在学室讲学。」「感觉这次没准备太多,说的不够好,看来我还是得好好准备,不能想到什麽就说什麽.」「没想到他们居然都爱听。」「我还以为讲不下来。」路去病格外的激动,他坐在桃子的对面,手舞足蹈的。他又回到了从前的状态,说的很有激情,今日讲了那麽久,他竟也不觉得累。学室的全新变化,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在几天之后,就已经开始有学子来围观了。他们站在门外,有的乾脆骑着自家的奴仆,从院墙外探出身体来看。看着路去病绘声绘色的与众人讲述律法,他们忍不住哈哈大笑。有人起哄道:「给他们讲述经典啊!讲经典!」路去病的课却不是那麽的利索了,支支吾吾,断断续续。他时不时擦着额头的汗水,越说越是难堪。好在,这些人的围观也只是几天而已,等到他们觉得失去了乐趣,也就没有人继续来此处了。哪怕刘桃子将这里清扫的再乾净,对那些人而言,这里依旧是猪圈,依旧是一群牛马所生活的地方。肮脏与恶臭味是从牛马们的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是清扫不掉的。没有了这些浪荡子来打扰,教学格外的顺利。律学室近五年来,这是头一次有老师来为他们进行讲解。这些学子们过去都不熟悉,大家都是待在自己的屋内,很少与其他人来往交谈。而如今,他们开始真的如同窗一般,在路去病的带动下,大家彼此告知了姓名,户籍。相互之间也就熟络了起来。十天的时间,转瞬即逝。最早的那一批人,也就是契胡为首的那些人,是已经要去参与应试了。契胡在离开之前,专门带着东西来到了桃子的屋里。「桃子哥,今日我拿到了生徒牌,过几日便要在县学应试了。」「我知桃子哥不喜我,我这次前来,是来向桃子哥道歉认错的。」「过去若是有什麽得罪了您的地方,便请哥宽恕了我,我是成安长大的,这麽多年来,我从未见过如哥这般的人。」「桃子哥便是不应试,也定是能做成大事的,不求桃子哥能提携,只求桃子哥不要在意我过去的无礼行为。」契胡说着,又起身朝着桃子行了礼,恭恭敬敬的慢步退出了屋子。这些最早一批的人都离开了,他们拿到了生徒的资格,可以正式参与应试了。而其馀学子们也都迎来了休期,只有一天。不少学子们都决定不出门,虽然吃的是剩饭,可比起外头,还是县学内更加安全一些。而刘桃子则是一早就开始收拾包裹。路去病坐在对面,眼巴巴的看着忙碌起来的桃子。「我亲戚朋友都在家乡,休息一天,要去那边也来不及,至少得三天才说的过去.」「我在此处也没什麽认识的人,大家也不怎麽待见我,一天无事做,也没有地方可以去。」「每天都吃县学内的饭,说来都有些腻,想吃些麦饭什麽的,也没有地方能吃」「来成安这麽久了,就只出去过一次,也不曾去各地转过,主要是没有个熟悉当地的人来带着。」路去病的话里充满了各种暗示。可刘桃子置之不理,他收拾好了包裹,背了起来,这才看向了路去病。「那我便回了。」「我你若是方便.」不等路去病说完,桃子便已经走了出去。路去病失落的坐在床上,摇着头长叹了一声。忽然,桃子再度走了进来。路去病的眼里满是惊喜。「桃子兄!」「书没拿。」刘桃子大步走在了县城的道路上,他的举止总是能引起路人的侧目。在众人皆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赶路的时候,刘桃子这大开大合的步伐,格格不入。他的步伐很大,很重,走起路来,每一步都能溅起灰尘,他就如一架三匹马所拉乘的马车,横冲直撞。路去病得加快步伐频率才能跟得上他。「桃子兄,你慢些!我,我,追不上!」桃子还是带上了这位话痨兄。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了城门口。城门上挂着一排头颅。他们将颅骨穿破,用绳索固定起来,将这些头颅悬挂在城门口,来往的人就从这些头颅之下经过。桃子抬起头来,都是熟人。张成终于瘦了下来,他的头已经烂了,尽管这些人做了防止腐烂的程序,可那头颅依旧是变得惨不忍睹。两个护卫被挂在他的左右,继续保护着他的安全,还有那几个贼寇的,也随风摇晃。路去病看着这恐怖的一幕,小脸苍白。他们那空洞的眼神注视着从他们下方经过的每一个人,带着莫名的恶意。出示了过所,那士卒也不做为难。出了城,路去病逐渐忘记了城门口的恐怖,变得欢呼雀跃,如同跟着家中大人外出游玩的孩童。他确实没有说谎,这还是他在数年里头次到城外去。只是桃子的神色却变得冷酷了许多,走着路,目光却是不断的打量着远处。桃子走的很快,他似是不会觉得疲惫,无论是多难走的道路,他都不会放缓速度,路去病本来有一肚子想要说的话,奈何,为了能跟上桃子,他着实没有力气再说什麽了。远处是熟悉的高坡,桃子略微放缓了步伐。当两人走过了高坡,桃子停下了脚步。高坡之下,站着密密麻麻的人。他们光着脚,衣衫褴褛,不少人的身上只是挂着布帛,也有人赤裸着。他们披头散发,浑身漆黑,深陷进去的腹部,双脚一点点的挪动着,眼神呆滞,丝毫没有注意到高坡之上的桃子。桃子也数不清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此刻正麻木的朝着北边前进。路去病的眼里闪过一丝怜悯。「亡人。」「徭役时跑掉的,不敢回家,也不能见官,只能四处跑,四处捡吃的。」「到最后,也只能是互相吃,剩下几个最凶狠的,占山为寇,袭杀过路的人,变成吃人的兽。」「想当初,陛下以仁安邦,减税赋,轻徭役,兴学校,整吏治,任用正直清廉之名臣。」「讨伐外寇,安降内贼,大赦天下黎民,那时是何等的繁华」「可这些年里,陛下大修宫殿,又多建寺庙.徭役频繁,几收杂赋,光是三台宫殿,便徵召了三十万民夫,各地不见壮男,仅剩老弱」「实在不该!实在不该啊!」或是出了城,路去病的话也就大胆了很多。桃子一言不发,只是深深的看着那些行尸走肉们。直到他们走远了,桃子方才带着路去病继续前进。走过了那片焦黑的土地,走过了枯木,在小路上左右转弯,在乌鸦的注视下,他们终于看到了一片桃林。路去病很是激动,对文人墨客而言,桃林总是带着别样的蕴意。他张望着这美丽的桃林,在心里酝酿着文人的雅兴,嘀咕着些不外人所知的诗文。桃子家就藏在这密密的桃树之中。在院落外,有个小娃娃,怀里抱着枯枝,吸着鼻涕,正在捡那些掉落的枯枝。「桃子哥!」他看到忽然出现的刘桃子,顿时后退了几步。「桃子哥回来啦!!」他大叫着冲回了院内。正准备打招呼的路去病有些尴尬,「这是你家幼弟?」「村子里捡的。」「桃子!!!」就听到一声呼唤。刘张氏小跑着冲出了院落,她的步伐越来越快,几步要撞在刘桃子的身上。刘张氏捏着桃子的手臂,又踮着脚捏着他的脸和头,上下打量,确定他没事,眼眶不由得再次湿润。「你可知道我有多害怕?张成他们」刘张氏这才注意到了一旁的路去病,赶忙收声。路去病赶忙行了礼,「路去病拜见伯母!」「来的匆忙,未能带来拜礼」刘张氏下意识的回礼,「既是我儿的好友,何必多礼?我也不知有客前来小武,去将院门打开。」路去病有些惊愕。因为桃子的为人,路去病对这户人家有过很多的预测,他想过可能会是一个四肢宽大的「悍妇」,却怎麽都没想到,桃子的母亲看起来如此的知礼得体,根本就不像是个农妇。况且听这熟练的回答,怎麽像是个大户人家出身呢?他忍不住瞥了一眼桃子,那为何桃子就是这般的性格呢?这两人站在一起都显得违和。刘张氏将两人请进了院内。他们也只能在大院里入座,刘张氏显然有很多话想要跟桃子说,只是因为有客人,她不好去讲。而路去病也知道这个情况,他便以四处看看为由,准备离开院落,桃子却抓住了他。「妈,此人是县学的令史。」「我已进入县学内治律,十天一休,再过二十天,便能参与应试。」刘张氏看向了路去病,路去病也赶忙清了清嗓子,「桃子在县学刻苦读书,无论是我还是他的同窗,都对他格外的喜爱」刘张氏笑着点头,满脸的温柔。「我家桃子打小就乖巧好学就是少出门,有劳路令史照看。」桃子的母亲,温柔似水,她做的饭更是好吃。狼吞虎咽的路去病怎麽都想不明白,桃子为什麽会想要离开这里去什麽狗屁县学吃泔水。这般温柔慈祥的母亲,又如何能养育出桃子这样的人来?「嘭!!!」一声巨响,一头野猪被丢在了地上。路去病吓得跳了起来,吃的饭都差点被吐了出来。一个模样酷似桃子且比桃子大了一圈的壮汉走进了院内。「不等我回来便开饭?!」男人开了口,犹如咆哮的野兽。路去病恍然大悟。噢,原来如此。(本章完) 第14章 勇气 「刘公此番锦衣还乡,可是已经实现了抱负?出人头地?」刘大箕坐在案前,弯着身体,慈眉善目的,浑似一头黑熊。他一脸嘲弄的看着桃子。桃子没有回话,面无表情的啃着手里的大腿骨,他的牙口很好,那牙齿如钢刃,锋利的割开肉块,在嘴中切碎了,咽下去。路去病却皱了皱眉头。锦衣还乡?刘大一口将肉汤吞下,摸了摸嘴角,骂道:「他妈的我就没听过当小吏来出人头地的!」「你个傻子莫不是将吏当成了官?」「什麽是吏?那是为官做奴!你以为能领庙堂俸禄?能在庙堂册名?」「这一去做吏,你这一生都是吏,除非是你断了手没了腿,不然你就当着吧!跑了就是亡民!」「你要是急着去做奴,何必多此一举呢?我直接将你卖给那些骑士,披个绿头巾给他们抗兵器不好吗?我还能多挣一笔!」听着刘大的谩骂,路去病清了清嗓子,作为大齐最没品级的小官员,他觉得是该开口扭转一下对方这错误的观念。「其实也并非是如此,当今庙堂多提拔干吏,很多重臣都是小吏出身,若是做的出色,就能受到举荐」「吃你的饭!!」刘大猛地看向了他,没有半点的客气。「善!」路去病应了一声,低头开始吃饭。在刘大继续宣泄怒火之前,桃子吃好了饭,便去找刘张氏了。前院里,路去病跟刘大面对面坐着。路去病此刻只觉得坐立不安,如坐针毡。他偷偷抬起头来,正好看到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刘大。他露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桃子!快回来啊!!刘大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路去病,眼里全然没有半点惧怕,他抿了抿嘴,率先打开了话题。「伱杀过人吗?」桃砸!!!!而此刻,桃子正在内屋里听着母亲的嘱咐。刘张氏给桃子准备了一双新鞋,她就蹲在桃子的面前,比划着名大小,「还好做的大了些,不然就穿不上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饭,可不能饿着我给你准备了些吃的,你带上,也给你的同窗们分点。」「你自幼就不爱说话,若是有人欺负你,就告诉你们的令史抬脚」刘张氏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桃子那合脚的新鞋,轻笑了起来。「勿要担心我,也别生你阿爷的气,你走之后,他好几天都没说话.你阿爷想出办法让你避徭役了,说是要带着你去射杀一头猛」「妈,勿要求他。」「等我应试通过,我便带你离开。」刘张氏沉默了许久,踮起脚尖,桃子乖巧的低下头,母亲在儿子的额头上吻了一口。「去吧,别耽误了时日。」「好。」桃子从内屋出来,看了路去病一眼,就往外走,路去病如得解脱,赶忙起身,险些摔在地上,他又匆匆朝着刘大一拜,然后跑着跟上了桃子。刘大只是坐在案前,盯着他们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欲言又止。只有一天的假期,道路也不算短,既见了一面,就得往回走了。再次走在熟悉的道路上,路去病却压不住心里的好奇。「桃子兄,你到底是何出身啊?祖上是何贤?」「不知。」「我觉得你绝非是庶民出身,你家或是中道没落的大族人家你家人都颇知礼,甚至还能引经据典」路去病正说着话,前头的桃子忽然停下,路去病收不住脚,直接撞在了他的身上。他就恍若是撞在了一堵城墙之上,摔在地上,头晕目眩。他正想要开口询问,地面却轻轻颤抖了起来。就在此刻,桃子猛地抬起头来。路去病迎着他的目光仰头看去。一个奇怪的东西在半空之中飞过,像是鸟,却比路去病所知道的任何鸟都要大,这奇怪的鸟也不曾挥动翅膀,只是随风朝着远处飞行。下一刻,一行骑士出现在了远处。这些人全副武装,胯下的骏马都披着甲,骑士们带着诡异的面具,手持武器,从道路的尽头朝着这边冲锋而来。这一刻,路去病只觉得自己有些窒息,他的双腿麻木,想要起身逃离,可浑身都不听他的指挥。一双大手伸来,将路去病拽起,路去病腾空而起,落在了桃子的身后。骑士冲锋而过,共计有三十馀人。战马冲锋而过,所带起的灰尘瞬间淹没了两人,路去病捂住了双眼,直到骑士们走远了,灰尘渐渐散去,才露出了两人的身影。路去病狼狈的坐在地上,桃子站在道路边上,凝望着远去的骑士们。路去病赶忙爬起来,咳嗽着擦了擦脸上的灰土。「是鸢刑!」他咬牙切齿的骂道:「这帮该死的小人!」「那些小人教唆陛下,说古代有人能坐鸢飞天,陛下就找一些罪人,将他们绑在鸢上,从金风台往下丢,若是能飞出城,就赦免他们的罪行。」「这也不知是从哪里丢出来的.这般残忍的刑罚,就是出了城,只怕也没人能活着」桃子却没有听他的唠叨,他看向了后方的那些骑士们。骑士们调头了。这些人的装扮对桃子来说还是很熟悉的,戴着相同的面具,缓缓朝着他们两人的方向逼近。路去病不敢再唠叨了。一人指着他们,「将这俩人杀了。」路去病大惊,他赶忙从身上搜出过所,「我乃是县学的官!我是官员!」那几个骑士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路逼近,不慌不忙的抽出了腰刀。「天子脚下!安敢这般放肆!!」路去病满脸通红,他指着面前的众人,「杀官造反,尔等就不怕天子怪罪吗?」「造反?」听到这句话,为首者终于有反应了,他变得愤怒了起来。「造反的是你们!我有三个好手,就在这条路上丢了!是你们杀的!」「荒谬!我们今日才出县学,且手无寸铁,如何能杀阁下的三位好手?莫非阁下的好手都是这般无能之人吗?」听到路去病的质问,为首者冷笑了起来,他阴森森的说道:「既然我找不出害我麾下的真凶,那我就在这周围杀人,总能杀了那些凶手,就是杀不掉他们,或许也能杀了他们的家人!让他们也知道失去挚爱是什麽滋味!!」「这十天里,我已经杀了不少人,可这些人不是我杀的,都是那些凶手害了他们!!」「这贼人害人不浅!!」路去病再也忍不住了,此刻的他,浑身都因愤怒而颤抖了起来。这些时日里的遭遇不断的冲击着他的灵魂。他指着这人吼道:「你杀不得真凶,就来杀害无辜百姓来泄愤?你个不当人子的狗贼!!」「死在这般只能残害无辜良善的恶贼手里,当真是我的耻辱!!」「无父无母的畜牲!!!」他的手都在颤抖,声调都变得怪异,却还在怒骂不止。这下,便是其馀的骑士们,也开始纷纷拔刀。为首者伸出手,制止了众人。他盯着路去病看了许久,忽然仰头大笑。「你是安成的官员你叫什麽名字?」「路去病!要杀便杀!!」「倒是个御史之才。」那人喃喃着,他勒马调头,迅速离开,骑士们收起了武器,纷纷跟在了他的身后,一同离开。骑士们远去了,路去病却一动不动,还是保持着向对方咆哮的姿势。他僵硬的瞥向了一旁。「桃子兄~~」「我动不了.」「呕~~~」桃子走在路上,一手搀扶着路去病,路去病几乎挂在了桃子的手臂上,他脸色苍白,时不时反胃呕吐。他的状态很是糟糕,完全没有方才那当面呵斥数十骑士的英勇。也不知吐了多少次,他的情况终于好了些,勉强能自己走路了。「都怪那些小人,蛊惑陛下,蛊惑陛下.小人!畜牲!」路去病虚弱的谩骂着,几乎骂了一路。他本身就不知道多少脏话,骂来骂去也总是那麽几句话。桃子皱了皱眉头,这次,他似是听烦了。「奸嫂辱母也是小人所教唆的吗?」这一刻,路去病一个哆嗦,瞳孔放大,一动不动。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他再也不敢多说什麽了。ps:太后尝在北宫,坐一小榻。帝时已醉,手自举床,后便坠落,颇有伤损。《北齐书》及天保六年,文宣渐致昏狂,乃移居于高阳之宅而取其府库,曰:『吾兄昔奸我妇,我今须报。』乃淫于后。《北史》(本章完) 第15章 根源 这一路上,路去病很是安静,他们也不曾再碰到什麽意外。只是原先的城门被关上了,通往这里的道路都被围住了,他们需要换个城门进去。回到县学的时候,天色已经变得更加灰暗。本就阴沉沉的天空之中又增添了几道深黑,天空之下的世界,也在这色调之下变得冷峻起来。两人坐在屋内,桃子背靠着墙,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水袋。路去病坐在他的对面,他的脸色不断的变幻着。「这都怪那些鲜卑人」桃子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路去病。路去病自顾自的说道:「鲜卑人只懂得坐车骑马,哪里知道什麽治理国家的道理呢?」「他们无视人伦,道德沦丧,却还要蛊惑陛下,陛下明明是汉家儿郎,天命所在,这些人却说他是什麽鲜卑出身,还取了个鲜卑贱名」「如那伪周,真正鲜卑,治国无能,沐猴而冠,声称有教仿汉,可绝非正朔!!」「大齐定当定天下得一统,太子殿下聪慧夙成,宽厚仁德,温裕开朗,博览群书,定是我汉家之圣王!」「朝中更有杨令公这样的大贤.」路去病说着说着,眼里再次亮起了光芒,他坚决的对桃子说道:「到那个时候,便是我们辅佐圣王,匡扶天下的时.」「咯吱~~」有人推开了门。路去病只觉得毛骨悚然,浑身僵硬,竟是动弹不得。开门的是老吏,他幽幽的看着路去病。「叫你几次,怎麽都不出来呢?来新人了」「好。」老吏转身离开。路去病坐在原地,开始重重的呼吸,平稳了内心,他站起身来,又一个踉跄,稳住身体,走出门去。院门外站着一个后生。这后生跟路去病差不多的年纪,穿着洗的泛白的衣裳,他的胡子很短很浅,须反而很是茂盛,而髯又没有,这让他的脸看起来很是奇怪。他微微仰起头来,打量着律学室。老吏将他的学牌交给了路去病,转身离开。路去病看了眼他的学牌,「寇流.」「是寇君啊,在下是县学令史,路姓,双名去病。」「rrgn。」对方行礼说道。路去病一愣,脸上的笑容略微僵硬。这家伙纠正道:「我非寇姓,我姓若口引,乃是国人。」路去病噢了一声,「a-krirg?」这一刻,对方汗流浃背,他就当作没听到,问道:「我们便是在此处求学吗?」路去病看出了对方的窘迫,他点着头,回答道:「irarγaar。」寇流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其实,我许久都不曾说鲜卑话,有些忘却了」「啊,原来如此。」「那寇君便跟着我吧,我给你安排住的地方。」次日。「我不姓寇,我姓若寇引~~~」「桃子兄是没听到那人的语气!」「鲜卑话都不知道几个,却最爱用鲜卑人的身份来显摆!」「天天叫嚣着要恢复鲜卑姓!」「天下动乱,就是因为这些人啊!」路去病夸张的模仿着寇流的话,板着脸,严肃的开始了喋喋不休的批判。桃子面无表情的坐在他的面前,手里拿着书,瞥了他一眼。路去病似乎是给当下的一切问题都找出了一个根源来,鲜卑人。可路去病这次却不敢大声去说了,他压低了声音,确保自己的声音只能被桃子所听到。外头传来了脚步声。路去病赶忙站起身来,「啊,饭来了,桃子兄。」刘桃子收起了书,两人走出了内屋,旧的人已经离开了,新的人已经到来了。众人聚集在院落里,频频向桃子和路去病点头。那个寇流,也是混在众人之中,左右张望着。路去病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喜。他低声对桃子说道:「那你们且先吃吧,我先走了,勿要跟那人起什麽争执。」老吏艰难的扛着木桶走进院落,脚步一个不稳,木桶上的几块菜掉落在了地上,老吏令人拿来水,洗了一下,便再次丢进木桶里。众人早已排好队,直勾勾的看着那木桶,看到这一幕,也没有人觉得不满。寇流并没有选择跟着众人排队,他站在不远处,双手放在后背,挺出不存在的腹部,不像是个学子,倒像是个博士。没有人在意他,大家只是直勾勾的看着饭桶。舀到了饭菜,便蹲在了一旁,开始狼吞虎咽。看着狂吃的众人,寇流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可他还是一动不动。等到众人都打好了饭,他终于走上前去。「rrgn!」他大声的说出了鲜卑话。老吏不悦的瞪了他一眼,粗暴的在桶底舀了点汁水,将碗塞进了对方,便侧过头不再看他。寇流尴尬的看着他离开,又忍不住看向了其馀众人。众人吃的很快,狼吞虎咽的吃完,将碗还给老吏,转身离开。等到众人几乎都离开了,寇流这才蹲在了地上。两排牙齿剧烈的碰撞在一起,胡乱的咀嚼着嘴里的东西。他蹲在院落的角落,将碗里的饭菜胡乱的塞进嘴里,手速极快,嘴里的还不曾咀嚼完,手便又送了一块进去。吃完了菜,他捡起一块手指大小的骨头,认真的吸吮了起来,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不断的吸吮着,他的牙齿不断的压榨着骨头,希望能从其中榨出点什麽。他又舀起水,往饭碗里倒,用手在碗里转了几圈,不让任何东西留在碗边,将碗举起来,一饮而尽。他站在老吏的面前,揉了揉肚子,「老丈,我实在没吃饱,能不能再来一碗.我看桶里还剩下点」老吏根本不理会他,只是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碗,「下次早些吃完!」他拿起了东西离开了院落。寇流看着他离开,再次抚摸着乾瘪的腹部。而路去病走出了院落,朝着南侧一路走,走了近半里,就来到了一处乾净的院落里。此处放着六张案,三张案上已有人入座。路去病笑着与他们行了礼,随即坐在了一旁。当即便有小厮笑呵呵的跑上来,「路令史今日怎麽来晚了?」「昨日出了趟远门。」「那今日想吃些什麽?」「还是跟往常一样,勿要太多,便饭就是。」「好!」小厮跑开。路去病则是跟对面几个人攀谈了起来,他的嘴是闲不住的。「荣祖.听闻你们学室来了个国人?」一个肥头大耳的文士好奇的问道。「回陆公,是这样的。」那人听到称呼,皱起眉头。「称步六孤公更妥。」「唯步六孤公。」「他何姓?」「姓寇。」「若口引?呵,难怪呢这些小人」那人嗤笑着,不再询问。小厮先送来了些果子,都是一大早摘下来的,格外新鲜,身上还沾着水露。路去病小心翼翼的吃了几颗果子,还不曾品尝好其中滋味,小厮就已经将热气腾腾的羊肉汤端了上来。路去病夹起了一块羊肉,在面前几个放着不同调料的小碗里沾了沾,随即送进了嘴里,慢条斯理的品味了起来。吃了几口肉,或是觉得腻,他又吃了几口茶。有人笑着敬酒,他也拿起了一旁的酒盏,起身跟几个人回了礼,饮一小口酒水,润润口,去去腥。「那路兄便继续吃着,今日的肉太柴,绝非羊羔不好吃!」有人起身,不悦的抱怨了几句,留下了满满当当的剩饭,转身离开。路去病正吃着呢,忽然有人坐在了他的面前。他抬起头来,惊讶的看着面前的陌生人。这是个魁梧的汉子,相貌堂堂,浓眉大眼。「路令史?」「肥博士想要请您吃顿饭,谈一谈学室的事情。」路去病的手一顿,下意识的看向了身边。「肥博士找我什麽事?」那人的脸色有些不悦,「莫非您是不愿意前往?」「我这就去。」「好,就这些烂东西哪里是您能吃的,请上车吧,家主早已备好了佳肴!」那人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脸上却是不怀好意的笑容。(本章完) 第16章 十个美男子 马车开出了县学,沿着街一路往西。道路愈发的平坦,两旁皆是阔气的大宅院。马车从侧门直接开进了一处宅院里,护卫亲自扶持着路去病下车。早已有专门的两个婢女等候在此处,两人朝着路去病甜甜一笑,便领着他走向了主院。四处的亭台楼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有仆人跪在柱子边,用油认真的涂抹。所经过的每一个拱门下都站着高大的汉子,有的牵着凶猛大狗,那大狗流着口水,朝着路去病作势扑咬,却被绳索遏制。路去病是初次前来此处,宅院里的碎石路四通八达,视野被路边绿树遮挡,若无人带路,只怕是难以走出去。走了许久许久,路去病终于被带到了肥宗宪的面前。他背对着路去病,蹲在地上,如一个大桶。「家主,路君到了。」婢女甜甜的说道。肥宗宪有些吃力的起身,笑着向路去病招手。「来,来,快过来!」路去病走到了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几张泛黄的纸很是随意的被丢在了地上。字迹潦草,沾染了各种污秽。路去病只是看了几眼,整个人便呆在原地。「这些是」「哈哈哈,喜欢吗?都是些书法大作,有二王的,有陆卫的,大多都是孤本.都是我精心收集的。」路去病浑身都颤抖了起来,额头再次冒起青筋。「你,您肥公,这怎麽能随意丢放?!」肥宗宪收起了笑意,他瞥了一眼这些珍贵的孤籍,「就只是些破纸和烂字而已。」路去病咬牙切齿的说道:「肥公先前在城内外是如何『精心收集』的,我也是有所耳闻,您既然不喜欢这些,又何必那麽做?」肥宗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喜欢?」「这样,你去挑两张吧,送你了。」路去病痴痴的看了一眼那些宝物,眼神却在瞬间清醒,他摇着头。「不必。」肥宗宪哈哈一笑,随即亲切的拉着路去病的手到席上,吆喝众人准备上饭。十馀位仆从们端着饭菜一一走进来。路去病面前的案有六尺长,仆从们所端来的饭菜几乎塞满了案上的每一个角落,各种各样的肉食,奇珍异宝,没有一样重复的,长案上都没有空缺。在仆人们前仆后继的送饭之际,肥宗宪也开了口,「路君,按理来说,我们早就该多亲近了。」「你来到县学也有了些时日却一直都没有机会相聚。」「在县学还习惯吗?」路去病的态度算不上亲切,「尚好。」「听闻近来律学室大变样,路君是用了什麽办法?」「他们好学。」「可其中可有表现优异者呢?」「没有。」肥宗宪有些惊讶,「过去多听人说路君好言语,今日才知传言不实,路君是个寡言少语之人啊。」他举起了酒盏,自饮了一口,「律学室有人才,这件事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听说有个叫刘桃子的,出自良善人家,道德上佳,为人好学,大家都很喜欢他。」「县学为国选贤,你也知道,我这里是有举荐名额的,我实在是不愿意错失如此人才。」他拿出了一个书册,放在了一旁。「我想将此人调出律学室,来学圣人大道。」他的脸上忽然出现了猥琐的笑容,笑眯眯的问道:「听闻此人与路君亲近,不知路君是否能割爱啊?」路去病只觉得胆寒。他严肃的说道:「传闻多不实,刘桃子此人,蛮横无理,出身低下,凶恶痴笨,只怕是不配跟着您学圣人大道。」「哎,岂能这麽说呢?便是出身不高,有名师辅佐,怎麽就不能成就一番学业呢?」「我这个人向来怜悯这些底层士子,我身边的弟子随从,没一个高出身的,我不在意这一点。」路去病板着脸,一言不发。肥宗宪满脸期待的看着他,又搓了搓手,「这样吧,我跟你换.我身边的好弟子多的是,其中不乏美男,便是不如桃子,我也可以多换一啊!」「你要几个!此处并无外人,伱直说便是!我用五个,不,十个美男换桃子!成吗?」这一刻,路去病脸色通红,他站起身来,牙齿都在哆嗦。「欺人太甚!!」路去病转身便走。肥宗宪同样站起身来,脸上凶狠,「路去病!找你商谈是给你颜面!你当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吗?!」「且等着吧!能不能当生徒还是我说了算!」「你以为你能霸占他多久?!」路去病已经远去,肥宗宪还在愤怒的跳脚。律学室内静悄悄的,外头的噪杂声也会停留在高墙边上,不愿意踏入这卑贱者之地。路去病坐在桃子的对面,几次张开了嘴,却吐不出话来,支支吾吾的。「要说便说。」听到桃子的话,路去病很是严肃的盯着他。「桃子,要不你还是退学回家吧。」「为何?」「那个肥宗宪他.风评不好,你不知道,他这个人」路去病组织了下言语,「此人凶恶,名声极差。」「他是邯郸大族出身,平日里不学无术,奢靡无度,身边聚集了一帮恶汉,先前公然派人去抢城内外的名作,收受贿赂,总之,此人无恶不作!」「嗯。」桃子依旧平静。「最令人不齿的,是此人好狎!」「当初他在邺城,就是因为与尊贵者而驱逐,实令人作呕!」「自从这厮来到成安后,便四处作恶,但凡遇到他所喜欢的,就不择手段的去抢占,光是我知道的,便有三人被他所逼杀!」「他们的父母还报了官,可县衙说他们是自杀,不予追究。」「最后闹大了,就随意找了人顶罪,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交恶了县令,被贬到此处来。」路去病解释了许久,最后补上了一句话。「现在,他又看上你了。」路去病说完,看向了桃子。桃子一脸的淡然,他再次点点头,「嗯。」「所以,你还是退学吧,此人在成安多亲朋,我孤身一人,不是他的对手。」「等你学成之后,需要县学为你开证,你才能前往应考,肥宗宪便负责这件事,他一定会趁机要挟你,若是你再不从,他可能就要用其他手段。」「我想过了,你先回家,这些时日里就勿要出门,以后我再找人看看能否给你在乡里寻个差事,为你作证」路去病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你觉得呢?」刘桃子的左眼角抖了抖,眼里闪过一丝凶狠。他看了路去病一眼。「谢谢。」说完,他便转身躺在了床上,闭上了双眼。路去病目瞪口呆,「桃子兄你.」「唉。」「算了,再看看吧,倘若这厮真的要用手段,我就直接去找祭酒,祭酒乃城中名士.谅他也不敢放肆。」路去病还在自言自语,那边却已经传来了刘桃子的呼噜声。路去病的内心有些复杂,可不知为何,却似乎又没有先前那般的担心了。他也缓缓躺在了床上,脸色肃穆。休息了片刻,起来吃过了午饭,路去病便再次为众人讲学。众人都是毕恭毕敬的跪坐在院内,很认真的听讲,他们很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可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寇流就背靠着宿舍门,以一种很无礼的姿势站着,俯视着面前这一幕。「嘿,有趣。」「好玩。」路去病瞥了一眼寇流,也不搭理他,只是讲述着律法和实践。寇流看没人搭理他,也就回了自己的屋,不再出来。讲学结束,众人纷纷起身拜谢。路去病笑呵呵的回礼。寇流不知何时也走出了屋门,直勾勾的看着路去病。路去病皱着眉头,直接跟着桃子进了自己的屋。刚进屋,他便忍不住了,对一旁的桃子抱怨道:「这厮就不是来求学的!非说要单独住一间,说什麽自幼住习惯了.」「他居然还想要贿赂我!」「我非.」「路令史!」寇流走进屋内,打断了路去病。「令史.还是那件事,我与人同住,真的睡不惯,您就帮帮忙.」「我还要休息,你先出去。」「不是,您务必要帮忙我.」他正说着,却是无意中跟桃子对上了视线。桃子直勾勾的盯着他,眼里的不善是一点都不隐瞒。寇流后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那我不打扰了.我自己与他们说.」(本章完) 第17章 贼 天色渐渐漆黑。刘桃子平躺在床榻上,双眼紧闭,一旁的路去病早已熟睡。风轻轻吹过,拍打着木门,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桃子猛地睁开了双眼,很是利索的起身,几步就走到了门口,窥视院落。寂静的院落内,有一道黑影,贴着墙,蹑手蹑脚的前进着。每走一步,都要下意识的张望左右。在桃子的注视下,此人起跳,一把抓住了院墙,很是轻易的将自己举了上去,随后消失在了黑夜之中。桃子走出了门,看向了对方消失的方向。寇流伸开双手,此刻正在院墙上小跑。他的身姿犹如一只猫,双脚频率极快,在黑夜之中,又恍若一阵风。遇到更高的院墙,他一个跳跃就能上去,还不会发出什麽声音。也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停下了脚步,熟练的挂在院墙上,打量着周围。远处能看到摇曳的火把,以及大狗的叫声。寇流皱起了眉头,他只好改变方向,蹑手蹑脚的爬到了西面,再翻下墙来。尽管是深夜,可宅院里四处都是火光。大狗更是极多。寇流进入了那迷宫似的院落里,消失不见。时间一点点的消逝,今夜的星光极亮。「嗷!!!」前院传出一声犬吠,片刻之间,各地的大狗都狂吠了起来。有人惊呼了什麽。寇流狂奔而来,几乎是飞上了院墙,沿着前来的路线,在院墙上飞速前进。噪杂声都被丢在了身后,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寇流再次翻进了律学室中,看了看周围,紧靠着墙壁,一点点的挪动,很快,他就来到了自己的屋前。他背对着门,打量着左右,手缓缓推开了门,依旧是警惕的望着左右,身体一点点的后退。就在此刻,他感觉到自己撞上了什麽。这一刻,寇流浑身僵硬,毛骨悚然。一只大手忽然盖住了寇流的脸,那是张什麽样的大手啊,寇流只觉得自己整张脸都被盖住,下一刻,他整个人就飞了起来,飞进了屋内。寇流双手赶忙抓住那大手,想要掰开。一个冰凉的东西却抵在了他的脖颈处。寇流瞬间放弃了挣扎。那大手缓缓松开,让寇流得以呼吸。「贼?」寇流知道这个声音,那个奇怪的高大汉人。「放了我,给你钱。」「来县学偷什麽?」「不是偷。」寇流刚说完,那手似乎便又要用力了。「我是拿回自己的东西!」「放了我,我有钱,不然,你就是报官,也拿不到钱的。」那人粗暴的将寇流翻过来,抓着他的脸,一把将他怼在了门上,手里的剑就抵在寇流的脖颈处。寇流被迫仰起头,额头上满是细细的汗水。桃子盯着他,上下审视着他。他手里的剑愈发的用力,似乎下一刻就要捅穿寇流的脖颈。「我没骗你!有人拿了我的东西,打伤了我的亲人,我是来拿回东西的!」「求你!饶了我吧!我还不能死!」寇流紧闭双眼,浑身哆嗦。下一刻,刘桃子松开了他,开了门,迅速消失。寇流瘫坐在地上,发抖的手擦掉了额头的汗水。次日,路去病轻轻抚摸着通红的额头,对一旁的刘桃子抱怨着:「我那短剑没挂牢,今早直接掉在了我的头上,还好没出鞘,不然怕是连命都要交代了,往后可再也不敢挂起来了」「嗯。」「若是律学室内出了贼人,你会受到牵连吗?」「啊?贼人?」路去病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如实给你说吧,这些话你可不要外传.」「本来是不能对外说的,其实我根本就不是负责律学室的,律学室根本就没人负责,甚至根本就没有律学室!」「起初大家都是在一起读书的,只是后来被区别开我是因为无处安排,故而被丢到了这里。」「别说贼人了,就是出了个反贼也与我无关,谁发学牌谁负责,要倒霉也是那肥猪倒霉!」路去病兴致勃勃的说着,看他的神色,倒像是巴不得学子里出个反贼,将肥宗宪一同送进去诛族。桃子哦了一声,没有说话。桃子跟着众人排队要饭,路去病却是离开了。桃子正站着,一人却缓缓凑了过来。来人正是寇流。此刻的他,却再也没有前几天的高高在上了,他的神色有些尴尬。在桃子后紧跟着打饭,连老吏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吃饭时,他就蹲在了桃子的身边。「兄长.你为什麽放过我啊?」桃子只是大口吃着饭,根本不理会他。寇流也埋头吃起了饭。「无论如何,我都记住了,多谢。」「我一定会报答伱的。」寇流很是严肃的说道。桃子将饭吃的乾乾净净,随即站起身来,将饭碗还给了老吏,自己则转身离开,寇流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真是个奇怪的人啊」当路去病怒气冲冲的回到学室的时候,桃子还在读他的书。路去病一屁股坐在了桃子的面前,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桃子,可能会有人来找你。」「你既不愿意离开,那就当心些,万万不能与这些人出去。」「你读书很认真,就剩下最后十五天,熬过去就是,多忍忍。」「反正有我在这里」路去病今日的饭想来吃的不是那麽有滋味。让路去病感到厌恶的不只是肥猪的事情,还有学室里的那个鲜卑人。「兄长,我这跟人换了些柰子,这奈子是人从家里带的,我尝了一颗,还不错,拿来给兄长尝尝.」寇流笑吟吟的将些奈子放在了桃子的床上。桃子不说话,寇流行了礼,便离开了。路去病惊疑不定的看着这家伙离开。「桃子兄!礼下与人,必有所求!」「此人与你素不相识,忽然殷勤,定有图谋!」路去病眯起了双眼,「他会不会是肥猪派来的人?肥猪本来就跟鲜卑人走的近.」「不像。」桃子终于是回了路去病一句。路去病想的事情或是太多了,这使他心不在焉,哪怕是在讲学的时候,他都表现的有些异常。这次他讲的不如前几次那般流畅,内容也变得有些难度。学室众人坐在地上,愁眉苦脸,抓耳挠腮,当路去病无意识的增加难度后,这些人想要跟上就没那麽容易了。律学室的门是开着的。除却天黑,其馀时候都得开着。谁也不知道这大门为什麽非要开着,但从前是这样,因此如今也是这样。有三个人出现在了学室的门外,他们刚出现时,学室众人就看到了他们。路去病停止了讲学,起身朝后看去。那三人迅速在人群里锁定了桃子,正要走过去,路去病却挡在了他们的面前。「诸位来我律学室,有何贵干?」这几个人,路去病都是认识的,在肥宗宪那边也见过。为首的笑了笑,「我们是奉博士之令,来接一个学子,恭贺你们啊,有学子被博士看中,要给他讲圣人大道呢!」路去病这几天,听到这圣人大道四个字便觉得有些刺耳。他实在不明白,同为经学大族出身的一个人,明明学习了那麽多的圣贤道理,是如何能一边说着道理一边做出些伤天害理的事情的。「要提拔,就让祭酒下令吧,博士还管不到这里来。」那人摇着头,「您也管不到这里啊,您只是临时被派来监管众人的,您忘了吗?」「最重要的是人家要去,您也挡不住啊。」他当即看向了桃子,「刘贤弟,天大好事,跟我走吧!」「给我出去!!!」路去病彻底怒了,他上前便要推搡面前的人,其馀两人却一左一右围住了他。为首者眯起了双眼,「路君.」学室内的众人缓缓站起身来,他们看了桃子一眼,桃子微微点头。不知是谁先开的头,他们竟是前前后后的步步朝着路去病的方向走去。桃子依旧是坐在原位,一动不动。而诸多学子们呆滞的移动着身体,一点点挪动,不知什麽时候,就都站在了路去病的周围。这些人乾瘦,眼神怯弱,有的还在哆嗦,但他们确实围了上来,他们也确实有三十馀人。为首者瞥了一眼左右的众人,又看了一眼巍然不动的刘桃子。「刘贤弟还是再想想吧,这般好机会,实不该错过。」「我们走。」他转身带着人离开了。(本章完) 第18章 告发! 三人走出学室大门。路去病与学子们一路跟到大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开。远处享乐的士人们纷纷伸出脑袋,好奇的看着这边。坐在原地的桃子开了口:「关上大门。」寇流快步走上前,在外人那惊诧的眼神之中,闭上了学室的门。当大门被关上的那一刻,众人在一瞬间就松懈了下来,脸上出现了笑意。像是战胜了什麽不可一世的强敌,他们彼此对视着,尽管浑身还在颤抖,却格外享受这初次体会到的滋味。「路令史,继续吧。」「好。」路去病与众人再次回到了原位,他的语气比先前都要大了许多。而坐在下方的众人,他们又活过来一点点,此刻,他们的眼睛能动了,视线彼此交集,用眼神来交换情绪。整个课堂的氛围都有些燥热。「拜谢老师!」不知谁先开了口,在路去病宣布下课的时候,众人一同高呼拜谢。路去病复杂的看着面前的这些人,什麽都没说。众人三三俩俩的聚在一起,桃子不喜热闹,独自回屋。路去病则是离开了学室。走出学室,路去病的脸色变得更加坚毅了些,仿佛做出了什麽决定。他一路朝着县学门口走去,速度极快,颇有些桃子大步向前的感觉,只可惜腿短了些,气势略微不足。如此一路走到了门口,他看向守门老吏。「王老丈,麻烦你给我准备一辆车。」骡车在道路上晃晃悠悠的前进着,路去病乾脆合上了双眼,异常的沉默。车最后停靠在了肥宗宪的府门口,车夫是不敢再往里开的,他这车丑陋,恐污了肥宅。路去病孤身站在了门口,叩门。开门的奴仆显然是认识路去病的,对他的到来很是意外,却也没有无礼,客客气气的请路去病进来,随即派人去禀告肥宗宪。很快,就有两个壮汉前来迎接。宅院里看起来有些忙碌,便是那两个带路的壮汉,此刻也是频频打哈欠。时不时有人牵着大狗从一旁跑过。很快,路去病就被带到了昨日会见肥宗宪的阁楼前。肥宗宪板着脸,也不起身,只是盯着路去病,想要看出他的来意。路去病很是乾脆的坐在了他的面前。「肥公啊,今日派人闯我学室,是半点不给我颜面啊。」肥宗宪一愣,「或是有什麽误会?」路去病看向了左右,「怎麽也没喝的?」肥宗宪的脸色有了变化,再次堆砌虚伪的笑容,「怎麽做事的?!拿最好的酒来!」「吃茶便是。」「拿最好的茶来!!」仆从们忙活了起来,肥宗宪笑着说道:「我是真心要与路君亲近的,说起来,其实我们两家是有旧的,我有个堂仲父,讳道之,他与您堂兄一同在邺求学,是很好的朋友!」路去病却半仰起头,拙劣的效仿着那些同事们。「肥公哪里是想要与我亲近,不由分说便对我下令,这难道不是羞辱吗?」「哎呀!!」肥宗宪赶忙站起身来,浑身的肉都抖动了好几次。他换上了热情洋溢的笑容,急忙坐在了路去病的身边,眼里满是愧疚。「却是让路君误会了!我哪里是对君不敬呢?」「我晚上设宴,向您请罪.」路去病也换上了笑容,「原来都是误会啊!」「误会,都是误会!来人啊,上肉!将府内最好的乐师叫来!」路去病却拦住他,「还是单独谈谈吧。」「也好,也好。」「路君,那刘桃子的事情.」「刘桃子出身卑贱,面对这样的好机会,也未必不会同意,但是,这还是需要我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那路君的意思是?」「我被丢到县学许久,一直都是在跟这些人打交道,没有出头的机会啊每次想起这些,我便是无比的悲切.」肥宗宪一把抓住了路去病的手,「路君何其大才!岂能被困在律学室呢?这件事便交予我了,我定然全力相助!!」仆从早已端来了好茶。amp;nbsp;路去病抽出手,轻轻吃了一口茶,只是笑着,却不言语。肥宗宪急了,「路君啊,你是信不过我吗?」「肥公,不是信不过,您也知道,我曾得罪了县令只怕这件事不容易啊。」路去病缓缓说道。肥宗宪却摇着头,「那算不上得罪,只是路君过去太过直白,所谓忠言逆耳,这县学内的差事调动,还不至于惊动他,路君不必担心。」路去病依旧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默。肥宗宪终于忍不住了,「路君啊,你要如何才好呢?」「肥公,不如您为我写封举荐信如何?」「举荐信?」「我知祭酒很器重您,我平日里没什麽功劳,可治理律室,又提拔出了其中的贤才,难道不值得您的一封举荐信吗?」肥宗宪大笑,「好,好!取笔来!」肥宗宪摆出了架势,挥舞着手里的笔墨,此刻的他,终于是有些读过圣贤书的模样了。他迅速将一封书信写好,递给了路去病。书信的内容简单粗暴,很是乾脆的说明了路去病提拔贤才,治理学室有功,希望祭酒能为他换个位置,让他专心圣学。路去病收起了书信,脸上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肥宗宪大喜,两人开始攀谈了起来。从圣贤学问,谈论到当下的局势,说起庙堂里的诸公,两人都是一脸的仰慕。直到路去病准备离开的时候,肥宗宪方才低声问道:「君看我收徒的事情.」「我明日就将刘桃子送来!」「好,好,好!!」肥宗宪开心的险些要跳了起来,手脚都有些不知所措。他派人将路去病送到了门口,又安排马车,再三嘱咐仆从们照顾好他。路去病坐在马车内,手紧紧捏着那书信,眼神坚毅。马车停靠在了县学门口,本是要送他往律学室的,却被路去病所拒绝,在到县学之后,他便沿着小路一路朝着最南边走去。走了许久许久,终于来到了一处小宅院前。这宅院的墙壁很矮,比律学室都要矮上许多。墙壁上挂着不知名的花草,绿油油的,一点都不难看,能听到从其中传出的鸡鸭之声。路去病上前,轻轻叩了门。不多时,门就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朴素,留着短须,眼神温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哦?荣祖来啦?」「快进来!」路去病低头行礼,「拜见崔公。」男人领着路去病走进了院落,院落里同样简陋,却很是乾净,鸡鸭成群,四处啄食,院侧种着蔬菜。「律学室的事情我可是听说了,好,好啊,当初我让你去律学室,就是想着你能改变那里的情况。」「律学室的那些人,虽然出身卑微,但是都有报效庙堂的想法.对他们岂能轻视呢?」路去病低着头,男人带着他坐在了一棵树下,席地而坐。「你将来是能成大器的。」男人看向路去病的眼神里满是欣慰。「崔公,我这次来,是为了向您告发一件事。」崔祭酒一愣,「告发?」「本来不想当面对您说这些污言秽语,只是他欺人太甚,您看看这个。」路去病将书信拿出来,递给了祭酒。「肥宗宪企图霸占律学室的一个学子,公然说出什麽以十个美男子换取的话!今日更是派人闯学室!」「我便去找他,假意要以举荐信换那位学子,这就是他的亲笔信!」「请祭酒为我律学室主持公道!」崔祭酒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他认认真真的将书信看完,拿着书信的手都颤抖了起来。「败类!畜牲!禽兽不如!!」「他就是这麽读圣贤书的?!」「我!我!」看着脸色铁青,初次在自己面前失态的祭酒,路去病心里格外愧疚,「祭酒,若非万不得已,我实在是.」「不,你做的很好,得亏是你,倘若是外人将这事捅出去,我岂不是要自杀谢罪?!」「伱先回去,这件事就别再管了,我自当处置!」「唯!!!」(本章完) 第19章 我已解决 一辆马车闯进了县学,一路飞驰,终于停靠在了祭酒家外。肥宗宪气喘吁吁的跳下马车,快步撞进了院内。崔谋就站在树荫下,仰起头来,双眼紧闭,一副名士姿态。肥宗宪赶忙堆出了谄媚的笑容,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拜」「啪~~「肥宗宪刚开了口,就感觉有什麽碰到了自己的脸,他一个踉跄,眼冒金星,险些摔在地上。他捂着火辣辣的脸,委屈的看着崔谋。「你可知罪?」「姐夫!!」「你这是做什麽啊?」崔谋眼里满是凶狠,这是平日里绝对看不到的。「你叫我什麽?」肥宗宪低下头,「祭酒。」崔谋将手里的书信一把甩在了肥宗宪的脸上,「你且告诉我,这是什麽?!」书信掉在地上,肥宗宪甚至都没有捡起来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我对路喋喋掏心掏肺,他竟敢这般对我!我对他」「闭嘴!!」崔谋又训斥了一句,他咬着牙,死死盯着肥宗宪。「我看你是不长记性啊,上次为了保你,家里付出了什麽代价?都沦落到这般地步了,你还管不住你的臀吗?!」「伱府中人不够了?非要去欺辱这些学子们?」「我警告你多少次了?!」肥宗宪低着头,一言不发。崔谋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渐渐平静,「我看,你最好还是回家去吧,不然迟早要惹出天大的麻烦来。」「姐夫!我!」肥宗宪抬起头来,想要顶撞几句,可看着崔谋那冷冰冰的目光,他的声音便熄灭了。他讨好着说道:「姐夫.你不能赶我走啊,若是我走了,谁来为您收集字画呢?」「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并不重要,这书信却很重要,谁知道你以后还能写出什麽样的东西,要拉我下水。」「姐夫,我再也不会了,我当时也怀疑路喋喋是想要诈我,可我就想万一是真的呢何况,他也闹不出事来,还有姐夫在」崔谋长叹了一声。「若是他拿着这书信到县衙里,那你还能活着吗?你来此处还不满半年,却有四人因你而死,这事能盖的住吗?!」肥宗宪依旧不慌,他笑呵呵的说道:「姐夫,当初他刚来就得罪了县令,他去县衙?谁能理会他?再说了,以您跟县令的关系.」崔谋一顿,忽然看向了肥宗宪,示意他跟着自己进屋。屋内同样的简陋,简单。只是墙壁上挂着些字画,看起来颇为不凡。两人面向而坐,崔谋缓缓说道:「步大汗休已经死了。」「什麽?!」肥宗宪险些跳了起来。他瞪圆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县令.县令怎麽会?」「有三个百保鲜卑在成安丢失的事情,你知道吧?」「我知道」「那三人都有些身份,是某些人安排进去的,结果三人同时失踪。」「步大汗休前往邺城向陛下请罪.陛下将他带到宫台之上,将他活生生锯成了三段,令人拿去祭祀丢失的骑士。」崔谋的眼神里很明显的闪烁着恐惧,连声音都在颤抖。肥宗宪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想起自己被揭发后的下场,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过了许久,崔谋方才开了口。「新来的县令,是郭元贞。」肥宗宪不太确定的问道:「太原郭氏?」「不错,郭征虏的儿子。」「而最重要的是,他的妻出身弘农杨氏,杨愔之妹。」肥宗宪的声音再次提高了一个程度,「杨遵彦的妹夫??」下一刻,他直接哭了出来,「姐夫,这可怎麽办啊?他家跟我们家可不对付啊,他要是知道这些事,被锯的就是我了!姐夫!!姐夫~~~」看着崩溃哭泣的肥宗宪,崔谋反而缓了过来。「闭嘴!哭什麽?!」amp;nbsp;「弘农杨如何?太原郭又如何?博陵崔便好欺吗?!」肥宗宪捂住嘴,眼里满是惊恐。崔谋再次叹息。「可惜啊,那路去病风神疏朗,仪表瑰异,为人正直,仁义良善,此时却必须要除掉他了!」「这都是因为你的过错!你不觉得羞愧吗?!」肥宗宪低头不语。「还有你看上的那个庶民,最好将两人同时除掉,再以杀官的罪名将那庶民的族人也除掉,如此稳妥。」肥宗宪急忙说道:「这路去病对那人极为宠爱,先前便带着他一同出城,或许可以等到他们下次出城时动手!」「不然呢?你还想要在城内谋杀一个官员不成?」肥宗宪忽又自信了起来,「这件事便交给我吧,我安排四个好手,定会做的不留破绽,我过去也不曾失过手」「不,不可大意。」「路去病还是有些本事的,若是出了纰漏,父亲也保不住我们.你身边有多少可信之人?」「额有二十人,绝对可信!!」「我再给你十人,今夜就会到你府里,你妥善安排,在他们下次出城之前,做好部署,要确保一切顺利.」肥宗宪忽然想到了什麽,他开口问道:「姐夫,若是姓郭的刚来,县里就又丢了一个官,那他是不是也要被锯?」「这是你该考虑的事情?照办就是!!」「唯!!!」学室的大门紧闭。桃子坐在院落正中间,伸出双腿,惬意的享受着清风。每到这个时候,屋内便闷的可怕,当初负责修建的人,应当是没有太考虑舒适性的,哪怕是开着门,也难以忍受那闷热。不少学子们都聚集在学室外,以桃子为中心,分别站在各地,聊着天。自从清扫了地面,关上了大门,学子们就变得惬意了不少。有人拿出从家中带来的果子,最先送到桃子身边,随即又一一散发。有人则是邀请大家往自家去坐一坐。尽管是县学里地位最卑微的一批人,但他们的家境对比贫民来说还是不错的,毕竟想进这里需要认字。至于县学提供的「猪食」,他们其实也不是那麽在意,家境不错,却还没富裕到可以挑食的地步。他们是暂时不会饿死的人而已。「就是为了避开徭役。」「先是打仗,然后是修佛塔,又是修宫殿,我要是不来,我家都得断后了」「唉,好在陛下免了不少赋,不然我们村里怕是都没活人了。」「那都是杨公的恩德!」几个学子闲谈,居然还对天下事有些了解。随后他们又聊起了应试的事情。「若是能通过,往后我们就成了同僚,还得彼此多帮衬」「都是同窗,自然如此,到那个时候,还得桃子哥多来照顾我们!」「那是!」众人看向坐在最中间的那个男人,这人在学室内是如此显眼,跟谁都不一样,迅速就使众人信服。他们也说不出使自己信服的到底是什麽。是他的勇气胆魄?还是他的雄壮身材?无论如何,大家都有一个共识:这个男人很厉害。学室门被推开,路去病快步走了进来,看到众人,他一愣,朝着大家笑了笑,快步走到了桃子的身边。他坐下来,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松懈,脸上难得的出现了笑意。「事情我已经解决了!」「你安心读书准备应试就是了,哈,这个肥猪,蠢笨如猪!」「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你也勿要对外说!我直接将事情闹到了祭酒那里,祭酒是不会绕过他的!」路去病的眼里满是喜色。「要是能处置了这厮,也算是给过去被他所残害的那些人报仇雪恨了!」桃子瞥了他一眼。「祭酒是新上任的?」「不是.我知道你什麽意思,祭酒不是有心纵容他,祭酒是名士,平日里都是在宅院里读书,不怎麽理会外头的事情,故而不知情,这次知道了,就一定不会饶了肥宗宪!」看着信誓旦旦的路去病,桃子再次闭上了双眼,撇了撇嘴角。「呵。」(本章完) 第20章 就是现在 夜里静悄悄的,肥宅今日的火把竟没平日里那般多,暗淡了不少。肥宗宪坐着,轻轻吃了一口茶,打量着面前的几个人。「为什麽让你们来,心里都知道吧?」这几个人颇为壮硕,挺着肚子,留着鲜卑式的胡须,眼神凶悍。「肥公放心吧,我们都知道,咱几个也不是雏。」肥宗宪说道:「这次可不太一样,过往那些是贱民,杀了便杀了,这次可是官吏,闹不好,都得掉脑袋。」那几个人神色不变。「请您放心吧,已经有人交代过了。」肥宗宪这才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我也就不多说了,你们暂时在我这休息,等时机成熟,我会派人安排妥当。」「唯!」几个人行了礼,前后离开。等到他们离去,奴仆方敢上前。「家主.家中好手也不少,何必用这些外人呢?若是泄露了大事,岂不麻烦?」肥宗宪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你觉得姐夫派这些人是来帮我的?这不是来盯着我们办事的吗?」「只怕这次办成了事,我也得被赶走了。」「平日里让我收集字画时那般亲切,如今出了事,却急着赶走我.」奴仆不敢多说,只是讪笑着辩护道:「祭酒或许是想保护家主。」肥宗宪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悲痛。「可惜啊,桃子何等壮士,我尚且不能与他结交,就要送他上路了,有这些人盯着,便是想要藏住他都不行。」很快,他的眼神又变得凶狠了起来。「这都怪那路去病!」「妈的,我对他掏心掏肺,他竟敢去找姐夫告我!」奴仆这下就敢接话了。「家主且放心吧,我这次要放放他的血,看着他挣扎而死!」肥宗宪狞笑着:「是要如此!」「这次你领人前往,要多注意,万万不能为人发现,三十馀人,还是太招摇,若是被鲜卑人看到,那就麻烦了。」「只许你成功,倘若失败,你整个宗族都要跟着你去死.」「家主,难道您还信不过我吗?三十馀人啊,全副武装,还是突袭,别说是杀两个人了,就是屠个村都绰绰有馀了!」肥宗宪欣慰的点着头。「好,好,等你凯旋,我定赐伱美酒!」奴仆告辞离开。肥宗宪站在门口,望着远处,再次感慨:「可惜了啊.」「上好的货色。」冷风吹过,吹散了肥宗宪的叹息,吹打着瓦片。屋顶上,寇流将身子紧紧贴在瓦片上,额头上再次布满了细细的汗水。这些人并没有刻意降低自己的声音。寇流听的清楚,汗流浃背。屋内没了声音,四处偶尔有亮光闪过,而寇流则是趴在这里,一动不动。当冷风再次吹来,瓦片哗哗作响,却不见了那瓦上人。夜色之下,只有一个黑影,飞檐走壁,留下一道残影。「吱~~」木门被推开。下一刻,一只大手已经死死掐住了寇流的脖颈,连带着他的半张脸都被巴掌盖住。「是我!是我!」路去病从睡梦里惊醒,手忙脚乱的点灯。他抬头一看。桃子正掐着寇流的脖颈,寇流一身黑衣,被掐的面色通红。「好啊!果然是你!肥猪派你前来杀我?!」路去病大怒,赶忙拿出了放在床上的剑。「我有大事要告知!」桃子麻利的松开了手,寇流这才能顺畅的呼吸,他揉了揉脖颈,有些难受。「你这狗贼!还有什麽好说的!我现在便捉你见官!」「我是来救你们的!肥宗宪要派人杀你们!」「哈!终于承认了!」桃子猛地看向了路去病,路去病一顿,收了声。刘桃子这才看向了寇流,「什麽事?」「我今日去肥宗宪的府中,发现此人竟与祭酒勾结,他要召集三十馀人,全副武装,袭杀你们二人!」「一派胡言!」路去病再次打断了他。「崔祭酒是何等人物,怎麽会与肥宗宪勾结?」「这分明是肥宗宪的离间之计!」「桃子,我们捉了他.」刘桃子瞥了他一眼,摇摇头,「不必多说。」「寇流.你便回去告知肥宗宪,勿要使什麽伎俩,等着祭酒处罚便是。」寇流瞪圆了双眼,「我不是肥宗宪派来的!他们真的要」他迎着桃子的目光,忽然意识到了什麽,他闭上了嘴巴,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开。路去病更加生气,「为什麽要拦着我呢?」「勿要插手了,也别去找祭酒了,就忙好你自己的事情。」桃子说着话,再次躺在了床上。路去病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是在怀疑祭酒???」「你知道祭酒是什麽人吗?博陵崔氏啊!他父亲乃是前中书令崔华阳!道德名士!」「若非他父亲坐事除名,他怎麽会在这里做什麽祭酒?」「他为人俭朴,有才学,待人宽厚,那是一等一的名士,你就因为这胡儿的一句话,就要怀疑这般人物??」桃子平静的说道:「既是这般名士,又何必牵连他到这肮脏事?且等着他处置了肥宗宪再说。」路去病还想要争执几句,桃子却已经闭上了双眼,使出了最熟悉的呼噜大法。路去病只好躺了下来,嘴里却还在不断的嘟囔着。过了片刻,路去病再次睡熟。桃子起身,离开了此屋。当刘桃子走进寇流的屋子时,寇流就坐在床上,等着他的到来。「大兄。」刘桃子坐在了他的对面。「仔细说说。」寇流将今日自己所听到的事情全部告知了桃子,没有一处遗漏。刘桃子沉思了片刻,「你与肥宗宪有仇?」寇流咬着牙,脸色狰狞,「这厮抢了我家的东西!我祖上留给我的东西,便这麽被他抢走了!」「那些东西,想必也是你祖上从别人手里抢的,这没什麽。」寇流一顿,「或许如此.可那些都是我父亲最重视的东西,自从父亲逝世之后,母亲每日都要拿来看看,睹物思人。」「这狗贼派了人,打伤了我的母亲,抢走了三张字画,我母亲整日以泪洗面,说是难以面对父亲。」「无论如何,我都要拿回自己的东西,再趁机摘了他的脑袋!」「还有那姓崔的,是他让肥宗宪为他抢夺字画的,这些时日里肥宗宪多次掠夺,我在他府内却什麽都没找到。」「原来,这都是在那祭酒的手里!!」刘桃子再次问道:「既是如此,为什麽不直接混进肥宗宪的府邸,却要来县学?」寇流抿了抿嘴,苦涩的说道:「不只是字画,家中财物都被抢走了无法顶徭役。」「好。」刘桃子开了口,「你帮我弄把刀。」「刀?你要刀做甚?你不是有剑吗?」「那是路去病的剑,这件事,不必让他牵扯进来。」寇流赶忙点头,「是,这厮与那肥宗宪等人没什麽区别,都是一路人,根本信不过!」可很快,他又变得为难。「只是,这成安跟其馀地方不同,别说是刀剑,便是割肉的匕首都不能带进城,我上哪里去弄刀呢?」刘桃子眯起了双眼。「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东城门往里走,第一家食肆,里头有三棵老树」「我有点印象,似是有这麽一个食肆,开了也有些年头了。」「你是要我去那里拿厨刀?」「不,拿杀人刀,砍头用的。」「这家食肆的主人与我是旧友,他这里什麽都有,我还知道他们藏武器的地方只是你要当心,那里好手也不少,勿要将自己给折了进去。」「刘兄,这点你不用担心!混迹了这麽多年,我还不曾失手过嘞!」「只要那家食肆里有你说的东西,我就能给你带回来!」「只是,你什麽时候要?」刘桃子抬起头,看了看星空。「现在。」(本章完) 第21章 雨夜 天刚刚亮,城内隐约有几道炊烟升起。「坏了!坏了!」小厮慌乱的闯进内屋,店家猛地起身,几个壮汉迅速从更里头钻出来,站在了屋内。不等店主询问,小厮便急忙说道:「坏事了,家主,我们藏在溷藩的武器被找了出来!我数了数,丢了一柄刀!!您的刀!」周围几个壮汉顿时慌了神,彼此对视了几眼,便要冲出去。店主却拦住了他们。他轻轻抚摸着胡须,陷入了沉思。小厮再次问道:「是齐人发现了我们吗?」店主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你们且先在此处等候。」「无论如何,都不许外出。」他吩咐好了壮汉们,自己则是领着小厮走出了门,朝着溷藩的方向走去。溷藩散发出浓浓的恶臭味,平日里,谁都不愿意靠近这里,而此刻,一堆刀剑散弩就随意被摆放在溷藩周围,零零散散的。店主站立在此,许久不言,小厮却愈发的慌乱。「是齐人想逼急我们,看我们与何人联络?是有人拿着去报官?」店主没有回答,他知道都不是。在他的脑海里,迅速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在出现之后,他的身形便在脑海里开始不断的变大,店主几乎就笃定了是这个人。就在前些时日,从乡野里来了个恶霸,那厮看起来便不对劲,还用过他们家的溷藩。那到底是个什麽人?他看向了一旁的小厮,「刘桃子。」「啊?!是那野人做的?!」「这人不太对劲。」「您不是查过他吗?」「是查过,来自城外的小村子,猎户之子,简简单单」「可我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店主抿了抿嘴,「先不要急,事已至此,便是被发现了,也不过是为将军赴死而已!」「这些年里,我们也算是有不少功劳,死而无憾。」小厮也平静了下来,他点着头,「是这样的。」「我们先在店里等候几日,看看变化你先藏好这些武器。」「这些年里,事情太过顺利,让我们都变得松懈了,往后不能再如此。」「唯!!」小厮上前去埋藏那些武器。店主转身走出侧院,在前院拿起了一根打果的长杆,他将长杆摆在了果树上,从墙外能看出露头的尖尖。一辆马车从远处的道路上飞奔而过。一个农夫挑着粪埋头前进。不久之后,鸽子扑闪着翅膀,告别了同伴,朝着城外飞去。它飞跃了一座座的建筑,灵活的改变自己的轨迹,在半空中完成了一个又一个高难度的动作。当鸽子舒展双翅,即将飞跃城墙的时候,一道破空声响起。「嗖!!!」鸽子的身体直接被箭矢贯穿,娇小的身躯笔直的从半空中落下。一人弯下身来,从血肉之中找出了信件。他浑身都披着甲,脸上带着面具,是桃子最熟悉的面具。将小小的书信铺展开,上头却是一连串的鬼画符,难以看懂。几个骑士分别站在左右,虎视眈眈。「是韦孝宽的贼儿军!」一个面具骑士愤怒的说道:「这畜牲只会用这般贼伎俩!却无其他本事!」为首者一言不发,也看不出面具下的表情如何。「已经是第三只了城内定然是出了什麽大事。」律学室。「不孝与不睦同为不赦,可若是二者冲突,又该如何呢?」「先前,阳平就有子辱父,其幼弟将其捆绑殴打.有人报官,该如何呢?」众人陷入沉思。「殴父者重罪。」有人说道。路去病摇着头。「我不是要教你们该如何审判,这般大罪,不是我们能审判的。」「作为吏,应知不赦亦有轻重,当时报官后,吏赶往当地,以不孝和不睦罪分别抓了兄弟二人,带回审判。」「这竟使得围观众人惊怒,有士人训斥:何以抓捕孝义之人?」「他们联名上书,参与抓捕的三位吏被罢免,连当地县官也一同被贬.」路去病说出了很多细节,仿佛他就在当时的现场。「故而,在行抓捕等事时,要多注意周边之人的反应,尤其是有众人围观之时,更要在意其情绪,不可违背民心,落下把柄。」路去病说的都是些很简单的道理,可对没有任何经验的新人们来说,还是很有用处的。大家听的都很是认真。路去病觉得嗓子有些嘶哑了,抬头看了看时日,方才起身决定结束今日的课程。众人再次拜谢。路去病的心情着实不错,他看了看周围,走到了桃子的身边。「哈,那厮知道其计策无用,便不肯打扰我们了!你看他今日都不曾出门!」路去病看着寇流屋的方向。「他也知道自己露馅了!」刘桃子没有理会他,收起了书,转身便回到了屋内。桃子平日里回屋,一般都是要读书的,可今日,他却罕见的将书放在一旁,闭上双眼开始睡觉。路去病跟着他一同进屋,本来有很多话要与他说,可看到桃子这模样,他也只能憋在心里。这麽一憋,就是憋到了晚上。路去病格外的惊诧,他从未见过桃子睡如此之久,有几次,他都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探探鼻息。可看着桃子的腹部缓缓起伏,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有些害怕桃子。桃子跟他父亲不同,不像他父亲那般火爆。可大家都觉得桃子的脾气不好,尽管他向来少言寡语,总是很平静。路去病的心情也变得有些不好,一肚子的话,竟无法倾诉!!他就坐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桃子,期待他能早点起来。直到晚上,桃子起来了一次,如厕,随即再次躺下。不知什麽时候,外头刮起了大风。狂风呼啸而过,刚刚建的溷藩也在风中发出阵阵呻吟。这天气糟糕透了,却又很适合入眠。在风声之中,路去病很快便睡熟。桃子走出门,风声夹杂着细细的雨,清洗着他的身躯。寇流早已等候多时,他从阴影之中走出来,将手里的包裹翻开,露出了其中的刀。那柄刀看起来格外的普通,刀柄没有雕琢,刀身也没有多馀的花纹。「这绝对是宝刀,这刀刃,这份量!」寇流赞叹着,将刀递给了桃子。桃子侧拿刀。「你是要去肥宗宪的府吗?我可以为你带路。」「不必,你前几次去的时候,我已经记住路了。」「啊??」桃子转过身,侧拿刀,背对着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回你的屋吧,就当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要说。」寇流看着桃子的身子一步一步消失在了黑夜之中。回到了屋内,寇流却怎麽都睡不着。狂风大作,院落里传来劈里啪啦的声音。忽有闪电闪烁,在一刹那的闪光之下,是寇流那略带惊恐的脸色。雷声响彻天际。大雨倾盆而下,寇流彻底睡不着了。雷电时不时的刺穿天幕,天色不断的变更。门外已经是雨水所形成的帘幕,看不清任何东西。寇流缓缓躺在了床榻上。他成功了吗?若是失败了,自己会被一同问斩吗?在繁琐的情绪交迭之中,寇流的意识渐渐模糊。「啊~~~」路去病打了个哈欠,慵懒的伸着懒腰。他坐起来,揉了揉双眼。他看向了一旁,桃子睡得正熟。「桃子兄!起来了!」路去病叫道。刘桃子缓缓睁开了双眼,坐起身来。他终于换掉了原先那套衣裳,整个人看起来也是怪怪的,可路去病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路去病走出了门,外头格外清爽。大雨已经停了,只是这院落里格外的泥泞,肮脏不堪,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路去病皱起了眉头,嘀咕了起来,「最近这下雨也是愈发的频繁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学子们一一走出了屋门,老吏带着东西前来送饭,同样也是在抱怨。就在此刻,从远处传来了沉重的马蹄声。ps:孝宽深患之,乃遣谍人访获道恒手迹,令善学书者伪作道恒与孝宽书,论归款意,又为落烬,烧迹若火下书者,还令谍人送于琛营。——《周书·韦孝宽列传》孝宽善于抚御,能得人心。所遣间谍入齐者,皆为尽力。亦有齐人得孝宽金货,遥通书疏。故齐动静,朝廷皆先知。时有主帅许盆,孝宽托以心膂,令守一戍。盆乃以城东入。孝宽怒,遣谍取之,俄而斩首而还。其能致物情如此。——《周书·韦孝宽列传》(本章完) 第22章 南街屠夫 一个脸几乎被胡须所盖住的壮汉闯进了学室里。路去病一愣。他认识这个人,这是县中的贼捕掾,是个契胡,叫乞楼难或。他身边还跟着些散吏和卒,皆持刃。乞楼难或那卷曲的胡须实在太有辨识度,不少学子竟都认识他。刚刚走出屋门的寇流,此刻更是被吓得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乞楼难或的眼神在他们之中搜寻着,浅绿色的眼眸恍若恶狼,令人胆寒。在诸多学子之中,他锁定了自己的目标。他的个头并不高,可相当的强壮,他也不在乎地面的泥泞,几步就走到了那人的面前。他笑了起来。「路君,请跟我们走一趟吧。」「啊??」学子们之中迅速产生了骚动,众人窃窃私语,桃子耷拉着脑袋,双目紧闭。乞楼难或再次说道:「是这样的,夜里抓了个贼人,说是偷过您的东西,请您帮我们去辨认。」路去病的脸色难看,却还是点点头。「好。」他看了一眼桃子,又看向了其馀学子,「我去去就回。」乞楼难或带着路去病踩着泥泞离开了此处,送饭的老吏颇为惊诧,却没敢多说什麽。律学室内静悄悄的,学子们一言不发。气氛变得有些奇怪,越是不说话,这里便越是压抑,仿佛有什麽压的他们喘不上气来。刘桃子还是往常模样,大口吃着饭,喝着汤。寇流不知什麽时候就蹲在了他的身边。他压低了声音。「这是怎麽回事?昨晚如何了?」桃子一愣,「昨晚怎麽了?」寇流抿了抿嘴,却又不敢发作,只好低着头继续吃饭。「让路喋喋替罪倒也不是坏事,反正这些狗日的也没一个好人.」桃子眯起双眼,依旧不理会他。而在此刻,路去病已经坐在了车内,只是辆寻常的马车,乞楼难或就坐在他的对面,一旁还坐着个散吏。路去病这才问道:「抓我是为了何事,不妨直说。」「哈哈哈,就知道瞒不住您。」「倒也不是抓路君,就是有件事想要问问。」乞楼难或说着,从车窗看向了外头。路去病注意到有士卒从道路上飞奔而过,整条街道上空无一人。「路君与县学的肥博士不和?」「确实不和。」「那昨晚路君在何处呢?」「在县学里睡觉。」「可有人能作证?」「律学室学子刘桃子便可作证。」乞楼难或轻轻点着头,「那很好,很好。」两人再无言语,马车一路来到了县衙外,乞楼难或带着路去病下了车,此处格外的喧嚣。县衙各个大门打开,人来人往。有人嚎啕大哭,被卒押着送进县衙内,有人则是被抬了出来,外头也聚集了不少人。路去病几乎没见过县衙如此热闹的模样。乞楼难或领着路去病走了进去,里头则更加热闹。有几个人满脸的惊恐,正在一遍遍的讲述着情况。「应当是有五个人!不!至少六个人!」「皆使快刀!」「那时我正在熟睡,听到惊呼声便冲了出来.」路去病还不曾听完他的话,就被乞楼难或带着朝着更深处去了。乞楼难一路将路去病带到了一处偏僻的屋前,拉着他的手,像是招待朋友那般将他带了进来。此屋没有窗户,门也是格外的沉重,里头一片漆黑,阴冷潮湿,散发出阵阵血腥臭味,什麽家具都没有,墙壁上挂着各类的铁链。乞楼难让众人等在门外,又关上了门。此刻,乞楼难松了一口气。「路君,你勿要怪罪,我也是奉令而为。」「县里出了大事,任何跟肥宗宪有关的人都得请过来谈话,这是必要的差事.我知道您不是贼寇,还请你勿要怪罪。」「贼寇?」路去病更加困惑了,「到底出了什麽事?」乞楼难点了烛,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席子,邀请路去病坐下。他扯了扯自己的头发,疲惫的说道:amp;nbsp;「凌晨时分,有贼寇袭击了肥宗宪的府邸。」「我是最先过去的。」「啧,那场面当是惨不忍睹啊,也不知肥宗宪是招惹了什麽人」「那些贼寇真真是凶残恶毒,令人发指!」「他们从南院翻墙而入,一路砍杀,沿路所遇到的大狗,护卫,家奴皆被残害,贼寇一路杀进了肥宗宪的寝内好在肥宗宪不是独自一人入睡,还有三个护卫。」「有巡逻的骑士闯进来,方才吓退了贼寇们。」「屋内的三个护卫为了救肥宗宪而被砍杀了.肥宗宪挨了三刀,好在肉厚,没有当场丧命,赶忙送医。」「人虽醒来,可他似乎被吓疯了,什麽都问不出来,屎尿尽出.嘴里只念叨着『人头』。」路去病瞪圆了双眼,连嘴巴都是张开着的。「这怎麽会.」乞楼难苦笑着说道:「我倒是能理解他,您没去,是不知道那场面有多血腥,这些贼寇简直是丧尽天良!!!」「那些被砍死的护卫随从,身上几乎都被砍烂了,他那不是杀人,简直就是在剁肉!」「挡着贼寇道路的人,那都被剁成肉泥了.」乞楼难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在路去病面前捏了捏。「就是这样,那不像是贼寇,像是剁肉的屠夫!」路去病面无人色,嘴唇青白,浑身都在微微颤抖。「这些时日里的怪事当真是越来越多了,先是说城外有伙贼寇吃人,又说城内丢失了不少女子,又说有人私通官吏的婢,谋杀官吏,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府内共有三十八人,死了十九个,伤了一个,侧院那些人也就是运气好,不曾遇到贼寇,不然得死绝了.」「我这算是做到头了!」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又看向了路去病。「昨晚下了大雨,那些贼人又是忽然袭击,幸存的护卫不曾见过贼寇,骑士们也说不上贼人到底有多少,能杀这麽多,最少也得是五个吧?「我们也没找到什麽证据线索.县衙里可是鸡飞狗跳!」「这不,一大早就让我去抓人,所有跟肥宗宪有过节的可疑者都要抓来。」「他家下人说路君与他有些过节,按理来说,应当押解过来审问,这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乞楼难看了看周围。「只是,我是知道路君为人的,当初县令不分青红皂白,非要将你赶出县衙的时候,我就很是愤恨!」路去病此刻还陷入恍惚的情绪里,只是茫然的点着头。「故而我特意前往,就是简单的询问几句,也好让你不受羞辱。」「我最是敬佩路君这般的君子,倘若这次我丢了性命,还望路君能帮着照看我家人.」路去病此刻的脑子真的是很乱。这位年轻人这一生都不曾经历过如此可怕的事情。他在城内见过最黑暗的事情,也不过是县令暗示他们找人顶罪,在被自己质问后又将自己排挤出去的事情。像这样半夜闯进别人府宅,血洗宅院,将人剁成肉泥的事情,他还真是闻所未闻。两人正在攀谈,外头却传出了熟悉的声音。「他在何处?怎敢上我县学来抓人?!」听到这声音,乞楼难眉头一皱,嘴里嘀咕了一声,赶忙拉着路去病,走出了屋。站在外头的正是崔谋。几个官吏低着头站在他面前,任由他训斥。这位平日里总是沉着冷静,平易近人的名士,此刻却无比的暴躁,看到路去病被带出来,他赶忙上前。「荣祖?他们不曾为难你吧?」路去病一愣,摇了摇头。崔谋看向了乞楼难,乞楼难满脸堆笑,丝毫不敢怠慢。「怎麽敢为难崔公麾下的人呢?只是照例问话而已」「呵,你若是再敢踏进县学,哪条腿先进去的,我就砍了哪条腿!」崔谋拉着路去病,迅速离开。乞楼难依旧是笑着,不敢反驳。等到两人离开,方才有散吏上前,「乞楼难公.他路喋喋有祭酒保着,咱又不是没人,何必放人呢?」乞楼难勃然大怒,「混帐东西?你怎麽敢羞辱路君?!」散吏低着头,心里很是委屈。这外号不是您最先说的吗?平日里您对他可是一脸不屑,怎麽忽然就变了呢?乞楼难却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沉默不语。三天前,他奉命去迎接新县令。新县令见到他,问的第一句话是:县里有个干吏唤作路去病?(本章完) 第23章 你最好可以解释 「荣祖啊,你没有将学堂里的丑事告知他们吧?」马车内,崔谋亲切的拉着路去病的手,慈祥的问道。路去病摇着头,「不曾。」「肥宗宪家出了这样的变故,若是你直说,怕是要给你自己惹上麻烦。」「出了这样的大事,若是牵连进去,怎麽也是不好的。」「再说了,若是传出去,我们县学可就颜面扫地了。」「不说为好,不说为好。」「就是这外头的事情,最好也不要给学子们说,免得出了骚乱。」路去病呆滞的点着头。看着他如此惧怕的模样,崔谋也没有再多说什麽,将他送回了县学,告知门口的官吏,不许放任何人进来,随即又劝慰了路去病几句,便匆匆离开了。独自坐在马车里,崔谋的脸上满是凶狠。崔家有多少年没有遭受过这样的羞辱了。别说是外姓,就是自己养的狗,都不能由外人处置。无论是谁做的,自己都绝不饶恕!至于路去病,必须要尽快除掉他。他那张破嘴,根本藏不住事,若是不尽快除掉他,一定会惹出更大的麻烦来!当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崔谋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儒雅表情。他平静的走下马车,此处正是肥宗宪的府邸。府邸格外的热闹,有士卒进进出出,还有几个散吏正在攀谈。看到是崔谋前来,众人纷纷行礼,也没有人敢阻拦他。「唉,我县学内的博士竟遭受了这般杀戮.这些可恨的盗贼!!!」崔谋咬着牙,眼眶通红,几乎落下泪来。「崔公且放心吧,我们定会抓住贼人!」「肥博士在何处?我去看看他。」「就在府内。」崔谋徒步走进了院落,他对这里格外的熟练,都不需要有人来带路。刚刚走进来,他就闻到了一股恶臭味。哪怕是有雨水刷了地,这股血腥味还是不曾消失,反而愈发的浓郁。地面上有丝丝血肉,粘稠的贴在地面上,不远处有个人腿,就那麽摆放在地上。崔谋的脸色从愤怒渐渐变得惶恐。越往里走,血迹和不曾清理的残骸便越是多了。墙壁上有凝固的黑色血迹。不远处,一个散吏正抱着人头研究。他浑身都微微颤抖了起来,神色恍惚,刚走进后院,当即就有二人挡住了他。崔谋瞬间清醒,他惊讶的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他们两人都戴着面具,披着甲胄。百保鲜卑??他们怎麽会在这里??为首者从不远处走来来,就这麽平静的看着崔谋。「让他进来。」为首者开了口,左右的骑士让开了道路。「崔祭酒是来看望肥宗宪的?」「正是如此。」「早听闻崔祭酒海内名士,不知能否同行?」「好。」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院落内。崔谋并不知道面具下的人是谁,他对此也并不好奇。他只是奇怪,肥宗宪的事情怎麽会引来这些人呢?那人开了口,他的声音嘶哑。「崔祭酒,您知道昨晚来袭击肥宗宪的贼人有多少吗?」「听闻是有五个。」「不,一个人。」「那些县吏愚蠢,那些护卫又贪生怕死,说不清情况可这还是很好分辨的,行凶者只有一个人。」崔谋瞪圆了双眼,「一个人??」「我想知道,您是不是跟伪周有什麽往来?」这一刻,崔谋心口猛颤了一下,停下脚步,脸色涨红,「君何以辱人清白?!我怎麽会做出这样的勾当」那骑士直勾勾的看着崔谋。「崔公勿要多虑,行凶者乃是周人。」「是韦孝宽麾下的贼儿军。」「这从贼人所用的刀上也能看出来。」「周人的刀,居然能被送到天子脚下来杀人.何其可恨啊!何其可恨!!」那人的声调忽然提高,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激动。「昨日,我们就意识到这些贼儿军的异常,他们忽然藏了起来,就像是被发现了,然后,肥宗宪就遭遇了袭击。」骑士顿了顿,「我们还发现,您特意派了些人前来,保护肥宗宪。」「谈崩了?杀人灭口?」「您,是不是可以为我们解释些什麽?」这一刻,崔谋脸色苍白,浑身瑟瑟发抖。「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可以解释」骑士点着头。「您最好可以。」「那县衙里人来人往的!」「肥宗宪被吓疯了!」此刻,律学室内,路去病正坐在刘桃子的身边,讲述着外头所发生的事情。其馀几个学子站在门口,听的一愣一愣的。想让路去病保持秘密,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他正讲述着外头所发生的血案,眼里满是肃穆。寇流同样也站在门口,听着这些讲述,他的眼神却忍不住的飘向桃子。这特麽还是人吗??路喋喋说不是一个人作案,难道桃子还有同夥??这家伙该不会是传闻中那些堵住道路吃人的盗贼吧??寇流是越想越怕。刘桃子却面无表情的坐在一旁,听着路去病的讲述。路去病说了许久许久,终于,他呼出一口气,「何等的残忍啊,这些贼寇」众人沉默了片刻。忽然有人说道:「肥博士的风评也不是那麽好.」路去病一顿,「我也不喜欢肥宗宪.但是,杀人总归是不好的,他便是有罪,也得以律法来处置啊似这般歹徒,毫无人性.」寇流急忙打断了他,「或许是肥博士做了什麽伤天害理的事情君勿要再说了」路去病很是严肃的说道:「那也应当以正确的方式处置啊,因私仇而杀人,还涉及无辜,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我虽然与肥宗宪有仇,却也不会因为贼人的事情而开心!以不仁的手段去完成目的,不能称的上仁贼人理当被抓起来处死!」寇流听的汗流浃背,悄悄后退了几步。众人得知了事情的缘由,也都一一离开。大家都在讨论着这件事,说的很是热闹。路去病还不曾吃饭,暂时告别众人,前去食堂。寇流却留在了桃子的身边。「兄长,我从未见过你这般凶猛的人肥宗宪虽没死,但是被活活吓疯,我也不愿意再寻仇了。」「多谢你为我复仇我定然会守口如瓶,我与那路喋喋不同,兄长勿要担忧!」桃子从他的眼里看出了惧怕。刘桃子点点头,寇流赶忙起身,再次朝着他一拜,逃一般的离开了。路去病再次回来的时候,嗓子都有些嘶哑。看得出,哪怕是在吃饭的时候,他的嘴巴也没有停下来过。他坐在刘桃子的对面,忽然长叹了一声。「这世道,当真是愈发的怪异。」「肥宗宪得到了报应,我心里有些窃喜,可我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你说到底是什麽人动的手呢?」刘桃子平静的回答道:「或是被他逼杀的那些后生魂灵所为吧。」路去病一下便接不上话了。他躺在了床榻上,仰望着上头,自顾自的说道:「县里怕是要出大事了。」「我听他们说,来了个新县令。」「这成安紧挨着邺城,天子脚下,京师重地,跟任何县城都不相同接连出了这麽多的事情。」「唉,何时能得太平呢?」风吹起了食肆的招牌。一个风尘仆仆的行商站在食肆前,拍了拍面前的门。他拍门的声音有些急促,似乎是带着什麽节奏。却并没有人开门。行商没有离开,只是反覆敲着门。门忽然被打开了,那人刚走进来,小厮关上了门,几把强弩直接怼在了他的脸上。行商赶忙伸出手来,「店家!自己人!自己人!」院内站着几个粗糙的大汉,手持强弩,似乎下一刻就要动手射杀。那店家站在正中间,抚摸着胡须,眼里满是凶光。「我不是说不许联络吗?」「事情紧急!不得不来!」行商模样的人又说道:「您若是不信,可以杀了我,但是请听我说完!」「你说。」行商看了看周围,店家这才令人将他带进内屋里。几个壮汉站在他们周围,有人在院内戒备。行商这才开了口。「县学的一个博士被袭击了,他被屠门了,亲随门客都几乎死绝了,他本人也被吓的疯癫了。」店家嗤笑。「伱就是来说这件事?」「不是,现在齐人怀疑,这件事是我们所做的,据说是有确凿的证据崔昂的儿子崔谋被抓,被怀疑与我们有联系。」「什麽证据??与我们有联系??」店家一头雾水。「老农并没说是什麽证据,但是他让我带给您一个建议。」「什麽建议?」「给他们送去更确凿的证据!」ps:每次开书,我都希望能改变自己的风格,追求不同风格的写法,这次的风格跟以往风格的差异可能比较大,但是我一定会全力而为,也希望喜欢这种风格的兄弟们能多多支持,十分感谢!(本章完) 第24章 珍宝 「桃子哥!」「我们先回去了!」「注意安全。」「唯!!」桃子的屋门大开,他五大三粗的坐在床上,有学子走进来,向他告别。路去病怯生生的坐在一旁,无奈的看着这一幕。十日一假。桃子迎来了第二次的假日。「假日还要来跟你告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县学祭酒呢。」路去病喃喃道。最后前来告辞的人是寇流。这般炎热的天,他却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没有像他人那般衣冠不整,桃子的眼神在他身上游走了一番。「兄长,那我便告辞了!」寇流很是恭敬的朝着他行礼。路去病冷笑着,「勿要假惺惺的,赶紧回去看看你家主子吧!」寇流严肃的说道:「我与那肥宗宪并无什麽关联,反而是路君极为推崇的崔祭酒——他是肥宗宪的姐夫。」「肥宗宪这些时日里所抢的东西,都挂在祭酒的屋里。」「路君虽迂腐蠢笨,而心性不算太恶,故而告知,望自重!」他说完,再次朝着桃子点头,就要离开。刘桃子忽然开了口。「衙人四处追凶,倘若县学里有人失踪,或许会被怀疑稽捕。」寇流浑身一顿,似是唔了一声,迅速离开。路去病却想要上前抓他,「你休要胡说,你给我」寇流走的极快,也不停下来,看着远去的寇流,路去病显得有些暴躁。「怎麽可能呢?崔公出身名门,有美名,勤俭爱人.何况,崔公的妻根本就不是肥氏」「至于字画.他.」跟上次不同的是,他的语气越来越弱,声音越来越小。寇流那严肃的模样,信誓旦旦的口吻,乃至很多容易被忽视的事情开始串联在他的脑海里。桃子看着路去病的脸色不断的变幻,陷入了某种挣扎迟疑,最后,他终于颓废绝望的坐在了床榻上。他仰起头来,一脸的绝望。他呆呆的看着桃子。「崔公勾结肥宗宪,想杀害我?他那天说的是真的?」「是真的。」「名门尚且如此.」路去病惨笑着。「难道我大齐便找不出一个仁德正直的人来吗?」刘桃子看着他,缓缓说道:「找的出来。」寇流快步走在路上,他是个老练的成安人无疑,走路很快,在赶路的同时还会注意周围,不会跟任何人靠近。一旦发现有生人,就即刻改变方向,迅速拉远距离。他又找回了飞檐走壁的感觉,步伐灵活且快,在巷道之中来回的穿梭着。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停下来,气喘吁吁的看向了后方。确定没有人跟着自己,他又绕了两圈,来到了城北的一处院落前。这院落着实阔气,院墙高大,门上还能隐约看出刻写了什麽。只是,院墙大概是很久都不曾修补过,已经出现了缺口,那大门上也出现了几道巨大的裂缝。他刚敲响了门,里头就传出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啊?」「妈,是我!」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院门被缓缓打开。开门的是个老妇人,佝偻着腰,头发灰白,一手持着拐杖,呆滞的看向前方。「妈!」寇流激动的抱住了母亲,脸紧紧贴着母亲的头发,眼眶也变得有些湿润。老妇人伸出手来,摸索着寇流的脸。寇流跟母亲进了院,关了门。院内空荡,放眼望去,竟找不出一件摆件,灰白色的土地上,就连杂草都找不到。「儿啊.不是在县学求学吗?怎麽便回来了?」老妇人颇为紧张。「十日一休!」老妇人这才点头,说话的时候,她的双眼也是直勾勾的看着前方,显然,她是看不到东西的。寇流牵着她的手,跟着她返回了屋内。屋内同样的破败,老旧,一股腐朽味久久无法散去。「在县学里还好吗?讲师们喜欢你吗?同窗如何?」「额,还好,讲师倒是不怎麽喜欢我,但是同窗都不错,帮了我不少。」「那便好,那便好,你的学业呢?学的进去吗?」「妈,先别说这个了!」寇流打断了母亲,他解下衣,从怀里取出了两张纸。「您摸摸看!这是什麽?!」老妇人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来,将那泛黄的纸抓起来,反覆的摸索。「这是.」「父亲留下的珍宝!」「我帮您给拿回来了!」「往后您再也」「嘶!」寇流的话刚说了一半,老妇人便一把将手里的纸撕开。「妈!!!」「您这是做什麽?!」寇流赶忙将那书法抢回来,满脸的心痛,「这是真的!是真的!」「您为何要.您这!!」寇流格外的激动,正要质问,就看到老母亲的脸颊上出现了两道泪痕。「你是觉得我老了,瞎了,不中用了,便这般欺骗我吗?」「我没骗伱.这是真的」「你说要往县学,好好学习,重新做人,不再偷窃,可你前往县学,原来就是为了取这几张破纸?」「我」寇流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复。他只能擦拭着母亲的眼泪,「我是不忍看您心痛.这是父亲留给您的珍宝。」「所以你便骗我?」「我不是骗.律学室又有什麽用处?!」「您知道那是个什麽地方吗?只要能证明身份,认字,谁都可以去,什麽都不教,收了钱,便关在一处府内!」「待满足月,还未必能过应试,过了应试,也是要受人欺辱,为官做奴,不能离开,永无出头之日.」寇流咬着牙,「难道这就是您希望我去做的?」「总归是正道,比起偷盗他人财物如何?」老母亲反问道。「这算什麽偷盗,我只是取来用」「啪!」寇流的话都没说完,就挨了一耳光。「是我这个老妪无用,你父亲逝世之后,哭瞎了双眼,也管不住你,让你变成了个贼儿!」「便是为吏,那也是自食其力,对得起自己,你是想要一生为贼,再不回头了吗?」寇流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痛苦的坐在了地上。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里满是泪水。「为贼是我所情愿的吗?」「我难道不想要继承父亲的衣钵,振兴家族吗?难道不想成为一个受人尊重的人吗?」「母亲要我去走正道。」「可这世道!!!就这黑白不分的世道!!他有正道可走吗?」听着儿子声音里的嘶哑与悲痛,老妇人颤颤巍巍的靠近了他几步,摸索着的找到了他的脸,轻轻为他擦去眼泪。「我儿啊,你自幼孝顺,聪慧.你父亲对你寄以厚望。」「我们不求你出人头地,也不求你振兴宗族,我和你父亲都一样,只求你能做个善人,勿做恶事。」「这些年里,你所拿来的东西,我从未接受。」「我宁愿饿死,也不会吃你偷来的东西。」「世道不好,可我们自己,总得好好活着,有良心的活着」寇流默默哭泣,也不说话,只是委屈的看着前方。老妪的脸上出现了些笑容,「我儿,用心读书吧,做吏便是苦了些,也比做贼要强。」她轻轻抚摸着寇流的脸,又将儿子搂进了怀里。「你父亲留给我的珍宝不是那些破纸是一个孝顺良善的好儿子。」寇流在母亲的怀里痛哭失声。刘桃子快步走在路上,路去病背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的跟在他的身后。桃子这次回家,依旧是带上了话痨兄。刘桃子走的实在太快,路去病为了跟上他,都几乎要跑了起来,整个人汗流浃背,汗水从发隙里流着,湿成了一团。道路上依旧没什麽行人,倒是有不少士卒和骑士。刘桃子跟路去病的腰间都挂着牌,学牌与官牌。这有效的阻止了那些人的骚扰。当他们一路走到了东城门的时候,一人激动的站起身来。「桃子哥!!」(本章完) 第25章 三天 城门极为巨大。便是让桃子找个高台上去,他也摸不到顶。在巨大的城门的对比下,人就显得愈发渺小,哪怕桃子也是一样。城门有一吏,专门负责记录进出者的过所。那人就坐在门口,前头摆着案,案上有纸和笔。此刻,这小吏激动的起身,看着面前的刘桃子。这人的头发微卷,在阳光下有些发黄。正是过去县学里的契胡,姚雄。姚雄看到刘桃子,就像是遇到了亲人那般,激动的难以言语。「桃子哥,我」他刚开口,眼眶忽然泛红,眼泪滑落。路去病格外惊诧。这人在县学时不安分,领着众人欺辱新来的,跟桃子的关系也颇为恶劣。怎麽今日看到桃子,似是看到娘家人的妾,这般委屈悲伤呢?刘桃子没有言语,他的眼神迅速扫过对方的身体。姚雄手臂上露出肉的部分,能看到阵阵青红条痕,那是挨了鞭的痕迹。「你们都还好吗?」刘桃子开口问道。姚雄神色纠结,只是点头,「还好,我们都通过了应试,如今各领了差事.」「桃子哥何时应试啊?」姚雄赶忙问道,他的眼里充满了期待。「十日之后。」姚雄笑了起来。「好,我们等着桃子哥。」他没有再多攀谈,重新坐下来,准备工作,镇守的鲜卑人查看了他们两人的过所,丢给姚雄来记录。等到记录完成,刘桃子跟路去病一同离开此处。姚雄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们远去,眼里带着某种神色。「aqa!!」鲜卑人大骂了一声,姚雄浑身一颤,低下了头,慌乱的拿起笔。刘桃子走在城外。他像是个老练的安城外野人,步伐大开大合,鹰隼般的眼神巡视着远处,警惕着一切危险。道路上再没遇到什麽盗贼或者亡民,可骑士却明显多了起来。骑士狂奔而过,甚至都无暇理会沿路的人头。这定是出了大事。乌云从远处盖了过来,遮挡住了炽热的光,散发着热浪的世界忽然又变得真实,就像是被加了一道冷色彩的滤镜。两人再次回到了熟悉的桃林。桃子家的桃林长势确实不错。路去病很喜欢这样的景观。可两人靠近房的时候,隐隐约约的哭声从院落那边传来。路去病一愣,转头刚看向桃子,桃子便飞了起来。他一脚跳出,确实如飞起来一般,他狂奔起来,整个人恍如冲锋的战马,呼啸而过,地面上的枯枝烂叶飞起,他迅速消失在路去病的视野里。「桃子兄!」路去病高呼了一声,赶忙丢下了包裹,跑着追上去。「嘭!!」木门被撞开,刘桃子勉强停住身。似是一阵狂风袭来。院内方才还在哭泣的众人犹如被掐住了脖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刘张氏站在院内,几个妇人站在她身边,脸上满是泪痕。刘张氏对儿子的到来并没有感到太意外,她示意了下内屋,「桃子来了.你先进屋休息会。」「桃子兄!!!」路去病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一个踉跄,站在桃子的身边,张开嘴,用力的呼吸着。这段路跑来,他只觉得嗓子似乎都着了火,腹部也疼的厉害。他抬起头来,看到众人,又赶忙行礼。桃子皱起眉头,「出了什麽事?」刘张氏满脸的无奈,「张成的事情。」她又看向了路去病,「路令史,乡有丧事,招待不周,令史可先与我儿进屋休息。」听到这句话,那几个妇人似乎又活了过来,再次抽泣了起来。看着她们哭的如此伤心,路去病长叹了一声,行礼说道:「节哀。」桃子拉着他走进了屋里。路去病听着外头的哭声,问道:「这位张公,是什麽人啊?」「是一个恶人,当地大户,里吏,平日里横行乡野,无恶不作。」听到桃子的话,路去病瞪圆了双眼,「恶人???」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下外头,「那些是他的家眷?」「不是,就是先前被他所欺辱的佃户从众。」「那那她们为何如此伤心??」路去病满脸的茫然。「她们皆没有户籍,为张成耕作,不在县衙名册,官吏要来,张成就藏好她们,不必服徭役张成也不会看着她们饿死,给她们勉强能站起来的粮食。」「现在张成死了。」路去病顿时沉默。外头的哭声持续了许久,终于,那些人离开了。刘桃子跟路去病走了出来,刘张氏满脸的憔悴与无奈。看到儿子,她的脸上又重新有了笑容。「桃子.」「方才颇为忙碌,还不曾做好饭菜.我这就去准备」「妈,不必,我们来时已吃过。」路去病也是赶忙点头。刘张氏却笑了起来,「是否吃过,我还看不出来吗?你们先聊」「小武呢?」「他去摘柴火了,很快就回来。」刘桃子跟路去病坐在院落里,路去病忽然开口问道:「村里应当还有人能当里吏吧?」「没了,除了我,倒是还有几个认字的,只是已经无法起身。」「那就是要县衙委派.若是委派,或许就是我们律学室之人啊!」「既是同窗,定然会多照看你的乡人!」路去病的心情忽然又好了不少。他觉得这新任的里吏大概率就是上一批去参与应试的那些人。他正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的想法,小武吃力的走进了院里。「妈!你看!我在桃林里捡了一大堆东西!!」看着他拖来的大小包裹,路去病脸一红,「方才一丢,却是忘了拿了。」这些都是路去病带给刘张氏和刘大的礼物。第二次登门拜访,他觉得应当带点什麽。刘张氏也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刘张氏接过了这些,又让小武帮忙做饭。「不是让你在附近捡柴火吗?怎麽去了这麽久?」「村里很是热闹,听闻来了个新吏,正在记人名呢,保不准稍后就要过来」听到小武的话,路去病一愣,赶忙起身。可看到桃子依旧坐着,他又缓缓坐下来。「我们不去看看吗?」「或许便是我们的熟人呢?」桃子不说话,路去病也只好继续坐在这里,刘张氏很快就为他们做好了饭,其实也只是简单的肉汤。捧着肉汤,路去病便不再罗嗦了,专心致志的吃着饭,将干饼掰碎,丢进肉汤,泡上会,再捡起来吃,那滋味着实不同。路去病吃的津津有味,桃子也是连着吃了两大碗。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叫声。「可有人在??」听到这个声音,路去病一愣,放下了手里的碗。小武上前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魁梧壮汉,浅绿色的眼眸,神色憔悴。路去病惊呆了。「乞楼难君?!」出现在门外的人,桃子也认识,就是那日将路去病带走的官吏。此刻的他,全然没了先前的阔气,邋遢不堪。乞楼难或看到路去病,同样惊讶。「路君??你怎麽会在这里?」两人赶忙相见,路去病为刘桃子介绍道:「这是我从前的同僚,乞楼难君,是县衙里的贼捕掾.」他又指着刘桃子说道:「这是我在县学里的好友刘君,目前还在县学求学,他家便在这里。」乞楼难苦涩的朝着桃子行礼相见。「路君可勿要再说什麽贼捕掾了。」「我现在就只是张家村的里吏.」路去病一愣,「这是怎麽回事?」「抓贼不利.您勿要担心,我这还是好的。」「衙内丞,主簿,录事史,主记室史,门下书佐,干,游徼,议生,功曹史就没一个躲开的,都被装进囚车押往邺城了。」「就连县令,都被罢免,抓回邺城去了。」「步大汗公被罢免了?」听到路去病的话,乞楼难或瞥了他一眼,「步大汗公早就死了.路君还不知道?前几日来了个新县令,郭公。」「他刚上任三天,就出了这样的事,被罢免了。」「才三天啊.」「三天.」(本章完) 第26章 好日子 三人坐在院内。乞楼难或也吃了一碗桃子家的肉汤,连连称赞。路去病则是消化着从乞楼难或这里所得到的消息,又解释给一旁的桃子来听。「郭公,唤作郭元贞,他的父亲乃是征虏将军郭庆礼,大父是后魏车骑将军文贞公!」「出身名门,乃前魏名将郭淮弟郭亮之后。」「前县令唤作步大汗休,契匈奴人,他父亲是义阳郡公,后因战败失踪而罢爵。」路去病意识到一旁的乞楼难或,言语没有太过直白。乞楼难或压根就不在意这些,他吃的很香,发出很无礼的声音,嘴里还在嘀咕:「本是可以留在县里做散吏的.」「结果此处缺里吏,就给我送来的,天杀的啊,早知道我当初就不.」他呜咽着,没有明说,眼里却满是懊恼。路去病此刻却别样的清醒,「其实,出了县城也不错。」「县内频繁出现大事,先是丢了三位百保鲜卑,随后有人杀吏,如今更是有人闯进学官之府,残害十馀条性命自建国以来,这般恶行,闻所未闻啊。」乞楼难或瞥了他一眼,想要说些什麽,还是忍住了。「倘若是外县小城,倒也罢了,这可是成安啊,挨着邺城,亦称京师!」「庙堂定然会派遣重臣前来整顿出了城,倒少了许多麻烦。」听着路去病的话,乞楼难或陷入了沉思,眼眸里闪烁着别样的光芒。「还是得想办法回到县城!」乞楼难说了一句,又急忙看向路去病。「路君勿要误会,我并非是贪图享乐,而是这乡野的麻烦比县城要大太多了。」「先前有几十个鲜卑人在乡野里横行滥杀,这些人根本不在意律法,遇到我们,说杀也就杀了.我是怕撞在他们手里啊!」乞楼难正说着,一旁的小武点着头,「是有,三天前跑来了两人,从李村跑来的,说是他们村遇到一群鲜卑人,叽里呱啦的,听不懂说什麽,那些人看他们不回答,便杀人,还放了火。」「挺骇人的。」刘张氏不知什麽时候上前,训斥道:「大人攀谈,你怎麽能插嘴呢?」拽着他就离开了前院。院内的三人都沉默了下来。路去病跟桃子的时日有限,得抓紧时日回去,免得被关在城外。乞楼难还在热情的邀请他们多留些时日。「我这有驴,可以借给路君,何以着急呢?」「不必,不必,我骑走了驴,乞楼难君却是不便了。」路去病又拉着他的手说道:「我这好友家,良善之户,此处乡里,民风淳朴,人皆向善,只望乞楼难君能多照看.我定备好薄礼」乞楼难惊疑不定的看着他。在他的印象里,这位话痨是不懂什麽人情世故的,对同僚说话时总带着一种命令的口吻。头脑简单,捧着书里的东西四处显摆。久而久之,就没有同僚跟他亲近了。他赶忙回答道:「路君何出此言?你我至交,这点事还要君备什麽礼吗?路君且放心吧!」桃子此刻正在屋内跟刘张氏告别。「学室足月就能参与应试,这次回去之后,就可以准备应试了。」「母亲且做好准备,我会谋个乡吏的差事。」「距城越远越好。」刘张氏只是叹息。很快,两人就开始上路了。冷风袭来,杂草皆被整齐的压住了身,几乎与地面齐平,露出了隐藏在杂草之中的破损骷髅。路去病的表情格外的严肃。「崔谋确实是要杀我们的。」「他说的那位郭县令,跟杨公有亲,而杨公跟崔家不和,崔谋的父亲就是因为杨公而被罢免了官爵的。」「这位新县令一来,肯定是要找办法来对付崔谋的,他怕我藏不住事。」「呵,我确实也藏不住。」「那胡儿没有说谎他们准备在我们外出的时候动手,若是没有这次变故,我们就被埋在这些杂草之下了。」amp;nbsp;「所以,桃子兄,是你在夜里闯进肥宗宪的府邸,杀了那麽多人吗?」路去病冷不丁的问道。桃子还不曾张嘴,他又急忙说道:「算了,勿要告知我。」「我藏不住事。」两人继续朝着远处走去。路去病感慨道:「这世道,良善淳朴的就受人欺辱,这是不对的.」「我过去只想等着世道好转,就能出去建功立业。」「现在看来,要转变世道,还是得靠自己,便是崔谋这样有名望的人,都尚且如此,还有谁能靠得住呢?」「我要用心做事,若我掌学室,我就要庇护三十学子,让他们能用心完成学业。」「若我掌一县,便庇护一县百姓安居乐业,若我为御史,就不会任由国内有奸贼横行」「至死不悔。」路去病看起来有些激动,他浑身都充满了斗志,整个人一改原先的颓废迷茫,眼神里闪烁着光芒。「桃子兄,你呢?」「你有什麽样的志向?」「做个乡吏,带我妈搬过去。」路去病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好志向!若我母亲也活着,我也会这般做!」当两人再次回到县城的时候,姚雄还在此处负责登记。他看起来相当的疲惫。此刻,他的身后有几个人正在攀谈,这些人服饰奢华,举止傲慢,路去病从未见过他们。姚雄只是朝他们示意一下,却不敢攀谈。目送两人进了城,姚雄坐在原地发呆。天色不断的变换,夜色渐渐深了。「契胡!就是你!换班!」有守门的骑士呵斥,姚雄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双腿酸麻,起身的那一刻,就险些摔在地上。他在这里坐了一整天,不曾休息,中间只是吃了些水,整个人都几乎虚脱。可即便这样,他还得满脸讨好的向那些人点头,随即一瘸一拐的朝着县衙走去。浑身都在发痛,每踏出一脚,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高声讲述着自己的痛苦。姚雄就这麽走到了县衙。县衙各个大门外,站满了陌生的鲜卑人。他们全副武装,眼神凶狠,站在各个要道,盯着往来的众人。姚雄这般的小吏是无法走正门进去的,他绕到了县衙左侧,从一处小门钻进了院内。天色漆黑,可院落内却还有不少人,有人捂着腿,有人揉着头,有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恶臭味滚滚袭来。只有对面屋子的门口有火光,能勉强照亮一半的院落。姚雄寻了处地方,尽可能舒服的趴下来。他吃了几口饼,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这还不如学室呢。」有人抱怨道。姚雄一愣,想起了什麽,看向左右,「你们知道我今日看到了谁吗?」「谁啊?」「桃子哥跟路令史!」姚雄兴致勃勃的将今日在城门口看到他们二人的事情讲给众人,众人都听的欢喜。「要是桃子哥在就好了。」姚雄感慨道:「当初在律学室,我们也是受尽欺辱,院内恶臭难闻,老吏每次来送饭,都要臭骂不止,喋喋不休。」「外头那些贵人们,时不时还会闯进来,以我们取乐,供他们嬉戏.各种凌辱,我们都得忍着。」「路令史都劝不住他们。」「可桃子哥一来,老吏收了声,外头那些贵人都不敢再进门,竟再也没受过欺辱。」其馀几个人也是点着头,似是怀念。「此处却还不如那学室呢,做官的欺负我们,为兵的欺负我们,就是那老吏也欺负我们,将我们做牛做马,不给休息时日,饭菜都被抢去.」姚雄越说越是激动。「还有十日,桃子哥就要来了!」「我们能忍下这些,他可就未必了!」「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本章完) 第27章 他们来了 「嚷甚麽?!」有人叫着,大步走进了院内,也不在意那几个累趴在地上的人,恨不得直接从他们头上踩过。几人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姚雄等人的面前。「该你们俩去了!」那两位正在跟姚雄攀谈的散吏急忙起身,「可我们才刚休息」「县衙这般忙碌,贵人都不曾休息,你是哪个,敢说休息?!速去!!」那两人不敢反驳,爬起身来,摇摇晃晃的从侧门走出去。而那些老吏则是哼哼着走进了屋内。两人从侧门出去,绕了一大圈,终于来到了县衙的后方。这里有很多的甲士看守,这些人验过了两人的身份,就让他们进去了。等他们进去,门便被关上。这是一排排的房屋,甲士林立,几乎每走几步就有一个甲士站立着,警惕的看着周围。从这些房屋前走过,能听到从里头传出的惨叫声。第一间屋门大开。能看到一人被挂了起来,此人露出白花花的肥肉,披头散发,浑身白里沾红,恶臭难闻。一个年长蓄须的人端坐在主位,几个老吏站在一旁禀告情况:「这厮大概是真的疯了,无论问他什麽,都只说要吃桃子。」「这几天已经喂了他几十颗桃子了,还是在嚷嚷要桃子!」两小吏经过这里,头都不敢抬,只当作什麽都不曾听到,迅速通过。他们来到了最左侧的小屋里,有甲士领他们进去,又关上了门。这里同样挂着一个人,两人就坐在了对方的面前。夜已经很深了,负责行刑的鲜卑甲士也累了,他关上门后,将鞭条之类丢在一旁,自己背靠着墙壁打盹休息。两吏却还得继续办事,一人负责问,一人负责记。「姓名!!」「肥仪.」「说吧!你们是如何与伪周联络的?」「冤枉,冤枉」肥仪也不知被挂起来多久,他耷拉着头,身上满是血痕,声音也是有气无力。哪怕是在伸冤,也做不到理直气壮。两位小吏对视了一眼,负责审问的那个给了对方一棍。肥仪闷哼了一声。「你们家主最近都和什麽人有来往?」「不知。」两人正在继续着审问工作,外头忽然传来了噪杂声。就是那个靠着墙壁打盹的甲士,此刻也是清醒了过来。两位小吏只是坐在原位,不敢动弹。那甲士却不怕,他快步走到了门口,打开了门,探出头来。「啪~~~」迎面就是一鞭,甲士来不及躲闪。「都说了不许关门!都给我准备好!!审!狠狠的审!!」外头挥鞭的是一个官员,甲士不敢多说,急忙打起精神来。一时间,整个院落内都传出各类叫嚷声,两个小吏也不敢停顿,嘶吼着审问。从前院方向涌进来一群人,手持火把,院落内的甲士们更多了,整个院落也被照的通亮。就看到有位瘦后生走进来。此人不过二十岁的模样,相貌俊美,穿着极为不凡,一身的贵气,此刻,他身边跟着三四十人。那些人大多年长,留着胡须,着官衣,可跟在年轻人身边,却是低头哈腰,满脸的谄媚。就这麽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来,谁也不敢怠慢。这年轻人带头走在最前,遇到鲜卑甲士,便激励几句,对周边的官员却视若无睹。他就这麽闯进了那两小吏所在的屋内。看着被挂起来的肥仪,他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问出来了吗?」他看向了那两吏。两人此刻站在后生面前,只觉得站都站不稳,声音都在颤抖。「回贵人,还不曾。」那后生摇着头,「抓了这麽多人,这些时日里一个都没死,没死他们怎麽会怕呢?怎麽会招呢?」「不过都是些没爵位的汉人而已,打死几个也不要紧。」「审问时要用点劲。」他交代了几句,便领着那一大群人离开了此处,前往下一个屋。两个小吏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始审问。只是这一次,他们显然用了点劲。随着木棍一次次的落下,肥仪的记忆也得到了很好的恢复。他的嘴唇喃喃了起来。「你说什麽?!」那小吏上前几步,将耳朵贴近他。「家主.曾派我.找.律学室.刘桃子。」肥仪说着话,嘴里不断冒着血。那小吏听的清楚,后退了一步,眼里有些惊愕。他跟另一人对视着,都没有说话。甲士忍不住了,他大步走来,夺过小吏手里的木棍,「可曾交代了?!」「不曾。」听到小吏的回答,那甲士用木棍对着肥仪的脖颈直接捅去,肥仪的双眼圆睁,嘴里咳出血来,甲士又来了几次,肥仪直接便不动了。当小吏前去禀告犯人被打死的时候,那个年轻人正站在院落里,向身边的人交代诸事。「我来到此处已经有一整天了.玩也玩腻了,我要回去睡觉。」「我明日睁开眼睛,吃饭的时候,必须要看着所有伪周奸贼的头颅堆起来才有胃口。」「倘若你们做不到,那我就把你们的头颅堆起来。」后生笑呵呵的说出了令人惊悚的话。而那几个官员完全不敢反驳,只是点着头。「请大王放心,我们定然完成!!」律学室内,此刻却是哭声不断。刘桃子坐在正中间,路去病正在劝慰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学子。「我父母都不在了,都不在了.」其馀众人,沉默着站在周围。这学子从回到学室后就开始嚎啕大哭。这次的假期,却是他的噩梦。按着他的说法,当他回到家里后,发现整个村落就没剩下多少人,大多数人都被杀了。活下来的几个人也都跑了。他找到一个幸存的远亲,那人说是官兵做的,至于为什麽要这麽做,他们也不知道。路去病费力的将那位学子劝好,让人送他回去休息,又吩咐其馀众人也都回去休息。看到站在人群里的寇流,路去病的脸上还有些意外。路去病跟桃子进了屋。「我打听了下,说是在抓伪周奸细。」「崔谋也失踪了,似乎他们认为肥宗宪与伪周有染,因为谈不拢,伪周决定杀人灭口。」「我实在不明白,他们为什麽会认为这件事与伪周有关系。」「县学里那些与肥宗宪关系亲近的,全部都被抓去了,至今没有任何消息。」「城外还在四处杀人.」路去病揉了揉额头,满脸的痛苦。「庙堂应当派遣重臣前来解决这些才是,为何到现在都不曾来呢?」「庙堂重臣。」刘桃子跟着说了这四个字,语气很是冷漠。路去病忽又说道:「肥宗宪当初曾派人请你过去,又曾跟我见过两次只怕我们也会被抓起来审问。」「桃子兄,若是真的有人来抓我们,伱可千万不要杀反抗。」「我会想办法来度过难关的。」桃子没有回答,只是乾脆的躺在了床榻上。一夜无言。次日,路去病很早就起了身。整个县学内人心惶惶,很多学子,甚至是讲师都已经离开了这里。县学内变得空荡荡的,就跟这个城市一样,变成了鬼城。过去那些在苑林里嬉戏的男男女女此刻也看不到了。他们大概都是想着躲过这次风波,县学内的氛围格外的压抑,绝望。但是这一切的风波根本传不到律学室来。此刻的律学室甚至显得比平日里还要轻松不少,周围再也没有了打扰他们的贵公子,送饭的老吏哆哆嗦嗦,再也没有了平日叫嚷的劲。他们甚至能偷偷出来走动了,几乎也碰不到人。便是遇到人了,先跑的也是对方,根本就没有人再敢抓住他们大声质问了。直到鲜卑甲士沉重的甲胄碰撞声与脚步声从远处响起,律学室的这种惬意方才被打破。他们,来了。(本章完) 第28章 一泡尿 「坏了。」路去病听着外头的动静,脸色大变。他严肃的看着一旁的桃子。「桃子兄,事情非同小可。」「既是牵连到了伪周,京师内死伤几十人那就不是可以轻易放过去的。」「我们先前又多次与肥宗宪来往,这件事是瞒不住的。」「稍后见到他们,你勿要多言,我会跟他们辩论,若是要栽赃陷害,我也只能给家中大人写信了。」「无论如何,你都要记住,这些时日里,我们不曾出学室,谁都不曾出去!」路去病交代了几句。他看起来很有底气,实际上,他的双腿已经开始抖动了。牵扯到这种大事,别说他一个已经落魄的小家族,就是崔谋也扛不住。但是他只能相信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他现在更害怕刘桃子会反抗,直接跟前来抓捕的甲士们动手。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内心的惶恐,令人开了门。外头的道路上出现了大量的甲士。这些甲士跟那些带面具的骑士还是不太一样的,他们不曾以面具覆盖脸庞,但是依旧是魁梧健壮,甲胄跟骑士也有区别,防护差了点,可活动性似乎更高。路去病一愣,低声对身边的桃子说道:「这些是汉人,勇士。」「陛下挑选鲜卑精锐组建百保鲜卑,又挑选汉人精锐称勇士。」这些甲士没有理会律学室,他们排成了长阵,一路狂奔而来。每走几步,就有一位甲士停留在原地,持矛戒备,其馀甲士则继续前进。很快,沿路上便都是甲士了,可谓是五步一岗。律学室内众人是头次看到这般场面,吓得瑟瑟发抖。刘桃子的眼神里也皆是狐疑。路去病看着他们还在不断的涌进来,愈发的不安。「派这麽多人来??这是想要将县学的人全部抓了不成?」也不知过了多久,律学室周围已经甲士再奔走了,他们都守在自己的位置上,看都不看路去病一眼。就在众人左右张望的时候,有一人骑马赶来。那人从骏马上跳下来,火速冲到了路去病等人的面前。「是县学学子?」路去病打量着面前的人,此人穿着官袍,相貌堂堂。他赶忙行礼说道:「此处乃是律学室。」那人一愣,「律学室?我问你是不是学子?」「律学室也属县学,是学子,我是县衙的令史,我唤作路.」「好了,卢令史,你现在就带着学子们,前往讲学大堂,在那里找一位高君,他会安排好诸事。」「是路.」路去病还不曾解释,那人就再次跳上了骏马,扬长而去。路去病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情形,看起来不像是要抓人呀?他也不敢不从,只好让大家排好队,随即领着大家走出了律学室。学子们踏出律学室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这到底是要做什麽啊?寇流此刻走在桃子身边,「兄长,不会是要屠县学吧?」桃子摇了摇头。寇流本来还想要多问几句,路去病却将桃子叫去了前头。一路走去,路去病方才发现,这甲士所驻守的地方不只是律学室,而是整个县学!所有的位置上,都有精锐的甲士驻守。路去病惊呆了。「这怕不是有千馀甲士??」「桃子兄!或是朝中派了重臣前来啊!」学子们激动的看着周围,来到县学这麽久,这是他们头次能正大光明的走在律学室之外,看看外头的景色。县学的风光确实不错。路去病将他们带到了县学的讲学大堂,这里是县学最中间的位置。整个大堂都是挖凿而成的,是往下凹陷的圆形大坑,最中间有个高台,可以容纳百馀人。平日里,县学里若是发生辩论,辩论者就会上高台,其馀人围绕着旁听。此刻,大堂周围甲士林立,而学子却寥寥无几。有个肥头大耳的官员,此刻正在大声训斥学内几个官吏,那几个人的头几乎都要陷到泥土里。当那官员看到路去病这行人的时候,眼前一亮,急忙朝着路去病招手。路去病快步走去。「你们是什麽人?」「在下路去病,乃是县学令史,这些都是律学室的学子。」听到回答,那官员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森森的,他看向了一旁的几个县学官吏。「你们不是说县学里没有学子了吗?这些人不是人吗?」那官吏汗流浃背,「回书曹,这些是律学室,是治律的不能举荐」「放你的狗屁!!来人啊,将这厮给我带出去,打的他屁股烂掉为止!」那人一声令下,当即就有甲士上前,将那人拖了下去。那胖书曹再次看向了路去病,脸色就好了不少。「你来的正是时候,带着这些学子们,入座,坐的靠前些。」路去病抿了抿嘴,低声说道:「律学室学子出身卑微,若是要坐前座,怕是唐突贵人」「无碍!」「贵人向来豁达,不在意礼法!」「那是否要先带他们换个衣裳,洗洗身子」「伱这个人!!我都说了,不必!入座!!」胖书曹恼了,路去病不敢再多说,领着诸多学子们入座。当众人分批次坐下来,甚至坐在第一排的时候,学子们都觉得晕乎乎的。他们居然坐在讲学大堂???路去病却有些激动,他让桃子坐在自己身边,「果然是有大贵人要来!这是大贵人啊!!」「成安距离邺城虽然近,却太多陋事,此番来个大员,若是能将奸贼清扫一空,改善当地的情况,我便是被抓被杀也无悔啊!!」「荣祖,勿要忘了崔祭酒。」刘桃子开口说道。路去病顿时清醒,随即又摇摇头,「桃子兄,你有所不知,大齐虽有奸贼,可庙堂里的诸公,那是真有才干的,这些年里,庙堂也颁发了很多有利于百姓的政策。」「便是这律学室,也是庙堂的仁政,除却大齐,谁的县学里能有庶民呢?」桃子于是就没有多说。越来越多的学子们出现在了这里,他们大多惶恐,不情不愿,却又不敢显露。看着他们那委屈模样,律学室的众人只觉得舒畅。胖书曹还在大吼大叫,「就是去外头抓人!也给我将学堂凑满!」如此忙活了半个多时辰,大堂也差不多塞满了人。众人都在等待着,一动不动。烈日挂在半空,无情的照射底下的众人。一股难言的臭味在人群之中散布,却无人起身训斥。只有那个胖书曹,还在不断的跑来跑去,大吼大叫。终于,胖书曹再次冲进来,「都准备好!来了!来了!」路去病伸出脖子来看,远处出现了一行人马。领头的是个年轻后生,身边跟着二十馀人,这些人的官爵都不低,每一个都是能让县令跳起来迎接的级别,可此刻,他们却跟狗一样。头几乎低到了裤裆,脸上的笑容别样的灿烂,就差将舌头伸出来。年轻人快步走到了大堂,众人起身,行礼拜见,胖书曹引领着众人。「拜见大王!!」「拜见大王!!!」众人行礼大叫,这一声,似乎也宣布了对方的身份。那后生只是看着众人,也不回礼,他看了看,就随意找了处位子坐下,其馀官员也只是站着,不敢坐下。「开始吧。」大王下了令,胖书曹气喘吁吁的走上了高台。「开始讲学!!」两个当地名士上了台,其中一人鼻青脸肿的,甚是不雅,他们坐在上位,缓缓开始讲述经学。这两人都相当的卖力。卖弄着自己的学识,用自以为高深的言语,故弄玄虚的讲述着一些自己都不愿意听的道理。他们越说越是激动,自己都被自己所感动,眼里闪烁着精光。而下方的大王却打起了哈欠,忽然,他站起身来,走了几步,走到大堂的侧边,背对着众人,解下裤子,撒了一泡尿。ps:元年,封为高阳王,天保十年,迁尚书令,滑稽多智,不守礼法。———《北齐书·高阳王高湜传》ps:啊,上推荐啦,开心,赶忙多更一章,接下来会有一个重量级人物上场,桃子之谜也即将揭开,敬请期待!(本章完) 第29章 我大齐是有好人的 学堂内寂静无言。上头的两位名士都不再那麽的淡定。大王抖了抖身体,穿上了裤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们说完了吗?」身边的官员赶忙点着头,「说完了,说完了。」大王这才挥了挥手,当即就有人上台,将台上那两人给轰了下来。他则是看了眼胖书曹,胖书曹快步走上台。「诸位,先前有县学博士肥宗宪,勾结伪周,犯下谋逆大罪!」「可那伪周岂是良善?到头来,还是要杀人灭口,最后保护肥宗宪,抓住凶手的,还是我们!」「陛下向来重视成安,他特意赦免了你们,又派遣大王来彻查奸贼!」「经过大王连夜彻查,已将城内外伪周奸细共九十四人全部抓获!查清了凶案的根本!」「诸位往后要引以为戒,要认真学业,报效陛下,为辅国之良臣,不可自误!!」他在上头说的很是大声,而大王坐在台下,声音也不小。「别再劝我了,礼仪,礼仪,什麽破礼仪?」「都是汉人的规矩而已,哪里是我们这样的人需要去遵守的?」「让你们多去抓点,就抓了九十多个,这能报上去请赏吗?稍后回去的路上再多抓些,凑个整数,兄长就喜欢整数!」「这县学也是无趣,若非兄长叮嘱,让我重视教化,我是真的不愿意来.」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声音会不会被周围的人所听到。就如他所说的那样,他不在乎礼。路去病的脸色铁青,他一直都看着大王的方向,甚至都没听进上头胖书曹在说些什麽。等到胖书曹说完,那大王蹦跳着起身,就像是得到了自由般,他头也不回的冲出了这里,身后一群人在追。胖书曹也跟着离开了。大堂众人还不敢动弹,等到甲士们开始撤退,这些人方才各自退去。刘桃子推了推身边的路去病,路去病反应过来,领着大家离开。走在回去的路上,路去病一言不发。刘桃子开口问道:「方才那人是谁?」路去病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高阳王高湜。」「神武帝有十五子,长子文襄帝,次子便是当今陛下,这位高阳王,乃是神武帝的第十一子。」「你见过他?」路去病摇摇头,「没见过,却听说过。」「听人说,高阳王滑稽便辟,口齿伶俐,不守礼法,善阿谀,教唆陛下痛打诸王,故而被陛下所宠爱。」「先前他的岳丈在道路上向他行礼,他不理会,陛下询问,他说:一个无官职的汉人,对他行礼做什麽?」「那他是什麽官职?」听到这句话,路去病终于停了下来,他看向桃子,露出了一个极为复杂的笑容。「尚书令,月前刚刚升任,代替杨公。」众人回到律学室,还在激动的交换着方才的情绪。今日所发生的事情,足以让他们吹嘘很久。他们可是见到了一位货真价实的诸侯王,那可都是神仙人物。至于诸侯王的举动,他们是不在乎的,对他们甚至都没有任何的冲击力。路去病就不同了,他坐在院落里,神色有些呆滞。他的脸色格外的复杂,全然没有先前的激动。刘桃子忽然坐在了他的身边。他瞥了一眼刘桃子。「我们不用担心了,事情结束了,杀人真凶被抓了,城内外九十多人一同谋杀的,呵。」事情圆满结束,可路去病却开心不起来。「我真没想到会是这样,我倒是宁愿那些甲士冲进来,将我们俩抓起来,各自判决,将我们斩首可这,这算什麽?」刘桃子开口回答道:「这算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路去病一愣,竟是笑了起来。「有道理。」他再次站起身来,「世道如此,不过,我却不会去效仿。」他转身看向了众人。「诸位,今日起,我们便要定下每日的讲学时日,除却律学之外,我还会讲述些其他的,例如局势,例如为人。」「我稍后会去找人,将每日的吃饭时日固定下来,再跟县学索要些纸张和笔,墨等物。」「我会想一切办法来教导诸位,而诸君也定要全力以赴,不可怠慢了学业!」众人恍惚,对视了几眼,起身称唯。路去病还真的就去做了。当下的县学,可谓是一片混乱。祭酒没了,崔谋到现在都没有下落,至于其他诸公,也是消失了大半,剩下的几个,还都刚刚挨过打,起不了身。路去病还是有些身份的,他并非散吏,他是官,虽然级别小了点。他先前只是不发作,故而老吏们也能嘲讽几句,可这家伙较真了,皱了眉,那些人就不敢轻视他了。给学子们用的纸张笔墨,甚至是木案,各类的学业工具,路去病运了一车又一车。路去病惊讶的发现,当他不再发笑,皱起眉头的时候,县学的众人,对待自己的态度就变得不同了。就是送饭的老吏,老脸上也是挂满了笑容,一口一个路公。学子们也开始进入了求学模式,他们非常的珍惜这种学习的机会。而最令人惊讶的,还得是寇流。这厮不知是受了什麽刺激,自从休假之后,就开始拼命的学习。他的功底极差,哪怕是在律学室,几乎也是垫底的存在,他认识字,但是认识的不多,写的就更是烂。因此,想要跟上学习的进度,他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来。有些时候,路去病甚至能看到他在院落里读书到看不见字为止。路去病啧啧称奇。「呵,这厮莫不是中了邪?」路去病趴在门口,偷偷看着外头苦读的寇流。「这厮到现在不肯跟我询问,遇到不懂的就跟其馀人询问。」「其实吧,他若是不装作什麽鲜卑贵人,大家也会对他客气,毕竟同窗。」「只是这厮对我还有些不满,还不肯求教于我。」「这样背书可不是求学的方式,我还是得点拨他一下。」路去病喋喋不休的说着,忽然又坐回了桃子的身边。「桃子兄,这几日我做的如何?」刘桃子抬头看了他一眼,「路令史做的大事,使律学室焕然一新。」路去病的脸上满是喜色。可他又急忙说道:「我们这里倒是越来越好,只是其馀各学室出了问题,祭酒到如今不知所踪,学子也是少了大半,根本就没人管。」「我听人说,不只是县学,县衙也是如此。」「从县令到诸多县官,到现在也不曾上任,原先那些官员都是高阳王的属官,现在都跟着走了,县里无人主事.」肥宗宪的案件,直接将县里的官员们一锅端。到如今,县衙里都没有人出来主持大事,只剩下一些不被重视的散吏们瑟瑟发抖。路去病仰起头来,「但愿能来个不错的县令,便是不懂政务也罢,只要别是凶狠歹毒之人就好。」「此番成安出了这麽多事,朝中应当是会派遣要员前来接任。」看着一脸憧憬的路去病,刘桃子只是幽幽的看着他。路去病迎着桃子的目光,顿时也变得有些不自信。「我大齐也不全是些暴官恶吏,也是有好人的有好人的」一群甲士开道,迅速封锁了两边的道路。又是熟悉的站场,甲士们几乎占领了整个县衙。县衙门口更是有人清扫,撒了水,散吏们此刻六神无主,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听闻是新县令要来了,可看这架势,这新县令的来头可一点都不小!一辆马车从甲士中穿梭而来,当马车停下,一少年敏捷的从车内钻出来。他是一身的武夫打扮,身材修长,似是勇猛。可他那张脸,肌肤雪白如玉,双眼明亮深邃,高鼻梁,五官配合的极为恰当,只是细眉毛,让他看起来有些阴柔,似美妇人。一时间,众人只是傻傻的望着他的脸,竟说不出话来。他清了清嗓子,开了口。他的声音清脆温柔。「我是乐城县公高肃,字长恭。」「在庙堂安排新县令之前,代行本地事。」(本章完) 第30章 真的有? 樵夫背着柴,停在了食肆门口。他轻轻叩门。很快,小厮开了门,冷漠的审视他。「要柴吗?」「不是淋了雨的吧?搬进来。」樵夫走进食肆,小厮关上了门,那人丢下身上的柴火,快步走进了内屋。小厮就在院落内张望戒备。店家与那人相见,又关上了屋门。「说吧。」樵夫皱着眉,「您还真没说错,这厮绝非那般普通!」「我们的人刚到张家村,就被抓了起来。」「什麽??」「张家村的里吏,是乞楼难或。」「他?」店家的脸色变得愈发肃穆。「你继续说。」「好在我们的人是以收药为名,他倒也没为难,就是索要了些钱。」「可这村落人太少,若是过去打探,风险太大。」「我们就找到了一个曾在张家村居住的人,他如今在河边打渔,搬离了村落。」樵夫顿了顿,有些欣喜的说道:「我们还真的就挖出了点东西!!」「哦?!你说!」「刘大和刘桃子并非是张家村之人!!」听到樵夫的话,店家脸上的笑容一凝,他冷漠的点着头。「刘桃子原来不是『张』家村的人啊,好,果然是挖出了重要的情报!!」「店家勿要着急,我是说,他们跟张家村根本就没有关系,刘大之妻姓张,可她压根就不是张家村的人,八年前,他们忽然出现在这里。」「至于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就是村落里的人也不知道。」「刘大这个人,神秘莫测,乡里人都怕他,他常常以打猎为由,消失很长时日,最长能消失数月,而每次回来都会带来不少猎物。」「他性格暴躁,若是怒了,殴打其妻,殴打其子,无人敢制。」「他不跟人攀谈,也不跟人接触,在村外桃林建了个屋,唯一的爱好便是好养鸟。」「我让你打探的是刘桃子.不是刘大!」店家有些生气,可他忽然又反应过来,「养鸟?」樵夫有些激动,他炯炯有神的看着店家。「似是同行啊。」店家抿了抿嘴,又问道:「那刘桃子呢?」「关于他的传闻也不少,据那渔夫所说,刘桃子似有痴病,刚刚来村落的时候,浑浑噩噩,时而胡言乱语,不似人话,却像蛮言。」「乡人多惊惧,还曾报官要驱邪。」「因此,后来每当他犯病,刘大就将他挂起来殴打,常常将他关在屋里,不许外出,如此治了五年,痴病方好不再言语了。」「痴病??」店家有些惊讶,「我还以为只有齐人的君王才有这般恶疾。」「他母亲曾对人说,是年幼时坠马所致。」店家合上了双眼,沉思了起来。「店家,还要继续查探吗?」「要,必须要查个清清楚楚。」店家睁开双眼,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光,「你知道在邺城执掌汉人勇士营的都督叫什麽吗?」「不知.」「他叫刘桃枝,大抵是过去那贺六浑的部下。」「我们曾探查过这个人,却查不出任何东西来查不出他的籍贯,生年,家室,住所,只知是苍头奴出身,此人总是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甚至都没几个活人见过他,我们对他一无所知。」樵夫激动的站起身来,「您的意思是」「刘桃子就是那刘桃枝?!」店家脸上的笑容再次凝固。他沉吟了片刻,「那个渔夫不会泄露了这件事吧?」「这您不必担心,他泄露不了的。」「那就好,你且回去吧。」樵夫低着头,离开了食肆,等到此人离开,店家将小厮叫来,吩咐道:「传令下去,让樵夫尽快回国,让他们派别人过来顶替。」律学室内,众人聚集在前院,坐在案前,手持书籍,交流攀谈。众人神色认真,互相传授,竟真的有些县学学子的风范。当然,路去病是熟悉那些学子的,他们是绝对不会如此的。路去病站在不远处,看着认真攻读的众人,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可惜啊,就只能读律,不能读经典。」「没什麽可惜的,当下读经典的人很多,却没看到有什麽作用。」听到桃子的话,路去病赶忙摇头。「可不能这麽说,若是不治经典,那便什麽都不懂,不知魏晋,更不知有汉.」「经典可不只是圣人文章,甲部录经书六艺,乙部录子书,含诸子,兵书,数术,方技,丙部录史书,丁部为诗赋。」「这是当年的大名士荀勖所划分的。」「而这些,都不是他们可以学的,难道不可惜吗?」路去病正说着,门外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是送饭的老吏,他没敢进来,只是站在门外,着急的看着里头。路去病瞥了他一眼,「桃子兄,我先过去一趟。」路去病穿过诸多学子,快步走到了那人的面前。「路公啊!」「听闻来了位新祭酒!」「正召集众人呢,您还是赶紧准备好」刘桃子看着匆匆离开的路去病,走了几步,坐在了寇流的身边。「大兄。」「那个食肆,你没有再去过吧?」「没有,大兄,他们到底是什麽人?」「不必多问。」「往后你就安心在此求学,谋个出路,最好做个乡吏,带上你亲人,远离此处。」「唯!!」县学的官吏们都聚集在了门口。人不多,算上散吏也不到二十人。他们都穿上了自己最珍爱的衣裳,梳洗的乾乾净净,打扮的浑身透香,清清嗓子,做好迎接的准备。看到路去病前来,有人笑着行礼拜见。不知为何,这位过去很好欺负,散吏都可以怼他几句的老好人,如今渐渐变得有些肃穆。这让众人都不敢再轻视他了,不说奉承,但也不敢再欺辱。「成安屡发大事,听闻这位新县令是杨公亲自举荐的.」「不对,听闻不是县令,是以本官代行当地事,是位大贵人啊!」「昨日前来成安,还不曾拜见诸豪左,却先来县学,此公大贤啊!」「那是!杨公所举荐,能是中人吗?定然是贤德之士!」从他们的攀谈之中,路去病方才得知,不是迎接新祭酒,是要迎接新上任的地方官。众人对此格外的期待,聊着关于这位贵人的消息,眼里闪烁着别样的光芒。若是在半个月前,或许路令史也会加入他们,期待这位庙堂所派来的大德。可如今,路去病却没什麽感觉了。他沉默着站在不远处,脸色平静,毫无动容。这些时日里,他已经见过了所谓名士,所谓贵人。甚至,他对传闻里的贤德杨公都没什麽期待了。他学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传闻,那就只是传闻而已。忽然间,外头传来了小吏的呼喊声,就有甲士鱼贯而入。众人看着这排场,站的笔直,做好迎接的准备。路去病冷漠的站在不远处,看着远处,终于,他看到了那新上任的贵人。路去病一愣,眼里有些惊讶。不只是他,其馀诸多官吏,此刻也是目瞪口呆,脑海里一片空白。一个美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院内。这是何等俊美的脸啊!用何等言语可以形容呢?路去病最先清醒过来,在心里默默想着:那肥猪要是还在,只怕要扑上去了吧?美男子面带笑容,对众人的失礼视而不见。他身边的属官却忍不住了,训斥道:「放肆!!何不拜见?!」此刻,众人方才慌乱拜见。「我是乐城县公高肃,代为行本地事。」「成安这县学还真不小,难怪能滋养出这般多的贤才来。」众人听到他的自称,大惊失色,几个人当即就要换跪拜礼了,其馀几个也是吓得直哆嗦。天哪!!竟是神武帝之孙!文襄帝之子!!我们方才还那般无礼!高长恭打量着面前惶恐不安的众人,打趣道:「我见到县内诸学贤尚且不曾慌乱,诸位又何以如此呢?莫不是怕我讨教学业吗?」众人定心,连称不敢。高长恭这才让他们领着自己参观县学。走在路上,众人对这位贵人的评价是越来越高!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和气,如此温柔的贵人,哪怕只是站在他身边,与他交谈几句,都令人这般陶醉。便是保持着戒备心的路令史,此刻都有些动摇。莫非真的有好人?ps:啊哈,兰陵王霸气登场,记得我第一版的构想是以兰陵王为主角来着,求一波月票推荐票啊~~~(本章完) 第31章 路祭酒 「此处便是我们的讲学大堂!」「您看,学子们平日里就是在此用饭。」「此处是经学室.」众人围绕在高长恭的身边,七嘴八舌的,争着抢着给他介绍县学的情况,平日里的礼仪之类都已丢到了脑后。大家的态度都是相当的热情,低头弯腰,满脸堆笑,平日里高冷少言的他们,此刻的话怎麽也停不下来。只想着能被贵人所看中,从此一飞冲天。唯独路去病,他跟在最后,平日里最为热情多舌的人,此刻神色冷漠,一言不发。高长恭不露声色的瞥了一眼后方。「县学里当下有多少官吏?有多少学子呢?」听到他的询问,众人赶忙沉思了起来。「有,有一个祭酒,然后,两个博士,讲师有七八个,哦」「有一十九官吏,一祭酒,二博士,一令史,五讲师,食吏四人,门吏三人,库吏三人。」「有学子一百二十八人,主室共九十六人,律学室三十二人。」还不等官吏们想明白,从后方传来了一人的声音。众人一愣,随即满脸的懊恼。我们怎麽就没抽空背下来呢?高长恭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打量着与众不同的路去病。「你是?」「属下路去病,字荣祖,任令史。」「路君啊县学里怎麽还会有令史?」「县衙所派,前来相助。」「哦,那不知令史在县学里负责什麽事呢?」「执掌律学室。」「原来如此,那县衙的吏数,路君或许也知道?」「成安大县,按着大制,应有职吏八十八人,散吏二十六人。」「至于现在还有多少,公可询问县吏,属下莫能知也。」高长恭再次点着头,「我想要去律学室看看,不知能否带路?」「唯。」官吏们当即就忍不住了,他们赶忙挡在高长恭的面前。「县公!那律学室乃卑贱之地,如何能委屈了您?您有所不知,在那里求学的都是庶民子弟,按理不受举荐,只能为散吏,不授职吏!」高长恭的脸色顿时有了变化,他皱起了眉头,整个人都变得威武了起来。「使政令达黎民的,难道是诸公吗?彼等既入县学,尔等怎敢轻视?!」或许是方才的纵容,让这些人都将高长恭当作了当初的路去病,软弱好欺,当高长恭发作的时候,这些人方才想起彼此的身份来,赶忙请罪。高长恭不理会他们,只是让路去病领路。路去病不知这位到底是什麽想法,却还是带着他朝着律学室走去。众人跟在最后,沉默不语。刚刚靠近律学室,高长恭便停下了脚步,示意众人停下。律学室内传出了隐隐约约的嘈杂声。这声音并不整齐,完全没有方才经学室那种异口同声读书的感觉,除却读书声外,还能听到争论声,嬉笑声。官吏们幸灾乐祸的看着彼此。高长恭在此处站立了许久,方才笑了起来。「学子们切实求学,若是打扰,便是我的不对了。」「路令史做的真好啊。」「在新祭酒不曾到来之前,就由路令史来假祭酒,执掌县学。」高长恭说着,也不进门,叫上属官,转身就离开了此处。路去病满脸的茫然,一时间都忘了回答。至于其他那些官吏们,此刻也是说不出话来,只是傻傻呆呆的将高长恭一路送出了门口。高长恭走到马车前,回头看向路去病。「贤才乃国之根本,路祭酒不可轻视啊。」说完,他就钻进了车内,马车离开,甲士们急忙跟上。众人呆呆的站在原地,直到马车走远,一动不动。路去病觉得自己这些时日里也算是经过风浪的人,可此刻,他还是觉得不可置信,脑海里乱哄哄的。这算是怎麽回事??陆讲师的头缓缓转向了路去病。眼神不断的变幻,嘴角缓缓扬起,终于,他笑了。「路公!恭贺!恭贺啊!」路去病一愣,说道:「步六孤公,您比我年长,怎敢让您称公」讲师赶忙摇头,「路公何必如此疏远,称什麽步六孤啊,您称我一声陆君便是!」其馀几个官吏此刻也是反应了过来。「哎呀,早知路公英才,今日终于得到提拔!这是天大的喜事啊!」「县学能有路公代为管理,那是吾等之荣幸!」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看向路去病的眼神里充满了和善。他们簇拥在路去病的左右,「路公此番被提拔,往后那前途不可限量啊!」路去病的脸上却没什麽笑容。他看着周围的人,他们的笑容跟从前那些臭脸逐渐重迭。「今日必须要宰杀牲畜来庆祝!对,对,弄些好酒!」路去病严肃的说道:「县公来巡视,不是为了让我们吃肉喝酒,是为了让我们用心教学。」陆讲师点着头,「还是您看的清楚,确实是这样的。」「那我们是不是要去您那边谈一谈往后的教学事呢?」「就在讲学大堂那里谈吧。」「好!」众人跟在路去病的左右,有人为他扇起风。他们也算是贵人,可跟身为文襄帝之子的高长恭比起来,那就狗屁不是了。高长恭很喜欢路去病,哪怕往后高长恭没有再提拔他,也绝对不会有人敢招惹路去病了。只是简单的几句对话,路去病就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地位。此刻的他,坐在上位,其馀官吏们坐在周围。他认真的讲述了起来。这些话,是他很早之前就在说的!是他一直都很想说的!只是到如今,他们才愿意听自己说!「县学的风气太过懒散,学子们随意进出,无视规矩,公然携带女眷,也不读书,整日游玩嬉戏!」「首先就是要正学风,从今日起,进出必须禀告,不得携带女眷,怠慢学业,不重教化,无有道德者驱逐出学!」「食堂里的浪费之事太多,讲师们和主室每日的饭菜太过奢华.」「讲师们要以身作则,不得酗酒,不得服散.」「要规范每日讲学的时日,内容,每二十日对学子们进行一次考核!」「要」路去病喋喋不休,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官吏们很是认真的听着他的话,有人拿着笔来记录,眼神明亮,时不时点着头。等到路去病说完了所有,众人赶忙称赞。「说的好!太好了!」「听了路公的教诲,实在令人茅塞顿开」路去病吩咐众人照办,这才准备返回律学室。陆讲师再次拉着他,「路祭酒,律学室偏远,我看您还是住在祭酒室,至于律学室,我可以代为管教,怎麽能让您亲力亲为呢?」「您往后就要忙碌起来了,多操劳,哪里能分心到律学室?」「不必!」众人一路将路去病送到了律学室门口,路去病要求他们即刻回去执行,这些人方才告辞离去。路去病深吸了一口气,推开律学室的门,走了进来。律学室内,众人正在忙碌,看到忽然进来的路去病,众人皆寂静,看向他。路去病挥挥手,「无碍,忙你们的。」噪杂声再起,路去病快步走进了屋,站在了桃子的面前。桃子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向他。路去病的脸色格外的复杂,嘴角微微上扬,手时不时握紧,却又一言不发。「出什麽事了?」「我当上祭酒了!」路去病终于憋不住心里的笑意了,双眼弯成了月牙,嘴角咧起。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刘桃子眯起了双眼,「新县令来了?」「你绝对想不到是谁!不是县令,就是代为治理当地的,竟是文襄帝之子!!乐城县开国公,仪同三司,高肃高县公!」「高长恭。」刘桃子嘀咕了一句,脸色顿时缓和。他再次低头看起了手里的书。「恭贺路祭酒。」「哈哈哈!好说!好说!刘学子,往后可要认真读书,遇到什麽难事,便来找祭酒!」「祭酒定然给你妥善安排!」(本章完) 第32章 刘桃子 「饭点~~」天色蒙蒙亮,敲锣声便惊动了整个律学室。学子们惊慌失措的跑出来,便看到手持铜锣的老吏站在院门,朝着学室方向怪叫着。寇流是最先冲出来的,他光着脚,身上只披着件外衣。他看着这老吏,神色极为不悦。「大清早的,您这是作甚?!」老吏也不生气,笑呵呵的说道:「我是来领诸学子往食堂用饭的。」「啊???」寇流瞪圆了双眼。学子们悉悉索索的走出来,面对此刻的局势,他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路去病跟桃子出来的时候,老吏赶忙行礼拜见。「拜见路祭酒!」这一刻,律学室内鸦雀无声,学子们呆滞的看着路去病,刚才那老吏喊我们令史叫什麽来着?路去病回了礼,「不必多礼,为何要敲锣呢?」「祭酒昨日的命令,我们回去认真钻研,今日起便开始推行,首先便是这饭食,往后县学诸学子,一同用饭,又因为食堂小,故而选择错开用饭时日。」「不知祭酒意下如何?」路去病想了想,「也好。」「那就请诸位学子跟我来吧。」老吏带领众人出了学室,学子们衣冠不整的跟在他的身后,呆若木鸡,只是僵硬的挪动着身体。刘桃子跟路去病走在最后。路去病浑身都充满了干劲,他身上燃烧着火焰,自信且强大。他此刻喋喋不休的向刘桃子讲述着自己的治理计划。他很想要做好这份工作。学子们初次来到食堂,这里摆放着各种长案,饭菜早已被端到案上。路去病前往查看,比起从前来说,确实要简单了很多,不再是那般的奢侈。律学室众人惊愕的打量着周围,小心翼翼的坐在案前,望着面前的饭菜,都不敢伸手。直到桃子坐下来,开始端起饭碗,大口吞咽,众人方才跟着吃。这一切,简直如做梦一般!学子们吃了一口淋了菜油的稻米,浑身一颤,随即便不断的往嘴里塞着。老吏尴尬的站在远处,看着这些人的吃相愈发的粗狂,愈发的无礼,狼吞虎咽,眼眸里闪过一丝鄙夷。卑贱之人,哪怕就是碰了大运,跟贵人坐在同样的地方吃饭,卑贱的本性还是藏不住,一眼就能被识破。大家都是狼吞虎咽,像是怕别人会抢走这些似的。片刻之内,他们便将饭菜吃的乾乾净净,连碗都被舔乾净了。老吏这才高声说道:「诸位需记住此时日,往后就来此处吃饭,吃完了就可以直接走。」「那碗要送到谁手里呢?」「留下就是了。」「要怎麽回去呢?」「.按原路返回就是了。」学子们一一起身,食吏挺起圆滚滚的肚子,准备收拾碗筷。「多谢!饭菜甚是可口!」有学子朝着食吏附身行礼。学子们一一行礼拜谢,从食吏身边经过。食吏呆愣在原地,只是点着头,神色甚是复杂。路去病也离开了,食吏开始收拾东西,老吏帮着收拾,他拿起这些碗筷,又长叹了一声。「这世道,真不知以后还会见到什麽事!」「就是苦了我们,如今还要服侍这帮贱胚!」食吏拿着碗筷,头也不抬的说道:「我看这些人也没传闻里那般粗俗,我在食堂多年,还是头次有人来拜谢」律学室众人走在回去的路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喜。「哈哈哈,不曾想我们竟也有这麽一天,能进此处来吃上一顿饱饭!」「这饭菜,我活了二十馀年,还不曾吃过这般好吃的饭菜嘞!」「往后我们每日都能这般吃喝吗?」路去病跟在最后,看着众人欢喜的模样,他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众人一路走进了律学室,路去病让他们皆在前院坐下。他清了清嗓子,「诸位,往后就不会有人再来欺辱你们了,可以在食堂吃饭,可以得到更多的学习时日,也可以出学室」「只是,诸位还是要珍惜这般机会,要更加努力的学习。」「从今日起,整个县学都要正学风,若有不思进取者,是要驱逐出学的。」「诸位与其他学室的子弟不同,他们便是不学,还有其他出路,而诸位只能是通过学业来出人头地,万万不可效仿他们的作风。」众人很认真的听着路去病讲述。「我得去忙了,诸位勿要耽误时日,读书学习!」众人急忙起身,「唯!!」amp;nbsp;路去病满意的点着头,转身离开了此处。寇流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刘桃子的身边,满脸的不可置信,「大兄,他怎麽就成了祭酒?」「不是都要以名士来担任吗?」「怎麽,你习惯吃猪食?」「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寇流咽了咽口水,又问道:「我平日里跟他不合,他这做了祭酒,不会将我驱逐出去吧?」「不会。」刘桃子不假思索的说道。寇流也不言语了。从这一天开始,县学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律学室所感受到的变化是最大的。他们能正大光明的前往食堂,偶尔遇到其馀学室的学子,他们也不再前来特意羞辱,只是远远绕过去。最初他们还不曾随意进出学室,寇流是第一个外出的,他在学室外转悠了两圈,方才回来。这般壮举顿时激励了其馀学子们,他们终于也走了出去。在学业上,如今他们有两位讲师,除却路去病外,还有位陆讲师。这人据说是个鲜卑人,可他人非常的不错,相当的和气,面对出身卑微的众人,也不鄙夷,很是用心的为他们讲解律法。这是众人做梦都不敢去想的场景。张家村。破败不堪的房屋彼此连接,不知从哪里传出妇人的哭嚎声。有几个老人埋头赶路,一路上高呼着怪异的曲子。乞楼难或坐在院内,听着外头的动静。又有人死了。根据当地的习俗,有人死去,就有亲属沿街叫魂。可这里的百姓们很难找到健全的亲属,一般都是由同乡代替。乞楼难或吃了一口酒,他抬起头来,仰望着天空。乌云纠缠在一起,不断的翻滚着身躯。乞楼难或再次叹息。他还是更喜欢县城,到了正午,还能暖暖身子,不像乡野,总是阴沉沉的。忽有人叩响了大门。「进来!」他高呼了一声,又吃了口酒,可乡野也有好处,能随意饮酒。一个半大小子局促不安的开门走进来。「七楼公」「是乞楼难.算了,你是何人?有何事?」「公,我唤作张二郎,我阿爷叫张大眼,是当地渔夫,三天前,我外出打渔,阿爷留在屋内休息,等我回来,他便没了踪影,直到现在,也没出现」张二说着话,又抽泣了起来。乞楼难或完全不意外。有些时候丢了几个农户,这是很正常的。人总是会发生各种意外,被猛兽叼走,被贼寇劫掠,被过路的贵人杀死,或失足摔进水里。只要丢的不是三位鲜卑骑士,问题都不大。「唔,我知道了。」乞楼难或又吃了口酒,挥了挥手。张二还想要说些什麽,抿了抿嘴,转身离开。他刚转身,乞楼难或却突然叫住了他,「且慢.你说多久之前?」「三天之前。」乞楼难或放下了酒袋。「三天前收药采药的.」乞楼难或踉跄着起身,模样变得肃穆起来,「你带我过去。」「好!好!」张二郎满怀期待的将乞楼难或带到了自家附近,乞楼难或就在周围搜寻了起来。可惜,最近天气多变,此处又多雨,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足迹,没有什麽东西。忽然间,乞楼难或注意到了什麽,他赶忙趴下来,盯着什麽看。「驴粪.」乞楼难或沉思了起来。鬼鬼祟祟的草药商,似是在打探周围的情况。消失的渔夫,远离村落。他脑海里又迅速出现了些对话。「乞楼难公,是我啊,张成,张家村的,您不记得了吗?我这次斩杀了三个贼寇.」「乞楼难公啊,那人姓刘,名我记不清了,记得是乡野之人」「我分明看到他在这里消失的,一定是住在了这家食肆!」「我说!我说!家主最近跟律学室的路去病有争执!他们在争夺一个叫刘桃的学子.」「这是我在县学里的好友刘君,目前还在县学求学,他家便在这里。」「那三位骑士!是沿着漳水去追寻贼寇的,却没了踪影,你们是干什麽吃的?!沿漳水给我找!!」一时间,乞楼难或只觉得脑海里一片混乱。这一切似乎有什麽联系。「刘,桃,子。」(本章完) 第33章 活路 太阳刚刚冒出头来,光芒还有些湿冷。县城内静悄悄的,有几道炊烟升起。老吏打开了县衙大门,正准备清扫街道,就看到一人站在县衙门外。老吏一愣,「乞楼难公??」略微弯曲的胡须,浅绿色的眼眸,站在门外的正是那乞楼难或。此刻的他,看起来风尘仆仆,格外的憔悴,可眼里却闪烁着精光。「许老丈,哈哈,许久不见,可还硬朗?这是我特意从乡里给你带的大鱼!」乞楼难笑着将手里的大鱼递给了许老吏。许老吏的老脸上布满了笑容,他推辞了几下,方才接过那大鱼。「您何必如此客气呢!」乞楼难或是从前的职吏,主抓盗贼的,论地位那比许老吏这种门吏要高出不少。可乞楼难在县衙的人望很不错,他看起来粗狂,却是个极为细心的,跟谁都相处的不错,好友极多。这次县衙内职吏几乎全军覆没,而他还能保全性命,这就看出他的本事了。许老吏很是客气的问道:「乞楼难公前来是为了什麽事呢?可要我帮忙?」「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重新盘查了村中户籍,想要及时前来给户曹掾史干禀告,不知县中职吏可曾上任?」老吏长叹了一声。「还没有呢,别说是职吏了,便是县令丶县丞丶县主簿丶县录事史也都是空着。」「啊?」乞楼难惊诧的问道:「到如今都不曾上任?那县里的事情」许老吏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乃是乐城县开国公,仪同三司高公。」乞楼难目瞪口呆,点着头,「难怪呢,我说这县衙附近怎麽这般多甲士.那岂不是苦了你们?」许老吏点着头,「谁说不是呢?过去遇到事还能上报,现在报给谁呢?报给高公吗?」「就是县令来了,都不敢说能随意拜见高公.何况是我们这些卑贱之人呢?」乞楼难苦笑着,「那我这村中户籍也找不出人可以禀告了?」许老吏再次说道:「无碍,公且回去,等那户曹干到了,老夫便派人告知你一声。」「哎呀,如此便多谢许老丈了!」「不必多礼,只是,乞楼难公啊,这里吏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想办法来城里啊.」「哎,我又何尝不想呢?只是过去诸多好友,此刻都不在.求情都不知要找谁」「找何君啊!」乞楼难一愣,「何阿难?可他不是被抓.」「没有,他戴罪立功了,听闻是缉贼时出了大力,如今就在城内,是要升了,可能要补个官呢!」乞楼难皱了皱眉,「原来如此.好,我现在就去找他问问!」「多谢许老丈了!」「不必多礼!」乞楼难转身离开此处,朝着何阿难的府邸赶去。这人是他的好友之一,过去跟他同样是县里职吏,他家在当地算不上大族,但也很有势力。他家在城西,靠近西城门,是个很普普通通的宅院。而何阿难看到乞楼难的时候,相当的激动,他几乎是冲了出来,热情的拉着好友的手,高呼着让家里人准备饭菜。「太好了,太好了,我可是一直都想派人找你的!」「快坐,快坐。」乞楼难客气的坐在了一旁,「我是来县衙禀告村事的,听县中人说你已安然无恙,我便急忙跟他们辞别,前来找你。」「啊,好你个乞楼难,若是他人不告知,你便不来看我吗?」「今日伱就勿要离开了,留在我家里吃酒!」「我那村里还有诸事,酒改日再吃.」两人寒暄了片刻,乞楼难方才问道:「你是怎麽出来的?」何阿难摇着头,「走运而已,被一本家贵人看重,就饶过了我。」「你离开县城后,城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他吃了一口酒,苦涩的说道:「你走之后,庙堂派遣高阳王来探查这些事。」「那高阳王,当真不愧是国之大贤,英明神武。」amp;nbsp;「只用了两天,他就破了案。」「原来是那崔谋勾结伪周,指使肥宗宪跟伪周联络,后分赃不均,伪周杀人灭口,人证物证俱全对了,先前那三位鲜卑人也是他们杀的。」「他们收买了漳水边一个村落的人,叫什麽李村的,袭杀了那三位骑士。」「高阳王的麾下还发现了崔谋跟伪周来往的大量书信,私藏的伪周钱币,用以杀人的武器,肥宗宪家幸存的门客们也都承认了这些事。」「听闻高阳王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了陛下的夸赞赏赐。」「崔家是个什麽情况,我不知道,只听贵人说,崔谋当夜就被切成了两半,一半挂在邺城墙头,一半丢进了伪周境内,听闻那伪周还给他收敛尸体,隆重安葬我也不知真假。」乞楼难打了个哆嗦,打断了对方。「何君就勿要再说了,骇杀我也!」「我本来还想来找你求个提拔,如今看来,我那村虽然小,倒也比县城要安宁的多。」何阿难笑了起来,「你我挚交,便是你不寻我,我也不会忘了你。」「只是如今县里颇为混乱,还不是时候,我自己也朝不保夕你先回那张家村,等我消息。」「我在此处,也就你一个好友了,往后更得多多来往啊,一旦有机会,我会立刻派人去找你」看着何阿难这真诚的脸,乞楼难颇为感动,只是道了声谢。尽管对方再三挽留,乞楼难还是决定返回。何阿难一路将对方送到了门口,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开。乞楼难牵驴的身影在远处一点点的消失,何阿难脸上的笑容也是随着他的消失而消失。直到最后,他的脸色变得极为冷峻。乞楼难同样如此,他低着头,大步赶路,脸色肃穆。「啪!」走了几步,乞楼难忽然又给了自己一耳光。毛驴都被吓到了,闪躲着头。「坏了呀,坏了呀。」乞楼难嘴里嘀咕着,眼里充斥着恐惧。自己昨日到底是发了什麽疯才会去跟着那渔夫的儿子去调查呢?报官?向县衙告发高阳王栽赃陷害?告发皇帝昏庸,有眼无珠??可若是藏着,若让桃子那凶人知道了,自己还不得被灭口??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啊!!乞楼难只觉得头更疼了。他浑浑噩噩的出了县城,骑上了驴,朝着村落的方向行驶而去。难道要跑吗?可作为吏,若是跑了,那可就是亡人了.无处容身。将那小渔夫干掉??那不是会更加引起那屠夫的怀疑吗?乞楼难晃晃悠悠的骑着驴,在小道上行驶着,两旁的冷风不断的吹来,吹平了那些杂草,四周格外的寂静,鸦雀无声。乞楼难忽然勒住了驴,他警惕的看向了左右。「什麽人?!」就看到前后各跳出两个人来,四人从前后围住了乞楼难,这四人穿着朴素,只是蒙了面,手持大弓。乞楼难看着这一幕,当即长叹了一声。「诸位朋友,我是城内小吏,身上没什麽钱财,若是死了,还有人追查,不妨就饶了我?」「乞楼难公怎麽也会服软?」对方忽然开了口,乞楼难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他眯起了双眼。「不知是哪位朋友?我还能有活路吗?」「哈哈哈,乞楼难公,是我。」那蒙面者一把扯开了脸上的布帛,露出了真面目。乞楼难一愣,「是王君啊.」站在他面前的人,乃是城中一个富户,姓王名阜,在城里有些产业,平日里住在东城门附近的一处食肆里。王阜,也就是店家,此刻毕恭毕敬的朝着乞楼难行了礼。「乞楼难公,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与您详谈,这般拦截,只是为了防备小人,绝对没有要谋害您的想法。」「可否能移步与我一叙?」「善。」(本章完) 第34章 英雄天子 驴子低着头,一把将杂草拽下来,然后开始了咀嚼,咀嚼声很响。在驴子身边,几个男人席地而坐,四周绿树成荫,空气清香,当真是宴会的好地方。王阜笑呵呵的为乞楼难倒了些酒。他自己拿起了酒盏,行了礼,一饮而尽。乞楼难也不迟疑,跟着一饮而尽。「王君,您有什麽事,便直说吧,我村里还有些事。」「啊,好,那我便直说。」「乞楼难君,按理来说,我不该与您直接相见,想必您也看出来了,我是周人。」乞楼难点点头。「可我们认识已经很久了,我想了许久,还是决定亲自前来,与您坦诚相见。」王阜再次给对方倒了酒。「您有武艺,有谋略,胆大细心,可谓干吏!在这些年里,您立下了无数功劳,城内盗贼见到您都直哆嗦。」「我是极为敬仰尊重您的。」「只是,我个人觉得,您这样的人,在齐是得不到什麽提拔的。」「您没有好的出身,这伪齐跟周不同,在周唯才是论,只要是有才能的人,就一定能得到提拔,可在齐,却是重鲜卑,轻视其馀族类。」「您在这里做的再多,做的再好,没有贵人提拔,又能如何呢?」「如成安的两位县令,还有那麽多的职吏,他们做错了什麽呢?勤勤恳恳,最后却落的如此下场!」「便是做官到杨愔那般地步又如何?高洋谑称他为杨大肚,让他递厕筹,用马鞭将他抽得血流满背!几次将他丢进棺材里要活埋!」「哪里会有什麽出路呢?」王阜越说越是激动,声音也越是大。「我实在是为您感到不公!您为齐做了那麽多事,可又得到了什麽样的回报呢?」「两年前,您的妻被迫出城去看高洋骑射,就再也不曾回来,难道你心里还不知道这是怎麽回事吗?!」「我并非有意羞辱您,只是那高洋淫邪,邺城宗室上公且不能护住自己的家眷!何况是您呢?」王阜猛地起身,看向了一旁的蒙面者。那人快步走上前,将一个包裹直接倒在了乞楼难的面前。随着唰唰的声音,金灿灿的各类黄金制品就这麽在乞楼难面前堆成了一团。在阳光下,这些黄金制品闪闪发光,乞楼难满脸的呆滞。「乞楼难公,这东贼还值得你如此卖力吗?身为官吏,连发妻都保不住,遭受各种羞辱,时不时就要无辜丧命!」「立下功劳也得不到赏赐提拔,整日担惊受怕!」「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公何不弃暗投明,来成就一番大事业呢?」乞楼难看着面前这金灿灿的小金堆,又看向了王阜。「王君这是要收买我啊」「非也,非也,您这般的贤才,岂是用这些铜臭物能收买的?这只是我们的些许心意,若您愿意弃暗投明,将军定有重赏!」乞楼难没有说话,保持了沉默。王阜继续说道:「今日,我解了蒙面来见您,就足以表明我的心意了,无论您是否答应,我都不会加害于您。」「便是您现在去报了官,我也绝无怨言。」「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今日我豁出命来与您坦诚相见,不知乞楼难君是否也愿意跟我去做一番大事业呢?!」乞楼难拿起面前的酒盏,大口大口的吃起酒来。等吃完,他将嘴角随意一擦。「说吧,要我做什麽?」「其实也不会要您多做什麽。」「您只需要帮着照看我们所派去的人,让他们在张村做些小事就好。」………很快,乞楼难就骑着驴子离开了。而他身边却多了两个护卫,扛着大行囊,低着头走在乞楼难的身边,相当的吃力。小厮站在店家的身边,看着他们走远。「家主,此人能信得过嘛?」「赌一把.倘若真的是他,我们能挟持他的家眷那真是天大的功劳,若是不成,不过一死而已。」小厮点着头。走在路上,乞楼难一言不发,身后跟着的两位「护卫」同样沉默。「我要如何称呼两位呢?」「主人既然买下了我们,那您要怎麽称呼都是可以的。」「嗯既是兄弟二人,那就叫大郎二郎。」「是。」穿过了小路,村落缓缓出现在了远处。漆黑的残檐断壁耸立在两旁,往远处眺望,却见不到半个人影。乞楼难就这麽一路走到了自己的府前,下了驴,在两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屋内。整个张村都静悄悄的,甚至连一声犬吠都听不着。天色渐渐漆黑,整个村落一点点的被黑暗所覆盖。桃林深处,更加的昏暗,幽静。宅院内,火把挂在墙壁上,发射出微弱的光芒。刘张氏坐在院落里,正用力的舂米。这是在准备明日的饭,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甚是辛苦。不知何时,院落里出现了两道身影,缓缓朝着背对着他们的刘张氏靠近。冷风吹起,火把再次摇晃扭曲。刘张氏停下了舂米的手,缓缓回头。阴影之中,站着两个人影,他们将手里的物什一丢,那东西就滚落到了刘张氏的面前。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主母,这两生人夜探桃林,已经被我们给杀了。」刘张氏盯着那两颗人头,看了许久,随即长叹了一声。「唉,当初就说勿要给孩子取这个名,他不听,犟种!!俩人都是!!」「你们俩也是,不想着生擒,怎麽就给杀了?」「这俩人都是死士,无法生擒。」听到回答,刘张氏挥了挥手,「且拿去处理了吧我只是个妇道人家,这种事不必跟我说。」两人低头,缓缓后退,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桃林之中依旧寂静,只是人影闪烁,有尘土飞扬,惊起了飞鸟,偶有凄厉的啼叫。渐渐的,桃林又变得平静了,一切如旧。那一棵棵桃树长得极为高大,枝繁叶茂,彼此交织,当冷风吹来,枝叶发出声响,整齐而响亮。村里人说的不错,这桃林的长势确实很好。天色渐渐泛白,一只鸟从桃林之中飞起,扑闪着翅膀,朝着远处飞去。飞鸟的眼眸里,闪过了桃林,道路,城池,房屋。最后,一道无比高大的城墙呈现在它的眼眸里。一个高大的甲士,全副武装,戴着面具,他的一只脚踩在箭垛上,一只手高高伸出。鸟儿径直飞落在了他的手掌之中。鸟儿在那只大手之中啄食麦,而甲士则是拿下了它脚踝处的书信,又往地上撒了一些麦,鸟儿赶忙飞到地上啄食。甲士翻开书信,看了几眼,随即撕的粉碎。他转身,看向了前方。城墙之内,是连绵不绝的宫殿群,巍峨壮丽,金碧辉煌。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绘着吉祥图案,翡翠翠螭镶嵌在连绵的宫墙之间,散发出绿光,诸多别院连接,琼楼玉宇,碧瓦红柱,壮观异常。甲士埋着头,快步走下了城墙,走在了精致的道上,两旁时不时就能碰到全副武装的甲士。如此穿过了一条条蜿蜒的道路,又开始登一条长长的台阶。甲士一路都是低着头,不去看两旁的景象。有四位武士奋力打开了那道巨大的殿门。殿内竟是漆黑的,所有窗口紧闭,一股腐败的臭味迎面而来,令人不适。远处闪烁着模糊的光芒,勉强能指明方向。甲士便循着那方向缓缓前进。「啊!!!!」远处传来惨嚎声,甲士不曾放慢脚步,他逐步靠近了模糊的光。在殿的正中心,雕刻着金龙的大柱上挂了火把,隐约照亮了周围。甲士看到一人正背对着自己,蹲在地上。那人披散着头发,身上什麽都没穿,就这麽裸着,他蹲在地上,也不知在做着什麽,忽然间,他停了下来,猛地转头。那是一张何等可怕的脸,双目圆睁,布满了血丝,脸上沾染着血污,嘴角咧起,露出森森白牙。「哈哈哈哈~~~」那人猛地跳起来,怪笑着便冲了过来。那张可怖的脸逐渐放大!甲士浑身一颤。那人跑到甲士面前,将手里的一团血肉一把丢在甲士的头上。男人方才蹲着的地方,躺着一个.不全的人,四分五裂。甲士颤抖着开了口。「陛下.有勇士禀告,伪周奸细又开始在京师周围活动了。」裸体男人一愣,瞬间换上了肃穆的脸。「那是自然,我那蠢弟弟只懂得栽赃陷害,随意找了些百姓来顶罪……周人当然是会更加的放肆了。」男人双手后背,抬起头来,倘若他不是裸着的,倘若他身上不是有血污,倘若这里没那麽阴沉的话,还是能看出那种帝王威仪的。只见他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些狗日的就等着我死了,他们好蛊惑我那不成器的竖子,为祸天下!!」「这样的奸贼被栽赃,敲打敲打也就罢了……但是,朕身为天子!岂能被西贼所耻笑??」「桃枝!你亲自带人去!」「将事情查清楚,将那些奸细给朕送过来.嘿嘿嘿.」「唯!」ps:每醉,辄手杀人,以为戏乐。所杀者多令支解,或焚之于火,或投之于水。———《资治通鉴》ps:刚开书就碰上感冒了,低烧了好几天,耳朵嗡嗡响,无精打采,若有错别字诸位多海涵,定会修改。(本章完) 第35章 奢侈的理想 天色逐渐昏暗。路去病满脸疲惫的走在回学室路上,沿路所遇到的学子们纷纷行礼拜见。他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跟这些人回礼。走进了屋内,他终于不再伪装,愁眉苦脸的坐在了床上,顿时泄气。「累啊.没想到,管理一个县学竟是这般困难。」「难怪过去那些祭酒都喜欢钻进别院里不出门呢!」「有些事,不理会还好,一旦要理会,那麻烦就越来越多了。」听着路去病的抱怨,刘桃子放下了手里的书,「明日就可以领牌?」路去病看向了他,「足月就可以参与应试,若是你想足月就应试,明日确实可以离开县学。」「可你真的要现在就去吗?」「你也可以等满四十日啊,多准备上十日,不是很好吗?」路去病严肃的解释道:「县中诸事,散吏可没有受到什麽波及,名额是有限的,这次的应试定然会非常激烈.」「你我虽是好友,可在这种事上,我是不能帮你的,你确定明日就离开县学吗?」刘桃子点着头。「明日就走。」路去病忽然沉默了下来。「好吧,你也有自己的想法,我就不劝阻了。」「桃子兄,你想吃点酒吗?」「不吃。」「也好,别耽误明日的事情.」「那这样吧,我虽不能帮伱开口,但是却能帮你再复习一二。」「我过去也曾见过应试,知道他们考什麽。」路去病拿起了一旁的书,「我就先替他们考考你,若是未能通过,你就再多留十日,如何?」「好。」「一言为定!」次日。天色还不曾明亮,如披着一层浅黑色的丝绸缎。半空之中能看到孤星闪烁。风吹起落叶,落叶经过了几次旋转,翻过律学室的墙,轻轻落地。前院里,有四人站在正中间,其馀学子站在周围,安静的旁观。路去病手持生牌,满脸肃穆的向他们逐一发放。刘桃子站在正中,人高马大的,左右之人都下意识的拉开了些距离。路去病将表明『毕业生』身份的生牌递给了他。他的脸色颇为复杂,却又什麽都没说。将四人的生牌发完,路去病肃穆的看着他们。「再过两日,你们就能前往县衙参与应试了。」「愿诸位都能通过应试,不负这数十日的艰辛。」「等通过了应试,也希望诸位能做个好吏,以良善待人,勿要做出有失道德的事情。」路去病朝着他们微微一拜。四人回礼。刘桃子拿起东西便要离开。「桃子哥!」当即有人开了口。周围的学子们赶忙走上前,围在桃子的身边,眼里多为不舍。县学跟外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哪怕当下的县学里已经没剩下什麽老人,可桃子的壮举代代相传。他亲自动手,建了个溷藩。从那天开始,学室的情况就变得不同了。向来忍气吞声的律学室抬起头来,捏紧了拳头,再也没有人敢闯进学室逼他们脱衣献舞了。再也没有人敢将他们做马,玩什麽「人马竹枪」的游戏了。当下的局面,一切来自反抗。老生们对新人们说起这个人,称他为律学室之肝胆。可现在,这颗强壮的肝胆要离开了。除却不舍,众人的心里还都有些惶恐。这如梦般美好的生活,不会随着肝胆的离开而消逝吧?刘桃子看了眼众人,「且用心读书。」「唯!」刘桃子再次往外走,路去病跟在他的身边,其馀三位要离开的学子跟在他们身后。律学室众人一路跟随,将桃子送到了县学门口。路去病挥着手,「好了,且都回去读书吧!他又不是一去不回!」新祭酒下了令,众人不敢不从。路去病却跟着桃子出了门,两人朝着东城门走去。「桃子兄啊,你我相识的时日虽短,可我早已将你视为挚友。」「我平生从未见过你这般勇猛之人,有你在身边,也壮了我的胆魄。」「如今你要离开县学,我心里当真是不舍啊」路去病的话断断续续的,前言不搭后语,不似他平日里能言善语的风格。桃子始终不言语,只是听着他的唠叨。两人就这麽走到了东城门,路去病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眺望着远处。「桃子兄,就此暂别,往后若有时日,便来县学看看我。」刘桃子轻轻点头。「对了,县衙那里的情况很是复杂,那跟县学完全不同。」「你要当乡吏,那也得是乡野缺人,从县散吏里徵召才行,不然就得在县衙候命。」「县中官员倒是好说,跟你没有什麽交集.主要是那些职吏,这些人凶狠跋扈,杀人不用刀,有的是办法来折腾新人。」「你定要当心,不可鲁莽,可不能再唉,反正你多加小心,别得罪了他们。」说起县衙,路去病忧心忡忡,在他看来,县衙那阴沉可怖的氛围是极难能容纳桃子这般人的。他正说着话,桃子却抬头来,望着上方,一言不发。路去病的视线随着桃子看向了上方。冷风吹来,城门上挂着的一颗颗头颅随风摇摆。从城门的一侧到另外一侧,此刻竟是挂满了头颅。足足有十几颗人头。路去病也被这血腥一幕弄得说不出话来。还不等他开口感慨,桃子便快步走出了城门。桃子认出了那些人头里的一个,那个食肆的小厮。走出了城门,桃子迈开大步,朝着家的方向前进。他的速度比以往还要快了不少。若路喋喋还在,那是绝对追不上的。道路上空荡无人,整个世界都是别样的寂静,时而有恶鸟发声,从天空掠过。杂草生长的颇为凶猛,一度占领了官道,道路上坑坑洼洼,两旁时而能看到被人丢下的杂物。桃子走的是小路,这条路是很少有人敢走的。猛兽出没,盗贼横行。两旁树木的枝叶纠缠在一起,盖在了小路上头,两旁的灌木丛里时不时传来各种响动。随着桃子大步经过,灌木丛里不知惊出多少兽。忽然间,桃子停下脚步,他一个大跳,落在左侧的灌木丛边,伸出手来,一把从灌木丛里抓出个人来。桃子的手直接盖在了对方的头上,几乎是将对方直接给拔出来的。「哎哟!」那人吃痛,「桃子哥!是我!是我!」刘桃子看清了来人,这才放手。张二郎捂着头,「桃子哥险些将我的头给揪下来」「你在此处做什麽?」张二郎顿时警觉,他看了看周围,「桃子哥,我是特意来等你的,小武说你今日要回来,一大早我就藏在此处」刘桃子皱了皱眉,拉着张二郎钻进了密林之中。「出了什麽事?」「几天前,我阿爷丢了。」桃子一愣,沉默不言。张二郎继续说道:「跟我妈,还有我大哥一样,都是一人在家,然后便找不见了。」「我先前怀疑是那个绿眼的胡吏做的,就特意去找他。」「似乎不是他。」「他跟着我去了我家,还四处查找,找出了些驴粪来。」「桃子哥,我似是闯祸了。」张二郎瞥了眼桃子,怯生生的说道:「他问我上个月初二在做甚我说不记得了。」「他还问了些别的,问你是什麽时候离开家去县学的.虽没明说,可我看他的意思,像是要对桃子哥不利!」「所以我就盯着他!看他去了次县城,回来时带了两个健仆!」「但到次日,那两人就不见了。「「那胡吏也就极少出门,总是喝的烂醉。」「可有外人再次前来?」「不曾。」刘桃子眯起双眼,沉吟了起来。张二郎更加慌张了,他哆嗦着说道:「桃子哥,我真不是有意的」一只大手再次盖住了他的头,桃子揉了揉他的头。「无碍。」「二郎,你今年多大?」「我不记得了,应当是不到二十。」「你大哥与我同岁,你今年还不满十五。」张二郎愕然,「原来如此。」「二郎,你想当里吏吗?」「啊?我不认字,也能做吏吗?」「学着也不难,或者,你有别的想法?往后你想要做什麽?」听到桃子的询问,张二郎瞬间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似乎也从不曾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想做什麽?出船,打渔,拿鱼跟人换些吃的换不掉的想办法存起来?「我不知道.」「我想.我想不失踪。」「别像我阿爷阿妈大哥那般就好」(本章完) 第36章 第二条绳索 小武骑着竹马,正在院落里一遍遍的奔跑。他的爷爷自从那天消失之后,便再也不曾出现。可是小武并没有太过悲伤。因为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常见,最初几次还会哭的很厉害,到了后来,也就习惯了。他偶尔会想,或许他们此刻都已经聚在一起了呢?他也很喜欢如今的家,现在的阿母对他就如亲生母亲那般疼爱。刘张氏正坐在一旁,对着阳光,引线穿针,缝缝补补。「妈。」院里两人抬起头来。就看到刘桃子站在门口,桃子手持鱼叉,背光之中看不清他的脸色,他站在那里,恍若巨人。「桃子!」刘张氏赶忙起身,她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快步走到了桃子的面前,桃子顺从的低下头。「回来了路令史呢?他怎麽没来?」「他有事。」「进来,饿了吧?我早就给你备好了吃的,你一直没来,怕是都凉了.小武,去打些水来!」刘桃子坐在院落里,狼吞虎咽的吃着饭。刘张氏笑吟吟的坐在一旁,边看着儿子吃饭,边缝补着手里的衣裳。她很喜欢看桃子吃饭,这孩子打小便是好胃口。桃子很快将饭菜横扫乾净,抬起头来,看向了刘张氏。「妈,我拿到了应试的资格,我谋个乡吏的位置,你跟着我走吧。」刘张氏沉默了片刻,「那你阿爷怎麽办?」「他不曾在意过这个家,我们又何必在意他呢?」刘张氏没有说话,只是再次长叹。「你阿爷只是暴躁了些,他也有自己的苦衷。」「桃子,听我的话,勿要再这般犟了,听我的,跟你阿父低头,服软好吗?」「桃子哥!」忽有人在门外呼喊了起来。刘张氏收了声,刘桃子起身,快步走到了门口。张二郎站在门外,看到桃子出来,低声说道:「他此刻就在家里,独自一人,烂醉如泥。」桃子点了点头,转身回来,拿起了鱼叉,又看向了刘张氏。「妈,我去去就回。」桃子快步离开了家,张二郎跑着跟在他的身后。刘张氏闭上了双眼,满脸的无奈。「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张成的宅院在村里是最好,也是最大的。乞楼难就坐在院落里,手持酒袋,满脸通红,大声哼着曲,自娱自乐。忽然,一人跳进了院落里。乞楼难停止了歌唱,仰起头来,看向了面前的男人。桃子手持鱼叉,一脸平静的站在他的面前。乞楼难又吃了一口苦酒。「你来了啊。」「我来了。」乞楼难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我何其不幸,何其无辜?!明明什麽都没做,就招惹上这般麻烦,全无半点活路!」「张成吃佃户,你吃张成,那自然也有人吃伱,天理循环,没什麽无辜的。」「那你呢?你又是谁的食物?」桃子漠然的回答道:「尚不可知也。」「他是我的。」第三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乞楼难一愣,「什麽.」他刚要回头,就有绳索飞出,套住了乞楼难的脖颈,乞楼难朝后扬起,有人抵着他的后背,双手发力,乞楼难痛苦的捂住脖颈,片刻之间,乞楼难便不动了。刘桃子看着那黑影从乞楼难的身后出现,用绳套住乞楼难的脖颈,随即将其拉杀。动作一气呵成,乾脆利落,全无半点多馀。那人踩过乞楼难的尸体,走到了桃子的面前。他全副武装,戴着笑脸面具,身材高大魁梧,桃子曾见过这个骑士,就在自家的后院里。骑士丢掉了手里的绳索,缓缓拔出了佩刀。下一刻,两人大步朝彼此冲去,骑士的刀劈向了桃子的头,而桃子的鱼叉则是刺向了对方的眼。「嘭~」下一刻,骑士的刀转变角度,劈断了桃子的鱼叉。桃子却已经撞进了骑士的怀里,一肘重重砸在了铁胄上。骑士明显摇晃,在这般距离,他只好丢了刀,双手抱着桃子,将他下压,一膝砸中桃子的胸口。桃子闷哼,却抱住他的大腿,再次往前猛冲,骑士就这麽被他冲翻。两人就这般扭打在地面上,卷起尘土飞扬,骑士趁机将桃子打翻,迅速起身,冲到原地,捡起了刀。而桃子则是双手持裂成两半的鱼叉。两人再次对峙,骑士气喘吁吁。「阿爷.你老了。」桃子开口说道。骑士伸出手,缓缓取下了面具。面具之下,正是刘大的脸。「呵,只是我披着甲胄,又刀下留情而已。」刘大轻轻喘着气,看向了一旁血泊之中的乞楼难,「麻烦是一个接着一个,刘公莫非就不觉得羞愧吗?」「就因你的胡作非为,一个安乐祥和的家便被你毁掉了.你对得起你阿母吗?」「安乐祥和?」刘桃子反问了一句,又平静的说道:「从小到大,每次你回家,家里便没有安乐祥和,你总是大吼大叫,将所有的愤怒都往我们身上宣泄。」「若是一句话说的你不喜,便对我们拳打脚踢。」「将阿母打伤,将我赶进野猪林」「哪里有什麽安乐祥和的家?」刘大听闻,勃然大怒,他的脸色通红,整个人都变得极为暴躁。「狼心狗肺的东西!!」「若是没了我,你们能活过一天吗?」「你们能活着,能说话,能吃饭,能跑进城里杀人.都得感谢我的恩德才是!!」「你知道乃公为了你们做了多少事?经历了些什麽?」「那我们又做错了什麽,便因为你生养了我们,便要被你这般欺辱吗?」听到桃子的质问,刘大愤怒的将手里的刀对准了桃子。「我是夫!」「我是父!!」「莫说打骂,便是杀了你们,我也不算是有罪过!」「这他妈的叫天!经!地!义!」「倒是你,教唆你阿母离开我,妄图反抗我,无视我的教诲,如今还拿着鱼叉来指着我!!忤逆!不孝!」「你这他妈的叫天!理!不!容!」刘大咆哮着,完全不顾外人是否会听到,他再次看向了桃子。「现在,给我丢下你手里的鱼叉,跟着我离开这里,听我的话.一切如旧,你可以继续跟着你妈过安稳的生活。」「如若不然,我就亲手宰了你这不孝的东西,免得给我招惹更多的麻烦!」刘桃子闻言,怒目圆睁。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出如此明显的愤怒来,他的脸色通红,怒火在他双眼之中熊熊燃烧。在这一刻,他跟刘大似乎更像了。「我与阿母并非是你养的狗!」「你喜了哄几句,怒了便打!」「我们是人!」「去他妈的天经地义,管他妈的天理不容!」「我生来自由,活得坦荡,受不得半点鸟委屈,有人打我,我便还手,有人杀我,我便挥刀!」刘大瞪圆了双眼,发出一声怪叫。「哈,好,我且看看你如何挥刀」「够了。」门被推开,刘张氏走了进来,又对门外的张二郎和小武说道:「勿要让他人靠近。」那两人点点头。刘张氏关上了门,走到了两人的身边。刘大依旧愤怒,「都怪你,看你养出的这个不孝子!!这般猖狂放肆.」「好了,夫君勿要动怒。」刘张氏握住了刘大的手,温柔的说道:「且都怪我,对他太过宠溺,你勿要怪罪他。」刘大暴躁的神色缓和了些,他收起刀,想要说些什麽,欲言又止。「我去跟他说。」刘张氏看向了桃子,「桃子,且跟我来。」母子两人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走了许久,两人皆一言不发。「桃子,有些事,本是很早就该告诉你的。」「其实,你父亲不叫刘大,他叫刘桃枝.本是军中的苍头奴,后来与我成了家,有了你。」「你父亲立下了不少的战功,逐渐得到皇帝的信任,得到提拔,只是,邺城实在是危险,尤其是我们这些女眷,朝不保夕」「因此,我们就偷偷搬到了这里,这里距邺城不远,且又荒凉,不引人注目,我们在此上册户籍,当了猎户,过安生日子。」「想着倘若哪天邺城出了事,你父亲能及时脱身,我们一家人也能安然无恙。」「你也勿要怪你父亲,他过去也并非是如此,只是后来他所经历的事情,实在可怕,他的脾气愈发古怪,愈发暴躁,方才如此喜怒无常.」「桃子,跟着我们走吧,我们再去找个安全的地方,换个身份,安稳的过日子」ps:文襄帝时,有吴士,双盲,妙于声。文襄帝历试之,闻刘桃枝声曰:「有所系属,然当大富贵。王侯将相,多死其手。譬如鹰犬,为人所使。」———《北史·卷七十七》(本章完) 第37章 有事要做 「这天下,哪里还有什麽安全的地方?」「从下到上,人人皆是朝不保夕。「刘桃子说道。刘张氏一愣,「桃子,你不明白,此处确实不能待了,韦.有个很厉害的周人已经盯上了这里!」「你勿要鲁莽任性!!」桃子转过身来,看向了刘张氏,他的眼神是少有的温柔。「妈,你先走吧。」「我还有些事不曾做完。」「桃子.」「等我做完了,我就去找你。」刘张氏还想要说些什麽,看着桃子那明亮的眼神,刘张氏收了声,脸上划过两道眼泪。桃子很是认真的帮着她擦掉了眼泪。「走,先回家。」刘张氏哽咽了下,拉着桃子往回走。院落里,已经看不到刘大的身影了,就连乞楼难的尸体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似乎什麽都不曾发生过。母子两人走出了宅院,二郎跟小武正蹲在地上,热情且投入的玩着骨拐,早已将刘张氏的吩咐抛之脑后。刘张氏笑骂道:「你们便是这般盯着路的?」两人这才爬起来,可怜巴巴的站在刘张氏面前。小武低声辩解道:「根本就没人」「走!」张二郎跟他们告了别,执意返回。村里的小路别样的寂静,成群结队的硕鼠挨家挨户的串门,或抬起头来,以某种阴险的眼神盯着路过的几个人,全然不会惧怕人。尽管太阳还不曾落下,小村子却显得别样的阴沉,枯萎的枝干与残檐断壁融为一体,死气沉沉。三人很快来到了桃林,这里倒是生机勃勃,刘张氏走的很慢,她是很喜欢这片桃林的。她说起了从不会提起的旧事。「我年少曾染上了疾病,有巫说是有恶鬼缠身,应用桃木辟邪杀鬼。」「我阿父就令人在府邸内外种满了桃树。」「那时我家就如桃林一般。」小武忽然开口问道:「那岂不是每天都有桃子吃?」刘张氏轻笑了起来。「再往后,高王打进邺城,我父归顺,宴请高王部下,我就遇到了另外一棵可以辟邪的桃木。」她浅笑的时候,脸颊上会出现小酒窝。「我是最喜欢桃子的。」她抬头望着四周的桃树,眼里满是不舍。三人惬意的穿过桃林,回到屋内的时候,刘大早已坐在院落里,人高马大,穿着平日里的衣裳,等候着他们。「怎麽才来?饿杀我也!!」刘张氏做了一顿极为丰盛的饭菜,平日里,也就是过元旦,人日这样大节的时候才会吃的。四人也不进屋,就坐在院内吃,小武恨不得将头埋进碗里。刘大也收敛了暴躁的脾气,吃了些酒,跟刘张氏有说有笑的聊着。一家人其乐融融,就连桃子,脸色都比寻常要温和了不少。夜深了。众人要回去休息,刘大正揪着小武的耳朵训斥着什麽。刘张氏则是拉着桃子的手。「桃子.平日里我不喊你,你就不知道要吃饭,往后要多吃,你还在长身体.」「夜里勿要外出,天气要凉了,不能生了病。」「勿要跟恶人结交,勿要跟着恶人去做坏事」「路令史是个好人,遇到事情先问问他.」刘张氏说着话,眼泪再次滑落。桃子的嘴唇几次抖动,「好。」大家各自回到屋内,桃子刚刚回到自己的屋里,就感觉到门口传来的异响。「从今日起,这里便没有什麽猎户刘大了。」「伱与我也便没有了干系。」「你是要做官,是要杀人,是要造反,都与我无关。」「若是战场相遇,我绝不再留情。」门外传来了低沉的声音。刘桃子只是平静的看着门外,他开了口:「保重。」门外顿时寂静。这一夜,格外的漫长。次日,桃子睁开了双眼,走出门来。院落里一片狼藉,屋门敞开,寂静无人,院内只剩下了一张案,上头摆放着一个碗,里头还留有吃的。桃子浑身一颤,却还是走到了案前,拿起了碗,大口吃了起来。吃完了饭菜,桃子独自坐在院内,一动不动。「桃子哥?」门外忽然传来了叫声。张二郎惊诧的从半掩的大门缝隙里看向了院落里,不知该不该进来。「进来吧。」张二郎这才走进了院内,看着这杂乱的院落,他瞪圆了双眼,呆滞的看着周围。「桃子哥,这是.出了什麽事?」刘桃子平静的回答道:「我父母也丢了。」「哦。」张二郎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桃子的身边。「桃子哥,你也勿要太难过。」「最初是会有点伤心,想哭,但是饿一天便好了,不会再想。」「当初我大哥被吏带走,消失不见,我哭了整整两天。」「后来我跟阿爷去打渔,回来后不见了阿妈,我哭了半天.我阿爷揍了我几顿,就不敢哭了。」「然后我阿爷也不见了,我便没哭。」「我有些时候就会想,或许他们此刻都已经在一起了」张二郎正说着,忽然想起什麽,他跳起身来,赶忙问道:「对了!小武呢?他也丢了吗?」桃子点点头。「我的骨拐啊!!他昨日借了去,说是要玩一天的!!!」张二郎顿时悲痛欲绝。桃子也不管他,再次在院落里四处翻寻,在整个宅院里,唯有库房的门是关着的,当桃子走进去,便看到了些挂起来的尸骸,是动物的。地上还堆了不少麦。桃子看向了二郎,「二郎,且去将村里能走的都叫过来。」「让他们来此处。」「好!」张二郎赶忙跑着去。桃子在此处坐了许久,终于,外头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二十馀人便出现在了桃子的面前。村里人越来越少,便是这些还剩下的,不是老人,便是孩子。「桃哥儿!出了什麽事?!」有老翁持着锄头,满脸的紧张,其馀众人,也都持着棍,叉,斧。桃子再次瞥了眼张二郎。「诸位勿要惊慌,并非是什麽大事,我阿爷带着我妈回趟娘家。」「我又要往县里任职,往后怕是无法常常相见。」他指了指那库房,「那里还剩下些肉,麦。」「诸位可以先拿回家里,藏起来,先用着,等我下次从城里回来,会再带些过来。」「这桃林里的果实,诸位也可以享用,不必过问。」听着桃子的话,村里众人一时无言。那白发老翁丢下了锄头,「这让我们如何能收,如何能收。」「是啊,本来就受了你家这般的恩德,却一直都不能报答」「无碍,且拿去吧,也顺路给那几家不能外出的拿点。」桃子就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费力的将食物背上,嘴里拜着谢,一一将粮食拿走。张二郎偷偷看了眼桃子,「桃子哥,我也能拿点吗?」「你就不用拿了,稍后,跟着我走就是。」「啊?好」宅院里终于空了,无论是库房还是院落,桃子将那张案和碗也送给了那些人,反正,他往后也用不上了。老翁在离别之前,再三告诉他,定然会守着桃子的家,不让盗贼前来。桃子对此道了一声谢。桃子在屋内发现了几个包裹,里头满是各种各样的衣裳,还有鞋履。这些都是刘张氏提前给他准备的。桃子也不曾再告别乡人,叫上张二郎,便出了桃林。通往县城的小路上,刘桃子大步前进,而他身后则是跟着一堆包裹。没错,那就是一堆包裹,包裹下长了双腿,正吃力的跟在桃子的身后。张二郎扛着那些包裹,累的气喘吁吁。桃子哥说要带着他去县城的时候,他心里还格外激动,他从未去过县城,对那里充满了好奇。但是桃子哥将这些包裹丢到他身上的时候,他心里的激动便被磨灭了。「桃子哥!慢些走!慢些走!」「我跟不上啦~~」(本章完) 第38章 应试 桃子扛起包裹,那依旧没能影响他前进的速度,张二郎几乎是小跑着跟在他的身边。「桃子哥,他们说城里人好吃人是真的吗?」「或许吧。」「去县城我们住在哪里?」「你住律学室。」「律学室是什麽地方?」「求学为吏的地方。」「若是求了学,当了吏,是不是就不会跟乡里人那般无端消失了?」「不好说。」小路上依旧安静,只是地面上有诸多马蹄印,偶尔还能看到新鲜的发着热气的马粪。骑士们几乎不喜欢走这样的小路,他们更喜欢纵马在官道飞驰,此处出现马蹄印,也算罕见。两人竟然就这麽一路走到了东城门,一路上没有猛兽,更无盗贼,一切都平静的有些怪异。东城门口依旧空荡。出示了过所,骑士又要搜查包裹。刘桃子将包裹放在一旁,一一打开,里头只是些换洗的新衣,新鞋。骑士眼前一亮,伸手便要拿。一只大手即刻扣住了他的手腕。鲜卑人大怒,他的脸色凶狠可怖,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张更加渗人的脸。桃子此刻直勾勾的盯着那鲜卑人,两人对视。对视的这一刻,鲜卑人只觉得寒毛竖立,毛骨悚然,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久别的沙场。「兄长!!」就听得一声高呼,一位小个子从城门里跑出来,着吏衣,他赶忙从怀里掏出了些什麽,塞进那骑士的手里。「这是我自家兄长,县学出身!」「您勿要动怒,勿要动怒.这是我的aqa!」「城中的bitign!」此人手忙脚乱的比划解释,又赶忙看向了刘桃子。「兄长,且松手,且松手。」小个子分开了两人,他让张二郎拿起包裹,朝着骑士再三点头,方才拉着两人便进了城。骑士收了东西,嘀咕了几句,痛苦的揉了揉手腕,转身看向了外头。小个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记录了桃子的过所,又低声说道:「兄长,可不敢跟这些鲜卑人有什麽争执啊,县衙都管不了他们.」「您就多忍忍,多忍忍。」刘桃子认得这小个子,这是他当初在律学室的同窗,应当是比他早十日离开的。此人姓田,却想不起他的名,只记得此人善言语,在律学室内跟众人相处的都不错,偶尔还会点评一下大事。这人登记完成,又问道:「兄长今日便要去参与应试吧?」「嗯。」「那便好,那便好那我们晚上在县衙再聚!」这人笑着说道。刘桃子点点头,领着张二郎继续走在县城里。而张二郎好奇的打量着周围。这里跟他所幻想的城市有些不同,只是房屋更大,道路同样的泥泞,四周同样的破败,无人,寂静,死气沉沉。走在这里跟走在村子里好像也没什麽区别。「桃子哥,方才那人我怎麽不曾见过?他为何要喊你兄长呢?」「不知。」「我不喜此人,他看起来.不像是好人,感觉要害人似的。」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县学门口。熟悉的木案前,依旧有位吏,负责发放学牌。「哎?你不是律学室的吗?」那吏认得桃子,「你不去县衙参加应试,来县学做甚?」「办学牌,给他。」吏打量着一旁的张二郎,张二郎放下了包裹,朝着那人嘿嘿傻笑。「桃子兄!!」忽有人叫着,就看到一人从县学门口跑出来,步伐极快,急匆匆的走到了桃子的身边,嘴角咧开。吏赶忙行礼拜见,路去病笑着回了礼,随即抓起桃子的手。「刚走过门口,隐约看到一黑罴立于墙外,张牙舞爪,这出来一看,果真是你啊!」路去病看了眼他身边的二郎。「这是来办学牌的?」他即刻从袖里掏出钱,递给那吏,「他的钱算我的,尽快记录」小吏吓坏了,「岂敢,岂敢,我自己垫着就是」「无碍,你这整日在外,也是疲惫,若有多出的,便是买些果子吃!」「多谢祭酒!!」张二郎有些惊诧的看着这位热情的贵人,神色有些惧怕。刘桃子指向了他。张二郎深吸了一口气,赶忙挺起胸膛,准备好被桃子哥介绍给贵人。「他身上这些是我的包裹,先放你屋。」「好。」路去病也很是乾脆,「这里交给我,你快去县衙吧,这时辰也快到了,勿要耽误了.」刘桃子点头,转身就离开了此处。路去病则是笑吟吟的领着一脸茫然的张二郎走进了县学之内。县学距离县衙并非很远。桃子也并非是初次走这条路,只是这一次,这条路上处处都是甲士,没走几步便要被拦下搜身。持着表明身份的县生牌,桃子耗费了半个时辰,方才到达了目的地。桃子刚刚走到门口,就有一老吏叫住了他。许老吏上下打量着他,「我记得伱.过所丢了?」「不是,来参加应试。」「哦,当吏的不在此处,从这里绕,侧面有个小门,进去在里头等着就是了。」许老吏贴心的为他指了路。刘桃子沿着院墙一路往东,绕到了另外一面,终于看到了老吏所说的小门,门是虚掩着的。刘桃子大步上前,推开门,走了进去。这是座搭着外墙修建的小院,内饰颇为简陋,只有几张石案,坑坑洼洼,院内还有七八人,皆沉默不语。「桃子哥!」律学室的几个老熟人看到了刘桃子,激动的走上前来,围绕在他的身边。远处的那几个则是陌生人,此刻狐疑的打量着他们。「不是说治律足月才能应试吗?这些人又是怎麽回事?」有同窗低声问道。「或是从前治过律,又或许是花了些钱.」他们交换着想法,刘桃子却不太在意这些。他们来的比桃子早很多,他们对接下来的应试,那是充满了期待的。这些时日里,路去病可谓是花费心思的教导他们,让众人都有了不错的长进,至少在律学上,他们有很大的信心。可路去病也一直都在强调应试的难度,这弄得大家既是期待,又是害怕。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在漫长的等待之中又不断的被放大。等了许久,终于,一个中年人从里门走了出来,手里抓着些什麽,晃晃悠悠的走到了众人的面前。有眼尖的已经开始带头行礼了。这男人一脸的疲惫,看都不曾看这些人,他只是示意这些人靠上来,然后将手里的东西胡乱的塞给他们。「就是这些,现在就可以写了。」学子茫然的看着手里的空白纸张,「这要写什麽?」那男人顿时怒了。「我怎麽知道要写什麽?负责这些事的人都不在!爱写什麽就是什麽!!」他挥了挥手,暴躁的转身回到了里屋。学子们看着手里的白纸,又对视了几眼,满是茫然,不知所措。刘桃子找了处案坐下,在纸张上写了姓名籍贯,随即又将律法的名例篇写了些,就停了手。这是次不同寻常的考核,没有监督,没有时限,甚至都没有试题。众人都写了些什麽,大多数人都是默写了些律法,也有别出心裁的,写出了自己往日的好人好事,来表现自己那高尚的道德修养。大家很快就写完,至少将白纸写满了,场面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律学室的那几人看起来有些失落。他们准备了那麽久,可到头来,却只是要在纸张上胡乱写点什麽?众人等了许久,也不曾有人进来收卷。蝉鸣声一次次的响起,在这空旷的院落里,几乎也没有可以遮阳的地方。众人大汗淋漓,蝉鸣声变得格外刺耳,烦躁的情绪笼罩了众人。烈日渐渐落下,天色又一点点变得阴沉,漆黑。终于,同窗坐不住了,几个人看向了桃子。「桃子哥现在怎麽办?「桃子一直都在闭目养神,此刻,他站起身来,朝着对面那里屋走去,众人一动不动,且都只是看着他。桃子推开了里屋的门,方才那男人埋身在纸堆之中,惊愕的抬起头来。「你?什麽事?」「写好了。」男人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哦,应试。」他站起身来,走出里屋,让众人将写好的纸交给自己,他又挥着手。「好,好,你们通过了,都通过了,往西院找何行僧听差,他那里会分发衣裳,吏牌,另安排住宿,饭菜.」「恭贺你们。」男人抓起那些纸张,敷衍的说着,转身又走进了里屋,关上了门。院落内空荡荡。只有一群刚刚通过选拔的底层散吏们,他们失魂落魄的站在这里,完全没有成功通过应试的那种喜悦。「唉」(本章完) 第39章 奴隶 刚踏进南院,一股熟悉的臭味便迎面扑来。律学室的老人们对这股臭味是格外熟悉的。通往南院的门很小,似乎就是在院墙上挖出了个小口子,桃子这般身形的人,得低着头,侧着身才能钻进去。钻进门之后,是一个类似瓮城般的「瓮院」,还是被墙壁所围绕的一个小宅院,有三扇门,分别通往不同的方向。只是此刻,翁院的地上堆满了人,有的趴着,有的躺着,有的背靠着墙,众人状若死尸,一动不动。新来的小吏们着实被这场面给吓了一跳。「桃子哥!!」就看到一个「尸体」忽然复活,挣扎着起身,几个踉跄,稳住了身体,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刘桃子的面前。「姚雄?!」其馀几个同窗认出了他,惊诧的开口。面前这个便是当初在律学室横行霸道的姚雄。只是,他的变化极大。他整个人似乎都缩水了,原先他就不胖,可还能算是有肉,此刻,他只剩下了骨架。脸颊凹陷,颧骨愈发凸出,眼神暗淡,发须凌乱。众人如何都无法将那位横行霸道的姚雄与面前这个能说话的一堆骨头联系起来。「桃子哥。」姚雄再次开口,声音里却带着哭腔,还不曾说出半句话,眼泪却已经先下来了。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又陆续有几个人爬起来,彼此搀扶着。刘桃子逐一打量着面前这些人。同窗忍不住了,「这是出什麽事了?大家为何都变成了这般?」姚雄刚要解释。「尔等作甚?!!」一个尖锐且刺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姚雄浑身一颤,眼里闪过惊恐,下意识便要趴在地上,桃子一把拽住了他。桃子抬起头,看向了远处。一人粗暴的推开了门,恶狠狠的盯着众人。这家伙年纪不大,或许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模样。身材矮小,瘦弱,穿着不合身的黑吏服,走路的姿势极为的不协调,显得怪异,有种做作的模样。这让众人想起了经学室的那些弟子,但是跟经学室的众人比起来,这位的矫揉造作不太自然,有些刻意模仿的成分。他的腰间缠绕着鞭子,围着腰缠了几圈,更是不伦不类。他那阴险的眼神审视着面前众人,最后又落在了桃子的身上,翻了个大白眼,一只手捂着鼻。「如今还真是什麽人都收。」「尔等便是新来的吏?」一人走上前,「正是,我们刚通过」「勿要靠近我!!离远些!!」那人赶忙尖叫了起来。小吏一愣,尴尬的后退了几步。那人的眼里满是鄙夷,「尔等就不知要沐浴清洗吗?」「我叫何行僧,南院有二十六散吏,以我为首。」众人再次行礼,称何公。他瞥了一眼站在桃子边上的姚雄,「诸位,别觉得自己过了应试,到了此处,便能威风起来了。」「诸位只是通过了应试,且算不得是吏。」「散吏二十六,乃是庙堂之制,不得变更,当今县衙散吏够数,除非是散吏升任,留下空缺,否则,诸位便要在此处待命了。」「不过,诸位也勿要担心,在这里,你们有吃有喝,也能为上公效力。」何行僧说着,忽然叫了声。「努尔夏!!」就看到一个皮肤黝黑,卷曲头发,浑身湿漉漉的家伙从内屋跑了出来,一路跑到何行僧的身边,满脸的谄笑。「何公!有何吩咐?」「来新人了,给他们讲一讲做事的道理。」何行僧说完,打了个哈欠,转身便离开了。当何行僧离开的那一刻,努尔夏的腰便直起来了,这家伙的脸色也变得狰狞。「妈的!大晚上才过来,这麽点路,你们是爬过来的吗?」「公,我们.」「闭嘴!!」他咆哮着说道:「你们只需要记住一件事,闭上嘴巴,不许说话!」「无论让你们去做什麽,无论去哪里,都不许开口,不许询问,只管照办,做的事,也不许跟他人说!!」「谁若是敢不从,呵,尔等也是读过律法的,违背上吏者,鞭二十!再犯者,杖六十!屡犯而不改者,斩!!」姚雄浑身一颤,下意识摸了摸身上的鞭痕。「何公宽厚仁慈!还愿意教导你们,尔等当感恩戴德才是!!」「另外,何公喜乾净,那边有井,都给我常常梳洗!」这人吼完,再次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去了。院内静悄悄的,方才那几个新来的,此刻一动不动,整个人仿佛都僵硬了。刘桃子将姚雄拉到了一旁,两人一同坐下,其馀几个律学室的也是爬到了他们的身边。刘桃子看了看他们,「其馀人呢?」「不在了。」姚雄张开嘴,想要说些什麽,最后只是摇摇头。众人皆沉默不言。氛围远比律学室时还要令人窒息。「嘭!!」有人推开了院门,就看到一散吏,趾高气扬的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浑浑噩噩的「散隶」。散吏大步走去,也不管地上躺着的那些人,直接走进了对面的门里。至于那两位,仿佛散架了般,直接摔在地上,就不愿意动弹了。又过了片刻,又一人从里门走出来,看向众人,指了下姚雄。「你,你来替我,带上两人,前往南城门听差。」姚雄挣扎着起身,抿了抿嘴,却只是低头行了礼,他看向了其馀众人,众人的眼神里皆有躲闪和祈求。姚雄甚是无奈,桃子站起身来,又拉上了一旁的同窗。「我们去。」姚雄领着他们离开了此处。走在路上,姚雄终于开了口。「他们都死了,累杀。」「死了,便再召一批就是。」姚雄的眼里满是绝望,「此处没有出路,都只是在这里等死而已。」「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们在办,且不给休息的时日,每日的饭菜还不如那律学室有半点不从,便是一顿毒打。」「就是什麽都不做,也躲不过,那何行僧若是心烦,便来院里找事,随意殴打羞辱」「没有俸禄,什麽都没有,桃子哥,这不是做吏,这是做隶.我们是来给这些散吏做奴隶的。」「前几天,有人想要跑,以亡人罪斩首了。」「我曾质问何行僧,他说:死了便死了,不值一提,死了再找些人代替就是。」这话让一旁的同窗心惊胆战,「桃子哥,这跟路祭酒说的,不太一样啊」「要找他吗?」刘桃子的左眼角抖了抖,眼里闪过一丝凶狠。「不必。」三人不再言语,继续前进。到达南城门。夜里是不许出门的,更别提是城门了,根本不需要记录过所。而他们来这里,是为了核实今日的过所登记情况。过所的登记会有四份,瓮城和内城,两份出门的,两份进门的。而他们要做的,就是比对这些过所,确保没有问题。大齐的诸多政策,相当的完善,没有什麽漏洞,过所上会表明要去的地方,而目的地那里也会有登记,最后一比对,就知道谁去了哪里,如今在哪里。姚雄给他们讲述着工作的办法,刘桃子却开了口。「你可曾进过里屋?」「进过.」姚雄明显不太想回忆进里门的那段经历。刘桃子却再次问道:「那伱知道何行僧住在哪个屋里吗?」姚雄浑身一颤,惊愕的看向了他。「桃子哥,县衙内外,皆是甲士,守备森严,衙内有贵人.」「他住在哪里?」「他喜欢乾净,住在最左侧的房内,就他自己一个人住.」刘桃子点点头,他拍了拍姚雄的肩膀。「我过去不喜你,我不喜欢仗势欺人。」「往后,勿要再这般了。」姚雄还是有些懵。「哥,你到底要做甚?」「什麽都不做。」众人忙了一个多时辰,将这些事情做好,随即又往县衙走。天色已经格外的昏暗,几乎看不清道路。冷风呼啸而过,姚雄在风中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同窗扶着他,一步一步回到了县衙里。桃子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色。月色正好。(本章完) 第40章 名额 院落里传出呼噜声。众人熟睡。一个背靠着内墙的身影缓缓在阴影之中缓缓起身。就看到黑影跳起,双手竟能直接抓住内墙,敏捷的将自己拽上去。他从另一边翻下来的时候,双手始终将他牢牢的固定在墙上,也不曾发出半点声响。何行僧最近的心情是相当的不错。当年,他刚通过应试的时候,心里着实开心。以为能施展抱负,能成为城内人见人怕的上吏。可事情跟他所想的不同,通过应试的吏,那只是候补吏,散吏的名额是固定的,根本轮不到他。他便开始被各种羞辱,成为散吏的奴隶,受尽了折磨。好在,他还有个叔父,他叔父为他撑腰,总算是将他抬到散吏的位置上。到后来,他叔父因祸得福,又获得了升迁的机会。他也逆天改命,一跃成为了散吏之首,他的内心很是激动,当下职吏还有诸多空缺,等到叔父上位,自己便会升上去。这职吏跟散吏可不同。有休假,能待在自己的家里,按时来县衙候令就是。这些时日里,他将过去折磨自己的散吏们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又将自己所遭受的十倍百倍的还给了那些新的候补吏。哪怕是在梦里,他也在幻想着自己成为人上人,跟那些真正的贵人们一同游山玩水,吟诗作对「举杯敬诸贤,复饮颂圣言」「多谢,多谢,哈哈.」何行僧低声说着梦话,忽然间,他惊醒了。睁开双眼,便看到一个黑影。「噗。」有什麽重物狠狠砸在何行僧的喉咙,这一刻,剧烈的疼痛让何行僧几乎抓狂。他想要嘶吼,可更剧烈的疼痛传来,他险些晕厥过去。随后便是第二下,这次是命中他的太阳穴。何行僧不动了。刘桃子将他拽起来,何行僧这般小鸡崽,桃子一只手就可以将他抓起来。桃子将他夹在腋下,迅速消失在了屋内。夜色下,一个黑影正在院墙上缓缓前进,桃子压低了身体,他此刻夹着人,无法像寇流那般狂奔。县衙内外,处处都能看到巡逻的甲士,这更是加大了难度。桃子走的很是缓慢,县衙四周都是甲士,且不与外墙相连。在两伙甲士交接离开的空隙,桃子跳下院墙,狂奔而去,一个跳跃,便挂在了对面的院墙上,用力将自己提上来。何行僧缓缓睁开了双眼,喉咙处传来的疼痛让他无法言语。周围无比的漆黑,他也看不到什麽。只是,一股剧烈的恶臭味迎面而来,让何行僧险些再次晕厥。他的眼里满是惊恐,看向了抓住自己的人。那人正打量着周围。何行僧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他更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他想要开口询问,可他根本说不出话来,喉咙处的疼痛还在加剧。他只是呜咽着,想要表达自己的想法。桃子缓缓看向了他,这家伙醒的倒是很快。「散吏的唯一要求不许说话。」桃子抓住他的喉咙,将他缓缓举起来,随即看了看下方。何行僧终于意识到了这是什麽地方。这是溷藩。桃子的手开始逐渐用力,何行僧的脸色痛苦,双腿乱蹬,奋力反抗。随着桃子用力,何行僧的脸色变得愈发狰狞,双目圆睁,口鼻出血,犹如恶鬼。他愤恨的盯着桃子,最后,他再也不挣扎了。桃子将他倒过来,一把丢下。「噗通。」他那娇小的身体,轻易的从空隙里穿过,掉进粪坑。桃子看着他掉下,又从周围拿来杂物,将上头整整齐齐的铺满。他这才用撕下来的布帛擦了擦手,转身离开。天色已经没有原先那般深黑,隐约能看到些棱廓,似乎便要亮了。桃子从原路翻进了小院,贴着墙壁,再次缓缓坐下来。「桃子哥!」桃子转过头,就看到一人也紧贴着墙,眼神里闪烁着光芒,正盯着桃子。桃子认得此人。这便是今日在城门口所相遇的那人,姓田。他此刻激动的看着刘桃子,压低了声音,「我回来后就找您,怎麽也找不到我就知道您是不会忍耐的!」「您去了哪里??是去内院杀了何行僧吗?!」刘桃子的左眼角抖了抖对方一把抓住刘桃子的手。「桃子哥」他甚是激动,抓着桃子的手都在发抖,声音都在发颤。「这胡人皇帝昏庸残暴,夺我江山,群臣为虎作伥,百姓民不聊生.桃子哥领着我们去起事吧!」「我家里还有些钱财.可以拉拢些好手.听闻县衙里来了个贵人,我们便挟持了他,以他的名义清君侧!杀了高呜。」这人的话还不曾说完,桃子就捂住了他的嘴。桃子的眼里第一次出现了愕然的神色。纵然是见多识广的桃子,此刻也是有些不淡定。那人一点都不怕,看向桃子的眼神火热。「睡觉。」桃子开了口,随即放开手,坐了下来。那人却再次低声说道:「好,兄长且先休息,兄长,我去打些水来,您清洗一下.」桃子闭上了双眼,那人跑去,弄来了桶水,放在桃子身边,又递来布帛。天色渐渐明亮。众人都累坏了,至今也没有一个起身的。「他妈的!何行僧呢?!何行僧呢?!」一人怒吼着冲进了里院,这人正是给桃子等人操办应试考核的那人,神色疲惫,双眼通红。他手持长鞭,气势汹汹。里院里的诸多散吏当即被惊醒,纷纷跑出来。努尔夏最先出现在他面前,还不曾开口,男人的鞭子就落在了他的身上。「啪~~~」努尔夏只敢受着,男人又肆意挥鞭,周围几个散吏被打的生疼,却没一个敢反抗的。「我问你!他人呢?!这个狗东西!!仗着何阿难的势,敢他妈的藐视我?!」努尔夏赶忙说道:「曹公勿要动怒,何公他日夜操劳,或许是病了,不曾及时拜见,我这就去找他.」「呸!」那人直接将唾沫吐在努尔夏的身上,「什麽东西也配称公?!去给我将那狗东西叫来!!!」努尔夏不敢耽误,转身就跑进了何行僧的屋内。过了片刻,他又走了出来。他整个人都几乎要哭了出来,「曹公,曹公,他不见了,不在屋内」「不见了?!」男人更加暴躁,手里的鞭子再次挥舞,发出阵阵破空声,散吏们整齐的站在他面前,怕的要命,却一动不动。「狗日的,私自离开县衙,何阿难也保不住他!」「我回去就发通缉,亡人罪,斩首!!」努尔夏眼神惊恐,「曹公,这.他昨夜不曾外出,今早也不曾.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男人冷笑着,「跑了,或是死了无碍,没了便没了,不值一提,没了再找人代替就是。」他用鞭指着努尔夏,「你来接替他的事情,跟我走!」努尔夏一愣,随即狂喜。「多谢曹公!!多谢曹公!!」他满脸堆笑,早已将什麽何行僧抛掷脑后,跟在曹公身边离开了此处。诸多散吏茫然的看着这一幕,不知所措。过了许久,努尔夏再次回来,这人抬起头来,眼神里已经有了倨傲。有散吏在心里甚是不屑,蠕蠕人之后而已。努尔夏看着众人,出示了手里的纸张,「这是今日的诸多安排,诸位的分工都在我这里.」他宣读了今日的诸多差事,分配了时日,众人各自领命。在弄好这里的事情后,他大步的走出了内院,来到了前院。他一脚将趴在门前的候补吏踹醒。「都起来!!都给我起来!!」「妈的,贵人都不敢休息,尔等却还敢继续在这里睡觉?!」「今日起,我便是散吏之首了,我可跟那何行僧不同!!谁再敢怠慢,我便直接处死!!」「你!!那个蠢物!低头!!」努尔夏指着刘桃子嘶吼了起来。刘桃子低下头。他的左眼角抖了抖,眼里闪过一丝凶狠。(本章完) 第41章 不忍 「你,你,你们两个且跟我来。」一位散吏在人群里张望了一圈,选出了刘桃子跟姚雄。候补吏皆低着头,眼里满是不安,一个个如被迫卖身的妓,任人挑选。而散吏们就从这些人里挑选,挑出一个或者两个满意的,将他们带走。那位姓田的反贼此刻正低头弯腰的站在努尔夏的身边,满脸的谄媚讨好,逗得那努尔夏是哈哈大笑。散吏让桃子跟着姚雄在门口等着,自己便走进了别院。当他回来时,牵着一头驴,怀里还抱着两把刀。他让两人分各拿上一把。这位散吏年纪较大,脸上满是皱纹,又黑又矮,留着短胡须,颇为沧桑。他再次看向了两人,语气也不是那麽的恶劣。「我姓张。」「今日你们便随我外出,前往诸乡野,可能要很晚才能回来。」「本来是想借三头驴,可他们不许,只给了一头,你们也勿要怪罪。」「这城外的情况,我也不用多说,总之,要多加小心。」他说了几句,便骑上了驴,桃子跟姚雄跟在他的身后,晃晃悠悠的朝着城门出发。这老吏始终是低着头,眼神呆滞,一言不发。刘桃子此刻开了口。他低声问道:「府里那个姓田的,是什麽人?」姚雄一愣,这才回答道:「那厮叫田子礼,他不是什麽善茬,出身富户,家里有不少钱财。」「这厮到县衙之后,四处行贿,阿谀谄媚,便不再遭受欺辱。」「他也不跟我们来往,只顾着讨好……那些人。」老吏骑着驴,似是根本听不到他们的攀谈,只是埋头前进。姚雄又说起了其馀几个人的情况。姚雄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那种灵气,哪怕在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也是没有波动的。整个城市此刻还被笼罩在淡淡的雾气之中,通往城门的道路上,寂静无人。便是模糊看到了人,等到走近,那人也不见了。雾之中的成安,看起来更像是鬼城了。来到了城门口,几个恶鬼般的骑士从雾里钻了出来。老吏给他们展示了吏牌。在登记之后,得以放行。走出了城门的那一刻,僵硬迟缓的老吏猛的惊醒。他的双眼放大,开始不安的戒备着,打量着周围。雾气散去了,远处变得清晰可见。姚雄也变得紧张了起来。三人缓缓走在路上。老吏相当的有经验,时而走官道,时而走小路,有些道路,是桃子都不知道的。如此走了许久,远处出现了一个村庄。这村庄比张村要大的多,站在远处,能看到那道道炊烟。村落门口,有两个小娃正在捡柴,忽然间,他们抬起头来,看到前来的三人,丢下手里的柴,转身便跑。老吏依旧是满脸的警惕。他们就这麽走进了村里,家家户户的门都是紧闭着的。老吏没有再前进,逗留在此处。很快,就有几个人笑着跑过来。为首的那人,圆滚滚的身材,跟那张成极为相似,他看到老吏,很是热情。「张君!!」老吏翻身下驴,不冷不热的跟那人寒暄了几句。「我这次来,是为了宣读一个很重要的命令。」「陛下有令:天下凡是冒姓元的,或因不良目的改姓元的,无论是几代之前改的,都必须要改回原先的姓。」老吏从怀里掏出了纸,大声的宣读上头的内容。那里吏毕恭毕敬的听着。老吏说完,方才问道:「你们村里似是有五个元姓?」里吏沉默了片刻,「我和三个儿子,一个孙子。」「那便让这五人即刻改姓,如若不从,即刻斩首。」里吏慌了,赶忙说道:「即刻就改,改,改…..」他赶忙请几个人进屋,老吏不为所动,只是拿出了纸,让里吏进行登记。里吏拿着笔的手都在颤抖,他让仆从趴在地上,令人将一块板放在仆从背上,再将纸放在板上,这一套相当的熟练。他拿着笔在纸张上书写了起来,又令人叫来自己的儿子。桃子跟姚雄就坐在了不远处,喝着水,吃着饼。「桃子哥,我们跑吧。」姚雄吞了一口水,眼里久违的出现了些波动。「我全家都已经死光了,没有什麽怕的,难得出城,又是这麽一个老吏。」「县衙内只有死路一条,牛马尚且有可以休息的时日,而我们没有,日夜操劳,不休不眠,迟早都要死。」「以前只听说徭役能累杀人,没想到这做吏也可以…..桃子哥,走吗?」姚雄直勾勾的看着桃子,眼里满是期待。这次外出的机会,对他来说实在难得,何况又有桃子哥为伍,跑出去后,就是当贼寇,也不会饿死。刘桃子喝完了水,又几口将饼吃进去。」为什麽遇到问题,大家都想要跑呢?」「能跑到哪里去?何处可得太平?」姚雄浑身颤抖着,「哥,不跑要留下来等死吗?」桃子撇了他一眼,「有人要杀你,除了跑和等死,便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姚雄皱起眉头,眼里缓缓出现了一丝杀意。他盯着远处的老吏,低声说道:「杀了他。」「你杀他做甚,是他要杀伱吗?」姚雄再次咬着牙,「何行僧,我要杀了他。」刘桃子又吃了口饼,「那你怕是来不及了。」「我非要杀…..嗯??」姚雄看向一旁的刘桃子,瞪圆了双眼,「难道桃子哥已经将他给…..这怎麽可能?你昨晚方才询问他的住所…..」姚雄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仿佛意识到了什麽。「难怪今天是努尔夏出来告知……」他再次转头看向了桃子。桃子已经吃饱喝足,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下身体。「起来吧,该去下个村庄了。」那散吏做好这里的事情,再次上了他的驴,领着两人走在路上。「唉,这本都是职吏该做的事情,奈何,衙内的职吏还没补上,上吏很是忙碌。」老吏忽然开了口,自言自语的说着。「等职吏齐全,那就不会像如今这般劳累了,当然,你们也就有机会来补散吏了。」桃子率先开口打断了他,「君不必多言,我们不会跑的。」老吏露出了一个非常不自然的笑容,他似乎早就忘记了该如何笑。「那就好,那就好,尤其是你们两位,身材高大,体格壮硕,说不好就能被上吏看重,一飞冲天,过去有个叫乞楼难,便是如此……」「其实你们有吃有喝,已经很不错了。」「我想……」老吏刚想说些什麽,便停了下来。远处的路口,出现了一个人,披着破布,骨瘦如柴,晃晃悠悠的前进着。而在他之后,又出现了几个人,相同的模样。他们呆滞的看向了三人,他们身后不断有人出现。这是大量的亡人。老吏看到他们手里持着木棍,有人拿着石块。双方对视,一动不动。老吏低声说道:「勿要轻举…….」「啊!!!!」姚雄发出了愤怒的咆哮,他拔出了佩刀,双眼通红,朝着那些人冲了上去。「杀!!杀了你们!!」他的脸色狰狞,整个人几乎疯魔。这一刻,对面的那些亡人慌了,他们的眼里也出现了波动,转身就跑。姚雄大吼着追了上去。桃子不知什麽时候从身后抱住了他,姚雄看着那些跑掉的亡人,依旧是挥砍着手里的刀。「杀!!杀!!」姚雄大吼着,声音里带着哭腔。…………..三人继续走在路上,姚雄很是平静,似乎什麽都不曾发生。桃子持着两把刀,走在最后,老吏再也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他们来到了一个全新的村庄,再次引的众人逃窜,孩童哭泣。当地的里吏将村民们叫出来,迎接他们。骨瘦如柴的老人和孩子茫然的站在那里,听着张君讲述着他们也听不明白的话,瑟瑟发抖。桃子缓缓闭上了双眼。ps:八月,诏诸军民或有父祖改姓冒入元氏,或假托携认,忘称姓元者,不问世数远近,悉听改复本姓。——《北齐书·文宣本纪》(本章完) 第42章 此院食人否? 当三人回到县衙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张君疲惫的下了驴,从桃子手里拿了刀,疲惫不堪的朝着里屋走去。刚刚走进去,便与那努尔夏撞在了一起。努尔夏皱起眉头,眼里满是凶恶。「你这老狗,一出去便是一整天!还带着两个人去!」「你一天不偷懒便要死是吗?」他的口水几乎喷在了那老吏的脸上。老吏脸色平静,一动不动。这老吏没有家眷,没有靠山,他在这里当散吏已经很久了。几乎没有人看得起他,也没有人善待他。老吏解释道:「努公,我去了九个村庄,彼此都不近,不曾耽误片刻,一直都在赶路…….」「放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手段,老狗,再有下次,我必将你挂起来打!」「滚!」努尔夏再次怒骂,老吏不曾反驳,只是当作听不到,继续前进。努尔夏又在周围张望了起来,他很快就走出了里院,看向了外头的几个人。「你!你去将里院打扫了!」「还有你,勿要躺着!给我起来!!」「你去把我屋里的粪桶给我倒了!」他四处下达命令,几乎不饶过任何一个人。早已精疲力尽的众人挣扎着起身,忙碌了一整天的他们,到此刻也无法休息。「一帮狗东西,一天到晚就知道躺着!」努尔夏谩骂了几句,转身进屋。此刻,田子礼却出现在了桃子的身边,眼神满是火热。「桃子哥……」刘桃子背靠着墙,不搭理他,他就坐在了桃子的身边。「桃子哥,我知道伱不相信我。」「早在县学的时候,我就知道,您不是一般人。」「那时我就想要找你,可是又怕被路令史给知道了。」他很是亲切的说着,而刘桃子却闭着双眼,根本不理会。田子礼有些沮丧,他沉默了会,说道:「这样吧,桃子哥,明日,我给你看个东西。」「看完,你什麽都知道了…不然,我说什麽你都不会相信的。」田子礼呢喃了几句,便起身离开了。夜色越发的漆黑了,跟昨日不同,今日的夜里,甚至都看不到月亮。整个天空一片漆黑,什麽都没有。外院不许点火,伸手不见五指。桃子缓缓睁开了双眼。………….次日。「他妈的!!他妈的!!」「反了!都反了!!」曹姓官吏咆哮着冲进了里院。县衙内等级分明,能被称为官的,只有县令和县丞。县令是看县城的大小,大县五品,小县七品,至于丞,那就是九品的最卑微的小官了。可即使是九品的官,在县衙内也是谁都得罪不起的存在。毕竟,人家是官。而底下的就是那些有实权的职吏,他们普遍有自己的分工,负责县衙里的某些工作。最底下的就是散吏,这些人没有本职差事,只是辅助职吏,哪里需要便往哪里跑。这位曹公,便是负责县内外吏员的吏曹史。按理来说,散吏首每日都要来拜见吏曹史,从他这里领取今日要辅助的诸多差事。可是现在,两天了!!两天都没有人来找他!本就忙碌的曹公愤怒到了极点。他冲到此处,咬着牙,挥舞着手里的鞭子,声音如雷。一时间,整个内院的吏都跑了出来,纷纷行礼拜见。「努尔夏呢?!他人呢?!」曹公质问道。众人低头不语。「你去找他!!」他下了令,一个小吏赶忙跑进了努尔夏的屋。很快,那小吏走了出来,他的脸色格外惊恐,浑身发抖。「回禀曹公,他,他也不见了……」曹公一愣,眼里满是惊诧,「什麽叫消失了?」「你们这散吏院会吃人不成?!两天丢了两个人?!再过一个月,你们是不是都要丢了?!」听到他的质问,众人脸色惊恐,彼此对视。曹公皱起了眉头,沉吟了起来。「算了,现在诸事繁忙,不能耽误。」他猛地看向了那个小吏。「你!你来当吏首!」那小吏脸色大变,他猛地跪在了地上,叩首。「曹公!!我何德何能!我无法胜任!」「请您安排他人!」「狗东西!!」曹公挥鞭,鞭子狠狠落在对方的后背上,皮肉绽开。小吏闷哼了一声,还在不断的求饶。曹公看向了另一人,「你来担任!」「求您了!!饶了我吧!!我不敢!!」那人当即也跪在了地上。曹公脸都要气歪了,他咬着牙,「我需要一个吏首,否则,我就把你们都给砍了!」「就你!你来担任!」曹公随意指了一个人,而那人,正是昨日带着桃子外出的张姓吏。他看起来有些茫然,可看着曹公那愤恨的眼神,他却不敢拒绝。曹公将他叫了去,众人留在原地,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到底是怎麽回事?!莫不是有鬼?」「谁知道呢,昨晚还好好的,也不曾有人进出,怎麽就无影无踪了呢?」「见鬼了,见鬼了……」众人都极为惶恐。当张吏回来的时候,众人赶忙上前拜见。张吏看着众人,一时无言。他在县衙干了一辈子,都不曾得到过升迁,没想到,这第一次升迁,便是要命的升迁。而张吏却不信鬼,倘若真的有鬼,那死的也不该是什麽何行僧和努尔夏。他先是吩咐了今日的差事,随即,他赶忙向众人行礼。「诸位,老夫此生,从不曾谋害过任何人,兢兢业业,跟谁都没有仇怨。」「倘若老夫有什麽得罪了大家的地方,请诸公直言,我定然改正啊…..」听到他的话,众人对视了几眼,似乎意识到了什麽。张吏安排了工作,然后走出了门,来到了外院。众人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清了清嗓子,看向了众人,几个人挣扎着起身。张吏的脸上出现了僵硬的笑容。「诸位,我是今日的…..我现在是散吏首。」「平日里当真是苦了诸位,往后我会少安排些事情,诸位也可以多休息。」「若是觉得有什麽不妥,诸位可以告知我。」听到他的话,候补吏们目瞪口呆。他们在这里待了这麽久,还是头次从这些散吏嘴里听到人话。这是怎麽回事?姓何的呢?那个蠕蠕人呢?看着惊愕的众人,张吏继续说道:「现在散吏出现了两个空缺位…..」他看向了众人,「田子礼,刘桃子,你们两人可愿意补进来?」一时间,外院里静悄悄的。候补吏,候补吏,他们几乎都忘记了,自己是可以候补为吏的。田子礼很是激动,他赶忙起身,「多谢张公!!」刘桃子站起身来,点了点头。张吏这才看向了其馀众人,「诸位,散吏的名额并非是一成不变的,若有人做的好,就可以补上来,做不好,就得去当候补。」「只希望大家能用心做事…..」「你们两人且跟着我来。」张吏朝着刘桃子说着,转身走进内院,刘桃子跟田子礼跟在了他们的身后。姚雄站在人群之中,眼里闪烁着光芒,他看向了律学室的几个同窗,彼此对视,眼里皆有喜色。不愧是桃子哥啊。刚来县衙第二天就拿到了名额。往后,就有人能护着我们了。张吏给他们发放了吏牌,新衣服,安排了房间,两人住在一起。田子礼很是激动,他往张吏衣袖里塞了不少东西。张吏很没有经验,神色尴尬。「田君,你先在门外等一下,我有事跟刘君说。」田子礼赶忙出去,张吏一把抓住了桃子的手。「刘君!出事了,衙内两位吏首,都消失了,忽然就消失……」张吏看起来非常的害怕,他死死抓着桃子的手。「本来曹公只让我补田子礼,可我加上了你,只求你一件事。」「今晚,你就待在我身边,陪我一夜,我实在是不敢独自住,你身材魁梧,强壮,我给你弄把刀来,你就保护我一晚上,好吗?」「我从不曾害过人,我真的…..」「行吗?」(本章完) 第43章 新散吏 内院里点满了火把。夜色下,火把不断的摇曳着,地面上的黑影也随之扭曲,一阵风吹来,黑影似是跳起了古怪神秘的舞蹈。刘桃子背靠着大门,怀里抱着腰刀。此刻,他正盯着地面上那被火把所照射出的黑影,黑影为他而献舞,躁动不安。里院格外的安静,在那一排屋里,不知有多少人正蜷缩在床榻上瑟瑟发抖。这是一个难眠的夜。害怕的不只是张吏,在此处的散吏同样害怕。张吏盖着被,蜷缩在角落里,半眯着双眼,即使困乏,却怎麽也睡不着。迷迷糊糊之中,似是从前方传来了脚步声。张吏惊醒,他猛地睁开了双眼。他惊恐的抬起头来。刘桃子站在他的面前。张吏浑身都哆嗦了起来,嘴唇似是粘在了一起,根本张不开。他缓缓的闭上了双眼,整张脸都在抖动。「张君。」「天要亮了。」桃子开了口,张吏再次睁开双眼,他爬起来,看向了门。「天亮了?」「还没,可快了。」张吏松了一口气,他看向了桃子,「老夫方才可是被君吓到了.」「让刘君守了一夜,唉,多谢,多谢!」张吏说着,开始转身换新衣裳,却又开口问道:「这一夜还算太平吧?刘兄可曾看到什麽恶鬼?」刘桃子眼神森然,「我不怕鬼。」张吏换上了衣裳,他点着头,「我想也是,桃最能辟邪杀鬼,若真有恶鬼,也该是怕刘君才是。」他走到了门口,「我得去曹公那边听令了,刘兄昨日忙碌,今日可以休息。」他也不等桃子回答,转身匆匆离开了此处。天还没完全亮起,内院的众人就已经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他们狐疑的看向了张吏的府邸,彼此对视。「你们说,他还在吗?」「不好说不好说。」就在他们激烈攀谈的时候,通往中院的道路上传来了脚步声,众人赶忙收了声。张吏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大家的表情颇为精彩,有人惊诧,有人失落。他带来了今日的工作,让众人出来听令。桃子此刻也是从他的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抱着刀的桃子,众人恍然大悟。田子礼赶忙走到了桃子的身边,一同站着。张吏说道:「诸位也知道,我们少了两个人,因此,便让候补吏田子礼和刘桃子来接替。」「往后大家便是同事了。」田子礼笑着与众人行礼,不少散吏都笑着回礼。大家对田子礼的态度还是不错的,可见这厮平日里也没少花钱。张吏随即开始公布今日的差事。差事虽然不少,却远达不到累杀众人的地步,而先前出现那样的情况,完全就是因为前两位的不当人。他们分配工作很不合理,同时纵容散吏们欺辱候补吏。本该是散吏带着候补吏去做的事情,却变成了候补吏代替散吏去做,于是乎,诸事都压在了候补吏的身上。张吏分配好了差事,又提醒道:「诸位,曹公有令,有职吏向他告知,称散吏不尽责,只派遣新候补,导致做事不利。」「还望诸位能略微节制,若是惹出什麽大事,只怕曹公是要问罪的。」众人还是没有说话。就在此刻,一人忽然开口说道:「张君!这好办!」那人伸出手来,笑着说道:「昨日我在武库清点,伤了手,您就准我休一天吧,让候补代替,如此有名有实,曹公想来也不会怪罪。」又有人附和道:「是啊,我也是偶感风寒.」众人在看到张吏完好无损之后,很快就恢复到了原先的模样。他们压根就不将面前这个向来懦弱的老头放在眼里。张吏再次开了口,「不是名的事,是新人缺乏经验,还是得有诸位来带领啊.」「就是因为他们缺乏经验,才要让他们多做啊,不给他们锻炼的机会,他们又如何能成长呢?」「张君!就按我说的办了!」那人再次打断了张吏。一时间,众人噪杂的攀谈起来,张吏望着众人,神色僵硬。「你的手伤了?」忽然,一句质问打断了这嘈杂。那声音尖锐的散吏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面前的桃子,眼里很是不屑。「这有你什麽事?」amp;nbsp;「那只手?伤的严重吗?」桃子再次问道。那人一愣,看向了左右,戏谑的举起了右手,挑衅般的问道:「要不要让你看看?」桃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在他惊愕的注视下,桃子将他的右手往下一掰。「咔嚓。」随着清脆的响声,他的手腕呈现出了一个夸张的弧度。「啊!!!」那人高呼。桃子松开了手,那人痛苦的跪在地上。周围几个人的眼里闪过惊惧,赶忙后退了几步。张吏惊愕的看着这一幕,眼角不由得抖了抖。刘桃子平静的看向了张吏,「张君,他的手确实伤了,怕是做不成事了,可以暂时让他候补。」张吏抿了抿嘴,「.好.」「那他的名额让谁来代替?」「姚雄.」「好。」刘桃子一把拎起了那个还在惨叫的家伙,如提着小鸡。他快步走到了门口,将大门推开。候补吏们听到开门声,便当即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抬起头一看,站在门口的是刘桃子。律学室出身的众人都惊呆了。什麽情况??今日的吏首是桃子哥??刘桃子狠狠的将手里的吏丢了出去,那吏摔在地上,还在痛苦的嘶吼着。「吏,是要做事的。」「做的好,就能进内院,做不好,就得去外院。」「此处不是享福的地方。」「姚雄,你过来。」姚雄茫然的看着这一幕,呆滞的走到了桃子的身边,桃子抓着他,迅速将他给带进内院。一时间,整个内外院里都是静悄悄的。姚雄站在此处,茫然的看着周围,他至今都没搞清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散吏们的眼里充满了愤怒和仇视,可他们却不敢开口。张吏深吸了一口气,「别耽误了事,都去忙吧。」散吏们不再反驳,顺从的离开了此处。「刘兄,你今日便留下来休息吧。」张吏交代了一句,又领着姚雄去领吏牌和衣裳。田子礼走到了桃子的身边,他看向桃子的眼神里闪烁着星星。「桃子哥你.」他收了声,仿佛下了什麽决定,「桃子哥,我先去忙,晚上再与你说。」姚雄很快也回来了,换上了不合身的新衣服,呆滞的看着桃子。「哥,我补上来了??」「去办事!」「唯!!!」今日的散吏们,格外的沉默,也没有再让候补吏代替自己外出办事。办起事来,也是相当的认真。姚雄一觉醒来,便成为了散吏,到如今还不太清醒,可做事却相当的认真。也不知为何,明明昨晚还累的半死,整个人都已经崩溃,可今日,姚雄却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干劲。他不是那麽的累了。明明这一日,他还是要外出办事,同样的事情,却是不同的感觉。县衙有令,要彻查城内外的人口。整个散吏们几乎都被派出去做这件事了。姚雄此刻领着两位候补吏,正在跟里吏询问这里的情况。「六十二户,对吧?不需要再更改?这可不能出错.」「没错,您可以一一清点,我是最近才核实过的,每户人家的情况都有写.」留着白胡子的里吏为他解释着。姚雄很快就离开了此处。里吏一路将他送到了村外,看着他们彻底消失,他方才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白胡子里吏刚刚转身,就看到一人背着大獐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里吏一顿,「吓我一跳.孙虎,伱这是打猎回来了?」男人点着头,又看向了远处,「县吏来了?」「散吏而已,说是要彻查户籍,不知是不是又要徭役了.唉,你还不如不回来呢此处多徭役。」里吏说着,双手背后,摇头晃脑的离开了此处。男人背着猎物,走向了不远处的密林。猎户跟农户不同,他们往往会住在村落之外,常常跟着猎物迁徙。男人走进了密林之中的宅院里,猛地丢下了手里的獐子。「小武!!给它放血!!」(本章完) 第44章 历史 小武手持利刃,瑟瑟发抖。「孙虎」坐在一旁,不断的训斥。「你怕什麽?!连给死物放血的胆子都没有?!」「给我放血,再将它的皮剥下来!否则,我就给你放血!!」「孙张氏」从里屋里端出了碗,孙虎拿起碗,一饮而尽。他看向了孙张氏,不悦的说道:「这竖子比刘公还无能嘞!」孙张氏叹息着,「小武年纪还小,算了」「什麽算了?!必须要做!!」孙虎愤怒的看向了小武,「给我动手!!!」孙张氏低着头,没有再劝。孙虎盯着小武,又吃了一碗水,问道:「卿,我们住在这里,稳妥吗?」孙张氏抬起头来,「韦孝宽不会想到我们还敢待在成安,当下成安的周人又最少,待在此处,稳妥。」「那桃子呢?周人肯定会对他继续动手的!」「以桃子的性格,注定无法躲藏在山林之中过隐居的日子,强行将他留下来,反而不好。」「原本,我们在明,敌人在暗。」「此刻,桃子被推到了更明亮处,夫君只需要等着,等着那些暗处的飞蛾去扑火」孙虎还是有些暴躁,「早知道就让他进勇士营了,在县里当个散吏,将我的脸都给丢尽了。」「夫君得罪的人太多,处境又异常的凶险,若是他跟随夫君只怕不妥。」孙虎没有再说话,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小武跪坐在獐子身边,一边哭泣着,一边割开猎物的喉咙,鲜血喷射,几乎将小武染红。小武哭的更加厉害了。县衙,南院。众人返回县衙后,几乎都已经累到了极点,纷纷坐下来休息。县衙提供两餐,饭菜比起律学室还要差,麦饼很硬,不知放了几天,偶尔有些粟,也都散发着难闻的味道。散吏和候补吏所吃的并没有什麽不同。几个散吏回到了此处,对视了几眼,便悄悄离开。他们顺着通往中院的路一直走,途中几次被甲士所拦下,好在他们都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得以继续前进。他们就这麽一路来到了一处单独的宅院前,对视了几眼,下定了决心,走了进去。这处院落属于曹公,他此刻正在书房里,埋头书写着什麽。当这四个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曹公仰头发笑。「好,好,这吏首是会办事的,都过来吧!」四人还来不及开口,便被曹公抓了壮丁,曹公给他们交代了差事,他们倒也不抱怨,认真的做了起来。曹公难得的从事情里抽出身来,吃了口热茶,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闭目养神。那四人一直做到了很晚,办好了事,一一递交给曹公。曹公看着这些,脸上也出现了和蔼的笑容。「非常好,不错,良吏也。」为首者鼓足了勇气,「曹公!我们是来告状的!」这一刻,曹公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告什麽?」「新吏首横行霸道,指使候补吏殴打散吏,行凶做恶,又肆意提拔候补吏,提拔自己的亲信,他的亲信可以在院内休息,我们这些不愿意顺从的却被派出去做事.」「我们怀疑前两位吏首也是他派人谋害的」「那人强壮,他刚来,便丢了俩人,哪里有这麽巧的事?」其馀几个人点着头,纷纷开始说起各自的怀疑和不安。曹公眯起了双眼,「你们的意思是散吏院治理的不好,有诸多乱象?」为首者慌了,「曹公,并非是您治理的不好,是吏首的问题」「好,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去解决的。」几个人赶忙起身,再次拜谢,对曹公感激涕零。「多谢曹公!多谢曹公!」他们走在路上,脸上满是喜色。「这狗日的,侥幸当了个首,便这般对待我们,这次非要让他好看!」「呵,还有那个候补的,看曹公不打断他的腿!!」他们得意洋洋的回到了院内,低声说了几句,各自回屋。而此刻,田子礼正站在门口,看着那些人的举动,他冷笑着回到了刘桃子的身边。这两人在一个屋。「桃子哥,这些人准是去曹公那边告发吏首了。」田子礼满脸的不屑,「这些人是自寻死路啊。」刘桃子看向了他,「两位吏首消失不见,他不会派人去查吗?」田子礼咧嘴笑了起来,「桃子哥,这你就不知道了,县里如今有很多空缺位,而想要升上来,是要看政绩的。」「曹公负责诸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那就是他的政绩况且,我们这些散吏,在上头人的眼里,不过是奴隶而已,死了再招一批就是。」「他根本不会公布这件事,除非是他的敌人要害他,否则丢了便丢了。」田子礼清了清嗓子,又说道:「何况,当下没有几个人是敢查案的。」「桃子哥或许不知道,过去有个叫乞楼难的匈奴人,这厮为人聪慧,很会探案,当时他负责追查一个大案,有三个小吏在城外失踪。」「他查着查着,差点就将他自己给查没了,县令将他挂起来毒打,打了两天两夜,贵人消了气,才将他放掉,而其馀跟随他的散吏,没一个活下来的。」「从那之后,谁都不敢再查案了,怕找不出凶手,又怕找出凶手。」「故而要是有人报官,便将那人杀了,上下平安,无事发生.偶尔杀几个良人来冒充贼寇,当作自己的政绩。」田子礼很是平静的说着话。「这世道,呵,奸贼横行.」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悲伤,就此沉默了下来。或许他是想起了什麽事。刘桃子再次开了口,「你平日里花钱太多,财不露白,勿要再这般了,会给你招来祸患。」田子礼猛地看向了他,「桃子哥,我不怕!」「我必须要升官,才能接触到那个贵人,我要干大事!!」刘桃子当即摇头,「这些话勿要对我说。」田子礼沉默了片刻,他再次抬起头来,「桃子哥,我有个东西想拿给你看。」「嗯?」田子礼将手伸进了怀里,声音都在颤抖。「这东西是要命的东西,却也是我最宝贵的东西,桃子哥看过了,便知道我的想法了。」他缓缓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来。这本书没有皮,又脏又破,还有很多的污痕。田子礼轻轻的抚摸着这本书,而后小心翼翼的将书送到了桃子的手里。桃子低下头来,打量着手里的书。「这是什麽?」「历史。」田子礼脸色通红,他激动的说道:「前朝太延五年,太武帝命崔浩参着作事,续修国史,崔浩详细的编写了鲜卑人的所有事情!!」「因为这本书,导致崔浩被诛了五族,他的亲近,联姻,几乎全部被诛族。」「兄长,你看看这本书就知道了!」「鲜卑人其实就是胡人!!他们跟契胡没有区别!!在他们之前,我们才是中原之主!他们本来就跟蠕蠕一般,不过是成功入主的蠕蠕人而已,在他们入寇之前,我们还有晋,魏,汉」「那些都是汉人的王朝,是讲道德的,皇帝不会乱杀人,官员是守规矩的,百姓们都讲道德.那时的鲜卑人还需要给我们朝贡!」「我第一次得知的时候,便在心里发誓,定要将这些胡人驱赶出去,让天下太平!」「这些胡人不许我们读经典,就是怕我们知道真相!他们怕被我们驱赶出去!」「而路去病那种能读经典的人,他们都是鲜卑人的狗!!」「他们只想着自己,根本不在意天下,根本不愿意将真相告知其馀人!!」「兄长!!伱看看吧!!」「我说的都是真的!!!」田子礼的双眼通红,整个人都因激动而颤抖。刘桃子沉默了许久,他再次看向了手里的书。「历史。」ps:河清三年三月,群盗田子礼等数十人谋劫浟为主,诈称使者,径向浟第,至内室,称敕牵浟上马,临以白刃,欲引向南殿,浟大呼不从,遂遇害,时年三十二,朝野痛惜焉。———《北齐书·传高祖十一王》(本章完) 第45章 自救 「桃子哥,我都查清楚了.」「那高肃平日里就住在后院,通往后院的道路有三个。」「三个道路都有大量的甲士持弩把守,难以潜入。」「我们可以装作有事禀告,单独见面,到时候挟持了他,以他的名义下令,收复城内甲士」田子礼讲述着自己的想法。刘桃子摇摇头,他将手里的书籍递还给了田子礼,「且好好存着吧。」「还不到时候。」他没有再多说,躺在了床榻上,闭上了双眼。田子礼摸索着手里的残卷,他并没有太失望,眼里闪烁着光芒,低声呢喃。一夜无言。次日,张吏准时起身,提前来到了曹公的住处。「进来吧!」曹公将张吏叫进来,交代了不少的事情。张吏认真记下了他的话。交代好了这些事情,曹公挥了挥手,就要让他离开。张吏刚刚起身,曹公却突然叫住他。「对了.昨日来了几个人,嗯,四个人,这四人,你解决掉。」「我当你是刚担任吏首,不知规矩,且饶恕你,若是再有这样的情况我可不饶你。」还不等张吏多说什麽,曹公便挥了挥手,将他赶了出去。走出了府,张吏的神色略微的呆滞,他就这麽僵硬的回到了散吏院。散吏们早已聚集在院落,都等着他的到来。姚雄跟田子礼分别站在刘桃子的左右,其馀诸多散吏都不敢往这个方向多看一眼。张吏来到此处,看向了众人,却没有说话。那几个小吏彼此对视,幸灾乐祸。「这厮定是被曹公给训斥了,这差事他干不了几天。」张吏还是强行打起精神来,又将今日要做的事情委派了下去。今日还是以户籍的事情为重,同时还要负责接待的事情。张吏将众人分成了两批。众人领命,准备吃了饭就上路。张吏却忧心忡忡的坐在众人之中,一言不发。「张公,可是有贵人要来?是要去迎接谁呢?」田子礼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张吏的身边,笑着询问道。张吏摇着头,「我不知道。」田子礼看着满脸愁容的张吏,有些狐疑的问道:「出了什麽事?」张吏张开了嘴,欲言又止。他忽然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桃子,「刘兄.请跟我进屋,我有事告知。」刘桃子竟真的站起身来,两人一同走进了屋里,田子礼起身,赶忙走到了门口,便堵着门口坐了下来。「刘兄!!我实在不知要怎麽办!」「曹公要我除掉四人,我不知是哪四人,更不知要如何除掉,我从不曾做过这样的事情啊!」「你是要我帮忙杀了这四个人?」「不是!不是怎麽能杀人呢」「那你想做什麽?」「我不知道。」张吏喃喃道:「我一直都只是做着自己的事情,从不得罪别人,甚至都不曾跟人攀谈,我不适合当吏首.」「我与曹公说,举荐你来当吏首,成吗?」刘桃子平静的看着他,反问道:「举荐?」张吏一顿,又赶忙摇头,「不成,不成,如此会激怒了曹公。」「其实张君还是希望我出手杀了这几个人。」刘桃子开口说道:「只是你不愿意说出来。」「张君知道这四个人是谁,张君什麽都知道只是伱想着,我会同情你个白发老翁,或被你的许诺打动,在你什麽都没说,什麽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便杀掉那四个人。」张吏的脸色惨白,「并非如」「人不自救!孰人救之?!」「天难佑也!!」刘桃子严肃的说着,随即转身离开。田子礼赶忙让开道路,刘桃子回到了原地,继续吃饼。张吏很快也走了出来,他低着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amp;nbsp;院内众人,根本就不在意他,那几个人聚在一起,还在低声讲述着什麽,时不时发笑。吃好了饭,陆续有人要离开。「站住!!」张吏忽然开了口。还有些嘈杂的前院顿时寂静,众人抬起头来,看向了他。张吏抬起头来,指着那四个人,「尔等四人,当初谄媚何,努,赴差不勤,办事不利,多以候补代替,对他们羞辱殴打,又克扣分发给候补吏的粮,至今不知悔改!!」「鞭五十!!贬为候补!!」众人瞪圆了双眼。张老头疯了??姚雄嘴里咬着饼,惊愕的看着这一幕,认真的看戏。「啪!」忽然,他感觉头一疼,嘴里的饼差点落在地上,他捂着头,看向了一旁的桃子。刘桃子收起了巴掌,「愣着做什麽,还不按着吏首说的做?」姚雄反应过来,他赶忙跳起来,朝着那几个人就扑了过去。「你岂敢!我要找曹.」那人的话都没说完,姚雄就是一脚踹中他的脑门,那人直接倒地,姚雄又将另一人压倒,解下他的腰带就要反绑他的手。田子礼也反应过来,他也急忙上前,其馀两人已经起身开始跑了,田子礼追上了一个,将他扑倒,开始捆绑。「抓住他!」田子礼指着最后一人说道,当即就有人将他给推倒。田子礼跟姚雄将这四个家伙反绑,姚雄又跟张吏要了鞭,将他们脱了下裳。「妈的!!」「啪!!!」姚雄平日里没少受这几个人的欺辱,他似是将自己的全部愤怒与委屈都注入到了手里的鞭上,当长鞭在那几个人的后背响起时,皮肉绽开,血肉模糊,他们开始大声惨叫。姚雄将他们整齐的排成了一排,对着四个光溜溜的屁股,愤怒的挥舞着手里的长鞭。一声声的惨叫与求饶声响起。张吏就站在不远处,他的额头布满了青筋,此刻,似是有什麽捶打着他的太阳穴,不断的起伏,耳边轰鸣作响。他的脸色通红,浑身火热且僵硬,大腿微微颤抖。姚雄跟田子礼轮换着挥鞭,两人都累了,就让其馀人来代替。这些散吏们再也不敢多说什麽,看向张吏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对了。他们甚至比姚雄还要卖力,丝毫不留情。那四人早已昏迷不醒,被打的一动不动。姚雄拖着两人,田子礼拖着两人,两人一前一后的出现在了外院。候补吏们早已聚集在此处,他们都已经吃过饭了,方才的惨叫声,他们是听的清楚,却不知发生了什麽事。当姚雄走出来的时候,众人再次哗然。他妈的!今日走出来的是姚雄?!姚雄和田子礼将那四人丢进了候补吏之中,张吏紧跟其后,他走出来,看向了众人。「你,你还有你,你,你们四个,跟我来。」张吏从众人里挑选了四位。候补吏们根本搞不懂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其中有些人来到此处已经快一年了,却从未有过补位的机会。可这几天里,竟是一股气的补了七个人。要知道,名额方才二十六个啊。新上来的四个人里,有三个都是律学室出身。这下,散吏之中顿时有了六位律学室之人,田子礼的眼里闪烁着光芒。他们这些人完全能在散吏院里形成一股势力,若是往后能再进一步,可能整个县的吏,都是他们的人「好了,办妥了,诸位且去忙吧,勿要耽误了事。」张吏说着,众人行礼称是,纷纷转身离开。张吏这才看向了桃子,他那僵硬的老脸上,再次出现了一抹笑容,虽然这笑容依旧是很别扭,怪异。张吏叫上了桃子和田子礼,又叫了七个个候补吏,十人一同前往城外。走在路上,张吏不断的叮嘱道:「听闻是有县官要来,到了之后,听话办事,千万不要言语,看都不要看,有些贵人性格古怪,便是多看了一眼,都会惹出事来。」众人称是。这十人就这麽来到了西城门,早有几个职吏在此处等着。(本章完) 第46章 报效君王 「呵,这散吏们来的还挺早不错,不错。」一人抚摸着胡须,瞥了眼张吏等人,眼里满是戏谑。曹公就站在此人的对面,不动声色的说道:「散吏事多,不像何公这般清闲,自然不能及时前来。」那人不再说话。曹公将张吏叫到了身边,「清扫这里的道路,准备饲料,要最好的」确实是有官员要来。可散吏们前来此处,并非是要一同去拜见新官员,他们是来做杂务的。清扫道路,驱赶闲杂,安排老翁,搬运东西,给贵人的马匹准备饲料,总之来说,就是听令跑腿,需要做什麽就做什麽,跟奴仆无二。众人都忙碌了起来,张吏给搬来了胡床,几位职吏就坐在胡床上,距离官员到来还有些时日。田子礼骑着马,不断的往返,报告官员的具体到达时日。桃子则是负责搬运重物。众人都在忙碌。几个白发苍苍的老翁拄着拐杖,站在不远处,散吏正在教他们往后该如何呼喊,如何迎接。老头们颤颤巍巍的,看向散吏的眼神略微惧怕,顺从的点着头,背诵着迎接时要说的内容。烈日一点点的爬上来,刺眼的光笼罩了城门口。几个职吏口乾舌燥,连着喝了几次水。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田子礼再次纵马飞奔而来。「到了,到了,贵人即刻就到!」职吏们赶忙起身,让人撤走了胡床,往城墙边上一蹲,解决了私人问题,随即用清水漱口,再以香粉拍打身体。等候了片刻,一辆马车出现在了远处,有四个强壮的仆从徒步跟在马车前后。还有两个武士骑着骏马,护在马车两旁。职吏们赶忙低下头来,散吏们是不能靠近的,他们站在更远处。马车停靠下来,一个年轻人从马车里钻了出来。他一亮相,众人便是眼前一亮。这后生模样乾净,穿着整齐,可谓是相貌堂堂。他的视线越过了面前的几个小吏,看向了他们身后的城池。他的眼里当即闪过些失望。「不如邺城。」几个职吏只当是听不见,赶忙走上前来,「拜见成安尉!」后生这才瞥向了面前几个小吏,他没有回话,转身钻进了马车。奴仆再次驾车,几个职吏都有些尴尬。马车从他们身边经过,职吏们急忙跟上了马车,曹公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叫来了张吏。「让那些老翁回去,将东西都撤了。」「回去派人清扫县衙各地,便是溷藩都给我擦得生亮,不得有半点臭味.」还不等张吏开口,那曹公便跑着冲向了马车。张吏等人站在远处,看着那些职吏们如狗一般跟在马车左右,在远处消失的无影无踪。田子礼的眼神戏谑,他摇摇头,什麽都没说。张吏留下了几个散吏负责这里的事情,自己则是带着其馀人往县衙跑。「这尉看来出身不低.」田子礼开口说道。张吏开口说道:「天下只有清都七处设尉.能在此处为尉的,出身都不会太低。」「那他几品?」「正九品。」「这麽低??」「不低了寻常县长才不过正八品,县令正七品,大县令正六品,唯独邺,临漳,和我们成安的三处县令,方是从五品。」张吏不愧是老资格,对这些事情都格外的清楚,田子礼反而是初次知道这些。县衙里,新县尉正四处张望,一群职吏跟在他的身后,曹公正在热情的为他解释着周围。他张望着周围,在院里找了处乾净的台阶,便坐了下来。几个人赶忙站在他的面前。「我姓高。」县尉开了口。这一刻,几个职吏脸色一白,头埋得更深了。「我唤作高珣,渤海高氏,乃忠武公之族侄!!」听到这句话,几个职吏反而松了一口气。曹公眼神闪烁,竟是直勾勾的看了对方一眼,有些失态。高珣当即皱眉,「你这是做什麽?!」曹公连忙行礼说道:「还望高县尉勿要怪罪,属下平生最是仰慕忠武公,得知是忠武家子弟,不由得失神.」高珣的脸色顿时好了许多,显然,这番话让他很是受用。「我赦免你的罪了,你叫什麽名字?任什麽职?」「属下姓曹,贱名天大,字伯巨,任吏曹史,辅诸吏事。」「属下常因姓与忠武公的名讳相似而欣喜.」「曹伯巨,你这个人不错。」高珣点着头,眼里有些赞许,其馀几个职吏欲言又止。「曹伯巨留下来,其馀人都回去。」他开了口,其馀几个人也不敢反对,再次行礼,恶狠狠的瞥了曹公一眼,转身便离开了。曹伯巨满脸堆笑,弯着腰站在高珣的身边。高珣压低了声音,「曹君,我问你,高县公平日住在哪里?」曹伯巨一愣,「这是不会让我们知道的,高县公多忙碌,只怕是在邺与成安往返,我们也见不到他。」高珣点点头,别说是这些小吏,就是他自己,跟高长恭的地位相差也极大,那不是想见就能见的。不过,迟早是有机会的。高珣仰起头来,「我听闻,此处治安不利,贼寇极多,我既奉命前来,就要彻查匪患,让内外的贼人都知道,高忠武的族侄到了此处!!」「我问你,城内有多少兵?」曹伯巨回答道:「汉军有一幢,鲜卑军有一队。」「那我问你,这一幢,是多少人?」曹伯巨的眼里闪过一丝茫然,他还是很老实的回答道:「五百人,一队是百人队。」「哦,六百人,怎麽这麽少?」「高公,这已经不少了」「那就让这六百人做好准备,跟着我出城讨贼!」高珣站起身来,活动了下身体。曹伯巨赶忙起身,「高公,讨伐贼寇这样的事情,要先盘查四处,先知晓贼寇的位置和动向况且,您刚来就要讨伐贼寇,怕是对您有不利。」「你什麽意思?!」「高公勿要动怒,我是因为仰慕您,故而说实话,您当下是官,并非是将,将要升迁,需要人头,可官却不需要。」「为官的政绩,是靠无事发生,您掌治安,城内外没有一个贼寇,那才是您的政绩.」高珣勃然大怒,「我当伱是个良吏,不成想,竟是这般奸恶!」「庙堂以我为县尉,便是让我杀贼,将此处治好,我岂能因为私人的利益而轻视国事呢?」「你给我出去!!」曹伯巨赶忙请罪,「高公,请您勿要动怒,属下再也不敢犯了况且,您就是要出城,也不能带六百人啊。」「成安有八处城门,都需要士卒来镇守,除却城门,还有县衙,武库,粮库,马厩.诸多地方,都需要士卒,岂能都带走呢?」高珣的怒气消了,「那我带上五百人?」「这光是城门,最少就要两百人」「那就带上三百人!你勿要再说,给我的出征做好准备!」曹伯巨的嘴唇抖动了几下。「唯。」县衙里顿时就乱了起来,无论职吏还是散吏,都是在四处奔波。有的去粮库,有的去马厩,有的去武库,整个城内都能看到吏骑着骏马四处狂奔。百姓们纷纷躲进了屋内,锁上了门。本就冷清的城池变得更加死寂。披着甲胄的高珣在县衙门口骑上了高大的战马,曹伯巨为他牵马。他一把将缰绳夺走,不屑的看着曹伯巨。「不需要你牵马,你这个人心里没有社稷,更不知忠君的道理,应当将姓改掉!」他随即看向了远处,神色肃穆,「我一直都在等待着报效君王的机会,便是今日了!」「出发!!!」(本章完) 第47章 送我一程 高大的城门敞开,恍若凶兽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猎物进入。两旁的甲士便是怪物那一颗颗的獠牙,用以咀嚼,将生肉嚼碎。何阿难站在城门下,抬起头来,城门口挂满了头颅。头颅随风飘扬,密密麻麻的,已数不清到底有多少颗。其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沾染了血污的妇人,甚至还有半大的孩子。他们的脸色麻木,无喜无悲,只是默默注视着这个吃人的世界,等待着它的毁灭。「何公。」门口的小吏看着他,神色不安。何阿难瞥向了他,开口问道:「这就是县尉讨伐的贼寇?」小吏抬起头来,看着那排排人头,他的脸色难看,「是城外的贼寇。」「嗯,原来如此。」何阿难说着,语气很是生硬。小吏没敢说话,何阿难刚刚升任县游徼,负责稽查盗贼。然后,成安就出了数十个盗贼,其头颅都挂满了城墙,群盗大案。他知道何公此刻的心情定然很恶劣。在京城县城外出现了数十人的群盗,这不是当地治安官的政绩.这特麽是灭顶之灾。何公这刚坐下的位置还没捂热,怕是就要起身走人了。天色已深。何阿难拖着狼狈的身躯,满脸愁容的回了家。几个奴仆赶忙上前,何阿难只是挥了挥手,不理会他们,直接钻进了书房里。坐在书房里,他再次长叹。本以为有贵人扶持,能以功劳补上县尉,没想到啊,最后就只是落个游徼,若只是游徼也就罢了,还遇到这麽个县尉。县尉前来此处方才四五天,惹出的麻烦却足以让何阿难丢命了。这位渤海高氏出身的县尉,又蠢又坏!!总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却又狗屁不通,说什麽高氏嫡出,嫡出的能来这里当区区九品官?简直荒唐!!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愤怒,将一旁的书狠狠砸在了地上。窗边忽有黑影闪过。何阿难一颤,猛地取下了墙上的剑,对准了外头,「谁?!」外头没有声音。「吱~~」门被推开。从阴影之中,一个佝偻的老者走了进来。何阿难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盯着对方。那佝偻的人进了门,就缓缓直起了身子,整个人都舒展开。他抬起头来,与何阿难对视。何阿难收了剑,快步走到门口,关上了门。「你疯了?!安敢来我府上?!」他质问道。此刻,站在何阿难面前的,正是桃子的老熟人,店家王阜。王阜看起来跟从前完全不同了,脸型都发生了变化,短短时日里便消瘦了很多。杂乱的头发和胡须让他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何公,不必担心,没有人看到我。」「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就是有人看到,也不要紧。」何阿难很是愤怒,却又不敢发泄,「无论如何你也不该来我这里!!」王阜满脸的无奈,「城外有个疯子领着几百人的军队乱杀人。」「若非我躲闪及时,早就被抓住砍了头。」「你们这齐人便没有不癫的?」何阿难没有说话,他的脸色阴沉,直勾勾的看着王阜,「当初口口声声说愿意为将军而死,现在为了活着却来我这里,想要暴露我,坏了大事」「天下还有比你更可恶的小人吗?」王阜脸色平静,他坐在了一旁的小胡床上,抬头看着何阿难。「我不怕死,我早就死了。」「我只是为了完成将军的命令,方才继续待在此处。」何阿难坐在了他的面前,开口说道:「我看到他了,他就在县衙,散吏院。」「刘桃子?不,现在他不是最重要的,原本重要的是刘桃枝,可如今看来,刘桃枝根本不在意他这个儿子,只带走了他的妻。」「那刘桃子对我们的作用便没有那麽大了。」「那你还为什麽不去死?」王阜平静的说道:「刘桃子的事情,会有别人来办,我的目标是高肃。」「我需要你帮忙,我要他的具体行踪。」何阿难瞪着双眼,惊呼了一声。「哈,你要高肃的行踪?我帮你去问问他?」「我看伱才疯了,那高肃的行踪是你想要就能得到的?」「别说是我了,就是那新来的疯子,他都不配跟高肃见面,跟我们打交道的都是高肃的随从家奴!」「再说了,县衙内外负责保护他的甲士,比县兵都要多!」「高肃到底在哪里,会来哪里,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听到对方的话,王阜笑了笑。「所以我才来找你啊.你就当送我一程,同事多年,你不一直都盼着我去死吗?」「你会有办法的,对吧?」「农夫.」次日。县衙,西后院。高珣站在屋里,轻轻的抚摸着面前沾染了血液的甲胄,神色温柔。「这甲胄跟随我征战多年.」他猛地看向了身边的何阿难,眼里满是倨傲,「可此处的贼寇,当真是不堪一击!」「我杀进贼寇之中,左右劈砍,竟是没有一回合之敌!!都没能碰到我的甲胄!」何阿难站在他的身边,低着头,眼神极为明亮。「高公神武,无人能敌!」高珣听闻,忍不住放声大笑。「实不相瞒,自幼,我就被人说有族叔之遗风!」「我族叔被人比作项籍,马槊绝世,天下无敌!!我亦自幼习武,效仿他的为人!」「我今年一十九岁,可在渤海,便已经找不出对手了,无论是什麽武士,都在我手里撑不过一回合!」何阿难点着头,「早听闻高公勇猛无敌。」「我们这成安县,也是尚武的,县尉这般勇猛,定能得到上下的敬佩。」高珣一愣,随即看向了何阿难。「你是县里是什麽差事来着?」「游徼。」「干什麽的?」「主抓巡察缉捕。」「唔,那你麾下定有好手吧?」「那是自然,此处乃京城重地,属下左右之人,皆是勇猛壮士。」高珣眼前一亮,「好!好!你将这些好手叫来,与我切磋武艺,若是能胜我,我赏.千钱!」「高公,您天下无敌,我身边之人,虽有些武艺,却不足以能跟您较量。」「怕是不妥。」「无碍!!你就给我找来便是!」「若是不从,我就治你的罪!!」「唯。」高珣欣慰的点着头,赞许的看着他,「你是个良吏,你可勿要效仿那姓曹的.」「定然不会。」「今日食肉!!」食吏带着好吃的到达里院,高呼了起来,众人纷纷起身,面带笑容。大家领了吃的,各自坐下来,张吏吩咐道:「给外院也送去些。」「唯。」众人忙碌了起来,有说有笑,氛围比从前要好了太多。事实证明,一个合格的统帅对一个整体所带来的作用是巨大的。当初何行僧当差的时候,政务混乱,分配不公,无论是散吏或是候补,皆是累的半死,可谓是「一将无能,累杀三军」。张吏却与他不同,张吏懂得如何分配差事,同时他也会亲自承担其中最危险最重要的事情。散吏院的情况顿时好转,张吏不会克扣大家的伙食,更不会纵容溜须拍马之徒「偷懒摸鱼」,如今大家对这位吏首是实打实的认可了。张吏坐在人群之中,被簇拥到最中间,脸上洋溢着笑容。「从今日启,县衙每五日都会提供一顿肉食,还有蔬菜瓜果,县衙已经派人跟县里大户联系,要固定购买」「多谢张公!」「你谢我作甚我哪有这能耐,还得是高县公,县公不愧是县公,这都是他当初的安排,只是现在方才得以施行。」那小吏笑着说道:「还是得谢张公,若还是从前那人,这肉和菜岂能落在我们嘴里?怕不是都被他变卖了出去?」张吏笑着摇头。「你们这些人」(本章完) 第48章 天下无敌 「哼,哼。」被捆绑了蹄子的猪奋力的挣扎着,细小的眼眸里满是惊恐。它发出阵阵哼哼声,用力的想要挣脱。桃子半跪在它的身边,挥了挥手里的长刀,即刻,他将长刀刺向了面前的猪,长刀一直刺到了心口,猪发出惨叫,血液喷射而出。桃子冷静的用木盆接血。从始至终,他的脸色都格外的平静,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正在做饭的食吏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这厮当吏之前莫不是杀猪的?怎麽这般熟练?刘桃子又准备泡水刮毛。今日,刘桃子被分配到食吏这里来当差。成安县,有职吏八十八人,便是做饭的食吏,那也是属于职吏,就是有自己的差事,不需要打下手的。有些时候,食堂太过忙碌,就需要散吏前往帮忙。刘桃子也不与这些人攀谈,在做好了自己的差事后,就要跟着其馀几个散吏离开。那食吏拦住他们,笑着给他们递了指头大小的肥肉,作为答谢。众人朝着散吏院走去。刘桃子已经确定了自己在散吏们之中的地位。散吏们之中的律学室子弟越来越多,这些人几乎都是以桃子为核心。而张吏对桃子又极为的客气,加上桃子本身不俗的震慑力,众人已是不敢再轻视他们了。几个散吏跟在桃子的身后,沉默不语。可当他们来到了南院的时候,却看到一群人聚在一起,场面有些混乱。桃子来到了此处,推开了面前的几个人,走到了最前头。一个人躺在地上,浑身都被染红,衣衫褴褛,血肉模糊,都看不出相貌来了。他嘴里还在不断的溢血,整个人一颤一颤的。田子礼看着刚刚回来的刘桃子。「桃子哥他刚被送回来。」众人站在那人的身边,眼眸里满是悲哀。张吏同样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直到那人不动了,张吏长叹了一声,「送回他家里吧.,.」他在自己身上摸索了许久,摸索出些钱,「给他家里人送去,我我就不去了。」那人的尸体很快就不见了,可地面上的血污却留了下来。小吏们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继续有说有笑。最近这几年,死亡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刘桃子不知何时坐在了张吏的身,似是要听他的解释。「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让我派个能吃苦的去游徼那边,我就让他去了,方才送回来的时候就是如此。」「游徼麾下的骑吏送来的,也不肯多说。」「唉,这都是命啊。」张吏摇着头,「你也勿要纠结,吃些东西,去休息吧。」「能活一天是一天.」次日,张吏依旧是跪坐在曹伯巨的面前,低着头听着他安排差事。「你再派个能吃苦的散吏,往游徼那边」张吏猛地抬起头来,「曹公,我昨日派往游徼身边的人,死了,是被人打死的。」曹伯巨惊愕的看着他,「所以呢?」「怎麽了?」「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为什麽.」「这是你该管的事情吗?!」曹伯巨当即变了脸色,「你以为自己是谁?吏曹史吗?!」「属下不敢。」「那就别屁话,让你派就派。」「唯」张吏回到了里院的时候,众人早已等候着他,眼巴巴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命令。张吏打量着面前的众人,还是开了口。「县衙要设宴,食吏那边缺人.」「你们几个,且去狱小史那边听差,要押运几个人」他的眼神看向了刘桃子,随即又跳过他,到他身后的人身上。「你去游徼那边。」「刘兄,田君,你们跟我走,得去武库。」张吏做好了部署,众人各地叫上候补,匆匆离开。走在路上,张吏忧心忡忡,又忍不住安慰自己,偶然事件而已,还能天天死人不成?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刘桃子跟田子礼大步走在张吏的身后。这两人如今是室友,田子礼还是在想方设法的给桃子灌输造反的想法。田子礼无比的怀念曾经的中原,曾经的故国,例如他脑海里那个强大的可以驱使鲜卑人为奴的晋。可在外人面前,他却几乎不会显露出这样的本性,对谁都客客气气的,跟众人相处的极好。走在路上,张吏交代了起来,「若是涉及到如武库这样的事情,勿要多问,让做什麽便做什麽,最好连话都不要说。」很难想像,在这些年里,这位老吏为了活着而学会了多少东西。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很聪明的人,可对城内外的诸多规矩,他记得门清。武库跟县衙的距离并不远,是个单独的大府,周围有简陋的哨塔,院墙外又设了拒马,有甲士来回的巡逻。当他们走进去的时候,武库吏正叫嚷着什麽,看到他们,赶忙招手。「来的好!武库里的军械跟清单上的对不上,要重新比对,伱们自己分工,开始清算.」「要清点军械?好。」张吏点着头,就吩咐麾下两人帮着做事。武库的诸吏员看起来都很是忙碌,皆低着头,一个屋一个屋的进,一件一件的算,持笔的手都在颤抖。田子礼看着那屋里堆满的强弩,眼神几乎要冒出火来。周围那些巡视的全副武装的甲士让他冷静了下来。他跟桃子走进了屋里,开始清点武器。两人做了许久,「这些吏平日里往外卖军械,如今要用了,发现数目对不上」田子礼低声说着。刘桃子瞥了他一眼,「你怎麽知道?」「就是我买的。」刘桃子一顿,再次看向了田子礼。「桃子哥,你放心吧,这样的买卖都是不见面的,他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共有十馀人,在武库里清算了整整一天,几次比对,中间只是吃了些饼,喝了些水。等到晚上,几次核对的结果已经出来,武库吏的额头上挂满了汗水。他看着手里的清算结果,脸色铁青,嘴唇都在发抖。「我」他的话还没说完,嘴一歪,竟是直接仰头栽到了地上。这当即引起了骚动,张吏趁着混乱,找准时候,递交了比对结果,领着桃子两人迅速离开。走在路上,张吏还在不断的叮嘱他们。「今日就当什麽都没听到,什麽也没看到。」「庙堂的册封令应当都下来了,新官到来,定然会有更多的麻烦。」「这几天,能找到事情外出,就不要待在县衙里。」「县丞和县尉,那几乎都是要吵的,他们一开吵,倒霉的便是我们。」「县尉通常是功将子弟来担任,而县丞通常是报读经学的人来担任他们到达后,会各自提拔自己的心腹出任要职。」「我们绝不能卷进去,这职吏的委任,不需要庙堂,他们自己便能决定,勿要想着要一飞冲天,被一人看重,就会被另一人打压.」「最好就是远离他们,不接触这些,做事的时候要慢些,勿要太勤快」张吏很是努力的将自己的生存经验灌输给身后两人。只可惜,他身后这两人,对这些极为宝贵的经验,却不是那麽的在意。他们一路来到了县衙,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两个人站在门外,来回的徘徊着。看到此人,张吏大吃一惊,赶忙行礼拜见。「路公。」那人的眼神迅速锁定了桃子,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拉住他的手。「桃子兄!」「你上任了怎麽也不来县学告知我一声呢?」「我可是等了你很多天了,你一直都不曾前来,包裹放在我那,你也不来取.」他的语速飞快,一边给桃子说着话,一边又能给张吏回礼。张吏惊愕的看着他们,「原来刘君是路公的好友啊难怪这般出众。」路去病笑了下,寒暄了几句,「桃子,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此刻,忽从门内传出了惊呼声。嘈杂声响起,几个人同时看向了散吏院的方向。「我这里还有事,你先回县学,我改日再去找你。」(本章完) 第49章 猛士 风轻轻吹过,风之中夹杂着众人的叹息。诸散吏们站在院落里,皆看着躺在地上的人。此刻,躺在地面上的,便是今日被张吏派往游徼身边的那人。他方才被送回来,同样的血肉模糊,整个人一动不动。他甚至比上一位更惨烈,他被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断了气。众人围在他的身边,脸色铁青。有人担忧,有人愤怒,有人惊惧。他们看向张吏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张公!这到底是怎麽回事?!这已经是第二个人了,他们到底是去了哪里?!」有人忍不住开了口。其馀几个人也都等着张吏的解释。张吏惶恐不安,他喃喃道:「我不知,真不知,曹公让我派人往游徼那里听令,我真不知道会是如此」众人皆低着头,一言不发。这次,没等张吏开口,就有人来处理尸体了。众人不再看张吏,也没人再质问什麽。张吏茫然的站在原地,看着众人渐渐散去。跟前几天的那种亲近与尊重不同,此刻,他所能感受到的,只是惧怕与愤恨。张吏呆滞的坐在了原地,看着有人拖走尸体,看着地面上的那抹血色。刘桃子再次坐在了他的身边。张吏看了他一眼,眼神格外的复杂。「我真的没有害人不是我,我不知道。」刘桃子没有理会他。众人吃了饭,便各自回屋。原先融洽的氛围,在此时荡然无存,吏院又再次回到了从前的那种感觉。不安的情绪笼罩着每一个人,未知的恐怖在心中滋生,生与死不明确的明日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张吏独自在院落里坐了很久。不知不觉,月亮已经挂在了半空,张吏挣扎着起身,忽然,他走向了桃子的屋。当他推开门,手持烛火,走进屋内的时候,田子礼赶忙坐起身来,桃子却是双眼紧闭。「我真的没有做谋害同僚的事情。」「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我都是听从他们的安排。」「我这辈子,兢兢业业,从不曾害过人.」刘桃子猛地睁开了双眼,张吏一顿,被吓得几乎不敢开口。「我知道了,不必怕我。」「倘若明日,姓曹的让你再派人前往游徼处,就让我去。」刘桃子说完,便闭上了双眼。张吏呆愣的站在原地,不知待了多久,转身离开了此处。站在院落里,他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夜幕低垂,星光点点,像是无数颗珍珠撒落在黑色的布匹,又在布帛上绣制出精致的花纹。张吏的瞳孔逐渐放大。他似是第一次看到夜色。「好看。」曹伯巨坐在纸堆之中,翻看着手里的内容,满脸的疲惫。他瞥了一眼跪坐在面前的张吏。原先,他是有些看不上这老吏的,这厮虽然有资历,但是太过怯弱,这麽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根本不足以成大事。但是如今看来,反而是这般怯弱的人,更适合提拔上来,他很听话,不敢反抗,是绝好的奴隶———标准的泥腿子。反而是何行僧那样见过些世面,有人撑腰的,对自己不是那麽的顺从。他开了口,吩咐了今日所要办的事情。「城墙有了破损,需要派人去查看。」「狱房那边需要几个人去帮着审贼」曹伯巨说完了今日的差事,张吏站起身来,正要行礼拜谢。「哦,对了,派一个能吃苦的去游徼身边。」张吏浑身一颤,他点了点头。当他呆滞的回到了散吏院的时候,众人早已等候着他,跟先前不同,众人都不敢跟他对视,有几个人看向他,眼里也全是惧怕和不安。他们都非常的害怕。张吏开了口,「今日主要是城墙和狱房缺人.」他为众人分配了差事,大家只是领命,不敢多言语。越是往下说,众人越是紧张不安,尤其是那些没分配到差事的人。「诸位勿要担心,游徼那边不必派人了,倒是曹公那需要个整理文册的,可有人要前往?」众人没敢发笑,却也松了一口气。「曹公那边,我便自己去了,其馀几位,就去县马厩那边听差吧。」等到张吏说完,众人纷纷起身,逃一般的要离开此处。刘桃子跟田子礼也站起身来,张吏看向了他们,张开了嘴,却没有说话。等到众人离开之后,张吏也离开了这里。走在县衙里,他沉默不语,脑海里闪烁着无数的想法。他抬起头来,面前是游徼的屋,里头能听到好几个人的声音。张吏就站在了此处,他站了许久,终于,他推开门,走了进去。「什麽事?」一个高大的年轻骑吏挡住了他。amp;nbsp;「散吏,奉命来找游徼。」那骑吏一愣,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老吏,「哦跟我来。」张吏跟在那人的身后,却是离开了此处,张吏有些惊讶的发现,目的地居然是后院。一般来说,只有县令,丞,尉,主簿四人才有资格在这里办公。骑吏将他带到了这里,也不言语,示意他站在这里,转身就离开了。张吏站在此处,一动也不敢动。他浑身都在瑟瑟发抖,额头不断的冒着汗。也不知煎熬了多久,终于,有人开了里门,粗暴的将他拽了进来。那人是县尉的奴仆,看起来凶神恶煞。「我且给你说,稍后,你要是敢伤了家主一丝毫毛,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认识的人,全部都得死!」「一个都不能留下!」「聪明点就陪家主好好耍!若是哄得他开心了,便有赏赐!」那人说着,一把将张吏推进了大堂里。大堂之内,高珣穿着黑色的劲装,戴着武士冠,手持长剑,他本就高大,再有这般装备,看起来当真是威武,英武。看到张吏,他眼前一亮,挥着手里的长剑,甩出了几个漂亮的剑花。「我等你许久了!且来吧!」张吏顿时吓成了筛子。「我我.我.」「我不会武。」看到如此紧张的张吏,高珣笑了起来,「你勿要害怕,若伱不是我的对手,你我切磋,点到为止,不会伤你性命。」张吏还不曾言语,那奴仆就将一把短剑递给了他。张吏抓都抓不稳,短剑掉落在地上。高珣大怒,「捡起来!」张吏慌乱的捡起了短剑,他再次开口,「高公,老夫今年已过花甲,平生从不曾用过剑.」高珣摇着头,「那廉颇八十了还能出征,那黄忠花甲还能斩将,你这年龄又算什麽?」「那我.那我」「且来吧,我会手下留情的!」张吏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馀地,点了点头,「好。」「开始!!」奴仆叫道。张吏识趣的丢掉了短剑,高珣大喝了一声,手里的长剑砍向了张吏。「噗嗤~」长剑劈进了张吏的肩膀,高珣抽出剑,张吏惨叫着倒在地上。高珣再次举起剑,朝着张吏的头劈来。张吏慌忙的躲开,迅速爬起来,惊恐的看着对方,「高公,我认输!我认输!」高珣怪叫着,持剑冲了过来。他又是横着一挥,张吏的衣裳被割开,一股剧痛从胸前传来。张吏转身便跑,高珣追在他的身后,一剑,又一剑,张吏只觉得背后生疼。「家主无敌!!」「家主勇猛!!」「家主天下无敌!!」奴仆高声喝彩,声嘶力竭。高珣听到叫声,更加的激动,此刻,正在逃窜的张吏猛地停下,高珣撞上了他,两人一同倒地。高珣大怒,张吏却死死抱着他,高珣只好用拳来继续攻击。张吏挨了一记又一记的拳头。他的意识已经开始随着出血而模糊了。我这一生.做了什麽?父母的脸,我已是记不清了。年少时被抓来为吏,从此就活在这里。每天,只是活着,努力的活着,活着可我活着,活着是为了什麽?张吏猛地抱住高珣的脖颈,将他往下压,嘴巴张开,咬住了对方的耳朵,随着他猛地甩动头颅,高珣的耳朵直接被他撕断。「啊!!!!!」高珣痛苦的嚎叫,他推开了张吏,痛苦的捂住耳朵。张吏爬起来,捡起地上的短剑。奴仆愤怒的咆哮着,「我要诛了你的.」张吏挥出了短剑,奴仆的脸被削开,半张脸耷拉下来,他惨叫了起来,转身就跑。张吏摇摇晃晃的看向了高珣。「疼!!我疼!!」高珣捂着耳朵痛哭了起来,张吏踉跄着走到他面前,猛地劈出了长剑,长剑劈中了高珣的肩膀。高珣惨叫着跳起来,转身就跑。张吏追在了他的身后,手里的剑不断的挥砍,却总是落空,高珣一个踉跄,摔在了台阶上,张吏追上来,对着他的面门,又是一剑,高珣用手去挡,他的手腕直接被砍了下来。「妈妈~~~~」「救我!!!」奴仆捂着脸,领着一群全副武装的奴仆手持武器冲进了院里。在门口,张吏正用力的一次次挥动手里的剑,他的动作僵硬且呆滞。他就这麽砍着面前的一堆碎肉。他抬起头来,看向了诸多的奴仆。「吼~~~~」他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嘶吼,嘴里喷射着血水。他站在那里。已是恶鬼。(本章完) 第50章 县丞 奴仆们对视了一眼,脸色惊惧。他们绝没有从前的那种嚣张狠辣,这些全副武装,高大威猛的奴仆,此刻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张吏猛地朝他们杀了过去。奴仆们只觉得寒毛竖立,不知谁开的头,转身便跑。这些人鬼哭狼嚎,一路求救,四散而逃。有个倒霉的被绊了下,摔在地上,刚要起身,后背就已挨了几剑,他大叫着,跳起身来,狂奔而去。跑出了几步,忽然一个抽搐,倒在地上,便不动了。整个后院乱成了一团,这惊动了镇守的甲士。片刻之内,就有数十甲士从各处云集,这些人总算是没有逃走,一个甲士从背后将张吏撞翻在地,其馀几个甲士轻易扑上来,将他捆绑生擒。奴仆们却还在跑,甲士向他们下令,让他们停下。奴仆不管不顾,直到甲士挥刀,好快的刀,只是一闪而过,一人的头颅便随之飞起,身首分离,失去了头颅的身体麻木的前进了几步,随即倒地。其馀众人方才吓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甲士们高呼了起来,四处都有人跑动,县衙从不曾乱成这般模样。「怎麽了?怎麽了?」曹公尖叫着从不远处冲过来,看着那些趴在地上的奴仆,又看着越聚越多的甲士。「趴下!」甲士举起手里的刀。「在下是吏曹」「啪~~」曹公的话都不曾说完,那甲士便用刀背在他脑门上磕了一下。随着声响,曹公捂着额头,血液从指间滑落。「趴下!」甲士再次下令,曹公不敢多说了,以一种毫无尊严的姿势趴在地上。何阿难此刻正坐在院落里,门外站着两个年轻后生。他小心翼翼的吃着茶,面前有个以黑布盖起来的方方正正的东西。就在此刻,忽听到外头传来了惊呼声,还有那急促的步伐。何阿难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掀开了面前的黑布,里头是个笼子,他将笼子打开,取出了里头的信鸽。随着他用力一抛,那鸽子便直接冲进了天空。他又将手伸进去,再次一抛,又是一只。何阿难看着那一只只鸽子逐渐消失在远处,随即赶忙将笼子带进了屋。片刻之后,他就回到了院里,开了门。两个年轻人惶恐的看着外头,不知所措,「你们且在这里守着,我过去看看」「给我追!!」街道上,一行人正在纵马狂奔,他们的骏马不曾披甲,就是他们本身,也都是穿着劲衣,不披甲,只是脸上依旧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为首者抬头来,看着那飞在半空之中的鸽子,他掏出弓来,对准那鸽子,连着几次发射。终于,那鸽子被射中,摔在了不远处。可其馀的那些,却已经消失的看不清了。为首者勒马跳下,快步走到了那碎肉跟前,在碎肉里翻了翻,却什麽书信都不曾看到。为首者转身看向了县衙的方向。「妈的!是从县衙飞出来的!」「县衙里有贼儿军!!」「贼儿军!!!」就在不远处的街道上,一人扛着粪桶,低头前进,他仰起头来,看着鸽子迅速越过天际。他如此前进了一段距离,忽然转身走进了一处屋内,从里关上门。「店家。」此人开了口。王阜缓缓从里屋走出来,此刻的他,换上了原先的装扮,走出门后,同样的望向了天边。「高肃要来了?」「对。」挑粪的开口也不将粪桶放下,继续说道:「农夫曾说,只要信鸽飞起,那便是高肃要前来县衙。」「可以在县衙外设伏刺杀。」「只是县衙内外有诸多甲士,这些人都是高肃的精锐,不好对付。」「且县衙外诸多道路,都有人把控,倘若是高肃前来,便是官牌吏牌,也不管用。」挑粪的平静的看着王阜,「这我也帮不了你,你得自己想办法解决。」王阜点着头,「我知道,大家都有自己的差事但是,何阿难这鸽子一飞,他自己便是难以保全了。」挑粪的摇头,「这你不必去理会。」「成安出了群盗案,他这个新游徼铁定不能脱身,怎麽都得死,倒不如为将军而死。」王阜一顿。「做好你的事情,勿要辜负了将军,辜负了诸多同僚。」挑粪的说着,便将粪桶放在一旁,将手伸进去,他把几支弩矢丢在了王阜的面前。那几支弩矢臭不可闻,浑身肮脏。「拿着用吧,只要伤了,就一定死。」王阜毕恭毕敬的朝着挑粪者行了大礼。他又转身,朝着县衙的方向行了大礼。「定不辜负!!」当刘桃子跟几个散吏返回县衙附近的时候,当即就被甲士给拦住了。这些甲士气势汹汹,刀剑已经出鞘。田子礼赶忙上前「交涉」,几个甲士终于收起了刀剑。「县尉.」田子礼跟他们攀谈了几句,随即点头哈腰的返回。他示意了下桃子等人,随即低着头走向了散吏院,不远处还能听到甲士们的咆哮声。「桃子哥,出大事了!」「他们说县尉被刺杀了,县衙里的人都被看管,只许进,不许出。」「当下也没有人出来管事,直接由高肃的侍卫来接管.」刘桃子皱起了眉头。姚雄却是大惊失色,「县尉能在县衙里被刺杀??这怎麽可能呢?外头这麽多的甲士,谁能进来?」他瞥了一眼身边的桃子,又摇着头:就是桃子哥也不行啊!县衙里走十步就是一个甲士,还都是高肃带来的精锐,拿着弩的,谁能潜入进去将住在最里头的县尉弄死??田子礼脸色通红,忍不住说道:「若真是这样,那真是天下无敌的猛士啊!」他们走进了南院,候补吏和散吏们都在外院,此刻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院里站满了甲士,他们围绕了一圈,手持强弩,看到走进来的几个人,便示意他们坐下来。田子礼等几人缓缓坐在了人群里,在座的众人皆低着头。众人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只是甲士冲进来,将他们驱赶到了后院,将他们控制住。田子礼几次想要上前交涉,可交涉失败。这些县衙里的精锐,很难被钱财所收买。众人就这麽坐在原地,看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众人脸色苍白,眼里满是惧怕和绝望。有人只是默默流泪,在心里一次次的祈求着上苍开眼。而就在此时,有人从外头快步闯了进来。那是个胡人,有着跟乞楼难一样的碧绿色眼眸,他打量着面前的众人。很是乾脆的下达了命令。「都杀了。」众人脸色苍白,呆若木鸡。甲士们纷纷举起强弩,桃子的身体前倾,便要扑出去。「住手!!!!」外头传出了一声怒吼,就看到一人冲进了院内。他身后还跟着不少人。看到此人,桃子也停止了动作,众人也似乎看到了救星,有人甚至哭出了声来。场面变得有些混乱,来人冲进院里,目光迅速在众人身上搜寻,随即松了一口气。那胡人转头看向了来人。这是个年轻人,长得极为清秀,此刻眉头紧皱,有些气势。他身后跟着些甲士,皆低着头。胡人示意众人停下来,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你是什麽人?」路去病此刻站在他的面前,气势非凡,他抬起头来,从怀里掏出了一封纸张,用力铺开。「这是庙堂的册封!!」「我是新任县丞!路去病!!」「都给我住手!!」ps:新书的成绩不是很好,可能是风格变化太大了吧,但是我自己写着很爽越写越想写,感觉这些年里写了那麽多书,这本的创作热情大概是最大的,谢谢大家的支持。(本章完) 第51章 等待 那胡人哦了一声。又指了指面前那些散吏,「散吏刺杀县尉,该诛。」「且不说散吏们是否真的参与了这件事,哪怕真是他们做的,你又有什麽资格来杀县中吏呢?」「高县公平日里便是这麽教你做事的吗?」那胡人满脸的不在意,「我只是奉命保护县公,当下县衙里有贼,对县公可能不利,我得清除。」路去病再次举起手里的册封书,「我来负责县衙内的诸事,我已临时调动县兵,不需要你来插手县内事!」胡人侍卫嗤笑,他正要说些什麽,一旁的甲士忽然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胡人一愣,再次看向了路去病,脸上的不屑当即不见了。「好,既是路公下令,我也不敢不从,我们走。」他下了令,甲士们纷纷跟上了他,迅速离开南院。走在路上,那胡人侧头看向那甲士,问道:「你确定是他?」「是他,绝对没错,县公提拔他的时候,我就在县公身边,在回来时,县公还跟诸公夸赞此人.说往后可以重用此人.」胡人侍卫摸了摸头,「坏了,但愿这厮不会向县公告状吧」「你现在就派人加强沿路的戒备,县公要回来了.」当诸多甲士离开之后,散吏们松了一口气,他们瘫坐在地上,从人群里传出难闻的味道,也不知是谁尿了裤子。路去病的脸色非常的肃穆,他看着面前的众人。「都起来吧。」众人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还有人在慌乱之中摔倒。众人看向面前的路去病,眼里却满是惧怕。县丞。跟县尉并列的县中巨头,有正式品级的官员。尽管他跟县尉都只是九品,是最底层的官员,可他是受庙堂正式册封的官员,在没有县令的时候,他便是此处的主宰。面对一个能随意决定自己生死的人,没有人会不害怕。便是大职吏,在他面前也只是如狗一般,能被他随意撤掉,随意安排,更何况是他们这些散吏,其中差距,不是一般的大。「桃子兄,你跟我来。」新县丞开了口,众人瞪圆了双眼,只有律学室的众人,此刻分外的激动。如田子礼,姚雄这些人,激动的难以言语。新县丞啊!!我们要发达啦!刘桃子却还是很平静,他站起身来,走到了路去病的身边,路去病这才看向了众人。「诸位都勿要害怕,且在府内休息,勿要外出走动。」他劝慰了几句。「唯!!」众人行礼听令。路去病这才带着桃子离开了此处。走在路上,路去病开口说道:「昨日我前来,就是要给你说这件事。」「庙堂的册封令被人送来了,要我跟县公禀告任职,县学里还有一堆事没做完,我就没急着赴任。」「没想到啊,竟是出了这样的大事。」「我就该早点上任的!!」路去病看起来颇为愧疚。两人就这麽一路来到了后院,那些甲士们似是得到了什麽命令,查都不曾查,直接放行。来到后院,就看到那堆碎肉,几个奴仆正跪在碎肉前,看到来人,急忙嚎啕大哭。路去病脸色一白,强忍着呕吐。「县尉被杀了,听闻是个散吏做的。」「跟这些人问不出什麽来,你应当知道是为什麽?」桃子的眉头缓缓皱起。「这两天,姓曹的让吏首派人去游徼处,去的人都死了。」路去病一愣,似是想到了什麽,对身边的甲士说道:「去将曹吏曹史跟何游徼带过来。」这些都是县兵。平日里是归县尉管的,但是如今县尉身体不太好,又无县令,那县丞就可以成为他们暂时的统帅。两人等了片刻,那甲士就将人给抓过来了。当他们看到站在面前的路去病时,神色还有些茫然,甲士大声高呼:「既已见丞,为何不行礼?!」一个县就如一个国,县令是国君,国君身边有管军事的太尉,有掌民事的丞相。听到这句话,曹伯巨跟何阿难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曹伯巨当场跪在了地上,「属下拜见路公!!」何阿难紧随其后。曹伯巨当即哭了出来,「路公饶命啊,是我治理不当,才使麾下出现这般的事情!」「我并非是贼人同谋!」路去病严厉的质问道:「伱先前派吏往游徼处是做什麽?他们为何消失了?!」曹伯巨一愣,停止了哭泣,看向了一旁的何阿难。「路公,小人卑微,只是听从何公的命令,实在不知情。」路去病缓缓看向了何阿难。何阿难的脸上却几乎没什麽惧怕,他看起来甚至有些轻松。「县尉要找人比试,让我派人前往,前几个人,都被他所砍杀了。」「这次,应当是被反杀了。」「比试???」路去病瞪圆了双眼,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这个,他的嘴唇颤抖着,他此刻真的很想大声说些什麽。可面对如此荒唐,如此荒谬,如此.卑劣的事情,他发现自己说什麽都是无力的。路去病的脸色不断的变幻,愤怒,怜悯,悲哀。最后,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那他死的好,死的该。「众人皆低着头,谁也不敢接他的这句话。刘桃子却开了口,「张吏首呢?」路去病反应过来,赶忙看向了甲士,「行刺者呢?」「被关在了里屋,有甲士盯着他。」「带我过去!」路去病跟刘桃子急匆匆的走到了里屋跟前,几个侍卫守在这里,看到路去病,他们很是痛快的放行。这态度比对待高珣这个县尉都友善。在先前,高珣试着跟这些高肃的亲信拉近关系,却遭受了无视。当两人走进里屋的时候,张吏躺在地上,被捆绑起来,呼吸虚弱。桃子走到了张吏的身边,单膝跪下,摸了摸他的脉象。就在此刻,张吏艰难的睁开了双眼。他看到了一旁的刘桃子。「我说了让我去,公为何要自己前往呢?」「我从不曾害过人」「他要杀我.」「我知道了,公是个善人,从不曾害过人,公还是个勇士,为县衙除害。」「公且再忍耐片刻,勿要合眼,县丞已经赦免了你的罪.」刘桃子说着,又看向了路去病。「县衙有医师?」路去病这才反应过来,「速去将县医师叫来!给他松绑!」几乎没有人敢质疑路去病,无论他下达什麽样的命令。众人各自忙碌,桃子正低声跟张吏说着什麽。路去病呆愣的看着桃子,他从不曾见过桃子这般模样,自从跟桃子相识以来,桃子向来是冷漠的,是冷酷的,冷冰冰的对待每一个人。而此刻,他却看到了一个不太桃子的桃子,他看到桃子的脸色略显得温柔,眼神也不再那麽的凌厉。医师急匆匆的赶到,也不敢多问,开始为躺在地上的张吏医治。为他处理伤口,止血,喂药。他的动作很粗暴,完全就是一副随军医的架势。「桃子,且跟着我去拜见高县公吧,县里出了这样的大事,他肯定会亲自前来。」路去病抿了抿嘴,「我会求他饶恕了此人。」「他只是被动的还击而已,不能以不赦罪来定夺。」桃子也开了口。「他无罪。」路去病叫上了他,又吩咐医师想办法保全张吏的性命,随即赶忙前往县衙之外。走出了县衙大门,远处的道路早已戒严。每个巷口都有甲士把守,这一路延申到了城门口,道路上更加的空荡,不可能有什麽行人。路去病眺望着远处,心里却想着该如何为张吏求情。桃子站在他的身后,目光深邃。胡人侍卫站在门前,正在跟几个甲士攀谈。而在对面的屋顶上,王阜平躺着,手里抱着强弩,一动不动。大家都在等待。(本章完) 第52章 按律当斩 道路上寂静无声。路去病站在县衙门口,眺望着远处,胡人侍卫笑呵呵的走上前来。「路公,我控制县衙,清除贼寇,也是为了县公的安危阁下是不知这保护贵人有多困难。」「为了能保护县公,我是不顾生死的,连自己的生死都不顾,也顾不上他人的。」路去病只是看着他,也不说话。就在此刻,远处出现了一众骑兵。这些人皆是轻骑,戴着面具,风驰电掣,卷起一阵风,侍卫也不再说话,看向了这些人。屋顶上的王阜翻身,依旧是紧贴着屋顶,探出头来,却又即刻收回。一行人迅速冲到了众人的面前,为首者也不下马,只是冷冷的看着面前几个人。「谁是管事的?」那人开了口,他的声音冷漠,使人不寒而栗。侍卫很是识趣的后退了几步,让路去病顶在了最前头。路去病朝着那人行了礼,「我是县丞路去病。」「嗯,调动县兵,即刻将县内诸吏全部捆绑起来,进行关押。」那人冷冰冰的下了令。路去病一愣,他再次抬起头来,「君是什麽人?是奉了什麽令而来的?!」骑士直勾勾的盯着他。「乃奉陛下之令办事!还需要给你看诏令吗?!」「确实需要。」骑士闻言,勃然大怒,他拿下了马鞭,朝着路去病迎头便是抽去。「啪!」刘桃子伸出手来,死死拉住了马鞭。那人还不曾反应过来,桃子一拉,骑士竟是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其馀几个骑士纷纷拔刀。县兵们也匆忙举起了长矛。那骑士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扶正了脸上的面具,颤抖着拔出了刀,看向了面前将自己摔落的贼人。「我入你。」骑士说了三个字,就看到了面前的人。骑士的话戛然而止。因戴着面具,众人根本看不到骑士面具下的脸。众人只是看到骑士呆在了原地,他不说话,也不动手,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刘桃子,一动不动。气氛忽然陷入了沉默。骑士缓缓收了刀,又沉默了许久。他终于看向了一旁的路去病,「方才县衙里有周人的飞鸽,我奉命来彻查成安内外的奸细,我怀疑县衙里有周人的细作。」路去病挠了挠头,他现在心里着实很乱。这些时日里,成安出了好多事。「这些事情,公可以向县公禀告,当下县公亲掌成安,如此大事,我是做不了主的。」「县公很快就会回来。」骑士不再言语,他再次上了马,领着骑士们到了对面,安静的等候了起来。路去病低声对桃子说道:「桃子兄,我看此人很是古怪啊方才那般的暴躁,现在又是如此」桃子并没有说话。这里再次安静了下来。直到第二次的马蹄声响起,众人纷纷看向了道路那头。一群骑士正朝着这里冲锋而来。终于不再是那同色骏马拉乘的奢华马车了。王阜抬起头来,手持强弩,对准了远处的诸多骑士。高长恭骑着骏马,前后左右皆是骑兵。这一行人移动的极快,王阜的视线不断的转动,脸色愈发的凝重,不曾射击。就在此刻,骑士们停下来,分别散到两旁,高长恭骑着骏马,脸色急切。「什麽人?!」戴着面具的骑士在张望时看到了屋顶上的王阜。众人纷纷抬头看去。便是高长恭也不例外。王阜浑身一颤,手里的强弩当即开始射击。在众人抬头的那一刻,桃子一把抓住身边的胡人侍卫,将他用力的朝高长恭丢去!胡人侍卫就这麽飞了出去,直接撞上了高长恭,使他摔下马。同时,弩矢射中了那侍卫。这是连发弩,弩矢连着射出,战马轰然倒下,侍卫身上插了好几根弩矢。骑士们跳下马,用身体围在高长恭的身边,面具骑士从背后取出弓,一箭便将屋顶上的王阜射倒。场面失控,众人高呼着,大喊大叫。骑士们朝此处聚集,有人包围对面的屋。「住手!!!」一人高呼,喧闹的场面瞬间寂静。高长恭一把推开了护着自己的骑士,从人群里钻出来,他抬头看向了屋顶的方向。「各自守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得轻举妄动,你们几个,上楼去看看。」他开始下达命令,原本焦躁的众人看到他平安无事,这才平静下来,几个人爬上屋顶,大声的说道:「县公!!他已死了!被射中了脖子!」「嗯。」「是否要彻查周围民居?」「不必。」高长恭低下头,看向了地面。他最心爱的战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高长恭走上前,却没有理会战马,他将手贴在了那胡人侍卫的脖颈处。没能感受到脉搏。高长恭收了手,神色黯然,长叹了一声。「先为他收尸。」他领着周围那些惊魂不定的众人,转身走进了县衙。他走在最前头,其馀众人跟着他,如此一路走到了主院,他坐在了平日里县令的位置上,让众人左右入座。路去病就坐在了距离他最近的位置上,桃子站在他的身后。众人脸色惶恐,还不能从方才的惊吓里走出来,出了这麽多的事情,他们都不知该先说什麽了。高长恭坐在上位,看着左右的众人。「先说县尉的事情吧,出了什麽事?」一人即刻起身,一头跪在高长恭面前,当即哭了起来。「县公!!我家主死的惨啊!他被一个散吏所刺杀了!!」「我家主出身渤海高氏,乃是忠武公的族侄,他一直都想要拜见您,可没等到您.」听着他的哭泣,高长恭却看向了路去病。「路县丞?你来说吧。」路去病站起身来,「这位高县尉,来到成安之后,便以杀贼的名义四处滥杀无辜」「回到县衙,为了展现自己的勇武,他又让何阿难,曹伯巨等人为他找散吏,与他捉对厮杀,供他取乐。」「他连着杀死了两位散吏,这第三位散吏,是个花甲老者,也遭受他的毒手,不得以还手,将其杀死。」路去病说完,那奴仆便叫了起来,「栽赃诬陷!!!」高长恭看向了他,眼神冰冷,那奴仆当即就不敢言语了。高长恭缓缓开了口:「若是如此,那死的好,死的该。」奴仆一颤,却不敢反驳了。高长恭又将何阿难等人叫来对质,众人也都证明了路去病的话。他最后下令将杀人者送过来。两个人抬着浑身被包扎的张吏来到了此处,张吏无法起身,也不太能言语。路去病赶忙开口说道:「高县公!杀人者是被逼无奈方才动的手,他完全是为了保护自己,罪过皆在那高珣,请您饶恕了他。」高长恭坐在上位,俊美的脸上满是肃穆。「国有律法,一切都得按着律法来操办,即使是出于无奈,杀官亦是大罪,不能不处置!」路去病脸色当即涨红,「高县公!县尉杀人的时候,可不曾有人说什麽律法?!」当即有骑士训斥道:「不得无礼!!」路去病咬着牙,「我向来敬重律法,更是敬重县公,只是这律法颇为不公,县尉杀人时无人讲律法,被反杀了却开始讲甚麽律法了?!」「我不明白这是什麽狗屁道理!!」高长恭皱着眉头,「将路去病赶出去,让他在外头等候。」路去病大怒,被几个人拖拽着往外走,嘴里还在骂:「一丘之貉!!狼狈为奸!!我当真是错看了你!」刘桃子若有所思,站在原地,并没有跟着离开。高长恭低头看向了张吏,「你虽是被迫还手,可杀官这种事,必须要从重处罚!我看你满头白发,你多大岁数?!」张吏的嘴唇抖动着,「花甲.」「多大??」高长恭再次问道。刘桃子几步走到张吏身边,低着头聆听,随即起身。「回县公,他说八十有二。」高长恭哦了一声,他点着头,「杀官乃是重罪,理当当街斩首,但是罪人年过八十,按着我大齐的律法,不满十岁的孩童跟八十岁以上的老者不能处以死刑,可改判。」「我问伱,你可认字?」张吏的嘴唇再次颤抖。刘桃子说道:「回县公,他说认字。」「好,既然认字,那就判你去散吏院服徭役!去当一辈子的吏!!」(本章完) 第53章 升官 「曹伯巨,你本是负责县中吏员调动及分工事,理当保护属下才是,岂能协助凶手来谋害他们呢?」「县公!我是真不知情啊!况且,上官之令,我岂敢不从呢?!」「麾下散吏两人身死,你还不知情?上官下令,你不知道向我禀告?」高长恭开口问道。曹伯巨低下头,再也不敢反驳了。「现在判你五年的徒刑,你可认罪?」「属下.认罪。」高长恭又看向了何阿难,「至于你,在明确知道县尉要杀人的事情后还派两人去他府里,导致两位散吏身亡。」「我判你绞刑。」「你可认罪?」何阿难点着头,「属下认罪,但是属下有绝密的消息,若是告知县公,不知能否减刑?」「哦?」「伱且言之。」何阿难看了看左右,这才站起身来,朝着高长恭的身边走去,高长恭身后的两位武士刚要上前,高长恭便摇头示意不必。何阿难走到了高长恭的身边,将头贴近他,低声说道:「县公,今日所要行刺你的人」「便是我!!!」何阿难从衣袖里甩出了把匕首,朝着高长恭的脖颈刺去。高长恭后仰,伸出手便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他再一掰,何阿难惨叫着,匕首从他手里掉落。高长恭依旧是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两位武士上前,将何阿难按在了地上。高长恭摇着头,「带下去吧。」便在这个时候,面具骑士走上前来,朝着高长恭行礼,「县公,我们奉命来调查成安的奸细,先前发现县衙里有飞鸽.如今看来,何阿难或许便是奸细之一,不知能否将他交给我们来处置呢?」高长恭看向了他,脸色却有些不善,「勇士营?」骑士一顿,高长恭不悦的说道:「等有了诏令,再来跟我要人吧。」「你们可以走了。」骑士急忙说道:「县公,这些年里,邺,成安,临漳三县,混进了大量的伪周奸细,这县衙里,只怕不只是一个奸细。」「最好能逐一审问识别」「我知道你们的作风,勿要瞒我。」「什麽逐一审问识别,落在你们手里的,就没有一个能活的,你想要屠杀我麾下的吏吗?!」听到高长恭的质问,骑士不再言语,行了礼,转身离开。高长恭目送他们离开,又看向了身边的属吏。「你去盯着他们,帮他们调查行刺案,勿要让他们滥杀无辜,杀良冒功。」「唯。」那人领命离开,高长恭看向了面前的众人,他的神色肃穆。「往后,我就要待在此处办公,不将这里治好,我便哪里都不去。」「诸位当全力以赴,用心辅佐。」「唯!!!」高长恭终于看向了桃子,「你去将路去病叫进来,其馀人可以先回去了。」当刘桃子将路去病带进来的时候,堂内只有高长恭以及他的贴身侍卫。路去病显然是知道了对张吏的处置结果。此刻的他,像是犯了错的孩子,手足无措,脸色通红,都不敢与高长恭对视。「高县公,属下胡言乱语,对您无礼,请您治我的罪」高长恭瞥了眼路去病,「路君方才可是骂的舒畅?若是没骂够,趁着左右无人,可以再骂几句.」「属下不敢!!」「呵,还不敢,方才若是无人阻拦,我看路君便要冲上来殴我。」看着路去病的头都快埋进地里,高长恭方才正色道:「我知你正直,只是你这性子太过急躁,若不能改正,只怕会给你招来大祸。」「属下受教!」高长恭这才看向了桃子,他的眼里充满了赞许。「这是路君的属下?好一个猛士啊!」「不知唤作什麽?」路去病急忙介绍道:「这是我的好友,姓刘,名桃子,尚无字,过去曾在律学室就读,如今是县衙的散吏。」高长恭一愣,眼里出现些许的哀伤。他低声喃喃道:「园有桃,其实之肴,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彼人是哉,子曰何其?」路去病抬头,继续唱道:「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高长恭反应过来,脸上的悲色迅速消失,他笑着看向桃子,「谁说没有人知道呢?方才桃子便知道我的想法,可是帮了我大忙啊。」「桃子,你家里可有老师要为你取字?」「无有。」「那我便给你取个字,如何?」「好。」「我就给你取个字唤作『知之』,你觉得如何?」「好。」高长恭笑了起来,「好,知之,你这次救了我一命,我甚是感激,你想要什麽样的报答呢?」路去病笑着看向了桃子,等着桃子婉拒,桃子却开了口。「我想升官。」路去病一愣,瞪圆了双眼,他清了清嗓子,赶忙说道:「县公,桃子兄的意思是,他想要施展自己的抱负,为陛下效力.」高长恭大笑。「无碍,无碍,想升官有什麽不对呢?我也想要升官啊,只是不敢像他这般说出来而已。」高长恭看向了桃子。「以你的才能,担任县尉是绰绰有馀,可惜,这县丞跟县尉,都是要庙堂册封的.我不能自己安排。」「我倒是可以举荐你,只是不知庙堂是否会采用。」他沉吟了片刻,方才看向了路去病,「方才那个行刺的是县游徼?」路去病点点头,「是这样的。」「这县中吏我还是能安排的,这样吧,我先升你当个游徼,若是你还能立下功劳,我就亲自到邺,为你谋个县尉,如何?」刘桃子朝着高长恭行礼,「多谢县公。」高长恭当即为刘桃子写了任命书,让左右送他去上任,领取相应的衣,牌。又单独留下了路去病。当桃子离开之后,高长恭单独与路去病商谈起了县里的情况。「张公,你怎麽样?」「张公,我们都听说了,你多谢!」张吏有气无力的躺在自己的床榻上,散吏们几乎挤满了整个屋子。他们的脸色很是复杂,有的惊诧,有的崇拜,有的感动。当得知是张吏杀了县尉的时候,众人是不敢相信的。那位怯弱,老实,和善的张公??他能杀掉县尉??他为什麽要杀县尉呢?当张吏被送来,同时告知了县中事的时候,众人方才明白了。张吏竟是为了保护大家,方才选择亲自前往,并且除掉了这个害人的狗东西!张吏想要说些什麽,可实在是没有力气。田子礼开口说道:「诸位,还是不要缠着张公了,先出去吧,让张公好好休息。」众人这才一同离开,走到了院里,他们还是忍不住谈论这件事。「张公真猛士!」「是啊,我们先前还那般对他.」众人正在攀谈,通往中院的门忽然被推开,众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们惊惧的看向了大门。一个贵人开门走了进来。这贵人披着黑色的胥衣,衣袖和裤腿都是紧扣的,方便骑马和挥刀,腰间佩戴着牛皮缝制的大腰带,方便其随时抽出来打人。腰间佩戴着刀,另一边挂着吏牌。他身材高大,眼神冷酷,如此穿着,站在那里,实令人胆寒。「桃子哥???」田子礼惊呆了。「桃子哥!你升官了!」姚雄赶忙跑到了他的身边,原先还寂静的众人,此刻也是惊呼了起来,纷纷走到刘桃子的身边。刘桃子打量着面前的众人。「张公呢?」「他在里屋休息.」「嗯,我现在是县中游徼,倘若院里出了事,可直接过去找我。「「田子礼,姚雄,你们俩跟我走。」(本章完) 第54章 一步一步一步 三人走出了院,听着从南院里传出的笑声,姚雄也忍不住仰起头来。他再也不是从前那呆滞虚脱的模样了,他的嘴角都几乎上扬到了耳边,眼里满是喜色。「哥啊,你这升的也太快了,候补吏,散吏,现在便是游徼了。」「再过几天,你怕不是都要升县令了?」桃子没有回答,田子礼的眼里充满了期待。姚雄忽又问道:「哥啊,说来这游徼是做什麽的?我还从不曾在他那边做过事嘞。」田子礼回答道:「游徼负责的事情不少。」「巡查县乡,捉拿盗贼,处置案件,运送犯人,保护上官,若是有战时,还得跟着县尉守城出征!」姚雄瞪圆了双眼,「好差事,天大的好差事!」刘桃子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宅院,推开门,走了进去。宅院内非常的乾净,两旁摆放着各类的杂物,其中有各类的军械,枷锁,反正都是抓贼运贼的工具。远处还有个木桩,牵着四匹老马,此刻正埋头进食。三面都是屋,屋门高大,窗口大开,透彻且亮堂,比南院的环境不知好了多少倍。田子礼还好,姚雄却是连连惊呼。他开心的几乎要跳了起来。「往后桃子哥便住在此处??」「不是我,是我们。」刘桃子看向了他们,「前任游徼涉嫌谋反,他的属下都被抓走了。」田子礼的眼角抖了抖。刘桃子继续说道:「他们说我可以招一个贼捕掾,一个骑吏,一个法曹掾,你们都会骑马对吧?」田子礼没有太惊讶,只是朝着刘桃子行了礼,「属下能骑。」而姚雄,此刻却一动不动,浑身僵硬。忽然,他跪在了桃子的面前,叩着首,声音都在发颤,「哥!你的大恩大德,我当以死来报」「起来吧。」桃子伸出手来,一把将他拽起。「好好做事,若是做不好,那我可是要换人的。」「唯!!」姚雄穿着全新的衣裳,站在田子礼的面前,他忍不住转了几圈,又摸索着那腰带,他的衣裳比刘桃子的要破旧些,可他却喜欢的紧。「我已有五六年不曾穿新衣了!」姚雄激动的看着田子礼,再次展示了自己的衣裳,「如何啊?」两人坐在屋里,屋里有单独的两个房间,有舒适的床榻,各类洗漱的东西应有尽有,很多东西是姚雄见都不曾见过的。田子礼笑呵呵的看着姚雄,点着头,「不错,好看。」他也换上了同样的衣裳。姚雄这才坐在了田子礼的身边,小心翼翼的,生怕将身上的衣裳给弄脏。「田兄,往后我们便是同僚了,一同为刘公效力!」「我这人没什麽本事,就是少时在外放牧,会些射术,其馀的本事不值一提,若有不懂得,我就问你,还望你勿要怪罪」「怎麽会呢,都是为刘公效力,必当有问必答。」姚雄抿了抿嘴,忽然问道:「刘公不是能招三人吗?可我们才两人啊,怎麽还有一个空缺呢?」田子礼笑了笑,「刘公或是有自己的安排吧。」姚雄点点头。姚雄很快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今晚他应当会睡的不错。而田子礼却没有入睡,等到姚雄那边传来鼾声,他便起身,前往刘桃子所在的最中间的屋子。刘桃子还不曾入睡,田子礼行礼拜见,随即坐在了他的身边。「刘公.」听到这句称呼,刘桃子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还是用故称吧。」「兄长。」田子礼改了口,「当下正是起事的好机会啊!」「您如今被那高肃看重,又能携带武器在县衙内走动,南院里律学室出身的学子有近十人。」「这些人里有六位汉人,我们可以收他们的心,姚雄是不能用的,他是契胡,非我族类,不堪重用!」「我们就领着那六人绑了高肃,以他的名义起事,攻打邺城」刘桃子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一直等到他说完。「然后呢?」「啊?」「打下邺城,继续说。」「然后.然后就成了。」「成了什麽?」「重振我汉家江山,到时候,大兄便做皇帝!国号为汉.」刘桃子开了口,「成安有兵五百,县公有三百护卫,八百人,加上强征的民壮,凑齐三四千,以三四千人去攻打有数万精锐的邺城,拿下邺城后还要去应对晋阳真正精锐的反扑。」他看向了田子礼,「你是这个意思吧?」「我这.」「你为什麽想要造反?」「为什麽要造反??大兄,就这世道,暴君恶臣,鱼肉天下,使民不聊生,吾等皆被当作畜牲来对待,难道还不该起事吗?」「我看不是,伱想要起事,只是为了干大事,扬名立万,倒是跟百姓没什麽干系。」田子礼猛地站起身来,双眼通红,「我全家人都死在了这些畜牲的手里!从我七十岁的大父,到我六岁的阿妹,这天下所有在乎我的人都死了!」「他们纵火烧了我的家,抢走了我家的产业,最后却说是意外起火!!」「我不要什麽扬名立万,我要杀光这些畜牲,我要拯救天下百姓!!」「我要杀了这些.」刘桃子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宣泄满腔怒火。田子礼嘶吼着,眼泪却不断的掉落,说到最后,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失声痛哭。刘桃子再次开了口。「好志向。」「曾有个人告诉我,若他为祭酒,便庇护一县学子,让他们能完成学业。」「若他能掌一县,就庇护一县百姓安居乐业。」「拯救天下苍生的话,谁都能说可是要做,就没那麽容易了。」「你想要拯救天下苍生,不妨先试着救救成安的百姓。」「或许能救下几个即将要家破人亡的孩子,让他们免受你同样的苦。」田子礼抬起头来,正要开口。「嘭。」有人撞开了门,就看到姚雄穿着新衣,手持腰刀,满脸的紧张。「哥!出了什麽事?!我听到有吼声!」次日,刘桃子刚刚走出门,就看到一人站在门口。正是路去病,看到桃子出来,他招了招手。「走吧。」桃子也没多问,直接跟上了他。「给我准备的吃的太多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且陪我吃一些,明日就让他们少做。」路去病边走边说,两人朝着他的住所走去。「本是该住后院的,但是县公住在那边,我就住在北院了,我们倒是离得很近。」「昨日啊,你真不该开口要官的,倘若县公以为你挟恩图报,岂不是不好?」两人走进了路去病的宅院,当真是好大一处宅院,比刘桃子所住的还要大了三倍不止,几个属吏低着头,满脸堆笑的站在门口。看到两人进来,就急忙开始准备,手忙脚乱的,便是不忙,也得让路去病看到自己很忙。两人就坐在了前院,此处极为宽敞,道路都是碎石铺的,四周种着各类的树,沿着走廊两侧都有花。「昨日县公跟我详细询问了成安的情况,往后他就不走了,要治理好成安。」「县学那边你也不要担心,听闻是来了个名.额,不错的人。」路去病吃着热汤,很是认真的说道:「能有县公这样的人来执掌县城,这是成安上下众人的幸事。」「我要想办法改变县里的情况,辅佐县公,庇护一县子民。」「桃子兄」路去病压低了声音,眼里满是恳求。「往后你就是游徼了,若是遇到什麽事,记得用律法来解决.」「可勿要再干杀人的勾当啊!!」(本章完) 第55章 卑贱 乌云凝聚在半空,阳光却又极为的刺眼,撕开了乌云,将光芒投射到地面上。寇流仰起头来,看到乌云被阳光撕开,分散到各处,乌云周围都围绕着耀眼的光。寇流一口吞掉手里的饼,看向了对面。两个甲士正站在门口,早有学子在门口排起了队。寇流擦了擦手,赶忙上前排队。他也完成了学室的足月教学,准备进入县衙为吏。排队的人并不多,只有六人。而其中四个人都是律学室出来的。寇流等人在此等候了许久,甲士终于开了门,盘查了他们的生牌,示意他们进去。当他们走进里院的时候,几张案摆放在地上,案上放着纸张与笔墨,两位小吏分别站在两旁。众人一一入座。「考核时日一个时辰,不许言语,不许抄袭,到点之后,无论是否写完都要停下来,违背者遭杖刑。」小吏为众人讲述了考试的规矩和流程。寇流深吸了一口气,拿起笔,看向了面前的试题。看到试题,寇流一愣,这试题怎麽跟路祭酒讲过的那麽相似呢??他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却发现几个同窗都在彼此对视。显然,大家都有这样的想法。小吏赶忙呵斥,寇流急忙低下头来。他开始回忆着路去病所讲述的那些知识,这些时日里,他是很用工,很努力的。他赶忙拿起了笔,就要答题。此刻,从里门传来了脚步声,众人抬头,就看到一穿着吏袍的男人大步闯了进来。此人留着非常茂盛的胡须,胡须几乎都凝结成了团,比他的脸庞还要大。他走进来,审视着众人,忽开了口,「新吏之中,可有国人?」寇流茫然的站起身来。看到寇流,那人眼前一亮,赶忙问道:「你叫什麽?」「草民寇流。」「若口引流?」「是的.」「好的,你是国人,不必参与考核,你通过了,且与我来!」那人招了招手,示意寇流跟上自己。寇流站在原地,整个人都有些僵硬。被如此对待,寇流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荣幸,他的脸色通红,同窗们看向他的眼神似乎很是复杂,他不敢与这些人对视。他喃喃道:「多谢公,我还是想参与应试.」「都说了你不用!快过来!!」那人再次说着,语气却已有些不善。寇流僵硬的挪动着自己的身体,他不知自己是怎麽走到那人身边的,总之,身后的那些目光似乎要刺穿了自己,他只能当作什麽都不知道。那人领着寇流离开了此处。两位小吏对视了一眼,随即对众人说道:「诸位若不是什麽胡鲜卑人,那便勿要张望了,且继续吧。」「我姓土难,暂任县衙录事史。」那人走在路上,对着寇流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又继续说道:「当下这县衙里,到处都是汉人和契胡,是找不出几个鲜卑儿郎了。」「你来的正是时候,当下县衙正需要职吏,军中是我们说了算,可这衙内事,总也不能都让给这些汉人契胡吧?」他抿了抿嘴,「若口引流,我现在没办法给你提拔上来。」「但是,机会有很多.我直接将你安排到散吏之中,不必担任候补,到时候,你就帮我盯着,多看着他们。」他停下了脚步,看向了寇流,眼里满是和善。「散吏平时会前往各处帮忙,到时候,伱就上点心。」「县中的这些职吏,他们都不是什麽好东西,你混迹在他们周围,最好能找到些实证,找不到也不要紧.口述也成。」寇流依旧很是茫然,「我不明白。」土难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却又强忍着说道:「无碍,反正不是坏事,你就盯着他们,必要的时候能站出来就是。」「我们同为国人,更要互相扶持,知道了吗?「他也不等寇流回答,就直接将一块吏牌递给了他。「去吧,对面那个院就是,要好好干,县里就缺少国人,往后定能得到提拔。」amp;nbsp;他笑着拍了拍寇流的肩膀,寇流茫然的转身离开。等到寇流离开,这人从怀里揪出了布帛,一脸嫌弃的擦拭了方才拍打寇流肩膀的手,鄙夷的瞪了一眼,「卑贱的若口引.」寇流走进南院,当即就有小吏挡在了他的面前。那小吏打量着寇流的穿着。「不知有何贵干?」寇流拿出了方才土难给他的吏牌,小吏愣了一下。「这是.你.君且跟我来吧。」小吏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叫上寇流,便朝着不远处的屋走去。走进了里屋,便闻到一股散不去的药味。这味道很是浓烈,寇流却并没有展现出什麽异常,脸色如故。走近了些,他看到一老人躺在床榻上。此人伤势颇重,浑身都缠着布帛,尚且无法起身,可听到脚步声,那人便开了口,「是赵君吗?」那小吏赶忙说道:「张公,是我」他看了眼寇流,又赶忙走上前,在张吏耳边低声言语了起来。张吏点了点头,「让他靠近些吧。」小吏赶忙将寇流叫来,寇流正要行礼,对方却开口说道:「不必如此。」「你的吏牌是土难公给的?」「是的。」「你是国人?」「是」「我知道了。」他看向了一旁的小吏,「让他进散吏吧,名额这里,把我的名额给他就是,让我去当候补吏。」那赵姓小吏赶忙说道:「这如何能行呢?」「不如将」「勿要多言,我这也做不了事,占着名额做甚,便是当了候补吏,我还不是躺在这里就给他吧。」小吏长叹了一声,没有再反驳,「多谢张公,我知道该怎麽做了。」那小吏带着寇流走出了这里,又说道:「我便是这里的吏首,是负责交代差事的。」「有什麽事便可以对我说」小吏给寇流安排了住所,吩咐了几句,就离开了,寇流看着手里的吏牌,只觉得心烦意乱,在屋里坐不住,他便出去观望。院里很是乾净,几个散吏有说有笑的聊着天。过了许久,听到门外传来声音,那几个散吏赶忙起身,寇流看到方才与自己一同应试的学子们走进了院里。外院同样整齐乾净,铺设了很多床榻,还摆放了不少的东西。众人纷纷起身,前来恭贺这些新吏,老散吏们给他们讲述里外的情况,给他们传授经验。寇流就坐在远处,孤零零的看着他们。众人的眼神也会扫过他,但很快就挪开,哪怕是那些同窗,也是如此。双方之间忽然就出现了一道无形的隔阂。寇流看着那些新人兴高采烈的被带着观看院里的情况,后又聚在一起吃饭,氛围跟律学室没什麽区别,一团和气。只是,这一次,他却无法再次融进这种友好惬意的氛围之中了。笑声洋溢在院落里,而这一切似乎都与寇流没了什麽干系。「哎。」忽有人叫道。寇流抬起头来,便看到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家伙,那人穿着黑色的吏服,戴着腰刀,头发微卷,眼神凶恶。寇流猛地跳起身来,转头就要跑,忽想起自己已经放弃了老本行,这才停下脚,尴尬的行礼。「你就是寇流?」「我便是。」「跟我来,游徼要见你。」寇流心里一颤,却还是顺从的跟上了他,有几个吏朝着那胡吏挥手,「正是饭时,不来吃点?」「不了,在办正事!「他们一路朝着北院走去,戒备愈发的森严,寇流的心也是愈发的惶恐不安。自己莫不是牵扯到了什麽县衙内斗之中?胡吏将他带到了一处宅院,示意了下里头,随即持刀站在门口。寇流深吸了一口气,赶忙走进去,低头便拜。「属下寇流拜见游徼公!!!」「哦起来吧。」「嗯???」(本章完) 第56章 北齐风格 「兄长?!」寇流抬起头来,却是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刘桃子就坐在不远处,人高马大,直勾勾的盯着他。寇流懵了。他知道刘桃子进了县衙,可也不知道他在何处当差。他不是才通过应试吗?怎麽就成了游徼?刘桃子面前摆放着案,有不少吃的,桃子拿起了一根羊腿,咬下一块肉,边吃边说道:「就是我。」「兄长,你怎麽怎麽会.」「且勿要说我,还是先说说你吧。」「你好大的本事,刚进县衙,便搭上了贵人?」寇流满脸的无奈,他连忙解释道:「兄长,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人。」「认不认识都不要紧。」刘桃子再次看向他,「我这还缺个贼捕掾,你来不来?」寇流瞪圆了双眼,他浑身颤抖了片刻,猛地朝着刘桃子行礼拜见,「兄长对我有大恩!我早已立下誓言,当以死来报!!」「好,起来吧。」「田君,你带着他去领衣裳。」寇流再次出现在桃子面前的时候,已经是换上了吏员同款的衣裳,到现在,他还是有些晕乎乎的,自从踏进县衙后的诸事进展都与他所想的完全不同,简直是走向了一个另类的方向。门外那人也走了进来,三人站在桃子面前。姚雄笑着看向了寇流,「你也是律学室出来的?」「正是,兄长难道」「不错,我也是律学室出身的,只是我走的时候,你应当还不曾来。」姚雄跟他说了几句,田子礼一言不发,他对这个鲜卑人没什麽好感。这都是他将来要消灭的目标。刘桃子将饭菜吃的乾乾净净,哪怕是碗底都舔乾净,他这才站起身来,双手抓着腰带,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威武。「出县衙!巡视!」姚雄赶忙跑上去,解了缰绳,将老马给刘桃子牵过来。桃子这里有四匹老马,正好一人一匹。在县衙内是不许骑马的,众人牵着马,走在路上,桃子走在最前,田子礼跟在他身后,姚雄跟寇流走在最后。「兄长,何必招这个.外人呢?」田子礼有些不理解。刘桃子却开了口,「此人有些本事,擅长贼寇诸事,当贼捕掾再合适不过。」田子礼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有什麽本事,但是刘桃子都这麽说了,他也只能忍着。走在最后的寇流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心里却很是复杂。还有比这更离奇的事情吗?自己一个从业七年的老贼,竟是穿上了贼捕掾的衣裳,当了抓贼之人。光是馀光扫到自己身上的衣裳,寇流都觉得有些不安。姚雄却正向他卖弄着自己前不久才从田子礼那里学到的知识。「我们三人,分工不同。」「我是个骑吏,主要负责动手,你是负责缉拿追捕的,田兄是负责办案的。」「我会些射术」他们一行走出了县衙,刘桃子翻身上马,其馀三人也纷纷上马。「走!!」刘桃子高呵了一声,骑着骏马狂奔而去,其馀三人跟上了他,四人四马开始在街道上狂奔。迎面的风不断的吹动着桃子的头发,他的衣裳也变得鼓鼓的,整个人犹如冲锋的战将,激烈的马蹄声在巷道之中响起。刘桃子策马狂奔,一路都在打量着周围的情况。城内的道路很是寂静,便是有行人,在发现他们之后,也会急忙躲开,避免与他们接触。县衙的官员能轻易决定小吏的生死,而这些小吏,哪怕只是散吏院里的那些人,也能轻易决定城里这些百姓的生死。刘桃子带着三人,穿过了一条又一条街道,不断的改变方向,他们在城内来回的飞奔,一路上尘土滚滚。如此转了几圈,他们又从西城门出了城,开始沿着官道在城外继续巡视。游徼里的这个游字,就展示出了这个职位的特点。游徼平日里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巡逻县乡。桃子的马蹄踩在了成安内外的每一处土地上,他埋着头,对着迎面袭来的风,老马高高跃起马蹄,他几乎是飞在地面上。那三人什麽都没说,只是紧跟着桃子,随着速度越来越快,这三人的脸色也变得有些激动。好像他们不是什么小吏,而是跟着将军冲锋的真正骑士。等到天色漆黑,四人方才返回县衙。他们牵着马,走向北院。田子礼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兄长.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外出巡视为好。」amp;nbsp;桃子还没有回话,姚雄却赶忙问道:「为甚??」「骑着大马在城内外狂奔,无人敢阻挡,这多豪横啊!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这身衣裳,骑着快马,简直威风!」田子礼却皱着眉头,一脸悲怆的说道:「百姓们看到我们,如同见到恶鬼,避之不及,我们今日纵马,就只是在不断的惊吓百姓,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作用。」「我觉得,待在这院里不外出,才能起到一点作用,能让百姓们安宁。」姚雄也低下了头,讪讪道:「如伱这麽说的,倒是直接关了县衙大门,让官吏们都不许外出好了。」寇流却深有同感,「田君说的对。」刘桃子忽然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脸色很是肃穆。「这是诸君的差事,诸君若是不能办,想要躲起来,不妨回南院。」田子礼赶忙低头,「属下不敢。」众人各自回了屋,姚雄热情的拉着寇流,给他讲述起桃子在县衙里的非凡「战绩」。可三人的心情却都有些沉重。连带着此处的氛围都有些压抑。次日,他们聚在前院再次吃饭。谁都没有说话,匆匆吃完了饭,刘桃子起身,再次领着三人牵马离开。这次外出,这些人却没什麽激动可言了。出了县衙,他们还是照例开始在城内巡视。桃子依旧是冲锋在最前,猛地转过一个街道。在院落门前的树上,绑着三条狗,此刻,狗正在狂吠不止,看起来极为的暴躁。一人正站在路边,对着地上俩个人疯狂的殴打。拳打脚踢。那俩个人,一大一小,只是蜷缩在门前,双手护着头,狼狈不堪。桃子勒马。低头看向了这边。行凶的那人又踹了一脚,这才笑吟吟的抬起头来,看向了桃子。这人穿的人模狗样,留着短胡须,仰起头来,跟桃子对视。他很是随意的行了礼。「让上吏见笑了。」桃子看向了那俩人,他们此刻爬起身来,满身的伤,看到几个骑马的吏,脸色煞白,瘫坐在地上,大的抱着小的,那娃娃吓得哭了出来。明明方才挨打都不曾哭。那人看到他们的模样,再次高呼道:「狗日的!乃公要买你们的狗,还敢坐地起价,还敢强卖勒索?!」「现在有上吏在这里,你们倒是给我说呀!!」年纪大些的人,肤色黝黑,此刻鼻子流着血,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娃,那娃也不过十岁出头的样子,相貌跟那人酷似,蜷缩在大人的怀里,只是哭着。「公您拿走吧,拿走吧,我们不要钱了,不要了。」听到这句话,那孩子哭的更是大声。「出了什麽事?」桃子开口问道。那人赶忙接话,「上吏,是这样的,他们两人.」「没问你。」桃子打断了他,看向了那父子,「怎麽了?」那大人一颤,赶忙哆嗦着说道:「无事,无事,就如这位公所说的,是我们不长眼,跟他要钱都是我们不对!请上吏饶命!饶命!」桃子看向那三条狗,「这是你们的?」「是」「你既是要人家的狗,就得给人家钱,如此公平。」听到桃子的话,那富人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桃子,「上吏,不知我如何得罪了您.」「我不认识你,也不曾得罪,只是拿人家的东西,得给钱。」富人的脸色变得狰狞,他再次看向了那两人,「我不要了。」「不要也得给钱,殴打他人,罚千钱。」那人看桃子的脸色,不再说话,转身走进了屋里,很快又走了出来,将一些钱丢给了那父子俩。那父子俩根本不敢要,富人恶狠狠的说道:「我知道你们的住所且给我等」「哎!」他听到有人开口,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到有东西飞来,他下意识的接住了。定睛一看,是把腰刀,不曾出鞘。「噗嗤。」下一刻,刀光闪过,他便看到自己的身体站在自己的面前,还不曾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就喷射着血液倒在了地上。姚雄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刀鞘,又看向了桃子。不远处的父子俩此刻被吓傻了,神色呆滞。桃子将手里的刀丢给了姚雄。「夺吏刀,欲杀人,按律法杀之。」「你们俩可以回去了,若是有人寻仇,便来找我,我每日都会在城内巡视。」(本章完) 第57章 山魈公 静谧的街道上,传来了清脆的马蹄声。百姓们躲在家里,瑟瑟发抖。高大的吏骑着老马,眼神阴冷,杀气腾腾,胯下马的腰部挂着血淋淋的人头,头颅瞪圆了双眼,死不瞑目。似是很可怖,却又不令人意外。刘桃子继续巡视。姚雄欲言又止。他很想要问问桃子哥为什麽直接动手杀人,甚至是用栽赃这样的手段。可再想想,好像也没什麽不对。大齐向来如此,栽赃陷害,杀良冒功,挂着人头去巡视,那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是桃子哥做同样的事情,怎麽就有些怪呢??那一大一小两人哆嗦着解了狗绳,他们的手抖动的很是厉害,尝试了几次,才将绳索解开。随后,他们赶忙逃离了此处。他们的速度很快,不敢回头,也不敢休息。如此一路冲到了自己的家,那是县中的一处里,里门敞开着,寂静无人。父子俩冲进了自家院落,赶忙关上了门,绑好了狗,躲进了屋里,顿时瘫坐在地上,相拥而泣。两人都吓坏了。父子俩哭了许久,方才停下来。「今日当真是侥幸,往后可再也去不得外头了。」「那人被当街杀死,他的亲友岂肯罢休呢?」年长者一脸的愁容,他们这般贫苦百姓,哪里能承受的住来自富裕人家的报复?「阿爷,那位山魈公不是说可以找他庇护吗?」「山魈公??」娃娃抬起头来,很是认真的说道:「阿爷!爷爷生前给我说过嘞,有个怪物叫山魈,身材庞大,力大无穷,生撕虎豹,会伪装,能吃人!我看那杀人的吏,比阿爷还高出几个头,他肯定是山魈伪装的!」年长者苦笑了起来,揉了揉他的头。官吏哪有什麽好的呢?想来也只是狗咬狗,他们彼此看不惯而已。他似是下定了什麽主意。「小行,你想不想你的舅父啊?」等到了晚上,桃子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县衙里。甲士看到刘桃子马鞍上挂着的头颅,那是一点都不惊讶,一脸平静的放行。看门的许吏笑呵呵的看着他们,开口说道:「刘公啊,巡视城内外的事情,让骑吏领着散吏或县兵去就是了。」「哪有游徼亲自去巡视的?岂不是丢了份?」桃子没有理会他,只是将头颅丢给了一旁的田子礼,「拿去告知录事史。」随即,他与其他人走向了北院。田子礼带着头颅前往拜见录事史。土难看着被放在面前的头颅,平静的看向了田子礼。「杀贼啊你知道规矩吧?」田子礼笑呵呵的往他的衣袖里塞了些什麽。土难掂掂分量,随即点着头,「既是抓捕贼寇有功,且将实情告知」土难记录下了游徼这次的功劳,让田子礼留下头颅,让他离开。等到田子礼离开之后,土难的脸色方才变得阴冷。游徼这个位置,本该是自己的。三人坐在院落里吃着饭,寇流小心翼翼的说道:「兄长.就这麽把人给杀了,是不是有些不妥?若是被人知道了.」刘桃子吃着肉,「知道了如何?」「不会.责罚你吗?」「这县里想要取代兄长的人可不少.我刚来的时候,那个土难便让我盯着众人,说什麽往后作证。」「我看他就没按什麽好心。」桃子缓缓说道:「杀良冒功,在这里不算是罪行。」「话是这麽说,可我们岂能与他们一样呢?」「他们能做得,我们也能做得。」寇流沮丧得低下了头,喃喃道:「算了,反正是个恶人。」姚雄吞下了肉,抬头问道:「兄长,往后每日我们都要这般巡视吗?」「除非是有人来报官,或有别的事情,否则便是日日如此。」「那什麽时候才会有人报官呢?这麽巡视,别说是马了,便是我都吃不消了」田子礼大步从门外走进来,正好听到姚雄的话,「报官?怎麽会有人来报官呢?」他坐在了姚雄的身边,看向了桃子,「兄长,已经告知土难了,他记下了。」amp;nbsp;「好。」姚雄赶忙问道:「为何无人报官?」「倘若是你,你出了什麽事,你敢来县衙报官吗?」姚雄沉吟了片刻,「不敢!」「就是这个道理。」冷风徐徐,可阻挡不住那烈日,散吏们便坐在阴凉处,吃着东西,聊着天。新来的散吏们对当下的差事格外的满意。「在来之前,还曾听闻诸多谣言,说是不能为吏。」「如今看来,传闻只是传闻啊,虽然苦了些,却没什麽不好的。」新人笑呵呵的说着,坐在他身边的几个老吏却变得有些不自然,想要说些什麽,到最后也只是摇摇头。散吏院的氛围相当的不错,众人友好相处,彼此配合,老人提携新人。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友善。就在此刻,一行人忽然来到了此处,为首者身后跟着几个职吏,几个甲士,有八九个人,浩浩荡荡。诸散吏赶忙起身行礼。路去病笑着朝他们点点头,示意他们坐下来,自己却径直走向了最里头的屋。赵吏赶忙起身为他带路。路去病走进了屋,张吏就躺在床榻上,此刻的他,情况比从前又好了不少,已经能将头抬起头来了。路去病笑着坐在了他的身边,「张公,可是好了些?」这些时日里,路去病已经来看望了两次。这或许也是县衙里的职吏们对散吏也开始变得友善的原因。张吏的脸上满是感动。「路公.老夫何德何能啊。」「勿要这般言语,我给你送了些药来,这都是高县公所赐下的。」张吏老泪纵横。「老丈要尽快好起来啊,县衙里还缺个吏曹史呢,等伱好起来了,便由你来出任。」「老夫」张吏是什麽都说不出来了,跟着路去病一同进来的那些人,此刻也是感动的落泪,便是没有眼泪,也得揉眼睛。张吏此刻想起了什麽,他顿了顿,「路公,我有些话,想要单独与您说。」路去病大手一挥,众人便离开了。等到众人离去,张吏这才开口说道:「路公啊,县中诸吏,您是不是都已经任命了?」「是啊,就留了个吏曹史,不过那是留给你的。」「不好,这不妥啊。」路去病有些惊愕,「为何不妥啊?县中职吏空缺严重,诸事都无法操办,不委任这些人,要如何办事呢?」张吏说道:「路公啊,这些话我本来不该说,只是您对我恩重如山,不敢不说。」「县中的丞与尉,向来是士人跟功将算了,我直说吧,向来是由士人跟贵人来担任的。」「老夫在县里多年,就不曾见过和睦相处的丞和尉。」「当下新尉还不曾前来,您却已经将职吏都安排妥当.不留下任何位置,如此一来,新尉就会认为您是要架空他,他会想办法将权力再夺回来。」路去病皱着眉头,「自古以来,丞管民政,尉管兵事,我跟他有什麽好争夺的?」「话是如此,可无论是丞,还是尉,都可以插手县中事,而职吏是谁的人,那这个方面的事情就归谁管」路去病坐在张吏的身边,听着这些话,脸色不断的变幻。他的眉头紧皱,又缓缓的舒展开。「好的,我知道了,多谢老丈。」「不过,我从未有过争权夺利的想法,所做的事情,都只是恪守本职而已。」「再说了,城内有高公坐镇,便是贵人,也该有所收敛才是。」张吏点点头,「但愿如此。」「不过,您还是要多些心思,既是您所安排的人,就要让他们谨慎行事,哪怕事不成,也不要留下什麽把柄.否则便被人所用,用来对付您。」路去病又嘱咐了几句,方才离开了此处。那赵姓小吏将他送走,又回到了张吏的身边,准备帮他喂药。他忍不住说道:「常常听人说起古代的贤臣,却从未见过,如今看到路公方才知道古代的贤臣是什麽样的!」「他这般好的人,只是太过良善,怕为小人所欺啊。」张吏笑了笑,「路公君子,而他身后那位刘公,可不是好说话的况且还有我们这些人,倘若有小人为难他,大不了我们以命换命,反正我们的命不值钱」正在喂药的小吏浑身一颤,忽又点点头,「是啊.」(本章完) 第58章 农夫,工匠 「狗日的,欺人太甚!!」王木匠怒气冲冲的撞开了大门,将屋里的两人吓了一跳。娃娃看着木匠,高呼了声舅父,便冲进了对方的怀里。木匠先是惊诧,随即大喜,粗壮的双手将娃娃抓起来,用满脸胡须的脸狠狠蹭了蹭娃娃的头。「小行!怎麽?又闯祸了?」他这个外甥,年幼时失去了妈,他阿爷是个憨厚的老实人,有些时候,不忍心自己管教孩子,就将孩子送到木匠这里,让王木匠帮着教育。尽管这位舅父严厉,偶尔还会对他动手,可小行却非常的崇拜自家这位舅父,他的那双手很是巧妙,从小到大,他总是能做出些很好玩的东西送给自己。此刻,他却摇着头,「不曾,不曾,只是想念舅父。」那老农模样的人欲言又止。王木匠看出了他有话要说,便将娃娃放下来,「你先在院里玩,勿要跑出去,我与你阿爷说会话!」「舅父,我可以玩那边的木槌吗?」「可以,勿要伤了你自己!」王木匠拉着男人走进了屋,又端了水来给他,两人就这麽坐下来。「唉,收成不好,纳了粮,存粮就不够我们吃了.」老农长叹了一声,眼里满是悲伤。「所以今早我就带着小行,想要将家里的大狗拉去西市卖掉.换些吃的。」「路上碰到个人,说要将狗买下来,却只要给一钱.」听到老农的话,木匠勃然大怒,他下意识要摸向自己的锤子,「那人呢?他在什麽地方?没天理了!!」木匠的声音粗暴且响亮。老农赶忙拉住他,「且听我说完,听我说完.」老农说道:「我拿到了钱,路过几个吏,将那人给杀了。」「杀得好!!」「唉,你不知道啊,那人曾指着我说,知道我的住所我怕他亲友来找我寻仇啊!」听到老农的话,木匠若有所思的点着头,「这帮人向来欺软怕硬,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我就想,暂时将孩子放在你这里.你先帮着照看」「不如你也搬过来!」「唉,这田里还有很多事,无碍,你不必担心我.只要能帮着照看下孩子就好,我谢过伱了.」「你这是什麽话!他是你儿子,便不是我至亲了吗?!」木匠说着,却想起什麽,叹息了一声,伸出了自己的手,扯开衣服,让对方看清楚。只见他小臂上处处都是鞭痕,老农大惊失色,「你这是怎麽」木匠愤怒的说道:「还不是姓陆的那户狗东西!我们四个人,用了半年多的时日,给他们打了一整套家具,塞满了他们的宅院,结果到现在,却不愿意付钱」「他也不是没钱,他们家的狗吃的都比我们好,可就是不肯给钱,硬说我们做的不好,有瑕疵。」「我今日便与他家说,若是看不上,就将东西还给我们,那厮便用鞭子来打我。」「我这里也不是太平,小行暂住些时日可以,若是我这出了事,我会派人将他送回去。」老农的脸色更苦了。他皱着眉头,一道道的沟壑出现在他那黝黑的脸上,皱巴巴的脸几是没有水分,就如那乾旱而裂开的大地一般。「都不好过.」尽管匠人也有自己的麻烦,可老农还是将孩子留在了此处,总比自己那边要安全些。小行倒是很开心,一点也没觉得舍不得阿爷,缠着舅父要玩具。王木匠抡起锤,敲敲打打的开始为娃娃做「木车」,每当他高举锤子的时候,小行能清晰的看到他手臂上的伤痕。「舅父,买你东西的人也不愿意给钱吗?」「是啊。」「舅父,我倒是有个办法!」「什麽办法啊?」「您不妨去报官好了!」木匠一顿,随即看向娃娃,「你这崽子是想早些送走我,好继承我的大锤?」「那些官吏跟那些恶人是一夥的,甚至比他们还要恶,找这些人来帮忙?那不是寻死吗?」amp;nbsp;「可山魈公不一样啊!他知道我们的事情,就罚那个人,那人说要报复,他就将那人给杀了!」「山魈公???」「休要胡言乱语!看好喽,我这手艺可就要你来继承!!」如此过去了几天,百姓们也渐渐熟悉了街道上那清脆的马蹄声。说来也古怪,他们并非没见过巡街的,可那都是一人骑马,其馀人跑着跟随,像这般四人骑马巡街的,他们还是头次看到。况且,这行人几乎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候出现,将整个县城内外都跑上一遍,才肯回去休息。模样凶狠的吏带着他的爪牙,飞奔往返,他的马上时不时就会挂着各种血淋淋的头颅,着实吓人。这一天,木匠嘱咐好娃娃勿要出门,安心留在家里,又藏了根锉刀在衣袖里,以防不测,这才出了门。他低着头走在街上,迎面传来了清脆的马蹄声,木匠大惊失色,左右无处躲藏,只好跳到靠近一旁宅院墙壁的地方,低着头,不敢看,等到马蹄声渐渐消失,他才抬起头来。看着那四人远去,木匠擦了擦汗,又若有所思。他如此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了一处豪华的宅院门口,早有几个人等着他。「王哥!!」几个人急忙上前打招呼,王木匠点着头,扯了扯自己的腰带,快步走上前,开始叩门。奴仆一脸鄙夷的开了门,示意他们跟上自己,继续朝着内院走去。当他们走进了后院,一个头发花白,穿着锦绣的老人正读着书,几个匠人一同行礼拜见。老人严肃的看向了他们,「王黑皮,西房的柜子,你打的不好,矮了太多,不甚好看,你得再给我重新打一套出来。」「陆公,打几套我都可以,只是这费用,您是不是给结一下?我们兄弟几个忙活了许久,到现在也没拿到,家里实在是没什麽吃的了您看」听到这句话,老人的脸色大变,皱起眉头,一旁的奴仆当即呵斥:「狗东西!你怎麽跟家主说话的,我家主看你们几个可怜,让你们打些东西,这是你们的福气!!」「是,是,可这人总得吃了饭才能做事啊,您说呢?」「好,好,你这狗东西,我看你」「好了。」老人打断了奴仆,随即说道:「也勿要为难他们了,给他们拿些吃的吧。」奴仆赶忙低头行礼,「家主仁慈!」王木匠眉头紧锁,「陆公,我们是来乞食的吗?!」「大胆!!来人啊!将这厮给我打出去!」老人终于忍不住了,勃然大怒,发号施令。几个奴仆上前,便抓住了木匠,木匠更加愤怒,此刻,他猛地想起了什麽,叫道:「好!好!你将我打出去,我这就去县衙报官!我要告你!」听到这句话,几个匠人都被吓了一跳。奴仆更是差点被笑死,他正要开口,就看到自家的老爷猛地跳起来。「且慢。」奴仆都懵了,他是头次看到自家老爷如此模样的。老人赶忙收起了不安,露出了笑容,「何必闹到这个地步呢?我的大儿子就在县里当差,在县学里当讲师,你要告发我,岂不是让他为难?」「二生,给他们拿些钱,黑皮,我这些年对你也是不错」老人既是恐吓,又是怀柔,说了许久,这才让奴仆将几个匠人送出门。「家主,您这是怎麽了?以往都是我们拉着他们去见官的,如今怎麽还怕他们报官呢?」「你不懂县里出了个疯子,领着人乱杀无辜,专门祸害良善,倘若这几个去报给了他,岂不是麻烦?你们几个也给我收敛些,勿要被那疯子盯上别急,有的是机会收拾这几个泥腿子。」「敢跟我要钱呵,我要他们的命!!」几个匠人走出了门,王木匠的眼神变得坚毅。「诸位兄弟,报官!得报官!这老狗是个小心眼的,今日得罪了他,他用些小钱来糊弄我们,往后定然会被报复!我看他方才很是惧怕,或许这县里真有让他怕的!」「兄长!这如何能行啊,那县吏都是吃人的恶鬼.」「呵,我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怕甚麽恶鬼?!就是我姊家那小行,诸位,倘若我出了事,还请你们能多照看一二.」「唯!!」(本章完) 第59章 莽撞胡 「姚君啊。」姚雄刚跨进县衙的大门,看门的许老吏就将他给拦了下来。这家伙是个老资格,跟张吏不分上下,六十来岁的年纪,混的倒是比张吏要好很多,在县衙里有不少的朋友。姚雄看向他,「什麽事?」许老吏示意他靠近些,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家游徼,在乡野可有妻子啊?」姚雄瞪圆了双眼,「我家游徼尚且还不曾立冠,哪里来的什麽妻子!」「这可说不准,乡野之人,成家极早,我便见过十三岁当阿爷的!」姚雄摇着头,「我家游徼尚且不曾成家。」许老吏忽然笑了起来,眼里亮着光芒,「我听人说,他家里父母都已不在了是吗?」「大概是吧,不曾听他说起,也不曾见他回去过.」「那可太好了!!」许老吏更加的激动,姚雄一愣,大怒,一把掐住了对方的喉咙,许老吏本来还笑着,却瞬间无法呼吸,脸色铁青。「你个老狗?你说什麽?!再说一次让我听听?!」「放放了我.我不是.快.」许老吏感觉自己都要被生生掐死,姚雄这才松开手,老吏捂着喉咙,惊恐的看着姚雄。这简直就是个疯子!「你个莽撞胡!我是想把自家孙女嫁给他!你想杀我吗?」姚雄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许老吏,重重的哼了一声,「便你这长相,比那府里的寇流都要难看!你家孙女也能配我家游徼?」许老吏大怒,他几乎跳了起来,「我家孙女贤惠美丽,想迎娶我家孙女的人都排到了城外!你个莽撞胡!早晚把伱.」他正要说,就看到不远处一人正大声吆喝着什麽,便停下来听。「我来报官!我来报官!」一高大汉子正呼喊着,想要往这里走,而两个甲士死死按着他,不让他走动,眼看甲士就要抽刀杀人,许老吏不忍,还是推了姚雄一把。「来报官的,不是你们的事吗?」姚雄一愣,赶忙回头,「谁要报官?!」「桃子哥!!桃子哥!!」「有人报官!有人报官啊!!」姚雄尖叫着冲进了北院的游徼院。田子礼正在跟桃子说着什麽,听到他的话,刘桃子还不曾言语,田子礼却猛地跳起身来,瞪圆了双眼。「报官??还真有不怕死的?」刘桃子忽看向了他,田子礼自知失言,赶忙低头。就连在远处喂马的寇流也忍不住跑了过来。这年头,在成安里还有人敢报官?某不是哪家大户让县衙帮着抓逃奴?「还愣着做什麽?进来!」姚雄对着外头叫道,王木匠僵硬的走进了院里。王木匠生性胆大,曾两次前往徭役,全身而返,在这成安的匠人之中,也是有些名声的,这次前来,又是豁出性命,可尽管如此,当他真正走进这里的时候,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惧怕。县衙里的氛围格外的阴森可怕,处处都能看到持兵的甲士,以那种凶恶的眼神来窥探着自己,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来。远处时不时还能听到哭嚎声,这便使人更加的惧怕。王木匠被带到了桃子的面前,田子礼和寇流都在打量着面前这位不怕死的奇人。县衙在过去还是发挥出了不少作用来的,只是近五年里,县衙在百姓的心里大概是与地狱划上了等号,阴森可怕,有去无回,诸多传闻不断的发酵,再也没有人敢进来了,更别说是报官。王木匠也不敢抬头去看,只是慌乱的行礼。「草民王黑皮,前来报官。」「且说吧,出了什麽事,要告什麽人。」刘桃子开了口。王木匠支支吾吾的将自己为陆家打造家具,可对方一直不给钱,又多次殴打自己和夥伴,并且用小钱来糊弄的事情都通通说了出来。也不知是为什麽,他越说越说爽快,越是利索,不再磕磕巴巴,说道气头,他忍不住骂起来,「这老狗不当人,还说我们做的不好,要让我们赔钱!哪有为人做事还要给人钱的道理呢?!」听着他的谩骂,周围几个人都陷入了沉思。刘桃子缓缓站起身来,「出发。」「办案。」「咚,咚,咚!」暴躁的叩门声响起,奴仆极为愤怒,「来了!来了!勿要再敲了!」他猛地打开了门,「何以不知礼数.」「啪!!!」他的话还不曾说完,迎面就是一个大耳光,这巴掌正好抽在他的脸上,奴仆连着转了三圈,一头栽倒。姚雄收了巴掌,笑呵呵的打开了门,站在一旁,看向了刘桃子,「桃子哥,可以进来了!」刘桃子沉默了片刻,「下次问完话再打。」「唯!!」刘桃子一行人闯进了院里,这当即惊动了各地的奴仆,院里的奴婢们四处奔走,高呼大喊,很快,一个老头被扶持着,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这人看起来上了岁数,满头白发,穿着很是朴素,拄着拐杖,佝偻着身体,眼神浑浊。他站在此处,浑浑噩噩的看着众人,抖着头问道:「出了什麽事?」「你休要装模作样!你我报官了!结清我的工钱!」王木匠看到他这模样,气的直跳脚,话都说不利索。看着王木匠,那老翁又茫然的伸出耳朵,问道:「你说什麽?我听不清啊.你要什麽?」一旁的奴仆赶忙解释道:「诸位上吏,我家主年过古稀,不太清醒,若有事,可以等少家主回来再说。」刘桃子看向了一旁的姚雄。姚雄看向了桃子。两人对视了会,姚雄猛地反应过来,「哦!哦!」就看到他上前一步,抡起了手臂。「啪!!!」重重的一记耳光抡圆了打在那老翁的脸上,那老翁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眼前冒出星星来,耳朵传来了嗡嗡声,脑海一片空白,若非一旁的人扶着,怕是要直接倒地,他晃晃悠悠的,整个人都已经懵了。刘桃子又开了口,「还不曾清醒。」「哦,哦!」姚雄再次反应过来,又抬起了手。「别打了!别打了!老夫清醒了,清醒了!!」原先还神志不清的老翁瞬间清醒,他的腰直了起来,眼神明亮,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也没有方才那即将入土的感觉。他的眼神格外的惊恐,方才那耳光真的是丝毫不留力,若不是他身体还算健朗,怕不是要直接交代在这里了。这都是什麽疯子啊,老夫都快到免死的年纪了,这都打??刘桃子冷笑了起来,「清醒了最好,那王黑皮状告你的内容,你是认不认?」老翁下意识就想要解释,可看着一旁目露凶光的契胡,他当即改了口,「我认,认了!是老夫的不对,没能按时给与他们工钱,老夫现在就补上。」「什麽补上,你耽误了他们的时日,这都不算钱吗?」「我不是强盗,我是大齐的官吏,一切都得按着律法来办,克扣他人工钱,按着律法,要罚原先工钱的三倍,补偿期间的时日损失,另外,你还派人殴打了他们,打人罚一千。」「你共计要陪这五人一万钱。」刘桃子熟练的给对方说出了大齐律法,老翁只是点着头,「好,好,我赔!」他们正说着,忽有人从外走了进来,一路叫嚷着,快步走到了刘桃子的面前,他一愣,随即笑着说道:「刘君,许久不见,可还无恙啊?」来人正是县学的陆讲师。刘桃子瞥了他一眼,不曾说话。陆讲师很是尴尬,他笑着说道:「我与路县丞乃是老友这是我家,这位便是家父.」刘桃子点着头,「原来是官吏之家。」「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两万钱。」(本章完) 第60章 等死吧你 「刘公慢走.」陆家的几个人满脸堆笑的跟在刘桃子的左右,一路将他送出了门口。王黑皮茫然的抱着怀里的包裹,尚且没能反应过来。刘桃子在门口停下来,转过身,上下审视着面前的府邸,他开口说道:「倘若往后让我知道这几个匠人出了什麽事」他没有明说,而是深深的看向了陆讲师。陆讲师嘴唇发白,强行堆出笑容来,「刘公且放心!绝对不会,绝对不会」刘桃子点了点头,领着人,渐渐消失在了街道上。陆讲师哆嗦着关上了门。带着老父亲回到了里屋,刚回来,那老翁就让奴仆们都离去。「没天理了!!这狗贼!疯子!癫子!」「他居然让那个契胡打我!老夫从不曾受过这般羞辱!!」老翁怒气冲冲,他一把抓住儿子的手,「你堂堂丈夫,岂能看着老夫受辱而无动于衷呢?」「阿爷啊,您要我怎麽做啊您是不知道啊!」陆讲师摇着头,满脸无奈的解释道:「他是那路去病的姘头!两人过去在律学室,住在同一个房间,亲密无间!」「那路去病又被高县公看重,担任县丞,若是得罪了刘桃子,那是要被路去病报复的!」「那便任由他刘桃子这般欺辱我们吗?」「阿爷勿要着急,总有机会,总会有机会的」陆讲师看向了外头,眯起了双眼。桃子等人走出了一段距离,这才停下来。桃子牵着马,看向了一旁的王黑皮。「你回去将钱分给众人」「田君,你跟着他一起去,做下记录。」刘桃子吩咐着,「另外,告诉那些匠人,让他们勿要害怕,若是有人要对他们出手,就来找我,平日里,我便在城内巡视。」「嘭。」刘桃子的话还不曾说完,王木匠猛地跪在了桃子的面前。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裹,「多谢刘公!!多谢刘公!!」「不必。」刘桃子回了话,转身上马,迅速消失在了远处。田子礼看着远去的刘桃子,又看着依旧保持着行礼姿势的木匠,许久都说不出话来。县衙里的风带着某种味道,总是有股腥味,难以消散。有知情的老吏称:这是因为有一任的县令喜欢将犯人脱光捆绑在县衙,看着他们一点点的死掉。哪怕是死掉之后,他也不许别人来收尸。尸体一点点的在此腐烂,被啃食,浸入泥土,从那之后,县衙里便总是有股味道。路去病怒气冲冲的朝着北院走去,甲士和小吏跟在他的身后,小跑着跟随。他闯进游徼府,随即看向了身后的众人,「就在此处等着吧,勿要进来了!」众人守在门口,路去病走了进去,看到正在喂马的寇流。寇流行了礼,赶忙去喊刘桃子。「进来吧!」路去病拉着刚出屋门的桃子的手,将他重新带回了屋内。路去病很是随意的坐了下来,看向了刘桃子,「桃子!县衙里的小人何其多啊!」「有人居然向县公告发你!说你杀良冒功,滥杀无辜!」路去病很是生气,「这些奸贼是把你当成了什麽人?!你岂是会杀良冒功的人?」「县公将我叫来,说了这件事,唉,县公虽然英明,可若是有奸贼几次去陷害,只怕也会心生怀疑啊!」刘桃子平静的坐在他的面前,一言不发。路去病还要说些什麽,可忽然一顿,收了声。他沉吟了片刻,忽开口问道:「县公为什麽要给我说这件事呢?」「他是想让我将话带给你?是让我小心行事,还是让伱当心县衙里的奸贼?」路去病方才很是生气,没有想太多,可说着说着,他就意识到了其中的关键。还不等路去病多说什麽,外头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桃子哥!!出事了!!」就看到姚雄慌里慌张的冲了进来,看到路去病也在,又急忙行礼拜见。「出了什麽事??」路去病赶忙问道。姚雄却看向了桃子,「桃子哥,外头又来了好几个人,都说是来报官的!」路去病有些愕然,可桃子已经站起身。「这是县衙,有百姓来报官,不是很正常嘛?」他看向了一旁的路去病,「路丞,属下要操办正事,若寻我只有私事,望你回避。」路去病赶忙起身,「无碍,无碍,你且忙,我晚些再来」刘桃子坐在了院里,田和寇两人分别站在他的身后。姚雄一一将他们带进来。最先进来的是一个老妪,她哆嗦着向几个人行了礼,随即说道:「刘公,我要报官我的儿子叫周大齿,十天前有人闯进我们家里,将他活活打死。」「我不认识行凶的人,但是我们当地的里吏曾想要买我们的田,我儿子不卖,还将里吏赶走,几天后他就被人打死」「可记得那几个人有什麽特徵?」「为首的那个人,一只眼睛睁不开,是个半瞎的,他身后那人左脸有刀疤.」老妪认真的讲述着。刘桃子看向了一旁的寇流,「你现在就发动你的那些朋友们,去查一查有这种特徵的两个人,还有那个里吏,你也要去打探。」「唯!!」「你且回家等候,到时候会让你指认犯人。」「多谢刘公!!!」「下一个。」「刘公.我要状告我的邻居王赤,这是个恶霸,他强行霸占了我的妻,领着家奴打断了我的左腿.」「姚雄,你领着散吏上那恶霸家,核实情况。」「倘若属实,恶霸府里上下,都先给我阉了,打断双腿,再拖回来。」「唯!!」「多谢刘公!!!!」「刘公,我家里所养的」天色蒙蒙亮,冷风刺骨,土难裹紧了身上的衣裳,骑着骡,晃晃悠悠的朝着县衙走去。只听到一阵马蹄声,一人骑着骏马,一群散吏和县兵持刀,迅速冲来。土难吓得瞬间清醒,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这行人就从一旁离开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认出了领路的那人,刘桃子麾下的那个契胡。他忍不住吐了口水,「装模作样!」又前进了些,再次有骑士从后方重来,这次是往县衙而去的,为首的是寇流,就看到一人被捆绑起来,挂在马上,被拖拽着前进,惨嚎连连。土难眼前一亮,正要伸手去阻拦询问。「公事勿挡!!!」寇流暴呵了一声,吓得土难一个哆嗦,寇流随即冲了过去,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土难都惊呆了。等到对方走远,他方才骂道:「狗日的!卑贱的狗东西!!」如此骂了几句,他终于靠近了县衙。到县衙门口,却看到有数十人站在县衙门前,老女老少都有,他们整齐的排着队,一一入内。土难瞪圆了双眼,他不动声色的走到了县衙门口,下了骡。「许老头,这是出了什麽事?」看门的许老吏笑着解释道:「这都是来报官的是来找游徼的。」土难一愣,随即眼里闪过狂喜。「什麽?报官?这些都是??」许老吏只是望着那些人,眼里闪过一丝怀念,「是啊,很多年没见过有百姓敢来县衙报官了」「好,好啊,这刘游徼当真是良吏!」土难仰头大笑了起来。正愁着找不到对方的把柄呢。杀良冒功这种事,实在算不上什麽把柄,毕竟大家都是这麽干的,这再正常不过了。滥杀无辜的事情,报了也没什麽用,不滥杀无辜还能叫吏嘛?可你这使如此多百姓报官,这可就不同了。你上任之前,风调雨顺,百姓们安居乐业,你一上任,大家都开始报官,民不聊生??等死吧!!!ps:诸位勿要担心更新问题,八月一号正式上架,那之前我多存点文,到时候一次爆发,争取更新量超过上本书。(本章完) 第61章 罪犯 刘桃子骑着骏马,领着左右,飞奔在街道上。偶尔看到几个人,无论是挑粪的,还是扛着锄头的,都会将东西放下来,朝着这几个骑士行礼拜见。至于那些穿着奢侈,锦衣玉食的人,在这个时间点就再也不敢出门了。他们一路飞驰,桃子始终审视着自己的左右,这一路上,再也不是空无一人,可桃子不回礼,也不去多看他们,只是赶着路,继续巡视。一路冲到了城墙边上,门口上挂满了头颅,随风飘扬。有雇佣贼人打死百姓的头,有霸占他人妻的头,有走在路上觉得饿就闯进民居抢别人家羊的头。反正都不是什麽好头。他们被整齐的挂起来,同样的注视着进出城池的众人,头颅的眼神里满是惊惧和痛苦,被挂起来之后,他们与其他头颅也就没了什麽区别。门口的甲士让开了路,看着这几个骑士飞奔而去。而小吏则是赶忙起身行礼。直到这几人离去,县兵忽然回头,看向了小吏,示意他靠近些。「这便是县衙里的山魈公?」「啊是刘公,刘游徼。」那县兵皱着眉头,忍不住抱怨道:「这人可凶的很.昨日他闯进县校场,愣是将我们俩弟兄给捉去了,谁都不敢阻拦。」「这麽多年,还是头次看到有人敢闯进我们兵营里抓人的。」小吏只是笑着,不敢接话。桃子冲出了县城,继续狂奔,此刻,跟在他身后的就只有寇流,另一个骑士乃是散吏,桃子就让人给他马来骑。田子礼跟姚雄都留在了县衙。寇流此刻紧紧跟在桃子的身后,眼神明亮。他并非是自愿来当什麽吏的,他在成安厮混了许久,对很多事情都非常的清楚。只是碍于母亲的期待,他被迫前来县衙。自从来到县衙之后,他就一直跟着桃子,他几乎都找不出时日去陪母亲,中间也只是见了两次。如此繁忙,可寇流并没有觉得劳累。相反,他的生活愈发的充满激情。他发现自己竟有些喜欢当吏,当那些人跪拜感谢自己的时候,当那些恶人哭着求饶的时候,他心里总是无比的舒畅。自家桃子哥并非「良吏」,百姓们之中会有些传下来的老故事,里头记载了很多良吏的事情。故事里的良吏都是明察秋毫的,那双眼很是厉害,一眼就能知道谁好谁坏,惩治恶人,拯救百姓。而桃子哥,大概是算不上良吏的,他栽赃陷害,殴打恐吓,动用私刑。他派遣姚雄,当街就将一个恶霸拉出来,脱下裤子,施行宫刑,那人险些疼死。他几乎不会去找证据,当两个县兵仰起头来,满脸淫邪的跟桃子哥索要证据,让死去的女子出来指证的时候,桃子哥两刀给他们断了头。罪名是他们贩卖自己的军械,而且很可能是被伪周奸细买去了,毕竟,在被捉来之后,他们的「武器」确实丢了。寇流读过律法。大齐早已废除了宫刑这般残忍的刑罚,阉恶霸,这属于用私刑。而其馀的做法,也都是威胁恐吓,栽赃陷害,这怎麽看,他都更像是传闻故事中的酷吏,最恶的酷吏。可就是这酷吏,在十馀日里,就让整个县城变了个样。恶霸吓得瑟瑟发抖,富人匆忙结清欠款,贵人不敢轻易外出,县兵不敢故意拦下女子盘问。道路上的百姓们都变多了。寇流正想着,前头的桃子却猛地勒马,老马发出嘶鸣声,举起前蹄,又落下,溅起一片泥土。寇流跟另外一人也赶忙勒马。他往前看去,却是看到了一群亡人。他们占据了道路的中间位置,呆滞的前进着,发现骑士,他们也便停下,寇流数了数,大概有三四十。寇流跟散吏连忙抽出刀来。尽管对方人多,可寇流并不惧怕,别说自己这边有桃子哥这般的凶悍之人,就是单独遇到,有胯下的马,就不必怕什麽亡人。他纵马上前,低声对桃子说道:「兄长,迅速冲锋,杀掉几个,其馀就会不战而溃。」刘桃子平静的看着面前的众人,他的眼眸里呈现出这些人的身影来,麻木的脸上没有生机,绝望的眼眸里参杂了一丝哀求。「可曾吃过人?」刘桃子开口问道。这些人只是茫然的看着前方,一动不动。「可曾吃过人?!!!」刘桃子猛地咆哮,寇流胯下战马受惊,吓得差点将寇流给摔下马来,周围的飞鸟一跃而起,桃子的咆哮声在此处不断的扩散。那些亡人脸色大变,几个人吓得摔在地上,脸色终于不再是那麽的麻木。一人跪在地上,「不曾,不曾爷爷饶命!饶命啊!我们一路都是吃土,吃草」那人说着,眼泪滑落,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久不曾哭泣过。他的哭泣带动了其馀众人,众人纷纷流泪,他们活了过来。桃子平静的看着他们,「想要活命,就跟我走。」「寇流,你们俩跟在他们两边。」桃子下了令,纵马离开,寇流大叫着,让这些人起身,跟上了桃子。寇流并不知道桃子要做什麽,可这并不妨碍他执行桃子的命令。这些人不知所措,惊恐的跟在桃子的身后,踉踉跄跄的前进着,倒是比从前要快了不少。桃子并没有再纵马狂奔,只是缓缓前进。也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了密林,他们来到了一处村落外。寇流好奇的打量着周围,他还是初次来到这里。继续往前走,便看到了一片旺盛的桃林,长势极好。「什麽人?」就看到有人从林里走了出来,是个老翁,手持木棍,眼神警惕,而看到马上的刘桃子,那老翁赶忙放下了木棍,「桃哥儿!!」刘桃子翻身下马,与此人相见。「你来了啊,我们都想着你什麽时候会再来呢.」老翁按着当初的承诺,一直都在此处守着桃子家。桃子跟他寒暄了几句,随即转过身,看向了那些亡人。「此处是张村。」「那边是野猪林,里头有各种动物,可以狩猎。」「那边是漳水,可以打渔。」「周围的大多耕地都是无主的,可以去耕作。」「这里还有桃林,周围有各种果子,肯去寻找,就不会饿死。」亡人惊愕的看着他,不知他为何要说这些。刘桃子看向了第一个人,「从今日起,你就叫张大和,你先前在山里迷路,后来返回。」「你叫张重,是此处的渔夫,曾落水,但侥幸活命。」「你叫张」桃子的脑海里藏着无数个人名。亡人的困境不是来自食物,而是来自身份,他们基本是从徭役里逃走的百姓,从而失去了原先的身份,要躲避来自官府的捉拿,无处容身。而在大齐,偏偏最不缺的就是身份,尤其是在这些村落之中,常年都有人失踪,莫名消失。寇流惊愕的抬起头来,似乎是明白了桃子的想法。这些亡人此刻更是如此,他们不知该说些什麽,只是看着桃子,茫然无措。桃子一一说完,看向了一旁的老翁。「张伯,村里只剩下了些老人和孩子,若是遭遇猛兽和贼寇,都无法保全.您觉得呢?」老翁只是点着头,「耕地都要荒废了.好,彼此照应,我听桃哥儿的。」刘桃子再次看向了那些人,「跟上这位老丈吧,我每日都会在各地巡视,倘若有人敢为非作歹,在村里作恶.我非将他千刀万剐,生吃他的肉。」刘桃子的眼神冷厉,一点都不像是在假意恐吓。看着老翁带着那些人陆陆续续离开。寇流有些不解,「兄长,何以要庇护这些人呢?他们并非良人,都是些逃走的罪犯.」「他们不是罪犯。」「强迫父亲离开儿子,强迫儿子离开母亲,逼着他们去修建毫无意义的佛寺的———那才是罪犯。」(本章完) 第62章 新县尉 天保十年,九月。成安的天空依旧是阴沉的,尽管没有乌云,可也不明亮,似是往白色的染缸里撒了些泥,泥又散开,让天空并不乾净清澈。高大的城墙外,有人正忙碌着。路去病站在门口,穿着整齐,双手背后,眺望着远处。几个小吏苦着脸,站在他的周围,正苦苦劝说,只是路去病并不理会。刘桃子双手抓着腰带,站在不远处,极为雄壮。「路公啊,您亲自前来,这不像是迎接,这会被认为是示威!」「您就等着他来拜见您,这是最好的」路去病身边有老成的吏企图教这位县丞做事。今日,新县尉即将到达,而路去病选择亲自前往迎接,这使众人惊诧。并非是所有的县城都有尉,大多城池都只是以游徼来负责治安,仅有邺城周围的七个地方,有正式的尉,故而也被称七部尉。而这七个地方的丞跟尉,总是有些合不来。士大夫跟勋贵们总是不和的。当下聚集在路去病身边的这些人,都希望能避免跟县尉产生更大的冲突。而路去病如今决定要亲自来迎接县尉,这让众人觉得不妥,他们怕县尉将路去病的行为当成是对自己的挑衅。路去病不为所动。「你们且忙自己的事情就是了。」「桃刘游徼,你且过来。「刘桃子几步走到了路去病的身边,路去病依旧是盯着远处,缓缓开口说道:「县尉来了。」「这些时日里,我劝了你好几次,让你勿要做个酷吏,现在可好,你这些时日里做的事情,倘若县尉要问罪,就是我也护不住了」路去病此刻只觉得头疼。过去桃子都是偷偷杀人,当上游徼之后,便开始正大光明的杀人,杀的那叫一个亮堂,当家施行宫刑这样的行为,简直比齐吏还像是齐吏!看着自己的好兄弟完美的融入了县衙作风,路去病是急不可耐,他几次找桃子,劝说桃子勿要再如此,可这并没有起到什麽作用。现在可好,这位新县尉大概率不会跟自己相处的太好,而游徼偏偏又是直接归对方管辖的。只要对方翻旧帐,就桃子做的这些事,足以拉出去处死了。桃子一脸平静的站在他的身边,「县里好了许多。」「你都下这狠手了,能不好吗??」路去病满脸的无奈,「我不敢说你做的对还是错,或许城里还真就缺你这样的酷烈手段,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怎麽保全伱呢?」刘桃子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县尉杀不了我。」路去病浑身一颤,猛地抓着刘桃子的手,浑身都在哆嗦。「桃子啊!!我可求你了!别杀了!别杀了!!」「死的人够多了,这要再死一个,庙堂怕是要真的派大军前来城内血洗了」路去病很怕县尉问罪桃子,但他怕的不是县尉会杀死桃子,而是怕被问罪的桃子直接干掉县尉。他正说着话,寇流骑着快马出现在不远处,「到了!到了!!」路去病放开了桃子的手,不再多说了。远处出现了一行骑士,这次的县尉,并非是坐车赶来的。他的出行方式跟高珣截然不同,高珣所携带的人大多强壮,衣裳整齐,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而这次,远处出现的那些骑士们,并不高,有着很明显的罗圈腿,眼睛一大一小,佝偻着背,留着几乎剃光的头发,没有胡须。桃子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眼神锐利。他们就这麽来到了路去病的面前,迅速分到两旁,露出了最里头的骑士。那人大概四十馀岁,他有着很明显的鹰钩鼻,细细的眼睛,眉毛却没多少,乍一看,还是有些骇人。他的双臂很长,骑术也不错,很是轻松的跳下骏马,笑着走到了路去病的面前。刘桃子注意到,他走路时一瘸一拐的,左腿似是不便。「是路公吧?果然是年少有为啊,不似我们这些老东西.」他站在路去病面前,低着头,露出森森白牙,不知为何,路去病却后退了半步。「拜见县尉公!」「不必多礼,我叫长孙迦叶,往后还希望路公能多指教。」「不敢.」两人寒暄了片刻,路去病又让诸吏上前拜见。众人看到这家伙的相貌,看到他所带来的骑士,心里不由得都有些惧怕,瑟瑟发抖。「游徼刘桃子,拜见长孙公。」当桃子上前行礼的时候,长孙迦叶略微失神,他上下打量着刘桃子,忍不住说道:「好一个威猛的壮士。」路去病邀请他上了车,马车朝着县衙行驶而去。两人坐在马车里,路去病收起了笑容,很是认真的说道:「长孙公,我此番前来迎接,是为了跟您商谈要事。」「路公且言。」「我担任县丞之后,心里所想的,就只是想要辅佐县公,治理好成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想法。」「我安排诸吏,有人劝我,让我留下一些空缺,说是您会误以为我在争权。」「我能对天发誓,我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我实在不想与您有什麽冲突,更不想坏了治理成安的大事。」「倘若长孙公往后对我有什麽不满,就请直言,我们可以敞开了说,可勿要影响成安之事,不知长孙公意下如何呢?」长孙迦叶惊愕了片刻,方才又笑了起来。「好。」「就依路公所言。」路去病终于松了一口气。长孙迦叶并没能见到高县公,县公这些时日里,很是忙碌。尽管他说要留在成安,可有些时候,还是要迫于无奈的前往邺城。尽管看起来有些凶狠,可他却没有跟众人所预料的那样跟路去病爆发激烈的冲突,他到达县衙后,一直都待在自己的府里,大门不出。有些人顿时就坐不住了。土难站在后院门口,操着不熟练的鲜卑语跟甲士比划着名说了许久,方才得到了进去拜见的资格。土难快步走进了屋内,看也不看便急忙行礼拜见。「属下拜见长孙公!!」长孙坐在床榻上,轻轻捶打着左腿,头也不抬的说道:「录事史是你吧?」「正是!属下录事史土难普,跟长孙公一样,都是国人!」这一刻,长孙的眼角抖了下,他终于抬起头,看向了土难。土难一个哆嗦,急忙说道:「我说错了,长孙公方才真正国人,我是卑贱之姓」长孙迦叶开了口,「找我什麽事?」「长孙公!我是想要帮您!当今的县里,已经没有多少国.我这样的鲜卑人了,就连游徼,都是路去病的亲属!」「路去病先前主动前往学室,收拢了一大批人,这些人都是律学室出来的,他们彼此勾结,称霸县衙,为所欲为尤其是那个游徼刘桃子!」「这厮是个真正汉人,头钱价汉!」「他在县里,使得百姓不宁,他包庇奸民,鱼肉贤人!十馀天,竟造出近十起大案.他是路去病的亲近」长孙点着头,很是艰难的站起身来,站在了土难的面前。土难笑着抬起头来,「啪~~~~」长孙手持腰带,对着土难的面门就是狠狠一下,土难闷哼了一声,摇摇晃晃。长孙又是一下,土难直接倒地,捂着脸,血涌如注。「什麽国人?!什麽鲜卑?」「鲜卑人都在晋阳!舔舐着兵上的血,跟塞外的蠕蠕作战,跟西胡厮杀!」「像你这般,躲在城里,开口不离姓氏,整日搞内斗,惯使阴谋诡计想上位的,你算是什麽鲜卑?!你与那些读破烂书的汉人有什麽区别?!」长孙的脸色变得狰狞,又是狠狠几下,他下手极重,土难倒在地上,想要说话都没那个力气。「拉出去」「喂狗。」(本章完) 第63章 什麽刘公?? 肥硕的老鼠穿行在道路上,忽然停下,抬起头来,打量着面前的动静。这是一处村落,一人背着行囊,正跟其馀众人道别。「勿要送了,无碍的,若是没能回来,还望诸位能多帮衬我那弟弟」那人朝着众人行了礼,随后离开了。他走在泥泞之中,埋着头,心事重重的模样。刚刚走出了村子大门,迎面就险些与一人撞上。那人赶忙避开,抬头打量着面前的壮汉,「是孙君啊,这是狩猎回来?」孙虎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正要离开,忽又停下,「你这是去哪里?」「我准备去县城。」那人咬着牙,眼神很是坚毅,「我的草药被抢去了,我准备去报官。」「孙虎」很是惊愕,「报官??」那人反应过来,赶忙笑着说道:「孙君还不知道呢,县里新上任了一位刘公,我在东市的时候,听到很多人都说起他来。」「他四处帮着百姓们出头,处置了很多的坏人,还帮着不少人拿回了各类赔偿。」「大家都说他是真正好官!!」「我就指着那些草药糊口不能就这麽被人抢了去,我得去找这位刘公,听闻他总在城内外巡视,我想去官道拦他.」「孙君,那我便继续赶路了!」那人朝着孙虎再次行礼,目光愈发的坚毅,快步朝着远处的道路走去。只剩下一个「孙虎」,愣在原地,目瞪口呆。「他妈的什麽玩意.」刘桃子骑着老马,再次奔驰在道路上,尘土飞扬。有人从院墙或院门探出头来。「那位便是山魈公!!」「哇,果真高大!!」刘桃子只用了十馀天,就在成安打响了自己的名声,或是因为太过另类,他的事迹传播的很快,只是短短时日内,很多人都知道县衙里出了个好官!而这又实在是太罕见。关于桃子的传闻越来越多,有人说他是吃人的,有人说他腋下长了眼睛,有人说他被恶鬼附身。无一例外的,百姓们将他描绘成了一个很恐怖的形象,似是只有这样比恶鬼还要恐怖的人,才能为他们压得住那些寻常的恶鬼。他们对桃子又是惧怕,又是推崇。刘桃子还是会亲自巡视,从城内外到各处乡野,他的马上常常会挂上一两颗人头,陪着他走完这一趟道路。而并非所有看向他的目光都是推崇的。刘桃子飞奔而过,一旁的阁楼里,满是凶恶的,厌恶的,惊惧的窥探。四人坐在阁楼内,盯着外头。这四人都是县里有名的富贵人家,其中就有陆讲师。他们看着桃子消失在远处,咬着牙,彼此对视了一眼。「土难公没有了消息。」「只怕是被这狗贼给害了。」「唉。」他们再次坐了下来,愁容满面。「不能再让他这般肆无忌惮了.必须要想办法来除掉他!」「他这扰的县城不宁,那些奸贼都打着他的名号,四处作恶!」有人悲痛的说道:「我本买了些田地,可最近,有数十个刁民竟说要找他报官,勒索于我,我不敢不给」「我侄儿多好的人啊,就因为与邻居家的妻多攀谈了几句,就被诬告,被那酷吏折磨,惨死!!」几人彼此诉苦,到最后,委屈的落下眼泪。「再这般下去,这县里的百姓们还有活路吗?奸贼横行,必须要想个办法啊!!」听到他们的话,陆讲师抚摸着胡须,「本以为县尉到来之后,会惩治他这样的奸贼没想到,这位县尉如此怯弱。」「已经有太多人死在了他的手里,而我们几个.」陆讲师看向了他们,「痛恨我们的贼人也不少,过去就想要对我们不利,倘若这些人要借刘桃子的势,向他诬告我们的行为,我们还能有活路吗?」众人点着头,「陆公,您读书最多,何不想个办法来呢?」amp;nbsp;「或许我们也能去告他?」陆讲师苦笑了起来,「谈何容易啊。」「如今有路去病护着他,路去病身后是县公,在这县里,根本就无法扳倒他,对付不了他。」众人也是泄气。老翁眼里满是泪光,「难道就要如此纵容他作恶吗?」陆讲师抿了抿嘴,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置他于死地就是县公也护不住。」「哦??」其馀三人急忙抬头,「陆公,是什麽办法??」陆讲师看着他们,「诸位,难道这成安县里,就没有能逼县公改变想法的人了吗?」听到他的话,众人有些愕然,「这县里哪有人能」他们说了一句,忽然停下来,眼里闪烁着光芒。此刻,他们都想起了一个人来.或者说,想起了一个家族。确实有人能让县公卖面子。成安有很多的本土家族,如何,陆,曹等等,可这些都是小家族,勉强能算是小豪强,但是,成安并非没有大家族。成安慕容家。深得当今天子喜爱的赵州刺史,成阳郡公,前镇南将军慕容俨之家。这是老家族了,是燕武宣帝慕容廆之后,他父亲担任过前朝的南顿太守。在成安,这家族可谓是一枝独大,倘若是慕容俨回家,县令都得去迎接。那三人当即开始哆嗦。「不成,不成,陆公是说慕容家吧?我们是什麽人,跟他们怎麽能有交际?」「若是能与慕容家有什麽联系,还用得着怕他什麽刘桃吗?」他们都很清楚,倘若是慕容家要对桃子出手,那路去病还真就护不住,就是县公,也得考虑下得失。可他们压根就无法说动这家人出手啊。陆公看着他们的神色,心里很清楚他们的想法,笑着说道:「我知道诸位在担心什麽.」「何必要跟他们有交际呢?只要让人告发慕容家,让刘桃子自己去招惹,不就好了吗?」那老翁复杂的看着陆讲师,「陆公,你也勿要将那刘桃子真当是疯子啊.」「他敢对慕容家出手吗?」又有人说道:「何况,谁又敢去告发他们家呢?慕容将军家教本来就严,家风很好,还常常救济百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陆讲师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下来,他认真的说道:「我倒是不知道他们的家风,也不知慕容将军为人如何,我不曾见过他。」「只是,我当初在邺城游学的时候,倒是见过慕容将军的侄儿,也算是相识。」「这人好吃酒,好女色,在邺城就因为犯事而被驱逐,如今在城里,也绝对算不上什麽『家风很好』.」「至于报官的事情」「百姓不肯报官,难道我们还找不出『百姓』来报官吗?」听到他的话,众人若有所思。「可这麽做,会不会得罪了慕容家?」「怎麽会呢?我们请他吃酒,请他玩乐,我们有什麽得罪他的?」「那刘桃子敢出手吗?」「不敢不是最好吗?倘若他不敢对慕容家出手,那些贱民还敢仗着他的威风来跟我们过不去吗?」「若是他敢出手,那慕容家会直接杀死他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吃亏。」「只是.」陆讲师看向面前的老翁,「我听闻您家里有珍藏许久的好酒.其馀的事情我可以来安排,就是这酒,必须要好,要好到能让慕容家的人来赴宴.」众人沉默了下来,倒也不是舍不得什麽好酒,他们只是觉得这麽干会有极大的风险。他们在迟疑风险跟获利到底对不对等。陆讲师的脸色冷淡了下来,他提醒道:「诸位.就在诸位迟疑的时候,想必过去不和的那些贱民也在迟疑着要不要报官。」「诸位要在他们决定好之前做好决定啊。」这下,几个人急忙抬起头来。「好!就按陆公所说的来办!」「干掉刘桃子!还成安百姓一个太平!」(本章完) 第64章 骐骥有良种 县衙。后院再往里走一些,便全都是甲士了。这些如虎似狼的甲士们堆满了整个后院,有明哨,有暗岗,有巡视的,有登高的,总之,整个后院被保护的极好。长孙一瘸一拐的朝着里头走去,有甲士挡住他,拿了他腰间的佩剑。又往前走了几步,有甲士拦住他,搜了他的身,确保没有携带武器。如此走了许久,终于是来到了高县公暂时居住的屋。这是过去县令所居住的,占地虽不大,但是内部装饰精美,便是寻常的一扇窗,那木沿都雕刻着各类的祥兽,带着各种美好的寓意。长孙走进了屋里,高长恭正坐在榻上,手持一本泛黄的书籍,读的津津有味。长孙行礼拜见。高长恭放下了手里的书,笑着问道:「君便是元迦叶?」「属下是长孙迦叶。」高长恭一愣,方才说道:「唔,让改了,让改了,险些忘却了,你这册书上的姓还不曾变」高长恭从一旁取出纸来,又提笔,在那纸上涂涂改改。「如此便好了,我替你改掉了,少许多麻烦。」「多谢县公。」高长恭打量着他,「君是晋阳人?」「上党人。」「唔,那应当许久不曾回过家吧且坐过来吧。」长孙拜谢,又靠近了些。高长恭的脸色略微变得凝重,「你可知道庙堂为何要我前来此处?」「实不知也。」「成安距离邺城,来往不过半日,可这里的情况却很不好,有人杀骑士,有人杀官吏,奸细极多。」「城内的官吏已经被庙堂彻底更换了一次,从县令到吏曹史,一个都没留下。」「庙堂让我前来,就是希望我能改变此处的情况,彻底消灭这里的贼寇,奸贼,好让京师太平。」长孙的脸色肃穆,「属下明白了。」「属下定全力效从,谨遵县公之令!」高长恭笑了笑,「嗯,你能明白就好,我如今正在操办大事。」「这成安城外,荒废的耕地实在太多,而农户却找不出多少来,我准备彻查这里的户籍,再次丈量耕地,赦免隶臣,亡人」高长恭忽有些感慨。「天子脚下.户籍跟耕地的数量都不明确,这百姓几乎都成了奴隶,为他人耕作,耕地都莫名消失,税收全无成何体统?!」他猛地看向了长孙,「在我要做大事的时候,不希望受到任何影响,你明白嘛?」「属下明白!」长孙一瘸一拐的从县公这里离开。他就这麽一路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他这里显得格外冷清,县衙里的一切权力,几乎都在路去病手里了。上下的职吏都是他所提拔上来的,大家都会去他那里禀告,会听从他的吩咐。而这位长孙公,就只是独自待在府里,陪着他的就只有那几个跟来的奴仆。长孙坐在院内,沉思了片刻,方才看向了一旁的奴仆。「你去将那刘游徼叫过来。」奴仆点点头,随即离开。长孙眯起了双眼,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如此等了许久,奴仆终于将刘桃子给带到了他的面前。长孙露出了笑容,「刘游徼,好壮士,且坐过来吧。」刘桃子也丝毫不见外,往前一步,愣是直接坐在了长孙的对面,低着头,面对面,直勾勾的看着他。这下,却是轮到长孙略微往后仰,不与他对视。「额也可以再往后坐坐,游徼体大,坐的太近,说话不便。」刘桃子后退了些,长孙满意的点着头。「我来到县衙之后,听闻了不少关于刘游徼的事情,听闻刘游徼在县里有好大名声,众人皆怕你,是这样的吗?」「嗯。」这家伙倒是一点都不谦虚。长孙抿了抿嘴,顿了下,这对话并没有按着他所想的那般进行。「听闻游徼还冲进校场里,抓了两个县兵?」「嗯。」amp;nbsp;「按理来说,这县兵的处置,是要我来决定的,若是寻常县城,没有县尉,有县丞开口,倒也能办,只是这成安不同,你不问过我便杀县兵,这算不算违律呢?」「嗯。」长孙哑然,他也不再刻意去引导对话了,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什麽,丢给了刘桃子。「这是我的官牌,暂且交给伱。」「往后无论是要杀人,杀兵,有我的官牌,你都不用担心会违律了!」刘桃子看着手里的官牌,终于是没有再嗯了。长孙仰头说道:「我很欣赏你,他们都不明白县公前来成安的目的是什麽,你看的最透彻,知道县公是来杀人的。」「你杀的很好。」「那叫什麽土难的,偏偏看不透,还想着以你杀人的罪证来取代你,何其可笑!」「若是往日里,你这般行为当然不妥,可县公前来此处,那就不是寻常时日.」长孙看着面前的壮汉,认真的说道:「你继续做你的,其馀的事情,有我来帮衬,你不必担心。」「阿罗!」他朝外叫了一声,有一个奴仆走了进来,朝着长孙行礼拜见。长孙吩咐道:「去将我的白牙,青狮牵过来!」奴仆称是,赶忙外出。长孙则是艰难的起身,示意刘桃子跟上自己,两人一同走出了门外,很快,奴仆就牵着两匹战马走来。其中一匹通体灰白,有几道黑斑,模样倨傲,另外一匹通体青色,肌肉线条分明。长孙看着桃子,眼神和善,「我看你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可你所骑乘的马,却是匹年迈无力的老马,这两匹战马都是跟我杀过蠕蠕人的,今日我便送给你。」刘桃子看着两匹健壮的战马,都愣了一下。「你这般壮士,就该配这般战马,我从不亏待自己的属下,你要用心做事,若是遇到什麽麻烦,就来找我,我替你做主。」长孙拍了拍刘桃子的大臂,随即说道:「你且试试马!」刘桃子也不客气,先接过青狮的缰绳,一跃而起,很是轻易的上了马背,青狮变得有些暴躁不安,刘桃子轻轻拍着它的脖颈,青狮却没有再发火,渐渐的平息了下来。长孙愣了许久,「没想到这青狮还是欺软怕硬的,它对别人可不是这样.」刘桃子拜谢了长孙,牵着两匹战马离开了此处。奴仆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看着他将战马带走,眼里满是不舍。「幢主.白牙和青狮都那般珍贵,便是送给县公也好,怎麽能送给一个游徼呢?」长孙此刻沉着脸,盯着桃子远去的方向。「你懂什麽.县公还能缺战马吗?送他战马,就能被高看一眼?」「县公缺的是为他做事的人才。」「路去病不算什麽,可他身边的这个刘桃子,是个真猛士,你看他方才的眼神,对我没有半点惧怕,似是随时都要扑杀过来。」「他又很了解县公,明白县公要的是什麽,跟县公配合的极好若是能得到此人相助,我就能彻底在城内站稳了。」「何况,此人无论姓名还是相貌都酷似一人.若真是与那人有关,嘿,便是二十匹战马也值了。」当刘桃子牵着两匹高大的战马回到了自家宅院的时候,寇流发出了一声惊呼,急忙跑过来。很快,姚雄和田子礼也都出来了。当下依旧有报官的,但是并不多,并非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胆魄。除非是彻底没了活路,愤怒到了极点,否则是不会来县衙的。游徼府内这几个人,说忙也忙,说不忙也不忙。两人围了上来,摸索着战马,眼里满是赞叹。「好马啊!这战马,这花色,这身肉」这俩傻货此刻眼里闪着光,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战马,一会掰开牙齿,一会翻开毛发。田子礼站在一旁,皱着眉头,「兄长,这两匹都是上好的战马,单独一匹拎出来,都可以在成安换一座最好的宅院了。」「兄长是从哪里弄来的?」「是县尉送的。」「长孙迦叶?」田子礼愣了片刻,眉头紧锁。「此人莫不是想要离间您与路公?」「尚不可知也。」(本章完) 第65章 驱虎吞狼 曹府今日格外的热闹。奴仆们来回的走动,侧院里能听到磨刀声。众人都非常的忙碌,这是因为家主要设宴招待客人。曹老翁换了身衣裳,锦绣华衣,拄着拐杖,拐杖也格外的精致,上头被雕成了虎头的形状。曹老翁吩咐着众人做事,他不许任何人闲下来,他过去曾在县里担任吏,后来上了年纪,找了关系便退下来。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压不住心里那想要管人的渴望,平日里什麽事都要自己吩咐,对奴仆们指手画脚,闲着便去看着自家佃户,教他们如何耕作,就是王木匠都不喜欢到他们家做工,主要就是这老翁喜欢管着他,教他怎麽去做木匠活。「都别闲着!说你呢!你站着做甚?!去看看哪里需要帮忙!」曹老翁说着话,忽然停下来,看向了内屋。此刻,陆讲师正跟一人坐在内屋,那人低着头,包裹的严严实实。「记住了我的话吗?」「记住了,偷偷离开,不让任何人看到,明日去县衙门口哭诉,找刘游徼,告慕容广醉酒奸淫我家的女儿,逼杀了她。」「嗯还有呢?」「还有就是咬死了慕容广奸淫之事,倘若是有慕容家的使者来提审,就改口说是被刘桃子所指使,帮着他栽赃立威。」陆讲师满脸的笑容,他点着头,「好,好,如此最好。」「你勿要担心,你儿子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妥当,你安心去做,倘若你出了事,我会护着你全家人。」那人赶忙行礼,诚恳的说道:「这些年里多蒙您的照顾,让我的儿子得以出人头地,大恩大德,定以死相报!」「嗯,我也希望你能理解,刘桃子这个人,是成安的祸害,伱儿子的事情,若是被他知道,也是要死人的此时除掉他,对谁都好。」「我明白!!」陆讲师看向了一旁的心腹,心腹将此人从小门带出去。陆讲师清了清嗓子,满脸堆笑的来到了前院,与那位曹老翁相遇。曹老翁的眉头紧皱,看起来很是不安。「陆讲师,我看要不还是算了.且不说那桃子有人撑腰,就是这慕容广.若是得罪了他,那比得罪了刘桃子还要吓人啊。」「要不就请他吃个饭,让他往后多照顾我们,以他的威来震慑刘桃子.」陆讲师的脸色铁青,「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要躲避吗?」「慕容广凭什麽为了一顿饭而去得罪县公?只有他被抓了,他家里的大人才会出面,跟县公交涉。」「况且,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女子,告状的人,都已经准备好,等慕容广吃醉了,便将那女子送给他,明日就等着结果」「可若是慕容广因此而怨恨我们呢?」「只要今日的宴席能让他吃好,喝好,玩好,那他就是怪罪,也不会怪到我们头上还有我呢,不必担心。」陆讲师劝慰了几句,曹老翁终于服软,「好吧,就如你所言。」众人再次忙碌了起来,两人就站在院落里等着。其馀两位也来到了此处,他们一同等候。过了许久,客人还是不曾到来,就在陆讲师都有些担心的时候,一辆简陋的马车终于出现在了他们院落前。一个高大却非常消瘦的年轻人从马车里钻了出来,他身后跟着六个人,都是些健仆。陆讲师赶忙走上前,行了礼,「拜见慕容公!」那年轻人有些呆滞的看向陆讲师,他的双眼通红,皮肤又极白,白到了病态的地步,能看到那分布的血管。穿着很是寻常,没有特别的奢华。他的眼神略微的呆滞,不是很灵光。「你是陆占善?「「是我!慕容公!同在一个城内,却是许久都不曾相见,今日特意邀请您前来」陆讲师正说着,慕容广却看向了老翁,「你是谁?」「草民曹浑何,拜见慕容公!」慕容广没有说话,陆讲师赶忙为他介绍在场的众人。「这些人都是城内的良善人家,得知我与您相识,就想要设宴,没想到您能来」「你说有好酒?」「有,有的,都是成安里最好的酒!」慕容广没有再说话,直接走了进去,众人赶忙跟上了他,两个家奴站在门口,抓着腰间的刀,其馀四个则是跟在最后。他们一路来到了内屋,摆放着各类的佳肴,慕容广站在此处,审视着面前的饭菜,看了一圈。「美酒呢?」「请您先吃些东西,美酒现在就上!」慕容广随意找了个地方就坐下了,不是主位,也不是宾位,可谁也不敢挑刺,只好围在他周围坐下来。慕容广吃了几口肉,摇着头,「肉煮的太久了,太松软,没有嚼劲!」曹老翁当即对一旁的人喊道:「你们没听到吗?让你们用心,便是如此用心?去将那羊肉撤了!将做饭的给我打五十鞭!!」听到这句话,慕容广忽然笑了起来,他的脸几乎没有肉,笑起来显得格外阴森。「你这个人不错。」「多谢慕容公!」他又吃了一口鸡肉,再次摇头,「用的料太少了,吃着没有滋味,如同嚼蜡!」他说完,便看向了曹老翁,似是在等着什麽,曹老翁再次下令,「将做这饭的人也拉出去打!!」慕容广那僵尸般的脸忽然有了生机,他缓缓苏醒了过来,脸上洋溢着兴奋。他每吃一口,都要点评几句,总是找茬,而曹老翁也配合,将这些人全部处置。陆讲师在适当的时候拿出了酒来。慕容广大口吃下,又笑着找茬,「是好酒,却算不上是成安最好的酒!」他说完,便盯着曹老翁,曹老翁呆愣了下,随即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那这怪我,得罚自己!」「哈哈哈哈!!」慕容广大笑,他大口吃着酒,吃着肉,格外的亢奋。其馀几个人开口说话,慕容广也只当听不到,完全不理会,众人很是尴尬,可看着他大吃大喝的模样,还是松了一口气。不知什麽时候,慕容广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裤裆。「我要便溺。」当即有两个奴仆上前,有一富户起身,「我现在就带您去!」他们如此离开了宴席,曹老翁看着他们暂时离开,这才擦了擦汗水,他看向了陆讲师。「这位慕容广有些非同常人?」「你有所不知啊,像这般大族子弟,那都是有雅志的,慕容君好服散,服散之后,智慧大开,不拘小节.」就在这个时候,从不远处忽传来了惨叫声。几个人赶忙起身,曹老翁快步走到了门口,「出了什麽事?!」就看到一人小跑着走来,那是曹家的奴仆,此刻他的眼里满是惊恐,「家主!不好了!不好了!」「慕容公吃醉了酒,闯进了正后院,他的奴仆堵住了门」听到这句话,曹老翁只觉得一个踉跄,那正后院,是他的家室所待的地方。在奴仆的扶持下,他赶忙一路跑到了那里,众人跟在他的身后。两个强壮的奴仆站在门口,冷冷盯着众人,从里头不断的传出女人的惨叫声,哭泣声,求饶声。曹老翁只觉得脸色通红,浑身哆嗦。「快开门,开门.」陆讲师急忙拉住他,「曹公,且勿要着急。」「你他妈的不急.」他门正说着话,从墙内忽然飞出了什麽。老翁定睛一看,那是个惊恐的半大的头颅。「孙儿.我孙儿!!!!」老翁咆哮着,朝着大门冲去,奴仆毫不留情的挥刀,一刀劈中老翁的面门,老翁当即倒地。众人大惧,转身要跑,就看到另外两个持刀的奴仆站在他们身后。院落大门缓缓被打开,慕容广呆滞的走出了院门,几个浑身是血的奴仆护着他上了马车。马车调头,迅速消失在了远处。院门就这般敞开着,许久都没有听到动静。如此过了许久。忽然间。一人哭嚎着冲出院门。那人衣衫褴褛,捂着一只眼睛,血痕从脸上滑落,他跑出来,又重重的摔在地上,随即哭着嘶吼了起来。「来人啊!!」(本章完) 第67章 第五位宾客 烛火摇曳,将几个人的身影照的扭曲。长孙迦叶坐在上位,脸色阴沉,在烛火的照耀下,他的脸不断的变幻,似是恶鬼。「陆老头指证自己的儿子,谋杀众人。」「陆占善到现在为止,竟还不曾开口说话。」「县城之内,最是富裕的地方,有一十三人横死在宴席之中,有一个人受伤逃出。」「可我们竟是不知是何人所为??」长孙迦叶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满脸的不可置信,「我们在战场都能知道谁是谁杀的,你们这是什麽地方??」初次从军中返回地方的长孙,此刻当真是无法理解。这还是天子脚下嘛??刘桃子一脸的平静,他说道:「我派人四处打探过了。」「他们这次宴会,很是隐秘,不曾告知他人,那曹老翁家还有其馀家奴,分在各地,可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家主这次设宴的事情。」「他府内那些都是他最亲近的心腹,而这些人全部都死了,包括他的两个孙子,儿媳,妻。」「他府里有三人是外来的,是来赴宴的。」「除却陆占善外的其馀两人也都死了。」「我问过他们的家属,据他们的家人说,他们外出之前只说有事去曹府,不曾告知其他。」「而从宴席的配备来看,应当还有一位客人,也便是第五位客人,而此人却消失不见。」长孙当即红了眼,「刘游徼,你且将那陆占善的阿爷一并送到我的屋里,我当初也曾审讯过蠕蠕人,突厥人有些手艺,那陆占善能忍,我不信他阿爷也能忍!!」此刻,长孙面前坐着四位小吏,除却刘桃子,其馀几个人都变了脸色。县书干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长孙公,我觉得,既然有人认了罪,其实就没必要去查这什麽第五位宾客。」「就以陆占善杀人来结案,是最妥当的。」长孙皱起了眉头,「你想劝我去糊弄高县公?!」县书干吓得一个哆嗦,「岂敢!」「只是,这如何能算是糊弄呢?刘游徼称有第五人在场,可实证呢?不过是猜想而已。」「有五个酒盏,五个空碗,那就一定会有五个客人嘛?」「相反,陆占善的父亲可是指证了他作案,陆占善若不是凶手,他为什麽不去指证真正的凶手呢?说不出话来,他便是有巨大嫌疑的!」「我认为,可以审问陆占善,但是要审问他为何杀人,不是审问那第五个人。」这位书干语速极快,给长孙都说愣了。又有主记室史说道:「长孙公,我也觉得王书干说的很对这追查案件,其实就是要找个凶手而已,若是一直追查,怕是不妥。」又有人点头附和。这些都是县衙老吏,对他们来说,真凶不重要,查案不重要,甚至结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本来死的那些就不是什么小人物,何况里头还涉及到一个陆占善都不敢轻易泄露的存在。这还查什麽案?赶紧想办法保命吧!众人都是这个想法,长孙板着脸,一言不发。「知之留下,其馀人离开。」诸吏纷纷起身,没有半点的不悦,各个都像是得了解脱,很是敏捷的离开了这里。长孙看着这些人逃走,脸色更差了。他看向了刘桃子,刘桃子此刻眯着双眼,有种心不在焉的感觉。长孙很是不悦,「游徼!何以如此怠慢?」「难不成是怕了这第五位宾客?」刘桃子看向他,轻轻摇头。「我不怕。」「可游徼看起来却不是那麽上心啊.」「本就不是甚好人,死便死了。」长孙抿了抿嘴,惊愕的问道:「你说什麽?」「这些人迟早死于非命,死了也没什麽可惜的。」刘桃子再次开口说道,长孙忍不住了,他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来回走动,怒火中烧。「你是游徼!是地方的官吏!无论死的是谁,是你喜欢的还是你厌恶的,你都得去查明!!」「这是伱的职责,不然你有什麽彰娉悦硖玫馁郝唬浚「属下是吏,不食庙堂俸禄。」「我」「你!!」长孙的嘴都差点歪了,他快步走到了桃子的面前,仰起头来,肃穆的盯着他。「你不食庙堂俸禄,也是食官衙俸禄!」「我不管他妈的姓陆的有没有认罪!我也不管追查下去会不会惹出麻烦!我必须要拿着真的东西献给县公!!你必须查明此事!!捉拿真凶!!」「唯。」长孙这才从桃子面前走开,「那两个姓陆的,我先带走了,我就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我不管你用什麽手段,都要给我查明白!」他一瘸一拐的离开了此处。县衙后院。高长恭正色的坐在上位,看向一旁的路去病。「真是好一个成安城啊。」「动不动便是死十馀人的大案。」路去病低着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城内有名望的四个富户一同被害.凶手手法残忍,一刀一个,这不像是一个县学的讲师所能做到的。」「你说县里有这般的人嘛?痛恨富户,身手极好,手段残忍,能吓得他人不敢声张,被迫认罪.」「哦,他还得有点地位,才能被邀请,另外,行凶者不是一个,这人应该还有几个好手跟随」听到这番话,路去病浑身一颤,他茫然的抬起头来,嘴唇动了动。高长恭有些意外,难道还真有这样的人?「谁?」路去病深吸了一口气,赶忙摇着头,「没有。」高长恭笑了起来,「路君不擅长骗人啊。」「我真不知道是谁。」路去病说道。高长恭长叹了一声,「好吧,我倒是有些猜测。」「路君,你这也一夜不曾休息了,先回去休息吧,若是有事,我会叫你的。」「唯!」路去病从这里走出来,脸色复杂,他仰起头来,纠结了许久,又加快了脚步,朝着北院小跑而去。「桃子,你说实话,是不是你乾的?」「啊!算了,你勿要告诉我!」路去病此刻跟刘桃子坐在了屋内,满脸的痛苦纠结。当高长恭那麽一询问,路去病最先想起的便是某位屠夫。这成安里还真的就有个屠夫,杀人不眨眼,尤其痛恨这帮虫豸,手段残忍,有些地位,有好手跟随,能吓得对方不敢揭发,揭发了就要杀他全家。高长恭对路去病可谓是有大恩,可路去病却不想将这个屠夫的事情告诉高长恭。因为,这个屠夫就是他妈的刘桃子。路去病最初还不曾多想,直到他发现桃子完美的符合凶手的一切特点。要是桃子杀人,陆占善敢对外说嘛?看着满脸纠结的路去病,刘桃子缓缓开了口,「若是我动的手,就不会有人活下来。」「当初那肥宗宪不也活下来了吗?」「刀卷刃了。」「真不是你?」「你不信我?」「信。」路去病当即满血复活,「若真是你做的,你绝对不会骗我。」可很快,他又沉吟了起来,「那到底是谁做的呢?」「慕容家。」桃子平静的回答道。「啊??」路去病瞪圆了双眼,「谁??」刘桃子看向了一旁,寇流急忙走上前,行礼说道:「路公,兄长吩咐我去找一辆皂缯覆盖的黑木马车,一个留着山羊胡的黑矮汉子。」「我打探过了,那种车在城里只有一架,属于慕容府,那黑矮汉子唤作慕容增,是慕容府的管事。」路去病还是不明白,他又看向了刘桃子。「我去找陆占善的时候,曾看到此人从他府内出来,一点也不遮掩自己,就记住了特徵,让寇流去找。」「那第五位客人,就来自慕容府。」(本章完) 第68章 真诚 屋内静悄悄的。路去病眉头紧锁,一言不发。「这件事还有谁知道?」「还没人知道,寇流是刚刚回来禀告的。」「怎麽会是他们呢?他们跟这些人能有什麽交际?」「他们不像是要掩藏的样子,或许不用我们多想,他们就会自己跳出来。」路去病不敢再耽误了,他赶忙站起身来,「你去找县尉,让他停下所有的事情,不要再追查,我现在就去找县公!!」刘桃子点点头。路去病急匆匆的离开了。寇流等到他离开,这才开口说道:「这几个狗贼都不是什麽好东西,倒是那慕容家,常常救济城内百姓,先前蝗灾,慕容增就曾亲自在西城施粥,我也曾吃过他家的粟.」他看着刘桃子,「我看,大概是慕容家为民除害,不值得我们再去探查。」刘桃子眯起了双眼,幽幽的说道:「小兽食人,大兽也食人。」「只是他们食人的方式不同而已。」寇流听的一头雾水,并不是很明白。「我得去县尉身边」「至于你,你先去告知各城门的弟兄们,倘若有持慕容家过所外出的,就派人来及时告知。」「等你吩咐完后,就去他们府上探查。」「唯。」寇流转身离开,刘桃子走到了门口,叫来了田子礼,又吩咐道:「你留守在府中,若有人来报官,就迎接到院里,勿要因为这些肮脏事而影响了游徼府的诸事。」「唯。」当刘桃子来到了长孙公身边的时候,陆占善正被挂在横梁上,长孙公挥舞着手里的鞭子,发出了阵阵破空声。刘桃子的忽然到来,确实破坏了对方的雅兴。陆占善看起来极为害怕,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闭着双眼,咬着牙,没有半点要服软的意思。「你来做什麽?我不是让你去探查」「前来汇报。」「这麽快??」长孙收起了鞭子,桃子走上前,将探查的内容告知了长孙。「慕容??」长孙大吃一惊,他的脸色又迅速变得难看,抬头看向了陆占善。「我知道了。」「是县公要推行的大事想将他逼走?可他们就不怕被反杀吗?」路去病一路小跑,终于是跑到了高长恭的住所前,正要进去,就被两个甲士给挡住了。「我有要事要禀告!!」「让他进来。」里头传来了高长恭的声音,甲士方才让开。路去病急匆匆的走进来,「县公,我.」高长恭笑吟吟的坐在上位,打断了他的话,「荣祖,勿要着急,先见过客人。」路去病一愣,随即看向了一旁。高长恭左手边坐着两个人。一人年轻,长得很高,可皮肤却如雪一般的白,看起来有些病怏怏的,此刻乖巧的坐在一旁,低着头。而另外一人年长些,又黑又矮,留着山羊胡,脸上满是和善的笑容。两人一高一矮,一白一黑,就这麽坐在那里。看到路去病进来,那矮个子先起身,笑着行礼拜见,「慕容增拜见路公!」那个高个子也是朝着路去病点头行礼,「拜见路公。」矮个子很是热情,「庙堂想要提拔贤才来治成安,我家少主在朝中担任黄门,就向贵人举荐了您,没想到,您真的当上了县丞,当真是可喜可贺!」路去病此刻一动不动,脑海里格外的混乱。慕容家的自己过来了?什麽东西?谁举荐我??「且坐下吧。」高长恭开了口,路去病茫然的坐在了右手边,尚且还没能反应过来。慕容增看向了高长恭,笑着说道:「事情就是如此。」「若是您愿意,我们可以将人带进来,您当面询问。」高长恭点点头,「好。」就有一个人被几个甲士推搡着走了进来,一头跪在了高长恭的面前。「草民陆大过,拜见县公。」他的声音都在颤抖。高长恭肃穆的看着他,「说吧,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高公,我本来是陆占善家的佃户,我的儿子好学,进了县学,陆占善常常帮着照看他,故而与他亲善。」「就在两天前,陆占善忽然找到我。」「他说县里有个酷吏叫刘桃子,深得县公的宠爱,无法对他动手,要我帮忙。」「他说.他要设宴款待慕容公,要将慕容公灌醉,然后栽赃他杀人,让我来县衙向刘桃子告发慕容公,以此来逼迫刘桃子出手对付慕容公」「那日我就在府里,看到他们将慕容公灌醉,让奴仆自杀,奴仆不从,陆占善就要亲自动手,结果奴仆凶性大发,与府内人厮杀,那些护卫为了保护烂醉的慕容公,一路与他们交手,将他们全部制服,这才跑出了府邸。」这人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请县公饶命啊!我说的都是真话!!」高长恭抿了抿嘴,看向了一旁笑眯眯的慕容增。「此人说的,到有点像是真的。」慕容增当即正色,「自然是真的,县公若是不信,我家奴仆都可以作证。」「慕容广乃是我家主之犹子,自幼失父,是我家主一手带大的,视若亲子。」「出了这样的大事,他忧惧成疾,茶饭不思,已经由医师调理好几天了。」慕容广病怏怏的坐在一旁,无论慕容增说什麽都没有反应,倒像是证实了他的话。高长恭依旧保持着微笑,他打量着这位病怏怏的少年。「我也派人去看过了,众人皆裸身,女眷还遭受了侵犯,不知也是奴仆凶性大」「散。」高长恭的话刚说了一半,慕容增便掏出了一个小包裹,示意高长恭。「我家君子向来好客,得知好友设宴款待,就带了些散过去。」慕容增笑眯眯的看着他,「高县公,可以再将陆占善等人叫来,询问他们情况,看他们是否是想要通过慕容公来栽赃您麾下酷吏,这一问便知。」高长恭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原来是这样。」「县公,我家君子遭受了惊吓,医者也不敢说一定痊愈,他若是出了事,我也不敢承担啊。」慕容增担忧的看着一旁的慕容广,「因此,我将这里所发生的情况,告知了家主和少家主。」「家主繁忙,还不曾回信,倒是少家主这里,他有些疑惑,他不太相信这些事,当初庙堂派遣您前来的时候,就是觉得您为人稳重,办事稳妥,能使成安太平。」「他是不相信您会任用酷吏,搞得成安百姓惶恐,不惜以栽赃陷害来对抗」「这是他给您的书信。」他从怀里掏出书信,毕恭毕敬的走到了高长恭的面前,递给了他,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倘若县公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带着家中君子离开了?」「好。」高长恭握着手里的书信,开口回道。慕容增扶着慕容广,小心翼翼的走出了这里,两人一路朝着县衙门口走去,慕容广摇摇欲坠,身体看起来很是不堪。两人如此走出了县衙,早有人等着他,慕容增扶着君子上了车,马车朝着自家府邸赶去。慕容广偷偷看了对方一眼,「增伯,我做的有些过火了」「无碍,君子当时服了散,神志不清,并无大碍。」慕容广又说道:「就怕兄长怪罪于我。」「君子不必担心,少家主对您很是满意,其馀的事情,您交给我就成,您只管玩乐,怎麽玩都可以,其馀的事情都不必在意。」慕容广的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脸变得红润,神色亢奋。「那就有劳.有劳您再抓几个村妇过来。」「您若是想要美人,府里什麽样的美人没有呢?何必去抓?」「这滋味不同那,那就算了?」看着怯生生的慕容广,慕容增苦笑着摇头,眼里多是宠爱,「好吧,我安排就是了。」「多谢增伯!」(本章完) 第69章 孰美? 高长恭缓缓放下了手里的书信,俊俏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愠怒。「下手竟如此之快!」路去病坐在他的身边,他还是有些茫然。「高县公,难道不是您举荐的我?」高长恭收起了怒气,看向了他。「我刚担任官职,还不曾来得及举荐任何人。」「他应该没有骗你,就是他们家举荐的你。」路去病更是迷茫,呆滞的坐在原位。「城里熟读经学的本就不多,你出身名门,你家里长辈或许与他们有旧。」高长恭说着,忽又打趣道:「不过,你这位大族出身的官员,没能劝谏我去推行仁政,反而是帮着我放纵酷吏,与民争利,看来他们对你很是失望啊。」路去病的脸色在那一刻变得坚决。「刘桃子不曾做错,县公也不曾做错。」「哦?」「倘若是在半年之前,我会大声训斥刘桃子这样的酷吏,会豁出命来与他争斗,更会阻拦县公去做什麽赦免亡人隶臣,重归耕地的行为,因为这些都不符合律法制度。」「可现在,我却觉得,只遵守律法和制度,是无法治理好天下的。」「桃子用酷烈的手段,但是从那之后,如陆占善这样的人就不敢轻易欺辱百姓了,成安街道上的百姓都多了很多,他们不用担心自己走在路上就被人砍掉头颅。」「您尝试着要赦免城外的亡人,赦免城内的隶臣,将无主地分发给他们,这是违背了制度,纵容那些人逃徭役,纵容那些犯法的恶人,但是,我见过了城外的亡人,他们如死尸一般,走投无路,直到吃人的地步。」「这几年里,徭役愈发的频繁,百姓们被迫成了亡人,隶臣,他们的耕地产业被人占有,甚至本身都被人所占用。」「故而,我不求什麽重贤尚明,什麽仁政德治,我只求这成安的百姓,能过得好一些,无论是城里的,还是城外的。」高长恭看向路去病的眼神很是温和,明亮。「倘若大齐官员都如你这般.」高长恭很快就收住了这句话,他再次将心思放在了手里的书信上。「慕容家这是想将我赶走,我上任之后,成安不但没平息,反而出现了更大的案件,原因还是我任用酷吏。」「这件事传到尚书台之后,只怕我的位置就保不住了,他们倒是不敢免我为白身,大概会让我换个地方为官。」路去病皱起了眉头,「或许可以给尚书台上表,澄清这里的情况?」高长恭忍不住笑了起来。「荣祖,为什麽这件事发生后尚书台就会想要让我走呢?」「因为成安出了事」「不,是因为我的想法对他们不利啊,你觉得尚书台里的官员是什麽人呢?他们是那些流浪在外的亡人?是那些任人宰割的庶民?还是如慕容家这般的人呢?」路去病脸色大变,「那就想办法来解决。」「那要怎麽解决呢?杀掉刘桃子,然后向庙堂忏悔,说我不该用酷吏,往后改正?」高长恭嗤笑,他摇着头,「我做不出这样的混帐事,我也不会改正。」路去病又说道:「庙堂里不全是奸贼,也有贤良,可以上书给他们,让他们来想办法。」「我觉得,可以直接上书给杨公,让他来帮忙。」高长恭欲言又止。「路君,伱这几天也累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明日再论也不迟。」路去病晃晃悠悠的从屋里走出来,天色已经黑了,漆黑的夜里看不到半颗星辰,黑的天空又不是黑的发亮,就像是带着污渍,黑的有些脏。路去病仰望着天色,从事发到现在,他都不曾合过眼。此刻,他有种深深的疲倦,眼神迷离,总是不由得合眼,又强行打起精神来,还不能休息!他就这麽闯到了游徼府。刘桃子以及爪牙们此刻就坐在院里,似是商谈什麽,看到路去病到来,那几人便不说了。路去病吃力的坐在了刘桃子的身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桃子.慕容家的人来见县公了。」他赶忙将县公那里所发生的事情告知了众人。姚雄听完,脸都快扭曲了。「奴仆行凶??」「这不是糊弄娃娃吗?县公能信他这一套吗?」路去病摇着头,「总之,这些事情先勿要传出去。」「桃子兄,你也要多注意些,我看那叫慕容增的,实在阴险,可万万不能再落下什麽把柄.」路去病交代好了这些,便浑浑噩噩的离开了。四个人坐在院落里,沉默无言。寇流最先开了口,「我还以为那慕容家是好人家呢」「呵,他与君同为鲜卑,那自然是好人家。」田子礼忽然开了口,这还是他第一次当面嘲讽。寇流皱起了眉头,「那是,鲜卑皆是恶人,像那高珣,崔浩,肥宗宪之类的汉人,皆是天大的善人!」姚雄赶忙开口,「都是自家弟兄,何必说这样的话呢」田子礼摇着头,「如今就是这个问题,是避不开的。」「无论庙堂,还是地方,就是汉士与鲜卑勋贵之争,当下也是如此。」姚雄很是纳闷,「那慕容家是属于勋贵还是士呢?」「自然是勋贵!」「那县公是属于士大夫?」「这也是勋贵。」「那是不是找庙堂里的士大夫就可以解决慕容家了?」姚雄再次发问。田子礼的脸又差了些,「不行,他们他们同流合污」姚雄皱起了眉头,「不对啊,这慕容家是读经学的,我听闻他们家的儿子就因为经学读的好,在皇宫里当差呢!这也算是勋贵吗?」他看向了刘桃子,「桃子哥,慕容家到底是勋贵还是士?」「若是做勋贵对他们有益,那他们就是勋贵,若是做士对他们有利,那他们就是士大夫。」姚雄只觉得更绕了。寇流却不愿意争执,他开口问道:「大兄,现在要怎麽办呢?」「庙堂会不会派人来处置我们?」刘桃子眯起了双眼,「尚不可知也。」邺城。漆黑的府邸内零零点点的洒了些火光,甲士持着火把,在院内巡逻,黑夜之中,看不清甲士的身形,只能看到一团团摇曳的火正在缓缓移动。走廊极长,且没有任何的灯火,通向了最深处。恶鸟凄惨的叫声响起,使人不寒而栗。一扇扇大门都是张开的,左右无人驻守,似是恶鬼开了口,就等着猎物走进去。沿着一道道的门,走到了最深处,屋内灯火通明,在漆黑寂静的宅院里,唯独此处的屋亮着最明亮的光。烛火几乎塞满了整个屋子,发出耀眼的光芒,连带着外头的漆黑都被照亮了。一个体型魁梧的大胖子独自坐在屋内。他的体型极大,坐下来的时候,肚子都被勒的难受,出现了几道沟壑。他的左右堆满了各类的文书,而他埋头阅读,同时又下笔批准,速度极快。他的额头上挂满了汗水,衣裳都几乎贴在了身上。时日飞速流逝,外头的天色一点点的泛白,直到天色大亮。此人依旧是一动不动的在工作。终于,他拿起了那篇奏表,看了看上奏者,随即看起了里头的内容。只是看到酷吏几个字,他便皱起了眉头。详细的看完之后,他将书信放在了一旁,沉吟了起来。为了早日见到成效就开始提拔酷吏,开始酷烈手段了嘛?好不容易送走了一个卢斐,难道又要来一个?不过,这高长恭倒也有些本事,不算是那种不学无术的宗室.他拿起了纸,缓缓写道:「乐城县公,放纵酷吏,令其即刻改正,诛杀酷。」胖子忽然停住了手里的笔,摇摇头,又更换了一张纸。「有贼陆姓占善者,残害百姓,妄图谋害.」他写了几个字,又顿住,再次摇头,更换了一张纸。「乐城县公,治成安有功,特调肆州,以本官行肆州事。」「荐都兵陆杳即任成安令,诛杀酷吏,多从属吏,刺上下官吏不轨者,举有功,贬庸碌,还政清白。」就在男人刚刚收起笔的时候,忽有人推开了门。「杨公,朕孰与高台薛嫔美?」ps:十年.进仪同三司,仍以本官行肆州事。——《齐故假黄钺太师太尉公兰陵忠武王碑》公怡然自得,未以升降为怀,迁成安令。——《秦州都督陆杳碑铭》(本章完) 第70章 眼疾手快 当古怪的夹子音从门外传来的时候,杨愔只觉得胆寒。他猛地看向了门口。一个黝黑的汉子歪斜的站在门口,他披着一件女装,这不是穿着,就是披在了上身,这女装甚是不合身,根本就不能系上扣子,只能是袒胸露乳。汉子就只是披了这麽一件女装,除此之外,什麽都没有穿,一切都暴露在杨愔的面前。他脸上还化了妆,浓浓的妆。本就丑陋的脸因为这装扮变得更加骇人,那漆黑的身体跟明亮的女装完全不搭配,还有那厚厚的护心毛。杨愔反应极快,连忙行礼拜见。「臣杨愔拜见陛下!!」高洋却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一脸含情脉脉的看着杨愔,不理会他的拜见。杨愔深吸了一口气,赶忙说道:「陛下美甚!」「骗人!!」高洋勃然大怒,可一瞬间,他的脸色又很是悲伤,「薛嫔之美,姿色万千,难以言喻,可是她不在了。」高洋满脸的怀念,他推开了跪在面前的杨愔,坐在了上位。一个高大的甲士,带着面具,站在门口,直勾勾的盯着杨愔。而在甲士的身边,还有一人,身材高大,穿官袍,笑呵呵的看着杨愔。高洋坐在杨愔的位置上,随意的翻开面前的纸张,又随意的丢到一旁。杨愔还是保持着行礼的模样,一动也不敢动。「这是什麽?」高洋忽拿起了面前的文书,这一刻,他的脸色凝重,整个人又充满了天子威仪。杨愔才敢抬起头来,「陛下,这是成安的调动事。」「哦,陆杳?陆子彰的弟弟?」「是他的儿子」「儿子跟弟弟有什麽区别嘛?!」杨愔的嘴唇抖了抖,没有说话。高洋低下头来,沉思了片刻,方才伤感的说道:「成安.朕的三个骑士丢在那里了。」「他们在哪里?」听到这句话,杨愔一头雾水,「臣不知也!」「桃枝!取朕马鞭!」那甲士当即将手里的马鞭递给了高洋,高洋用马鞭狠狠往杨愔背上打去,「杨大肚!杨大肚!这点事都不知道?长这麽大的肚子有什麽用?!」几马鞭打下来,杨愔的后背已是血肉模糊,可他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朕听人说,当下是:主昏于上,政清于下.你给朕说说看,是怎麽个昏法?是怎麽个清法?」「臣,臣,臣」「下令给高肃,让他交出杀害朕三位骑士的凶手来!」「啊?陛下,那是伪周」还不等杨愔说完,高洋就已经跳了起来,笑呵呵的往外走,走到了门口,他忽然停下来,一把抽出了甲士腰间的匕首。他看着手里的匕首,缓缓转过头来,幽幽的盯着杨愔的大肚子。「朕想剖开你肚子,看看里头装的是什麽.」高洋缓缓朝着杨愔走去,杨愔惊恐,竟不能动。这一刻,那位相貌平平的大臣猛地伸出手来,闪电般的从高洋手里抢过了匕首。「哈哈哈,这是陛下跟爱臣开玩笑呢!」高洋一愣,随即看向了他,忽然一同发笑。两人笑了许久,高洋方才看向了刘桃枝,「你给朕准备好车,朕要那种露天的,不要裹起来的,你们也勿要再驱赶城内的百姓了,让百姓们都来瞻仰瞻仰朕的美体有什麽不好?」高洋说着话,缓缓消失在远处。杨愔猛地泄气,竟是瘫坐在地上,那大臣赶忙将他扶起来,顺手还把了把脉。「杨公啊您这日夜操劳,身体是有些遭不住了,往后勿要久坐,每半个时辰,便出来转一转,多走走,另外,可以多些吃牛羊瘦肉,少吃些粟麦」杨愔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老臣,「多谢崔仆射」崔季舒笑了笑,迅速转身离开。杨愔爬起身来,再次整理好了面前的诸多文书,他翻出高长恭的那封来,重新拿出笔,想要写点什麽。沉思了许久,他还是收起了笔。一字不改。成安。县衙内静悄悄的,从昨日开始,整个县衙都变得有些寂静,不如平日里那般喧嚣。散吏院内,诸吏都在休息。内屋之中,赵生正小心翼翼的给张吏喂药。张吏依旧是躺在床榻上,尚且不能起身,赵生很是小心,而眉头却紧皱。张吏意识到了什麽,「县衙里出了什麽大事?」赵生一愣,「公是如何知道的的?」「平日里你来喂药的时候,总是说个不停,今日却是一言不发」赵生长叹了一声,「县衙传出话来,说是县公可能要被调走,我们也得被责罚」张吏有些吃惊,「怎麽回事?」赵生便将自己所听到的话缓缓讲述给了张吏,当消息被路去病所得知后,很难不传出去。这对县衙内外的士气确实造成了一定的打击。众人都颇为担忧。张吏听着对方说完这些情况。「你且扶我起来,我要去拜见路拜见刘游徼!」赵生赶忙摇头,「不可啊,张公,您还不曾痊愈,不能下床的。」「有何不可?你且扶我起来就是!」「这我帮您去叫游徼如何?」「扶我起来!」赵生扶着张吏,眼里满是担忧,两人缓缓走出了屋门,这一刻,散吏们皆惊愕,纷纷起身。「张公!「张吏笑着朝他们点头,随后示意赵生继续前进。张吏走的很慢,两人如此走了许久,终于靠近了游徼府。游徼府内传出断断续续的低语声,听不真切。「游徼公!」张吏用尽力气,高呼了一声。房门大开,一人探出头来,看到是张吏,很是惊讶,那人正是姚雄。「张公!你怎麽来了!?」姚雄赶忙上前,推开了赵生,自己扶着张吏,将他带进了院内。田子礼也急忙起身,寇流愣了一下,看到田子礼起身,也赶忙起身。刘桃子打量着他,「伱怎麽来了?」「老夫有些事情要与您说。」姚雄将他扶到刘桃子的面前,让他坐下来。「老夫身体不便,无法行礼拜见,还望游徼公恕罪。」「何事寻我?」张吏这才问道:「我听人说,县公可能要调任,这是真的吗?」「或许如此。」「县公不能走。」「一来,县城内诸事刚刚平定,百姓安居,贼寇匿迹,倘若县公一走,只怕成安诸事皆毁。」「二来,这是县公初次外放为官,说是调任,实际上就是被罢免,县公又正直,不善奉承,遭受这样的事情,往后县公就很难得到重用了。」「三来,若是县公走了,自县丞以下,只怕都难以保全自己,会被新令所杀。」姚雄当即笑了起来,「你说的跟路君一模一样啊!」张吏笑了起来,「路丞真君子,县公更是坦荡正直,他们有大智,只是年纪尚轻,缺乏经验,他们能看的清,却未必能应对啊。」田子礼有些坐不住了,「莫非张公有应对的办法?」张吏看起来颇为自信,「办法极多,游徼公,请您代为告知县公」「不必。」刘桃子起身,打断了他,随即看向了姚雄,「雄,你去弄个凳来,跟流一同将张公带到县公那里去。」张吏瞪圆了双眼,「不可,还是您代为告知,我身份卑微,岂敢直面县公,不妥,不妥」「无碍。」刘桃子再次开口,姚雄赶忙外出,很快,他就弄回一个抬凳,他跟寇流将张吏搬到凳上,两人合力带着张吏往外走。「便是要去,也当让我步行前往才是啊。」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着高长恭所在的后院走去。「稍后见到县公,你直言便是,勿要惧怕。」「唯!!」ps:以刀子剺其腹藁,崔季舒托俳言曰:「老小公子恶戏?」因掣刀子而去之。———《北史·文宣本纪》澄怒曰:「朕,朕,狗脚朕!」,澄使崔季舒殴帝三拳,奋衣而出。———《北史·文襄本纪》(本章完) 第71章 调兵 「县,县,县公。」方才还格外自信的张吏,此刻坐在高长恭面前,却是瑟瑟发抖,话都说不利索。高长恭倒是不在意,他笑呵呵的看着张吏,很是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卑贱之吏,不敢使县公操心,因县公之恩德,身体已好了许多。」「那便好。」高长恭点着头,又问道:「你有什麽要教我的呢?」张吏的脸都白了,「不敢。」刘桃子此刻开了口,「县公,方才张公前来找我,说是有办法可以让县公留下来。」「哦?留下来?留在哪里?」「自然是成安。」「可我也不曾决定要走啊?」刘桃子只是看着他,不曾开口,高长恭坚持了会,便摇头苦笑,「路君这个人啊,什麽都好,便是这张嘴.」他随即看向了张吏,温柔的说道:「张公勿要惶恐,我并非是什麽恶人,倘若你有办法可以应对,不妨如实告知。」张吏的嘴唇哆嗦着回答道:「县公,属下知道您聪慧达听,乃是有大才学之人,本不该在您面前信口开河,只是有些微不足道的想法,若是能对您有半点作用,那我便死而无憾了。」刘桃子示意麾下几个人外出守门,自己则是留下来继续听。张吏在刘桃子面前还行,可在高长恭面前就实在是紧张。主要还是双方的身份差距实在太太太大。「县公,我听人说了大概,当下,慕容家弹劾您的奏表,可是到了庙堂?」「应该是到了。」「那会到谁的手里呢?」「这不好说,大概是杨公等人吧。」「那结果对您定然不利?」「绝对不利,慕容家与他们有旧,有交情,而我刚刚外放,朝野上下,并无什麽好友,便是宗室,也不甚亲近。」「杨公等贤对我不够了解,若是得知有酷吏横行,定会认为我急功近利,暴躁好杀,而成安是帝城,他们定会将我调离远方,安排一稳重内敛之人前来接任。」「那命令何时能到?」「邺城到此处不足半日的路程,不是明日,便是后日。」两人一问一答,说的极快,而张吏渐渐的也就不哆嗦了。「县公果真聪慧,虽年少,却对诸事看的清楚,属下想要知道,县公准备如何应对呢?」高长恭张开了嘴,迟疑了片刻,又摇着头,「庙堂下达诏令,我根本无法应对,我在庙堂没有朋友,本身的官爵也不够高,只是有个宗室的身份,却也不跟掌权宗室亲近,若是违背诏令,必死无疑。」听到这番话,张吏看向高长恭的眼神竟柔和了不少。「县公想来还不曾到立冠之年?」高长恭点点头,「确实如此。」张吏说道:「县公虽看的透彻,而行事太过拘束,故而觉得没有应对之法门,实际上,应该拘束的是慕容家才是。」「倘若您不想要离开成安,除却陛下,是没有人可以逼您离开的。」「哦?」高长恭有些惊讶,张吏又说道:「属下不曾去过庙堂,却是在县衙待了很久,知道一些粗浅的道理。」「庙堂要调您离开,一是因为您的想法和想要施行的政策可能会冒犯当地大族,他们既是想保全大族,又是维护成安之和睦。」「二是因为对您不够了解,认为您年轻暴躁,生怕您会惹出更大的麻烦来。」「这第一点,其实最好解决,县公现在便可以前往慕容家,跟他们把酒言欢,与他们家主少主书信,表达善意,希望往后能得到他们的协助,治好成安。」「若是他们能将弹劾您的奏表递到杨公那里,那他们也可以将保全您的奏表递给杨公。」「而解决了这第一点,第二点也就不必多虑,诸贤发现您并非是暴躁之人,懂得改正,就会改变对您的看法。」「您不必担心,哪怕是郡公之家,哪怕是大齐丞相,若是能跟您和善相处,那就绝对不会与您结仇,您的姓便足以让他们忌惮。」「最后,您只要诛杀酷吏,表明自己的态度,就可以留在成安了。」张吏说完,还看了桃子一眼,解释道:「并非是要杀刘游徼.」刘桃子平静的点着头。高长恭的脸色却很是复杂,「这岂不是让我向慕容家低头服软吗?这算是什麽办法呢?我宁愿被罢免为白身!也不愿与这般人同流合污!」「这些人肆无忌惮的抢占土地,收取隶臣,抢夺产业,行凶杀人.公是想劝我向这种人低头吗?」张吏赶忙说道:「高县公,这只是暂时的计策,并非是要您真的顺从.保命之策,低头是最管用的.」「还有别的办法吗?」张吏顿了顿,又说道:「有可以将事闹大,拉慕容家一同下水。」「怎麽个闹大法?」「您遇刺,咬定是慕容家所派的刺客,慕容家绝对不敢再与您对立.」高长恭皱了皱眉头,「若是真的闹大了,只怕陛下会发怒,到时候,会牵连无辜的成安百姓,一同遭罪,不妥。」「还有其他办法吗?」张吏又说道:「若是丞要害人,则可以找尉.当下若是能确定是谁人下令,那就可以找他的对手来寻求庇护,让双方对峙.」高长恭那张俊美的脸很是肃穆,「当下是秋,过些时日便要入冬,庙堂大事极多,倘若因为我的缘故使群贤争斗,耽误秋冬大事,那是我所不愿看到的。」「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此刻,张吏的嘴唇颤抖了许久,他终于吐出了话:「那就只能先称病,留在成安,然后赶忙给庙堂上奏,说明事情的原委,看看能否打动庙堂大臣」高长恭沉默了下来,整个内屋都是静悄悄的。刘桃子此刻开了口,「县公。」「这几日,我派我的部下往慕容家打探,发现了几件事。」「他们家的狗可能是吃过人的,他们奴仆在牵狗的时候,都要上嘴套,那大狗极为疯狂,连他们的奴仆都治不住。」「他们每日都会买猪,那猪在麻袋里乱动,带进内屋,就消失不见了,也不曾见过他们吃猪肉,溷藩里也不曾养猪。」「常常能从他们府后院听到惨叫声,哭泣声,那是慕容广的住处。」「先前城里多次出现女子失踪之事,我认为很可能与他们家有关,那个慕容广喜欢施虐杀人,喜欢奸淫,曹府的事情,就是他所做的。」高长恭的脸色变得铁青,「这不能算是证据」「可我们还有人证,陆占善惧怕慕容广,不敢说真相,那他怕不怕县公呢?」高长恭抬起头来,「你的意思是?」「县公,陆占善杀死一十三人,挑衅庙堂权威,罪大恶极,请您下令,要求诛杀他的宗族,一人不留。」「只要今晚能撬开陆占善的嘴,让他写下证词,明日就可以派人上奏庙堂,告知案件详情。」「可庙堂会在意案件的真相吗?」「他们不会在意,但是就如张公所说的,他们会在意您的想法。」「其实都用不着这些,县公只要向庙堂表示自己不愿意离开,庙堂都会再多考虑您的调令。」高长恭有些迟疑,他抚摸着下巴,没有做出决定。就在此刻,有甲士走进来,「县公,长孙县尉求见。」「让他进来。」就看到长孙县尉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他的脸色很是难看,吃力的走到高长恭的面前,行礼拜见。「县公!请治我的罪!」「出了什麽事?「「方才我正在审问陆占善,谁知,负责记录的散吏忽用匕首刺中了对方的喉咙,随即便又自杀了,属下未能及时阻拦。」「什麽?!」高长恭猛地站起身来,此刻,他是真的惊了。在自己的县衙,都敢这麽办??他浑身都气的哆嗦了起来,他缓缓看向了刘桃子。「知之,调兵!!!」(本章完) 第72章 君子与小人 全副武装的甲士们快步从校场冲出来。刘桃子骑着青狮,手持虎符,站在门口,看着甲士们在自己面前聚集。鲜卑人是最先聚集起来,甲胄碰撞,披坚执锐,在战鼓声响起的那一刻,他们便从各自的营帐里跑出来,迅速列阵。骑士牵着高大的战马,弓弩手侧身抱着武器,刀盾手将大盾立在地上。旌旗飘扬,甲士们目视前方,杀气腾腾。汉士卒集合的速度要慢一些,还在奔跑。刘桃子收起了虎符,「走!后续跟上!!」他掉转马头,转身冲出了此处,甲士们迅速跟上了他。姚雄,田子礼,寇流三人跟在刘桃子的身后,他们看着后方那快步跑动的甲士们,神色各异。刘桃子领着军队到达县衙门口,高长恭披上了甲胄,左右皆有甲士护卫。甲士们初次看到了这位统帅。下一刻,甲士有些骚动,便是几个军官,也有些茫然。高长恭高是很高,却不是很有武将的风范。主要就是他的相貌,实在太过阴柔,没有什麽胡须,更谈不上什麽威风霸气,看起来便是一个人畜无害的美妇人。哪怕是披了甲胄,也是如此。「唰。」刘桃子猛地拔出佩刀来,这声音使周围几个军官当即闭上了嘴,转过身开始审视甲士,让他们恢复正常。高长恭骑上了骏马,正要出发,路去病却不知什麽时候跑到了高长恭的身边来。他衣冠不整,头发都不曾收拾,看起来乱糟糟的,他赶忙拉住了高长恭的缰绳。「县公!不可鲁莽!不可鲁莽啊!」「荣祖,你给我让开!」「县公!不可啊!您要领着县兵去袭击一位郡公之家?!这若是被庙堂得知,必有大祸啊!」「不得不做!」看到高长恭如此坚决,路去病跟寇流要了马,脸色坚决,「那便让我跟随您吧。」高长恭一声令下,众人朝着慕容家的方向狂奔而去。慕容府占地极大,坐落在成安的东北角。几乎半个东北角都是他们家的,连绵不绝的建筑群,大小各异的宅院,最外头是大奴们所居住的院,往里些是些旁支,要到最里头,才是慕容俨父子俩的宅院,不过因为他们两人都不在,这里院通常是空下来的。从外头来看,慕容府并不奢华,他的院墙不高大,只是寻常的墙,这些院墙也没有连起来,一切都只是普普通通的民居,说是慕容府,其实说慕容里或者慕容乡更合适。诸多宅院都是以里院为核心而建立的,在这里居住的都是与慕容家有关的众人。慕容家的亲近远亲,以及他们的家属,奴仆门客,以及他们的家属,武士老卒,以及他们的家属浩浩荡荡,大概也有近万人的规模。故而,当高长恭领着县兵刚靠近东北角的时候,就被当地人所注意到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碌了起来。那一条条狭隘的街道上,能看到闪烁不断的人影。道路上空荡荡的,远处的屋顶上却能看到有人站立,不怀好意的打量着这边。在前院,慕容增跟慕容广正在玩投壶。慕容增手持箭矢,用力丢出,箭矢没中,却是落在了挺远的地方。慕容广笑了起来,「增伯这技法是越发的不如从前了。」「是啊,老了,不如从前了。」两人正说着,忽有骑士从外闯进来,迅速跳下马,走到了慕容增的身边,低声说了什麽。慕容增轻笑了起来。「年轻后生,果真是沉不住气啊。」「这位县公着实不错,就是太年少,心思简单,想法质朴,若是再长几岁,只怕就得将公子的头送给他来请罪了。」慕容广听着他的话,也不生气,只是傻笑着。「我出去迎接贵客,君子便可在此处等我。」慕容增提了提腰带,整了整冠,随即满脸堆笑的大步朝着大门走去。他们两人所在的地方,便是里院的护卫院,所谓的护卫院,就如皇宫外的城墙那般,这道护卫院将里院包裹起来,形成瓮城,而这里的武士老卒也是最多的。amp;nbsp;高长恭此刻来到了这外院的大门前。整个外院,就只有两处大门,一左一右。当县兵靠近的时候,两处大门被迅速合上,此处的院墙较为高大厚实,跟外围的那些不同,在院墙内侧似是有站台,刘桃子看到院墙外出现了许多人影。或是拥有弓弩。高长恭仰头看着面前的院落,正要开口,门便被打开了。慕容增小跑着从门里出来,还不忘记大声呼唤,「关门做甚?!都开门,大开!迎接贵客!迎接贵客!」他一路叫嚷着,跑到了高长恭的面前,行大礼拜见。「拜见县公!!」高长恭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到我县衙杀人,何必再作伪态?」慕容增瞪圆了双眼,「您这是什麽话?我们岂敢杀人造反呢?」「县公.我不太明白,请您明示。」高长恭直接看向了最里头,「我要搜查你们的府邸。」慕容增又换上了笑容,「您要到府里做客,我们求之不得呢!来人啊,准备肉食,高公随从不少,要认真款待!」高长恭此刻心里憋着一团火,烧的他整个人都有些暴躁。他骑着骏马,一马当先,率先进了府,其馀人跟在他的身后。院落内,跟院落外也没有什麽区别,只是远处能看到站着些人,相貌打扮都跟长孙所带来的人相似。高长恭当即下了令,「令众人在内外搜查。」「县公!搜什麽?」「搜被掳掠的女子,被虐杀后的尸体,吃人的狗!」「唯!!」甲士们当即冲向了各地,眼里带着狰狞,这些人可不管什麽慕容家,只要有人下了令,他们什麽都敢做,尤其是那些鲜卑人,这对他们来说,似乎又是一个劫掠的好机会。慕容增一点不慌,他继续吩咐,让麾下众人款待好高长恭所带来的随从。这似乎不是县公闯进府里搜查罪证,而是县公带着人前来做客。慕容府内也出现了大量的奴仆,这些人皆是精壮,每一个都跟在一位甲士身边,直勾勾的盯着他们。场面变得有些混乱。「县公!找到了!」就看到姚雄跟另外一个士卒拉着一辆车,来到了高长恭的面前,车里正是一个麻袋,正在疯狂的扭动着身体。当姚雄激动的扯开麻袋,却是看到了藏在里头的小猪。小猪被捆绑的严严实实,连嘴都被绑上了,此刻正直哼哼。高长恭皱起了眉头。「我们府内养了大狗,用来护卫,平日里就喂点猪肉,县公,这有什麽不对吗?」看着面前自信满满的慕容增,高长恭皱着眉头,一言不发。慕容增忽看向了骑着战马的刘桃子。「这位便是刘游徼吧?」「这几天,总是能听到游徼的大名,游徼可是扬名成安了我甚是敬佩。」他笑呵呵的说着,又瞥了一眼左右,语重心长的说道:「只是,希望游徼公能记住,这游徼乃是捉拿县中贼寇的。」「可千万不能与贼寇混在一起啊,使些市井伎俩,四处行窃偷听这样的小人是万万当不得的呀!」站在一旁的寇流咬着牙,眼里满是怒火。「你想要说什麽?」高长恭打断了他,开口质问道。慕容增依旧保持着笑容,「县公啊,您忽然带人前来,说是要搜查这无碍,家主曾吩咐我,要招待好前来的客人。」「只是.」他的脸色渐渐变得肃穆,「这毕竟是郡公之家,您没有任何的实证,就闯进府里,四处搜寻,弄得院里大乱,我不太明白,您到底是想要做什麽呢?」「您是想要带兵来屠了慕容府吗?」「我们有什麽罪行?您有什麽依据?」「您为什麽要这麽做?」就在这个时候,田子礼领着人快步走来,「禀告县公,在侧院发现了大量尸骸!」慕容增一愣,随即瞥向了刘桃子。他摇起头,不屑的笑着。「小人伎俩。」(本章完) 第73章 难杀 「县公,我们府里不会有这样的东西还望您明察。」「这府或许并没有你所说的那般乾净。」高长恭幽幽的看着远处,「我是不会离开的,我会上奏庙堂,这里的事情尚且没有查清楚,凶案的真相不明朗。」「你慕容家做了恶,为我所知,故而故意杀人,而后栽赃陷害,只是为了扰成安太平,好逼我离开。」「我会将这些如实上奏,请求庙堂勿要听信你家里的什麽奏表。」慕容增的脸上依旧是没有什麽不悦或者愤怒,他苦笑着摇头。「我家与县公无冤无仇,县公何必咄咄相逼呢?」「我家向来待人友善,从不曾与任何人结仇,如今县公领着军队杀进我府里,我们也丝毫不敢抵抗。」「倘若您不解气,想要杀了我们泄愤,我也不敢多说。」「我只是一个家奴,家里君子倒是勉强能算是慕容家人,其馀人都是些奴仆家臣而已,任由您宰杀,绝无怨言」慕容增略微探出头来,闭上了双眼,做出了等死的姿势。高长恭胸口的火烧的更加旺盛了。就在他即将开口的时候,路去病却先开了口。「慕容公,是您在咄咄逼人啊。」「说什麽奴仆发疯,自相残杀,可死者的伤口大多一致,就是同一伙人所为,至于那个人证,他如今就在慕容府吧?」「慕容家让他说什麽,他就得说什麽,或许是有人想要栽赃慕容家,可那些人绝对是慕容家所杀的。」「你们连七岁的孩童都不放过.这是为了什麽?是怕县公赦免亡人,导致他们夺回自己的桑田吗?是怕县公赦免隶臣,让他们拿回自己的授田,脱离你们吗?」「是怕县公丈量耕地,发现那些没有记录在册的无主公田?还是怕县公彻查商籍,发现两市里那些从不缴纳税赋的商贾?」「是怕县公发现东村外的牧场吗?!是怕被发现刘家村的矿场吗?!」「是怕被发现牢狱里的罪隶都出现在这些地方吗?!」「是怕被发现死去的那四家富户的产业都换了主人吗?!」路去病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愈发的急促。终于,慕容增变了脸色。一直保持着笑容的他,此刻再也笑不出来,脸上有了明显的愠怒,「你他妈的血口喷人.」「啪!」只听的一声破空响。马鞭重重的落在慕容增的脸上,慕容增一个踉跄,捂着脸,血从他的指间流出,他抬起头来。高长恭收起了马鞭,冷酷的说道:「辱骂官员,当挨鞭刑。」慕容增挨了这一下,反而是清醒了过来,脸上的怒气消失,「多谢县公赐鞭!路君,是我犯浑,请您饶恕!」路去病冷笑着,「你以为你府里有多乾净?」「伱以为自家做的完美无瑕,无人能知?这成安之中,谁家不知你们做的好事?「「慕容家,善人啊,遇到灾害,施粥救人,一碗麦,就能换来大片桑田,再大发慈悲,留下这些人来为自己耕作,让他们活下来,让他们领取授田,耕地不知翻了多少倍,真是天大的善人啊!!」慕容增笑了起来,他拍着手,「路君说的好!」「就您方才所说的这些情况,确实不少见,就我自己知道的,阳平有一个大族!!路氏,其先辈曾担伏波将军,奉车都尉等诸职,后有多人出任太守,刺史,代代有官爵!」「他们家在阳平的作为,竟与路君所说的分毫不差!!」「莫不是路君耳闻目濡吗?!」路去病的脸上没有半点的异样。「若阳平路氏有这样的行为,那该由阳平的官员来处置,那里不归成安管,我只管成安事.」「好说,好说!」慕容增点着头,眼里带着莫名的笑意。高长恭再次开了口,「你还是多想想你家的情况吧,路君所说的这些,我都会如实禀告。」「另外,你家发现了好几具尸骸,在查清楚之前,不许你们家里人外出。」「长孙县尉!「「属下在!」「你即刻领人,将城东各处的岔路口都守住,此处从今日开始戒严,不许进出。」「唯!!」慕容增没有说话,平静的看着他们。高长恭抓紧了缰绳,不再等着众人,转身离开。刘桃子则是下令鸣金收兵,让姚雄等人带着从这里发现的尸骸离开,长孙则是带着其馀军队开始在周围布防。就在这个时候,慕容增忽然上前,挡在了刘桃子的面前。他仰起头来,望着马背上的刘桃子。「刘游徼」他说着,忽然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再会。」刘桃子骑着青狮,打量着整座府邸,忽然,他的左眼角抖了抖,眼里闪过一丝凶狠。「再会。」众人离去,慕容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慕容增的身边,他眺望着远处,忽问道:「增伯,这麽做,是不是便将这位县公得罪死了?」慕容增笑着碰了碰他的手臂。「勿要担心,再等一等.」路去病骑着骏马,就走在高长恭的身后,却再也没有方才那般的自信。「这下可好,您是坐实了庙堂对您年少易燥的偏见,领着大军闯进一位郡公之家.而他们呢?以礼相待,大事化小,这件事传到庙堂里.他们就更想要将您调离了。」「您就不该这般冲动啊」高长恭笑了笑,「无碍,诏令即刻就会下达,至少有了证据和准备,可以拖延片刻,若是不去他府上,面对庙堂之令,我还敢公开拒绝不成?」路去病揉了揉额头,「可您是栽赃陷害啊.往大里说,这是欺君之罪,我就不信慕容府真能搜出尸骸来。」「这是将把柄直接送给了对方,桃子兄,是你吩咐的吧?」路去病看向了刘桃子,「你这是要害了县公啊!」「是我吩咐他做的。」高长恭开了口,「我要拖延时日,然后继续推行我想要做的事情.路君,你就勿要在意这些事情了。」「按着我们原先的想法,继续进行,谁都不能阻挡。」路去病欲言又止,只能是长叹了一声。刘桃子遣散了县兵,众人也都各自忙碌了起来。气氛依旧是有些压抑,哪怕是闯进了对方的府邸,县公甚至还给了对方一鞭子,可这些都不曾让众人觉得解气或者欣慰。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个大宗族,便是有着全县军队的指挥权,拥有着最强的战力,可面对如此对手,似乎这些都是非常乏力的。高长恭回到县衙后,下达了命令。他提拔张吏来出任自己的令史。尽管这县令史是个不入流的官职,可对张吏来说,依旧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张吏坐在游徼府内,便接到了这个诏令,这使他很是惊愕。前来传达命令的属吏行礼说道:「县公初次外放为官,我们这些人,都是些老卒,只懂得杀人,少于政略,望张公往后能多指教.」张吏想要起身回礼,都被那人给劝阻了。当他离开之后,张吏还是有些懵,姚雄笑着说道:「张公这是一飞冲天啊,高县公的令史,那可不是一般的令史,您如今在成安都可以横着走了!」张吏摇着头,他看向了坐在主位的桃子。「县公大德,我今日的诸多计策,在他面前也显得很粗鄙下贱.更显得小人.我实在是配不上这个官职。」刘桃子平静的回答道:「县公不曾在凶险的县衙吏待数十年,他的想法和计策自然便很有『道德』,但是你的想法,也绝对算不上粗鄙。」「多谢刘公。」张吏低着头,又问道:「那县公到底准备如何应对慕容家呢?」「我看他也没多少信心能击败慕容家,他只是想要拖延时日,趁机做完想要做的,然后再离开。」张吏摇着头,「那有什麽用呢?就算办成了,等他一走,岂不是还会跟过去一样?」他忍不住又问道:「那刘公又是什麽想法呢?」姚雄咧嘴笑着,「我家刘公还能是什麽想法,你没来之前,他正跟我们说要如何.」姚雄忽然收了声,看向了刘桃子。刘桃子点点头。姚雄继续说道:「说要如何屠了慕容家呢!」「县公路公他们想的事情太多,顾虑也太多,而我家刘公就不同了,杀掉就是了。」寇流开口说道:「难,整个东南角,家家户户都是他们的人,府内奴仆极多,都是些精锐,我想悄无声息的摸进去都难,何况是杀进去呢?」「便是召集县兵,只怕都难以杀进去,就我们几个人,更是不可」田子礼打断了他,「你勿要说这些丧胆气的话!」他看向了刘桃子,「大兄,我愿意带人混进他们府里,为您杀掉慕容增和慕容广!」(本章完) 第74章 铁证 「不可。」张吏摇着头,他认真的看着刘桃子,「刘公,此无用之举!」「且不说他们有多难杀,便是真能杀了他们,又有什麽用呢?」「慕容增不过是他们的老家奴,慕容广也并非是什麽重要人物。」「他们死了,局势不会有任何的改变。」「这样的敌人,是不能通过杀来解决的,若是要通过杀来解决,就得将整个慕容家全部杀掉,一个不留,如此才能解决。」姚雄瞪圆了双眼,他不可置信的说道:「平日里看着张公颇为和善,不曾想,这一开口居然就想要杀人满门,这慕容家算上奴仆门客之类的,也得有个三千人吧?岂能都杀完?」「不止。」「那如何能杀的乾净呢?」「一个灭族的罪行就可以解决了。」「这般规模的大族,朋友固然多,但敌人也绝对不会少。」刘桃子坐在上位,听着麾下爪牙们的商议,眉头紧皱,他是初次碰到有点难杀的敌人。可张吏这麽一说,他似乎又是有了想法。「好,雄,你送张公回去休息。」「子礼,你继续坐镇游徼府,事无大小,不可耽误游徼差事。」「寇,你就勿要再去盯他们府了,明日陪我外出巡视。」「唯!!」众人行礼称是。夜色已经很深了。而县丞之屋却是灯火通明,在深夜里,这种光芒有为刺眼。路去病肃穆的坐在案前,正在埋头书写。高长恭刚刚到来的时候,就曾下令要核实城内外的户口,路去病正在认真的比对着结果,大量的空缺令人触目惊心,在短短四年的时日里,成安的户籍数呈现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锐减。当下大齐施行均田制。这是前朝魏孝文皇帝改革时定下的,主要内容就是一个字,给田。百姓到了十五岁,庙堂便授予四十亩露田,女的授二十亩,这耕地不允许买卖,不能变多,不能变少,等老了不能耕作了或者死了就得退给庙堂。而家传的耕地,叫桑业,死了可以留给儿子,但是最高限额二十亩,多的庙堂就给你收了,少的庙堂会给你补。而大齐继承了前朝的该项制度,因此大齐的耕地数量以及户籍都是非常明朗的,两者在一定程度上是挂钩的。可是这些年里,这项制度被破坏的愈发明显,大量的国有耕地落在百姓手里,最后又回到了地主的手里,他们用各种办法将自耕农变成佃户,就给与自耕农的授田变成自己的耕地路去病只是略微对比,就已经发现了帐面上的不对等,这些年里,成安的人口在锐减,可是庙堂手里的公田,也就是拿来授给百姓们的耕地并没有增加,反而也跟着减少。这公田不在百姓手里,也不在官衙手里,那他妈的是在谁的手里呢?路去病如此忙到了天亮,天刚刚亮,他便派人去召集诸吏,前来协助自己进行彻查。得先查明消失的人口,然后查清当初授予他们的耕地位置,再收回那些无主的授田,紧接着赦免亡人,由县衙出面重新进行授田。路去病脑海里已经有了一套清晰的流程。他绝对不会向什麽恶人低头。他热血沸腾。律学室。「诸位,再见!」学子们彼此行礼,笑着道别。尽管在律学室求学的日子还算开心,可他们也很怀念自己的家里人。律学室内乾净整齐,摆放着许多的案,还有些榻,是可以坐下来进行辩论的,挨着院墙种下了些树,只是都很娇小,不知能否长大。张二郎背起了包裹,跟众人行了礼,转身离开了此处。县学里的道路平坦且整齐,他家乡是没有这种路的,偶尔遇到几个排场阔气的经学生,张二郎也匆忙躲开。这些经学生虽然不敢明着欺负他们,可碰到了,终究是少不了几句嘲讽和争执。还是躲开最好。一路走到了门口,守门的老吏开了门,便到了城里。城里时不时能看到些低头赶路的人,有些食肆开了门,有小厮站在门口,左右搜寻着外来之人,本地人是不会去食肆吃饭的。有人牵着牛,那牛一动不动,气的那人直跳脚。有几个脚夫打扮的人,拉着车,沿路低声吆喝,「收粪喽~~」「收粪喽~~」这路上的人似是多了些,可这跟张二郎却没什麽关系,他一路来到城门口,出示了过所,那小吏再三比对,终于点头放行。张二郎快步走在城外,格外的谨慎,独自出行,总是危险的。直到他来到了熟悉的通往村落的小路上,他方才松了口气。刚走了几步,便看到了一个同村的老翁,背着锄头,看到张二郎,那人一愣,赶忙热情的打招呼。「二郎,这是刚从城里回来?桃哥儿呢?」「他应当还在忙。」「好,好,吃饭了吗?」「还不曾呢.」「稍后来我家里吧,姑家的老三打了些肉,一起吃啊!」张二郎赶忙道谢,「好嘞,我先回趟家,稍后就去。」「那可别忘了啊!」老翁缓缓消失在远处,张二郎笑了起来,尽管破旧,还是自家的故乡。刚走了几步,张二郎反应过来,一个哆嗦,惊吓的看向了后方,老翁却已经离开了。不对啊,姑家的老三不是他妈的死在徭役里了吗??他何时打的肉??张二郎摇了摇头,这小老头也是多少有些不清醒了。他就这麽走到了家门口,漳水边的一处小屋子。他家距离村落较远,平日里打渔为生,走到这里,张二郎的内心却涌出一抹失落来,这房子还在,可他的家人却不在了。「吱~~」忽有人打开了门。一个老汉走出来,将盆里的水倒在了门外,抬起头,看到了二郎,有些惊诧。张二郎皱起了眉头,「你是谁?!」「我我是张大眼。」「放屁.你他妈的」张二郎还没说完,就又看到一个半大小子从他身后走出来,怯生生的看着自己。「我是张大郎。」张二郎瞪圆了双眼,这张大眼乃是他父亲的名字,而张大郎是他大哥。可这两人,他根本就不认识。他警惕的后退了几步,正要往村里冲,却是碰到了什麽,一个踉跄,吓得大叫起来。他赶忙回头,却是看到刘桃子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一个哆嗦,急忙躲在了刘桃子的身边,指着面前那两个人说道:「桃子哥,这两人冒充我阿爷,我兄长!在这吓唬我呢!」刘桃子没有说话,示意他跟上自己,便离开了此处。张二郎跟在他的身后,两人朝着桃林走去。「他们都是城外的亡民,我让他们借用了下村里人的身份。」「为何啊?」「村子需要人,他们需要身份。」刘桃子又看了他一眼,「若是你不愿意,我可以让他们换别的身份。」张二郎苦笑着,摇摇头。「算了,用便用吧,反正也回不来了。」他跟在刘桃子的身后,一路来到了桃林。「桃子哥,我们这是.」他刚要发问,就看到两个人从桃林里走了出来。一人乃是村北的张老翁,另一个是个留着奇怪胡须的胡人,他看着有些眼熟。桃子看向了老翁,「劳烦您继续在这周围看着,不要让外人靠近。」「好!」桃子便领着其馀两人走进了桃林之中。「桃子哥这是要做什麽?」那胡人将一把锹捡起来,递给了张二郎。「不做什麽,挖就是了,这边都是挖过的,伱从那边开始.」张二郎抱着锹,一脸懵逼。「挖什麽?」「挖甲胄,武器,战马。」「啊???」(本章完) 第75章 祥瑞气 「这能挖的出来吗??」张二郎眨巴着眼睛,看了看手里的锹,又看了看面前的桃子哥。那胡人笑了起来,「你还没挖,怎知道挖不挖得出来呢?」「流,勿要多言,继续吧。」桃树极为高大,遮天蔽日,繁茂的枝叶彼此交织,纵然外头依旧酷热,可走进林中,便是一阵清凉,湿润。脚下的泥土尚且是带着水汽的,散发出特有的芬香,从密林之中不间断的传出虫鸣声,张二郎是很喜欢这片桃林的,哪怕是在没有果子的季节里,二郎都喜欢待在这边桃林之中。他往手心吐了口水,握紧了手里的锹,便开始了铲土。他不愿意伤了树根,便是在稍离桃树的地方开始挖的。一锹下去,便是更加湿润的泥土,似是要渗出水来,这不奇怪,此处距离漳水也不远。又挖了几下,便能看到各类的长虫。忽然间,二郎注意到了什麽,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骨骨.骨头!」一旁的寇流探出头来,幸灾乐祸的看向了二郎。他倒也不是有什麽恶意,就是觉得自己所经历过的惊吓被他人再次经历一次,挺好玩的。「这,这」寇流随意的挥了挥手,「勿要在意,多挖几次便习惯了,继续吧!」二郎不敢多言,继续挖掘了起来。这片桃林,似是没有二郎过去所想的那般惬意,想起自己年幼时玩累了,便跟着大哥睡在桃林里,他便觉得毛骨悚然。原先那湿漉漉的,带着勃勃生机的桃林,此刻在二郎的眼里,是怎麽看怎麽觉得诡异可怕。远处那树干上的花纹,像一个个笑脸,二郎汗流浃背,险些连铁锹都握不住。如此忙碌了许久,烈日缓缓落下,二郎是饿的头晕眼花。寇流丢下了手里的家伙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走到了桃子的身边,「大兄,没找见,是埋在此处吗?」刘桃子看向了周围。桃林里出现了坑坑洼洼的洞穴,他们找到了很多的尸体,多的都有些离谱。按着寇流的想法,这不是什麽桃林,这简直就是个乱葬岗。想到这片桃林是大兄家的,寇流就不敢去看身边的大兄了。吓人啊。桃子平静的注视着面前的桃林,思索了起来。按理来说,那些甲胄,人,马,都应当是埋葬在此处的。难不成他没有埋在这里?或是还在野猪林?若是在野猪林,那可麻烦了,那里不像是桃林,不是随便就能找到的。寇流赶忙说道:「大兄,无碍,您先去吃饭,我继续挖,今日便是将这里挖穿,我也得将东西给找到!」「算了,吃饭。」刘桃子转身离开,寇流叫上了二郎,两人跟在他的左右。这是寇流初次来到桃子的家,他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直到看到了那地面上的黑色污迹,他肯定,这是专门用来放血的。寇流一颤,便不敢再多看了。桃子这次回乡,带了些吃的,多数都发给了同乡,留下一点够他们几个吃一顿。「二郎,学业如何了?」三人吃着饭,刘桃子开口问道。寇流忽然想起,「对,我在律学室曾见过你!」张二郎一愣,也想起了这位胡人,「想起来了,你便是路公曾说的那个蠢鲜卑.」寇流脸色一黑。二郎又赶忙看向了桃子,「桃子哥,我这还在背字.那里都是认字的,就我一个连自家名都不会写。」「每次的考核都是最后一名,怕是难以通过应试。」「无碍,县衙也不是什麽好去处,你适合待在乡野,等你足月,便回来担任里吏吧。」「唯!」刘桃子没有再开口,其馀两人也就不敢说话。三人正在吃着,就看到老翁急匆匆的走进了院内,「桃哥儿,不好了,出事了!」「从村西那边来了几个吏,正四处搜寻,捉人」「什麽?来这里抓人?!」amp;nbsp;寇流赶忙站起身来,「他们在何处?!」刘桃子示意他坐下来,「无碍,我去看看便是,你们俩继续吃吧,吃完了记得收拾一下,家母不喜脏乱。」说罢,桃子起身跟着老翁一同离开。寇流看着桃子走远了,这才看向了一旁的二郎。「你与刘公有亲?」「什麽叫有亲?」「就是亲戚?」「不是,可我们是一同长大的,桃子哥跟我大哥是很好的朋友。」「我还不知事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捡柴,打鱼,找果子,摘草药」「后来我长大了些,就跟着他们去放羊,喂猪,四五个人,一同做事,也不算太累.」「后来我大哥丢了,桃子哥也长大了,就开始进山狩猎,割皮毛,偶尔也带着我们进山采药,卖给来收货的,能换一匹布呢!」「且慢。」寇流打断了二郎,他问道:「刘公过去还干活?」张二郎看向寇流的眼神犹如看村南的张癫子。「谁不干活啊?就是村南的张癫子都要干活,不干活哪有饭吃啊?」寇流看了看这大院子,又瞥向了外头的桃林。「可我看刘公家并不贫苦啊」「啊,桃子哥的阿爷是个有本事的,说是过去杀过虎嘞,村里人都怕他,但是他要进山狩猎,大半年都看不到人。」「他们家是猎户,又没耕地,就得桃子哥去干活养家,这桃林也是桃子哥照料的.桃子哥的母亲心善,他阿爷有时打来猎物,她便拿来救济左右,也剩不下多少」「他就整日忙着,一年到头也闲不下来,有什麽活就干什麽活」寇流缓缓点头,「猎户啊难怪呢。」村落里的农户们此刻都躲进了屋里,瑟瑟发抖。时而有人惊呼着,让众人都躲藏起来。远处几个小吏注视着这里,正指点江山,大声的说着什麽。忽然间,两个人从路口闪出来,直面相对。一共是四个小吏,为首的骑着骏马,其馀三人步行。看到来人,众人大惊失色,方才还骑着骏马,拿着马鞭指点江山的吏赶忙从马背上跳下来,险些摔在地上。「刘公!」「游徼公!!」诸吏赶忙行礼拜见。为首的那人,此刻满脸堆笑的上前行礼,有些难为情的说道:「让刘公见笑了.您怎麽会在此处呢?」「我家便在此处。」「啊!原来如此,我说这村子怎麽透露出一股祥瑞气」「你们来做什麽?」「游徼公,我是奉路令路县丞之令,前来彻查耕地归属事的。」「张村曾授田八百亩,可如今的户籍与授田数目并不对等,凭空消失了很多田我们要登记当初这些授田,将其记录到庙堂名册下,再进行分发。」那吏说着,又赶忙说道:「不只是我,整个县中吏都出动了,整个成安都要查清楚,一个都不许漏.」刘桃子已经明白,他点着头,「嗯,注意安全。」「啊多谢刘公。」刘桃子转身离开,那几个人欲言又止。直到他离开之后,那为首的吏方才松了一口气。「这位便是传闻里那位刘山魈?」有新人问道。为首那人赶忙看向他,「伱这厮是不想活了??!」那人赶忙闭上了嘴,不敢言语。刘桃子回到了家里,两人已经准备好。「二郎,你就在村里休息,新来了几个吏,要彻查耕地和户籍,你多看着点。」「流,你跟我走!」桃子下了令,很快,他跟寇流便骑着马迅速离开。走在路上,寇流问道:「大兄,我们不再去挖甲了吗?」「找不到便算了,稍后回了县衙,你就带出些县兵,跟姚雄在城外巡视。」「啊?出了什麽事?」「没出什麽事,沿路保护好往来的诸吏就是。」「唯!!」(本章完) 第77章 人情 「我并非是要违抗庙堂的命令。」「一来,我身体抱恙,无法轻易离开。」「二来,最近城里刚刚发生了一起凶案,昨日,我在城东慕容家里找到了几具尸体,县衙官吏至今还在确定他们的身份,事情不曾解决,我不敢轻易离开。」「我会写信将这些事情告知杨公的,请路君勿要担心。」高长恭缓缓说着。听到对方的解释,路青的脸色好了许多,他点着头,「原来如此。」随即他又问道:「那城东慕容家当下是否还安全呢?」高长恭眯起了双眼,「自然是安全的,怎麽,君与慕容家有交情?」「哦,倒也没什麽交情,只是我这次前来成安之前,高阳王特意吩咐我,让我代替他前往慕容府里看看情况,听闻高阳王与慕容郡公颇有交情。」高长恭沉默了片刻,「原来如此。」「若是县公允许,我还想在离开前能去趟慕容家,完成高阳王的嘱托。」「好,君自便。」两人寒暄了片刻,路青这才低着头走出了后院。刚刚走出来,他便碰到了等候在此处的路去病。两人对视了一眼,路去病再次行礼,「堂叔父」面对路去病,路青的态度却截然不同,他仰起头来,态度很是生硬。「怎麽,你要在此处迎接我?」「叔父请跟我来。」路去病毕恭毕敬的领着路青回到了自己的府里,走进了县丞府,路青左右张望着,眼里多是不屑。「九品。」他打量着周围,几步走到了路去病的位置,一屁股坐下来,路去病只是站在他的面前。「路去病」路青开口直呼其名,「这些年里,我对你抱有极大的期待。」「送你去读经学,给你找老师,送你去挣功.整个家族对你都算是仁至义尽了。」「哪怕是你现在这个位置,也是我们跟慕容家谈出来的结果。」「可你呢非但不懂得感恩,却一次一次又一次的令我失望,令宗族失望。」路去病皱起了眉头,一言不发。「送伱去读经学,你跟那些士子们过不去,给你找老师,你跟名士过不去,送你去边塞,你说不愿意偷功.让你来县衙,你非要得罪县令.如今让你做了个县丞,你就敢对慕容家出手了??」「你可知我们两家的关系?!」「宗族子弟里,就不曾有过你这般离经叛道的东西!!」路青的脸色很是凶悍,「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给我去劝谏县公,让他离开成安,再去给慕容家道歉。」「若是能做到这些,我会想办法给你要个小县长,你本来就没什麽大志向,做个七品官浑噩一生倒也般配。」「若是你再敢违抗,我就再也不认你这个人.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你到底有多大本事了。」路去病随即开了口,「堂叔,慕容家之所为,绝非君子之行,他们抢占庙堂的公田,逼迫百姓放弃自己的授田,成为他们的奴仆,他们霸占了成安两市,城外的牧场矿场.」「若是有人不愿意服从,他们就派人杀害,纵火通过各种办法来霸占垄断。」「您岂能要我向这样的家族低头呢?」「胡说八道!!」路青大怒,「公田授田,皆在名册,岂能被人所占据?况且,慕容家增添之土地,定为桑田,桑田可易市,这是花了钱的,有什麽不妥?至于佃户,百姓们活不下去了,慕容家发善心,给他们活路,这是坏事吗?」「就算你的栽赃是真的,郡公之家违法,那也是得由三公出面来问责,你一个区区九品,便是给人郡公提鞋端矢都不配,有什麽资格在这里信口开河?」「你年幼时失去父母,是宗族将你抚养长大,给你饭吃,给你书读,为你铺路,让你到了今日的地步,你不思报答,却还想要害了我们家吗?这些年里,你都读了什麽书?竟做的这般忘恩负义!!」路去病的脸色肃穆,「叔父,我年少时,您曾教诲我们,说我们的先祖是以军功博取出路,几代太守,都是恪尽职守,以正直良善为根本,让我们勿要丢了先祖的颜面。」「我这些年里,从未做过违背良心的事情,一直都记得您的教诲。」「因此,我也绝对不会跟小人同流合污。」「至于您问我这些年里所读的书,我读了很多的史书,我发现,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当初司马家当街弑杀曹髦,他们的族人也遭受了屠戮,后有元氏屠戮前宗室,如今也落得同样下场!」「作恶的人,是绝对不会有什麽好下场的,哪怕显赫一时,也定然会有遭受报应的那一天。」「请叔父勿要执迷不悟!」路青瞪圆了双眼,脸色不断的变换,时而涨红,时而铁青,嘴唇不由得抖动着,气氛很是压抑,如此过了许久,路青站起身来,「好,我从此再不管你,就当路家没你这个人。」「我倒要看看,没了宗族的扶持,你能好到什麽地步,若是你有一日被押进囚车里赴死,勿要派人求我!」路青说完,气呼呼的走出了这里。路去病却没有去送他。如此走出了府邸,路青忽然停下来,转头看向了丞府,脸上的怒气也消散了些。「这小子倒是有些风骨。」他如此走出了几步,忽从地上拽起了一个跪着的小吏。「我问你,游徼的府邸在哪里?」路去病很快也走出了屋,穿着整齐,快步朝着后院走去。这一次,甲士没有拦着他,直接放行。他走进后院的时候,高长恭忧心忡忡的翻看着什麽。「县公!」「来坐吧。」路去病坐在了一旁。高长恭问道:「路青是你的亲人?」「是我的堂叔。」「嗯这次我们怕是要输了。」「啊?县公,就算丞相派了使者,我们也有理由拖延啊,何必」「不是这件事,是我的叔父。」路去病有些困惑,高长恭这才说道:「高阳王我父亲的幼弟,位高权重,你应是见过他的。」「属下见过。」「他对宗室最是苛刻,总是找理由来殴打诸王,想方设法的在陛下面前献言,专门以欺虐宗室为乐他跟慕容郡公有交情。」路去病沉默了片刻,「那高阳王与您的交情如何?」「很差。」高长恭再次看向了他,「他出面,那什麽办法都没用了.我这个宗室,能吓得住慕容增,可在我叔父面前,却是什麽都不算。」路去病看着他,语气沉重,「那如今在做的事情怎麽办?」高长恭没有回话,气氛比方才还要压抑。而在此刻,路青竟是直接走进了游徼府内。当他走进来的时候,府里几人都被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刘桃子缓缓从内屋走出来,看着面前的贵人,行了礼。路青只是打量着面前的刘桃子,忍不住点着头。「像,像极了。」「刘游徼,不知能否进屋详谈啊?」刘桃子点点头,两人直接走进了屋内。姚雄跟寇流站在院落里,彼此对视,面面相觑。路青很是随意的坐在了屋内,随即继续大胆的打量着面前的桃子。「慕容君与我说起的时候,我还有些不信,现在我是信了.刘兄类父!果真类父!」刘桃子坐在了他的面前,比他高出一个头来,用出了熟悉的俯视,极具压迫感。「我前来之时,慕容君告知了我一件事,听闻,当初朝中某人将家眷安排在了成安某村落里,这件事虽然好办,但是乡野里麻烦更多,又是徭役,又是彻查.因此,那人就找慕容君,请他帮了个小忙。」路青咧嘴笑了起来,「说起来,慕容家对你家还有恩情呢,你父亲跟慕容君也有些交情。」「刘游徼,你应当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吧?」「况且,你说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欺君之罪,是不是也不太好呢?」「我不知道阁下在说什麽。」「我阿爷叫刘大,是张村猎户,早已不在人世了,不可能与什麽慕容俊有交情。」「至于欺骗皇帝,藏匿家眷的事情,我曾去过慕容家的后院,却不曾见到什麽家眷.你说有人欺骗皇帝,藏匿家眷,说的应该不是他慕容家吧?」(本章完) 第78章 黑兽黑身黑足 「哈哈。」路青尴尬的笑了笑。他没想到这个鲁莽的家伙并不好糊弄。实际上,对京城周边的贵人们来说,藏匿家眷早已不是什麽新鲜事。具体的原因,路青也不敢多想。不只是他,谁都不敢多想,路青当然也不敢捅破了,若是将这种事闹出来,只怕他即刻就要成为京城贵人之公敌了。「我并非是来恐吓刘游徼的,我只是来告知你这件事,总之,要怎麽办,还是游徼自己说了算。」路青站起身来,游徼这个身份,对他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若不是慕容家告知了对方的身份,路青是看都不会多看这人一眼的。反正话已经带到。他站起身来,揉了揉双眼,「今日我就在县衙隔壁的驿站休息.倘若游徼改变了想法,随时可以来找我。」说完,他站起身,打着哈欠,离开了这里。等到他离开之后,姚雄等几人赶忙进来。「桃子哥!出了什麽事?「「没什麽事只是恐吓了我几句。」姚雄大怒,「狗日的,早晚宰了他!」寇流却有些不理解,「这人看起来像是天使,他怎麽会来恐吓兄长呢?这.」「肯定是那个叫慕容什麽的老狗提前告知他了呗!对那老狗来说,整个县衙,就我们桃子哥最是难缠!」姚雄跟寇流正说着话,路去病匆匆走了进来。「桃子,听闻那.使君来了你这里?他说了什麽?」姚雄跟寇流当即就不敢说话了。桃子摇着头,「没说什麽,只是恐吓了几句。」路去病长叹了一声,很是无奈的坐在了一旁。「桃子兄那人是我的堂叔父。」「啊?」姚雄惊呼了一声,「那不是很好吗?君直接告诉他,让他帮着我们不就好了吗?」路去病苦笑了起来,「他跟慕容家有交情,方才还劝说我不要对付慕容家呢。」「还有,慕容家找了高阳王来压高县公,那高阳王跟县公不对付,平日里最喜欢折腾宗室,此人站在慕容家那边这放眼望去,全部都是敌人啊!」路去病基本上是没有什麽保密观念的,他坐在这里,嘴唇不断的动,愣是将一些最高级的情报通通告知了众人。姚雄和寇流都惊呆了。「高阳王?就是那个讲台上撒尿的?」寇流对那人还有些印象。「就是他。」路去病看着刘桃子,眼里满是疲惫。「桃子兄,这下可怎麽办啊杨公帮他们,高阳王帮他们,就连我自己的家人都帮他们.所有人都是敌人,谁来帮我们呢?」「莫非我们真是失道者?」刘桃子平静的说道:「路君勿要多想,且回去休息吧,或许明日,就有答案了。」路去病疲惫不堪的离开了此处。寇流看着都有些心疼,「路公这几日是真的繁忙,他几乎彻查了整个县的耕地和户籍.逐一对比。」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田子礼匆匆走了进来。他警惕的看了看周围,随即将东西递给了面前的桃子。「雄,你去将张公抬过来。」「好嘞!」片刻之后,四个人聚集在了桃子的面前。桃子坐在上位,张吏坐在他的左手边,田子礼坐在他之后,右手边则是姚雄跟寇流。刘桃子拿起了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张染了色的面具,整体黝黑,有绑绳,可以结实的套在脸上。面具整体是一个龇牙咧嘴的龙头,看起来很是精致。「这是什麽?」姚雄率先开口询问。刘桃子没有回答,反而是看向了寇流。「流,看看能不能戴的上。」寇流接过面具,在姚雄的帮助下戴好,随即抖动了几下,很是结实,没有掉落。「很好,今晚,我要你用泥将身体都染黑,再穿上你那黑色的夜行衣,带上面具,前往城东。」「啊?还要去慕容家吗?」寇流有些担忧的说道:「兄长,那慕容家戒备森严,越往里走,人就越多.还都是些老卒,难以潜入.」「我知道,你不必进后院,就在整个东南范围里活动,让守在要道的甲士,生活在那里的慕容家人看到就可以了。」刘桃子又问道:「你会跳傩戏吧?」「会一点.年少时学过,已经很多年没跳过了.」「好,今晚,你如此打扮,在城东各处活动,让大家都看到伱,在屋顶上跳一跳傩戏,然后用鲜卑语呼喊:甲士们离开」寇流一顿,他有些无奈的说道:「桃子哥,我的鲜卑话说的不是很好」「离开总会说吧?」「额不会。」田子礼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个鲜卑人会的还没我多嘞!」寇流赶忙辩解道:「我自幼失了父亲,我母亲又是汉人,不懂鲜卑话,我上哪里学去?况且,除却晋阳,哪里的鲜卑不是我这样,谁会说啊?!」刘桃子抿了抿嘴,「我来教你,跟着我学」重复了几次,寇流终于掌握了这句话。「好了,雄,子礼,你们俩去甲士那边,以犒劳寒暄的名义,去帮寇流完成这件事」刘桃子随即开始认真的吩咐起了今晚的团建活动,几个人都听的相当认真。刘桃子说完,看向了张吏,「张公,我没有什麽漏掉的吧?」「没有。」「好,那诸位就去准备吧。」「桃子哥事我是记下来了,可我们为何要这麽做啊?」姚雄一脸茫然。「以后你就知道了。」刘桃子站起身来,让他们都出去准备,却留下了张吏。姚雄走出门,狐疑的问道:「这莫不是张公告知桃子哥的?这老头真有本事吗?」田子礼平静的说道:「能在这般县衙里活到六十岁,那就是有非凡的本领,你看县衙里还能找出一个与他同岁的吗?」「看门的那个许老头不就是吗?」「休要罗嗦!办事!」「哦」夜色之下,星辰闪烁,甲士们把守在各个道路口,来回的踱步。长孙打了个哈欠,却还是强行打起精神来,盯着周围。这东城修建的很是古怪,按理来说,寻常的街道民居都是对称或者沿着道路两边修建的,而城东的这些民居,杂乱无章,就是沿着最里头的那个内院而扩散形成的。这就导致各类的小路极多,处处都是交叉口,都需要来把守。就在这个时候,忽听到有人惊呼。「那是什麽?!」长孙赶忙抬起头来,月色之下,远处的屋顶上出现了一个怪物,那是个浑身漆黑的怪物,黑头,黑身,黑足。月色下,这头不知名的怪物正跳着某种祭祀用的舞蹈,动作古怪且别扭,看起来便很不舒服。长孙几次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早已变得勇猛且无畏。但是此刻,他的后背发凉,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鲜卑人相信鬼神,是极端的相信。长孙壮起胆来,抽出了佩刀,指着那怪物,「什麽东西?!给我射!!」鲜卑甲士手里的弓箭都在抖,他们也信。就在此刻,那怪物竟口出人言。听着像是鲜卑话,可又不太像,怪物连着说了三次,长孙隐约觉得对方是让自己离开那怪物就这麽一路跑去,动作灵活敏捷,长孙带着人开始追击。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惊呼,都看到了那头怪物。忽然,那怪物消失不见,就看到姚雄领着人闯进了一处民居。「就是这里!他跳进这里了!」几个人走上前来,只是看到了一口井。姚雄盯着那井,忽叫道:「井里有黑龙!!」长孙推开了几个人,冲到最前头,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低头看向了井水。夜色下,那井里似乎真的有什麽在动,甲士们一遍遍的说着黑龙,长孙再一看,好像真的有条黑龙。他惊呼了一声,吓得赶忙跳了起来。有人在不远处叫道:「慕容家有黑龙庇护!我们还是离开吧!!」「对!!走吧!!」「跑!!」ps:初,术士言:亡高者黑衣,由是自神武后,每出行,不欲见沙门,为黑衣故也。是时文宣幸晋阳,以所忌问左右曰:「何物最黑?」对曰:「莫过漆。」帝以涣第七子为当之。———《北齐书·上党刚王列传》燕有黑龙丶白龙见于龙山,交首游戏,解角而去。燕王皝亲祀以太牢,赦其境内,命所居新宫曰和龙。———《资治通鉴》(本章完) 第79章 上架感言 明日子时便要上架了。作为一个网文界的萌新,心里还真的是焦虑啊。在我写上本书的时候,曾有人说孙皓治下的吴人生活简直就是恐怖片,有点像现实版的规则怪谈,这给了我极大的灵感,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忽然想到这本书该怎麽去写。本来想要多休息几个月的,奈何啊,一来是自己闲不住,二来也是得写书养家糊口。《北齐怪谈》,无论是书名还是简介,都带着很大的误导性,很多人都认为我跳出历史跑道,真的去写怪谈灵异去了其实还是历史,只是跟原来的写法不太一样的历史文而已。说起来,我也写了好几本历史了,尽管我尝试了很多风格,可最后却都觉得有些雷同,写到中后期,似乎都变成了同样的故事.难免会让读者感到审美疲劳,也会让作者感到缺乏激情。因此,我尝试用更新更不同的方式去写,我不太确定成绩会怎麽样.我查找了很多的资料,尽可能的用史料来交织剧情,我努力去描绘出那个时代底层百姓的喜怒哀乐,这本书,我自以为是下了很大的功夫。故而,写的也比较慢,有些时候坐上一整天,修修改改,也不过几千字,但是我并没有失去激情,越写越上头,有些时候会翻来覆去看自己的新章节,看上好几次,心里暗暗得意。不过,新的风格,当然也会有新的争议,这本很少科普,历史背景,也就只是当作背景,大多都是通过对话来解释当下的情况,对人物的介绍也很少,都是通过行为和言语来进行诠释。而主角的心理描写,我基本也是略过,只通过他对外的反应来进行,我觉得这样的写法很适合所谓『怪谈风』。这就造成了开头很难理解,同时,若是读的太快,就会一头雾水,不知道我在写什麽.人物杂乱,出场人物很多,读者看了不明所以,我也在试图进行一些补救工作。无论观感如何,总之,明日就要上架了,我也准备了些存稿,想让大家一次看个够。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本书的成绩应当是达不到我心里的预期,或远不如《家父》,《衣冠》,但是没有关系,写书有激情是很好的事,我有大量的剧情还不曾铺开,保不准后头就能追上来呢?到底如何,明日即见分晓,十分感谢喜爱本书的群贤们。也希望明日能给个首订,投个月票,让我也有个能出去吹嘘的资格。不说了,得去准备明天的爆更了,谢谢大家~~爱你们的——老狼。(本章完) 第80章 亡高者黑衣 天色蒙蒙亮,院外传来清脆的鸟鸣声。路青穿戴整齐,走出了院落。几个甲士跟随在他的身后。路青今晚睡得很不错,在邺城的时候,他很少能睡得如此香甜。今日就得离开成安,返回邺城复命了,而在复命之前,他还得去一趟慕容家,全当是表明自己的立场。在众人的簇拥下,路青的马车朝着城东缓缓行驶而去。道路上尚且没什麽行人,地面上坑坑洼洼,积累了些污水,马车的车轮碾过那坑洼,使路青也不由得晃动起来,如此行驶了许久,终是来到了城东处。刚刚靠近这里,路青便听到了阵阵的嘈杂声。他从马车内走下来,远处聚集着三三俩俩的甲士,都是县中武装,只是这些人看起来魂不守舍,哪怕是有马车靠近了,他们也不管不顾,反而是自说自话。路青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就在此刻,终于有人上前挡住了他们的车架。「此处禁止进出!」路青身边的甲士当即亮明了身份,那县兵急忙前往禀告。片刻之后,长孙迦叶便一瘸一拐的出现在了路青的面前。长孙行了礼,「便是贵使,也得先问过县公.」路青打量着面前这位瘸腿县尉,这县尉的脸色极为糟糕,他的脸色灰白,眼眶浮肿,发须都是乱糟糟的,眼神飘忽不定,这让路青很是不喜。这堂堂七部尉,就这麽个德性?难怪这县兵都是如此懒散无序,毫无军纪可言。「你不必派人过问,我昨日已经问过,县公是应允的。」长孙僵硬的让开了路,让路青等人通过。当他们的马车靠近了内院的时候,慕容增等人前来迎接。慕容增对待路青是极为的客气,这种客气并不像是对高长恭那样的假客气,他几乎是以大礼叩拜在路青的面前,这也让路青很是受用。「哈哈哈,你我两家交情极深,何必多礼呢?」路青将他与一旁的慕容广扶起来,慕容增却赶忙说道:「少家主曾对我说,路公乃是他的挚友,若是见到您,就得以最高的礼节来迎接,要像见到他那样对待,岂敢怠慢呢?」慕容广也是赶忙说道:「我们已经清扫了府邸,宰杀了牲畜,就等您入宴.」他们就当着外头那些县兵的面,热情的寒暄着,随即一同走进了内院。慕容增先是带着这位贵客参观了下他们家的府邸,府内有着各种奇珍异草,还有些稀奇的野兽,都是外头所找不见的,慕容增始终弯着腰,毕恭毕敬的跟在路青的身后。路青如此参观了院落,便又在大堂内赴宴。慕容家的几个子弟早已在这里等候,这些都是属于远亲,论地位还没有慕容增高,不过开口一句一个路公,极尽阿谀谄媚之事,让路青更是受用。宴会着实热闹。路青作为客人,却是坐在了上位,慕容增跟慕容广执意坐在他的左右。按着慕容增的话来说,这就是按着少主的话,以最高礼节来对待。「这城里的事情啊,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县公不会再对你们出手的。」路青乐呵呵的说着,慕容增只是低头道谢。「路公,如此可真是将县公得罪死了他不会乱来吧?」慕容广不知想起了什麽,眼里闪过了一丝不自然。慕容增赶忙说道:「勿要胡说!」路青笑着说道:「君子勿要担心,那县公跟其馀宗室不同,他是个善人,是不会乱杀滥杀的。」慕容增又开口说道:「君子,你且去外头陪路公的属吏们吃些酒!」慕容广赶忙起身,离开了此处。慕容增这才笑着解释道:「我家这位君子,自幼不好读书,让您见笑了」「不,其实他担心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就是有高阳王压着县公,即便本性良善,那毕竟也是高家之人,现在这局势,你们可是将他彻底得罪了,现在还好说,可往后啊」慕容增笑了起来,「我们已经想好了,明日或后日,我家少主就会返回成安,到时候,他会想办法来弥补的.」他的视线忽然扫向了走远的慕容广,「总有东西能让县公息怒的」「那便好。」路青却不愿意继续多说这方面的事情,他随意说道:「这城东的诸多县兵,想来也会撤走了.」慕容增一愣,随即说道:「说起这县兵来,昨晚却发生了一件怪事。」「哦?」「怪事?」县衙里,路去病急匆匆的往前冲去,几个属吏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路去病一头撞进了后院,站在门口的甲士都傻了眼,手放在刀柄上,对视了一眼,还是松了手。「县公!!」正在戴头冠的高长恭看着闯进来的路去病,也是苦笑了起来,「路君.何时如此慌张啊?」路去病瞪圆了双眼,满脸的紧张,「昨日,城东出了事!」「哦?」「长孙县尉派人来报,在昨夜,有一黑首,黑躯,黑足的龙头怪物,在城东现身,极为古怪,众人皆不敢靠近,那怪物口出人言,令众人离去,随即跳进慕容家井中,化作黑龙。」高长恭茫然的看着路去病,不只是他,就是为他收拾冠的奴仆,此刻都瞪圆了双眼。「无稽之谈。」高长恭摇了摇头,「长孙县尉是太疲惫了。」「绝非有假!不只是长孙公,还有那些县兵,慕容家的那些人,也都看到了这头怪物!」「县兵们吓得当场逃了几个,被长孙公给杀了。」高长恭皱起了眉头,陷入了苦思。他正想要问问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可看着路去病,他就不想问了,路君既然知道了,那不知道这件事的人应当就没多少了。「县公,现在城里闹得沸沸扬扬,说是有奸贼要对付慕容家,迫使慕容家的黑衣龙王出来庇护.越说越是离谱,都说是您故意迫害他们,方才引起了这头怪物出来,庇护慕容家」「慕容家的那些奴仆都开始搞祭祀了.」高长恭有些坐不住了,「来人啊,备马!」慕容府内。路青持盏的手抖动了起来。在一瞬间,他的脸色变得惊恐,嘴唇都在无意识的抖动。慕容增还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我是被人叫醒后,就过去看了,却没看到什麽怪物,那井也看了,不过就是有淤泥而已。」「这类的事情,多是以讹传讹,只是我自己的麾下都信誓旦旦的说看到了神兽,说是先祖之灵庇佑,今日还有几个人劝我祭祀简直莫名其妙.」此刻,路青的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了。他几乎是抖成了筛子。他的异样终于引起了慕容增的注意,「路公?怎麽了?!莫不是身体不适?!」路青抖动着,双手吃力的顶着地面,哆嗦着站起身来,他的双腿都有些发软,他缓缓朝着外头走去,慕容增大吃一惊,正要上前搀扶,却被路青赶忙推开。路青越走越快,众人皆惊愕。「路公!到底怎麽了?!」「路公,方才还好好的,这是为何啊?」路青只当什麽都听不到,他就这麽一路走到了门口,叫上了自己的甲士和属吏,哆嗦着爬上了马车,随即迅速离开。慕容增站在门口,看着这古怪的场面,眉头紧锁,脸色极为难看,现在他也反应过来了,昨晚的那个怪物之事,怕是非同小可,远没有他所想的那麽简单。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路青此刻坐在马车里,还是满脸的惊恐,他蜷缩在车里,嘴中念念有词。「亡高者黑衣.」「黑衣做天子」「亡高者黑衣.」「黑衣做天子」(本章完) 第81章 人间炼狱 高长恭低下头,看向了那井。长孙站在一旁,绘声绘色的讲述着昨晚的场景。「那怪物有三丈高!浑身漆黑,就是双眼都是黑的,牙齿也是黑的.」高长恭往井里看了许久,却没看出什麽怪物来,虽然井水不是那麽的清澈,但是也绝对没有什麽怪物盘踞。「那怪物一头就跳进了井里,我们冲进来,就看到一条黑龙在井中徘徊那怪物看我了,它盯着我,说了很多话,那话不是汉话,不是鲜卑话,也不是匈奴话.「长孙哆嗦着说道:「老夫在塞外征战多年,便是蠕蠕话都能听懂一些,就是听不懂那怪物的话,但是我再想想,那话有点像是鲜卑话里的离开似是野兽在学人言语!」「这怪物的话,果真与人话是不同的。」刘桃子站在不远处,忽侧头看向了人群的寇流。寇流压低了头,抬都不敢抬起来。倒是姚雄,乐呵呵的站在他身边,趁着没人注意,还用肘子来碰他。长孙继续说道:「那怪物跳的是秋雨的傩戏,但也不像是人跳的,手足不协调,极为怪异,我都无法形容.」「好了。」高长恭打断了他,他直起身,沉思了起来。高长恭不是那麽的相信鬼神之说,但是,这县尉说的有板有眼,而且还有这麽多人看到,莫非还真的有什麽鬼神庇护着慕容家?高长恭看向了一旁的路去病,开口问道:「路君,你可知有什麽黑身龙头的怪物?」路去病沉思着,「高县公,这有龙头的怪物并不少见。」「如麒麟,貔貅,犼等等,皆是龙首,但是这黑身」他猛地抬起头来,「我知道了!!」高长恭一愣,「哦?还真的有?」「有!」「县公,在燕国之时,有黑龙出现在龙山,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认为是黑龙庇护慕容,当时的燕文明王就祭祀黑龙,赦免国内的罪人,并且将自己的宫殿改名为和龙宫。」「哦?黑龙庇护慕容家?」高长恭的脸色变得无比的凝重,不知为何,此时他竟是别样的烦躁。他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面前这建筑群。「燕早已灭亡了.」此刻,路青的马车冲出了成安,一路朝着邺城的方向狂奔而去。路青再三催促,马夫手里的鞭子不断的挥舞,在半空之中发出了阵阵破空声。骑士们也加快了速度。他们在道路上卷起了尘土,狂奔着冲向邺城。路青此刻是再也不敢去想什麽慕容家的吩咐,也不敢去想什麽杨公,他只是想要早点离开成安,交接了差事,从其中脱身。那慕容增简直就是个蠢材!这年头,谁敢跟黑扯上关系呢?就在此刻,忽有骑士叫道:「路公!!前头出现了大量的骑士!当避让!!」路青吓得毛骨悚然,「快让开!让开!!」骑士们赶忙分开到两旁,马车更是直接被开到了道边的泥泞地里。路青狼狈不堪的从马车上下来,看向了远处,只看的尘土滚滚,地面不断的颤抖,马蹄声愈发的明亮,路青焦急的看向了左右,想要找个地方躲避,可这空旷大路,竟是避无可避。远处出现了骑士的模样。他们皆披着重甲,连胯下的骏马都披着甲,骑士们带着面具,手持长矛,如风一般朝着这里席卷而来。「百保.」路青喃喃了几句,赶忙领着众人跪拜在道路之侧。骑士们就这麽从他们身边飞奔而过,巨大的风浪让路青都睁不开双眼,衣裳发出猎猎响声。几个骑士直接改变了方向,围住了他们几个,其馀骑士继续前进。路青跪拜在地上,屁股撅的很高,一动不动。不知有多少骑士从他身边飞过,终于,有人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路青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一个黝黑皮肤的大汉,正站在马车上,他浑身赤裸,手里拿着长刀,脸色狰狞的看着自己。双方眼神接触的那一刻,路青几乎要骇死。「臣黄门郎路青拜见陛下!!!」路青赶忙高呼了起来,高呼着再次行跪拜礼。站在马车上的人正是高洋。高洋此刻跳下马车,快步走到了路青的面前,伸出手,捏住路青的耳朵,「扑哧」刀一挥,路青的耳朵就被高阳给割下来。路青疼痛难忍,捂着耳朵惨叫。「疼不疼?」「回陛下,疼疼。」「好,是个说实话的人,那就可以跟你询问了,你是从成安来的?」路青耳边传来剧烈的疼痛感,让他难以忍受,一阵一阵的疼痛让他难以思考,可面对皇帝的质问,他还是哆嗦着做出了回答,「臣是从成安来的。」「那朕问你,你跟慕容家做了什麽图谋?」「臣不曾啊,陛下,臣是遵杨公之令,前去成安县衙传递命令的,不曾与慕容家图谋!」「慕容家的黑龙,你可曾看到?」「不曾亲眼见到,臣从人口中得知这件事,正准备往邺城禀告.」「哎呀!」高洋惊呼了一声,赶忙将手里的耳朵递给了路青,「朕错怪你了,原来是个忠臣,拿着,拿着。」「多多谢陛下。」他将耳朵强行塞进路青的手里,「要去传达命令,那就去传达命令,传达完就回去,别总是乱跑,你看,这撞上了朕,伱就丢了只耳朵,往后要是再撞上了别的什麽,岂不是更糟?」「多谢陛下的教诲!臣记住了!」「很好,朕听说高阳王擅长医术,你回去后再去找他,保不准能治好你的耳朵呢!」高洋说完,转身快步回到了马车上,再次狂奔而去。路青此刻抓着手里的耳朵,疼的几乎晕厥。等到高洋的马车从一旁离开之后,路青眼神恍惚,一头栽倒。高洋站在马车上,手持染血的长刀,发出阵阵嘶吼声。大军冲锋而去,很快,他们就出现在了成安之外。城门的甲士看到远处飞奔而来的骑士们,吓得面无人色,赶忙大开城门,官吏们熟悉的跪拜在两侧,骑士们毫不停留,竟是直接一路冲进了城内。一时间,整个县城的地面似乎都在抖动。百姓们惊恐的躲在屋里,不敢外出。骑士们朝着城东冲杀而去。「怎麽了?」长孙县尉感受到那抖动,警觉的看向了那边,其馀甲士还有些茫然,很快,他们也感受到了骑兵冲锋而来的动静,长孙却赶忙下令,开始列阵。而当远处的骑士真正出现的时候,长孙再次下令,让甲士们避让。这群人就这麽冲到了城东。「嘭!」战马撞开了大门,骑士冲进院里,男主人高呼了一声,骑士提刀一砍,男人直接倒在血泊之中,骑士翻身下马,丢了长矛,手持长刀,见人便砍。骑士们分工明确,每户人家都能分到一位骑士,直接推门而入,大开杀戒,而其馀骑士则是继续前进。县兵们看着这一幕,皆胆寒,长孙县尉倒还好,类似的场景他大概是见过的,在他眼里,当下这一幕的冲击力并不如昨晚那般惊惧。他只是拉起一旁的甲士,「速速前往县衙,告知县公!!」一时间,整个城东都乱作了一团,马蹄声,男人的怒吼声,女人的哭泣声,骑士的劈砍声,慕容家的亲属们四散而逃,哭着喊着,有人求饶,有人大骂,可迎接他们的就只有骑士无情的劈砍。那些高大强壮的精锐的们,在骑士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慕容家的内院,被冲破了,骑士们冲杀了进去。慕容增惊呼着冲出来,看着面前的骑士,「我」「噗嗤!」骑士的刀劈中了他的脸,他应声倒地。忽又亮起了火光,配合着那惨叫声。片刻之间,城东化作了炼狱。(本章完) 第82章 高洋的小游戏 「我还是不明白。」姚雄正拿着桶,给青狮喂食。他看着一旁给白牙梳毛的田子礼,问道:「那麽强盛的慕容家,让寇流化个妆去跳舞便能除掉吗?」田子礼赶忙瞪了他一眼,「少说些!」姚雄缩了缩身子,看了看周围,「你勿要担心,我不会对外说,我又不是路县丞,我就是好奇而已。」田子礼慢悠悠的梳毛,开口说道:「你要是问慕容家黑龙的事情,我倒是知道一些。」「听闻当初高王还在的时候,曾有术士对他说:亡高者黑衣。」「这便让高王再也不敢去见僧侣,觉得他们着黑衣,对自己不利。」「到如今这位陛下的时候,这情况是愈演愈烈,陛下非常的相信这些东西,他曾询问左右,天底下什麽最黑?左右便告诉他:漆最黑。」「他恍然大悟,便将高王的第七子,也就是自己的弟弟给抓起来杀了。」「啊???」姚雄瞪圆了双眼。「至于龙首,那天路君说的你也听到了,慕容家有黑龙庇护,和龙殿」「这真的有用嘛?」「别的事情,那位或许不在意,可这样的事情嘛,保不准他的军队就已经在路上了。」姚雄一阵后怕,「原来还有这麽多讲究,我看那张公平日里笑呵呵的,很是怯弱,不曾想,竟是一肚子的坏水!」「想要活下来,自然就得记住诸多的避讳,知道什麽不能做,要说这些,成安估计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他张公的。」「连我都是后来才想明白的。」两人正聊着,外头忽传来了嘈杂声,就听到人高呼,甚至还能听到马蹄声。两人赶忙收了声,快步走到了门口。「出了什麽事?!」田子礼赶忙询问。「不知道!说是让我们都守在县衙里,勿要外出!!」高长恭此刻骑着骏马,狂奔而出,路去病跟在他的身后,在一众骑士的簇拥下,正朝着城东的方向狂奔而去。此刻的高长恭,愁容满面,握着缰绳的手都不是那麽的自然。他一言不发,只是纵马狂奔。路去病似乎意识到了什麽,同样忧心忡忡的跟在他的身后。还不曾靠近城东,他们便看到了那冲天的火光。往里走,就有骑士挡住了他们。高长恭等人告知了身份,最后却只有高长恭与路去病得以继续前进,其馀人都被留在了半路上。沿街都被戒备,处处都是骑士,半个城池都被骑士所占据,这规模比当初高阳王到来的架势要大了十倍不止。到达城东,一股难闻的血腥味混杂着烧焦的味道,令人作呕。高长恭跟路去病下了马,高长恭低声说道:「勿要言语,勿要言语,勿要言语.」他连着说了三遍。路去病张开了嘴,正要回答,又即刻闭上嘴,点点头。两人低着头,小跑着往里头走去。有血迹从排水渠里流出,腥臭而醒目。不远处的屋子门都是敞开着的,一具具尸体就随意摆放在那里。他们被带到了高洋车架前。四周有骑士形成了一个『凹字阵』,将皇帝的车架护在最中间。有几具尸体此刻就摆放在马车前,不全的尸体,高洋笑呵呵的坐在尸体前,正在玩「连线」游戏,这头跟那个身体连线,然后这个腿跟那个身体连线,他似是想试试还有多少种排列法。他玩的很是开心,乐此不疲。高长恭瞥了一眼,清楚的认出了皇帝手里的那颗脑袋。慕容增。慕容增被砍下来的头颅上还挂着惊恐的神色,双目圆睁,死不瞑目。一旁还躺着一人,那是唯一的活人,慕容广,或许他此刻巴不得自己已经死了。只见他的嘴里不断的涌出血来,发出呜咽声,脸上血肉模糊,也看不出哪里健全哪里不健全,只能从衣服上认出他的身份来。他就这麽躺在地上,时不时的抽搐,高洋偶尔也拿他玩「拼图」游戏。「臣代成安令高肃拜见陛下!!」「臣成安县丞路去病拜见陛下!!」两人同时行礼拜见。在整个成安,能有资格称臣的官员就只有高长恭,路去病,以及长孙迦叶这几个人。听到声音,高洋抬起头来,饶有兴致的看向了高长恭。他却没看多久,便再次看向了那骑士们。「给我找快点!不找到那黑龙,朕就不离开成安!!」「那慕容皝都死了多少年了,他家的黑龙居然还没死?!」又有一批骑士朝着诸府冲了进去。城东的府邸杂乱无章,并非是沿着道路修建,而是以内院为核心,往外扩散的,想要从这里找东西,着实不容易。高长恭跟路去病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高洋也没有让他们起身的意思,继续玩起了自己的小游戏,终于,在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折磨之后,慕容广彻底不动了。看着小玩具们都不动了,高洋似乎也是腻了,终于抬起头来,嫌弃的甩了甩手,「长恭啊,你过来。」高长恭急忙起身,快步走到了高洋的身边,「陛下!」高洋一把搂住了他的脖颈,高长恭低着头,那血迹直接被抹在他的身上,他也只能是忍受着。「长恭,慕容家的黑龙跑出来了,你为何不告诉朕呢?」「朕是你的叔父啊,你为何要瞒着朕呢?」这是路去病第一次看到皇帝。他从未想过,皇帝会是如此模样。他依旧是裸着身体,尽管当下还有冷风吹袭,他也丝毫不在乎,就是光着,他的头发也是杂乱的,相貌丑陋,看起来便有些凶悍,尤其是跟被他搂住的高长恭来比较,他的丑陋就更加明确了。他此刻陷入了沉思,不知在想着什麽。而高长恭的眼里却出现了惧怕。在高长恭还很年幼的时候,叔父还不是这样的,那时的他总是披着甲,看起来格外的强壮,他一只手就能将高长恭举起来,用生硬的胡子来逗弄后辈们玩。那时,总是能听到别人称赞他,说他是如何的勇猛,这个月又取得了多少战绩,说他打的周围的胡人抱头鼠窜,打的那宇文黑獭痛哭流涕。那时的叔父,还是高长恭心目中的英雄。不知什麽时候开始,叔父忽然就变得有些不同了。他的性格和为人都越来越怪,越来越怪,到现在,已经变得完全认不出来,也根本猜不到他心里的想法。「叔父,我并不相信这鬼神之论,因此不曾禀告。」听到这声叔父,高洋搂住高长恭脖颈的手稍稍松了些。「得相信,得相信,知道了吗?」「知道了」「这样吧,倘若一个时辰内,骑士们能从这里找出黑龙,让朕杀了它,朕就赦免了你。」「若是找不出来,那朕就杀了伱。」「如何?」高长恭的嘴唇抖了抖,没有说话。路去病猛地站起身来,「陛下!!」高长恭急忙叫道:「我与自家叔父说话,哪有你个小汉官开口的份!来人啊,将这厮给我带出去,堵住他的嘴,看着他!!」有骑士看向了高洋,看到高洋并没有开口,骑士便直接上前,抓住路去病,捂住他的嘴,直接带了下去。高洋没有说话,只是笑呵呵的看着远处。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远处的火光却不见少,有骑士拉着车走出来,车上载满了尸体。高洋一动不动,只是看着那边,站着累了,便坐下来,却还是直勾勾的看着远处。也不知等了多久,骑士们终于将尸体也都拉了出来。整个城东似乎都没有活着的东西了。「找到了吗?」「黑龙呢?」「陛下,我们将城东都翻烂了,也不曾找到什麽黑龙.」高洋猛地看向了一旁的高长恭,狞笑着,缓缓举起了手里的长刀。高长恭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啪!」长刀横着在高长恭的头上拍了下。高长恭睁开双眼,却看到高洋笑得前仰后翻,「看你这怂样,就你怂包小子还能当成安令?」他的脸色又很快变得肃穆起来,笑声戛然而止,他用刀拍了拍高长恭的脸,眼神冷冽。「你这般胆怯,岂不是要丢了我家的颜面?太子是这样,你也是如此。」「都像是个汉儿,毫无血性可言。」「杀人,很简单,抡起刀,砍下去勿要再当个软蛋,丢了你阿爷和爷爷的颜面!」「回朝!!」(本章完) 第83章 成了! 马低着头,吃力的拖着车。车身红黑相间,各种各样的尸体被堆积到车上,有的甚至形成了小山,随着马车的晃动,有肉块从车上掉落。鲜血逐渐聚集在车的边缘处,随着马车的前进而洒落出了一道血痕,这条血痕拖得很长,一路看不到尽头。前后有骑士晃晃悠悠的前进着,有些骑士的长矛上插着人头。一颗颗人头被长矛立起,显得格外惊悚。马车撒着血水,一路朝着远处行驶而去。门口的甲士们看着眼前一幕,早已抖成了筛子。运输尸体的马车是一车又一车,光是出城门,就用了半个多时辰。隔着老远,还能听到疯天子那歇斯底里的狂笑声。高长恭一路走到了城门口,与那些甲士们一同站在城门边,恭送皇帝凯旋回朝。车上的明明都是高长恭的敌人,可当看到这般血淋淋的一幕时,高长恭心里都没有多少的爽快,他只觉得莫名的悲凉。没有审判,没有询问,甚至都没有言语,骑士们就这麽冲了进来,然后便将整个慕容家都给屠了。面对如此伟力,慕容家的护卫们也起不到半点作用,他们死比其他人更快。从老到少,从男到女,无论是高贵的慕容家亲属,还是卑贱的慕容家奴仆,一视同仁,见面便被杀,没有其馀任何选择。城东成了无人区,或者说,是无生命区,再也没有活着的东西留在那里了,或许活着的只有那条井里的黑龙,倘若它真的存在的话。当最后两个骑士趾高气扬的挥舞着长矛的头颅,驱使着战马快步从城门口离开的时候,高长恭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两边的甲士赶忙扶着他。高长恭摇摇头,「无碍,放开吧。」他又站了起来,眺望着远处,目送骑士们离开。他从一旁的甲士手里拿过了缰绳,迅速上马,转身离开了此处。当他迅速朝着城里飞奔而去的时候,他的护卫们急忙跟上。他们纵马回到了县衙,在县衙门口,有两个甲士正按着路去病,他的嘴也被堵上了,正在地上挣扎,高长恭快步走上前,看到高长恭,路去病便不再挣扎了,高长恭将他嘴里的布帛取出,又将他身上的绳索解开。「路君,让你受罪了,都是我的过错。」高长恭后退了一步,随即朝着路去病行礼。路去病赶忙避开,不受他的礼,「县公勿要如此.我知道您是在救我」高长恭站起身来,「不,都是我的过错。」他的眼神同样锐利。「倘若我当时能多些果断,不再迟疑,领兵杀了那些元凶,那便不会有如今这样的事情。」「陛下将整个城东都给屠了,无论老幼。」「这都是因为我不够果敢。」听到高长恭的话,路去病有些惊讶,他看着面前的高长恭,对方看起来似乎变得跟从前不太一样。「县公.」「好了,既然已经发生,便是后悔也无用,路君,你现在就去安抚好县衙众人,让县里尽快恢复秩序」高长恭下了令。高长恭在得知皇帝前来的时候就下了令,让众人待在县衙,不许外出。自家那位叔父喜怒无常,好杀人,最好是谁都不要见。「兄长,到底是出了什麽事?」姚雄有些坐不住了。他看向了坐在上位的刘桃子,「难道是庙堂派了人?」刘桃子半眯着双眼,似是在休息,什麽都不说。姚雄又看向了寇流,「你那身东西,弄乾净了吧?」「当然,我都已经烧毁了,你不必担心。」田子礼脸色复杂,低头不语。就在此刻,外头忽传来脚步声。众人都不敢再言语,纷纷看向了门口。路去病一头撞进来,眼神迅速锁定了桃子。「出大事了!!」姚雄赶忙上前,将路去病带过来,又扶着他坐下,众人都没意识到,这位大齐正式官员此刻竟是坐在桃子的左手边,可路去病本人似乎都不在意这个。「路公,外头到底出了什麽事?您讲讲吧!」路去病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起了外头的事情。路去病这个人,在讲故事方面还是挺有才能的,便是平平无奇的事情,从他嘴里讲出来都别有一番滋味,何况是如今这般大事,被他说起来那就更是精彩了。众人皆看着他的嘴,听着他讲述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好啊!!」姚雄拍手叫道。「这狗日的慕容家,终于是死乾净了,他们家那老狗跟那小狗也活不成了吧?」路去病此刻却摇着头,「可惜了。」「慕容家虽然有过错,却不至于诛族况且慕容郡公有德操,有战功,就这般被波及,还有他家那些奴仆,大概也不全都是该杀的恶人。」路去病的话刚说了一半,田子礼便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路公当然是不知这些『一斗米』的厉害之处。」路去病一愣,在他的印象里,桃子麾下一堆莽撞人,可唯独田子礼是最和气的,对谁都客气,跟县衙众人的关系最好,怎麽今日也变得这般莽撞?可路去病并非是一个爱计较的人,他问道:「何谓一斗米呢?」「慕容家这些奴仆,在路公等诸贤面前,那可是乖巧听话,顺从良善,实打实的忠仆良随,可他们出了府,到我们面前,可就不同了,各个龇牙咧嘴,无恶不作,比那慕容家几个主子还要可恨!」「至于这一斗米,过去慕容家施粥的时候,这些奴仆仗着自己施粥的权力,刻意为难百姓,若是谁家能献出自己的妻,女儿,陪这些人一晚,就能多得一斗米,到后来,他们拿着自家的粮食前往城外,用一斗米来换一夜滋味。」「故而城里人都称他们为『一斗米』。」路去病眨着眼,「我还真不知道这些.」「这样的事情还有许多,这只是其中一种称呼而已,他们死的并不冤,至于他们的家人,既然能陪着享福,那也该陪着遭罪才是。」「路公何必要怜悯这些人呢?!便是那家主,这麽多人聚在他的麾下作恶,他难道便一点都不知情?」「烂事都丢给自己的远亲来做,自己只当是不知道,倘若事情被发现了,那就抛弃他们,继续做一个有美名的君子.」田子礼的脸上满是不屑。刘桃子开口说道:「荣祖,你勿要在意,子礼的家人便是被慕容家的奴仆所害,故而如此。」路去病还是头次知道这件事,他惊诧的看着田子礼,「君原先为何不说呢?」「这有什麽好说的况且,我虽然厌恶慕容家,却也明白道理天下作恶的不只是他们一家,若是要怪罪」田子礼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没有说完。路去病再次长叹。他站起身来,「桃子兄,长孙县尉身体有些不适,县兵们也有些躁动不安,你代替他先看着些县兵,勿要让他们起什麽动乱.我还得去安抚其馀诸吏,尽快让县城恢复平静。」路去病匆匆离开。姚雄等到路去病离开,终于开始发笑。「桃子哥!成了!」「那狗日的被诛族了!」「这张老翁果真是有些本事啊!」田子礼却挥了挥手,「你们俩先去门口守着,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与兄长说。」姚雄跟寇流对视了一眼,却还是迅速起身,走到了门口。田子礼背对着他们,低声对桃子说道:「兄长,慕容家有几个奴仆,守在李村,我曾派人跟他们买过些东西那些人极为嚣张,根本也不避开外人,东西直接放在自己家里。」「当下真是好时候,那些人如今若是没死那就是跑了,绝对不敢再逗留的.东西应该也带不走,要不要我派人给拿走?」「嗯?」刘桃子瞥向了他,「你是什麽意思?」田子礼后退了几步,忽然跪在了刘桃子面前,对他行了大礼。「兄长.不,明公!我想追随您,辅佐您!」「我虽然不才,可身边有十馀个兄弟,皆是过命的交情,可以为您做任何事情,我家里还有些钱财,也愿意都拿出来献给您,我愿意为您鞍前马后,跟着您成就一番大业!」远处的姚雄跟寇流看着田子礼忽然跪下来,都有些懵。「他这是怎麽了?」「应当是在拜谢兄长为他报了大仇吧」ps:啊,献祭几本书来冲波首订。《千年世家:从商鞅变法开始崛起》,我倒是写过群像几代人的书,但是头次知道有极长时间线的家族文。《反清1850》,不必多说,反清复明!!《lol:电竞圈第一魅魔》,是我的一位老读者写的,我本人倒是不怎麽看电竞文。《这个大夫有点凶》,是个医术文,写这个类型的应该都非常专业吧。嗯.献祭四本,稳我首订!!(本章完) 第85章 结巴 城门外,一张案前坐着两位小吏。两人百般无赖的坐在这里,打着哈欠,眼里满是困意。他们坐在这里已经许久了,是奉命来接收那些前来自首的亡人的。在到来之前,职吏吩咐了许多,让他们要谨慎行事,让他们认真对待,甚至还要求他们说话尽量和气些,勿要惊吓到那些亡人。他们做了很多的准备,可上任后才发现,根本就没那个必要。压根就不会有人来自首,重新回归官府的治下。对此,这些小吏们其实也早有预测,毕竟他们并非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过去也曾干过,骗那些人前来,杀了他们当功劳。每次县里贵人少了功劳,就会用这一招。这些因为种种不能明说的原因而离开官府,丢失身份的人,怎麽可能因为一句话就跑过来自首呢?可这些话,他们是不能给上位者说的。他们既然想去做,那执行就是了,何必多言呢?就在两人快要睡着的时候,有人站在了他们的面前。小吏赶忙抬头,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瘦小的后生,满脸的污泥,衣衫褴褛,胡须脏乱。小吏下意识的摸向了腰间,「尔欲何为?!」「我是亡人.」小吏这才反应过来,他探出头看向了远处,竟发现有人正朝着这边走来,三三俩俩,后续似乎还有更多。小吏都惊呆了。还真的有人敢来啊?他急忙拿起了笔,「好,姓名?」「王冲。」「县公!成了!成了!」路去病一脸狂喜的冲进了高长恭的屋内。高长恭正在写着什麽,看到路去病,眼里也满是喜色,「怎麽?成了?」「果真成了!还是得让桃子兄来办这件事!」「方才几个城门派人告知,开始有亡人前来自首,光是西城门,当下就已经接收了八十四个亡人,数量还在增加可以准备进行授宅授田了.」「好啊!」高长恭也是忍不住拍手。「城内的事情,你也要多上心.」他指了指面前的文书。「我准备将这些事情上奏给庙堂。」高长恭的脸色很是肃穆,他说道:「成安亦帝城也,此番动作极大,容易引起周边惶恐.那杨公虽与我不熟,但他是个大能臣,若是他能帮忙,就不怕引起其他什麽麻烦了。」路去病此刻却相当冷静,「只怕是不会,看到您的奏表,他只会更加急切的想要将您轰走。」「哦?我以为路君是最敬爱杨公的.」「我确实很敬重杨相,他素有道德,为人清廉,这些年里,他一直都在行仁政,施法补救庙堂过失。」「当初陛下下令要修建宫殿,徵召了三十万民夫,杨公便赶忙下令,赦免徭役各地的田税,又下令甲士护送完成徭役的民夫返回故乡,救下了很多人。」「他还提拔了很多的贤才,不顾其出身,不以自己的好恶,他所提拔的这些人,大多清廉,正直,足以执牧各方。」「朝中之政,他亦能操办妥当,春耕秋收,不曾耽误,若非他,只怕早已天下大乱。」「只是,杨相虽能臣,却绝非是有胆魄的直臣,陛下所为不合法度,他身为宰相,不想着劝谏,却帮着陛下行凶,我知道他常常押送囚犯给陛下,以供陛下虐杀取乐。」「他也绝对没有胆魄来帮着县公在帝城周围大展身手,他向来求稳,如今成安出了这样的大事,我想他会更加急切的要将您轰走。」高长恭点着头,对着路去病称赞连连,「路君大有进步啊,过去路君只是个直臣,有胆魄,却缺乏见识和才能,如今却是不同了,路君有御史之才也。」「不过,无论杨公怎麽想,还是得将书信和奏表送到他的府上去,一味的顾全大局,容忍退让,这样是无法治理好天下的.」「但愿杨公能理解我的做法吧。」邺城。漆黑的大殿里,唯有甲士手里的火把才能照亮些地方。殿内潮湿且腥臭。本该是神圣雄伟的大殿,此刻却显得阴气森森,透露出一股鬼气来。那一根根圆柱上都染了漆黑的血,散发出恶臭味道。地面上似乎还有什麽东西在蠕动着,令人不寒而栗。高洋坐在上位,早已是喝的烂醉如泥。群臣哆嗦着坐在两旁,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酒水和肉,不敢下咽。在两方群臣的中间,则是堆放着一堆人头,那些人头被堆积成了小山的模样,也就是京观。面对如此血淋淋的一幕,高洋却食欲大增,一口撕下手里的大腿骨的肉,又往嘴里灌着酒。「啊!!!」「啊~~~」在京观之前,一人被脱去了衣裳,浑身赤裸,被按在地上,两个甲士抡起大棒,正在对他进行杖刑。一棍又一棍落下,那人的身上出现了一道又一道伤口,疼的他高声惨叫。而此人,正是高阳王高湜。看着高湜挨打,群臣皆低着头,没有一个人上前劝谏。杨愔坐在最前头,他悄悄的用肘碰了碰坐在他身边的少年郎。坐在杨愔身边的少年,穿着与其馀众人皆然不同,他的年纪大概只有十四五岁,长得瘦小,此刻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被杨愔碰了几下,他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了杨愔。杨愔看了看挨打的高湜,又看向了皇帝。少年郎却低下了头,浑身瑟瑟发抖。杨愔的眼里闪过一丝忧惧,他又用肘子碰了碰少年郎。少年郎哆嗦着,缓缓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来,朝着高洋行了礼。「陛,陛,陛下,请,请您饶恕了高,高」高洋将手里的酒盏狠狠丢向他,酒盏险些砸中少年,就摔在他的面前,酒水溅了少年一身,少年被吓得呆若木鸡,一动不动。「还陛,陛,陛下呢!!你有几个陛下?!」高洋勃然大怒。此刻,又一人走上前来,朝着高洋行了礼,此人也不过二十多岁,却是身材高大,双眼明亮,相貌堂堂,极有威仪,「陛下,高阳王一时不查,请您饶恕他的罪行,若是再继续杖刑,只怕他便要死在此处了。」高洋打了个嗝,醉醺醺的挥了挥手,「别打了!」甲士终于收了手,高湜哭着叫道:「多谢陛下!多谢六哥!」高洋又指了指跪在他面前的少年,而目光却是看向了跪在一旁的年轻人,「演啊,往后你做什麽都可以,就是不要杀了这个小结巴!!」高演浑身一颤,吓得赶忙顿首,一言不发。群臣皆沉默,陛下发疯说疯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故而高洋说什麽他们都不会觉得惊讶。可唯独,杨愔此刻的脸色却极为难看。他看着那呆滞的少年,又看向了那顿首的年轻人,他那原先宽厚的脸色忽变得不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桃枝!!桃枝!!」「扶朕回去.」高洋醉醺醺的说着,一甲士赶忙前来,扶着高洋,晃晃悠悠的走出了这里。「臣等恭送陛下!!」众人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高洋离开。高演抬起头来,看向了跪在一旁,一动不动的少年,他依旧是保持着方才的模样,就连眼睛都不眨。高演看着他这怪异的模样,摇头叹息,轻声叫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太子高殷一动不动,浑身僵硬,犹如死人。他刚朝着太子伸出手来,就有一双大手将太子猛地拽起,太子起身,也随之惊醒。高演抬起头来,发现拽起太子的正是宰相杨愔。杨愔低头俯视着他,高演平静的仰头与他对视。「常山王。」「杨公。」ps:后文宣登金凤台,召太子使手刃囚。太子恻然有难色,再三不断其首。文宣怒,亲以马鞭撞太子三下,由是气悸语吃,精神时复昏扰。——《北齐书·帝纪第五》(本章完) 第87章 县令与吏 光秃秃的土坡耸立在道路的两旁。两个后生站在土坡上,两人皆穿着短装,头戴武弁,腰间围着牛皮带,有诸条玉石挂饰,两人手持大弓,皆做瞄准的姿势。有四个奴仆打扮的人站在他们俩人身后,身上背着箭囊,满脸堆笑。「嗖~~」「嗖~~」两人的箭矢几乎是同时射出。「中了!」一人惊喜的叫着,赶忙收弓,另一人却不认,「是我射中的!」「兄长岂能耍赖?明明是我射中的!」「呵,就凭你的射术?倘若是你射中的,我便背着你回城,若不是,你那匹青里霜便归了我,如何?」「不要,倘若是我射中的,兄长那只大犬就归我!」两人谁也不让着谁。个头矮些的后生嘀咕道:「阿爷昨日才跟你说,让你多读孝经,知道和睦的道理呢,你怎麽就不知让着我些?」「嘿,便只让我读吗?你怎麽不知道让着伱兄长呢?」其兄长指了指一旁的奴仆,「阿丁,你去将猎物带过来,不许动手脚,我非要夺了这小子的宝驹不可!」那弟弟也是冷哼了一声,「阿丁,速去速回,我非要抢了他的大犬不可!」看着斗气的兄弟俩,奴仆摇头苦笑了起来。「遵命.」奴仆赶忙骑上了骏马,冲下土坡。烈日高照,即便已是秋时,这烈日却没有收起多少光与热。灰白色的地面上,翻滚着阵阵热浪,隐约呈现出重影来。有两人彼此搀扶着,有气无力的在道路上前进。他们的衣裳很是破烂,露出了好几个洞,脚上也没有鞋,就这麽踩在炽热的地面上,钻心的疼痛从脚心传来,却不能让他们产生任何表情。他们只是直勾勾的看着远处,一点点的挪动着身体。这两人的年纪都不是很大,甚至还没有胡须,其中一人还算是清醒,另一人便浑浑噩噩,几乎靠着另外一人才能前进。「兄长,再坚持会成安发放吃的很快就到了。「「嗯」另外一人轻轻出声,算是对他的回应。「千万不要睡着了.就差几步路了,那边有吃的,还会授田授宅,就快到了」「我们连冬天都熬过去了.还有什麽熬不过去的,兄长,你再坚持一下.」开口那人的嘴唇泛白,龟裂,可依旧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话。「嗖,嗖。」两道声音响起。「噗嗤。」箭矢直接贯穿了被搀扶之人的后背,另外一根箭矢则是插在地上。那人惨叫着,压着弟弟一同倒下。两人摔在地上,弟弟赶忙起身,看着兄长背后那箭矢,浑身都抖动了起来,「兄长!!兄长!!」就在他惊恐交加的时候,从一旁传来了马蹄声。他抬起头来,就看到一匹骏马从土坡上飞奔而来,那是个相当强壮的人,就看到他挥起马鞭,重重一下,弟弟被抽翻在地,皮开肉绽。那人跳下马来,将地上的人抓起来,放在了马上,又在周围搜寻,找到了那根箭矢。他苦笑了起来,「二少主这次又得哭了」他摇着头,将那支箭矢也插在了那人的身上,那人发出一声痛呼,奴仆骑上了骏马,迅速朝着高坡上飞奔而区。只留下那弟弟倒在地上,痛苦的嘶吼哭泣,歇斯底里。奴仆纵马绕了一圈,冲上了土坡,随即将那人丢在了兄弟俩的面前。「同时射中,都射中了」年纪大些的冷哼了一声,「你这老狗,莫不是又动了手脚?这般距离,就他还能射中?」「仆岂敢或许二少主是有长进了。」年纪小些的得意的抬起头来,「说的不错!你以为你一直都能赢我吗?」他伸出手来,一旁的奴仆即刻为他递上了新的箭矢。他挑了挑眉头,「怎麽样?敢不敢再比一次?」「比便比,还有一只猎物,看我们谁能射中.」就在此时,忽有奴仆开了口。「少主,似是有人来了」两人停止了争执,一同看向了路口。就看到在远处出现了一行人马,有几个骑士正跟在一辆马车周围,正在道路上缓缓前进。弟弟很是不悦,「有那麽多的路不走,偏偏走小路,搅我雅兴,看我不射他一箭!」兄长极为不悦,「放肆!」「我家以道德立世,诗书传家,岂能造次?休要胡言乱语!」「我们便等他们离开吧。」那辆马车一路来到了方才那猎物的身边,然后停了下来。「陆公,是个亡民,似是受了伤。」骑士对着马车说道。一人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此人的年纪在四十岁左右,留着漂亮的胡须,神态端庄,眼神清澈,温文尔雅。他抬头看向了不远处嚎啕大哭的少年,顿了顿,「问问他,出了什麽事。」那骑士急忙上前,询问了些什麽,随即回到了这人的身边,「陆公,他说自己带着其兄长投成安自首,刚走到这里,便被高坡上的人所射杀,还纵马下来抢走了他的兄长.」「什麽?」陆杳有些惊诧,他随着骑士所指的方向,看向了土坡,果真看到了几个人。他当即皱起眉头,「去将那些人叫下来。」骑士纵马赶去,很快,那几个人就出现在了陆杳的面前,朝着陆杳行礼拜见。陆杳打量着面前这两个少年,「你们是什麽人?在这里做什麽?」年长些的后生赶忙回答道:「回贵人,我们是临漳和氏子弟,今日休假,便前来此处为民除害,射杀亡人贼寇。」陆杳皱起了眉头,「和氏?是仪州刺史和安的族人吗?」「正是如此!」「和刺史为人聪慧,恭政尽职,怎麽会有你们这样的族人呢?为民除害?这两人算是什麽害?他们是要往成安自首的,你们怎麽能草芥人命?!」「我看你们俩也是兄弟,怎麽忍心让他人的兄弟分离,当着弟弟的面去射杀其兄长?」「我非要修书一封,问问你们家的长辈到底是如何教导子嗣的」这两人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惧怕,两人对视了一眼,赶忙跪在了陆杳的面前。「请贵人饶恕!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不知道他们是要往县衙归顺的亡人,只当是射杀贼寇,为民除害.请您绕了我们一次,我们绝不再犯。」两人不断的求饶,苦苦哀求。陆杳看着远处那早已昏厥的亡民,又看看面前这俩狗崽子,他握紧了手,此刻很想要说些什麽,手颤抖了许久,到最后,无奈的松开,长叹了一声,「好吧,你们且先起身」就在此时,远处忽传来了响亮的马蹄声。就看到一匹格外巨大的战马飞奔而来,那战马通体青色,体格极为庞大,而骑着骏马的那人,同样高大,却是一身皂吏的打扮,他身后还跟着一行人。当那匹战马出现的时候,兄弟两人便移不开双眼了,直勾勾的看着那战马。那皂吏一路冲到了他们的身边,翻身跳下战马,动作流利,他几步走到了众人的面前,骑士们赶忙举起武器,他猛地伸出手来,趁着奴仆还没反应过来,便抢走了他怀里的箭囊。他抽出了箭矢,认真的端详了起来。兄弟俩对这无礼的皂吏都很是愤怒,眼神却又离不开青狮。壮汉看向了面前的人,「这是你的箭矢?」「是我的。」少年回答,又指着一旁的战马,「这是.」这一刻,陆杳下意识的感觉不对劲,他看到面前的壮汉左眼跳了跳,眼神变得格外凶狠,下一刻,刀光闪过。一颗人头飞了出去,径直掉进了陆杳的怀里。陆杳低下头,跟怀里的人头对视了一眼,一个哆嗦,将人头丢了下去。「啊!!」那兄长刚喊叫,那壮汉又是一刀。其馀几个奴仆急忙抽出武器,壮汉身后那几个人却扑上来,刀光闪烁,几个奴仆瞬间倒地。陆杳身边的那些骑士们都惊呆了,他们握着武器的手都在发抖,小心翼翼的后退了几步。陆杳深吸了一口气。「你你们是什麽人?」「你跟这些人认识?」「不认识只是看他们滥杀,叫来训斥.」「那便走你的路,这几个都是通缉要犯!」陆杳舔了舔嘴唇,看向了左右,他的声音都在发抖。「我们走」ps:武平中,(陆杳)为寇所围,经百馀日城中多疫疠,死者过半,人无异心,遇疾卒,及城陷,陈将吴明彻以杳有善政,吏人所怀,启陈主,还其尸,家累赀物无所犯。———《北史·列传十六》(本章完) 第91章 熟人所赠 「兄长,人来了。」田子礼推开了门,让出身位来,就有一人走了进来。屋内几个人停止了密谋,抬头一看,除却桃子,姚雄跟寇流皆是被吓了一跳。只见一个相貌极为丑陋的人站在门口,此人的脸上坑坑洼洼的,牙齿外露,左眼大,右眼小,就这相貌,便足以吓得成安里的孩子们不敢啼哭。姚雄惊愕了片刻,随即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寇流,脸色忽然变得柔和。「如此看你倒是顺眼些.」「你说什麽?!」「休要胡言乱语!」田子礼制止了两人,随即笑着拉着这丑人走到了桃子的面前,指着桃子说道:「这位便是我的兄长,成安游徼刘公。」那丑人仰起头来,竟还有些自负,朝着刘桃子行了礼,「拜见刘游徼。」看到他这副态度,姚雄当即就要起身,刘桃子却示意他坐下来。「公善医术?」「我自幼跟随马公学习医术,颇有造诣,不知叫我前来,是为了给谁看病啊?我这收费可不少,来成安是一个价,只是赶路的价,治病又是一个价」姚雄勃然大怒。「我也告诉你,在我们这里,治好是一个价,治不好又是一个价,倘若治不好,我便把你丢进锅里煮喽!」那人半点不怕,「好说,好说。」田子礼无奈的说道:「兄长,此人唤作褚兼得,乃是临漳最有名气的医师」他几步走到了桃子的身边,压低了声音,「兄长,倘若是吏,我还可以代往,只是县尉这里,还是得您亲自去一趟。」「这县兵虎符都在他的手里,便是不起事,只是做些寻常事,能调动县兵就会有极大的帮助,何况,那县令来者不善,县丞与我们亲近,他肯定会拉拢县尉,必须要让两人和睦,才能使县令无法坏事.」「我知道了。」刘桃子点点头,田子礼本来准备继续劝说,可听到这话,却是笑了。自家兄长虽然看起来冷酷,却还是很听劝的。刘桃子站起身来,示意那医师跟上自己,便快步离开了此处。田子礼笑吟吟的看着他们离开,随即又看向了姚雄和寇流,他无奈的摇着头,「你们俩啊.何时才能成为有用之人呢?」「谁说我们无用,县尉得病,还不是因为我那天大吼大叫,还有寇流装神弄鬼」「闭嘴。」田子礼训斥了一声,警惕得看着左右,「这件事,你最好忘掉,要是再听你提起,我便让兄长将你赶走。」姚雄冷哼了一声,「赶走?我在学室跟桃子哥相识的时候,伱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不欢而散。桃子带着褚兼得往县尉的住所走去,两人一言不发,也不交谈。褚兼得时不时打量着刘桃子,啧啧称奇。桃子禀告之后,门口的奴仆很快就放行了。桃子领着那医师走进了屋内,长孙县尉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迎接两人。褚兼得一愣,盯着面前的瘸子,看了片刻,摇起头来,「这我治不好。」「不是治腿.」刘桃子向一头雾水的长孙行礼,说道:「这是我从临漳找来的名医,县尉近些日子里身体不佳,便想让他看看。」长孙恍然大悟,「哎呀,这点小事,竟还劳烦你从临漳寻人」长孙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起来有些疲倦,在看管慕容府之前,他的身体就不是很好,而在遇到黑龙事后的第二天,他就开始病重,总是乏力,难以入眠,愈发的虚弱.刘桃子看向了一旁的丑人,「那便劳烦你了。」褚兼得点点头,刘桃子再次朝着县尉行礼,随后转身就走,毫不停留。县尉本还想说些什麽,嘴都没张开,刘桃子就已经出去了,长孙苦笑了起来,这算是对自己示好吗??这也太生硬了吧??他对这医师还是很客气的,尤其是在看到这医师的奇异相貌之后,他很相信这些,两人坐下来,褚兼得开始询问病情。长孙说起了自己的情况,也不曾忘记那天黑龙的事情。褚兼得便上前把脉,又看了看他的舌头,几乎将他浑身摸索了一遍。褚兼得沉吟了片刻,忽开口说道:「不好,长孙公,您并非是得了病,您这是被恶龙缠身了!」「啊!!」长孙大惊失色,「难怪.难怪我一做梦便梦到那怪物原来是被缠身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褚兼得仰起头来,「您不必担心,贫道自幼跟着马公学道术,也懂得些治鬼神之法门,这恶龙不过是残留,若是两百年前,我还会怕它,只是现在,完全不必在意!」「我现在就为您施法驱逐!」长孙抿了抿嘴,「可我信佛。」褚兼得愣了一下,脱掉了身上的衣裳,随即反着披在了自己身上,那衣裳竟成了黑色的,「其实我也跟着马公学过佛法,这诵经驱鬼的法门,也知道一些,既然您信佛,那我便为您诵读佛经,送这恶龙超度,如何?」「好好。」「长孙公,您现在躺下来睡觉便可,我在一旁守着,今日定诛恶龙。」就看到褚兼得从包裹里取出了诸多的法器,他让长孙躺下来,开始低声呢喃起了佛经。长孙县尉躺在床上,很快,便打起了呼噜。褚兼得却没有停止念经,一直低声念叨着。次日,天蒙蒙亮,长孙便拉着褚兼得来到了刘桃子的屋里。「哈哈哈,活佛!活佛啊!!」「那恶龙果真是被您超度了!!」长孙拉着他的手,将他带进了游徼府内,刘桃子等人赶忙上前。长孙激动的上前抓住刘桃子的手,「此番可要多谢你了,多亏了你找的这位活佛,佛法当真是高强!我已痊愈了!」「啊??」姚雄惊愕的看向了一旁的寇流,两人对视了一眼,一头雾水。不是医师?活佛是个什麽意思?长孙对此人赞赏有加,夸赞了许久,又对桃子道谢了好几句,这才转身离开。褚兼得得意的站在他们面前,嘴角撇起。田子礼有些好奇,「这是怎麽回事?县尉这是什麽病?」「什麽病?他根本就没病!他那脉搏强壮的跟头牛似的,他就是惧怕鬼神,自己吓唬自己而已,不敢睡觉,导致乏力虚弱而已,我随意编造了个理由,说为他驱鬼,他便好起来了。」褚兼得说完,又补充道:「不过,这医疗费我还是要收的」田子礼赶忙对桃子低声说道:「兄长,我看此人了得,多有才干,这城内外亡人聚集,人一多,就容易滋生疾病,县里的医师,竟是些庸人,不如留下他好了.」褚兼得似是听到了他的话,他不屑的说道:「留下我?我在临漳有好大的宅院,妻妾成群,前来求我治病的人数不胜数,王公贵族都有,我留在这小小的成安做什麽呢?」刘桃子看向了一旁的寇流,寇流点点头,转身走进屋里,很快,就带着一个包裹走出来,将那沉甸甸的包裹递给了褚兼得。褚兼得低头偷偷看了一眼,光芒四射。他迅速盖起来,仰起头来,脸色极为肃穆,「我当初跟随马公学习的时候,也曾听他说要济世救人,有仁慈之心刘公如此看得起我,那我便留在这成安了!」姚雄很是好奇,「那你的妻妾,你的宅院怎麽办?」「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所以,我很早就主动舍弃了。」「我看你根本就没有吧」刘桃子叫上了田子礼,两人一同往内屋走去,「子礼,我这里还有些钱财,今日便交给你,也不能总是让你出钱。」田子礼笑呵呵的,「不必,兄长,我虽已破家,阿爷当初却给我藏了不少东西,我这里钱够用,您不必担心这个问题.」刘桃子不可置否,将他带进内屋,从木箱里取出了几个包裹,铺在了田子礼的面前,当刘桃子打开包裹的时候,闪闪金光让田子礼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他惊愕的拿起面前的黄金珠宝,不可置信的看着刘桃子,「兄长,您该不会是去挖了」「勿要乱想,这些都是我当初在张村捡到的。」「是一个开食肆的熟人托别人送给我的。」ps:马嗣明,河内野王人也,少博综经方,为人诊脉杨愔患背肿,嗣明以练石涂之,便差,因此大为杨愔所重。——《北齐书·方伎列传》(本章完) 第92章 礼仪 通往远处的道路上长满了杂草,骏马的蹄子落下,踩碎了暴露出一半的骷髅骨头,虫蚁惊慌失措,赶忙逃走。浩浩荡荡的近百骑士正护送着高长恭行驶在这条道路上。纵是官道,两旁却没有护路林,空荡且萧瑟,只是连绵不绝的灌木,此刻似是要枯萎了,发黄稀疏,能看到灌木丛之下那一双双亮着光的眼睛,嘴角流着口水。放眼望去,漫长的道路再无他人。高长恭骑着骏马,注视着远方,沿路所见到的场景,让他只觉得悲凉。当他们走上了一处高坡的时候,远处出现了一行人马。有数十人,挡在路中间。他们并非是贼寇,同样骑着战马,披着甲胄,神色肃然。有一人骑在一个甲士身上,那甲士弯着身,将那人扛在自己的背上,一动不动。高长恭让骑士们停下来,自己纵马快步向前,很快,他就来到了那伙人的跟前,下了马,高长恭行礼拜见。「高长恭拜见高阳王。」此刻,骑着甲士,或者是趴在甲士身上的高阳王高湜,恶狠狠的盯着高长恭。「总算是让我堵住了你小子!」「因为你小子的缘故,竟使我受了杖刑,这要怎麽算呢?!」「叔父,您受杖刑是因为与慕容家私下联络,这与我有什麽关系呢?」听到高长恭的话,高湜却嘶吼道:「什麽他妈的黑龙,什麽他妈的怪物,不就是你搞出来的?!你以为这能骗得过我?」「你这小子好歹毒的心啊,是想要将我一并杀死吗?」「我非要替大哥好好管教一下你!!」高湜低下头,看着胯下的甲士,「靠近点!我够不着他!」甲士朝着高长恭的方向走了几步,高湜高高挥起了长鞭,朝着高长恭落下。「啪!」高湜惊愕的瞪大了双眼,在他的眼眸里,映射出了满脸怒色的高长恭。高长恭站起身来,单手抓住了那抽向自己的长鞭,眼神冷酷。高湜惊呆了,这些年里,仗着有二哥的恩宠,高湜在宗室里横行霸道,最喜欢的就是让二哥对其馀宗室施行杖刑,而他自己也喜欢鞭挞这些亲人们。当然,像几个厉害的哥哥他是不敢去欺负的,只能是欺负下好欺负的几个,高长恭在他眼里,便一直就属于好欺负的那个。大哥早就不在了,而高长恭的母亲出身卑微,是个底层汉人,故而他那几个兄长也不跟他亲善.故而欺负起来毫无压力。可现在,这小子竟敢反抗自己??「高阳王,我奉陛下之令,前往肆州,还望大王勿要阻拦,否则,我便不客气了。」「好,好,我倒要看你怎麽不客气,我是你的叔父」高阳王的话还不曾说完,高长恭手一拉,高阳王措手不及,竟是直接被摔在地上,那个背着他的甲士赶忙上前扶他,身后的那些人也是纷纷拔刀。高长恭这边的骑士们也赶忙抽刀,似乎下一刻就要开杀。「住手!!」高阳王爬起来,大声制止了自己的麾下,他再次看向了高长恭,「伱这小子,我是听说你要上任了,特意前来送你,你怎麽能打我呢?」「难道你就不知道礼仪人伦吗?!」高长恭眼角一跳,「叔父不是最豁达吗?总是说不在意汉人礼法,此刻怎麽也说起汉人一般的话了?」高湜抿了抿嘴,终于,他乾笑了起来,「说的好,不愧是我的侄儿我方才就是与你开个玩笑,本来还担心你镇不住地方,如今看来,你也长大了,我很是欣慰啊。」「都让开,送高县公上路!」甲士们对视了几眼,缓缓让出了道路。高长恭回身骑上了马,朝着高湜随意行了礼,「叔父,告辞。」他领着骑士们从他面前直接走过,看都不看一眼。高湜就这麽看着高长恭离开,脸上带着笑容,等到他们离开,高湜脸上的笑容消失,变得格外凶残。amp;nbsp;「这小胡儿莫不是疯了竟敢如此对我?!」「来舜!」一甲士赶忙走到了高湜的身边,「大王。」「你现在就去成安那边聚集了那麽多的亡人,若是出了事,我这位犹子岂不是要受牵连?你去帮帮他」甲士一愣,「大王是要我真的帮他,还是.」「蠢物!蠢物!来,来,我先帮帮你,让你知道怎麽去帮」看到高湜从一旁拿起了长刀,那甲士急忙行礼,「大王!我知道该怎麽做了!」田子礼此刻站在南城,正跟一人讨价还价。「三万钱,不能再低了。」「不可啊,我这宅院破旧,已经很多年都不曾住人了,四处漏风,光是修缮就要大一笔钱,您随便给个几千便是了.」站在田子礼面前的男人,有三十馀岁,穿着还算不错,留着长胡须,脸色愁苦。「不可,这般大的宅院,我若是给你几千,那不是成抢了嘛?就听我的,给你三万!」「您对我有大恩德,我这些年里被拖欠的钱财,都是您帮着要回来的,便是送您了又如何呢?」「岂能如此?另外,帮你要回钱的是游徼公,我是奉令而为,你便是要感恩,也得感谢游徼公才是。」「草民记下了」「那就这麽说定了,三万,不讲价。」田子礼说着,「钱我会派人给你送去,到时候你便再将钥匙给我,就这麽说定了。」田子礼说完,转身便离开了此处。商贾赶忙行礼,恭送他离开。一旁的小厮上前,「当真怪事,头次见到有人这样讲价。」商贾忍不住喃喃道:「这就是好官啊,倘若天下的官吏都是如此,那该有多好啊」田子礼快步返回县衙,向桃子禀告了诸事。「兄长,我在城南,城西各购置了两套宅院,一套宅院占地二亩,另外一套.共计耗费」桃子开口说道:「钱既给了你,你拿去用就是了,不必禀告。」「那不成,兄长,无论做什麽事,都得依着章程啊。」「我是想要在城里收购四套宅院,像褚兼得这样的人,就可以安排到这些地方住下,往后就作为我们自己的府邸,您也不能一直都在县衙.另外,我还准备雇佣些匠人,买些木料和砖瓦,送到张村去,在张村外修建一道村墙,抵御贼寇和猛兽,另外囤积些吃的.」「我听闻安阳的砖瓦最是便宜,一块比成安还便宜了两钱,我想派人去那里买些过来。」刘桃子轻轻点着头。「我还派了些人到亡民之中」田子礼正要讲些别的事情,就被忽然到来的小吏所打断。「游徼公,县令召见。」当刘桃子赶到后院的时候,众人早已聚集在此处,共有七人,路去病跟长孙正站在一起闲聊,而录事史,主记室史,门下书佐,县乾等四位职吏站在一起,还有一位主簿,也就是那位跟着县令前来的谋士,他单独站着。刘桃子刚刚到达,那几个职吏便赶忙行礼拜见。「游徼公,多谢您送来的黄精,家父用了此药,已有好转.」录事史行礼说着,其馀几人也是问候寒暄。「知之!快过来!!」长孙县尉挥着手,大叫着,职吏们赶忙让开了路,不敢再围着桃子,桃子快步走到了他们两人的面前。长孙迦叶拉着桃子的手,笑着对路去病说道:「桃子找来的那活佛,佛法着实高深,可惜当初这腿挨箭的时候不曾遇到他,不然,让他诵经,说不定这腿也能保全了.」路去病沉吟了起来,他对此还是抱有怀疑的态度。长孙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可要当心这位县令.那个姓钱的今早找到我,说了些怪话,都是些勾心斗角的汉小人言语!」「如今县公已经离开了,保不准这厮就要向我们发难。」「这也就是在成安,倘若在晋阳,呵呵我随意找几个兵就给他拉到街上打!」(本章完) 第93章 下令与执行 「诸位。」「亡民的事情,必须要解决了。」陆杳坐在上位,看着面前的县衙核心人员,忧心忡忡的说起了当下最大的问题。主簿在县城里进行了考察工作,可查着查着,主簿便发现,目前该解决的不是县丞和他的爪牙,而是城内外这些吓人的亡民。高长恭的行为,在陆杳看来,简直是丧心病狂的。陆杳开口说道:「就是这几天,城里就已经接纳了超过一万人的亡民,城外还源源不断的有亡民前来.如此多亡民聚集在成安,但凡其中有一个有异心的,那可就坏了。」长孙仰起头来,开口说道:「县令不必惧怕,我麾下尚且有一幢精骑,全副武装,成安周围还有诸多校场,勿要说几万亡民,就是十万,也绝不能攻破成安。」「我不担心他们能破城,我所担心的,是他们聚集起来作乱,若是他们作乱,无论能不能镇压下去,庙堂都会问罪,到时候,就只能以死来谢罪了.长孙尉可明白这个道理?」长孙迦叶一愣,随即看向了路去病。路去病开口说道:「我知道您所担心的事情,当初县公也想过这些,故而我们一直都很上心。」「成安目前粮食是不缺的,可以授予的耕地也足够,只要我们不拖延,接纳二三万亡民,不会出什麽大问题。」陆杳又说道:「便是如此,人群一旦聚集,就会滋生出许多的问题,疾病,劫掠,偷窃,当下是这麽多的亡民,往后越聚越多,耕地和粮食总是有限的,若是有一天成安的粮食不够了,公田也分完了,那该怎麽办呢?」「当下的亡民都是来自清都各地,其馀地方的亡民,就是想要过来,也会被沿途关津所阻拦截杀,无法前来,清都各地的亡民数量不会超过三万,使君不必担心,我们都是计算核实过的。」路去病回答道。陆杳抿了抿嘴,「路君啊,县中户籍增加,当然是好事,可是,也不该如此豪赌啊.便是要接纳,也该设立一个数额,以一千,一千的进行接纳,分成三年,如此最是稳妥,哪能一次性接纳如此多的亡民?」「此处乃是帝城,可不是什麽边陲,从邺城往来者极多,这些亡人是安分守己的人吗?有杀人躲罪的,有徭役逃脱的,甚至可能有周人的细作,你们也不做识别,就这麽将他们放在成安各地,难道就一点也不怕吗?」路去病的脸色很是肃穆:「陆公,这些人游荡在外,无食,无衣,无住所,若是庙堂不接纳他们,他们就只能是死,或者是去吃人。」「正如您所说的,这里是清都,我们接纳了他们,往后清都不就安全了?」「若是拖延时日,按着一定数额来接纳,每天都会有人死掉,等三年之后,这二三万亡人,还能剩下多少?」路去病的反问,让陆杳说不出话来。钱主簿赶忙说道:「这能怪谁呢?早知今日,当初不跑,不躲不就好了吗?他们杀人躲罪,死在外头也是应得的。」路去病看向了他,「或许其中真有杀人躲罪的,但是,就我知道的,大多数,都是受不了徭役之苦而逃脱的。」「逃徭役也是重罪!!」「不!!」「推行频繁的徭役,逼迫百姓们无休止的建庙造塔,运石修殿,凿山雕像,不给百姓活路的,才是重罪!!!」路去病的声音极为洪亮,钱主簿脸色苍白,他指着路去病,「你,你,你县令,此人胆大包天,竟腹议陛下.」他确实是吓坏了,路去病这句话几乎就是指着皇帝来骂了。路去病却训斥道:「你怎麽敢腹议陛下?!我所说的是那些蛊惑陛下如此行事的小人,你竟敢说是陛下不爱惜民力,滥发徭役?!」「我,我,我我没有!!」一瞬间,钱主簿都被吓成了太子。「好了。」陆杳开口打断了两人,他的脸色肃穆,在高长恭离开之后,他终于收起了笑容,略微的展现出自己一县之主的姿态来。他迟疑了一下,而后继续说道:「路县丞说的虽然有些道理,但太过冒险,我以为不妥,既已经接纳了一万人,便再给你五千名额,其馀亡民,便派人送走,勿要令其聚集在城外了。」路去病还想要说些什麽,陆杳又补充道:「这是我的命令。」「诸位可以执行了。」钱主簿冷笑着,「诸位勿要愣在这里,该拜谢接令了。」路去病的脸色很是难看,却还是无奈的低头。「唯。」县令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开。众人走出县衙,脸色各异,路去病最是愤怒,「城内的粮食本来就足够,耕地也不少,明明可以接纳所有人,为何偏要如此呢?」录室史低声说道:「路公,低声些,他能听到。」「听到便听到,城外还有一万馀人,只接纳一半,其馀一半呢?赶走,要赶去哪里?赶去邺城吗?!」录室史再次劝说道:「路君怕是有所不知,过去对这些亡民,都是要出动游徼去讨伐诛杀的,这位县令还算是仁厚,只是让赶走,不曾要大开杀戒。」「这些人毕竟是庙堂的罪人,路公消消气」「路丞~~~」钱主簿竟是追了出来,他大摇大摆的走到了路去病等人的面前,这才开口说道:「您勿要再任性,您是成安之丞,做事要多考虑县城。」「你所说的道理,我们也都明白,亡民是很可怜,这都是近些年的一些恶政所引起的,可他们可怜,就得让成安百姓来承担后果吗?」「这麽多罪犯安排到城内外,谁敢说他们一定会痛改前非?」「往后这成安的百姓还能安心吗?处处都是罪犯,偷窃杀人,弄得成安大乱,这就是您所想要看到的吗?」「怎麽能如此自私呢?」路去病笑了笑,「成安百姓不怕什麽亡人,这些亡人都是他们的亲戚,是他们的亲人」「先前在成安四处杀人,烧杀劫掠的,使成安不治的,可不是这些亡人。」「过去哪有什麽不治,我翻看了成安的诸多文书,在您上任之前,成安可是几年都不曾有报官喊冤的,是非常安全的城池。」听到主簿的话,路去病却笑了起来,转身便离开。众人皆跟在他的身后,一并离开。只留下一个主簿,眯起双眼看着他们的背影。众人一路来到了县丞院,路去病带着他们走进了自己的大堂,大家各自坐下,长孙有些尴尬的坐在一旁,挠了挠头,他对亡民的事情其实没那麽上心,他不太在意这些,如今参与进来,大概只是因为跟路去病等人相处的不错。路去病看着左右的诸多职吏,「接下来要怎麽办呢?」众人不曾开口,却都看向了桃子。路去病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了桃子,「桃子兄,要怎麽办呢?」刘桃子缓缓开了口。「命令是他下的。」「可事情是我们做的。」「他要五千亡民,那就给他报个五千亡民,便是招了五万,那也是五千。」他看向了左右的职吏们,「诸位要互相对照文书,统一送到县丞这里,让他进行修改编写,再送到县令那里,倘若他派人亲自询问,伱们也都知道该怎麽去说。」众人点点头,「吾等明白。」路去病却有些迟疑,「这麽做若是被他发现了?」「那就让他下命令来抓人。」「抓人的命令是他下的。」「抓人的还是我们。」(本章完) 第97章 和士开(二合一) 县衙内一片骚乱。有十馀骑竟闯进了县衙,一路朝着后院飞奔而去,沿路的小吏惊呼,甲士急忙举起了长矛。陆杳听到外头的慌乱动静,衣冠不整的冲出了内屋。「怎麽了?」刚走出来,就看到自己主簿正躺在地上,几个甲士对他拳打脚踢,还有一人恶狠狠的站在主簿身边,凶神恶煞。那人看到陆杳,快步走上前来,不等陆杳反应过来,便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你就是陆杳?!」「我就是!你是什麽人?!想要谋反吗?!」陆杳很是严厉的训斥道。陆杳并不认识面前这个人,此人很高,却比较清瘦,三四十岁的模样,长得颇为俊美,只是此刻,他的脸色无比的狰狞凶残。这人笑了起来,他的笑声犹如恶鸟一般,令人毛骨悚然。「我谋反?」「我的两个弟弟的头颅,被你挂在城墙上示众你还我弟弟的命来!」他伸出手就要抓住陆杳的脖颈。陆杳大惊,「来人啊!!」甲士们赶忙冲进来,那些跟着此人进来的骑士竟是一点都不怕,他们将钱主簿打的几乎起不了身,随即看向了这些甲士们。「aqa」其中一人开了口。听到这话,那几个县兵大惊,连忙停下了脚步,彼此对视了一眼,竟不敢再向前。钱主簿吃力的爬起来,「闯进县衙!殴打官员!造反!这是造反!」「来,杀了我!!」他叫着,便往那持刀的鲜卑人身上撞去。那贵人手快,一把抓住钱主簿,将他摔倒在地,钱主簿脸上满是伤痕,眼睛都睁不开,嘴里却高呼着:「造反!杀官!造反!!」「我不是造反,我是要陆县令给个交代。」此人用脚将钱主簿踩在了脚下,随即看向了陆杳,从怀里掏出了官牌。「我是长广王麾下,开府行参军事!我叫和士开!我有两个弟弟,为人本分,和善淳朴,他们在国子监读书,闲暇时日来成安狩猎,竟是丢了性命!首级还被挂在城门口示众!!」「陆杳!!你为何要杀我胞弟?!」此刻,陆杳恍然大悟,是和氏的人。下一刻,陆杳皱起了眉头,脸色肃穆,「你那两个弟弟,占据道路,杀人取乐,竟杀害了我成安四个百姓,官吏前来捉拿,他们还想要行凶杀人,故而被杀」「放屁!!」和士开大怒,他叫道:「我的弟弟皆是好学仁德之人,分明是你们这些狗贼陷害!!」他再次走到了陆杳的身边,这次却是扯住了对方的衣襟,「说实话!我弟弟是怎麽死的?!」「你为何要杀他们?!」他咄咄逼人,就这麽推搡着堂堂县令,陆杳被他逼的步步后退,最后几乎是贴靠在墙壁前。钱主簿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看着县令受辱,他再次挣扎着要起身,那几个骑士却直接将他再次踹翻。他躺在地上,看着门外那几个不敢上前的甲士。「去去找刘游徼,刘游徼!!」和士开压根就没有理会钱主簿,他将陆杳贴在墙壁上,眼神是说不出的狰狞,「为何?!」陆杳丝毫不惧,愤怒的盯着他的双眼,「伱的弟弟们杀人取乐,被杀也是罪有应得,皆是因为你们管教不严,家风不仁」和士开笑着,他将陆杳的头撞在了墙上,压低了声音。「你想怎麽补偿?」「我死了两个弟弟,他们价值多少?」「你得给我个交代否则,我就带你去见大王,大王会将你切成一片一片,喂他的大狗,还有你的族人,一个都不会落下你信吗?」「你想要什麽交代.」「代郡步六孤氏.哦,不对,现在是洛阳陆氏,补偿对你们来说,不是什麽问题吧?」陆杳看到此人那棕色的眼眸里闪烁出狼一般的贪婪与凶狠。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什麽失去弟弟的痛苦,陆杳甚至看出了些欣喜和得意。他正准备用两个弟弟的性命换一个好的价钱。和士开并非是汉人,他的先祖是来自西域的胡人,是来中原的胡商,后来迎娶了当地人,改素和姓为和姓,成为了当地的大家,到了和士开的父亲,都已经做官做到了刺史。陆杳对他家的底细门清,心里忽然想到:不愧是胡商之后。就在此刻,从大堂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门口的甲士被人推开,就看到刘桃子快步走进了大堂里,他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主簿,又看了看被贴在墙上的县令,目光最后落在了和士开的身上。鲜卑骑士看到刘桃子,先是后退了几步,随即骂道:「aqa!!」「嘭~~」刘桃子一脚踹中那骑士的胸口,鲜卑人随即飞去,撞翻了他身后的人,两人同时摔在地上。其馀几个鲜卑人大惊失色,赶忙拔刀。「住手!!」和士开转过头,制止了这几个人,他眯着双眼,打量着身后的刘桃子,从他的脚一直看到了他的头。「想来这就是砍下我弟弟头颅的凶人吧?」「陆公,你麾下倒是有好酷吏!」和士开说着,却并不理会刘桃子,他再次看向了陆杳,「陆公,这酷吏能逼退我,却不能逼退我家大王」「放手。」刘桃子开了口。和士开当即松开了面前的陆杳,笑着后退了几步。他只是看着陆杳,「陆公,可要好好想清楚啊,在我家大王从晋阳回来之前,我需要一个交代.一个便好。」他边说边退,一路走到了门口,这才示意几个骑士跟上自己,匆匆离开。刘桃子上前,将狼狈不堪的陆杳给扶起来。甲士们也是赶忙将钱主簿给扶起来,钱主簿的眼眶依旧是红肿的,他眯着双眼,从缝隙里看着刘桃子。「刘游徼,不能让他们带走那人头.」刘桃子看向了一旁的姚雄,「你带人去将那两颗头夺回来,若是不给,便杀了。」「唯!!」陆杳赶忙吩咐道:「不可杀,不可杀!」姚雄却已经走出去了,陆杳看着一旁的刘桃子,无奈的长叹了一声,神色却有些尴尬。「刘游徼,这和士开是长广王的心腹,心腹里的心腹,两人形影不离,五年前,这两人.狎戏过度,在邺城都有了传闻,连陛下都得知了,陛下认为和士开轻浮,就将他流放出去,不许长广王与他往来。」「可后来,长广王再三哭诉,哀求,陛下无奈,又将他召回京城了。」「若是此人死在成安,长广王非率大军来屠城不可」两人正说着,路去病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出了什麽事?!有人强闯县衙?!」他进来,看到那狼狈不堪的县令,又看到鼻青脸肿的主簿,随即看向了桃子,「你这是」陆杳赶忙清了清嗓子,「这不是知之乾的,是一个恶人所为,知之来的及时,将那几个人给赶走了。」「啊??」路去病有些茫然。陆杳清了清嗓子,「先让众人回去,荣祖,知之,子义,你们三人留下。」路去病赶忙让众人各自回去,这里就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陆杳坐在了上位,看着面前的众人。「先前,和氏子弟在我县内作乱,官吏前去抓捕,竟敢反抗,故而被杀,这件事,大家都该记住。」众人点点头。陆杳又说道:「今日,和士开此獠,公然强闯县衙,袭击官员,跟我索要钱财补偿!」「我平日里与人为善,不愿树敌,可也懂得些为人的道理,更不可能为这般恶贼所欺!!」「我要写奏表,将这件事告知给杨公!!」「诸君接令,和士开此人,从今日起,再不许他进我成安地界,将此事告知各地门吏,乡吏!倘若他再来强闯,便可擒获,押送至杨公府上!!」这一刻,众人起身,朝着陆杳大拜。「唯!!」相府。夜色下,宰相的屋依旧是灯火通明。窗上倒影出男人健硕的躯体来,却伴随着阵阵惨叫声。杨愔平躺在床榻上,上半身是裸着的,有一老翁站在他的身边,正小心翼翼的往他背上涂抹药膏。杨愔的后背伤痕累累,常年被马鞭抽打,让他遭受了极大的伤痛,当老翁涂抹膏药的时候,杨愔也是忍不住发出了低吼声。声音从屋内传开,在整个后院里飘荡,巡逻的甲士听闻,浑身一颤,低下头来,快步通行。老翁为杨愔披上了衣裳,扶着他起来。杨愔坐起身来,后背隐隐传来烧灼感,他强行挤出笑容来,看向一旁的老翁,「马公,多谢,多谢。」老翁摇摇头,收拾了自己的药囊。「杨相啊。」「您这后背,是再也不能受伤了,若继续如此,只怕您迟早要瘫痪.若是无法抵抗,不如就躲着?」杨愔脸色暗淡,「如何能躲得开呢.」他又笑了笑,「这不是还有您吗?无碍!」马嗣明咧嘴笑着,「老夫只怕是不能再为您看病啦。」「哦?马公莫不是要离开邺城??」「不是要离开县城,只是我这大限已至,怕是出不了这个月啊。」杨愔大惊,「何出此言??」「到岁数啦,我这一直都为他人看病,自己的情况,倒也算是心知肚明,知道了也无用,难医己啊!」「往后,您得多加小心,我在外头倒是有几个不成器的弟子,若是您需要用医,可以将他们叫来,虽不如我,却也得我半成.」「多谢马公。」杨愔送走一脸洒脱得马嗣明,心里却愈发的沉重,他长叹了一声,再次坐下来准备办公。拿起奏表,刚看了几眼,杨愔的脸色便极为难看。怎麽又是成安?!长广王府下的和士开?当下陛下的身体愈发恶劣,太子虽然仁厚,却实在年少,常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等人威望极高,深得国内勋贵的支持,而又对皇位虎视眈眈。陛下竟还对高演说什麽「夺便夺,勿要杀」的狗屁话!太子继承大统,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岂能容忍这些宗王放肆?!太子聪慧,博学,仁厚想起往后的事情,杨愔便觉得后背都不疼了,浑身都充满了劲,他赶忙提笔,书写了起来。写好之后,他叫来了奴仆。「将这书信送到长广王面前,记住,要亲手交给他!」「唯!」天保十年,十月。天色逐渐明亮,光芒洒在城外,悉悉索索的人声响起,随着小贩的走动声,一副朴实宁静的城镇画面缓缓展开。一辆马车从城门口行驶而入,一个高大的健仆赶着车,不急不慢的走在路上。沿路的喧闹声越来越大。马车却始终平静,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靠在了一处府前。奴仆下了车,敲了敲门。一人狐疑的开了门,看着外头的奴仆,「有何贵干?」「刘游徼可在府中?」奴仆轻声问道。那人更加警惕了,「我不认识什麽刘游徼」「我们并无恶意,劳烦您为我们找来刘游徼,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那人抿了抿嘴,锁上了门,随即快步离开了此处。马车和奴仆就在此处等候了起来,不知等了多久,刘桃子轻骑朝着这里飞奔而来,他在马车前勒马,打量着面前的陌生人。「你找我?」奴仆看了眼马车,低声说道:「好桃者在车内,请入府相见。」刘桃子一颤,赶忙看向了一旁的姚雄,「雄,你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唯!!」刘桃子下马,亲自开了门,那奴仆驾车走进了府内,姚雄好奇的看了一眼,便守在了门口。马车进入府内,停下来,刘张氏牵着小武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妈。」刘桃子当即跪拜在了母亲的面前。刘张氏只是一把抱住了儿子,她笑着,可脸上分明带着泪痕。「我的儿我的儿.」刘桃子便是跪着,似乎也比刘张氏要高,刘张氏摸索着他的头发,他的脸,好久才放开。刘桃子又看向了一旁的小武,「小武。」「兄长!」小武赶忙行了礼。刘张氏的眼里满是道不出的温柔,「我家大郎有出息了,这些时日里,常常听人念叨山魈公,整个清都都知道成安出了个好吃人的山魈公!」「你阿爷啊,整天都在念叨你,说你四处招惹麻烦」「你过得还好吗?可有人欺负你?」刘张氏再次见到儿子,似是变成了路去病,有着说不完的话要说。「妈,我过得很好没有人欺负我。」刘张氏笑着微微点头,「那就好,当初我就知道,我儿子是有出息的,肯定能做出一番大事来。」「果然,这成安都变了样,我已很久不曾看到成安如此热闹宁静。」刘张氏抿了抿嘴,这才跟桃子对视,「桃子,成安已经大治,陆公也绝非是奸恶之人,你要做的事情,也都做完了,辞掉吏身,跟着我离开吧。」刘桃子没有说话。刘张氏又说道:「我儿有所不知,要出大事了接下来会有一场天大风波,无论是谁,只要涉及其中,那便是九死一生。」「我并非是轻视你,我知道我儿有多大的本事。」「只是,既然你想要做的事情做好了,那就没有必要再去牵扯到更危险的事情之中了,这一次,就是你阿爷,只怕也不敢说能保全好自己,你跟着我离开等到事情平静,你再想要做什麽,我也不会拦着你。」听到刘张氏的话,刘桃子微微仰起头来,又摇起了头。「妈。」「来不及了。」「什麽?」「如今的我,并非是孤身一人,我在这里有很多的友人,有很多人都仰仗我.若是我离开,恶贼定然反扑,他们会死的。」「那就带上他们一起走。」「母亲,我不想走。」刘张氏满脸的焦急,「到底为何?你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你.我实在不明白,你到底想要做什麽?」「最初,我只是想做个吏,能护着母亲后来,我发现还有很多人都无力保护亲人,因此,我决定庇护他们,杀掉那些逞凶的恶人。」「现在,我想改变这个天下我想杀尽整个天下的恶人,还社稷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刘张氏惊呆了,「天下的恶人,是你能杀的完的吗?」「便先杀着,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我杀一个,良善人家便能多活几家,我杀十个,这百姓就能多活百户。」「就如这成安,我杀了三个月,如今,也不兴盛起来了吗?」「你这.」刘张氏那美艳的脸上满是错愕,她实在不知该说什麽。就在此刻,姚雄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桃子哥!!有外官来找你!!」刘桃子迅速起身,吩咐奴仆带着母亲跟小武进屋,自己则是外出开门。当桃子开了门,就看到几个陌生的官吏骑着骏马,站在门外,态度甚是倨傲。「你便是成安吏刘桃子?」「正是。」「这是你的册封书,特进成安吏刘桃子为黎阳县丞,五日之内必须赴任!!」那官吏随手将东西丢给了刘桃子,招呼左右之众,谈笑着纵马离去。ps:啊,成绩不是很好,不过,早有心理准备,也就没那麽难受,激情还不曾退散,且继续写吧,说不定就能后来居上呢?便是不能后来居上,也算是增加了新的写法不是?就算是学会了新的写作技巧。对了,往后就不发短四章了,直接发二合一的两大章好了,这样说不定均订还能再涨一涨.哈哈!我好机灵啊!另外再求波月票什麽的,希望成绩能逐渐上来吧!(本章完) 第98章 刘县丞 姚雄惊呆了。「兄长,你这是.当官了?」桃子收起了文书,「先勿要告知他人,继续守着。」姚雄点头,脸色却是格外的激动,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光,站在门口,竟是傻笑了起来。傻笑了片刻,他又觉得如此模样甚是不妥,赶忙摆出一副肃穆的样子来。刘桃子重新回到了院里,将文书递给了刘张氏。「这怎麽可能呢?!」刘张氏此刻都很是惊讶,她反覆观看着手里的文书,「怎麽会忽然提拔你做官?」「是不是他做的?」「不可能你阿爷不会管你的任何事情,他,他的处境有些特殊,无论是派人帮你,还是暗中提拔,或者是恶意打压,都只会害了你.只有当作你不存在,对你不理不问,只当没这个人,伱们俩方才安全。」桃子接道:「他是向来如此。」刘张氏苦笑着摇头,「你阿爷也并非是厌恶你.他也是有苦衷,算了,暂且不提你阿爷。」她再次看向了手里的书信,「县公在朝中无半点根基,能帮你升迁,却不能帮你从吏晋升到官,这两者是截然不同的事情。」「而近期朝野虽多事发生,可是那些大人物,也不会在意你这个小游徼」「而你在朝中又没有什麽靠山.」「你得罪的人不少,可大多人都没能力干涉官员提拔,能影响到提拔的势力之中.黑龙案牵扯的人想对付的是高县公,和家那个想对付的是陆杳,骑士案的仇视对象是高阳王,高珣案也是高县公,高阳王挑唆案的对象是陆杳」听着母亲一字一句的说着这些县衙里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机密,刘桃子的眼里终于出现了些错愕。刘张氏逐一分析,忽然问道:「桃子啊,当今这位陆县令,是不是常常欺负你?」「先前是有些不和,后来这几天,便没有了。」「那便是他了,他想掌控县城,而对你无能为力,既然不能罢免你,不能驱逐你,不能伤害你那就只能将你送走。」「陆杳本姓步六孤,他家族势力极为庞大,他的大哥陆卬,生前曾执掌吏部,在吏部的人脉极广,这提拔吏民任官之事,还是能做到的。」刘桃子点点头,「原来如此。」刘张氏迟疑了片刻,「这对你也不算是坏事,接下来的大动乱,陆杳肯定是无法脱身的.成安距离邺城实在太近,太近,反而黎阳不错.甚是太平。」不远处的奴仆忽然走了过来,看了看天色,刘张氏意识到了什麽,赶忙站起身来。「桃子.我得走了。」她再次拉住了桃子的手,「做事勿要急躁,杀能止恶,却不愈根本.你勿要担心我,我这次得出趟远门,本想带着你一起走的。」「唉,罢了,我儿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志向,我身为母亲,岂能去阻拦呢?」「桃子,你要多加小心,定要按时吃饭,天也要冷了,多穿些衣裳。」她看向了马车,小武跟奴仆急忙从马车上抱下来了很多包裹。「我给你做了些衣裳,还有鞋.」刘张氏的语速极快,她说了很多,将东西放在之后,又很是不舍得抱了桃子一次,她不自然的转过头,不让桃子看到自己眼里的泪花,「那我便走了。」她再次走进了马车内,小武则是再次向桃子行礼:「兄长勿要担心阿母,我会照顾好她的!」奴仆驾驶着马车,再次晃晃悠悠的走出了院落,姚雄惊愕的看着马车走远,刚回头,就看到桃子站在自己面前,姚雄也是吓了一跳。「桃子哥,你走路怎麽都没声音啊.」「走,去县衙。」两棵苍老的桑树并肩立在县衙院内,它们的树干粗壮而强劲,如沧桑的守望者,这些年里,人来人往,岁月在他们的皮肤上刻下很多皱纹,他们始终耸立在此处,见证了无数的衰亡兴盛。在他们的注视下,小吏们正忙碌的工作,门口有人进进出出。两个散吏手持大剪,正有说有笑的帮老树修去杂枝,风吹来,桑树发出沙沙响声,四周在轻响声中变得更加平和。两人两骑迅速冲到了县衙前,他们跳下马来,打破了原先的宁静。「刘游徼!!」众人纷纷行礼。刘桃子让姚雄牵着两匹马返回游徼府,自己则是快步朝着北院县丞住所赶去。路去病此刻正在跟钱主簿进行拉扯。钱主簿此刻头上还绑着布帛,他的伤势还是挺严重的,只是他顾不得养伤,毕竟县令麾下能做事的就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拿出一成粮食来,我并非是不关心各地的情况,只是也得多想想本地的情况。」「当下的收成可不多,粮价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整个河北都缺粮.不只是这几个邻县。」路去病严肃的说着。钱主簿摇着头,「您勿要以为我不知道,城门口都没剩下多少亡人了,县城所接纳的数额早已超过了五千人吧?我只是不愿意多说而已,这次邻县借粮,其实也是解决亡民的一种手段.各地有了粮食,就能安置好亡民,我们这里的压力便也减弱了。」「我不是吝啬,不是愿意借粮给诸邻县,只是,这借出去的粮食,有多少能落在灾民手里,有多少能用以安置亡民?」「只怕是用以弥补贡粮?保他们的官职,若有剩下的,也不知进了谁家的粮仓。」钱主簿苦笑了起来,「总不能让邻县给我们交代用途吧?还能派人去盯着他们不成?」两人正在拉扯,刘桃子快步走了进来。看到桃子,路去病大喜,顿时仰起头来,连气势都壮大了几分,「桃子兄,你来的正好,来,坐!」钱主簿赶忙起身,向刘桃子微微行礼,「多谢游徼,您派来的那位褚医师,当真了得,我已好了许多。」刘桃子点点头,随即坐在了一旁。路去病赶忙为他解释了起来,「临漳,武安,临水等三县向我们借粮,今年,各地的收成都非常不好,他们似是连贡粮都交不出了,县吏的俸禄也拿不出来,灾荒很是严重。」「县令想拿出三成粮食借给三县,可我觉得,这些粮食借出去,只怕是用不到正途上」钱主簿很是无奈,「路公啊,若是没有清都尹示意,他们哪里敢来借啊,县令便想装作好人?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您怎麽就不懂呢?」路去病却很是硬气,「那就让清都尹下令,征成安之粮供诸县!」钱主簿本想说点重话,可看着一旁的刘桃子,他还是无奈的闭上了嘴。路去病看到钱主簿不再与自己争执,这才看向了桃子,「桃子兄,你匆匆赶来,莫不是出了什麽事?」刘桃子从怀里拿出了册封书,递给了路去病。看到熟悉的文书,路去病茫然的接过,看了几眼,随即大喜,「好啊!!这莫不是县公之功?!」他赶忙看向了一旁的钱主簿,「哈哈,从今往后,桃子便再也不是吏了,是官了!你再也罢免不得了!!」钱主簿有些尴尬,眼里却没有什麽惊讶,平静的笑了起来。刘桃子看向他,「这是县令之功吧?」钱主簿一愣,眼里这才闪过惊色,他迟疑了片刻,随即讪笑了起来,「当初要罢免游徼公,结果弄得众人愤恨,陆公的命令都出不了大门了,就想着想办法将游徼给送到别处去了。」「没想到,竟是这般迅速.」「看来陆公出力不少啊。」钱主簿面带笑容,也不说话,心里却暗想:谁说不是呢?为了送走你这瘟神,县令可是下了血本,连已经逝世的兄长的同僚好友都给找到了,苦苦相求,简直比对自己子弟都要上心.不过,总算都结束了。桃子是成安人,是不能在成安当官的,只要当了官,就得离开家乡,前往别处,这是庙堂的诏令,他又不能拒绝。当初跑官太多,因此皇帝在各县衙放了大棒,若是有官员要跑,或者拒绝任命,就直接杖杀。「恭贺刘县丞!」钱主簿离开的时候,依旧是笑吟吟的行礼贺喜。路去病看着离开的钱主簿,忽然就没有方才那般欣喜了,他再次看了看手里的文书。「原来是为了赶你走啊」「也是难为他们了,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刘桃子没有说话,两人就这麽坐了许久。「荣祖,我离开之后,成安的事情便交给你了。」路去病的脸色当即变得肃穆,「你且放心吧你一旦离开,这城里的奸贼只怕就会纷纷冒头,我会亲自砍下他们的头颅,挂在城门之上!」刘桃子一愣,缓缓看向了他,路去病也看向了他。「成安难得有了如今的气象,我绝不会让人坏了这太平。」路去病的眼神无比的坚决,竟透露出腾腾杀气。这确实是难得的事情,刘桃子的嘴角微微上扬,「好。」只是在片刻之后,刘桃子升官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县衙。众人议论纷纷,县衙里十分热闹。游徼府内,刘桃子的诸多爪牙齐聚一堂,也是在商谈这件事。姚雄此刻极为开心,嘴巴几乎就没有合上过,一直都在发出古怪的笑声。寇流却低着头,看起来有些忧愁。田子礼则是抚摸着短须,分析起当下的局面。「这当然是好事。」「从游徼到县丞,虽只是走了一步,可这一步,是最难走的,想要做吏,只需要县官点头就可以,但是想要做官,那就奇难无比。」「首先要中正选拔,若不是高门,没有当官的父祖,那就是白谈,便是被中正提拔,还得参与应试问策.有上丶中上丶中丶下四等,中上以上方可为官。」「就是要进国子监,也得有显赫的出身,否则还不能入学。」「当下兄长被庙堂直接任命,这实在是天大的好事,从今往后,兄长名列在朝册,将拥有官田,食皇帝俸禄,便是犯了罪,除非陛下有令,也没有人敢在私下里处置。」「只是,成安是兄长的家乡,此番外出赴任,也得留心成安之事」田子礼看向了刘桃子,「兄长,得留下些人手在成安,为兄长盯着这里的情况。」「庙堂限我五日之内前往赴任,诸位先去准备吧。」刘桃子站起身来,众人赶忙起身称是。寇流穿着吏服,快步走在路上,到达自家小巷,所遇到的几个人,也是热情的上前寒暄。在不久之前,这些人看向寇流的眼神还非常的警惕,都觉得他是个贼儿,不肯亲近。此刻,他在邻居们之中的风评却完全不同了。他笑着跟几个邻居点头回礼,随即推开门,走进了自家的院落,此刻,他的脸上却看不出多少喜悦了。院落依旧破旧,老妪正在小心翼翼的将洗好的衣裳挂起来,老妇人看不到东西,而听力出色,听到响动,「阿流,是你吗?」「妈。」寇流快步走到了母亲的身边,帮着她将衣裳挂起,「我不是说了吗?这些事等我回来让我做就是了,若是摔了怎麽办?」「无碍,我虽然看不到,还不至于做不了这些事。」两人挂好衣裳,老母亲拿出了饭菜,两人就坐在前院里吃了起来,默默无言。老妇人皱了皱眉头,「阿流,是不是县衙里出了事阿?」「啊不曾啊。」「原先你回家,都是给我夸你们的游徼,赞不绝口,今日怎麽却不提了?」「我」寇流低着头,又瞥了眼母亲,笑着说道:「无碍.只是我们那游徼要被调走了。」「哦?调走?」「是啊,要去黎阳当官啦!」老妇人笑了起来,「真真天大好事,我当这庙堂无道,看来,倒也不是没有好人,还知道要提拔良善嘞!」寇流不语。「那你怎麽一点都不开心呢?」「啊我.游徼要走了,我心里多是舍不得。」「舍不得?那游徼成了官,就可以带着自己的亲近一同赴任,这吏是他自己能决定的,难道还会丢下你们自己离开吗?」「他要带上其馀人,可能是要落下我了。」「又骗我!!」老妇人将手里的碗狠狠摔在案上,她怒气冲冲的说道:「你这竖子,莫不是怕我这个老妪死在这里,才不敢跟着游徼离开?用这谎言来诓我?!」「我妈,这不是.」「什麽不是?」「你过去为贼,我每日都以泪洗面,觉得对不起你的阿爷.如今,你总算是走上正道,跟着刘游徼,做了不少事。」「我偶尔出门,都听人夸赞你,说你浪子回头我心里是何等的欣慰啊!」「倘若因为我的缘故,让你无法再跟随游徼,那我倒还不如死在这里,怎好拖累你呢?」听着母亲的话,寇流再也忍不住,他无奈的落泪,「母亲,我怎麽能丢下你离开呢.」老妇人伸出手来,摸索着儿子的脸,「这不是丢下,我儿是去做好事,办大事,我就是现在死了,也能瞑目.何况只是分离之苦?」「勿要担心我,这有邻舍照看,当初你数月不在家,我也不曾有事.你只管做好你的事情,跟着那位刘公,去办大事!多行善事!为我积善积德!」「唯!!」当寇流离开家,再次回到县衙的时候,刘桃子却不在此处。他此刻正在长孙迦叶的屋里,长孙迦叶对刘桃子颇为不舍和惋惜。「可惜了,你不该当什麽县丞,应该去晋阳那边当个裨将军,那也是九品,关津尉也行啊.」「我是汉人,怕是去不成。」长孙大笑,他示意桃子靠近自己,然后低声说道:「那边的军户啊,也不都是鲜卑,什麽汉人,匈奴人,就是说不出名字的各类契胡,反正什麽人都有都是给自己取个鲜卑名,摇身一变,就成了鲜卑兵。」「他们聚集起来整日谩骂庙堂里的诸多大臣,说他们是怯弱汉官,结果一查祖上,嘿,这些兵头祖上都不是鲜卑,反而是那些当官的,都是鲜卑改了姓。」「再偷偷告诉你一件事,我祖上本姓公孙,是辽西大族出身,后来跟随魏昭成皇帝立下了功劳,赐姓拓跋,而后改姓元,现在又给我改成长孙了反而是那个陆杳,他祖上是真正鲜卑,叫步六孤乾的,是部落首领!」长孙迦叶说着,却又忍不住为自己的话笑出声来。他看到刘桃子没有跟着自己笑,笑了会便停下来,又认真的说道:「不过,还是要恭贺你,往后,我们便是同僚了,反正这里是你的家,你还是会常回来的,等你回来的时候,勿要忘了来见我。」「若是有什麽事,也可以派人告知。」「多谢长孙县尉。」众人聚集在县衙门口,诸吏依依不舍的站在他们的身边,除却县令,几乎都到齐了。刘桃子牵着青狮,平静的看着他们,田子礼则是一一跟他们道别。路去病长叹了一声,再次走出来,看向了左右,「诸位且都回去吧,县衙里还有不少事.刘县丞往后又不是不来了,我送他就是了。」众人不敢反驳,录事史朝着刘桃子行了大礼,「恭送刘公!」其馀众人纷纷行礼,「恭送刘公!」刘桃子也没有急着上马,就这麽牵着马,一路朝着城门口走去,路去病跟在他的身边。田子礼,寇流,姚雄,褚兼德等四人跟在他的身后。「流,你先去接你的母亲。」刘桃子忽然开了口。寇流大惊,「兄长,黎阳遥远」「不是让你接到黎阳去,且送到张村吧,在那里,有人照看她,比城内要安全许多,子礼已经为你在张村准备好了宅院。」寇流看向了一旁的田子礼,赶忙行礼拜谢。田子礼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我们汉人是讲孝道的这只是因为孝道而已。」路去病将他们送到了城门口,刘桃子刚刚上了马,就看到一群人乌泱泱的往这里走来,城门口的小吏都被吓到了。为首者是王黑皮,他身边站着很多人,有木匠,有农夫,有商贾.他们赶忙朝着刘桃子行礼大拜。「刘公大恩,此生不敢忘.只望刘公一路平安,上天庇之。」刘桃子高高举起了马鞭,「出发!!!」(本章完) 第100章 新官上任 「咕~~~」尖锐响亮的鸡鸣声撕开了黑夜,黎明降至。刘桃子换上了自己的崭新官服,这套官服依旧是黑色的。在前魏时庙堂定下了五色的官服,要求按着品级统一穿着,可到了大齐,便是「衣皆玄上纁下」,并没有明显的区分。可这套官服跟从前那套游徼服皆然不同,游徼服是短衣,包括下裳也是紧短的,盖住褌的上方,袖口紧缩,需用系带扣住,冠为武弁,带着较为浓烈的武官气息和游牧味道。现在这身官服,却是大袖衫,下有胯褶,腰襴分为两层,外层的大衣,形似披风,内层的短衣,纺织精美,绣有各类猛兽,大袖里套着细袖,带上红白笼冠,光看外衣,如魏晋之狂士,若再看里搭,又带点游牧之粗狂,腰间的佩刀也换成了长剑,着实威风凛凛,与过去截然不同。姚雄等人早已守在门口,看到刘桃子大步走出来,几个人惊得目瞪口呆。这样的衣裳,他们倒也不是没有见过,那路去病就常常如此穿着。可刘桃子穿上这身服饰,那真的是截然不同,本就身材高大,相貌威武,搭配这一身,不像是个九品县丞,倒有点一品的大将军录尚书事的风范。姚雄赶忙开口说道:「兄长威武不凡!」田子礼却没有心情听这厮拍马屁,他赶忙拉着一人走到了刘桃子身边,笑着说道:「兄长,李录事史天不曾亮就在这里等着了,说是要带着我们去拜见县令,而后再召见群吏。」这位黎阳录事史唤作李骏,昨日带头来迎接刘桃子的便是此人。此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相貌平平,眼神闪烁,脸上堆笑,一个标准的大齐县吏。他赶忙奉承道:「刘公当真好威仪!好相貌!属下见之,如见天人」田子礼笑着打断他,「我家县丞公可不爱听奉承之言啊!」「哪里是奉承,都是属下的心里话.」李骏跟田子礼说着,显然,经过了这一晚上,田子礼跟县中的几个吏已经有了些交际,谈不上交情,却是对彼此有了一定的了解。李骏赶忙令人开路,点头哈腰的跟在刘桃子面前,为他带路。「刘公啊稍后见了县令,可万万要当心言语。」「县令此人.性格古怪,乖张,吾等平日里去拜见,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得罪分毫,倘若得罪了他,便是一顿毒打。」李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向了众人,「诸位往后在后院,也得多加小心,勿要触怒了此人。」听到这些话,姚雄当即冷笑了起来。又是他妈的一个狗官。寇流同样义愤填膺,脸色难看。田子礼却眯起了双眼,只是轻笑着。李骏带着几个人走了百馀步,就绕到了一处宅院前,这宅院看起来极为的破旧,跟整个县衙的风格完美契合。宅院的院墙都出现了破损,门口甚至长出了杂草。一个老卒站在门口,抱着怀里的长矛打盹。李骏看到,不由得大怒,赶忙走上前,一把推醒了这老卒,「我昨晚便说县丞要来,你这老.这厮岂敢怠慢?!」老卒看向对方的眼神满是惊恐,跪在地上连连请罪。李骏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凶狠,又即刻消失,他笑着回到了刘桃子的面前,「刘公,是我管教不力,请您勿要怪罪。」他指了指面前这破旧的宅院,「县令便住在这里他脾气古怪,唉,得县丞自己进去了。」刘桃子让众人留在这里,自己则是一把推开了院门,声音极为粗暴,李骏都忍不住颤了一下。刘桃子走进院里,却看到院里同样格外的萧瑟,处处都长满了杂草,各处堆放着杂物,如果李骏不说,没有人会觉得这里是县令的住所,只当是堆积杂物的库房。刘桃子走到了对面的屋前,拍了拍门。「谁?」一人开口问道。「县丞。」门缓缓被推开,一个穿着寻常,神色邋遢的男人打开门。这男人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岁左右,只是胡须杂乱,脸色苍白,神色确实有些古怪。男人上下打量起面前的刘桃子,眼里带着警惕,「你是新县丞?」「是。」「可是应试秀才出身?」「不是。」「嘭!」男人毫不迟疑的关上了门,力道极大,灰尘都被他震起,门几乎要砸在刘桃子的脸上,刘桃子纹丝不动,站立了片刻,转身走出来。李骏看他出来,赶忙上前,「刘公,县令没有为难您吧?」「没有。」「那就好,那就好。」李骏无奈的长叹了一声,「唉,刘公,且跟着我去大堂召见诸吏吧。」黎阳县的大堂,略显得寒酸,几根圆木柱子,都是明晃晃的有着几道缺口,地面看起来有些肮脏,洗也洗不乾净。姚雄等人却不再意外了,县令不在,刘桃子便坐在了上位。李骏等人坐在下方,懒懒散散的,共有十几人。田子礼皱了皱眉头,已然不悦。「李君,新丞前来,便是有再多事,诸吏也当聚齐才是,这十二三人,莫不是轻视我主?」李骏赶忙起身,对刘桃子说道:「刘公,绝不敢轻视您啊。」「我们这县衙,当下便是算上散吏,也不过十七人啊。」「什麽?!」田子礼猛地起身,他说道:「黎阳中县,应当有职吏五十三人,散吏十二人!」「你这是什麽意思?」李骏脸色苍白,浑身瑟瑟发抖,「绝不敢欺骗您,县衙里是真的没人了.」「说清楚!!」田子礼看向了姚雄,姚雄赶忙起身,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李骏当即便跪在了地上,「刘公!田君!饶命啊!」「在两年前,城里是有田君所说的数额,可这两年里,收成不好,粮食不足,县库空空如也,贡粮都缴纳不起.更别说是诸吏的俸禄了,没有粮食糊口,诸吏不是被饿杀,便是逃走就是县衙里的散吏,我们都要从牢狱内抓人来充当,平日里还得上枷锁,免得其逃走」李骏哭诉着县里的情况,姚雄等人瞪圆了双眼。这县吏都能被饿死??还得带着枷锁来干活??这他妈的是什麽鬼地方??田子礼却皱起眉头,「这黎阳乃是产粮大县,土地肥沃,颇为知名,这两年又不曾有天灾,怎麽会如此缺粮?」李骏的嘴唇颤抖了几下,「我也不知.县令都不知道。」他缓缓闭上了双眼,低下头来,却是不肯再说话。刘桃子看向了那些散吏们,果然,那些人各个骨瘦如柴,脸颊凹陷,双目无神,而其馀职吏,脸色也不是很好。姚雄等人也忽然明白了为何黎阳县衙为何看起来如此的破败不堪,原来是因为穷。刘桃子没有再耽误时日,转身就离开了此处,众人匆忙跟上。在桃子等人离开之后,李骏这才爬起来,令人带着那些散吏回去,此刻,他身边只剩下了四人。「如何?」「喜怒不形于色,不好说啊。」「我看他绝非汉人,应该是个匈奴契胡,你看那绿眼的,分明就是契胡无疑,还有个留奇怪胡须的,那绝对是个鲜卑人!」「我曾看过巡逻的鲜卑骑士,留的就是他那样的胡须跟头发,奇丑无比。」「对,还有那个长得吓人的!说是医师,我看就是鲜卑巫医!只有胡人才随身带着巫医呢!」「我看还是跟赵公说一说,让赵公直接出面好了,这般胡人,大多性格古怪,哪句话得罪了,保不准就要血洗县衙啊!」李骏咬着牙,沉吟了片刻,「好,我去拜见赵公。」刘桃子等人返回了自己的住所。众人分别在他左右坐下。「子礼,说说情况。」田子礼急忙起身,「黎阳县令姓石名曜,字白曜,安熹人.据说是经学应试起家的官员。」「他的风评在县衙很差,说是此人长期待在破旧小院里,不肯外出,整日在院里睡觉,根本不理会县衙的政务,甚至连个主簿都没有安排。」「另外,李骏等人还说,此人性格乖张,好殴打下吏,喜怒无常,无法与人亲近嗯,他们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都暗指这县库粮食不足是因为这个县令,他不在意农耕之事,还常常派遣自己的心腹封闭粮库,不许他人查收,私自定夺数额」田子礼还不曾说完,姚雄便忍不住了,「好狗官,连县吏都被他饿杀,这城内百姓又该是何等的悲惨啊.」田子礼却没有理会他,他抬头看向了刘桃子。「兄长,是不是有些不对劲?」刘桃子点点头。姚雄却一脸茫然,「有什麽不对劲的?」田子礼瞥了他一眼,随即说道:「倘若是你,你在成安,路县丞被换了,来了个新丞,你们素未谋面,你敢给他的亲信说陆杳的坏话吗?」姚雄代入进去一想,赶忙摇头,「不敢,官与官亲近,吏算个什麽,指不定哪天就被卖了.」「连伱这个蠢胡都不会做的事情,李骏这般看起来精明的人,为什麽要做呢?」姚雄皱着眉头,没有回答。寇流沉思了片刻,试探着说道:「难道他们才是恶人?县令是好人?」田子礼撇了撇嘴,对这俩货再也不抱有什麽希望,他看向了刘桃子,「兄长,我们刚刚来到黎阳,对上下的情况都不甚了解,也不能急着下判断。」「当下最好是能四处走走,看看黎阳上下内外的情况,等明白了情况,才能分得出敌我。」刘桃子点点头,当即开始了安排。「子礼,你继续在县衙里走动,跟这些人多联络,多攀谈.」「雄,你即刻前往县兵校场,去跟那边的士卒骑官认识认识。」「流,你且回屋睡觉。」「兼得,你看看周围哪里的府邸合适,我给你开个堂,往后无事的时候,你也可以坐堂看诊。」众人都有了任务,各自离开。刘桃子当然也没有闲着,他叫上了两位好手,骑着大马,晃晃悠悠的从县衙大门走了出去。青狮迈开大步,它的蹄声清脆作响,刘桃子则是打量着左右,如当初担任游徼时那样,目光凌冽。黎阳的建筑大多矮小破旧,道路同样如此,但是放眼望去,却是能看到活人,不像当初的成安那般是个鬼城。偶有人行道过,看到这骑着大马的官员,自是急忙躲避。而在每一个交叉口,则都是有十馀人,眼巴巴的看着左右,这些人大多都是些老人,白发苍苍,眼神浑浊。看到有骑马的,这些人非但不怕,反而是连滚带爬的走上前来,「官爷!收了我吧!我什麽事都能做!我吃的也不多!」「我会打铁!!」「官爷,我一日吃一顿就好.」这些人衣衫褴褛,破裂的衣裳里能看到排排肋骨,刘桃子所带来的骑士赶忙上前,阻挡他们,这些人吓得连连后退,刘桃子看向了一旁的骑士,「给些钱。」骑士一愣,随即点头。刘桃子继续往前走,黎阳处处都能看到些无家可归的人,他们就蹲在各个交叉口,或是躺在路边,或是蹲在食肆前。有的是不健全的人,有的是老人,还有几个病怏怏的孩子。可若是再往前走,来到了黎阳城南,情况就变得有些不同了。这里的道路颇为平坦,建筑也开始变得高大起来,显然,如成安城东那般,这黎阳城南也是富贵人家的住所。沿路反正是看不到什麽行乞者的,在最中间,能看到一处高大的佛塔,那是全城最高的建筑。越是往里走,所能看到的僧侣便多了起来,这些僧侣手持棍棒刀兵,看到官人,也根本不怵,只是埋头走自己的路,他们留着胡须,看起来便强壮凶狠,完全没有点和善模样。刘桃子与他们擦肩而过,这些人甚至不曾多看桃子一眼。他们继续前进,如此走了许久,终于,刘桃子停了下来。走到了最南,也就是那佛塔跟前,便看到一道精致的院墙,这墙金碧辉煌,所用的瓦砖都不同寻常,倒是有点跟郡守府看齐的感觉了。这院墙还没有修建完成,能看到有千馀人,都是些青壮,此刻正裸着上身,运砖上瓦,和泥涂抹,浩浩荡荡,着实比徭役还要热闹。刘桃子等人刚刚靠近,就被一行人所拦下。这些人皆穿着黑衣,短头发,手持刀剑棍棒,高大强壮,他们挡在了刘桃子等人的面前,一个碧眼的胡僧打量着面前的刘桃子。「佛门净地,外人莫要靠近。」骑士大怒,「岂敢对县丞无礼?!」听到这句话,那僧侣竟没有半点惧怕,他仰起头来,「县丞又如何?此佛门净地,除非监院邀请,否则谁都不能靠近。」骑士们缓缓拔出刀来,都看向了刘桃子,只要桃子一声令下,他们就要砍下面前这颗头颅来。刘桃子此刻却仰起头来,打量着远处那高大的佛塔,他都不曾多看面前这胡僧一眼。「我说你」胡僧怒了,上前一步,刚开了口,刘桃子缓缓低下头,与他对视。这一刻,胡僧毛骨悚然,就像是遇到了什麽大恐怖,浑身僵硬,竟不能动。「刘公!!」「刘公!!!」就看到从后方忽然跑出来一个人,刘桃子见过那人,是县衙的职吏。这人快步走到刘桃子的身边,满脸堆笑。「刘公,郡衙的赵郡丞正在等您呢,我去了许多地方,都找不见您.快些跟我回去吧。」他说完,又猛地看向了胡僧,「尔等莫非不知这是县丞吗?都给我退下!!」那几个壮僧竟低着头后退了几步,不再有方才咄咄逼人的姿态。「刘公,赵郡丞就在他的府里等着您,我现在就带您过去?」赵府内。李骏正低着头,站在一个高大男人的身边。那男人手里捏着箭矢,看着对面的投壶,轻轻丢下,箭矢没中。男人赶忙跑上前去捡箭矢,李骏也跟着他来回的跑。男人玩的不亦乐乎,李骏却是一边说一边跑,累的一塌糊涂。终于,男人停了下来,看着一旁气喘吁吁的李骏,「这麽说,这人是军旅出身?」「反正绝不可能是个游徼出身.谁家的游徼能骑的那般大马,他胯下那战马,绝对是塞外之宝.还有他身边的诸多鲜卑武士,这哪里是一个游徼所能有的?」男人再次举起箭矢,「可我听人说,他是个应试的秀才出身啊」「秀才???」「不像.」李骏直摇头,男人笑呵呵的将箭矢的方向对准了李骏,「所以说,你怕了他?便想让我亲自出面?」李骏看着那闪烁着寒光的箭矢,喉咙不由得吞咽了下,「赵公,我只是想,这样的人可以作为您的帮手,我们这些小人,若是那句话说错了,不是坏了您的大事吗?」听到这句话,赵郡丞终于是哈哈大笑。他再次转移了箭矢的方向,「好吧,算你说的有些道理,我就在这里等着他。」「去吧,去吧,盯住姓石的,勿要让他再有什麽动作。」「唯!!!」男人丢出箭矢。正中投壶。(本章完) 第101章 不得好死 「刘县丞!」刘桃子刚刚走到了这郡丞府的门口,大门便随即大开,一个男人大笑着走了出来。众人下了马,那男人一把抓住了刘桃子的手,上下打量着,「刘君倒是比我所想的要年轻许多,当真是后生可畏啊!」这人相貌堂堂,举止坦荡,大开大合,李骏跟在他的身后,行礼拜见了刘桃子,介绍道:「刘公,这位便是赵郡丞,这郡内大小事,都经由赵公之手。」刘桃子正要行礼拜见,赵郡丞却抓着他,「不必多礼!且与我来!」他热情的带着刘桃子走进了院里,他在县里有单独的宅院,只是他的宅院并不奢华,看起来普普通通,只是占地比较大,内饰却很一般。「刘公,我这宅院颇为简陋,你可勿要嫌弃,勿要嫌弃啊!」「阿弘!你去催促下后厨,别节省了,多弄些吃的,我看刘君体大身宽,真壮士,能食!」他一路叫嚷着,将桃子到了会客的厅堂里。赵郡丞坐在了上位,桃子坐在了他的身边,至于其他那些小吏,他们只能站在门外,是没有资格进来的。两人坐下来后,赵郡丞再次打量着桃子。「刘君实在年轻,这般年纪,就能直接由庙堂破格提拔,看来刘君也是高门出身啊?」「并非高门,猎户出身。」「唔,原来如此,刘君少我几岁,我便以弟称,如何?」赵郡丞也不等刘桃子应答,便开口说道:「刘贤弟啊,你来的正是时候。」他拍着额头,「你可不知道我虽在县里,却要操心各县,而黎阳令,你应该见过他了吧?」「见过。」「按理来说,我也不该当着你的面,去说你上官的坏话,只是吧,这位石县令,着实荒唐!」「这县衙诸事,他是一点不在意,或是觉得庙堂只让他做了个中县令,心中不满,郡内三县,就黎阳最是不堪!」赵郡丞吃了一口苦酒,眼里满是悲愤。「这黎阳乃产粮大县,从天保初年开始,就不曾有过贡粮交不足的情况!自从石县令赴任之后,已是两年如此了!」「粮库空空如也,若不是郡衙救济,就是县兵都得被饿死。」赵郡丞如此抱怨了许多,在这期间,饭菜也早已齐全,东西不多,却很丰盛,皆是牛羊肉,散发着腾腾热气。赵郡丞吃了口肉,语气稍微舒缓了些,「如今贤弟前来,我就再也不担心了。」「这位石县令的罪证,郡里已经上奏给庙堂了。」「不出三个月,只怕他就得离开这黎阳的事情,还是得贤弟多操心啊。」赵郡丞抬头看向了门外,当即有人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包裹,将包裹放在了刘桃子的面前。赵郡丞笑着说道:「贤弟,你远道而来,我为人清廉,也没什麽好送伱的,这是房契,我在城南为你准备了三座大府,还有些地契,你是九品,按理来说,该授官田百亩,我私下里给你多加了四百亩」「另外啊,这府内的奴仆,婢女,我也都给你安排好了。」他说着,又赶忙盯着桃子的脸,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麽神色来。只是,桃子依旧是那副『嘴脸』,眼神沉稳如水,没有欣喜,也没有愤怒,赵郡丞沉默了许久,方才又补充道:「只是我看贤弟亲切,方才如此」气氛还是有些压抑,赵郡丞一直都在说话,而桃子却几乎没有什麽反应。赵郡丞混迹官场多年,还是头次遇到这样的人。这让他愈发的忌惮,这厮莫不是大有来头?就在赵郡丞浮想联翩的时候,桃子终于开了口,「城南都是和尚们的地盘?」赵郡丞一愣,方才笑着说道:「啊,也不全是,崇光寺是县内大寺,里头有诸多名僧,都是受人景仰的,贤弟有所不知,我们家太守,是最信佛的。」「他一心向佛,劝人从善,最好佛事,与寺内诸多高僧也很是亲近。」「贤弟信佛吗?」赵郡丞问了一句,忽又拍了下额头,「险些忘了贤弟的名,贤弟信道。」「便是不信也无碍,只是勿要得罪,这崇光寺,是真有法力的,这些年里啊.唉,反正贤弟以后就知道了。」「来,别只是聊,多吃些,勿要浪费了。」刘桃子也埋头开始吃饭,他越吃越多,一块块肉被他吞下,骨头被啃得乾乾净净,赵郡丞坐在上位,手里拿着茶,惊愕的看着刘桃子吃饭,一动不动。直到桃子将案上所有的食物都吃的乾净,擦了擦嘴角,看向赵郡丞,赵郡丞这才惊醒。他眼里犹带着一丝惧意,「贤弟好胃口!当真壮士!」刘桃子拿起了那包裹,朝着郡丞行礼,随即离开了这里,赵郡丞一路将他送到了门口,直到刘桃子的身影消失不见,他还是站在原地,啧啧称奇。李骏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站在赵郡丞的身边,「赵公,可是谈妥了?」「不知道。」「嗯??」「你还真不曾说错,此人颇为怪异啊,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一言不发,竟只是询问了僧人的事情还有,他将我准备的饭菜全部都吃掉了,三人份的肉食啊.这是头大虫。」李骏谄媚的笑着,「在黎阳郡,便是真大虫,遇到您也得趴下来求饶何况是只假大虫呢?」赵郡丞没有理会他,只是呆呆的看着刘桃子离开的方向。「但愿此人明是非,勿要成为我们的敌人」刘桃子返回县衙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众人再次聚集在刘桃子的住所里,唯独少了寇流,而众人也没有询问。众人今日外出,都有了不少的收获。此刻都有些着急。田子礼最先开口说道:「兄长,我看明白了,这县衙压根不管事,县中诸吏,对县衙的情况一无所知,从城门吏到巡视街道的,都是郡衙的人,这黎阳县,根本就是郡衙在管着,跟县衙毫无关系!」「而且这几个吏,都不是什麽好东西,言谈之中,我稍微试探了几句,跟他们索要贿赂,不成想,他们大喜过望,赶忙带着我去赴宴。」「他们的府邸都在城南,从外头看,只是寻常宅院,不足为奇,可进去之后,里头却截然不同,别有洞天,几个小吏,就敢给我摆大牛宴还有十馀个美人作陪!!」姚雄瞪圆了双眼,「合着你这消失一天便是去城南耍去了?」「另外,还有一件事,城南的崇光寺,那几个吏对这寺极为熟悉.」刘桃子认真的听着田子礼说完,随即看向了一旁的姚雄。姚雄清了清嗓子,「我去了校场,这里的兵不多,没有鲜卑人,都是些汉人,人员也不足,军官根本就不在校场,说是常常回家总之,跟成安完全不同,那些兵卒在营内赌戏,对城里的情况也不知道什麽,问不出东西。」褚兼得看着两人都说完,也是咧嘴笑了起来,「我发现这里的人很敬佛,诵一次经能挣三百钱,比我看几天的病都挣钱早知道我当初就不跟马公学什麽医术,来这里出家好了.」结合了众人的消息,刘桃子也将自己所经历的事情讲述给了众人。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这并不起眼的小县城,似乎并没有它所展现出来的这麽简单。田子礼也忍不住皱眉,「这情况似是有些复杂」褚兼得看着众人,却忍不住摇头,「你们这些人啊.你们是头次出成安吧?」「这黎阳的情况,多常见啊哪里不是这样的呢?贪婪的官员,霸道的和尚,受苦的百姓,哪里都是一样,勿要将事想的那麽复杂,依我看啊,这是个捞钱的好地方!!」刘桃子没有理会这家伙,他看向了一旁的田子礼。「这些是他们给我的房契和地契」刘桃子将赵郡丞所送的礼物交给了田子礼,随后又说道:「这些且先留着,或许以后会有用。」「子礼,我便任你为黎阳主录事史。」「明日,你领着人弄些粮食回来,若是这里没有,便去邻县。」「也不需要太多,让县衙满吏够吃十馀日便足矣。」田子礼赶忙起身,「唯!!」刘桃子又看向了姚雄,「姚雄,我任你为黎阳游徼,你挑选好自己的下吏,明日开始,你就在黎阳巡视,一切如成安故事。」姚雄惊呆了,他呆愣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啊,好,是遵.唯!」刘桃子最后则是看向了褚兼得,褚兼得抚摸着胡须,笑容格外瘮人,「刘公,莫不是我也有份?我已领医职,何况,我也不懂什麽政略治衙.」「二倍俸禄。」「请刘公吩咐!!」「你就做个吏曹史,专门负责调任吏员。」「可我不知政务。」「无碍,有你这张脸足矣,主要是让你震慑群吏。」「唯!」姚雄看了看周围,寇流并不在此处,他知道寇流常常会被兄长派出去做些偷偷摸摸的事情,只是不知今晚,他又在何处?城南,崇光寺。寺庙占地极大,里里外外的共有四道院墙,比起成安的慕容家,也毫不逊色。庙内处处都是巡逻的武僧,手持刀棍,以十人为一队,来回的巡视诸院。佛塔在最中间的位置,而沿着佛塔,在前方的是会客厅,后头的是僧院,左右各有不同的建筑,足以容纳寺庙的奴仆,女眷,佃户,护卫等等。寇流此刻趴在院墙上,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他小心翼翼的盯着院内的情况,神色有些恍惚。他总觉得这寺庙有些眼熟,怎麽看.都像是那慕容家的部署。从各级人员的府邸位置,到那巡逻的护卫以及狂吠的大狗。不同的只是这些人头发短了些,相貌怪异了些。在前殿里,一尊尊的巨大佛像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注视着前方,寇流抬起头来,就与那佛像对视了,这使寇流汗流浃背,毛骨悚然。寇流是信佛的,他母亲常年在家念佛,他也受此影响,还能勉强念出些佛经来。可即便如此,这几尊佛像也没能给寇流带来什麽神圣之感,在火把的照样下,那佛像几乎都变成了血色的,寇流越看越是害怕,便不敢多看了。就在他起身准备往里走的时候,忽听到下方传来了哭声。他赶忙再次压低了身,夜色下,一行人正悄无声息的从寺庙往外走,那些都是僧侣,他们驾着车,车上摆满了各类的包裹,大大小小,各种各样,有的包裹甚至在蠕动着,苫布下到底是什麽,寇流也看不清楚。这些马车从几个大门出去,随即行驶进了那漆黑的巷口,寇流找了个大的,跟了上去。寇流敏捷的在屋顶和院墙上来回的跳跃,不断的逼近那马车,忽有怪声从马车上传来,寇流压低了身体。寇流待了片刻,再次抬起头来,却看到那巷子里空无一物。寇流赶忙再去追赶其馀那些马车,却发现,这些马车全部都消失了。就好像它们从来就不曾出现过。一阵风吹来,寇流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见鬼了」刚刚天亮,黎阳的散吏院便热闹了起来。这里的散吏们是直接睡在院落里的,不只是如此,他们的脚上都绑着绳索,彼此捆绑起来,倘若有一个人动,那其馀人都将被惊醒。在连坐制下,他们自然是不敢有任何的动作。他们起来后,便在几个县兵的监督下,解下绳索,开始解决生理问题。县衙给他们提供饭菜,但是那饭菜,说是清水也不为过,一碗水里漂浮着几颗野菜有人吃了几口,忽然开始狂吐,上吐下泻,倒在地上,痛哭不已。就在此刻,忽有人闯进了府内。「都起来,前往大堂!县丞有要事公布!」散吏们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很是熟练的排好队,那几个县兵有些惊讶,可看到来人是跟随县丞前来的骑士,也就不敢多问。当这一行人到达大堂的时候,却发现除却那四个职吏,其馀人几乎都到齐了。刘桃子坐在上位,看着面前的众人。「诸位,若是有想要离开的,现在便可以离开县衙,我可以免去你们的吏籍,允许你们回家。」听到这句话,众人一颤,皆抬头看向了桃子。桃子继续说道:「往后,我会补上粮库,按时发放俸禄,一日两餐,绝不克扣,若是有愿意留下来的,也可以留下。」众人都不说话。刘桃子看向了一旁的田子礼,田子礼站起身来,「我家县丞从不做逼人为吏的勾当,若是愿意回家的,现在便说,县丞一言九鼎,想回便放你们走,绝不食言。」「若是都不开口,那便当你们是想要留下来。」他刚说完,就有人起身,那人的嘴唇颤抖着,「刘公.我家妻刚有了身孕,我便被抓来为吏,如今尚且不知家里的情况若是您愿意开恩,我想回家看看家人」桃子也不罗嗦,挥了挥手。田子礼走上前,将一袋子粟塞到了他的手里,「拿去吧,带回家,你可以走了。」那人呆愣了许久,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麽极大的决心,咬着牙,转过身,踏出了一步,然后又一步,一步,他就这么小心翼翼的往外走,直到他走出了县衙大门,他都不敢松懈。县衙门口的甲士早已换了人,他们目送此人离开,竟没有言语。这人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是跑着,逃离了此处。众人顿时惊了,又有人站起身来。田子礼也是给了他一袋米,很快,县衙里的诸吏几乎都起身了,竟没有一个人愿意留下来。刘桃子也没有丝毫泄气,有人朝着刘桃子大拜叩首,几乎将头都磕破了,有人难以压下自己的哭声。终于,大堂内再也没有剩下的人了。刘桃子站起身来,吩咐道:「子礼,你派人去发告示,让县里百姓应试入吏,另外,去县学,让他们尽快组织律学室。」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李骏等人姗姗来迟,李骏快步走到了刘桃子的面前,脸上满是惊愕。「刘公,您将散吏都给放跑了??」刘桃子缓缓走下来,站到他的面前,低着头,盯着他的双眼。「怎麽?你有意见?」李骏皱了皱眉头,「不敢,只是,城里读书的人本就不多,若是放跑了他们,往后谁来办事呢?」「办什麽事?这几年里,这县衙办过什麽事?」李骏支支吾吾的,脸色涨红。「另外,今日起,你们也不必来了。」听到这句话,他们终于忍不住了,有人走上前,质问道:「为何啊?!」「为何?就因为你们几个克扣县衙俸禄,中饱私囊,劫掠百姓,抢占民女」那人大怒,他指着刘桃子,「你勿要以为你有靠山就能为所欲为!我他妈的姓李,武邑县侯李公的李!!」「噗嗤~~~」只是刀光一闪而过,就看到那人的头颅飞起来,血液飞溅。其馀三人惊呆了,李骏吓得摔在地上,浑身疲软,「饶命!」「子礼,派人查抄这四人的家产,以补贴县库,另外,将他们的头颅砍下来,挂在城门,公示其罪行,让众人都知道作恶的下场。」「唯!!」「刘桃子!!你他妈的不得好死!!!」「噗嗤!」(本章完) 第102章 特色菜 几个小吏正在城门口忙碌,这吸引了不少人来观看。小吏紧紧抓着梯子,费力的将人头悬挂在了城门口,一颗颗血淋淋的头颅就被挂起来,平静的注视着下方的众人,令人胆寒。远近的行人都不由得停下脚步来围观,有些胆子大些的,还指着那被挂起来的人头点评起来。「都是要烧的,不然就会发臭.」有人惧怕,而有人激动。城门口很快就聚集了些人,有的人跑去通知邻舍,在几乎不存在任何娱乐活动的地方,任何一个热闹都可以供人消遣。几个吏忙活完,便在一旁的木板上贴上告示,告知众人。「这些人都是原先的县职吏!」「他们克扣了发给诸吏的钱粮,又劫掠百姓.在他们府内找出三十位女子,有二十三人都是受了其武力胁迫恐吓。」「县丞已将他们处死,从今往后,倘若再有吏在城内外行凶,强买强卖,抢占民女,劫掠良善,皆是这样的下场!!」「若城内百姓遭遇奸吏恶吏,随时可以前往县衙报官,县丞定为诸位做主!」百姓们只是好奇的看着这一幕,继续说着他们自己的话。这几个来自成安的小吏对视了几眼,留下人来看守,其馀几个往县衙走。走在路上,他们低声攀谈了起来。「这黎阳人还真不一样,遇到我们也不跑,还敢凑上来围观.」一行人刚刚回到了县衙,就看到了姚雄焦急的站在县衙门口,左右张望,看到他们几个,姚雄大喜,赶忙挥手,「你们几个都过来!!」这几人也不敢拒绝,县里当下是空下来了,彻底没了人,只有这些跟着桃子从成安赶来的人,事情很多,而人却很少。「拜见游徼公!」几个人急忙行礼,姚雄听到这称呼,嘴角咧起,强行平静下内心,他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了些钱,分发给众人。几个人一脸茫然,赶忙说道:「不敢受游徼公的赏赐」「谁说是赏你们的!我都穷的掏不出百钱,还赏赐嘞!」「这是田子礼给的,办公事所用!」「游徼公,不知是要办什麽公事?」「你们现在就分开,前往两市,县里各肆,去买东西,买什麽都成,但是一定要给足钱,并且告知他们,县丞有令,往后再也不许县吏胡作非为.」几个人看着手里的钱,似乎是明白了些,「唯!!」「好,你们去吧!记住了,这是为了改变百姓们对县衙的看法,倘若谁他妈的敢私吞了钱,坏我大哥的名声,我非烹了他!!」姚雄赶走了几个人,便骑上了自己的骏马,开始在县城里巡视。他终于穿上了当初刘桃子同款的游徼服,纵马走在街道上,他高高的仰起头来,眼神锐利,打量着两旁,很有当初桃子的风范。只是,这位游徼公实在是寒酸,身边竟找不出一个随从,独自巡视。他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巡视的路线,姚雄很是认真的搜寻,他渴望着能找到一两个恶人,最好能效仿桃子哥,在这城里打出自己的名声来。只是,这里跟成安似是有些不同。他在城内外转悠了许久,也不曾见到一个作恶的,倒是那些行人,对他格外好奇,指指点点,让他颇为不适。这一天,姚雄也不曾找到能施展抱负,砍下几颗人头的机会,空手而归。到了晚上,姚雄纵马往县衙走,路过一家食肆,看里头还算有几个人,便跳下马来,朝着食肆走去。看到他这穿着,那小厮的眼里满是无奈,却还是跑出来,笑着为他接过马。「上吏是要吃饭吗?请进!请进!」姚雄大步走进了食肆内,原先还有些声音的食肆当即寂静,再无人言语。姚雄寻了处地方,直接坐下来,点了些吃的。小厮在他身边跑来跑去,那几个食客坐立不安,也不说话,迅速将饭菜吃完,起身便离开。趁着大家还都不曾离开,姚雄清了清嗓子,开了口,「我是新任的成.黎阳游徼!我姓姚!」「原来是姚游徼!!」店家不知何时走出来,他低头哈腰的笑着,将几个包裹放在了一旁,赶忙说道:「不知是游徼前来,竟坏了规矩,还望游徼公勿要怪罪,往后定不会再犯」姚雄一把推开面前的包裹,「你当我是来索贿的吗?!」店家一愣,咬着牙,挥了挥手,小厮又带来了几个包裹,怯生生的说道:「就只有这麽多了,都是些好肉」姚雄忍不住了,他站起身来,迎着众人,大声说道:「先前的那些职吏,因为作恶多端,已被新任刘县丞处死,头颅如今就挂在东城门!」「刘县丞有令,不许诸吏鱼肉百姓,更不能索要贿赂!」他从怀里拿出了些钱,丢给了店家,「这是饭钱!往后,若是有任何人到你这里,吃饭不给钱,或是想要敲诈勒索,你便来找我,我每日都会在这巡视.」店家瞪圆了双眼,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他在黎阳开食肆有六年,这是头次从吏手里拿到钱。其馀几个食客,此刻也是目瞪口呆。姚雄坐下来,正要开吃,那店家赶忙叫了起来,「且慢!且慢!」姚雄抬起头来,店家赶忙看向小厮,「赶快把姚公面前这些拿回去!」这次是姚雄愣住了,「你这是」店家尴尬的笑了起来,他摸了摸鼻子,「您这饭菜有些不新鲜,我给伱换,给您换新鲜的。」过了片刻,新的饭菜拿上来,看起来却没什麽区别,姚雄心里疑惑,却还是吃了起来。吃完了饭菜,他大步离开,店家一路将他送到了门口。直到对方离开,他方才激动的回过身来,如得胜者一般举起了手里的钱,「见鬼了,这吏里竟还有给钱的?!」食客开了口,「你可勿要轻信,指不定是憋着什麽坏水呢,先前那个县令来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可最后呢?官吏却变得更加凶狠了.」「我看这人说的是真的,今早城门上还真挂了四颗人头,县里都传开了,是那李老狗,李二狗,王三狗和徐四狗的头!」「真的??」「是真的,我亲眼看到了,现在还挂着嘞!」「死的好啊!这四条狗,欺行霸市,为非作歹,平日里谁都不敢招惹他们几个,这是上天有眼!!」「这位县丞一来就砍了这四条狗,便真是『狗咬狗』,那也挺泄愤的!」姚雄回到县衙,拜见刘桃子的时候,田子礼正在他身边汇报诸事。「这四贼的家产极多,我道黎阳这般地怎麽会缺粮,光是从他们家里库房找出的粮食,就够县衙满编吏吃上一年的!」田子礼骂骂咧咧的。他那日跟这四个人吃饭喝酒的时候,就对他们有了一定的了解,没想到,这些人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可恨。这麽些年里,吏的名声在黎阳可谓是烂完了,给不出俸禄,吏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那他们自然就是要跟底层百姓们动手,至于那些散吏,他们就如奴隶一般,是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李骏为首的四人,称霸县衙,四个人吃了整个县衙,其馀人都是他们的奴隶。「我今日贴出告示,还去了县学,此处的县学并没有律学室,而且,到现在也不曾有人主动报名应试。」「估计还要再等一等。」姚雄等着田子礼讲述,一直都不曾插嘴,等到对方说完,姚雄方才说起了自己今日的巡视经过。他颇有些失望,这一路上竟都碰不到什麽恶人。当他说起食肆里的遭遇,田子礼忍不住发笑。「还好你说的及时啊,不然,便要吃人唾沫了!」郡丞府内。赵开手持箭矢,精神奕奕的盯着远处的『投壶』。那投壶被五花大绑,甚至是被堵上了嘴,因此,投壶只能惊惧的不断蠕动,想要逃离,这却让赵开愈发的激动,他猛地丢出箭矢,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插在了投壶的肩上。赵开正玩得津津有味,忽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赵开当即皱起了眉头。他最厌恶别人在自己娱乐的时候来打扰自己。一人推开了门,快步走到了赵开的面前,朝他行了礼。「郡丞公!不好了!」那人慌乱的拜在了赵开的身前,抬起头来,惊惧的说道:「李骏等四人都被县丞给处死了,头颅被挂在了城门口,他们的家也被抄了.还有,诸多散吏都被辞退他还派人在城中放出话来,说要严惩奸吏恶吏」这人的语速极快,那嘴唇上下碰撞,语速快的惊人,他此时像是被吓到了,说话的时候都还在哆嗦。赵开的脸上并没有半点的惊诧或者恼怒,他拿起了箭矢,再次向远处已经蠕远了的投壶射击。「就为了这样的小事,你便来坏我的雅兴?」那人更加害怕了,他赶忙说道:「郡丞公,李骏等人都是您的人我故而前来禀告.」「我的人??」赵开看向了他,他摇着头,「不,他们是县衙的人,不是我的人。」「一旦进了吏籍,生死富贵便都落在了上官的手里,随上官处置你在郡里当了这麽久的吏,难不成还不知道这个道理?」那人的脸色当即苍白。他当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官员公开杀百姓,可能还会有些麻烦,可公开杀吏.便是律法都不能治其罪,毕竟吏食官俸,官与吏的关系,便像是君与臣,君要杀臣,还需要去翻律法吗??他再次抿了抿嘴,「赵公,属下知错可那李骏,是您的亲信,便这麽让人给杀了,您的颜面何在啊?」赵开若有所思,他示意对方上前来。那人站起身,快步走到了赵开的身边,赵开一只手搂着他的肩膀,「噗嗤!」下一刻,赵开右手里的箭矢便直接插进了对方的心脏处。那人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赵开。赵开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双眼,「你还是不明白吗?你们的性命,不值钱也谈不上什麽颜面。」「他要杀便杀了.他杀,或者我杀,都一样,没有关系的.你,现在明白了吧?」「赵」那人瞪大双眼,盯着赵开,刚开了口,嘴角却溢出血来,再说不出话,当即瘫倒在地,随即便不动了。赵开嫌弃的看向自己手里的血,「又脏了手.」他拍了拍手,当即便有一个奴仆走了进来,「家主。」「去将安智大师请过来,让他帮着超度一下。」「唯!」这奴仆走了出去,赵开则是继续游玩,只是这一次,他的脸色却并没有方才那般惬意快活。过了许久,不远处的那投壶被赵开弄成了马蜂窝,而那奴仆也带着人来到了这里。这位安智大师看起来并不年迈,甚至都谈不上慈祥,凶神恶煞,高大魁梧,简直一副凶相。「阿弥陀佛。」此人朝着赵开行了礼,随即看到了地上那具尸体,「这不是王君吗?怎麽他也死了?」「为了他那亲戚开口,想激我出手.无碍,跟我来。」赵开示意对方跟上自己,两人走过一条条走廊,最后走进了一座宽敞的屋内,面向而坐。「我问过太守了,这人不太好办,最近做事小心些,勿要动手。」「哦?什麽来历?」「成安令陆杳,步六孤。」大和尚不屑的笑了笑,「他们家早已失世,当家的死了,只剩几个小的,太守还会惧怕他们吗?」赵开瞪了他一眼,「你懂什麽.那陆卬虽然死了,可他的儿子还在,那小子的妻乃是常山王高演之女,常山王与陆家的关系极为亲近,太守说,那陆杳对此人极为看重,动用了极大的力量,才强行改变了今年的官员人选,将这个人的名字硬生生加上,因此还得罪了好几户人家。」「要是他在这出了什麽事,常山王怪罪下来,是让你去死,还是让我去死呢?」大和尚的脸色终是阴沉了下来。「太守有他所想的,可我看这个人,不像是老实的,这刚来县里,就动手杀人,还派人四处吆喝.倒也不怕他杀人,就怕这厮坏了我们的大事。」赵开咧嘴发笑,他摇着头,「坏不了。」「县兵都在独孤郡尉的手里,而政务则都是在我的手里.那县衙就是个空头县衙,就是让他招到了吏,又能怎麽样呢?」「当初那石驴子有多蛮横?将我们的礼丢出衙门,还带人偷袭寺庙,强闯杀人,甚至想去邺城告状可现在呢?这驴子不也躲在厩里不敢出去吗?」「若是听话,分他一份,若是非要与我们过不去这毕竟是黎阳郡,有太守在此,县丞,那算是个什麽东西?」「他有亲戚,太守难道便是孤家寡人吗?」大和尚狞笑了起来,他点着头,又说道:「那便好,只要不耽误末月的大法会就好我们可是联络了安道一大师前来讲经的。」就在两人说起一些不可告人的私密事时,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赵开的脸色相当的难看,今日他被打扰的次数有些多了。下人慌乱的冲进了府内,一头跪在了赵开的面前。「家主!」那人的声音都在颤抖。「出了什麽事?」「天子驾崩了!」「什麽?!」赵开猛地跳起身来,一旁的大和尚此刻也是目瞪口呆,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即冲出了府去。两人推开了门,一路朝着院门狂奔而去,钻进了马车,便消失在了道路上。下人锁好了门,转身走进去。屋顶上,寇流的身体紧贴着瓦片,此刻也是呆若木鸡。「你说什麽?!你真的听到他们是这麽说的?」「不错,确实如此,天子驾崩了」寇流坐在刘桃子的面前,将今日自己所听来的诸事详细的告知,而最为震撼的消息,自然还是天子驾崩的事情。田子礼有些坐不住了,他几次起身,想要说些什麽。当真是大好时机啊,皇帝忽然在晋阳驾崩,群臣都要前往晋阳,邺城空虚.一时间,他的脑海里出现了无数个想法。就在田子礼浮想联翩的时候,忽有小吏走进来禀告:「主公,有个散吏携家属前来,说是想要拜见您。」「哦?」刘桃子皱了皱眉,「让他进来。」很快,几个人快步走了进来,为首的那人,是今日才离开县衙的散吏,身后跟着两个年轻后生,他们怀里都抱着坛。三人进来,行礼拜见了众人。散吏保持着大拜的姿势,「因为刘公的缘故,我才能回到家里,与家里众人相见,您的恩德,属下不敢忘却,听闻您还要招收吏,我特意回来,便是想要在您麾下任职!」刘桃子点点头,「你叫什麽?」「属下王达。」王达看向了身后,那两人带着东西走上前来,王达又说道:「刘公,我家里善酿酒,这一坛酒,是家里珍藏多年的佳品,我想要报答您,却找不出别的东西,唯独此美酒,还望您勿要拒绝!」他再次叩首,那后生将美酒放在了众人的面前。姚雄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桃子点点头,「稍后去找田录事史。」「唯!!」那几个人这才离开了此处,姚雄大喜,他上前,拿起了那坛,「嘿,还不轻呢!」「放下!!」(本章完) 第103章 厚颜无耻之人 姚雄看着满脸怒色的田子礼,缓缓放下了酒坛。「你是想要寻死吗?!」田子礼咬牙切齿的说着,浑身怒火熊熊燃烧,似是要将姚雄给嚼碎了。姚雄还是没反应过来。寇流轻声说道:「天子刚刚驾崩,若是此时吃酒,便是大不敬」姚雄浑身一颤,当即摸出了腰刀,就要冲出去,「兄长帮了那狗日的,他竟想要谋害我们!!」田子礼赶忙挡下他,「若非寇流,我们都不知道天子驾崩,他一个散吏怎麽可能知道?」「莫不是赵开那厮所授意的?」「可这厮不是给那僧人说不会谋害我们吗?」田子礼抚摸着胡须,「他确实不曾谋害啊,他是给你送了酒还是逼你吃了酒?」姚雄脸色铁青,「要我说,还是乾脆点,直接杀了这家伙!」田子礼很是不屑,「杀他?他是正八品下的郡丞,大齐三十品级,兄长名列二十九,他二十四!!可差了五级呢!」「若直接杀了他,那就是造.」田子礼忽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向了刘桃子,「兄长,其实姚雄说的也不无道理.」刘桃子开了口,「不必理会。」他看向了面前的诸多爪牙,叮嘱道:「当下要做的事情,便是让县衙恢复应有的能力,黎阳中县,当有职吏五十三,散吏一十二,共计六十五人。」「先将这吏员凑齐,让众人各司其职。」「而后,再做商议。「「唯!!」众人纷纷行礼,刘桃子挥挥手,让众人离开。走出了屋,田子礼忍不住看向了寇流,「你倒也算是有些本事。」「多谢田君。」天色还不曾亮,赵开便出现在了县衙门口。他穿着丧服,身后带着三十馀人,皆是强壮的吏员,清一色的穿着丧服,他们就这麽闯进了县衙,县衙门口的两人被围住,忍不住高声怒喝。赵开的步伐极快,他对这里也算是非常的熟悉,县衙里当下本来就没多少人,赵开竟是一路直接走到了县衙门口。「做什麽的?!」忽听到人暴呵,赵开只觉得迎面吹来一股风,他停住脚,刀就从他脸前挥过,那风打在他的脸上,赵开一个哆嗦,左右赶忙上前拔刀。赵开脸色通红,抬起头来,看向了挡路者。那是个碧眼的胡人,神色凶狠,手持腰刀,龇牙咧嘴,太守家养了条疯狗,这人的模样,便与那疯狗差不多。姚雄面对众人,丝毫不惧,持刀对立,「尔等是想要造反吗?」赵开开了口,「我是黎阳郡丞,将你们家县丞叫出来。」姚雄依旧没有收刀,傲慢的看着面前众人,也不行礼,他看向了一旁的小吏,让他去禀告。很快,桃子便领着众人走了出来,直到桃子走出来,姚雄方才放下刀,恭敬的站在了一旁。赵开看到走出来的刘桃子,上下打量着他,忽有些失望,却还是保持着和善的态度,「贤弟.你总算是出来了,出了大事。」他眼眶忽然泛红,他擦了擦眼眶,抽泣着说道:「天子驾崩了」听到这句话,他身后的小吏们像是听到了什麽魔咒,都发出了奇怪的假哭声。刘桃子皱着眉头,点点头。「我是来传令的,按着陛下遗诏:官吏们服丧三十六日,期间要恪守丧事礼节,违背者杖杀。」「贤弟可要多嘱咐麾下,勿要让县吏做错了事啊。」赵开说着,正要告辞,刘桃子上前一步,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贤弟?!」「兄长,我这县衙库房里什麽都没有,粮食,衣裳,刀剑,纸墨便是服丧所用的衣裳也都没有,希望兄长能按着编制,分发六十五套服丧衣裳,官吏四季衣,刀剑弓弩,以及纸墨若干。」桃子这麽一抓,赵开只觉得手腕钻心的疼痛,他不由得惊怒,这厮是吃什麽长大的?!他回答道:「贤弟,这郡衙也一样,况且,只听过县衙往郡衙献物,哪有郡衙给县衙送东西的?」「郡衙不能送,兄长便送给我吧。」赵开瞪圆了双眼,他还是头次看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我他妈的凭什麽送你??我欠你什麽??「贤弟,我为人清廉.哪里能拿出这麽多?」「兄长能拿多少便是多少,全当是兄长的善意。」赵开的嘴唇哆嗦了片刻,他看向了一旁的小吏,「还愣着做什麽?!没听到刘县丞所说的吗?!」「现在就领着人将东西施舍给县衙!!」刘桃子松开了手,赵开不动声色的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随即仰起头来,正视刘桃子,「贤弟啊,既然伱这里的东西都能配齐了,那你自己的本职差事,也勿要忘却了.」「已经十月,可你们县的贡粮可还不曾收齐,连一半都没有倘若不能缴纳,那贤弟可就是失职,愚兄再不愿,也得公事公办,如实往上告知了。」赵开本想要笑,忽想起服丧,强行收回了笑意。「可勿要忘却啊。」刘桃子平静的低头看着他,「郡丞不必担心,我定然收齐。」「那便好,那便好。」赵开说着,领着人离开了此处。刘桃子目送着对方离开,随即挥了挥手,「都去忙自己的事情。」众人离开,刘桃子吃了些东西,丧服之类很快也就送来了,有些不合身,刘桃子穿上丧服,走出了自家,朝着隔壁的宅院快步走去。「嘭。」宅院大门被粗暴的推开,大门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力,轰然倒下。就看到石县令提着裤子,从后方的溷藩里跑出来,边走边骂:「无法无天了!无法无天了!!」他冲出来,看到穿着丧服的刘桃子,忽意识到了什麽,呆在原地。刘桃子开口说道:「天子驾崩了。」石县令绷着脸,他很努力的想要憋出点眼泪来,可无论如何努力,就是挤不出来,他终于放弃了。他看向了刘桃子,眼神格外的不善。「太子聪慧,杨相贤明尔等这些花钱买官,窃恩偷官者,且等着吧.你们的死期已至!!」「我杀了李骏等人。」石曜听闻,只是警惕的盯着刘桃子,并不说话。刘桃子又说道:「我已下令,不许城内吏胡作非为,另外,我遣散了诸吏,准备重新招纳」「呵,你以为我还会相信吗?!」石曜打断了刘桃子,他愤怒的说道:「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一定要奏他,不断的奏他,有能耐的便来杀了我,若是没能耐,让他尽快上书庙堂,交代自己的罪行,免得拖累宗族!」石曜分外的警惕,对刘桃子的话完全不信。刘桃子看着他,却从他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或许,这位曾经也像某位话痨那般,充满了雄心壮志,可他的热诚与行动所换来的只是一次次的欺辱与哄骗,最后,便成了如今这模样。刘桃子摇摇头,没有再多说什麽,转身离开。直到刘桃子离开,石曜方才看到了那轰然倒下的木门,气得他再次暴跳如雷。「匪类!!奸贼!!」他走到木门面前,几次费力的想要将木门扶起来,可他一个文弱书生,便是使出了吃奶的劲,这木门也是纹丝不动。他又用木棍来撬门,可找不到合适的木棍,刚找到了一根,一用力,便从中断裂。石曜用尽了办法,可怎麽做,这木门就是倒在这地上,怎麽都不动。终于,石曜瘫坐在了地上,抱头痛哭,撕心裂肺。姚雄骑着骏马,晃着脑袋,无聊的走在街道上。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昨日的热情,孤身一人,又遇不到什麽奸贼,这巡视实在是没劲。他看着两旁那矮小的民居,嘴里呢喃着什麽,又长叹了一声。就在此刻,忽有一人冲了过来。那人捂着头,半张脸被血弄得通红,跌跌撞撞的走到了姚雄的面前,挡在了他的道前。姚雄大吃一惊,赶忙下马。他认出了面前的这个人,正是那食肆里的小厮。小厮看到姚雄,当即哭了出来,「姚公!救命啊!!」「出了什麽事?!」「有吏在我们食肆吃饭,我叔父跟他们要钱,便被他们围起来打已经快不行了」姚雄勃然大怒,「好胆!!哪个敢违抗兄长的命令?!」他将缰绳丢给了小厮,自己抽出刀,快步冲向了食肆。食肆门大开,食客们几乎都站在门口,不敢靠近,彼此看着,神色急切。姚雄推开了几个人,冲到了最里头。就看到有三个穿丧服的人,围着那可怜的店家,拳打脚踢,他们下手极重,那店家如今已是不动了。姚雄大吼道:「住手!!」听到这吼声,那三人惊愕的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的姚雄,三人面面相觑,有人上前,「你是谁?!」姚雄打量着面前这三人,县衙里如今就那麽几个吏,他很确定,面前这几个家伙根本就不是吏。「我是黎阳游徼姚雄!!你们是谁?!岂敢冒充职吏,在这里行凶?!」听到这句话,三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姚雄看到他们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更加愤怒,整个人都因愤怒而颤抖了起来,眼神凶狠。一人走出来,将腰牌取下,在姚雄面前晃了晃。「你说我是哪个?乃公是郡吏!」「你是个游徼又如何?还敢在这里大呼小叫?!」「郡吏??」姚雄看着他们手里的吏牌,确实没假,他再次质问道:「县衙贴出了告示,不许诸吏仗势欺人,不许鱼肉百姓,你们几个,这是在做甚?」听到这句话,那几个人再次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翻。还是那个人,他站出来,如看傻子般看着姚雄,「且不说我们只是与店家嬉闹,便是真做了,你那县衙的告示,跟我们有什麽关系?你家县丞,还能管到郡吏?你是怎麽当上游徼的?」「你知不知道,我们就是你们的上官,专门管你的,只要我一句.」「噗嗤~~~」就看到刀光闪烁,姚雄的腰刀已经砍进了对方的脖颈处,姚雄继续发力,可腰刀却没能将对方的头砍下来。姚雄很是意外,明明桃子哥就是这麽一刀断头的,他想要将刀拔出来,却发现手里的刀纹丝不动。对方还保持着说话的姿势,一瞬间,脖颈处喷射出血来。食客们尖叫了起来,连连后退。而其馀那两个吏,此刻也是满脸惊恐,「杀人.杀人啦!!杀人啦!!」他们大叫着,姚雄实在拔不出刀来,就松了手,走上前,抽出了对方的佩刀,便追上去砍另一人。片刻之后,三人都倒在了地上,姚雄气喘吁吁,看着手里残破不堪的刀,姚雄一头雾水,「怎麽我砍头便没那麽顺呢?刀口都崩了?」姚雄再次换刀,费力的将三人的头颅取下来,再将其弄成了一串,这才看向了地上的店家。小厮已经扶着店家做起来,店家还有些恍惚,瑟瑟发抖。「你勿要害怕.这郡吏违背我家主公的命令,已被我所斩杀了!」姚雄看向了周围,「都记住喽!我是游徼姚雄!往后有人欺辱你们,就来报官!无论是谁,我定为民除害!!」姚雄得意的带上了人头,将人头挂在马上,学着刘桃子的模样,迅速消失在了道路上。而诸多食客此刻却议论了起来,聚集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你疯了?!!」田子礼看着姚雄带来的那串人头,险些将自己的胡须给揪下来。「这三人鱼肉百姓,该杀!」田子礼眼前一黑,「这三人是他妈的郡吏啊!」「那又如何?郡吏作恶,就不能杀了吗?昨日兄长不是还砍了四个吗?」「哪能一样吗?那是县吏,兄长本来就可以随意处置他们,可这几个是郡吏啊,就是犯了罪,那也是郡衙处置,你怎麽能将人给杀了呢?」「你这.姚雄啊!姚雄!」「我就知道不能留着你!!」田子礼的嘴都要气歪了。刘桃子坐在上位,还不曾言语。姚雄倔强的抬起头来,「我外出的时候,兄长告知我,巡视城内外,若是遇到作奸犯科之人,无论是谁,格杀勿论!」「事情我已经做了,我也并不后悔,倘若郡衙问罪,那就拿着我的人头送过去吧!」「我的命本就是兄长给的,便再还给兄长又如何?!」田子礼正要开口,却有人快步走进来,向众人行了礼。「主公!!」刘桃子看向了他,「出了什麽事?」「外头来了些人,说是来参与县吏应试的」田子礼有些茫然,「难道是赵开安排过来的?」刘桃子却大手一挥,「无碍,我说了,不必理会他,只管招纳吏员,让县衙恢复正常,田录事史。」「属下在!!」「姚游徼此番诛杀三个抗命行凶,妄图袭杀游徼的郡吏,且记下来,当作他的功劳。」田子礼猛地抬起头来,「唯!!」姚雄大喜,朝着刘桃子行礼,「多谢兄长!!」很快,城门口上的人头又多出了三颗来。一排头颅随风飘荡,竟成为了黎阳不可多见的风景,不少百姓聚集在这里,就是为了看看人头。黎阳跟成安不太一样,在这里,人头还是比较少见的,这里的凶兽吃人,要更加温顺些,却也是嚼的最脆。这件事迅速在黎阳引起了轩然大波,当日围观的众人,将这件事传遍了整个县城。县衙门口排队的认字之人竟也越来越多,这倒是田子礼所不曾想到的。田子礼决定亲自为这些人出题,他所用的便是当初路去病用来考他们的那些题,在第一天,他就招收了二十九人。若是能及时发放俸禄,做吏还是很吃香的,起码不会轻易被欺负。那破旧的县衙逐渐热闹了起来,正式的门吏出现在了门口。这一天,天刚刚亮。几个郡吏手舞足蹈的说这些最淫秽的词,慢悠悠的朝着城门口走去。他们刚刚走到了城门口,就看到门口坐着两个小吏,正在盘查过路之人。这几个人愣住了,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几位,这是什麽意思?」一人站起身来,「我们是县衙的城门吏,来此做差。」听到这句话,这几个郡吏脸色一黑,一人正要大骂,却下意识的抬头,看到那几颗飘荡的头颅,他缓缓闭上了嘴,一人回去告知,其馀两人坐在了对面。有不少百姓进城,县吏这里排成了长队,而郡吏那边,竟是没有几个人。他们也不在意,只是仰起头来,不屑的望着对面那些卑贱的家伙。忽然,有几辆马车开过来,载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开路的是一个胡僧,看到这行人,那几个郡吏赶忙起身,笑着迎接,让他们从那边通过。就在马车要进城的时候,两个县吏却挡在了马车前。郡吏一愣,「这又是什麽意思?」县吏微笑着,「这马车还不曾盘查,另外」「货物入城,得缴纳货物的入城税,十七抽一,马车入城,还要缴纳车舟税,大车三百钱。」「法度如此,莫要怪罪。」ps:脑海里的构架很大,想要写的东西很多,这本书应该会写很长时间吧.虽然首订不尽人意,但是好在这几天的均订涨的挺猛,但愿能一直猛下去吧!!谢谢大家的支持!!(本章完) 第104章 人吓鬼 城门口。几个郡吏愈发的激动,他们使出了浑身解数,有劝说,拉拢,有恐吓,谩骂。可无论他们怎麽做,面前这几个县吏便是铁了心的,挡在城门口,非要盘查。郡吏再也忍不住了,「我说了放行,那便是放行!」「区区县吏,也敢在此阻挡吗?」县吏们不言语,只是并肩挡在城门口。进出的人越来越多,无法通行,人声鼎沸,宣泄着自己的不满,可县吏们根本不在乎,他们就这麽挡在路上,作为一个城门吏,不能从进出城的人身上榨出点好处来,那还能算是合格的城门吏吗?郡吏们彼此对视了一眼,便要上前推搡,他们倒不敢直接用武器,想通过人数上的优势来撞开面前几个人。看着事态愈发混乱,那领着马车前来的胡僧叫住了那些郡吏。他下了车,平静的走到了县吏的面前,「既是上吏要盘查,那就盘查吧既是按着法度办事,我们自当顺从。」县吏开始盘查,从他们身上收取了税赋,忙活了许久,方才允许他们进城。接下来,又出现了几批马车,有些是僧人领着,有些不是,可他们来到城门口,第一件事便是直奔熟悉的郡吏那边,查了过所,便要直接进去。县吏们在城门口挡了半天,收获便已很是不俗。到了时辰,他们便跟来人换了岗,有人接替他们继续守城门,他们则是带着东西返回县衙。就在这个时候,一行人纵马,从城内狂奔而来。共计有八人,各个都骑着骏马,如此冲到了城门口,随后跳下来,乌泱泱的走到了那几个县吏的面前。郡吏一看来人,当即就有了胆气,赶忙走上前。「王公,就是这些人,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此处胡搅蛮缠敲诈勒索,吾等想要制止,却被他们辱骂殴打」那位王公听着属下的话,冷冷的打量着面前几个县吏。「好啊,公然勒索进出城门的百姓,好胆!」「来人,将这几个人都给我绑了!」听到这句话,几个县吏不约而同的拔出了腰刀来,看向几个郡吏的眼神都带着凶狠,只要他们敢上前,他们就敢砍。那几个咋呼着要上前的郡吏,看到这架势,也是吓得呆在了原地,不敢再上前。这几个县吏,都是桃子从成安所带来的。他们过去并非是县吏,他们是一群强盗。尽管披上了吏服,可当他们拔刀的时候,脸色狰狞,凶神恶煞,凶残程度跟黎阳郡吏们不在同一个水平上。王公脸色阴沉,「违抗上吏的命令,是要被杖杀的,尔等竟敢反抗是不将法度放在眼里了吗?」就在此刻,一人牵着大马,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县吏。出来的自然是游徼姚雄。看到姚雄,几个县吏收了刀,赶忙行礼拜见。姚雄肆无忌惮的打量着面前的郡吏,「你勿要拿什麽法度来吓唬人,庙堂是有法度,不得违抗上官.可是你,你是官居几品啊?」王公大怒,他的脸色通红,「我是郡吏,你们是县吏.我自为上吏。」「哪条律法有如此规定?你说县令该听太守的,这我知道,可县吏要听郡吏的,这确实不曾听说。」「另外,这郡怎麽还会有城门吏?」「你知不知法度?」姚雄大声质问道。忽有人上前,在王公身边耳语了几句,王公看向姚雄的眼神当即就变了,他悄悄后退了一步。「我知法度!我们是来监视这些县城门吏的!」「僧侣之辈,功勋大族,他们都是特蒙恩典,是免税赋徭役的,这几个城门吏,敲诈勒索进出城门的良善之人,被我们所得知!我们要将这些人带回郡衙审问!」姚雄嘿嘿一笑,右手抓着刀柄,「乃公不交人,你能如何?」王公的嘴唇颤抖了许久,随即示意左右,再次纵马离开了此处。看到他们离开,姚雄朝着自家人招了招手,让他们都靠近自己,继续吩咐道:「勿要怕这些小人,若是想对你们不利,杀了就是!大不了一命换一命,有甚怕的?」「都盯着这城门口,盯紧了那些『良善人家』,良善人家的一只苍蝇飞进城门,都得给我挤出血来!」听到姚雄的话,几个人哈哈大笑。「姚公勿要担心,我们都是成安人,这种事在成安城门见得许多,绝不会有错!」守城门的几个郡吏站在对面,听着他们的谈论,皆是面无人色。这他妈的都是一群什麽人啊??「郡丞公!」听到外头的声音,赵开急忙丢掉了手里的箭矢,示意左右守好门,自己快步走了出来。刚走出来,便看到那个王姓的郡吏。此刻的他,满脸的委屈,都几乎要哭了出来。「赵公啊,县衙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什麽吏,那各个都是不讲理的强盗!」「动辄便要杀人,我质问他们为何勒索进出之人,他们竟说:便要如此,能奈我何?」「几个城门都被县衙的人给占了,我们的人讨不得便宜」王吏在黎阳多年,还不曾遭受过这样的委屈,也不曾见过如此蛮横不讲理的人,这哪里是来黎阳当官吏的,这分明是来当强盗的。今日抢车队,明日便要去抢百姓了嘛??看着可怜巴巴,擦拭着眼泪的王吏,赵开的脸色也是相当的难看。「现在县衙有了多少人?」「不知道,应当是有五十多个.快满编了。」「现在他们插手城门事,接下来会不会就是插手其他了?」向来保持着冷静的赵开,此刻终于是坐不住了。桃子要杀人,随他去杀,可是这插手政务,便足以造成巨大的损失了。看守城门的吏很卑微,很卑贱,但是这个权力却相当的重要,不能就这麽转手让给县衙。赵开沉吟了片刻,「准备车马。」「唯!!」赵开坐上了车,一路朝着郡衙的方向赶去。他的脸上初次出现了担忧之色,他不怕桃子杀人,他却怕桃子夺权。尽管郡比县高出一级,可分管的事情确实不同,他之所以能派人去看城门,派人收税,全靠压制县衙,县衙的权力释放不出来,便由他说了算,可看桃子当下这动作,这是直接冲着夺回县衙大权而来的。又一个石曜?那石曜还是没什麽靠山,没什麽势力,是一个就知道读破书的烂儒可这县丞,背后却有个陆氏撑腰,陆氏又有常山王坐镇。在高王诸子里,常山王还是极有份量的,除却驾崩的陛下,就属他最强悍。而现在,赵开心里有一个很可怕的想法。纵然是赵开,在郡衙里也只能徒步前进,而这郡衙,跟县衙截然不同,进了门,就能看到整齐的碎石路,两旁的凉亭,远处的小湖,这哪里是什麽郡衙,简直就是大族的府邸。郡衙内的人也很多,很多人明显就不是郡吏,他们穿着奢华的衣裳,仰起头来,就是看到赵开,都不会停下来行礼。来回巡逻的众人,也不是县兵,是私家的护卫,装备却比县兵都要豪华。郡衙里是找不出郡吏的,郡吏都在隔壁的小院里办公,而那里跟县衙差不了多少,整个庞大的郡衙,都只属于一个人。当下的太守。赵开徒步走了许久许久,终于,停靠在了一处大后院的跟前,他低着头,一动不动,如此过了许久,方才有奴仆带着他走进了后院。刚走进后院,就看到各地树立起的佛碑,上头写满了经文。各类装饰,也都带着些佛门的味道。当赵开走进内屋的时候,正听到一人诵念佛经。赵开不敢打扰,只是怯生生的站在一旁。在赵开面前,则是坐着两个人。amp;nbsp;一个中年人,相貌有些丑陋,乍一看,竟是跟高洋有些相似,他双手合十,双眼紧闭,正听着对面那僧人的诵经声。坐在他对面的僧人,年纪颇大,留着长长的白胡须,看起来一脸的慈悲,正低声诵念经文。赵开焦急的等待了许久,终于,那僧人念完了,他站起身来,向面前的丑人行了礼。「您勿要担心,大行陛下向来良善礼佛,他此刻已经在享受极乐」那丑人听完,竟是落下泪来,他擦了擦眼泪,赶忙起身回礼,「多谢,多谢。」那人送老僧一路走到门口,赵开赶忙向两人行礼,却被这两人所无视。老僧优雅的离开了内屋,那丑人却看向了赵开.「伱怎麽不在家服丧?!」赵开大惊,赶忙跪拜在对方的面前,「使君!城里出了大事,我不敢不来」那人揪着赵开的头发,将他硬生生拽起,赵开疼的龇牙咧嘴,却不敢反抗。「什麽大事,什麽大事比我礼佛为大行陛下诵念经文更加重要?!」「使君!今早,所有进城门的车马都被拦了下来,交足了车舟税,还有入城税货物都被抽取了很多,损失极大。」听到这番话,这丑人终于放了手。他惊愕的问道:「是谁家的货物?」「是崇光寺的,还有李家的」听到这句话,丑人暴怒,「你凭什麽拦他们家的东西?你知不知道那抽成都是给我的?!」「使君,不是我拦的,是新县丞刘桃子所为啊!」丑人若有所思,他转过身,走了几步,随即坐下来,又示意赵开过来一同入座。赵开小心翼翼的坐在对方的身边,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他为何要这麽做呢?」赵开回答道:「勒索进城之人,自然是为了钱财。」「怎麽,不是让你给他一份吗?你独吞了?」那人看着赵开,却也不发怒,他摇着头,「开啊,你爱财我能理解,可也不能吞了给别人的东西啊,这挣钱啊,就是要大家一同来挣.一同发财。」这位太守跟赵开说起了捞钱的道理,从可吞不可吞,到如何公开的吞,公正的吞。太守有一番自己的大道理,「这比例定是要清楚的,出力多,就多拿点,出力少,就少拿点,你怎麽就不明白呢?」赵开的嘴唇抽动了片刻,方才说道:「太守.是我说错了,他不是为了钱,只怕此人跟那石驴子一样。」听到这句话,太守终于不冷静了,「什麽?!又是个石曜那般的疯子?!」太守痛苦的拍打着自己的额头,「大齐怎麽偏偏就出这样的疯子呢?」「不图钱,不图色,你说他们还当什麽官啊?」「想来是图名。」「名有个屁用啊,我当真是不明白.怎麽都能遇到这样的疯子,晦气!晦气啊!」赵开又提醒道:「使君,这人比石曜还难对付,虽然他的官职低,可他还有陆家作靠山.」太守大手一挥,「陆家不算什麽,重要的是我那六表弟!」「我这表弟啊,脾气可大,当初当着大行皇帝的面,都敢挥鞭打人,何况现在大行皇帝都不在了你说谁还能压得住他呢??」听到这句话,赵开赶忙恭维道:「不是还有您的姑母吗?太后定是能压得住他」太守娄睿笑了起来,「我姑母出面,那自然是没问题,她最是疼爱我只是,表弟这里.」娄睿忽看向了赵开,开口问道:「你觉得当今太子如何?」赵开的眼里闪过惊恐,他赶忙低下头来,「属,属,属下不知。」「对,对!你嘲讽的很好,太子就跟你现在这样!」「属下不敢啊!!」赵开的裤子都要湿了,娄睿却不屑的说道:「太子怯弱无能,他的老师和亲信都是汉人,他最喜欢这些发疯的汉人.连我都觉得他不配当皇帝,倒是我这六表弟,为人勇武刚烈,最有威名.」赵开的裤子这次是真的湿了。娄睿忽然停下来,看着面前抖成了筛子的赵开,「别再嘲讽我家太子了,虽是软弱,毕竟是我家亲戚!」赵开赶忙抬起头来,「属下不敢。」「反正啊,我看接下来的事情不会太简单,对付这刘疯子,就别太着急了,我先跟我表弟打探打探.但是吧,这城里的大好事,也不能让他给坏了。」「这些年里,黎阳的税赋桑田,那收益可是相当不错,不然我早就上书去当刺史了,还窝在这里当什麽太守.这好差事,可不能坏了。」赵开也懵了,「那属下到底该怎麽做呢?」「很简单。」「首先,不要坏了他的性命,也不要公开对立,不要伤了他,常山王的颜面要给足!另外,不能让他坏事,不能让我吃亏,该挣的钱,一点都不能少。」「好了,就是这些,你去办吧。」「办不好,我就砍你脑袋。」赵开浑浑噩噩的从郡衙走出来,眼里空洞无神,他低头看了看,终于感受到了裤裆里的湿润,他沉默着走进了车里,心里多少是有些绝望的。这他妈的皇亲贵胄,就没一个正常的,各个都是些疯子。不让自己用武力,又让自己保障利益,我难道要上他家门口跪着去求他吗??他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府内,赶忙将一人叫来,将手里的书信交给了对方。「多派些人,以最快的速度给我送去晋阳,交到常山王的手里去!」「若是耽误了时日,砍你的脑袋!!」那人赶忙应答,拿上书信迅速离开。送走了此人,赵开又叫来了一人,此刻的他,换了衣裳,满脸的暴躁与癫狂,「去牢狱里给我抓个投壶过来.」很快,赵府内便响起了哀嚎声。赵开擦拭着手里的血迹,走出内屋,跟一旁的人吹嘘起来,「我三箭全中!」那人也赶忙夸赞道:「赵公当真是鬼神之技,吾等敬佩.」赵开心情大好,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惊惧,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沉吟了片刻,「我有办法了」「你现在就去找.」夜里,黎阳县衙格外的寂静。尽管已经招收了些人,可县衙却不曾被填满,依旧显得有些空荡。冷风吹来,拍打着诸多门扇,那声音穿过走廊,竟类似阵阵哭号。一道红色的身影骤然浮现,缓缓靠近了后院。这身影像是忽然出现的,浑身都披着红,在这般昏暗之中,甚是惊悚,红影缓缓来到了窗边,它的舌头从嘴角一直吊到了胸前。它就这麽呆愣的站在窗口,冷风继续吹起,它发出了隐隐约约的抽泣声。屋内寂静无声。它哭泣了许久,却没有任何动静,它停止了哭泣,又用手轻轻拍打起了面前的窗。它的力度越来越急促,到最后,乾脆是开始挖面前的窗,发出难听的噪音来。可无论他怎麽做,这屋里就是没有动静。『鬼』泄了气,它转过身,准备前往门口。「哎。」忽有人拍了拍它的肩膀。这一刻,鬼吓得发出了一声尖叫,它拔腿便跑,几步跳上了面前的墙,又开始在屋顶上狂奔,刚跑出了一段路,就看到前方有一人同样跳上墙壁,那人衣衫不整,此刻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似是被吓傻了。而身后再次传来了声音,它直接向隔壁的宅院跳了进去。刚跑出去几步,就有一道黑影扑来,它被撞翻在地,还来不及反抗,脸上便是几拳落下。那拳头势大力沉,它从未吃过这样的拳头。两拳轰在脸上,它当即就不动了。ps:不居寺舍出入民间,语谲必有徵验,每行市里人众围绕之,因大呼以手指胸曰:怜尔百姓无所知,不识并州阿秃师。——《神僧传·卷三》睿(娄睿)无他器干,以外戚贵幸,纵情财色,为瀛州刺史,聚敛无厌。——《北齐书·卷十五》(本章完) 第105章 大王英明 寇流惊恐的站在原地,看着远处那场景。他本来正准备出门,就听到了有人上墙的动静,他赶忙出来查看,却是看到一个红衣鬼朝着自己冲来。寇流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东西。那家伙浑身通红,一条好长的舌头,随着它的跑动而四处甩动。寇流吓得当即呆住,不敢动弹。可就在这个时候,那红衣鬼却主动跳下了墙,下一刻,他就看到自家兄长飞了出去,直接撞在那红衣鬼的身上,然后骑着对方就是咣咣两拳。即便隔着老远,寇流都能感受到兄长是用了全力的,那两拳发出的声音极大,寇流都听的如此清晰。寇流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随即快步走下墙,来到了兄长的身边。他一低头,就看到兄长扯下了那红衣鬼的面具。面具下,正是一个胡僧。刘桃子将面具丢给了寇流,寇流拿起面具来,却发现面具已经破碎。那胡僧此刻脸上满是血污,就这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桃子几拳下去,似是直接将他打去了极乐。「兄长,这是来行刺的?」「是来吓唬人的。」开口回答寇流的并非是桃子,而是远处一个身影,有一人从阴影里缓缓走出来。此人正是县令石曜。此刻的石曜,脸色格外肃穆,他看向了桃子,「你打坏了我的门不算,如今还要半夜闯进我院里,成何体统啊?」刘桃子压根不理会他,他看向了寇流,「将这人扛起来,走。」石曜快步跟上了他们,刘桃子也就任由对方跟上自己,寇流将那胡僧带进了刘桃子的屋里,将他丢在地上,却看他也没有醒来。石曜此刻站在一旁,观察着桃子的住所。寇流看向了刘桃子,「兄长,您下手有些太重了,要不我去找褚兼得过来?」「害人之鬼,还救他做什麽?」石曜当即开了口,他看向了刘桃子,「就是救活了他,他也不会透露半点,我过去也抓过,皆自杀了。」寇流看向了桃子,桃子上前一步,直接踩在了那鬼的脖颈处,只听得咔嚓一声,那『鬼』头一歪,是彻底没了.石曜都被吓了一跳,他再次打量着面前的刘桃子,「你这人怎麽」他摇摇头,将后续的话收回心里,他吩咐道:「劳烦这位君关了门。」寇流看了眼桃子,桃子点点头,他方才上前关上了门。石曜低头看着那胡僧,「他们又来这一套.哪有什麽鬼怪呢?整个黎阳,鬼怪都在城南!」「那些胡僧跟太守勾结,他们占据大量的耕地,黎阳有半数耕地都落在了他们的手里,大量的百姓成为了他们的奴仆,他们还做其他的勾当,诸多恶行,我实在说不出口!!」石曜忽然变得激动。「官府,豪族,寺庙,三者勾结,整个黎阳,都被他们分而食之!!」「此三者分工有序,通过各种各样的办法来劫掠,这鬼怪之说,就是最基础的一种。」「先是由胡僧装神弄鬼,而后官府出面,动用县库的粮食去找僧人礼佛,这些僧人装模作样的走上一遍.百姓们得知恶鬼被杀,纷纷前往参拜」「一年前,寺庙说有恶鬼食人,需要十个童男童女.我气不过,带着人杀进寺庙,却被制服。」石曜越说越多,越说越是激动,他猛地附身,将那恶鬼身上的红衣猛地撕扯下来,随即怜悯的抚摸着那红衣,「百姓何其无辜啊」寇流这才注意到,那红衣是真正的女装,是婚嫁时所穿的,一时间,寇流联想到了无数恶心的东西。刘桃子示意寇流将尸体带出去,再将诸多麾下叫进来,自己则是拉着石曜坐在了一旁。石曜还在平复着心情,很快,刘桃子的诸多爪牙就走了进来,看到坐在桃子身边的县令,他们大多惊愕。等到众人到齐,寇流便给他们讲述了今晚所发生的事情。众人大吃一惊。田子礼赶忙说道:「兄长!好机会啊,胡僧前来,想要刺杀官员,我们以此为由,直接杀进去就是了!」石曜瞥了他一眼,对刘桃子说道:「你麾下此君,有胆魄,却少谋略。」「我方才也说了,崇光寺与太守勾结,你现在要攻崇光寺,是走私还是走公呢?」田子礼一愣,「走公如何?」石曜摇头晃脑的说道:「若是走公,便是公开宣读对方的罪证,通过庙堂之权势来抓人,然而,在黎阳,最大的官员是娄睿那个狗贼,只要他还在,官面上的事情,就不是县衙说了算的,县衙说对方谋反,太守一句话,就能洗脱他们的罪行。」「那若是走私又如何?」「崇光寺的武僧,便有七百多人县衙满编不过六十五,黎阳并非七尉县,县里没有县尉,县兵都是由郡尉把持的,你以六十馀人,怎麽去攻崇光寺,便是每个人都能以一敌十,那也不够啊,何况,太守还能随时派人干预。」田子礼终于皱起了眉头,没有再说话。看着低头沉思的众人,石曜再次长叹。「要真的这麽好对付,我又怎麽会落到这般地步呢无用的,官职不如对方,武力也不如对方这还能怎麽办?」「只能是等太子继承大统,以杨相之贤德,他绝对不会纵容这些恶贼,等他驱赶了首恶,我们就可以动手了.」「倘若杨相没有动手呢?」「那要怎麽办?」刘桃子忽然打断了对方。石曜愣住了,他张开嘴,「那我.」刘桃子继续说道:「光想着他人来帮忙,那便什麽都办不成.石公来此县有两年,那对城内的诸事,都有了解吧?」石曜明白了桃子的意思,他再次看向了众人,开始缓缓讲述了起来。「太守叫娄睿,嗯,也可以叫匹娄睿,字佛仁,乃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子。」「他跟随神武帝信都起兵,屡立战功,授光州刺史可在任之时贪污作恶,被文襄帝所训斥,贬职.几年前又累官做到了太守,来到此处,便开始继续作恶。」「他为人凶残,暴躁,极为贪婪,索求无度,根本不在意治下众人的死活。」「黎阳本富裕,乃是最重要的产粮大郡,自从此人上位之后,便一年不如一年,当下这情况,诸位也都看到了.」「那崇光寺,建庙还不到十年,是胡僧阿秃师所建,此人有好大名声.后来阿秃师死,他的弟子阿延那成为了主持,他行事肆无忌惮,尤其是在娄睿上任之后,两方勾结.」石曜对城内的情况确实很了解,从各级官员,到崇光寺的历史以及当下的情况。他最后说道:「还有一家,便是赠吏部尚书李县侯家,李县侯为人正直,还在世的时候,常常管束族人,使其行善,李家名声极好可他逝世之后,李家众人便开始与娄睿,阿延那等人为伍,一同鱼肉百姓.」通过此人的讲解,众人终于算是明白了黎阳的各大势力。屋内静悄悄的,众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石曜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你现在明白了吧?」「此三者勾结,除非天降雷霆,否则便无法对付就是告到庙堂,也毫无作用,没有人敢动太后的亲属。」刘桃子依旧平静,「你方才说的那个法会,是个什麽法会?」「哦,最初,是个佛法大会,阿秃师还在的时候,常常跟各地的大僧辩论,引得众人围观,便有了此盛会可现在,这就是个肮脏大会,分赃,淫邪,丑陋无比!!」石曜又说道:「君听到娄睿的来历也不曾惊讶,更不曾惧怕,想必也有依仗,或是在朝中有自家的长辈,我这有诸多罪证,你家长辈能做主惩贼否?」刘桃子抬起头来,「并无家长。」「刘君又非秀才出身,若无家长,那这官职靠的是谁??」晋阳宫。太子怯生生的站在原地,身上披着丧服,眼神呆滞,直勾勾的看着前方。高演,高湛,高湜,高浟,高湝,高济,高凝,高润等一众诸王站在太子的身后。这众人皆是相貌堂堂,身材高大,各种各样的俊美,如此站在一起,当真是赏心悦目。众人大多以高演为首,分开站在高演的左右,脸色皆凝重,眺望着不远处。远处一行人出现,在诸多武士的簇拥下,正快步朝着太子走来。过了片刻,对面这些人的模样也就看的清晰了。为首的,正是那宰相杨愔。杨愔挺着大肚子,迈着大步,走在了最前头,而在他的身后,则是燕子献,郑子默,宋钦道等诸多重臣。跟随杨相等人走进来的邺城武士们,不断的占据殿道两旁的哨岗,晋阳的武士们眼里闪烁着凶光,两方武士彼此对视。终于,杨愔领着人来到了太子的面前。「嘭。」杨愔猛地跪拜在了太子的面前,「臣杨愔,拜见太子殿下!!!」他这麽一带头,群臣纷纷跪拜在太子面前,高呼拜见。这一刻,呆滞状态下的太子猛地清醒了过来,他的眼神终于是有了些光,看到杨愔之后,他便像是活了过来,胆怯的打量着面前的诸多大臣,「杨,杨,杨相,诸公请起身。」杨愔再次大拜,这才起身。高演走上前,挥舞衣袖,大声说道:「来人啊,带着诸公去见大行皇帝」这一刻,几个大臣脸色大变,眼神警惕,险些就要拔剑。高演却忽压低了声音,温和的看向了杨愔,「且去见大行皇帝最后一面吧。」杨愔的眼神里并无惧怕,他看向了太子,「殿下,来臣的身边。」太子走了几步,站在了杨愔的跟前,杨愔便拉着他的手,领着群臣,也不闪躲,直接朝面前的诸王迎头走去,眼看双方就要撞上,高演率先让开,诸王纷纷让出了道路来,杨愔领着太子就从他们中间大步走开。高湛站在了高演的身边,眼神颇为不善,「兄长.」「勿要多言。」高演打断了他,随即也领着诸王跟上了前头这些人。众人来到了高洋的遗体前。「陛下!!」「陛下啊!!」「让臣怎麽活啊!」重臣们开始了嚎啕大哭,他们的哭声很大,就是殿门当差的武士都能听到他们那鬼哭狼嚎之声。他们都用衣袖盖着脸,可认真看去,这些人的脸上竟是没有半点的泪痕,也没有悲痛,甚至,他们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只能用衣袖挡住脸。唯独杨愔,此刻,他坐在最前,看着那一动不动的皇帝,他并没有鬼哭狼嚎,可他坐在那里,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他只是低声抽泣着,老泪纵横,整个人无比的悲痛。群臣还在哭号,杨愔此刻却开始下达命令,他令人做好准备,要带着太子与陛下返回邺城,在邺城进行登基之事。高演此刻再次走上前来,「杨相.大行皇帝驾崩,而国内不可一日无主.我觉得,还是让太子在晋阳宫登基最好。」杨愔看向他,眼神凌厉,「不妥,邺城方是国都,何以在晋阳宫登基?应当早些回去才是。」「还请大王勿要劝阻!!」杨愔的话不太客气,高演却一点都不生气,他缓缓从身上掏出了诏令,递给了面前的杨愔。杨愔拿过诏令,「这是什麽?」「这是太后之令,要陛下在晋阳宫登基,另外,陛下国葬,也是在晋阳宫举办。」「杨相还觉得不妥吗?」杨愔沉默了片刻,方才又看向了高演,「那便在晋阳。」众人散去,高演也返回了自己的临时别殿之中。刚刚回来,就有人在等着他。来人正是高阳王高湜。高湜看起来颇为的紧张,看到高演,满脸堆笑,双眼眯起,「六哥,您终于是回来了!」高演有些惊讶,换去了衣裳,领着他往内屋走,「湜,伱湜有什麽事来寻我?」高湜低下头,几次想要开口,却说不出话来。看到他的样子,高演猜出了他的顾虑,开口说道:「你是怕诸王向你寻仇?」高湜赶忙跪拜在他的面前,满脸的委屈,「六哥,我先前并非是有意而为,是二哥,二哥非要打人,我能怎麽办呢?现在二哥不在了,其馀兄弟都不理会我,今日他们聚在一起闲聊,我刚走上去,他们便走开了.」高湜抽泣了起来,「一家兄弟,如何能这般对我呢」原先高洋还在的时候,高湜便常常奉承高洋,甚至在他面前编排诸王,使得诸王常常被高洋找机会殴打,有些时候,乾脆就让高湜亲自拎着棍子去殴打诸王。可现在,高洋不在了,诸王看向高湜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对。这让高湜格外的惊慌,这才想到来找高演寻求庇护。高演沉着脸,坐在上位,「当初我就曾劝说你,要以兄弟为重,勿要为了些赏赐,祸害自家兄弟,可你不听,反而将我的话告知给陛下!」高湜浑身一颤,「我我.」「诸兄弟现在这般厌恶你,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的过错吗?」「六哥!!我知错矣!!」高演长叹了一声,「往后,你勿要忘了今日的事情,兄弟和睦,方才能成就大事.我会告知他们,让他们勿要寻仇,但是你,也得改正过错,每日三省吾身,能不能做到?」「能!一定能!」「那就出去吧!」高湜站起身来,刚走到了门口,忽又折返回来,「六哥!还有一件事!」「你说。」「大哥家的高长恭,对我很是无礼,他为了追求功名,竟大收亡人,使得成安贼寇遍地,京城治安混乱,当今陛下不在了,请六哥能从重惩治!」高演勃然大怒,「方才还与你说,让你勿要再对自家人动手,大哥家的孩子,难道就不是你的亲人吗?」「取我马鞭来!!」高演当即抽了高湜几鞭子,高湜再三求饶,保证自己再也不会对付亲人,这才被高演赶了出去。处理好了这些事情,高演只觉得头疼,他正揉着额头,想要召集几个弟弟,就又有客人来到了他的住所。使者是从黎阳赶来的,带来了他的表兄娄睿的书信。使者跪坐在地上,常山王认真的看着书信,看了片刻,他便皱起眉头,沉思了片刻。「那刘县丞实在是不像话!岂能仗势欺人呢?!」高演忽然开了口,他看向了使者,露出了些微笑,「诸事繁忙,我就不回信了,你回去告诉表兄,我往后定然会管束好刘县丞,不会让他给表兄造成太大的困扰。」「但是呢,也劳烦表兄能帮我照看一二,免得我家之人被宵小所欺。」使者浑身一颤,哆嗦着领了命,转身就跑。等到使者离开,王晞这才上前,拿起了书信,满脸的惊愕,「县丞??大王怎麽会认识一个小小县丞呢」「我不认识。」「那大王方才」「这娄睿仗着我母亲的势,贪婪无度,为祸地方,当初大哥几次训斥他,他都不曾改正黎阳如今缺粮,贡粮都缴纳不起,或许便是他的原因。」「而陆杳是我亲家,我知道他的为人,他为人本分,宽厚,善政,是个贤臣,能让他如此卖力举荐的人,定然也是个良才。」「帮着良才压一压奸贼,解决地方恶政,有何不可呢?」「大王英明!!!」ps:帝聪敏有识度,深沉能断,不可窥测。身长八尺,腰带十围,仪望风表,迥然独秀。自居台省,留心政术,闲明簿领,吏所不逮。及正位宸居,弥所克励,轻徭薄赋,勤恤人隐,内无私宠,外收人物,虽后父位亦特进无别。——《北齐书·孝昭本纪》(本章完) 第106章 城南徵税 黎阳县。炊烟缓缓从各院内升起,又缓缓消散在半空之中。有人开始出门,寂静的道路变得热闹起来。男人出了门,他扛着大竹篓,弯着腰,用力抚摸着凹陷的腹部,他转过头,看向了屋内。两个半大孩子躺在席上,一个妇人忧心忡忡的坐在他们的身边,她瘦的吓人,包着头巾,用简陋的布帛包裹着身子,脸上都找不出半点肉,皮囊贴着骨头,她背靠着墙,用手里沾水的布帛轻轻擦拭着孩子的脸,孩子浑身通红,时不时发出古怪的声音,妇人抬起头来,看向男人的眼神呆滞而绝望。男人打量着自己的院落。空空荡荡,破烂不堪的院落。地面坑坑洼洼,甚至连根杂草都找不见。男人回了头,握紧了自己的竹篓把手,大步离开了自己的家。走出了片刻,从后方传出了妇人的抽泣声,男人只是皱了皱眉,只当是什麽都没听到。一路来到了城门口,城门两旁坐着两批上吏,他们彼此对峙,百姓们还是更愿意从新来的这些人身边经过。男人听说,这新来的是县吏,对人的态度较好,不怎麽欺负人。对方查看了「证件」,打量着面前的男人。「野外采药?」「是的.」「野外多贼寇,当心些。」「多谢上吏.」那人记录下,便让男人出了城。男人扛着竹篓一路前进,黎阳城外,跟成安不同,没有什麽密林,也没有太多的高坡,这里几乎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站上城墙,就能城池四周的远景都看得清清楚楚。两旁的耕地甚是肥沃,只是,那上头所耕作的人,却是疲惫不堪。那些人便如一具具的骷髅,麻木的挥动着手里的锄头,便是有人从身边走过,都毫无反应。男人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一处高大的柳树下,这棵柳树不知已有多少年份,树干极为粗壮,便是再来个男人,只怕双手也围不住,树虽然高大,可从中裂开了一道缝,浑身漆黑,似是要死掉了。男人将竹篓放在了大柳树的身边,扯开了苫布,从里取出了一把斧头,他看了看周围,便坐在了树荫下。只是走了这麽点路,他却显得格外疲惫,整个人气喘吁吁,额头上满是汗水。四周寂静,却并非无声,男人总是能听到似有似无的嘈杂声,还有什麽沙沙作响,可周围分明又没有什麽树林,地面上的小虫成群结队,正搬着食物,费力的往洞穴里塞去,小蚁连拖带拽,使尽了全部办法,又有几只蚁前来帮忙,他们方才成功。男人看的入神,忽笑了笑。远处有马蹄声传来,男人赶忙站起身来,慌乱的走到路边,一架马车正朝着城池行驶而去。马车前有几个大和尚持刀带路,此刻正破口大骂,骂的难听,看到忽有人钻出来,几个和尚也是一愣。他们打量着面前这男人,「做什麽的?」「砍柴.」大和尚们没有再理会他,压低了声音,继续说着些话,缓缓离去。男人看着他们离开,抿了抿嘴,再次坐在了树荫下。再次坐下来,那嘈杂声和沙沙声却都莫名消失了,蚂蚁也不见了踪影从对面再次传来了响动,男人探出头来看。那是一个穿着粗麻短衣之人,此刻正低着头,吃力的推着一辆独轮车,气喘吁吁,直奔大柳树而来。男人持斧的手颤抖了起来,在对方靠近的时候,他忽然跳了出来,举起了斧头,对方果然大惧,匆忙后退。「我要吃的!!将吃的都交出来!!」小贩惊恐的看着他,「大兄!饶命啊!我家里还有母亲要供养」男人双眼通红,「快些!!把吃的都给我拿来!拿来!!」「我这没有什麽吃的.便是这一车的牛角梳,也不值什麽钱大兄饶命啊!」男人看向了独轮车里,他咬着牙,伸出手就去抢车,那小贩当即扑上去,用身体压着车,「车不能给你!不能给你!!」男人想要扯开这小贩,可小贩抓的很死,他举起斧头,几次要劈下,却怎麽都不敢劈杀面前的小贩。忽然,男人哭了起来,他一头跪在对方面前。「我求你了.我家里实在是没吃的了我家孩子便要被饿杀了.便当是我借你的!求求你了!」他高呼着,一遍遍的朝着对方磕头。小贩死死抓着车,也是埋头哭号:「你便杀了我吧.杀了我吧,这车我不能给你.我全家都靠这车活命.」男人咬着牙,他扑了上去,将商贩扑倒在地,手在车里摸索,抓起了牛角梳,便往怀里塞,那小贩扑上来,两人厮打在一起,男人发了狠,小贩阻拦不住,他将抢来的东西带回了竹篓前,全部倒进去,随即背起了竹篓,听着身后的哭声,他不敢回头,只是狂奔而去。小贩抱着自己的车,嚎啕大哭。男人气喘吁吁的回到了城门口,他皱了皱眉头,决定绕开了此城门,来到了西城门,不知是什麽原因,他却是不敢再从县吏面前过了,他快步走到了郡吏那边。郡吏凶狠的盯着对面的县吏,面对这小人物,实在提不起什麽心思,只是随意看了看过所,便挥手驱赶他进了城。男人的步伐极快,进了城,便朝着西市狂奔而去。城门口的县吏眯起了双眼,看着男人远去的方向,叫来了一人,低声吩咐了什麽。片刻之后,男人抱着一个小包裹,从西市走出来,就是连竹篓都消失不见。男人死死抱紧了怀里的小包裹,麻木的朝着自家快步跑去。来到了门口,他便急促的敲起了门。敲了许久,也不曾有人开门。男人发了狠,用力撞开了门,踉跄着稳住身体,院内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能遮挡住视线。在内屋的台阶上,女人趴在地上,保持着爬行的姿势。两个孩子依偎在母亲的身边,此刻也是一动不动。男人愣在原地,他想说些什麽,「额,唔」他张开嘴,可从他嘴里出来的不是话,倒像是受伤野兽的呜咽。他就这麽呜咽着,手没了力气,包裹掉落在地上。洒出了一地的粟。「就是此处!」骑吏看了看手里的过所,随即骂道:「这些郡吏,除却坏事,是一点正事都不干!!」姚雄站在他的身后,另一边是那个抽泣的小贩。骑吏打量着面前的破旧宅院,上前开始敲打大门。「曹壮!!开门!!」「开门!!」他用力的拍打着木门,可拍打了许久,里头也无人出声。骑吏看向了姚雄,姚雄点点头,骑吏猛地一撞,这木门便被撞开了,骑吏拔出了刀来,小心翼翼的走进了院里。院里空荡荡,只有地上撒了些粟。骑吏打量着周围,走进了屋。「姚公!!」骑吏惊呼,姚雄快步走进了屋内。男人就这麽挂在了横梁上,尸体在众人面前来回的摇摆着。而在一旁,一个妇人与两个孩子乾乾净净的躺在床榻上。骑吏惊愕的看着这一幕,急忙上前去放下那男人,探鼻息,又去探那两人的鼻息。姚雄抬起头来,看着挂在自己面前的那个男人,不知不觉,他的拳头握紧,青筋暴起,眼神变得格外瘮人。那小贩,此刻也是茫然的看着这一幕,「我不知道.」「姚公!!这个孩子还有鼻息!!」那骑吏忽然叫道。整个屋里,只有一个孩子尚有鼻息尚存,姚雄一愣,「带上孩子去找褚兼得,让他全力救治!」「唯!!」骑吏背起孩子离开了。姚雄缓缓走到了门口,小贩此刻瑟瑟发抖,「我」「无碍,这与你无关。」「这才十月,伱们便没有粮食了吗?」姚雄忽然开口问道,小贩发出了一声惨笑。「入秋之后,已来徵收了六次粮说我有授田四十亩,桑田二十亩,按着六十亩来缴纳粮食那四十亩授田,我从未见到过,二十亩的祖传桑田,现在只剩下三亩,还无法耕作」「若是不能交足,就要被抓去牢狱。」「就是倾家荡产的凑够了,过几天,他们还会前来索要,不讲道理说缴纳了,便说全县贡粮不足,需要我们来平摊。」「平摊一次,平摊两次,我家已是足足平摊了五次」县衙。「他是这麽说的。」「我本来想要带着他过来,可是他不敢前来县衙。」「我就给了他些钱,还有,这黎阳的粮价,当真是高的吓人啊,比成安都高出了很多.」姚雄缓缓说着,众人只是听着他的讲述。田子礼忍不住了,「这些狗官.不知霸占了多少耕地,弄得贡粮交不起,便将其分摊在百姓身上,让他们来偿还,这才十月,百姓家便没有了馀粮,如何能支撑到明年秋收?这一县的百姓,当真不知要被饿杀多少」「成安的官员虽滥杀,却也没有如此夸张!平摊五次?这是想要饿杀全城百姓,一个不留吗?!」众人也有些生气,徵税发徭役,他们也曾多次经历过,也知道那些凶残的吏是什麽模样,可直接将人往死路上推,一点活路不给,这他们还是头次听说。田子礼看向了对面的石曜,「这黎阳人便这般好欺?成安是帝城,尚且有动乱不止,这就没有起事的?」情急之下,他甚至都顾不得面前这位是有品级的正式官员了。石曜有些尴尬,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解释道:「每次平摊之后不久,那些胡僧就会出面,他们会在城内施粥.然后传道颂经,都是些什麽受苦定有福报的歪理」「那还真的是分工明确啊。」田子礼阴阳怪气的说着。「定要设法除了这些奸贼!!」褚兼得这次终于开了口,他说道:「田君,先别想着怎麽处置奸贼了,先想办法救人吧,姚君送来的那孩子,我看已是有四五天不曾吃饭,上吐下泻,吐出来的都是些草根泥土五次平摊,整个黎阳城,不好说还有多少人家里有粮食得想办法让百姓们活到明年。」田子礼暴躁的抓着头,「县库空空如也,这税赋都他妈的收到了哪里?!」石曜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刘君,褚君说的非常在理,必须要想办法救活百姓,我准备给杨相再次上书,过去,我的书信总是无法到达邺城,不知你是否能助我?」众人惊讶的看向了他。石曜再次说道:「我当初应试的时候,就是得到了杨相的赏识,受了他的提拔之恩,后来还曾有过书信往来,我想,他看了我的书信,不会对一郡百姓不理不顾。」他意识到自己将话说的太满,又继续说道:「就算不能成功,总也得试试啊」刘桃子看向了寇流,「流,你先前去过一次丞相府,这次,还是你去送吧。」「路上多加小心.」「唯!!」寇流赶忙起身称是,刘桃子看向了石曜,「劳烦石县令现在就写,勿要写什麽寒暄,直接告知当地的情况,让杨相尽快想办法」「唯啊,好,我现在就写。」石曜下意识就要喊出唯,忽想起对方才是自己的下属,他赶忙改了口,当即就去拿笔写信。有人送来了纸和笔,石曜就在众人的注视下迅速写完了书信。寇流带着书信离开了。石曜再次说道:「刘君,当下县衙收回了城门权,每日都有些进帐,我想,可以适当的进行放粮施粥,在杨相帮忙之前,得避免出现更多的曹壮。」刘桃子平静的看着他,随后摇了摇头。「不可。」「就靠着这些,能救活多少人?况且,今年的贡粮还不曾交足。」石曜一脸的愕然,「刘君这是什麽意思?」「要收税。」石曜蹭的一声站起身,握着腰间的佩剑,「刘桃子!尔欲何为?!」这一刻,姚雄,田子礼等人也纷纷起身,瞬间拔出了刀,对准了石曜。刘桃子缓缓站起来。他的个头很大,石曜本就不高,当刘桃子站起来后,他只能是仰起头来盯着对方,刘桃子低头看向他,石曜都不由得冒冷汗,但这人很倔强,便是怕也不后退,继续骂道:「我本以为你是.」刘桃子不理会他,看向了众人。「在成安的时候,都见过吏是如何收税的吧?」「带上县衙众人,带上驴,车等载物的东西。」「跟着我上城南去收税.」刘桃子每说一句话,石曜的怒火便大上一分,可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石曜忽然愣住了。城南??他喃喃道:「可和尚和勋贵不纳税」「那就让他们平摊平摊。」众人却是乐开了花,他们赶忙行礼,「唯!!!」他们过去不是恶吏,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在城门勒索进出的马车,去百姓家里强徵税赋,这他们过去见的多了,众人赶忙外出准备,石曜却慌张的拉住了刘桃子的手。「刘君!不可鲁莽!不可鲁莽啊!」「那城南整个就是崇光寺和李家的地盘,双方的护卫拉出来就有几千人!!」「无碍,前不久,赵郡丞刚刚给我送来了些军械。」刘桃子轻易的拉出了手,大步走出了屋门。石曜呆滞的看着众人离开,他沉思了片刻,随即咬着牙,也快步跟了上去。县衙大门被粗暴的推开,就看到一群全副武装的吏快步走出来,有骑吏迅速上路开道,后方有诸多驴车,皆是空着的,驴发出一声声难听的叫声,拉着车晃晃悠悠的走出了县衙,小吏鱼贯而出,他们皆披着简陋的布甲,而武器齐全,他们从县衙大门出来,越来越多。而看到这一幕,远近的百姓们皆是害怕到了极点。不知是谁先高呼了一声。众人四散而逃,就看到百姓们冲进了家里,锁好了门,就开始藏匿东西,防止官吏前来掠夺。整个街道上都是鸡飞狗跳,极为壮观。对百姓们来说,这一幕实在是太熟悉了,每次官吏们这般出县衙,那都是来徵税的。这些不当人的东西,会闯进百姓们的家里,挨家挨户的『徵税』,若是交不起,那自然就是要拿东西来抵债,什麽都可以拿来抵债,甚至包括了妻女,以及他们自己。当然,在城内他们还是不敢太嚣张,可是在城外的乡野,那便是无人过问了。再次看到诸吏出门,百姓们绝望的躲在家里。老天啊.本以为来了个好官,这还不曾开心几天,便又来徵税了嘛?这可教人如何去活啊?群吏并没有如往常那般直接散开,沿着街道挨家挨户的闯进去,他们在一个骑吏的带领下,竟是奔着南边乌泱泱的走去。百姓们在屋内等候了许久,却不曾听到叩门声,只听的外头步伐匆匆,马蹄清脆。他们依旧不敢出门,直到那声音消失不见,他们方才趴在院墙往外看去。「这是什麽情况?」「难道是去礼佛不成?」(本章完) 第107章 南城屠夫 「咚!咚!咚!」这粗暴的叩门声引起了主人家的极大不满。「是谁人?!这般无礼?!」就听到有人大声质问,随后,一个奴仆模样的人开了门,这人长得尖嘴猴腮,怒气冲冲的开了门,便要辱骂,可看到外头的诸多小吏,他心头一颤,赶忙收起了恼怒。「几位上吏,不知有什麽吩咐?」平日里嚣张蛮横,不将那些过路的吏放在眼里的凶仆,此刻却是满脸堆笑,猜测着对方的来意。骑吏一把推开了他,直接闯进了院内。奴仆被摔在地上,又赶忙爬起来,他的态度变得更加和善,甚至到了阿谀的地步,「几位公,是不是有什麽误会?我家家主乃是李县侯家的老管家.」「不曾有误会。」那吏说着,拿起了手里的文书,查看了起来,「嗯,李拴,是你家主吧?」「正是.」「那你又是谁?!」「在下叫李双,乃是家中隶臣.」「户籍上为何没有你?!」「我我刚来,家主还不曾上报吧,诸公,这是为何啊?」吏狞笑了起来,「来徵税!」「县侯家的耕地都是庙堂赐予,哪里来的粮税??」「哦,吾等奉县丞之令,黎阳今年的贡粮不足,需全城平摊。」奴仆一头雾水,他完全搞不清楚现在是个什麽情况,可不等他多说,那些吏就开始往后院强闯,奴仆大叫了起来,可如何能拦得住,吏愤怒的举起长鞭,对着奴仆抽去,那奴仆被抽的惨叫连连。这动静引起了众人的注意,片刻之后,就看到有一个老翁在两人的扶持下走了出来,「尔等要做什麽?!光天化日之下,这是想要劫掠我府嘛?」「平摊!!!」吏高呼。却不等老翁多说,有吏撞开了库房的大门,库房内的粮食堆积如山,老翁的眼睛都直了,他举起拐杖,「抓住这些强盗!抓住强盗!!」他家的奴仆上前,县吏直接拔刀,一刀砍去,冲的最快的奴仆被砍翻在地,其馀奴仆被吓傻了,四散而逃。老翁冲上前理论,那吏随手一推,老翁摔在地上,一动不动。这伙强.县吏就抱起了那一袋袋的粟,麦,往驴车上运,驴车很快就满了。「先将这些送回去,再来第二趟!!」当如虎似狼的恶吏们出现在城南的时候,他们即刻开始发挥大齐的风格。他们挨家挨户的强闯了进去,不由分说,就开始跟他们强行徵税,击倒他们的奴仆,撞开他们的库房粮仓,将那堆积如山,几乎发臭的粮食抢出来,再带回去。当这些强盗们四散开来后,整个城南便是一片混乱。家家户户都传来了哭嚎声,惨叫声,怒吼声,声声入耳。就看到一辆又一辆驴车满满当当,有吏持着沾血的刀,从那高大的朱红色大门里走出来。姚雄则是骑着骏马,在各地来回的奔波。有人高呼道:「游徼公!!谋反!!」姚雄赶忙领着众人前去帮忙,冲进去,就看到有十馀家丁,手持利器,将县吏追的四处躲闪,姚雄加入战局,情况顿时不同,那几个奴仆被连着砍杀,其馀人想要逃走,却被抓起来,姚雄砍下了全府所有人的头颅,随即将头颅挂在马腰上,让吏们都带上几颗头。有吏骑马来回高呼道:「违抗谋反者死!!」就看到从一个府内燃起熊熊烈火,石曜刚要纵马上前,却被刘桃子挡住。石曜看着面前的这一幕,险些惊掉了眼珠子。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一旁的刘桃子。那驴车很快就装的满满当当,十馀辆驴车朝着县衙的方向赶去。刘桃子始终是骑着青狮,平静的看着众人。「刘刘君,这,这有些不妥吧.你这是.」「平摊。」石曜擦了擦额头的汗,竟无言以对。平日里,这郡县之吏,还真的就是这麽去平摊的,只是,他们平摊的对象不在这里,在别处,他们也是四处抢夺,殴打,甚至是奸淫,纵火,杀人。石曜是最厌恶这样的恶贼的。他怎麽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带着这样的恶贼出去搞劫掠。城南的异常不断的扩散,情况也越来越混乱。就在此时,远处出现了一行人马,浩浩荡荡,那些人皆列阵,手持各类武器,甚至有人骑马,共计有数百人,完全占据了前进的道路,朝着县吏的方向缓缓逼近。为首之人,骑着高头大马,他甚是年轻,穿着不凡,此刻脸色阴沉,愤恨的盯着前方,大呼小叫。看到此人,石曜的眼里闪过一丝凶光,他开口说道:「李家的几个人都在外为官,那个为首的是当今县侯家最小的儿子,他叫李深,为人最是残暴,过去曾在邺求学,失手打死了人,那户人家也不好惹,扬言要杀了他,他便躲在黎阳不敢外出.」「这两年,他在城里横行霸道,打杀无辜,欺凌官吏.」「我的主簿,便是被他所打死的,我堂堂县令,竟无法为其伸冤.」刘桃子平静的看向了对方,他看了看周围,示意姚雄等人过来。一行六骑,直接从诸吏中间穿行而过,朝着对面逼近。石曜跟在刘桃子的身边,手放在剑柄上。双方就如此在道路上相遇。李家的护卫堆在路上,堆的满满当当,人山人海。南城这条主干道并不算狭窄,只是几百人手持武器,还有马卒,这道路顿时就不够看了。当这些人缓缓逼近的时候,刘桃子麾下的县吏也开始恐慌,有些人甚至不敢再行动了。双方的距离越来越短,不断的靠近。彼此都能看清对方的脸色,甚至能看出彼此眼神里的恶意。李深忽看向了刘桃子胯下的青狮,这麽一看,他便挪不开眼了,他的眼里几乎射出火来,他就这麽直勾勾的看着那战马,神色狂热,也不说话。刘桃子就平静的多,他看了看周围,缓缓拔出了佩刀。「杀!!!」下一刻,刘桃子一声怒吼,举刀便冲。那一刻,青狮忽然变得激动了起来,它似乎又找回了当初在边塞的感觉,它的前蹄飞起,都几乎与人齐平,青狮就像是被射出去的箭,速度极快,众人还不曾反应过来,战马便已席卷起尘土,朝着那数百人冲去。李深一个哆嗦,他反应过来,抬起头,便看到那战马飞奔而来,战马上的人,脸色狰狞,正死死盯着自己的双眼,手里的刀闪烁着寒光。李深浑身僵硬,他想要做些什麽,只是突然间他就不能动了,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噗嗤!!」双方遭遇,刘桃子手里刀划过,李深的头颅高高飞起。身后的姚雄眼里满是羡慕,他也发了狠,高高举起刀,狠狠劈下。当李深被斩首的那一刻,护卫们就开始了骚乱,左右几个尖叫了起来,而青狮是直接带着刘桃子撞进了人群里,青狮本就高大,横冲直撞,马背上的刘桃子压低了身,手里的刀左右飞舞,他的刀极快,便是看到一阵阵寒光闪烁,所有挡在刘桃子前方以及左右的人,都是纷纷中刀。而姚雄等其馀几个人,此刻也是一股脑的撞了上来,开始胡乱挥刀。只有一个石曜,尚且还愣在原地,看着众人都冲了出去,这才跟着一同杀出。护卫们大惧,此刻都是挤破头的往后跑,可整个街道都已经被堵住,前头的人转过身,便给了自己人一刀,踩着他的尸体往前进,一时间,护卫大乱,自相残杀,互相踩踏,哭泣哀号。「疯子,癫子!」「我」赵开骑着马,嘴里骂的极为难听。他身边几个官吏皆低着头,他们从未见过赵郡丞如此失态的模样。赵开咬着牙,眼里是说不出的怨恨。当他得知刘桃子领着人冲向南城大搞劫掠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傻了,大齐开国以来,就不曾听过县丞带着县吏去城里抢劫的!!抢的还是城里大户!这简直是无法无天这是谋反!这应该被诛五族!!应该被五马分尸!!赵开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炸开,想起后续的诸多麻烦,他更是头痛难忍。他骑着精致的白马,白马通体洁白,脖颈处做了很多的挂饰,极为好看,在他身后,有着二十多位吏,还有百馀位县兵。他们就这麽一路往南城走去,走在路上,看到有县吏驱着驴车,驴车上载着满满当当的粮食,正朝着县衙的方向赶去。赵开看到这些人,勃然大怒。「都给我留在这里!!」他开口训斥,可这些人就像是没有听到,完全不理会赵开,驱车继续前进,赵开气的都要从马上摔下来,他刚刚举起了手里的马鞭,一旁的郡吏便开了口。「赵公。」郡吏的声线有些怪异,似是在发抖。赵开一愣,顺着郡吏的目光看向了前方。在主干道两旁的退水渠里,血水正缓缓奔流而来。南城地势最高,道路两旁修建了退水小沟渠,这可以将城南的积水脏水一路引到城北,让富贵人家免受污水的侵扰。而此刻,污水沟里所流淌的并非是污水,而是通红的血液。血液汇聚成水流,沿着污水沟一路流来,又从众人身边继续前进,朝着城北而去。赵开持鞭的手都不由得颤抖了起来。几个官吏惊恐无比,后退了几步,瑟瑟发抖。赵开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再理会那几个驱车的吏,「继续走!」众人再也不言语,包括赵开,此刻也是说不出半个字来。当他们靠近城南的时候,一股冲天的血腥味,让众人都几乎窒息。在城南的入口处,堆积了几座小山。没错,这些都是人头所堆积而成的小山,共有四座,就这麽树立在入口,那些头颅皆是惊恐的瞪圆了双眼,各色各样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众人再往里头看去,就看到一行人骑着骏马,那些人浑身通红,几乎被血液所覆盖。仿佛是意识到了有人注视,刘桃子缓缓回过头来。他整个人似是在血水里打了滚,从头到脚,皆被血液所覆盖,那张平静的脸,沾染了血污,当刘桃子的双眼看向了赵开的时候,赵开脑海里轰鸣了一下。「啊啊!!啊!!!」赵开连着喊了三次,每一次的声音都比先前高出许多来。他终于是从马背上摔了下去,他的脸色苍白,双眼无神,从马背上摔下来,他连滚带爬,不管不顾的往城北跑,跑了几步,又摔在地上。有老卒将他扶起来,却发现赵开嘴巴似乎黏在了一起,赵开惊恐的看着那县兵。他的嘴巴不断的抖动,却说不出话来。老卒看出了他的情况,急忙掏出水袋,吸了一口水,往他脸上一喷。赵开一个哆嗦,终于清醒了过来,「叫郡尉!告知太守!」「快!!快!!」在赵开的带领下,一群人头也不回的逃离了城南。刘桃子平静的骑着战马,看着那些人一路逃走,随即再次看向了前方。那些护卫们跪在不远处,他们都被捆绑了起来,头也不敢抬起来,姚雄正在包扎自己的伤口,嘴里骂骂咧咧。石曜则是惊愕的看着这场景,双眼无神,跟赵开也差不了多少。他也看到了逃走的赵开,可他并不意外。作为经历者之一,他现在都想要跑,何况是赵开呢?他僵硬的看向了刘桃子,「刘公,这样真的没事吗?」「纠集护卫,劫杀县丞,这是谋反的罪行,死得其所。」刘桃子回答道。石曜沉默了许久,忽又惨笑,「不曾想到,我那苦命的主簿之仇,竟是这般报的。」田子礼此刻走上前来,警惕的问道:「兄长,那赵开若是让郡尉领兵前来,要如何是好?」刘桃子还不曾说话,姚雄便大笑了起来,「这里的县兵跟那成安的可不同,就这些人,看到这头颅山,怕是就要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有胆子敢靠近?」「我先前去过校场,这些人极少操练,粮饷多被克扣,连冬衣都没发下来他们毫无战心可言,根本不必惧怕。」田子礼抚摸着下巴,「兄长,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倒不如直接杀向太守府」「不可!!」石曜及时打断了田子礼,他说道:「这李深没有官身,说他要造反故而杀害,庙堂还会听信,可这太守不同啊,就算他不是太守,他也是太后之侄,绝不能对他动手,不然便是谋反啦!」田子礼瞪了他一眼。乃公要的就是造反!石曜看向了刘桃子,「稍后,便将事情推给我吧,就说是我下的令,那娄睿早看我不顺,若你说是我,他会很开心的将我抓起来,送去邺城。」「我这个人只读过些书,没什麽能力,连道木门都抗不起来.更别说是扛起天下。」「我死便死了,这黎阳的诸事,便交给你来办了!!」看着一脸决然的石曜,便是不喜欢他的几个桃子爪牙,此刻也是纷纷改观。姚雄看着他,喃喃道:「石县令真豪杰也。」周围的小吏们还在挨家挨户的徵税,可现在,那些人家却都是相当的配合,他们蜷缩在角落里,或是锁上内屋的大门,彼此相拥,再也不敢出来反抗。小吏们的工作很是顺利。桃子骑着马,眺望着远处。远处的佛塔依旧是那麽的显眼,寺庙的诸多大门紧紧关闭,那热闹的巡逻队此刻也是看不到踪影,那般的寂静,恍若真正的佛门清净地。地面微微颤抖了起来,刘桃子再次回过头来。县兵们正朝着这边小跑而来,为首者骑士,留着寇流同款的怪异鲜卑胡须,披着甲,带着胄,正狂奔而来。那骑士在京观之前停了下来,他的战马不安的摩擦着蹄子,不断的后退,摇晃着头,骑士似是初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不断的安抚着胯下的骏马。就如姚雄所说的,当县兵们看到那些人头山的时候,他们吓得不敢动弹,有人手里的武器都掉了下来。这些强征地方民夫所形成的外军县兵,跟晋阳和邺城的职业鲜卑武士完全不在同一个档次。这些县兵,很多人都只是农民,有一天忽然被官吏抓住,带回校场成为了县兵,本身没经历过多少次军事训练,勉强能记得住军令。骑士举起了长矛,用鲜卑话发出了命令。县兵们听到命令,熟练的举起了武器,只是,那武器依旧是在颤抖。刘桃子也拔出了刀,众人再次上了马。就在此刻,远处又有一行人朝着这里狂奔而来,那是一辆相当豪华的马车,马车周围有骑士跟随。这些骑士看到京观也没有任何的异色,粗暴的撞开面前的县兵,有人躲闪不及,直接被战马踩踏而过。郡尉高呼,勉强让出道路来,那一行人就这麽停靠在了城南门口。娄睿衣冠不整的从马车里钻出来,手忙脚乱的给自己披上了丧服。他抬起头来,看到一旁的京观,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是嘿嘿直笑。他终于看向了远处的刘桃子。面带笑容。「贤侄!!!」(本章完) 第108章 名利双收 娄睿相当的热情。他半点都没有惧怕面前浑身血污的刘桃子,只身快步走到了桃子的身边,众人纷纷下马,娄睿用手比划了下桃子的个头。「好壮士啊!」「贤侄这战马也还不错。」「属下拜见太守。」「哎,贤侄何必如此见外呢?称大人便可!」「贤侄来黎阳也有段时日吧,怎麽样?还习惯吗?饭菜可还可口?」两人就这麽旁若无人的开始了寒暄,都是些很正常的寒暄话,只是,不远处还摆放着四堆京观,退水渠里还流淌着血水,一排排的尸体被放在了那些朱门之前,远处黑烟滚滚,散发着烧焦的毁灭味,恶鸟在半空之中聚集,俯视着下方的盛景,厉声啼鸣。在这样的环境下,两人的正常寒暄都变得不太正常。众人都是惊愕的看着他们两人,听到娄睿与刘桃子如此亲近,石曜很是错愕,他想要问问田子礼等人,可他发现这些人同样是一脸懵逼,唯独田子礼,他若有所思,看到石曜的目光,他轻轻摇头,示意对方先勿要开口。娄睿看了看周围,像是才发现这里的情况。他摇起头来,「此处似是不太适合闲聊,臭味太大!走吧,跟我回府,我们回府上再聊!」他拉着桃子的手,桃子回头看向了众人,示意他们继续搬运。娄睿拉着桃子上了车,马车随即开始离开此处。姚雄有些紧张,他赶忙问道:「兄长独自前往,不会有事吧?」田子礼摇着头,「不会.他要是想对兄长不利,哪还需要这般手段,且继续搬吧!」众人分散开来,继续忙碌。而对面的独孤郡尉,此刻便极为的尴尬,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石曜此刻也是跟上了田子礼,「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娄睿为何会这般热情?刘君到底是什麽人啊?」田子礼也不解释,「石公勿要着急,等兄长回来,你可以亲自问他。」而此刻,刘桃子跟娄睿坐在马车内,娄睿自信满满说道:「表弟说你是自家人,我还有些纳闷现在我是相信了,你确实是我们自家人无疑!!」他随即又有些困惑:「可你为什麽不来拜见我呢?」刘桃子平静的说道:「属下不过是九品微末之官,岂敢叨扰太守。」「勿要说什麽屁话!」娄睿不悦的挥了挥手,他的脸色很是认真:「你对我实话实说就是了.我跟六表弟向来交好.你不必有什麽顾虑。」他压低了声音,「我是支持他上位的!」刘桃子的脸色依旧平静,「本是准备往后再去府里拜见的。」两人一路聊着,来到了郡衙,府门敞开,娄睿的马车畅通无阻的行驶了进来,如此一路来到了后院的门口,娄睿方才跟桃子下了车。这后院也颇为庞大,娄睿挺着肚子,颇为得意的走在前头,对着周围指指点点,炫耀着自己这豪华的装饰,按着他的说法,便是他家造凉亭所用的木头,那都是花了大价钱从南边买来的。「你看这木头的材质,这花纹,别说黎阳了,便是整个司州你都是找不到的!」刘桃子顺着他所指的看向了那些木头,木头通体深红如血,上头的花纹,也像是一个个冤魂扭曲着脸,挣扎嘶吼。娄睿如此说了一路,终于将他带进了内屋。刚走进来,娄睿便深深吸了口气,「我这些年里吃斋念佛,多年不曾嗅到血腥味,还是自家闻着香啊」他坐在了上位,让刘桃子坐在一旁。等到桃子入座,他开始再次打量着刘桃子。「贤侄啊,我怎麽越看伱越是眼熟呢?过去我们可是见过?」「不曾谋面。」「那就怪了」娄睿皱起眉头,抚摸着胡须,他又赶忙抬起头来,对一旁的奴仆训斥道:「许久不曾迎接客人,连礼仪都忘却了吗?!愣着做甚?!」奴仆赶忙请罪,随即开始忙碌了起来。娄睿此刻,欲言又止。他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说道:「贤侄啊,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也就不跟你隐瞒了,我这个人向来直爽,不像那些汉官,做事都要藏着掖着,虚伪至极!」「你方才杀的那户人家,他们给了我不少好处,月月有上贡,不曾断过,你就这麽去把人家给屠了,我这怎麽跟他们交代呢?」「往后还有谁敢来给我献礼呢?这不是坏了我的名誉吗?」「你是自家人,何必要效仿那杨疯子石疯子,去搞什麽虚伪勾当呢?」娄睿此刻化身成为了『高家』长辈,开始对刘桃子这个『高家』晚辈谆谆教诲。「你看啊,咱过去打仗杀人,图的是什麽呢?不就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吗?名这个东西,他有什麽用?活着的时候不去享受,死了便是大家都念着你的好,你还能再活过来不成?」「贤侄啊,这做人啊,一是要懂得享受,不能做毫无意义的事情,二来呢,要有原则,得本分。」「你勿要轻信了那些汉官的话,他们口口声声说是治国安邦,可是呢,他们的亲戚占据大量的耕地,他们的奴仆横行霸道,你觉得杨疯子便是一心为国吗?他家亲戚众多,那李家在他家面前算个什麽?作恶都不如他们家的一成嘞!」「像我,我虽然收大户的钱,可我自己不占百姓家的耕地啊,我没有佃户啊像我这样的善人已经不多啦。」「贤侄,你还年少,不懂事,听我一言,勿要再做这样的错事啦!」娄睿的语气非常的诚恳。他似乎是真的这麽认为的,一点都没有觉得自己所说的有什麽不妥。刘桃子看向了他,眉头挑了挑,眼神深邃。「大人,你所言多有不妥。」刘桃子开口打断了娄睿,可娄睿并不觉得恼怒,他对此很是意外。「有何不妥呢?」「大人,今日您也看到了,那李家是何等的富裕.便是他们家一个官事奴仆,他家库房的粮食尚且堆积如山,布帛都能装满两大屋,可见,他们每月所献给你的东西还不足他们所得的一成。」「这是我们家江山,岂能让这些人占大头,我们却吃他们剩下得呢?」娄睿眼前一亮,欣慰得点着头,「孺子可教!!」在他这里,只要不是石曜杨愔那样的人,都是『孺子可教』。他笑着说道:「你说得有道理,可是啊,你还年轻,不明白细水长流的道理.你这样一棍子将李家打的半死,抢人家的家产,这算什麽呢?这叫竭泽而渔。」「你想想,本来每个月都能得到献礼,现在呢,只能打上一两次,这一两次是拿了不少,但是以后呢?谁还来给我们送钱?」「贤侄,这做人啊,还是得有长远的目光,不能鼠目寸光啊!」「不对。」刘桃子再次打断了他,刘桃子开口说道:「像过去那般要献礼,才是竭泽而渔的做法。」「啊?」娄睿瞪着眼睛,看着他。刘桃子说道:「像李家这般的人,贪婪到了极点,做事没有丝毫的拘束,他们吃掉了耕地,吃掉了税赋,再将贡粮平摊到百姓的身上,当下十月,黎阳县的百姓便已经没有存粮了,这是将他们逼上死路!」「倘若百姓都没有活路了,那李家还能去鱼肉谁?他们不鱼肉百姓,我们又去跟谁要好处呢?」「况且,这些奸贼凶残,分布在大齐各地,如此行凶,只怕民心动荡,大齐也不能久远,若失了我家的江山,还谈什麽荣华富贵呢?」娄睿惊愕的看着他,竟是低头沉思了起来。「那你的意思是?」「方才大人劝说我重利,勿要重名。」「可我觉得,我们应当名利双收才是。」「何谓名利双收呢?」「这些大户,家产极多,黎阳的还不曾清点,我却知道成安慕容家的,他们一家的钱粮,就足以养活好几万的百姓,能养活好几年,便是拿出一部分借给邻县,都毫不影响。」「这黎阳的大户,又该有多少钱财呢?」「这利,当然就是要从这些大户身上拿,那些贫苦百姓,他们才有多少钱?要拿钱,当然得找有钱的去拿!抄他们的家,抢他们的粮!来这麽一次,可比他们上献礼十年拿的都多!」「至于这名,在抢了大户之后,将他们的粮食拿出一些来,用以补贴税赋,用以安抚百姓。」「如此一来,百姓们能继续劳作,大齐江山更加稳固,而且您的名声也会大涨,众人都会觉得您是能治理天下的贤人,今日抄了李家,明日便抄了别家,无家可抄,就换个郡大人所得的将比原来都要多,而且在朝在野的名声也会更大.就是如杨疯子这样的人,都说不出您的坏话来,这便是所谓的名利双收!」娄睿惊呆了。娄睿年少时失去了父亲,便由叔父抚养长大,这过程之中,并没有接受太多的教育,自幼跟鲜卑军户厮混,会骑马,会杀人,会打仗,启蒙读书,也只是学了个大概,对所谓治国的道理毫无兴趣。在高家得到天下之后,只会骑马砍人的他身居高位,而后,他便开始了堪称疯狂的敛财大计。他的诸多荒唐行为让高澄都看不下去,险些要动手处置他,最后还是看在娄太后的颜面上,略微宽恕了他,一路将他贬到了地方上,可他依旧是不知收敛。刘桃子的话,瞬间为娄睿打开了一个全新世界的大门。娄睿茫然的看着刘桃子,他喃喃道:「我知道了.这就是常山王让你前往地方的原因!」「他是不是派了不少人,去惩治地方的豪强大族?」「先是慕容家,现在是李家」刘桃子轻轻点头,「不错,大王最是重视民生,当今大齐国库缺粮严重,连军队的开支都难以支撑,故而,大王派遣了不少人,就是要严惩地方豪强,解决粮食之事。」娄睿猛地站起身来,他开始在刘桃子周围来回的走动,步伐越来越快。他如此走了许久,忽然停在了刘桃子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我怎麽没早点遇到你呢!」「你说的对啊!我早就觉得他们的献礼太少.那杨疯子能装模作样,充什麽好人,我便做不得吗?!」「贤侄!」刘桃子起身,「大人。」「这黎阳县的事情,我便交给你了.嗯,李家的东西你就自己留着,自己留着,不用拿给我!」娄睿说了两次,还在偷偷打量着桃子,刘桃子开口说道:「这麽多的钱粮,岂是我一个人能吃得下的?我稍后就派人将东西从县衙运到郡衙,请太守允许我拿出其中一部分,以您的名义来安抚城内百姓。」「哎呀!!贤侄!!你这又是何必呢?!」娄睿惊讶的叫着,他开心的踮起脚,拍了拍刘桃子的肩膀,「好贤侄!我的好贤侄!」他左右摸索了起来,忽咬着牙,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佩剑。那柄剑很修长,剑鞘通黑,中间和顶端带着金色装饰,剑柄处有两个金色凸起,他缓缓将剑拔出来,剑身平平无奇,并无装饰,却是闪烁着凌冽的寒光。「这是我第一次大胜的时候,姑父所送给我的,说是叫华铤剑.」娄睿的脸色有些迟疑,他死死握着剑,心里很是纠结。刘桃子开了口,「既是神武皇帝所赐的,还是请大人收好」「送你了!!」娄睿头一歪,闭上了双眼,将宝剑强行塞给了面前的刘桃子。「我现在已经胖的骑不动战马,挥不出宝剑了,你拿着吧!!」刘桃子接过剑,这剑颇有些份量,握在手里,触感极为特殊。「多谢大人。」刘桃子手持华铤宝剑,大步走出了内屋,在一个仆从的引路下,快步朝着院外走去,他的步伐极大,那奴仆都得跑起来才能跟得上,奴仆心里恨得牙痒痒,这还是头一个敢让自己跑着道路的人,可想起方才家主对他的称呼和态度,他却不敢将这种怨恨透露出半点来。当他们走出了郡衙大门的时候,门口站着两个人。赵郡丞与孤独郡尉。赵开在看到刘桃子的那一刻,便惊恐万分的往后退,浑身瑟瑟发抖。只因为.刘桃子依旧没有洗漱,他此刻还是那副浑身沾血的鬼样子。独孤尉倒还好,他并不怕,他皱起眉头,打量着面前的小县丞。「刘公。」孤独尉看到了刘桃子手里的剑,瞳孔一缩,当即改了口,低了头,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是挂上了谄媚的笑容。「在下孤独节,一直都没有机会去拜见刘公.过几日,定然上门拜访。」刘桃子点点头,从两人中间穿行而过,早有奴仆牵着青狮站在一旁,他牵过马,大步朝着县衙走去。独孤节看着他径直走向了县衙,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厮到底是什麽来头.娄公将华铤剑都送给了他??」别人不知道,独孤节却是清楚,娄君是最喜欢那把宝剑的,平日里没事就拿出来给大家炫耀,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得抱着睡,见谁都要提上几句,可这麽重视的宝物,此刻竟是落在了这家伙的手里。独孤节长叹了一声。这黎阳当真是越来越难混了。送走了刘桃子的奴仆此刻仰起头来,满脸的桀骜,「家主让你们俩进去拜见!!」「唯」这两人的待遇便远不如刘桃子了,他们低着头,跟在奴仆的身后,也不太敢打量着郡衙里的情况,毕竟郡衙里还有不少女眷。当他们走进了内屋的时候,娄睿正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腿,满脸的不舍,看到这两人进来,他粗暴的挥挥手,让两人靠近些。两人站在他的面前,娄睿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独孤节,你调一批人给赵开。」「唯!!」娄睿随即看向了赵开,「你带上人,去顿丘县和东黎乡平摊贡粮。」赵开有些茫然,「娄公的意思是?」「这大族便只有黎阳才有吗?!这顿丘和东黎难道就没有?人刘县丞就做的很好,你这个郡丞,怎麽什麽都不懂呢?!」赵开还是有些不理解,「太守是要我跟刘知之那般,去劫掠其馀二地的大族吗?」「什麽叫劫掠!多难听!平摊!是平摊!」「这贡粮不足,难道要你来补上吗?」赵开惊呆了,他不明白自家太守为何忽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抿了抿嘴,「太守.向来没有让大户平摊的道理啊.」「好,好,大族不平摊,那就你来平摊吧!」「娄公!能平摊!能平摊!我现在就去!」赵开哆嗦着站起身来,娄睿赶忙走上前,扯住了他的衣袖,娄睿的眼神无比的凶狠,他直勾勾的盯着赵开。「刘桃子是怎麽做的,你就给我怎麽做,别想着糊弄我,也别想着你那什麽朋友.你是官,我不能拔剑杀了你,但是我有无数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你明白吗??」赵开呆滞的点着头,「属下明白。」(本章完) 第109章 造反了! 刘桃子抽出了宝剑,挥了挥。宝剑发出阵阵破空声,在半空之中闪烁出几道光影,刘桃子又横着掂了掂,平衡感极佳,得心应手。众人围在桃子的身边,看着他手里的佩剑,姚雄看的目不转睛,「兄长,好剑啊!是从哪里来的?」「太守给的。」「啊?」姚雄有些搞不懂这其中的逻辑,兄长杀了人,太守送了他宝剑??石曜也是盯着那把宝剑,喃喃道:「华铤剑。」「哦,这剑还有名字?」姚雄赶忙问道。石曜点点头,解释道:「听闻魏文帝曹丕之时,他曾选兹良金,命国工精而炼之三柄宝剑,一曰飞景,二曰流采,三曰华铤.俱长四尺二寸,重一斤十五两,淬以清漳,砺以礛诸,饬以文玉,青以通犀这便是那曹丕的第三把剑,华铤剑。」「娄睿对此剑爱不释手,常常拿出来炫耀怎麽会落到刘君的手里呢?」刘桃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向了田子礼,「东西都运好了吗?」「还没呢实在是太多了,驴车都不够用了,就借用了这些人家的马车,如今还在运,官吏已十分劳累」「你现在去一趟郡衙,让郡衙诸吏,城中县兵帮着一起运。」田子礼一愣,「兄长.他们能愿意吗?」「你便说是太守之令。」众人对视了一眼,田子礼再次问道:「兄长,怎麽回事?」刘桃子收了剑,领着众人回到了内屋,他坐在上位,看着左右众人,「我已经跟娄睿谈妥了,这次所平摊的粮食,得给他一半,其馀一半,则是拿来安抚百姓。」姚雄顿时就急了,「兄长?!都是我们抢来的,何以要与他对半分?!」田子礼也有些迟疑,「一半是不是有些太多了.」石曜此刻却沉思了起来,他轻轻抚摸着胡须,「分了也好。」「嗯??」几个人都看向了他,石曜看着困惑的众人,再次说道:「尽管这次李家聚众抗税,袭击官员,是自取死路,可他们家势大,在朝野里的朋友也不少,出了这样的事情,定然会被针对。」「若是有娄睿来护着,那李家的朋友就是再多,也不敢多说半句。」「其次,这黎阳郡的百姓确实没有存粮了,若是要开仓放粮,光凭我们一个县衙,只怕是不够格,一旦告上了庙堂,那便可能引来大军讨伐.况且,当今黎阳有二县一大乡,我们以县衙的名义,倒是能安抚黎阳县的百姓,那顿丘县和东黎的百姓又怎麽办呢?」「若是能诱使娄睿对整个郡内的大族出手,就算让他取走一半,其馀一半,也能养活无数人,能让百姓们活到明年的秋收。」众人也都安静了下来,轻轻点着头。姚雄还是有些不悦,他咬着牙,愤愤不平,「难怪这老狗如此大方,能将那麽珍贵的剑送出去,原来是拿一半的钱粮换来的.黎阳郡变成如此模样,那老狗才是首恶,能杀李家,却不能除掉他,实令人厌烦!」石曜轻笑了起来,「姚君,勿要着急,我虽厌恶那些胡僧,但是他说的一句话,我还是很认可的善恶有报,他这样的恶人,早晚会有报应,只是,当下时候未到而已。」刘桃子却已经开始布置任务。田子礼负责继续运粮,而姚雄负责维持治安,顺便往城门上挂脑袋,褚兼得则是救治受伤的诸吏,安葬死去的众人,免得出现疾病。众人各自离去,石曜却留在了原地。「刘君,你还不曾吩咐我呢。」石曜很是自然的坐在了刘桃子的身边,看着刘桃子。「石县令,你便负责发粮之事吧。」「等到钱粮到位,统计完成,就可以分发了。」「好!」石曜重重的点着头,忽然间,他那肃穆的脸上出现了很是轻松的笑容,他竟是笑了起来。「我从未想过,这做恶人竟是这般的爽快,我过去也曾想过带人杀向南城,奈何啊,没这本事」「我只懂得杀人,这安民的事情,还是得石县令来做。」石曜正色道:「往后刘君只管吩咐就是了,我前来两年,一事无成,不曾为百姓做过半点事,君方来,便为百姓除了大害!我心服口服,往后刘君只管吩咐,勿要理会什麽品级所属!我定全力而为!」刘桃子轻点头,没有多说什麽。石曜此刻却迟疑了下,又说道:「只是有一件事,想要问过刘君。」「公且说。」「不知刘君到底是什麽出身?为何娄睿会称君为侄呢?」刘桃子说道:「我先前得到成安令陆杳的赏识提拔,陆杳与常山王有亲,故彼忌惮,称为贤侄。」「常山王」听到这个封号,石曜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他脸色纠结,几次想要说些什麽,到了最后,他长叹了一声,「算了,庙堂上的大事,就留给庙堂大公去操心吧。」「我们就做好力所能及的事情,先救下黎阳的百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与刘君为敌。」「善。」石曜再一次开口,「刘君,还有就是这崇光寺的事情,这崇光寺所积累的钱粮,所霸占的耕地,可一点都不比那李家少,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这要如何对付呢?」刘桃子左眼跳了跳,眼里闪过一丝凶狠。「不急。」「一个一个来。」崇光寺。四位大和尚正色的盘坐在后僧院里,皆披着黑色袈裟,脸色肃穆,很是神圣。还有一胡僧正站在一旁,为这四个大和尚说起外头所发生的事情。「娄公前来之后,竟是直接拉着那妖魔的手,将他接上了车!」「这妖魔当真是无法无天.」这胡僧便是当初曾阻拦刘桃子的那位,此刻的他,浑身瑟瑟发抖,声音都在打颤,眼神里透露出惊恐,心里一阵阵后怕。想起那天自己曾无比傲气的挡住对方,他便觉得自己命大。四个大和尚此刻都皱起了眉头,一人睁开双眼,正是先前出现在娄睿府里的阿延那,「何必如此惊慌?平日里让你修心,你便修成了这样?」胡僧赶忙闭上了嘴,低着头。「去吧。」阿延那挥了挥手,胡僧再次行礼,随即转身离开。屋内就只剩下了这四个人,阿延那看向众人,「这黎阳城里,可是来了头大妖魔.彼在南城大开杀戒,死难者过千,若不尽快降妖除魔,只怕城内善男信女都要遭此妖魔祸害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和尚睁开了双眼,「太守对其如此客气,只怕不是寻常的妖魔,还是先问清楚来历,然后再有动作。」他刚说完,便有另外一个凶神恶煞的大和尚开口说道:「看此魔之杀性,还不等我们知晓对方来历,他却是先将我们给杀了.管他什麽来历,先降妖除魔,度过这一大劫难才好!!」「不可,若是有郡守帮助他,灭寺不过是在片刻之间,岂能鲁莽?」三人争执不下,语气也愈发的粗暴。屋里已经看不到方才那宁静祥和的禅机,所能看到的只是四头披着人皮的凶残野兽彼此嘶吼,互相示威。「够啦!!」阿延那愤怒的起身,他看向了众人,「一个县丞,便坏了你们这几十年的佛法?!何以如此惧怕?!」三人闭上了嘴巴,缓缓变回原先那肃穆的模样。阿延那通过窗口眺望着外头,眼神愈发的凶狠,「妖魔极为凶残,不可轻举妄动,今日起,崇光寺将封门修行,我且修书一封.寻求善人的庇护。」听到这句话,三大和尚皆合十低头行礼,「便依主持之言。」赵开骑着高头大马,领着诸多县兵,晃晃悠悠的沿着官道前进。这条崎岖的官道,通往远处的大乡。一行人沉默不语,只是听的喘息声,赵开如此行驶了许久,终于,他抬起头来,看向了面前的城墙。那城墙破败不堪,黎阳的城墙破旧矮小,可依旧是有着实质性保护作用的城墙,而他们眼前的这城墙,处处裂开,多是缺口,有些地方乾脆只剩下一段歪斜的土块,似乎随时都要倒塌。很多处地方都是漆黑的,是烧毁过的痕迹。城门口无人驻守,其实这里也并不需要城门,城墙处处都是缺口,赵开随时都能带着人从那些缺口冲进去。一行人进了城,放眼望去,面前皆是建筑的废墟。一座又一座宅院敞开了大门,地面上杂草丛生,虫蚁遍地,放眼望去,竟是找不出半个人来。众人就沿着城内主道前进着,两旁的建筑皆是半毁,院门是开着的,屋门也是开着的,那漆黑的屋里似乎酝酿着不为人知的恐怖,县兵们都不敢多看。此处乃是黎阳县治下的东黎乡。在七八年前,这里还不叫东黎乡,这里唤作东黎县。因为地势平坦,又占据着东官道的便利,发展也很不错。后来,也不知是因为什麽原因,这里的耕地越来越少,这里的百姓越来越少,甚至,连大族都舍弃了这里,搬到了黎阳,只剩下几个土豪强占据在此处,它不再具备成为一个单独县城的条件,于是乎,这里就变成了东黎乡。整个城内也看不到什麽人,一路上所能听到的也只有县兵们的喘气声。如此走到了县城的最东边。情况变得有些不同了,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座高大的邬堡。邬堡的城墙高耸,城墙上有护卫来回的走动。各处都拥有大门,这是城内之城。就看到一群人,赤裸着脚,有些人还带着锁链,在奴仆的训斥下,扛着农具,犹如行尸走肉般在远处行走。有奴仆看到了前来的众人,大声呼喊了什麽。片刻之后,邬堡的大门敞开,就看到一行人纵马朝着此处飞奔而来。一个肥胖的男人,骑着一匹战马,朝着此处冲来,那男人很是庞大,大大的一坨,战马都被他压得看不到了,也不知那战马是如何驮的动他的。一行人冲到了赵开的面前,男人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赵公!!您怎麽来了?」「贵客!贵客!」男人被人扶着,吃力的从马背上下来。「老三!给我将全院的美人舞姬都给我找.」「啊!!」赵开大呵了一声,抽出佩剑,朝着男人砍去。男人赶忙举起手来,剑在男人的手臂上划开了一道口子。男人大惊失色,「赵公!!这是为何?!」「贡粮不足!需要全城平摊!你们也不例外!」赵开叫着,看向了左右,「给我冲进去!」县兵们彼此对视,不知所措,有吏带头冲锋,其馀县兵纷纷跟上,那男人直接被县兵连着砍了几刀,浑身是血。男人凶性大发,他仰头高呼:「都给我冲!!拦住这帮畜生!!」「谁不冲我就杀谁全家!!」护卫们听闻,咬着牙,手持棍棒,大叫着扑了上来,起初他们还不敢还手,只是用木棍捅击推搡,可县兵连着砍了几个护卫后,双方便都不忍耐了,他们厮杀了在了一起。邬堡内又有人冲出来,「住手!!都给我住手!!」可他的话已经传不出去了,双方继续扭打厮杀,混乱程度不断的加重。赵开这次带来了两百多县兵,还有二十多位吏,而对面,则是有五六百。近千人在邬堡大门前引发了大骚乱,赵开那精致的白马此刻吓得不断摇晃,有护卫双眼通红,扑上来就要给赵开一刀,赵开大惧,调转了马头,转身就跑。他连着撞翻了好几个县兵,终于从混乱的人群里钻出来,往外撤去。而看到他逃离,几个吏也赶忙纵马跟上,看到骑马的都跑,县兵们也开始跟随。一时间,县兵纷纷开始后退,赵开重新稳住马,转过身来,便看到了一群县兵冲向了自己。「不许跑!不许跑!!」赵开大声叫嚷着,看到县兵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却再次选择纵马后退,后退了一段距离,他又停下来,高声劝阻。他如此反覆劝阻了几次。而他的这种劝阻方式,却是引起了越来越多的县兵溃败。当县兵丢盔弃甲,开始集体逃窜的时候,护卫们开始了追击。邬堡的主人看着这一幕,绝望且无助的嘶吼着:「住手啊!!都住手啊!!」他的声音都已经嘶哑,可在近千人的混战里,嘶吼是没有作用的。赵开就这麽一路带着县兵撤出了东黎,当赵开来到了乡外的一处荒地前,再次收集人马的时候,跟随他出来的二百多县兵,竟只剩下六七十人。「谋反.造反!」「东黎乡土豪袭击官员,领着奴仆袭杀县兵,造反了!造反了!!」赵开颤抖着,控诉起了对方的罪证。与此同时,在邬堡门口,邬堡的主人正扇那受伤胖子的脸。「伱他妈的怎麽不去死呢?!」「你怎麽不去死呢?」「阿爷.」那胖子浑身是血,看着面前的老翁,痛哭流涕。老翁哆嗦着看着周围那倒地不起,一动不动的县兵,颤抖着举起手,指着面前的儿子,「我」老翁只说了一个字,嘴一歪,竟是一头栽倒。「阿爷!!」有三个人冲上来,手忙脚乱的将他扶着,令人带回去。两个年轻些的胖子站在那受伤的胖子面前。「大哥!咱杀了县兵,打了官吏,这可怎麽办啊?!」受伤的胖子吸了一口冷气,「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带上东西,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们这近千人,就是出了城,占个山头,那也是无人敢惹的!」「况且,这县兵的能耐,我们也都见识了,大齐的军队,根本不堪一击!」「趁着他们调动更多人之前,我们赶紧跑!!」听到他的话,他的俩弟弟都忍不住哭了起来。「在此应有尽有,何苦去野外做什麽贼寇?」黎阳县。此时的城门口,却是再也不见了郡吏的踪影,完全由县吏来支配。今日的县大门格外的寂静,几乎没有多少进出之人。有县吏坐在门口,笑呵呵的跟一旁的同僚闲谈。「刘公当真是天人!」「那天你是没看到,他一个人,竟是杀溃了数百人,从南城这头杀到了另一头,一路左右劈砍,如砍瓜切菜,那当真是」「还有我们姚游徼!他也很勇猛,一直都跟在刘公身边,身受数创,却不曾后退半步,愣是跟着刘公将敌人给杀穿喽!」城南的事情早已在全县,全郡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而作为事件的主角,刘山魈更是一次次的被人所提起,名声大噪。甚至连姚雄都有了个绰号,唤作姚伥鬼。就在那人说的正热闹时,远处却出现了几个骑士,他们速度极快,全力往这里冲来,几个县吏赶忙起身,吆喝县兵前来拦截。骏马一路冲到了城门口,一位郡吏从马背上摔下,气喘吁吁。「东黎造反!东黎造反了!!」ps:啊哈,均订顺利的冲过了一万大关,期待能早些冲过两万!!(本章完) 第110章 他像我姑父! 黎阳郡衙。几个契胡乐师正在弹奏着古怪的乐器,他们极为投入,双眼紧闭,头随着音乐而轻轻晃动。又有人坐在他们之前,正低声哼唱着歌,娄睿听不懂歌词,却觉得这歌声颇为萧瑟,带着些悲伤,他听的津津有味。而在他的身边,又有几个穿着暴露的舞姬,就贴在娄睿的身上,随着音乐而晃动着身躯,她们的身体就像是没有骨头,仿佛灵蛇一般缠绕着娄睿,却是冲散了音乐所带来的萧瑟和悲伤。娄睿手里拿着酒盏,吃了口佳酿,闭着双眼,跟着那乐师轻声哼唱。就在此时,外头忽有人闯了进来。「家主!不好了!东黎乡土豪造反!」娄睿猛地睁开了双眼,脸上再无笑容,这一刻,他就像是忽然变了个人,眼神凌厉,再无半点友善和亲切,他一把推开了面前的舞女。「召集府内诸骑,取我甲胄来。」很快,郡衙大门缓缓被推开,娄睿骑着战马,带头走了出来。刚出来,他便看到了一行骑士聚集在对面的县衙。为首者乃是刘桃子,其馀的便是游徼,骑吏等。娄睿朝着刘桃子挥了挥手,刘桃子领着众人,纵马来到了他的面前,众人正要下马,娄睿大手一挥,「战事有军法,无礼节。」姚雄等几个人打量着这位太守,太守并没有披上甲胄,他依旧是穿着当初来找桃子时所穿的衣裳,只是,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肃穆,跟上次所见到的完全不同。娄睿也没有多问什麽,他挥了挥手,领着众人往外赶去。娄睿身后跟着他的那支护卫骑士队,似有五十馀人,光是看这些骑士的发型和胡须,就能看出他们的身份来。他们那相貌跟成安长孙尉所带来的那些鲜卑骑士颇为相似,一看就是真正打过仗,杀过人的职业骑兵。可他们并没有披上甲胄,他们的战马亦是如此,身上甚至连长矛都没有,只有马弓。另外,他们不只是一匹战马,在他们自己骑乘的战马之外,身边还跟着额外的两匹战马,这其馀两匹战马都驮着大大的包裹,姚雄仔细打量,似是甲胄。一行人迅速行驶在城内主道上,一路奔向了东城门,沿路的百姓们早已躲藏了起来,无人阻拦。娄睿骑着高头大马,看向了身边,「贤侄可曾打过仗?」「不曾。」「那有些不妥了,这般年纪,是该打仗的。」娄睿嘀咕了几句,忽伸手叫来了三个人,言语了几声,这几个人便纵马飞速离开。娄睿看着他们消失,缓缓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泛黄的纸张,他再次看向了桃子,「看得懂舆图吗?」桃子摇摇头。「首先就是分率,分率就是舆图上与实际上距离以及面积的比例,这是郡舆图,黎阳小郡,故是一比一万五除此之外,还有县舆图,州舆图,以及多州舆图,每种舆图的比例都不相同。」「伪周,伪陈的比例也不相同,伪周舆图的郡分率是一比八万.伪陈过去曾用一比十八万」「那虚线是方邪,用以标注地势的高低.」刘桃子低头看着手里的舆图,听着娄睿的讲述。「你给我指一指,敌人当下的位置是在何处呢?」刘桃子用手点了点一处地方。「育安坡。」娄睿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何以确定呢?」「他们杀官造反,就不敢继续待在乡内,而其馀两面是城池,一面是水,只能继续南跑,南面多高坡,只有这里相对平坦,道路方便行走,他们若是携带家眷和辎重,大概率是走了这条路。」「好啊!」娄睿笑了起来,「不愧是我家子弟,是有些天分的!」「这看懂舆图是必须的,而后,就是斥候,五十人的小队,就得有三位斥候,以轻装上阵,彼此照应若是百人队,则要十位斥候,分二什,若是一幢,那就需要至少五十人的斥候了,军队的数量越多,所需要的斥候数量也得翻倍.所要驻守的地方也得增加,斥候不只是派往前方,还得留守在后路诸地,把持好他们的距离,能及时将各方的变化传达到中军」这位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娄睿,此刻却是高谈阔论,说话便没有停顿的时候,语速极快。「出征的时候,若是没有辅兵跟随,就得一人备三马,赶路的时候,不能让骑士和战马披甲倘若是出塞作战,那就将军士分成三批,轮换着披甲。」娄睿那肥胖而丑陋的脸在此刻也变得有些高深莫测。他就这麽说了一路,他也不急着赶路,一行人出了城后就放缓了速度,以一种不快也不慢的速度前进,娄睿告诉桃子,大齐的行军速度分八种,皆都有心照不宣的规定,包括了出征,救援,运粮,回师,出塞等等不同情况下的行军速度,而如何保持行军速度,如何不让麾下走着走着就没了,也是一个大学问。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卷起了尘土,娄睿的脸上没有半点的意外,示意众人停下来,安静的看向了远处。很快,一行人就冲到了诸骑士之前。一个斥候领着赵开等人,后头还有县兵跑着跟来。看到娄睿,赵开走了几步,一头跪在娄睿面前,哭嚎了起来。「娄公!那吴孝之心存歹念!假意同意,随后忽然袭击,我一时不查,中了他的埋伏,死伤许多.我有罪!!」他大声哭嚎着,声泪俱下,不知道的以为他受了多大的委屈。娄睿脸色平静,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若是与西胡南蛮作战,碰到这种要乱军心的,就可以拖出去砍杀了。」听到这句话,赵郡丞的哭声戛然而止。他还保持着仰头痛哭的模样,可嘴里却没有声音,一动不动。娄睿压根就没有看他,直接看向了斥候,「如何?」「是往育安坡去了,看其痕迹,当有千人左右,有马车,带了家眷和辎重.我们抓了个逃走的活口,据他交代,骑马的护卫有四十多人.」斥候从对方在道路上留下的痕迹发现了很多。「若是跟外贼作战,勿要轻信这些痕迹,痕迹都是可以造假的,或许是诱引你追击,但是对这些乱民呵,赵开,带着县兵滚回去!其馀人,跟我走!」娄睿一声令下,他加快了行军的速度,马蹄声愈发的嘹亮。「桃子,你觉得该怎麽全歼这些贼人呢?」刘桃子缓缓说道:「不必直接交战,先以轻骑恐吓,驱赶,让他们混乱,四处逃离,而后追击便能取胜」「哦??你学过兵法?」「不曾,只是看人打过猎。」「哈哈哈,打猎?不错,这打仗与打猎也确实有共同之处!」娄睿的行军速度越来越快,东黎跟黎阳的距离本就很短,他们这一行人又是骑士,追击的速度极快,娄睿板着脸,取出舆图,看向了一旁的桃子,「你领着二十人,直接穿过这高坡,从前头堵住他们,勿要近身,从两旁袭杀射杀即可,若是遇到他们的贼酋,可直接射杀。」「唯。」刘桃子带着自己的人,又从娄睿军中点了两什,迅速从左侧离开。娄睿则是继续赶路,有骑士看着对方离开,不解的看向了娄睿,「家主,何以如此重视这小子?常山王虽有威名,可您也是皇亲贵胄,不过是个小县丞而已您又是赠剑,又是教导赐功为何啊?」「哈哈哈,你还别说,我总觉得这小子眼熟,晚上想了许久,终于想明白了!」「哦?」「这小子的为人处事真他妈的像我姑父!!」「且看着吧,他早晚必成大器!」长长的一行人马连绵不绝的走在道路上。众人皆低着头,有奴仆背着沉重的行囊,诸多马车,皆是满满当当,还有各类的美女,此刻也是坐在车内,相互搂抱,哭哭啼啼。有护卫骑着骏马,来回的奔波,挥着手里的鞭子,让众人加快速度。老马低着头,吃力的前进,那马车上的粮食堆积如山,又是上坡路,老马的蹄都在颤抖着,而车夫不理会,只是不断的鞭挞。老马发出了一阵不甘的嘶鸣声,一头栽倒。整个车队便被堵住,有人惊呼,有人哭喊,有人大骂。有奴仆走着路,看着巡逻的骑士走远,丢下了身上的行囊,一头冲向了路边,连滚带爬的开始逃亡。有大狗狂吠,有成群的鸡被绑在车上,惊恐的尖叫,数十辆马车缓慢的前进着。吴孝之骑着大马,他本就肥胖,骑马赶路,将他折磨的不轻,手臂被砍出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回过头来,看着这行驶缓慢的车队,勃然大怒。「怎麽这麽慢?!老弱都已经丢出去了,走的还这麽慢?!」「你去提着刀看看,谁他妈的犯了懒病,就给他治一治!!」听到他的话,一旁的门客赶忙说道:「家主,所携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车队太过臃肿!」「情况危急,不如舍弃了诸多杂物,领着青壮,舍了车,骑马逃离」「放屁!!」吴孝之愤怒的叫道:「这是我家几代人所积累下的,哪能说舍就舍?倘若我这麽做,岂不是就愧对了自己的名,成了不孝之人吗?」门客的嘴唇抖动了一下。因为跟官兵起了冲突,吴孝之的老父亲很是惊惧,从而中风晕厥,吴孝之将老父亲舍弃在了家里,自己领着众人带着家产跑路,而现在,竟还说什麽孝不孝??吴孝之再三催促,骑马的护卫们一路辱骂,车队前头分离,一片混乱。就在这个时候,从他们的前方传来了响亮的马蹄声,地面微微颤抖。吴孝之当即看向了远处,从前方冒出了二十馀人,皆骑着马,没有披重甲,手持大弓,对着众人虎视眈眈。这一刻,众人的惊惧终于是达到了顶点。他们惨嚎了起来,车队的后方已经开始跑路。「怕什麽?!」「不过是」「嗖!!!」箭矢飞来,直接贯穿了吴孝之的脖颈,吴孝之的话都不曾说完,便从马背上倒了下去。门客当即跳下马来,跪在地上,「请降!!」姚雄此刻还保持着射箭的姿势,看到吴孝之倒地,他这才看向了刘桃子,他看起来有些害羞,「哈哈,射中了。」刘桃子一声令下,骑兵们开始出击,可他们并没有直接厮杀,他们骑着骏马,从车队两旁狂奔而过,在纵马奔驰的同时,他们拿起弓箭,开始射击,箭矢如雨点般落下,护卫们纷纷倒地不起。有几个护卫想要还击,可骑士们的速度很快,如同一阵风从不远处经过,他们便纷纷中箭倒地,勿要说是还击,就是要跑,都不是容易的事情。鲜卑骑士们一次次的骑射,在刘桃子的带领下又原路往后回,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在射杀那些有能力反抗和组织众人的人。车队众人大叫着,他们再也顾不得什麽财产,再也顾不得什麽反抗,他们几乎是四散而逃。刘桃子指挥众人,堵住他们前进的道路,从三面将他们驱赶,若有人从他们之中穿行而过,便直接射杀。就像是群狼咬住了鹿群,饿狼从四面忽然跑出,恐吓鹿群,驱赶着鹿群,让鹿群不断的后退,朝着他们所想要的方向逃跑。吴家堡的众人哭喊着跑路,可无论他们怎麽跑,身边总是有人中箭倒地,这刺激着他们继续跑下去。刘桃子就这麽驱赶着吴家的众人,让他们就沿着这条小路,一路往回狂奔,偶尔有人跑不动,倒在路上,当即就被后方的『饿狼』扑上咬死。众人也不知跑了多久,各个都是气喘吁吁,浑身颤抖,而在此刻,有三十馀装备精良的鲜卑骑士,安安静静的站在了他们逃亡的道路上。接下来的一幕,便只是骑士追上人,然后杀死他,这完全不能算是交战,只是一面倒的屠杀而已。平日里在乡民面前吆喝着自己武艺的强壮护卫,此刻却变成了待宰羔羊,只懂得四处乱跑,被骑士从背后追上,再一矛刺穿。这次交战很快就结束了。娄睿骑着战马,脸色没有半点变化。诸多骑士们分布在各个地方,在战马的蹄边,则是平躺着各种各样的尸体。远处的老马低着头,马车上的货物依旧是满满当当。娄睿忽然笑了起来。「这家人多热情啊,东西都装上了车,都给咱们准备妥当了!」他看向了刘桃子,「贤侄啊,这东黎就交给你了,这就不是平摊了,是造反,伱应当知道怎麽办。」「你且将这里的事情忙完,再回去见我!」娄睿吩咐完,随即带头离开了此处,诸多鲜卑骑士毫不迟疑,纷纷跟上了他,他们就如狂风一般飞了出去,迅速消失在远处,卷起滚滚尘土。田子礼皱着眉头,看着他们远去,方才低声说道:「造反当真是不容易啊.」刘桃子瞥了他一眼,「派人去叫些县吏郡吏过来,将东西带回去,再抄了吴家的地契房契」众人开始忙碌了起来,其实也不需要再去抄吴家的家产了,能带上的东西,他们几乎都带了出来,甚至连家里养的狗,鸡,羊都带了出来。而整个东黎乡,此刻都是无比的寂静,他们家的那些佃户,还有侥幸的一些人家,如今尚且不知发生了什麽事。桃子等人在这里忙碌了整整一天,次日方才满载而归。当他们带着东西和俘虏返回黎阳城的时候,黎阳正在发放粮食。县衙门口,已是人山人海,百姓们按着顺序前来。有吏核实他们的户籍,耕地,税赋记录等等,随即让他们搬走那粮食,县兵此刻都在周围维持着秩序,来回的走动着。县衙的三处大门几乎都被堵死了。石曜就坐在不远处,监视这群人,发粮救济,往往是贪污最频发的事情,他必须要亲自盯着,才肯放心。「姓名!」「王顺.」「住址!」「成北篓子街甲号五院。」「嗯,王顺户小贩,授田四十亩,桑田二十亩」「上吏!!我家真的没那麽多的田,就三亩.」「好了,不必多说,这是你的,去那边领粮食!」王顺哆嗦着走到了另外一旁,那官吏看了他的凭证,有县兵扛着一大袋的粟丢到他面前,折返回去又拿了一大袋。「王顺户,粟共计一石。」王顺颤抖着背起了那一大袋,相当的吃力,第二袋他显然是拿不动的,他急得满头大汗,又吃力的想要拽动,那小吏叫道:「一袋一袋的运!!」王顺浑身都被压弯了,他吃力的走在路上,额头上满是汗水,那半石粟也绝对不轻,尤其是王顺本就矮小瘦弱,可他竟一点都不觉得累。他很是艰难的走到了家门口,「妈!!开门!!开门!!」一个老妇人颤颤巍巍的打开了门,王顺将粮食带进来,一路走到了库房,方才将东西放下。他抬起头来,满脸的笑容。「半石米妈,半石米!咱有吃的了!」「您先做饭,还有半石,我现在就去拿!」老妇人拉住他的手,满脸的担忧:「我儿啊,你这一大早便出了门,这又是从哪里弄来的粮食?」「县衙放粮!按户分发那位刘公,他是个活菩萨!!」「有一石粟,至少这个冬天,咱是不用再怕了。」王顺开心的说着,眼泪却直淌。(本章完) 第111章 至尊颇知臣否? 郡衙。一辆辆车停放在院里,整个北院都被挤满了,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娄睿笑呵呵的从这些『杂物』身边蹑手蹑脚的路过,眼神火热。他这麽转悠了几次,又回到了门口,踮起脚,再次拍打着刘桃子的肩膀。「好啊,好后生!」「这可比那什麽献礼好上太多了!」「若非你赶来,我还被他们蒙在鼓里呢!」「这些年里,我可损失了多少钱粮宝贝啊!!」娄睿想起这几年的损失,顿时有些肉疼,咬牙切齿的说着。刘桃子平静的站在一旁,「开仓放粮之后,大人在百姓之中的名望愈发的高了。」「这仅是黎阳的,东黎的还在清点,清点完成便送来。」「哈哈,好,好,都很好。」娄睿的脸色再次变得喜悦,他一把拉住了桃子的手,带着他离开了北院。按理来说,整个郡衙门本该是郡中官吏办事所用的,但如今,整个郡衙都是娄睿的私产,便是这北院,也变成了他的库房,专门用来存储钱粮宝物。有诸多鲜卑武士驻守在这里,来回的巡视。娄睿拉着刘桃子的手,一路朝着后院走去。「贤侄啊,这李家和吴家的事情,我便一并给庙堂上奏了.你不必担心。」「我现在所担心的,也只有石曜一个人。」「贤侄有所不知啊,此人乃是杨愔之死党,能做上官,全靠杨愔提拔.这黎阳郡连着出了两次谋反,倘若这厮跟杨愔胡说八道些什麽.我倒不是怕他什麽杨愔,我只是不想惹出麻烦来,大家和和气气的挣钱多好,何必要打打杀杀,弄得如此不愉快呢?」刘桃子回答道:「石曜已经被我架空,杨愔当下最是忙碌,不会理会郡县的事情。」娄睿笑着点头,「我想也是。」两人刚刚走到后院门口,就看到独孤节和赵开跪在门两侧,低着头。娄睿看了他们一眼,随即猛地指着独孤节骂道:「郡内出了两次叛乱,都是因为你这个郡尉不称职!」「你所犯下的过错,我会如实的告知庙堂!!」独孤节抬起头来,满脸的委屈,「batkl」「闭嘴!!」「我说什麽,你心里最是清楚!」「开,你跟我来。」娄睿带着刘桃子走进了院,赵开哆嗦着起身,跟在了他们的身后,独孤节依旧是跪在地上,脸色愤愤不平,却是不敢言语。走进了屋内,三人各自入座。娄睿看了眼赵开,方才说道:「君实在不是个能办事的人本来只是平摊就可以,现在弄成了造反,不知要招惹多少麻烦。」赵开赶忙跪在了娄睿面前,「属下知错.」娄睿看向了刘桃子,「知之,这两县一乡的平摊之事,就交给你来做了。」「郡中的吏,兵,你都可以调动,郡中的税,伱想要怎麽收就怎麽收,但是有一点,勿要跟赵开这般,能和和气气的,就勿要动手。」「唯!!」娄睿看向了赵开,「至于你,你就待在府里反省你自己的过错吧,勿要再出门了。」「唯」赵开哆哆嗦嗦的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此处。娄睿不屑的摇着头,嘲讽道:「无能鼠辈。」他看着桃子,「若不是因为这厮的兄长,我早就想办法将他给弄死了他兄长唤作赵起,过去在朝任侍中,现在外放为刺史.弄死了有些麻烦。」「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这人仰仗其父兄才能得到官职,本身是个极为无能的人,绝对不会打扰你的大事。」桃子轻轻点着头。娄睿咧嘴笑着,「另外,贤侄的军功,我也一并报给了庙堂有了军功,要提拔可就容易多了。」「多谢大人。」「不必多礼,贤侄,那这地方的事情,我就交给你了,我这最近还要礼佛.若是没有太大的事情,就不必来找我!」「唯。」刘桃子从后院走出来的时候,独孤节尚且跪在门口,刘桃子上前,一把将此人拽起来,如同拽起一只小鸡仔,独孤节都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到是刘桃子,又赶忙换上了笑脸,「刘公.」「不必跪在此处了,且跟我来。」独孤节点着头,笑呵呵的跟在了刘桃子的身后,两人一同走出了郡衙,县衙外依旧是十分的热闹,百姓们将这里完全堵塞,水泄不通,人声鼎沸,有笑的,有哭的,有跪拜的,有诵经的王顺正朝着面前的县衙府再三叩首,随即扛起了第二袋粟米,哼着小曲,开心的离开了此处。刘桃子带着独孤节绕开了正门,从北侧小门进了县衙。县衙内同样很是热闹,这些天刘桃子做的事情太多,而县吏又实在不够,甚至能看到一些郡吏都在这里帮着做事。明明所属级别高了一级,可他们却对这些县吏低头哈腰的,极为客气,完全就是给他们打下手。独孤节看了都觉得有些懵。他活了这麽久,头次看到有郡吏在县衙给县吏打下手的。郡吏们当然是不敢再作威作福的,他们领头的人厉害,可未必会在意他们,而县衙领头的人,那是相当的护短,这几天城门的人头都放不下了,还在外头立了几根杆子挂人头,谁还敢在这里犯浑??众人纷纷行礼拜见,桃子只是点着头,带着独孤节一路走进了后院。刚刚走进后院,就听到有哭声传来。刘桃子走进去,看到石曜跪在地上,正掩面痛哭。姚雄手忙脚乱的站在他的身边,茫然无措。「怎麽了?」看到刘桃子,姚雄赶忙行礼,随后是满脸的委屈,「兄长!!不关我的事啊!!」「我正在给众人讲述我们在外的战绩,称赞娄太守和他麾下的骑士,平日里看着不显山不漏水,却是那般的勇猛竟无一伤亡,石县令不知什麽时候进来的,听我说了这些,忽然就开始哭了.我也不知是出了什麽事。」刘桃子点点头,「县衙外还在忙碌,需要有人盯着,你去将县令送过去,让他在那边哭着办公。」「啊唯。」姚雄扶起石曜,石曜听到刘桃子的话,也是擦了擦眼泪,快步走出了此处。刘桃子请独孤节坐在了自己的身边,让众人皆去忙。「独孤公」「您勿要如此称呼,直呼我名就是了,显得亲切。」「独孤公,黎阳郡有多少兵?」独孤节一愣,赶忙回答道:「刘公,这黎阳郡兵有一千,其中黎阳县兵六百,顿丘县兵四百。」「能战否?」独孤节的嘴唇抖动了起来,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尽管直言。」「不能战这些人都是强行抓来的,县中粮食不足,尚不能保障其两餐,武器不齐全,剩下的那些也是生锈的破烂,军服有四年不曾更换,空有弓弩,却没有箭矢按理来说应当有三十人的骑卒,可我连三十匹马都凑不出来」独孤节一字一句的说着,语气也一点点变得生硬。他看向了刘桃子,「我稍微操练都怕将他们给练死了,您说他们能战吗?」独孤节此刻的眼神格外的凶悍,跟刘桃子对视了一下,他又立刻清醒,强行挤出笑容来。「独孤公是从晋阳来的吧。」独孤节扯开了自己的衣裳,胸口露出了一个拳头大的伤口,「当初作战时受了伤,拉不动弓,砍不动人,便将我送到了这里,担任郡尉。」「难怪呢独孤君是以军功上任的故而,政绩都是他人的,过错都是阁下的。」独孤节额头的青筋跳了跳。「让刘公见笑了。」「那阁下会练兵吗?」「呵」独孤节抬起头来,想要说些什麽,最后,还是隐忍了下来,他点着头,「会。」「倘若我能给足你郡兵的粮草补给,更换军械兵服,保障一日两餐,各项赏赐也不落下,你能为我将县兵变个模样吗?」原先还一脸沉闷的独孤节,此刻茫然的抬起头来。「啊??」「能吗?」「不是.我.」独孤节此刻脑海里实在是有些混乱,方才,他还觉得刘桃子是得了太守的命令,前来打压自己,故意羞辱取笑自己,可现在,练兵??他满脸困惑的问道:「刘公,您操练县兵做什麽?」「县兵的职责是什麽?」「是防御贼寇可是,只有与二贼或塞外接壤的那些郡县兵,才是真正能防御贼寇的,刘公有所不知啊,这腹地的郡尉,就是用来放置我们这些残弱的。」「城内的治安,那都是县衙负责的,根本用不着县兵。」「就算真的有贼寇谋反,小点的县衙就能灭了,县衙若是灭不了,那就是庙堂派人去灭了,郡县兵根本无用.」「我倒不这麽想。」刘桃子缓缓开了口,「像这次的两起叛乱,不是我领着随从解决,便是太守领着随从平定,县兵未能出力,往后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情,难道还要去找太守相助吗?」独孤节抿了抿嘴,「倘若刘公非要我练兵,也不是不能练,只要粮草装备齐全,能吃的上饱饭,我就能练好他们,都用不了多久,几个月.」「我不奢求独孤公能将他们都练成鲜卑精锐,我只想让他们能作战,能杀人.最快要多久?」独孤节忽然肃然,他似是意识到了什麽。这位刘公显然是有着别的想法,或许是太守的嘱咐.他舔了舔嘴唇,「能杀人.十天,给我十天,我能练出一支敢杀人的县兵来。」刘桃子点点头,他忽又问道:「独孤公懂得攻城吗?」独孤节是彻底坐不住了,他看向刘桃子的眼神里满是惊恐,「刘公~~您这是想要做什麽?」「平摊贡粮。」「刘公,请恕我直言,这黎阳郡内,已经没有不知道您的人了,您就是一个人前往顿丘,也能让那些人乖乖拿出钱粮来,根本没有必要去攻打他们的邬堡啊!」刘桃子却不废话,他猛地掏出了一张纸,展示给独孤节看。「太守有令,让我总领郡内事,郡县大小官吏,郡县之兵,皆受我调度!」「你服从便是!」「若是此事能成,我定上书常山王,赦免你的罪行!」独孤节呆愣了下,赶忙爬起身来,他恭恭敬敬的朝着刘桃子行了礼。「唯!!!」晋阳。「丞相在忙,尚不见客!」两个武士挡在寇流的面前,寇流看起来很是疲惫,风尘仆仆的,他抱着怀里的书信,赶忙说道:「诸位,我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杨公。」「我这里有给他的书信,劳烦你们帮着禀告一声。」那两武士就当什麽都没有听到,只是瞪着他。寇流迟疑了下,从衣袖里拿出了些东西,悄悄塞给了面前的武士。那武士掂量了下,方才露出些僵硬的笑容来,「兄弟,不是我们为难你,杨公如今正在宫内忙着国葬大事,好几日都不曾回来了你再急也无用,若你有要事,就在此处候着,等杨公回来,自然就能见到。」「好,好,多谢!多谢!」而此刻,群臣正聚集在宣德殿外,众人皆穿着丧服,为高洋发丧,举办国葬。杨愔就站在群臣的最前头,站在太子的身边,那肥硕的身体像是一道壁垒,将身后那些不善的目光与太子之间的联系堵住,让他们只能看到杨愔的后背,却看不到他面前的太子。礼仪郎正在诵念大行皇帝的诸多功德。嗯,至少在前五年,大行皇帝的功德政绩还是不少的。群臣听的很是认真,当礼仪郎宣读完毕,又迎来了新的环节。「咚~~咚~~咚~~」忽然,有胡鼓声响起,节奏欢快且愉悦。这一刻,群臣哗然,纷纷抬起头来,大家左右张望,却看到了远处那荒唐的景象。在高洋的棺材前,有几个契胡乐师正在奏乐。高湜的衣裳颇为暴露,他站在天子棺椁前,示意众人跟在自己的身后,他手里拿着笛子,随着那几个乐师的节奏,开始吹了起来。一时间,整个殿外皆是欢乐的乐器之声。高阳王吹起欢乐的笛子,天子棺椁跟在他的身后,吹到了深处,高阳王不能自己,他丢下了笛子,高唱了起来。「陛下知道我吗?!」他一把抢过了胡人乐师手里的鼓,开始用力敲打了起来。杨愔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随后,他的脸色变得铁青,他转过头来,看向了常山王高演,却发现高演同样的瞪圆了双眼,不只是如此,他的嘴巴也是张开着的,根本合不上。也不只是高演,就是其馀群臣,宗室,此刻也都是如此模样,目瞪口呆,一动不动。「好畜生!!!」人群里传出了一声暴呵,让众人回过神来。他们转头看去。就看到一个老妇人,在几个宫女的扶持下,缓缓朝着此处走来。老妇人年纪不小,却是跟慈眉善目一点都不沾边,她的脸有些瘦,看起来便是一副凶样,若是仔细观看,就能从她的面目里看出大行陛下的面容来。老妇人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走来,群臣和宗室纷纷避让,杨愔推了下太子,太子赶忙上前行礼。「拜见祖母!」娄太后瞥了眼高殷,却没有理会他,她用手指着上头的高湜,咬牙切齿的说道:「把那畜生给我抓下来,带过来!带过来!!」当即,就有甲士扑了上去,将高湜抓起来,高湜全力反抗,却不是他们的对手,几下就被抬起来,一路跑过来,丢在了娄太后的面前。娄太后恶狠狠的盯着他,「畜生!你就这麽恨你的兄长吗?!」高湜很是委屈,「母亲,这礼仪都是汉人的东西,我们何必遵守呢?兄长生前最是喜欢热闹.所以我就想欢快些.」娄太后点着头,「好,好,欢快点?来人啊!将这厮给我脱了衣,打!!往死里打!!」高湜来不及求饶,就被脱去了衣裳,被按在地上,那甲士是完全不敢收力的,每一下都是用尽全力。高湜的后背,很快便是皮开肉绽。「母亲!!我知错矣!我知错矣!」「六哥!!救我!!」高湜大声呼喊着,可渐渐的,他不喊了。殿外,只能听到棍子一次次的落下,打在人身上的声音。高殷浑身颤抖,吓得不敢看,赶忙低下头来,杨愔伸出手来,让太子靠近些自己。高湜一动不动,而甲士还在不断的挥舞着棍棒。高演皱了皱眉头,赶忙走上前,「母亲.且饶恕了他吧。」娄太后瞥了他一眼,眼里的凶狠渐渐消失,「算了,饶恕他了,带他下去吧。」几个甲士上前,拖起昏迷不醒的高湜,从这里离开。地面上只留下了一抹猩红,娄太后走上前,站在那猩红之上,她转过身,看向了面前的群臣。「不急着将皇帝的棺椁送回邺城,太子就在宣德殿继承大位!!」她又看向了高演,「常山王,往后,政务便由群臣,诏敕便是皇帝出,你就搬到你自己的住所,诏敕诸事便不归你了。」高演后退了一步,朝着太后行礼,「唯!!」杨愔从皇宫驾车离开,心情还算是不错。尽管今日发生了一些荒唐事,但是好在,自己最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皇帝要顺利继承大位了,往后政务也就落在了贤臣之手。杨愔的车刚刚回到了别府的门口,就有一人要扑过来,当即被甲士们围住。「杨相!!我有要事求见!!」听到这声音,杨愔狐疑的探出头来,看着寇流,「你不是当初高县公派来送信的人吗?我记得你的过所上写着寇流你有什麽事?」寇流惊愕了一下,赶忙行礼,「杨相,属下如今在黎阳担任县吏,这次是奉石县令的命令,前来将他的书信带给您!」杨愔听到石曜,脸色变得更好了些。「原来如此,你且跟我来吧!」ps:文宣崩,兼司徒,导引梓宫,吹笛,云「至尊颇知臣不「,又击胡鼓为乐,太后杖湜百馀,未几薨。———《北齐书·高阳王列传》后有选人鲁漫汉,自言猥贱,独不见识,愔曰:「卿前在元子思坊,骑秃尾草驴,经见我不下,以方曲鄣面,我何不识卿?」漫汉惊服。——《北齐书·杨愔列传》(本章完) 第112章 威震黎阳 杨愔在晋阳的宅院,竟是比他在邺城的宅院还要奢华的多。高大的院墙比黎阳的城墙都要高大,透露出一股肃杀气息。府内来回巡逻的武士们凶悍异常,全副武装,整齐的排成了阵型,甲胄因为他们的走动而发出有节奏的碰撞声,寇流下意识的打量着周围,他发现,此处是几乎潜入不进来的。他跟着杨愔来到了书房。杨愔坐下来,耸耸肩,后背依旧是有些疼痛,只是他体大,手也碰不到后背。他看向了一旁的寇流,这个奇怪的发饰和胡须,一看便知道是鲜卑人。当初这家伙前来传信的时候,他还以为是高长恭麾下的鲜卑斥候,没想到竟是县城的小吏。他忽开口问道:「你是什麽出身?是鲜卑人?」寇流没想到,这堂堂宰相居然还要跟自己攀谈,此刻,他心里是无比的激动,身体微微颤抖,「回杨相!我是鲜卑人,我的大父因功劳而前来邺城为官,后来为王事死,我父曾担任县尉,因疾病早逝.」「那你是怎麽成为县吏的呢?」「我在成安律学室读了律法,而后参与了应试,通过后成为成安骑吏,而后游徼迁黎阳县为丞,我得到他的赏识,如今在黎阳县担任主记室史。」杨愔有些惊讶,他忽问道:「这位提拔你的游徼,他也是鲜卑?」「他是汉人。」杨愔笑了笑,他看向寇流的眼神愈发的慈祥,「多好啊,学习律法,熟读经典,为社稷做事!」「这个提拔你的县丞,便是那个成安的刘桃子吧?」寇流大惊,「杨相竟知道?」「哈哈,我岂能不知?慕容家斥责成安酷吏的时候,就是说起这个人来我当初还很重视这件事。」「不过,如今看来,高县公,陆县令,石县令,路县丞等人都能与他交好,与他亲善.可见,他也绝非是别家口中的酷吏啊!」「难怪那陆杳如此重视他.」杨愔看着他,「你将书信给我吧。」寇流手忙脚乱的拿出了书信,递给了面前的杨愔。杨愔拿起书信,认真的看了起来,如此看了几遍,杨愔的脸色却没有什麽变化,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他不说话,寇流也不敢开口。气氛陷入了沉默,寇流觉得很是不安。似是看出面前小吏的不适,杨愔这才开口说道:「你勿要害怕。」「黎阳的情况,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发展到如今的地步,这都是因为我的过错啊,苦了石君了。」寇流低着头,这些话他听不懂,也不敢接茬。杨愔看向了他,「寇流,国葬事忙碌,我便不给石君回信了,你且回去告诉他,我已知道了这些事,让他再坚持些时日,我会派人过去的.至于粮食,当下各处都缺粮食。」「这样吧,你让他再坚持十五日,十五日之后,我定治黎阳事!!」寇流记下了这些话,他赶忙起身,行了大礼,就要转身离开。「寇流。」杨愔叫住了他,他翻找了片刻,从一旁拿出了本泛黄的书,他将书递给了寇流。「当初我担任开府长史,参与治政,那时我还稚嫩,曾做错了很多的事情,我将这些过错都记录下来,没事的时候便翻开查看好让自己勿要再犯。」「这本书,伱就替我交给黎阳的刘县丞吧。」「他初次任丞,治理一县事务,只怕是缺乏经验,这本书正好可以弥补。」「唯!!」寇流离开了此处,等到对方离开后,杨愔方才伸出手来,想要挠一挠自己的后背,只是他这体大,手怎麽也够不着,皇帝已经不在了,可皇帝在杨愔身上留下的痕迹却不曾磨灭,杨愔常常觉得背痛,瘙痒,疼痛他倒是能忍耐,只是这瘙痒总是让他分心,无法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国事上。他正准备将老奴仆叫进来给自己挠挠,就有人再次前来禀告。「家主,燕公前来拜见。」「快让他进来!」很快,一位强壮彪悍的男人走进了屋内,此人身材高大,身体魁梧,看起来便是孔武有力,只是他头发.不多,有些怪异,此人,正是庙堂侍中丶开府,郡公燕子献。燕子献拜见了杨愔,杨愔赶忙让他坐下来。「杨公.方才太后将我叫去,询问了太子登基的要事.还吩咐我不能亏待了群臣,我不太明白,太后这到底是想要做什麽呢?」燕子献看起来同样有些疲惫,精神恍惚,这些庙堂重臣们,在近些时日里可谓是相当的忙碌。杨愔轻轻摇头,「无碍,太后问什麽,你便回答,太后吩咐什麽,你便答应,不必多虑,太后今日的言行,就能看出她不会干预储君大事。」「倒不如想想这地方的恶政!」「哦?」「呵,地方高官,皆是那些勋贵,这些人也就懂得骑马打仗了,哪里会治理地方呢?大齐当下严重缺粮,再不解决这些卑鄙无耻的恶贼,天下只怕是要惹出大乱!」「季则,你现在就开始准备.等到太子登基,我们返回邺城,我就要着手开始罢免内外的奸贼了,庙堂滥发爵位,多用奸贼,朝中内外,皆是些庸碌,残暴,无能的官员!我准备将他们全部罢免」燕子献听着杨愔的话,脸上闪过些迟疑。「杨公.会不会有些太急了?」「急?」杨愔摇着头,他认真的说道:「我们每拖延一天,就不知有多少贤良遭受羞辱,就不知有多少百姓惨死其手.我们倒是等得及,他们还能等吗?」「再不除掉盗粮的硕鼠,人便都要被饿杀了.」燕子献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妥当。可他又不知该如何劝说,沉思了许久,他也只能是点点头,杨公说的确实有道理,大齐当下这缺粮的情况已经是到达了不曾有过的程度.而粮食问题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贪官污吏,裁剪罢免大量的官爵,再将那些硕鼠也赶跑,这既减少了国库的负担,也帮助地方减少了压榨。但愿这不会引起太大的动乱吧。黎阳,校场。「杀!!」县兵们排成了长阵,这些县兵们的穿着各种各样,破破烂烂,有的拿着武器,有的空着手。他们的站姿也颇为可笑,歪歪扭扭的,毫无阵型可言,乱哄哄的,有人踮着脚,有人蹲在了地上,有人跟身边人聊的正在兴头上,有人则是哈欠连天。独孤节就站在他们的前方,正在领着他们进行第一次大操练。说是大操练,其实就是单纯的列阵,移动。姚雄跟刘桃子站在校场外的哨塔之上,看着远处那不堪入目的场景,姚雄都忍不住转过头去。这能叫县兵吗??这连贼寇都不如啊,从成安拉来二十个鲜卑骑士,估计都能将这些人给全灭了。独孤节暴跳如雷,挥舞着手里的鞭子,不断的训斥,打骂,让众人按着自己的命令列阵,站好自己的位置。姚雄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郡尉此刻暴躁且愤怒的心情。可刘桃子却看的相当认真,一动不动。姚雄忽然开口说道:「兄长,您不是给了独孤节很多东西吗?武器,粮食,衣服,对了,还有肉。」「可这些县兵还是穿的破破烂烂的,看起来也不像是吃过饭的样子,这独孤节不会是将东西都吞掉了吧?」刘桃子瞥了他一眼,「认真看。」姚雄便没有再多说。独孤节操练了半天,越练越是愤怒。可愤怒的不只是独孤节,那些被操练的县兵,此刻脸色也多有些不对。缺粮少衣的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他们此刻都饿着肚子,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哪里经得起你这般操练?你倒是嗓门大,天天吃肉,可我们呢?amp;nbsp;这几天光是喝菜汤了,站都站不稳,还要听你在这里大吼大叫,还要列什麽阵型?他们的抵触情绪似是在不断的加重,阵型也是越来越乱。独孤节眯着双眼,对这一切不理不睬。终于,独孤节停止了嘶吼,他站上了高台,看向了众人,朝着自己的属吏示意了下。很快,就看到有几个人,正推着车,缓缓朝着这边赶来,原本还松懈,怠慢,喧哗的县兵们顿时变得寂静,众人都看向了那几辆车,车上装着大桶,即使隔着老远,他们也能闻到从那木桶里传出的香味。县兵们吞咽着口水,那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车,恍若一头头饿狼,目不转睛,着实吓人。独孤节看着众人,大声说道:「县衙对诸位很是看重。」「县丞刘公,请我来操练诸位!!」「今天半日的操练,虽不算太出色,却比过去好了许多!」「我很满意!今日的操练便到这里,吃饭吧!!」独孤节大手一挥,那几个军吏开始分发饭菜,县兵们领了碗筷,开始排成了长阵,此时,他们站的比可方才要整齐多了,他们都不说话,都只是盯着那木桶。队长将碗递给军吏,军吏给他舀了一大碗的肉汤,甚至能看到飘在碗里的几丝肉条。队长呆愣了许久,他看向了身后的人,满脸的激动,军吏赶忙催促道:「让开!让开!下一个!」队长便蹲在不远处,也不再顾及什麽颜面,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黎阳县有县兵六百,却没有设幢,仅有六个队,一队百人,由队长直接管理,每个队长麾下有十个什,二十个伍。最先吃饭的便是这些队长,什长,以及伍长。勿要说是大头兵,就是这几个队长,此刻都是吃的狼吞虎咽,险些要将自己的舌头都给吞下去。很快,校场里便只剩下了众人吃饭的声音。独孤节看着众人的模样,满意的点着头,却不开口打扰。等到众人吃完,交换了碗筷,众人再次列阵,显然,这次列阵就比上午的要整齐了很多。独孤节说道:「先休息一个时辰,随后继续操练倘若能操练的更好,晚上还能再吃一顿。」「唯!!!」独孤节从他们这里走出来,快步来到了哨塔之前,刘桃子带着姚雄走下来,与他相见。独孤节笑了起来,「方才便看到刘公在上观看,只是还在操练,不能前来拜见,还望刘公宽恕。」「独孤公不必如此。」刘桃子平静的说着,又看向了远处的县兵们,「十天的时日,能让他们变个模样吗?」「没问题。」独孤节自信的说道:「十天的时日,我不能将他们都练成精锐,但是让他们敢冲敢杀还是可以的,只是,这还需要县衙的相助。」姚雄开了口,「独孤公,县衙这次可没少相助粮食,军服,武器,什麽都有,可我看县兵们还是穿着破旧的衣裳,很多人依旧没有武器.」独孤节笑了起来,「这位君,你可曾养过犬?」「不曾。」「这练兵,跟训犬是同样的道理,做的好了,给与奖励,做不好了,给与惩罚,不同的是,练兵要更加残酷一些。」「要让士卒们知道,顺从将领可以得到赏赐,不顺从则是会死。」「如此往复,不断操练,最终便能练出最听话的县兵来县衙给的诸多东西,岂能直接丢给他们呢?这都是往后的奖励」听到独孤节将练兵说成训犬,姚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适,可他也没有多说什麽。刘桃子看了眼独孤节,「话是如此,若十日之后,不见成效」独孤节皱起眉头,脸色肃穆。「我自往郡衙请罪!」放眼望去,四周皆是平坦的耕地,便是有坡,也只是比道路高出了些许,并不能遮挡视野。道路两旁,依旧能看到不知是什麽时期所栽种的护路林的残留。一根根巨大的树桩,却已是浑身通黑,这些护路林被人无情的拦腰截断,又被泥土与杂草所包裹起来,木桩周围满是老鼠的洞穴。杂草灌木之中,长虫抬起头来,冰冷的盯着路过的行人,随即又钻进了不知名的骷髅之中。道路两侧是大片大片的耕地,刚刚经历了秋收,这连绵不绝的耕地足以让任何一个外地人感到惊诧。而在耕地的边缘,能看到几个饥肠辘辘的农夫,正蹲在地上,用小锄卖力的挖掘小动物的洞穴,企图抓上几只回去果腹。黎阳拥有着最多的耕地,长久以来,多次成为中原之粮仓,可便是如此多的耕地,也没能改变这里的饥荒,这里所缺乏的不是耕地,不是水源,不是农具这里缺的是刀和血。刘桃子骑着青狮,身后跟着六个骑吏,他们一同走在黎阳外的这条官道上。田子礼并不在队伍里,他需要负责黎阳县的诸事。姚雄倒是还在他的身边,眼里满是激动,紧紧握着腰间的刀。「桃子哥,倘若真要动手,你便放慢些速度,让我也跟得上,你那青狮实在太快,我的马跟不上.」刘桃子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头,打量着远处的城墙。对面的正是顿丘县。黎阳县的大户们此刻非常的积极,在李家倒下之后,都不用县衙去催促,其馀的富户豪强是成堆成堆的将粮食往县衙运。至于东黎,那边已经被平了,挖地三尺都不为过,唯一的大户家里连条活着的蚯蚓都没留下来。二县一乡,所剩下的就只有面前这座顿丘县了。远远的,就看到城门口已是人山人海,满满当当的全部都是人,姚雄缓缓将手放在了刀柄上。双方逐渐靠近,就看到远处有几个人快步走过来,皆是步行。带头的是一个老翁,看起来已有五六十岁,瘦巴巴的,脸上满是皱纹,穿着丧服。他快步走到了桃子的面前,不等桃子等人下马,便行了礼,「顿丘令卢安拜见刘公!!」在他身后,众人纷纷行礼,有不少人是直接行了大礼的。姚雄都惊呆了,县令??刘桃子转身下了马,牵着青狮,缓缓走到了卢县令的面前,卢县令抬起头来,脸上满是细汗,眼里满是恐惧,他尴尬的露出一个笑容,「刘公.」「起来吧。」刘桃子将他扶起来,随即看向了他身后的众人,「这些是?」卢县令年龄很大,有些佝偻,使得他颇为矮小,站在桃子身边,这种差别就更加的明显,他赶忙解释道:「听闻刘公要来,我就带着县里诸多官吏,还有诸多名门一同前来拜见。」「刘公,您要的粮食,他们都已经准备妥当,我们准备了一百六十架马车,满满当当.」众人此刻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来,瑟瑟发抖。刘桃子看向了他,「才一百六十架?」卢县令哆嗦着说道:「不是,还能加,还能加.」「可曾开仓放粮?」「还不曾」「这几天我便住在顿丘,监视尔等发粮。」「好,好,您能住在我们这里,那是我们顿丘之荣幸,是我们.」「不必多言,现在便开始准备发粮,再给我调县兵一百,负责护送部分粮食前往黎阳。」「唯!!!」老翁手忙脚乱的吩咐着,随即领着桃子走向了县城,其馀众人依旧是跪在门口,一动不动,直到县令带着桃子进了城,这些人方才松懈,有人直接摔在了原地。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眼里满是恐惧。「刘山魈名不虚传啊.当真是食人的恶鬼」「那还要继续往县衙送粮食吗?」「送!有多少送多少!送钱钱总比送命好!!!」(本章完) 第113章 超度超度 顿丘县衙。顿丘县是个小县,连黎阳都不如,可县衙倒还不错,也许是因为正对面没有一个奢华的郡衙作为对比,故而显得还不错。此刻的顿丘县衙门口的道路上,百姓们排成了长龙。县吏们哆嗦着给众人登记,分发粮食。一旁趴着两具尸体,一具是穿着丧服的吏,另外一具是穿着寻常衣裳的百姓。地面上是一堆血泊,此刻已经凝固,散发出阵阵恶臭味。这些分发粮食的小吏们,面无人色,都看不敢往那边多看一眼。而正在领取粮食的百姓们,便不是那麽的害怕了,此刻,他们正指着那血泊低声说着什麽.「张大户家的,那个县吏也是,说是冒充贫民骗粮,被识破了.」「那个胡吏上去便是一刀,砍进脖颈,活生生疼死的」「死的好!」百姓们窃窃私语,刘桃子坐在不远处,人高马大,他半眯着双眼,似是在养神,而他身后几个吏,便是在人群里凶悍的审视着,确保此事不会出现纰漏。县令并不在这里,卢县令不太敢跟刘桃子长时间相处,总是藉口自己年迈多病,让县丞前来陪着。县丞是个年轻人,姓陈,似是跟路去病差不多的年纪。此刻看向刘桃子的眼神是无比的复杂。大家都是县丞,可其中差距,当真是无法言说。自己在这县城里被一群小吏所针对,弄得焦头烂额,还要被上司责问,被豪强欺负,当初通过应试的锐气都被磨没了,而看这一位,同样的县丞,却是让县令吓得三四天没敢合眼,听闻黎阳和东黎的事情,县令每晚都做恶梦,睡不着就将自己叫来下棋,拿棋子的手都哆嗦个不停。那黎阳的李家,是整个黎阳郡最大的家族,仗着自家爵位极高,不将其馀大族放在眼里,只视作是土豪强户,都不愿意过多往来。黎阳郡的其馀大族大户,全部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李家。可就是如此强盛的李家,竟是被这人给屠了,听闻是杀的血流成河,人头堆积成了山。还有东黎的吴家,虽然算不上大族,只是个乡野土豪,可人家也是出了名的佃户多,奴仆多,平日里仗着自家的护卫极多,没少欺负过往的大族商队。结果呢,也是被面前这位给屠了,听闻是屠的乾乾净净,整个吴家连个活着的鸡都找不到。听说他要来顿丘,顿丘的大族家长都是连夜跑路,听闻都跑去邺城住着了。陈县丞羡慕的看着刘桃子,几次想要上前搭话,却也找不到机会。就在此刻,就看到一个农夫快步从排队的人群里走出来,他的异常当即引起了众人的惊诧,那人快步走向了桃子,还没靠近,就被几个县吏直接给按在了地上。「山魈公!!求您为我做主!!为我做主!!」那人趴在地上,却是大声哭嚎了起来。几个顿丘吏听的毛骨悚然,当即有人拔刀,「你敢羞辱刘公.」「放开!」刘桃子一开口,几个县吏赶忙散开,那人从地上爬起来,哭着走到了桃子的面前,一头跪下。「山魈公!!求您救救我吧!!」「你有什麽冤情?」有一个县吏大惧,赶忙叫道:「王老三!!当着刘公的面,你可不能胡说八道!!」刘桃子看向了一旁的姚雄,姚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走上前,抡起手,一耳光打在了那县吏的脸上,县吏连着转了两圈,一头倒在地上。姚雄凶悍的看着倒地不起的县吏,骂道:「刘公问话,哪有你说话的份?再敢开口,叫你试试乃公的刀!!」刘桃子看向了面前那伸冤者。这是个上了年纪的人,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蓬头垢面,浑身污泥,犹如尸体,桃子甚至都看不清他的模样。「山魈公,城北的周公家的次子周僧彦,他奸淫了我的女儿,逼的我女儿自杀,我的儿子去找他理论,被他丢进井里淹死.后又领着人闯进我家来,殴打我和我的妻,我的妻本就体弱,硬是被他们所打死!!」「我前往县衙告状,可没有人受理,我待在门口不走,他们就用矢桶泼我,放狗咬我.」「山魈公,求您帮帮我吧,我的家人死不瞑目啊.」老翁的腔调愈发的诡异,似是想要哭,却又哭不出来。姚雄等人皆看向了刘桃子,刘桃子平静的看着老翁,「可有证据?」老翁颤抖着从怀里掏,却是掏出了些几枚钱,哆嗦着放在了前方。「这是他们打死我家里人后给的赔偿,我一直都留着,我一直留着。」老翁看起来似是有些不太正常了。刘桃子摇了摇头,「这还不够。」姚雄有些急,想要开口,刘桃子却看向了面前的诸多百姓,「可有人证?」听到这句话,场面愈发的安静了。百姓们看了看跪在地上神神叨叨的王老翁,又看了看周围那几个低着头,却一脸凶狠的吏,想起家里的父母.百姓们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愤怒,纠结,迟疑。看着众人都不言语,几个小吏轻轻松了一口气。贱民便是贱.「我可以作证!!」就看到一壮汉推开了面前的人,走了出来,壮汉瓮声瓮气的说道:「那些人闯进王老丈家里行凶的时候,我去阻拦过,被他们打了几拳,我可以作证!!」听到此人开口,又有几个年轻人走出来。「吾等也可以作证!!那王家女是在东曲巷被强行带走的,我们阻拦不及!!」「吾等也可以作证!!放狗的就是李生,张持,还有周兴封这三个吏!!」就看到一个又一个人走出来,片刻之间,已经有几十人,近百人走了出来。他们站在一起,愤怒的看着面前的几个吏,气势滔天,小吏面无人色,缓缓后退着。「姚雄。」「哦!!」伥鬼反应过来,赶忙扑了上去,那几个小吏想要跑,却跑不动,姚雄挥起刀来,在百姓们的注视下,将三人陆续砍翻,直到他们再也不动弹。「那个汉子,你给这几人带路.」刘桃子指着最先站出来的人,又看向姚雄,「去将那几个人的头颅给我带回来。」「唯!!」刘桃子这才继续说道:「同为乡人,更应该彼此关照.孤身一人,自是要被恶鬼所欺,倘若往后再有这样的事,你们便聚集起来反抗,若是还敢欺辱,你们就动手,他们人少,伱们人多,怕个甚?!」「杀了他们的人也不要紧,自有我来出头」一旁的陈县丞听的浑身发麻,竟有些不自觉的激动。百姓们惊愕的看着刘桃子,忽然间,他们齐齐跪倒在了刘桃子的面前,「山魈公!!!」刘桃子再次眯上了双眼,保持方才那闭目养神的姿势。地上的尸体又多了几具,血腥味愈发的浓烈。小吏们更加的卖力,看向百姓的神色甚至都带着些笑容,露出了牙齿,百姓们从不曾见过县吏这般表情。众人一一领取了粮食。不知等了多久,浑身是血的姚雄带着几串人头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哎!你!就是你!顿丘县丞,犯人就交给你了!」姚雄将几串头颅丢给了陈县丞,陈县丞看向了人头,又看向了王老头,「王翁,这几个凶犯皆已被处死,你是否还有别的要求?是否还有不曾落网的凶犯?」王老翁呆滞的看着那几颗人头,沉默了许久。他忽抬起头来,看向了县丞,他的脸上缓缓出现了一抹笑容。他摇了摇头,忽然倒下。几个人上前扶持。他却已是没有了呼吸,面带笑容,去往了彼岸。「那王老头当真是太惨了,唉。」「我看他就是撑着那一口气,想要看到仇人伏法,仇人死了,他就撑不住了.」在返回的道路上,姚雄与几个骑吏正在谈论着顿丘的事情。他们在顿丘的事情已经办妥,可以返回黎阳了。说起来,他们在顿丘还真的没杀多少人,待了几天,只杀了不到二十人,可事情却格外的顺利,那些大户是发了疯的往县衙运粮,一车又一车,刘桃子不开口,他们都不敢停下来。姚雄甚至都觉得,若是自家兄长再多待几天,没准这些大户都得上街乞讨去了。当桃子离开顿丘的时候,全城的官吏和大户们是含泪相送,眼神里充满了『依依不舍』。一行人回到了黎阳,黎阳却变得格外热闹,城门口聚集了很多人,姚雄恍惚了一下,原来这小县城也能像成安那般的喧闹。县衙的发粮等诸事也是完成了,县衙门口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得知桃子前来,县衙众人赶忙前来拜见。田子礼汇报了桃子离开后的城内情况。众人皆是热情的聊着,唯独刘桃子,此刻正皱着眉头,不知在想着什麽。看到桃子的模样,田子礼赶忙看向了其馀众人。「主公赶路前来,多是疲惫,我们便勿要打扰了,且都出去吧。」刘桃子开了口,「子礼,雄,你们留下。」两人留在了屋内,其馀众人全部离开。田子礼问道:「兄长,可是有什麽吩咐?」「你们俩陪我走一趟。」「去哪里?」「礼佛。」当刘桃子带着田子礼跟姚雄出现在崇光寺前的时候,却发现这里远没有当初那般的热闹。过去城里很是萧瑟,唯独此处最是热闹,而现在城里开始变得喧闹,这里却变得格外寂静。寺庙各处的大门都是紧闭的,看不到一个人。过去那巡逻的武僧,守门的客僧,进进出出的香客,那是一个都见不到了。三人骑着马,打量着面前的紧闭着的大门。刘桃子看了眼姚雄,姚雄赶忙纵马上前,他对着门大喊道:「我家县丞前来!!速速开门!!」他的声音格外的洪亮,传的老远。过了片刻,就看到一胡僧从院墙上探出头来。崇光寺的构造,不太像是人来人往的寺庙,反而像是大户人家的邬堡,他们那院墙都是可以上人的,都快赶上顿丘县的城墙了。那僧人怯生生的看着下方三人,刘桃子认出了这个家伙。当初刘桃子第一次前来此处的时候,就是被这厮所拦下的。此刻的他,早已没有了当初那蛮横,他大声说道:「县丞公!!我们正在闭门修行,这段时日里实在是不能见客!!」姚雄勃然大怒,他吼道:「我家主公前来礼佛!!尔等居然敢不开门?!若再不开门,乃公就放火烧了你家禅院!!」那胡僧的头当即消失了。前方寂静无声,就在姚雄破口大骂的时候,寺庙的大门缓缓被推开,那胡僧颇为僵硬的走了出来,走到三人面前,赶忙行礼拜见。「小僧拜见刘公.」「我要礼佛,带路。」刘桃子开口说道。那胡僧却不敢多说什麽,往身后示意了下,有人推开了大门,使大门完全敞开,他这才侧身做出了邀请的姿势。刘桃子也不下马,就这麽缓缓进了崇光寺。崇光寺内,果然是寂静无声,四处都没有人,只能看到那平坦的碎石路,各类奢华的建筑群,远处那高大的佛塔。正殿前有诸多的佛像,这些佛像面带笑容,正视前方。尽管相貌和蔼,可怎麽看,都只是觉得阴森,全无半点神圣之感。刘桃子很是认真的打量着周围,看到他对寺内感兴趣,那胡僧就走在青狮的身边,热情的为刘桃子讲述寺内的情况。「那里是正殿,供着六佛,那边是往殿,香客们就是在那边礼佛上香,那边是僧房」刘桃子轻轻点着头。姚雄却察觉出了不对,尽管周围很是寂静,他却总是有种被偷窥的感觉,那种感觉很是奇妙,姚雄忍不住的左右张望,可那种感觉又立刻消失。姚雄缓缓将手放在了刀柄上,田子礼也是眯着双眼,脸色愈发的不善。远处的僧房前,一群和尚急忙趴在假山前,为首的骂道:「妈的,那厮方才看了此处一眼,莫不是看到我们了??」气氛变得有些压抑。就是那胡僧,此刻的脸色也有些不对劲,他的额头不断的冒着汗水,说话支支吾吾,不断的哆嗦。他们就这麽勉强的在崇光寺内转了一大圈。随即,他们原路返回,朝着崇光寺的大门走去。胡僧再也不说话了,他只是幽幽的看着前方,姚雄跟田子礼也是握着刀,跟在刘桃子的左右。当他们缓缓靠近大门的时候,忽然,有人从一旁走了出来。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冒出来的,就这麽忽然出现,共计有十来人,姚雄正要拔刀,刘桃子却示意他收住。为首者是一个老和尚,满脸的慈祥和蔼。他笑呵呵的走到了刘桃子的面前,行了礼。「得知刘公前来,特意出关,前来拜见.老衲阿延那,便是崇光寺主持。」「嗯,只是前来看看。」「哈哈哈,刘公杀性太重,是该多来寺中看看,刘公啊,您已经造下了太大的杀孽,老衲能看到,您身后有百馀冤魂,此刻正张牙舞爪,想要取您的性命」听到这句话,姚雄浑身一颤,惊惧的看着左右,似乎真的是有什麽脏东西。刘桃子却平静的看了看自己的后方。「不止。」「嗯??」「应当不止百馀。」阿延那的嘴唇颤抖了下,又强行挤出和善的笑容来。「我只是想要劝说刘公,人应当以良善为本,应有好生之德,岂能大开杀戒,造下这般业障呢?」「倘若您有时日,我可以为您诵经念佛,帮着您超度您左右那些冤魂,如此一来,他们不能阻碍您的福气,或许您能一飞冲天,势不可挡啊!」刘桃子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并不说话。看到他这模样,阿延那长叹了一声,「老衲并非是信口开河,我们这正殿诸佛,极为灵验,您或许不知,我那尊师,跟当朝太后极为亲善,两人多有书信往来,太后还曾亲自来过此处礼佛呢。」「直到如今,太后也时不时询问我们这里的情况,我们也会送些法器给太后.就是因为太后的缘故,娄太守与我们也很是亲善。」「过些时日,或许太后还会前来崇光寺,为大行皇帝陛下念诵佛经,帮他早登极乐之境」阿延那缓缓说着,头却不断的扬起,他的眼里带着莫名的笑容。敢光明正大的跟郡守,当地豪强联合,他们自然也是有自己的依仗,而他们的依仗,便是当朝娄太后,也正是因为她的缘故,娄睿才对他们如此客气,甚至能帮他们与当地大族展开深度的合作。故而,阿延那虽然忌惮刘桃子,可并不惧怕他。如今大行皇帝不在了,那整个大齐,便是太后说了算。你个区区九品县丞,还敢跟太后过不去吗?阿延那也打听清楚了桃子的靠山。不过是常山王而已太后的儿子,在太后面前也得乖巧的如同狸猫。你,又能如何?刘桃子迎着他那得意的模样,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他咧开嘴,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阿延那忽然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竟如此灵验好,过上几天,我再来此处礼佛,到时候,劳烦你帮着超度超度。」ps:均订快一万一啦,这涨势当真是不错啊,哈哈哈,信心百倍!!我一定要努力创作,寻求更大的突破!!谢谢大家的支持!也希望大家能帮我吆喝吆喝,不知八月结束的时候能涨到多少!!(本章完) 第114章 未有明主 「刘君!你去了崇光寺?!」石曜匆匆忙忙的走进内屋,他的脸上满是担忧。「你可勿要上了这些贼僧的当啊!」刘桃子没有理会他,继续对身边的姚雄吩咐道:「拉上郡吏,将巡视的范围再扩大些,顿丘也勿要忘了去,督促那边的游徼配合你们巡视.」姚雄听的很是认真,他记下了桃子的嘱咐,转身离开。石曜再次走近了些,「刘君,那崇光寺贼僧的话,可信不得!」刘桃子终于看向了他,「石公,且坐下来吧。」石曜这才坐在了刘桃子的身边,他皱起眉头,脸色肃穆。「您去崇光寺是做什麽呢?」「看看。」「那他们说了什麽?」「说我有冤魂缠身。」「冤魂??」石曜的脸色变得有些扭曲,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天大的笑话,倘若真有冤魂,那他崇光寺就该是恶鬼遍地,人间地狱!」石曜的脸色凝重,「崇光寺的贼僧,这些年里的恶行,实在无法说尽。」「像那装神弄鬼,骗取钱财,抢占耕地,逼人为奴,囤积粮草,哄抬粮价这些都不必再专门去说。」「这些人在私下里,还做些买卖妇孺,诱拐孩童.还有些恶行.」石曜的嘴唇颤抖了许久,他摇着头,「我实在说不出口。」「而他们又极为狡诈,若是遇到娄睿这样的人,便迫不及待的出来行凶作恶,若是遇到刘君这样的人,又赶忙关上大门,躲在寺内不肯出来无论他们与刘君说了什麽,都请刘君勿要相信,若是要治理黎阳,非得先除掉这伙贼僧!!」刘桃子不可置否,没有接话。石曜又说道:「尽管他们做的隐蔽,可诸多恶行,是无法掩饰的,我曾发现他们在寺内外多修密道,只要去往查看,定然能发现证据,另外,城内还有不少人遭受过他们的毒手,只是因为他们的权势而惧怕,不敢言语,只要刘君出手,就能让他们站出来控诉!」「另外,他们与诸多豪族的钱财往来,若是能找出来,也是一条铁证!」「我愿意为刘君去找这些人的.」刘桃子终于打断了他,他开口问道:「阿延那说崇光寺与太后亲近,可属实?」石曜纠结了片刻,点点头,「属实。」「我上任之后,太后曾来过三次,全城戒严,我官职卑微,未能觐见,只听闻他们还送了些法器给太后还常常有书信往来,娄睿也是因此对他们极为偏袒。」「那你要证据有什麽用?」「给谁看?」「给杨相看!」石曜很是自信的说道:「我知道杨相的为人,他若是知道这崇光寺的腌臢肮脏,是绝对不会纵容这些恶贼的!!」刘桃子却很淡然,「此处距邺城也不过三天的路,太后前来三次,杨相真不知此处的情况吗?」石曜摇着头,「那是因为大行皇帝陛下还在,杨相无能为力!现在便不同了!」「可我怎麽觉得,没了大行皇帝陛下,杨相更加无力了呢?」石曜依旧是那副倔强的脸,在桃子的老家成安,他们一般骂这种人叫『圈牛』,意思是不带牛鼻圈就无法驱使的犟牛.而在黎阳,则是叫『倔驴』。石曜坚信自己的判断。刘桃子也没再多说,「好,那石公便去找找证据吧,找到了就告知我一声。」石曜这才领命,他正要离开,就看到一人风尘仆仆的从门外走进来。「兄长!!」寇流朝着刘桃子行礼拜见,石曜大喜,「你送完了信?!」寇流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刘桃子,刘桃子示意他起身,寇流这才坐在了刘桃子的身边,他看起来清瘦了些,也黑了些,可他的精神气却不错,眼神明亮,他赶忙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小心翼翼的递给了刘桃子。「兄长,这是杨相让我交给你的书.说是什麽治政的方略。」刘桃子接过书,放在了一旁。石曜愣了一下,「你倒是说啊,书信送到了吗?」「送到了.杨相看过了,他说十五日后会解决此事.让石公再等一等。」「十五日」石曜忽变得很是激动,「黎阳有救了天下终于有救了!」「这些鲜」石曜刚开了口,便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寇流,他闭上了嘴,朝着刘桃子行了礼,便满脸激动的离开了。寇流此刻很是不悦,他皱着眉头,也不知在想什麽。刘桃子看向那远去的石曜背影,他的眼神却有些复杂,他轻摇着头,随即看向了寇流,「我给你三天假,休息休息,我们很快就要办大事了。」「唯!!」「兄长.我能回一趟成安吗?」「我想见见我母亲。」「好,替我向她问个好。」「唯!!」纵马走在官道上,寇流并不觉得疲惫。他自幼就喜欢骑马,喜欢赶路,从不会觉得这有多劳累,小时候骑着竹马跑出去,一出去便没了踪影,常常引得母亲上街四处高呼,寻找他的踪影,往往要找上一整天才能找到他,母亲抓住他后,总是掐着他的耳朵,笑骂『小胡儿』。算不上入冬,可当下的天气已经有些转凉。尽管太阳依旧悬挂在半空上,却使人感受不到什麽温暖,所有的植被似是都枯萎了,道路两旁也因此变得光秃秃的,落叶与污泥混杂,散发出腐朽的味道。寇流的眼神颇为警惕,尽管是纵马狂奔,可手一直都抓着刀柄,身体尽量压低,几乎是趴在马背上。所幸的是,这一路走去,他也并没有遇到什麽贼寇。当下成安周围还是较为安全的,黎阳那边倒是有几股群盗,但是似乎也不敢冒头了。如此来到了熟悉的张村。张村此刻外头已经树立起了木制的栅栏,所有的入口处都是如此,还有人守在门前,看着外头的情况。远远的能看到数道炊烟升起。那守门人看到寇流,赶忙逃走,寇流也不急着进去,张二郎很快就带着人出现在了此处,看到是寇流,他松了一口气,笑着令人开了门。「寇君!!」张二郎年纪并不大,尽管穿着吏服,但是相貌过于稚嫩,领着众人出来迎接,便有一种道不出的违和感。寇流下了马,与众人相见,随即走进了村里。村子里算不上太热闹,却很是惬意,有孩子驱赶着羊群,蹦蹦跳跳的走在小路上,寇流等人主动避开了身。寇母当下就住在张村,跟过去比起来,寇母精神了很多,在这里,她的同龄人也不算太少,时不时还能聚起来闲聊。「我儿勿要担心!」「我在此处甚好,有善邻帮着照看」寇流在家里待了一天,次日刚告别了母亲,出了门,张二郎便拦下了他。「寇君,先前路公派人来询问桃子哥是否回来,说是许久都不曾给他回信还吩咐我说,倘若有人回来,便去县衙找他。」「嗯好。」从这里到县城的路也不远,也耽误不了多少时日,寇流纵马冲向了成安城。那条通往成安的道路,此刻竟是变得热闹了许多,沿路能看到牵着驴的商贩,推着车的百姓,人来人往,倒是不像过去那般萧瑟。寇流来到城门口的时候,就被城门吏给拦了下来,他们激动的走上前来,跟寇流寒暄问候。「那黎阳如何?刘公呢?怎麽没回来?」寇流跟他们聊了几句,便前往了县衙,城内相当的热闹,人来人往,寇流刚走到了县衙门口,就有人扑了上来,一把抓住他的手。那正是县衙的门吏,许老头。「寇流?!是伱吧?!」「怎麽一走就没信了呢?」「刘公呢,他不曾回来吗?」许老头探出头,在周围看了看,寇流回答道:「兄长不曾回来.他在那边颇为忙碌。」许老头有些失望,他长叹了一声,「我还想着收刘公做个孙婿,没想到他就这麽走了!可惜,当真是可惜啊!」寇流却没有时间继续听许老头讲这些,他敷衍了对方几句,便急匆匆的进了县衙。许老头看着他走进去,再次摇起了头。当路去病看到寇流的时候,眼里的惊喜是藏不住的,他猛地跳起来,快步走到寇流的身边,似乎都忘却了寇流是他最厌恶的『祸国鲜卑』,热情的拉住了他的手。「你们这一去,便没了音信,我给桃子兄写了两份书信,他也不曾回我黎阳的事情便这麽多吗?」说起这件事,路去病便格外委屈。寇流赶忙说道:「兄长在黎阳确实有些忙碌」「来,来,且坐下来,来人啊,弄些茶水!」路去病拉着寇流坐下来,眼神格外明亮,「你们过的都还好吗?桃子兄呢?他如何啊?跟当地的官吏相处如何?」寇流迟疑了些,「都很好,兄长跟当地官吏相处的也不错他们都挺客气的。」「哦?看来那边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啊?」寇流苦笑了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这些时日里便是四处跑,我昨日才回了黎阳,刚回去就听姚雄说起那边发生的事情」「他都说什麽了?」寇流迟疑着将姚雄的话转述给了路去病。姚雄的话,那自然是带些夸张的,什麽跟豪强战于南城,斩贼六千,阵斩贼酋,血流成河.什麽袭击反贼于东黎,灭其门户,鸡犬不留。路去病那是听的目瞪口呆。「黎阳李家.是已故吏部尚书李构之家吗?」「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家都死完了,我还以为姚雄在唬我,走之前还去看了看,确实死完了,那城门上的人头都没地方挂,弄了跟杆子,挂在外头,南城那街道的排水沟,现在还是黑色的,恶臭味十足,遍地是老鼠和野狗,实在恐怖,比我们这城东都要恐怖.」「东黎我倒是没去看,但是应当也差不多。」听着寇流的话,路去病脸色有些纠结,「祸害百姓的奸贼是该杀,可这些人都有来头,桃子不过是县丞,这般大杀四方,那太守岂能饶恕他呢?」「那太守似乎还很器重兄长,他送了把剑,叫什麽华剑的,听闻是过去魏帝的佩剑.」「华铤剑???」「对,好像是叫这麽个名,还挺好看的。」「你说,你继续说」路去病直勾勾的看着寇流的嘴,听着他生涩的讲述着黎阳的种种。大多都是寇流听来的,他在黎阳,不是白天补觉就是外出送信,大事都没有参与几件,都是在姚雄吹嘘时听来的。他说的口乾舌燥,可路去病依旧没有放过他,路公不只是喜欢讲故事,他还喜欢听故事。在确定寇流再也说不出来后,路去病方才失望的放过了寇流。他再次从怀里拿出书信,递给了寇流,「这书信你替我当面交给桃子兄!让他务必要给我回信!!」「唯!!」「你也要好好干,勿要只是当差,也得找机会多读书,多增加自己的本领,不然往后要如何继续追随桃子呢?」「我知道了,多谢路公!」寇流匆匆离开,桃子只给了他三天的假,他得早些回到黎阳。送走寇流之后,路去病满脸堆笑的走进了县衙。后院内,县令陆杳面带微笑,吃着茶,翻看着面前的诸多文书。成安在他手里得到了大治。内外平安,百姓勉强算得上安居乐业,外无贼寇,内无酷吏,一切都如杨公所期待的。授田已经分发下去,亡人得到妥善的安置,没有引发什麽疾病或者贼乱,县衙也都服从自己的命令,上下一心。陆杳忍不住笑了起来,送走刘桃子果然是妙计,他这麽一走,诸事都好起来了,自己也就没有什麽可以担心的事情了。尽管庙堂里有大动荡,可这跟陆杳却没什麽干系,无论是杨愔还是常山王,他都有些交情.「陆公!!不好了!!」就听的一声惊呼,陆杳都被茶水呛了一下,咳嗽了起来,钱主簿很是慌张的冲了进来,满头大汗。陆杳清了清嗓子,看向了他,「出了什麽事?」「刘桃子!是那刘桃子!」「什麽?!他又回来了?!」「不是,刘桃子在黎阳惹了大麻烦!!」钱主簿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道:「他在黎阳诛了好几个大族,听闻一次杀了数万人,杀的护城河都变成了血河.」陆杳抿了抿嘴,「混帐话!」「黎阳才多少人口?杀几万?那黎阳便是空城了!还有,黎阳根本就没有护城河!」「刘桃子派了人前来县衙,跟路县丞见了面,现在县衙里的人都知道了,是真的!黎阳郡的几个大族,都被刘桃子给杀乾净了,说是杀的鸡犬不留,将他们的府邸都给烧毁推平了.」陆杳目瞪口呆的看着钱主簿,许久都说不出话来。说刘桃子在黎阳杀了几万人,他是不相信的,可要说刘桃子在黎阳诛人满门,这听上去还真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他沉默了片刻,缓缓的拿起了茶,就往嘴里送。「陆公,现在怎麽办?当初是您费力将他推上去的,现在他这大开杀戒,他们会不会以为这与您有关?」陆杳拿着茶水的手颤抖了一下,险些将茶水洒出来。他呆滞的看着前方,僵硬的吃着茶,什麽都没说。县衙里格外的热闹。众人都在开心的谈论着这件事,说的很是激动,说起刘桃子在黎阳的事情,他们看起来很是得意,自豪。许老头站在门口,乐呵呵的听着来往之人的言语。天色渐渐的发黑,城内开始宵禁,许老头也关上了门,作为职吏,他可以住在县衙,也可以住在家里,并不固定,只要不耽误关门开门就可以。这一天,他便是往家走了。他家距离县衙也并不远,过了一个巷子,便到了自己的家。回到院里,他关上了门,走进了内屋。一位美娇娘坐在屋内,美娇娘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肌肤白嫩,眼眸清澈,笑起来还带着虎牙,着实好看,看的人心痒痒,她坐在床上,正在缝补着什麽,看到许老头走进来,她赶忙将东西放下来。许老头面无表情的坐在她的对面,看向了内屋,「出来吧。」一个模样平平无奇的中年人从内屋走出来,浑身散发出恶臭味,他挥了挥手,那美娇娘赶忙起身离开,他便坐在了那位置上。「刘桃子今日派人回了县衙,他自己却不曾回来.这女子算是白来了,根本没有机会让刘桃子遇上。」坐在老头对面的,俨然就是曾跟店家联络过的北周密探,挑粪工。许老头抱怨道:「真是可惜啊,这小子就这麽走了,他在成安的时候,我们都不用动手,他一出手就是『大功劳』,看着他全力发挥就好,将军都赞赏了我们好几次,对我们格外重视.当下,却是要让黎阳的那些人捡便宜了.」挑粪工没有接茬,他冷冷说道:「今日找你是为了宣读一件大事。」「天王已正式称皇帝,追赠文天王为文皇帝,往后皆称陛下,不得称天王。」「啊??」许老头大喜过望,他激动的说道:「好!太好了!终于登基为帝了!早该如此了!!」他又赶忙抬起头来,问道:「我家将军可曾进爵?」原本平静的挑粪工此刻也露出了些不快,「不曾。」「既是登基为帝,怎麽能不进我家将军呢??」「将军不曾受进,倒是其他人,都有进爵柱国大将军进爵随国公,你还记得他那位十六岁便册封骠骑大将军的儿子吗?」「记得,是叫杨.杨坚?」「不错,连他都进了郡公.唯独不曾册封我家将军,至今还是个县公。」「唉我家将军功劳颇大,到头来,这爵位还不如个娃娃吗?「「何时才能遇到明主啊」(本章完) 第115章 斩妖除魔 黎阳,校场。「冲!!」独孤节下达命令,战鼓响起,县兵们举起手里的云梯,在盾手的保护下,朝着前方狂奔而去,到达一处高墙外,县兵开始架梯,盾手自然的举起盾,开始攀爬。在远处的栅栏边上,悬挂着几颗士卒的头颅。黎阳的六队县兵,此刻每一队的操练科目都不相同,他们在各地分开操练。独孤节便来回的从各队之中走过,督促他们进行操练。校场内阵阵喊杀声震天,也就是校场位置远离民居,才没有出现扰民的情况。跟最初的状态相比,县兵们身上确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不再是从前那般闲散的模样,一次次扛着云梯冲锋,还真的有些气势,像模像样。便是站在这里,他们也是站的笔直,神色亢奋,激动,不像从前那般半死不活了。当刘桃子骑着青狮,领着众人出现在校场门口的时候,独孤节很是兴奋的前往迎接。独孤节快步走到了刘桃子的面前,行礼拜见,「刘公!!」刘桃子点点头,随即看向了前方那些正在操练的县兵。此刻的他们,终于是能称为兵了,众人皆穿着新军服,武器齐全,什长以上,皆是披了轻甲,一眼就能分出军官与士卒。独孤节双手叉腰,站在桃子的身边,转过身,看向了众人,得意的准备将成果展示给桃子。「集合!!」他下达了命令,当即有号令兵将旗帜竖起来,敲响了战鼓,声音促短且响亮。战鼓声响起,正在操练的众人赶忙停下来,开始寻找将旗和战鼓的位置,在找到目标之后,队长迅速整顿麾下士卒,开始朝着这边跑来。集合的速度并不算太快,队长大声的叫骂着,士卒们晃晃悠悠的跑着,偶尔撞上面前的人,便吃队长几计鞭子,诸位队长的声音彼此交映,极为杂乱,在片刻的喧闹声之后,六个队总算是缓缓排列在了刘桃子等人的面前,说不上非常的整齐,但是能看出是个阵型了。独孤节此刻的脸色很是难看,再也没有了方才的得意。他看了眼刘桃子,脸色有些尴尬,「先前还不是如此先前集合很快,这是换了位置,又忽然下令.」「独孤公不必多言。」「他们可能杀人?」「能杀,我特意找了先前参与谋反的死囚,令他们行刑,都已见了血。」刘桃子点点头。「十日之内,能将他们操练到这种地步,独孤公果真是将才。」听到刘桃子的话,独孤节的心里实在是百感交集,自从离开军队之后,他有很多年都不曾听到这样的称赞了,黑锅倒是背了不少。刘桃子纵马上前,看向了面前的大军。「我便是县丞刘桃子!!」「也是我让独孤公操练尔等的!!!」刘桃子的声音极大,独孤节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这嗓门不当传令兵都可惜了。县兵们看着那头高大战马上的壮汉,此刻彼此对视,眼里满是激动。刘桃子打量着众人,「练兵千日,用兵一时!!」「诸位操练十日,今日便是要见成效的时机了!!」「今日我亲领大军平叛!!倘若事成,则证明县兵尚且有用!!往后一日两餐,冬衣军械,皆如这十日所分发!!」「倘若事不成,则不再操练,如过去故事!!」县兵们当即哗然,他们交换着眼神,低声议论了起来,独孤节也是皱起了眉头,刘桃子让他平叛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定是为了什麽大事,如今说是要平叛,可要平哪门子的叛呢??刘桃子看向了一旁的独孤节,他掏出了娄睿的手书。「太守手信在此,令我总领黎阳诸政军事!!」「郡尉独孤节何在?!」「末将在!!」「令你协助我统帅大军,即刻前往崇光寺!崇光寺诸贼僧,私下打造甲胄,制作弓弩,设旌旗,买鼓金,蛊惑愚民曰:亡高者黑衣!!」「证据确凿!意图谋反无疑!即刻发兵击破!!」倘若站在面前的人是赵开,那他肯定会开口询问,可此人是独孤节,在听到军令之后,他本能的没有反驳,没有质问,他只是冷酷的行了军礼,「末将遵令!!」他看向了身后众人,「列行军阵!!逐队出发!!」县兵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他们迅速按着这几日里的操练经过来列阵,独孤节开始大声下达各种命令,一队一队的从校场门口外出,在独孤节骑上了大马,正指挥着他们前进。姚雄很是激动,他握紧了刀柄,「兄长!!请为先锋!!」「你稍后随我先登!」「唯!!」田子礼却是一脸的茫然,他赶忙说道:「兄长,真是太守让您平叛??」刘桃子瞥了他一眼,他什麽都没说,可田子礼却是什麽都知道了,可他并不惧怕,他忽笑了起来,狰狞的抽出了刀来,「谁管那些呢!今日便跟着兄长先登,宰了这些恶僧妖僧!!!」行军果然不是简单的事情,这些县兵在离开校场之后,阵型再次变得混乱不堪,刘桃子行驶在队伍的中部,独孤节却需要来回的奔波,确保前头的人不会跑的太快,确保后头的人能跟得上来。独孤节似是又回到了刚开始操练大军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格外暴躁,大吼大叫,县兵们就这麽乱哄哄的朝着崇光寺的方向前进。一路上,城内百姓皆是吓得慌忙躲避,他们躲进屋里,不敢外出。整个主干道都变得很是空荡,县兵们穿过南城,终于是来到了崇光寺前。崇光寺背靠着城墙,三面设立了高大的院墙,此刻的崇光寺,还是如从前那般的寂静无人。「独孤节!你派人包围整个崇光寺,若是放跑了一个人,军法处置!!」「唯!!」「李声,你带甲,乙二队去左侧!」「赵三郎!你带着丙,丁二队去右侧!!」「不许放跑一个人!!」独孤节下达命令,留下了戊,己两个队的县兵在正前方。外头的动静终于是引起了崇光寺的警觉,有人爬上了院墙,「刘公!!你欲何为?!」刘桃子不为所动,他缓缓下了马,姚雄当即带着甲胄跑来,亲自为刘桃子披甲,这套甲胄着实不错,看起来很是厚重结实,独孤节看得出来,这是太守家中那些骑士才拥有的甲胄。刘桃子披上了重甲,随即掏出了自己的华铤剑,他举起剑,缓缓对准了面前的崇光寺。「攻!!!」沉重的战鼓声响起,将旗树立,此刻,县兵们扛着云梯,冲向了面前的院墙。胡僧看到眼前的一幕,吓得哇哇大叫。很快,院墙上出现了大量的武僧,他们站在院墙上,茫然无措,只是大喊大叫。这些武僧被操练出来是用来欺负百姓的,不是用来对抗官兵的,而他们也从未有过守城经验,他们从未想过有人会来给他们上演攻城战。一架架云梯靠在了院墙上,甚至还高出了院墙不少,县兵死死抱着云梯,可这院墙却跟他们操练所用的墙不太一样,或是没控制好重心,云梯忽然往侧倒下,那县兵吃力的想要扶住,却没能成功,连带着隔壁的云梯都被一并打翻。双方还不曾交手,县兵便已出现了伤亡。独孤节老脸漆黑,此刻更是歇斯底里的怒吼着,「架好!!我是怎麽教的?!」刀盾手手持大盾,开始了攀爬。有刀盾手爬着爬着,忽然踩空,直接从上头摔落。伤亡更多了.可好在,他们的对手也并非是什麽精锐。几个武僧正吃力的想要推开云梯,不知是推搡的方向不对还是如何,两人失手,惨叫着从院墙上摔落,倒在县兵面前,再也不动弹了。还有武僧准备拿起东西往下丢,却是一肘子将身边的同伴推下去。双方甚至还不曾交手,却都已经出现了伤亡。终于有县兵爬上了院墙,几个武僧壮起胆子,举起木棍便砸去,县兵很快就被打得满头是血,从院墙上摔落,三面都听到交战声。刘桃子看向了身边众人,姚雄,田子礼等人,此刻都戴上了甲胄,看起来格外不凡。刘桃子亲自朝着那院墙冲去,其馀几人赶忙跟上。刘桃子爬着云梯,他的速度并不慢,比姚雄等人要快出了很多,若是没有身上那沉重的甲胄,都不知他还能快到什麽地步。只是片刻之间,刘桃子就站上了墙,他推开了面前的两个县兵,华铤剑在他手里闪烁着寒光,随着破空声,两个人头猛地飞起,无头的尸体喷射着血,重重倒下,刘桃子扑进了武僧之中,左右劈砍。步战的刘桃子比骑战的要更加凶残,就像是一头猛虎冲进了羊群,一个又一个武僧在他面前倒下,他如此猛冲过去,竟是直接从众人堆里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武僧们哀嚎着,从桃子两旁不断的摔落,县兵们军心大振,他们大吼着,跟着桃子冲了上去,三面院墙都被县兵所占领。武僧们开始后退。远处的那个胡僧还在大叫,「我们有太后庇护!!有太后庇护!!」「嗖!」不知是谁射的箭矢,胡僧当即倒下。对县兵们来说,太后实在太远,而每天能吃到的肉汤很近。刘桃子等人将武僧们赶下了院墙,随即打开了门,独孤节带着战马从正门走进来,众人再度上了马,开始了追杀。独孤节将军队分成了三批,一批人负责守在院上,提防有人逃离,另一批人负责追杀,最后一批人负责接应。武僧们此刻是彻底的失去了斗志,刘桃子骑上青狮,开始四处追杀,整个崇光寺内,喊杀声震天,血光四起,刘桃子领着十馀骑,一路从正门杀到了正殿,其馀各队也是攻向了各个方向,到处都有人在惊呼,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求饶,有人在谩骂,就是没有人诵经。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恶僧,此刻摔在地上,踉跄着转过身,哭着哀求,迎面是无情的刀,砍在身上,引起了几声惨叫。恶僧们四处躲避,逃命,完全没有要反抗的想法,面对被组织起来的县兵,如此逃跑只是送命,毫无作用。刘桃子骑着战马,在崇光寺里来回的冲杀了五六次,青狮都有些疲惫,似是喘着气,刘桃子早已成为了血人,姚雄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各个都是浑身血污的『妖魔』。他们再次杀回正殿,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尸体,崇光寺内有着最完善的排水沟,因此,此处再次如南城那般,血流成河。刘桃子皱着眉头,看向了远处狂奔而来的独孤节,「怎麽样?找到了吗?」独孤节板着脸,「不曾找到.崇光寺内已经没有抵抗力量了,只是主持以及他的亲信,不知躲在了何处,根本找不见」刘桃子眯起了双眼,「暗道。」独孤节一愣,他不知想起了什麽,整个人都变得暴躁,「我最厌恶暗道地道我这就去找!!」独孤节转身离开。刘桃子却警觉的看向了周围,他纵马前进了些,来到了正殿的那些佛像前,忽然,刘桃子跳下了战马,他走上前,打量着面前的巨大佛像,他沿着佛像转了几圈,来到了佛像的后方,他隐约看到了裂缝,桃子用手轻轻叩打着佛像的各处,忽然。「嘭!!」刘桃子一拳打去,面前的佛像上竟是直接出现了一个凹陷,众人都惊呆了,刘桃子用力一撞,那佛像正后方原来是有道暗门,此时被桃子硬生生的撞开。暗门之后,能看到一条走廊,通往了地下,两旁挂着火把,正在燃烧着。「来人啊!!这里!!」田子礼高呼了起来。刘桃子当头跳了下去,众人纷纷跟上。地道内迎面冲来一股恶臭味,让众人都忍不住捂住了口鼻,两旁的火把摇曳着,将地道内照的不是那麽清楚,两旁都做了加固的措施,类似矿洞,可地面上却有些水渍,走在这里,时不时就能踩到什麽,有的软,有的硬,众人看不见,也不太愿意去看,姚雄低头看了一眼,嘀咕道:「人头。」在走了百馀步后,暗道忽变得宽敞了些,刘桃子原先还需要弯着腰才能前进,在这里,他可以略微直起身体了。在左侧,几个火把似是熄灭了,漆黑一片,只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姚雄拿着取下的火把,大步走上前,猛地举起。火把的照耀下,是很多双惊恐的眼睛。地上打了许多木桩,木桩上则是用铁链锁着人。都是些女人,各种年纪的都有,她们身上连块遮羞的布都没有,铁链套着她们的脖颈,那铁链很短,她们甚至不能站起来,如狗一般趴在地上,在她们的身边,白骨森森,各种大小不一的尸骨被随意丢放在各处,各种肮脏之物皆堆积在一起,令人无法直视。那些女子张开了嘴,却只是发出呜咽声,她们没有舌头,发不出声来。有的甚至是耳目鼻全无,只是抽搐着。她们的眼里没有光芒,有的只是说不出的惊恐。姚雄一个哆嗦,只觉得头皮发麻,他举起火把,一路前进,这一路上,竟满满当当的都是被锁起来的人,不只是女人,后头还有男人,都是相同的遭遇姚雄每一步都会踩碎许多的骨头,踩中肮脏之物,走了许久,他都不敢继续往前走了,他回头看向了刘桃子,眼里充满了恐惧,这位莽撞胡头次感受到了某种说不出的恐怖。刘桃子平静的看着面前这些人,他那握剑的手因为太用力而变得青筋暴起。「子礼,将这些人带出去,姚雄,跟我追!!」刘桃子跟姚雄继续往前追去,往前走着,便看到了许多金光灿灿的宝物,其中有黄金,有珠宝,甚至有字画,应有尽有,这些说不清的财宝就这麽随意的被堆放在两旁,还有搬动,被洒落的痕迹,这痕迹倒是方便了刘桃子,刘桃子跟姚雄跟着那洒落的珠宝黄金,加快了速度,越追越快。也不知走了多久,他们来到了地道的尽头,刘桃子撞开了上头的木板,随即跳出来,看向了周围。这里是一处民居,还是在南城,而民居的大门敞开,地上还洒落些东西,刘桃子快步追出去,却看到那痕迹一路通往了郡衙。此刻,阿延那正带着几个老和尚,踉踉跄跄的朝着郡衙跑去,他们怀里还鼓鼓囊囊的。阿延那格外的狼狈,脸上满是愤怒。「定要奏告太后,定要奏告太后这妖魔疯了,这妖魔.」几个老和尚此刻也顾不得什麽大师的体面,跟在阿延那的身后,跑的飞快。他们甚至都不敢往后看,道路上寂静无人,百姓们被县兵的动静吓得不敢出门,都上了锁,阿延那只是朝着郡衙狂奔而去。「这绝对不是娄睿的命令!绝对不是!娄睿不会如此!」阿延那一次次的说着,当他看到远处那高大的郡衙府邸的时候,眼里满是激动,几乎要落泪。而在身后,却传来了沉重的跑步声。阿延那回头,却看到一头暴躁的妖魔,正朝着自己狂奔而来,那妖魔一边狂奔,一边丢去自己身上的甲胄,随着东西落地,他的速度越来越快。阿延那发出了一声尖叫,丢了手里的东西,转身就跑。跑过了拐角处。迎面有十馀人。石曜手持利剑,领着县吏,挡在了路口。(本章完) 第116章 还我!! 阿延那看着前头的石曜,回过头,看向了狂奔而来的巨兽。这一刻,他眼里满是绝望。他当即一头跪在了石曜面前。「愿降!请石公救我!!」「当初尔等派人杀我主簿的时候,可曾想过今天吗?!」「噗~~」石曜厉呵了一声,用力将手里的长剑往前一推,剑身直接刺中面前胡僧的胸口,随即毫无阻碍的穿过了他的身体,剑尖从胡僧的背后刺出,血从剑尖一路往下流。阿延那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石曜。石曜的脸色无比的坚决,保持着出剑的姿势,当他全力抽回了长剑的时候,阿延那当即倒在了他的面前。看到这一幕,其馀几个老妖僧吓得魂飞魄散,他们朝着那郡衙的方向大吼了起来,「太守!!救命啊!!救命啊!!造反啦!!」石曜一声令下,几个县吏扑了上去,那几个妖魔慌忙躲避,却也躲不开他们的攻击,片刻之后,几个人倒在了血泊中,一动不动。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桃子拎着剑,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刘桃子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几个大和尚,又看向了面前的石曜。石曜持剑的手都因为极度的亢奋而哆嗦着,他此刻脸色通红,胸口不断的起伏,他说道:「我得知刘公领兵前往崇光寺,便带着人守在这里.」刘桃子点了点头,「做的不错。」他当下弯下身,很是流利的切下了几个妖僧的头颅,刘桃子的手法跟姚雄的明显不同,姚雄需要非常用力才能剁下,而刘桃子却很轻松,就是简单划了几下,人头就掉了下来,被他抓在手里,这几个僧人都是短发,想要串起来还不太容易,刘桃子看了眼石曜,「带上人头,跟我走。」石曜赶忙叫上了诸县吏,大家一同往回走。姚雄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了路上,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已经喘不过气来,他那甲胄实在太重,为了追上刘桃子,他又全力狂奔,此刻的他,只觉得双耳轰鸣作响,疼的厉害,腹部也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石曜赶忙上去为他解了甲,姚雄瘫坐在地上,累的不成人形。「兄兄长,你太.太快了。」刘桃子让一个县吏扶着姚雄,继续往崇光寺前进。当他们一行人再次回到了崇光寺的时候,独孤节正在收集战利品,他按着军队的风格,将尸体,人头等等诸物摆放在正殿前。独孤节根本就没有留下俘虏,不是他不想留,是他不敢留。县兵们的战斗,让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都没脸去看,他都不敢对别人说这是他练出来的兵,这要是在高神武那个时代,士兵扛着云梯冲过去然后将队友给砸死,那场面他实在是不敢想像。能成功,完全就是因为敌人比他们更烂。在独孤节看来,那些武僧并非是士兵,他们没有甲胄,没有军械,尽管比县兵们高大不少,但是他们连基本的列阵都不懂,他们就只是大叫着抡起木棍冲上来,他们没有组织,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并非是整体。只有一个胡僧是他们的领袖,胡僧也不指挥,只是高喊着让他们上。这绝对不能算是军队,哪怕县兵再不堪,也是有明确的组织,队长指挥,什长督促,伍长冲锋,便是个人武艺再强,倘若没有组织,便是一触即溃。但县兵们的发挥实在是不稳定,故而独孤节不敢留下俘虏,只担心控制不住,或又惹出什麽乱子来。全寺僧众,此刻是乾乾净净。刘桃子带着石曜走进来,所看到的就是满地的尸体。独孤节赶忙走上前来,「刘公,寺内已经没有贼人了.他们在西北处有几个库房,里头堆满了钱粮,再往里走,有个暗室,能瞒得住别人,却瞒不过我,我打开后查看,里头竟藏有大量的刀剑,弓弩,甲胄.您还真没说错!这伙贼僧果真是要造反啊!」「还好方才他们不曾用上这些,否则,只怕也不能轻易拿下!」「只是没找到旌旗还有那地道,我派人去找了,地道里藏着诸多的黄金,珠玉,还有字画,瓷器,还未往外搬。」独孤节很是严肃的说着这些,石曜都惊呆了。「他们竟是真的要造反??」刘桃子没有说话,田子礼浑身是血的走了出来,「不然我们何以要攻打他们呢?」石曜更加懵了。田子礼看着一头雾水的石曜,心里直抱怨:就这些个有钱有势的狗东西们,谁家里不藏刀剑甲胄?本来这世道就不太平,这些人屁股又不乾净,或多或少都得留点东西来防身。这实在是太正常了,只是,这崇光寺的军械比一般大户家里的还要多很多,这就不是防身能解释的清的,这些人或许还真的有些什麽心思.只是事发突然,他们不敢冒然披甲上阵。田子礼看向了刘桃子,「兄长,那些人都带出来了,只是,有几个一碰便死.唉,您自己来看吧。」众人跟在田子礼的身后,走进了正殿,也就是那几个佛像所在地方,在佛像边上,蜷缩着三十人,田子礼给他们披上了布帛,都是从崇光寺里搜出来的,有不少人倒在地上,没有了呼吸。而蜷缩着的这些人,也是痛苦不堪,石曜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忍心再看,他后退了几步,转过头去,脸色同样痛苦。田子礼看着这些人,喃喃道:「死了都比这麽活着好.」这些人几乎都是残疾,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姚雄跟田子礼见过很多的恶人,可这些根本就不像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他们甚至都不明白为什麽要这麽去做。刘桃子让田子礼请来褚兼得,安置好这些人。自己则是去跟独孤节商谈起了其馀的事情。县衙很快也是忙碌了起来,大量的黄金珠宝从地道下被搬了出来,县兵们看向那黄金珠宝的眼神几乎着了魔,可看到远处那几个监督他们的县吏,他们也只能收起那心思。在经历了一次不太艰难的攻城战之后,县兵们看起来确实有些不同了,做事都干练了许多,一改平日里的笨拙。有县兵开始往外运尸体,有县吏开始清点寺内钱粮宝物。崇光寺各处大门敞开,格外的热闹。城内却依旧是静悄悄的,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麽。到了次日,县衙方才发出了公告,列举了崇光寺的诸多罪行,并且表示意图谋反的崇光寺已伏诛。这当即在黎阳引起了轩然大波,崇光寺在黎阳其实还是挺有名望的,倘若不是因为刘桃子先前放粮制恶,有了偌大的名声,只怕百姓们是不会轻易相信这些,毕竟大和尚们在多数人面前还是很和气,常常施粥救济,四处传经授学,治病救人他们总是带着和善的笑容,只有那些武僧,凶巴巴的,也常常被大和尚们训斥,让他们不许对百姓无礼。但是,有刘桃子来作证,那情况就又不同了,刘桃子到来的时日虽短,救活的人却比崇光寺这十馀年里所救济的人还要多。他们那施粥跟刘桃子这放粮完全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刘桃子收回了崇光寺内大量的耕地,崇光寺名下的良田占据了整个黎阳耕地的三分之一这是个相当可怕的数额,比官田都要多。黎阳县手里当即多出了几千顷的耕地可以作为授田使用。刘桃子等人有在成安授田安置的经验,他跟石曜一拍即合,不做停顿,即刻开始核查黎阳的授田桑田,准备将这些授田尽快分发出去。郡衙。后院里空荡荡的,见不到一个奴仆。几个骑士守在后院的大门处,警惕的看着周围,不许任何人靠近。后院最深处的屋里,此刻竟隐隐能听到什麽声音。这屋很是特殊,盖的极为厚实,墙壁粗厚,也没有窗户,有着不错的隔音效果。屋内,则是烛火通明。四处都点燃着火把,烛光遍地,屋内一点也不觉得暗,也不像高洋的殿内那般的潮湿恶臭,反而是有阵阵香味传来。娄睿就坐在最中间,手里拿着酒袋,迷迷糊糊的,吃的香甜。左侧坐着几个乐师,为他弹奏着乐器,哼唱着歌。有十馀个舞女,正贴着他进行热舞,娄睿时而也会扑上去,将舞女压在身下,屋内传出他那豪爽且愉悦的笑声。而诡异的是,这些舞女皆穿着丧服。这似是娄睿别样的服丧方式。就在娄睿玩的正在兴头上的时候,忽有叩门声响起。演奏声当即停下,几个舞女也是一动不动,捂住嘴,娄睿瞬间清醒,一点也不迷糊,他赶忙站起身来,示意那几个美人跟乐师躲起来,自己往手里喷了喷口气,闻了下,缓缓走到了门口。「谁?!」「家主,是我!」听到熟悉的声音,娄睿开了门,将门外的骑士一把拖拽进来,又赶忙关门。他的脸色无比的阴沉,「我是怎麽说的?我要为陛下礼佛服丧,不许任何人叨扰!任何事都不许打扰!你敢违抗我的命令?!」「不敢!」骑士赶忙低头,随即又说道:「是郡丞赵开,他站在郡衙门口不走,说是非要见您.我亲自去了一趟,让他离开,可他就是不走,说是有天大的事情」「我管他有什麽天大的事情!!」「倘若不是西胡跟南蛮打过来了,那就勿要扰我!!」「我与大行皇帝陛下何等亲近,我为他礼佛诵经,祈他早登极乐,这份忠诚,何等的宝贵,这事是别的事可以媲美的吗?他要是不走,你就用杖打他的头,我看他走不走!!」娄睿一把将骑士赶出去,气冲冲的转身回屋。乐师和美女再次走了出来,娄睿消了气,脸上再次挂满了笑容,「且继续!都好生服侍!乃公有的是钱,绝不吝啬赏赐!!」听到这话,无论是乐师还是美女,都是更加的卖力了。娄睿如此疯玩了几天,对外头的事情不管不顾。这一天,娄睿走出了屋。半空中的太阳有些刺眼,娄睿下意识举起手来遮挡,他看起来很是憔悴,双眼浮肿,眼里布满了血丝,头发胡须都很杂乱,浑身都散发出臭味,整个人既没有力气,也没有精神。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随即低头走向了侧屋。看到他走出来,几个骑士也是急忙前来,簇拥在他的周围。「去将桃子给我叫来。」娄睿吩咐了一声,随即走进了侧屋,他更换了衣裳,梳洗了一下。当他走出来的时候,刘桃子早已在后院等候着。郡衙跟县衙门对门,来往还是很方便的。「大人。」刘桃子行了礼,娄睿笑着将他扶起来,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贤侄啊,你勿要怪我,这些时日里啊,我是日夜为大行皇帝诵念经文,那是一刻都不敢松懈实在是疲惫啊。」他羡慕的看着桃子那结实的体格,「我当初啊,也是跟你这般,强壮如牛,一晚上咳,老了啊.老了啊。」他舒展着身体,带着桃子走向前院,「怎麽样,这些天里没出什麽大事吧?」「没有,只是又得了些钱粮宝物,已经给您送来了.」「啊??」娄睿一瞬间精神了起来,眼里闪烁着光芒,再也没有方才的疲乏困倦,他精神奕奕的问道:「钱粮宝物?有多少?」「三百馀车不止,您的北仓都放不下了,我就令人放在了南北各院.」「走,走,这是要事,得去看看!」娄睿的步伐都变得迅速,从原先那笨拙的胖子变得灵活起来。两人一路走到了北院,刚推开门,娄睿便惊呆了。娄睿一直都将钱粮存放在北院,而此刻的北院,就看到一袋袋的粮食堆积如山,这是真的堆积如山,娄睿都得仰起头来,这些粮食直接在北院里形成了一座小山,娄睿都数不过来。他瞪圆了双眼,吞了屯口水,保持着仰头的姿势,「贤侄啊你这是.抢了路过的贡粮车队吗?」「南边还有,更多。」娄睿这才收回头,「走!去南院!」他的步伐更快了,都几乎跑了起来,也就是刘桃子体大,大步走去,还能跟在他的身后,娄睿就这麽一路冲到了南院,这里也驻守着两个骑士,娄睿让他们离开,自己一把推开了门。南院里空荡荡的。娄睿一愣,看向了桃子,桃子领着他朝着内屋走去。娄睿当即有些失望,就一个屋子的东西啊。刘桃子推开门,两人走进屋里,一时间,娄睿的眼睛都差点被闪瞎了。屋内堆积着黄金,金光闪闪,几乎跟娄睿一样高,一旁的珠宝更是装了好几个箱子,箱子皆是开着的,一眼就能看到里头的东西,而在一旁,各类的书法字画也是成群堆放。娄睿惊呆了,他就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这一刻,他的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脸色都变得有些狰狞,很快又平静下来。「贤侄啊」「这都是哪里来的?」「崇光寺的。」「什麽?!」娄睿大惊,他再次瞬间清醒,不可置信的看着刘桃子,「你把崇光寺给平摊了??!」「我得知崇光寺要谋反,便将他们给屠了,北院和南院的都是从他们那里找来的,都已经送到了您这里。」「什麽?!你把崇光寺给屠了??」娄睿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当即有骑士扶住了他,娄睿愤怒的抬起头来,看向了面前的刘桃子。「你,你知道崇光寺是仗着谁的势吗?!」「不知。」「不知?我告诉你,是太后!!太后与他们的老师非常的亲善,还曾来过三次,保不准还要来,你却将崇光寺给屠了.你.」「他们确实藏了大量的甲胄,军械,还蛊惑百姓,说亡高者黑衣。」「这话你拿去给太后说!你看她信不信!!」娄睿急得直跳脚,「你是疯了还是颠了,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前不久太后还给我写信,让我多照管一二,这下可好,我给关照的满门抄斩了.」「大人,您是太后的侄儿,何以惧怕?」「别他妈叫我大人,你是我大人!!太后性格古怪,发起疯来,六亲不认,你这是要害死老夫啊!」看着娄睿这急躁的模样,刘桃子再次行礼,「若是大人觉得麻烦,可以将我跟这些东西一同送往邺城,我愿意承担罪过。」娄睿忽然停顿,他看了眼面前这金光灿灿。他舔了舔嘴唇,幽幽的说道:「现在送过去还有什麽用人都死了,送你过去有什麽用?能让他们活过来吗?」刘桃子没有开口。娄睿若有所思的看向了刘桃子,他皱起了眉头,眼里满是委屈。「桃子.我可对你不薄啊,我对我那表弟也不薄啊,这些年里,我可是一直都站在他这边.你们,你们岂能这般利用我呢?!」「我把我最珍爱的佩剑都送给你了,我还四处为常山王摇旗助威,我是个念亲情的,你们却这般对我!」刘桃子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娄睿伸手便抢过了刘桃子手里的剑,「这剑还我!」「出去!」ps:丙子,初断佛丶道二教,经像悉毁,罢沙门丶道士,并令还民,并禁诸淫祀,礼典所不载者,尽除之。———《周书·高祖武皇帝本纪》(本章完) 第117章 天使 「娄公!!」赵开一头跪在娄睿面前,痛哭流涕。就看到他的头被布帛包裹了起来,鼻青脸肿的,甚是不雅。看到他这副模样,娄睿大惊失色,「赵郡丞?你怎麽成了这样?是谁人所为?」赵开一顿,抬起头看了看娄睿,「是属下自己摔的」娄睿还想要询问几句,忽然想起自己前几日的吩咐,也迅速改了口,「原来是这样,往后要多小心。」赵开赶忙说道:「娄公啊!那崇光寺被刘桃子给屠了,上上下下,那是一个都没留,他们的头都挂在了城外,那是挂成了树林啊,人头林,实在恐怖!」「这厮还将崇光寺的事情告知给了县中百姓,我想要劝阻,却不敢去见他,想要来见您告知,却被.娄公,这下可怎麽办呢?」娄睿听着赵开的控诉,也是心乱如麻,皱起了眉头。「我本以为他只会平摊那些大户,谁能想到,他连崇光寺都不放过.给我招惹了天大的麻烦啊。」「娄公,前次太后前来的时候,正是属下陪同当时的羊公前往迎接,她老人家还曾跟那些大师们请教佛学,对他们很是客气.可如今.」「唉。」娄睿长叹了一声。赵开找准机会,赶忙说道:「娄公,这一切都怪那刘桃子!」「我对表弟可谓是一片真心,不曾想到啊.当初我就不该那般相信刘桃子,就该听你的话,早些将他轰走,果真,这年头,便是亲戚也不能相信。」娄睿看向了赵开,「我先前对你多加训斥,你勿要在意。」「属下不敢!娄公的教诲,皆是为了让我上进,我对您是感恩戴德.」「你帮我想想,当下要怎麽办呢?」听到娄睿的话,赵开又往前移动了些距离,他低声说道:「娄公,其实这常山王,也未必那麽可信,说是自家亲戚,您毕竟是娄姓依我看,得想办法将这刘桃子治罪,让太后来收拾刘桃子跟常山王.有太后在,常山王又能如何呢?若是您处处避让,这些人都以为您真的可欺呢!」赵开随后说起了自己的谋划。他的想法很简单,将一切事情都推到刘桃子的身上,然后将他送给太后来处置。可这个想法,娄睿听着却不为所动。这实在是太粗糙了。人已经死了,太后发怒也是必然的,将人交上去有什麽用呢?自己虽然也是宗室,但是常山王,那毕竟是当下勋贵们公认的领袖。娄睿头痛不已。赵开赶忙说道:「娄公,可不能迟疑啊若是再迟疑,只怕就没有机会在太后面前.」就在此刻,忽有骑士快步走了进来,朝着娄睿行礼参拜,「家主!!天使忽至!此刻正在郡衙门外!!!」听到这句话,娄睿只觉得一阵头晕,脸色铁青。天使要来,那一般都是要提前告知,沿路接待,怎麽会忽然出现??只有一种可能,对方是来问罪的,这才不会提前告知,直接出现。这是太后派人来问罪了。怎麽会如此迅速??娄睿缓缓站起身来,脸色变得凝重,他对左右说道:「派人去看住县衙各门」说完,他便穿着丧服,快步走出了门口。他一路走到了前院,令人大开郡衙大门,随即跪在了一旁,迎接天使。天使站在马车之上,手里拿着长长的木棍,木棍的最上头绑着动物的毛发,正在飘扬着,这便是天子节杖。「臣黎阳太守娄睿拜见天使!!」娄睿赶忙行大礼拜见,其馀众人纷纷跟着他叩拜。马车上的天使,看起来三十岁出头,并不年迈,可他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很有威仪,他皱起眉头来,十分的肃穆。他看向了行礼的娄睿,从怀里掏出了诏令。「教天下得知:太子即帝位于晋阳宣德殿,大赦天下,内外百官普加泛级,亡官失爵,听复资品!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皇太后,诏九州军人七十已上授以板职,武官年六十已上及癃病不堪驱使者,并皆放免!土木营造金铜铁诸杂作工,一切停罢!!」娄睿一愣,随即再次行礼,「臣遵旨!!」这是来宣达太子登基的消息的。娄睿当即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来问罪的,当官员将诏令递给了娄睿后,娄睿方才缓缓站起身来,他笑着看向了那位天使。「天使面圣,不知是谁家子弟?」天使平静的看着他,「在下中书侍郎崔瞻。」娄睿一愣,忽然又觉得不对,只是送个消息而已,怎麽又是侍郎又是天子节杖,这是什麽情况?「啊!原来是崔公!!请崔公下车,我备以饭菜.」「不必。」崔瞻很是冷漠的说着,他再次拿出了一份诏令,看向了他,「黎阳太守娄睿接诏!」「臣黎阳太守娄睿恭听诏令!!」娄睿再次跪在了地上。崔瞻拿起诏令,开始了宣读,「有官刺黎阳太守娄睿,任职期纵容豪强富户,鱼肉百姓,占据耕地,收取贿赂,栽赃陷害,欺辱官员,勾结僧侣,装神弄鬼,哄骗愚民,使郡县库房空虚,民不聊生.」娄睿猛地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惊愕,可他又不敢出口打断。崔瞻的语速越来越快,他说着娄睿一个又一个罪行,最后方才说道:「特派侍郎崔瞻持天子节杖,前来探查黎阳,倘若罪行属实,则押娄睿回邺治罪!!」娄睿呆呆的坐在了原地,身边的赵开同样是目瞪口呆。「请娄太守接诏!」崔瞻催促了起来,娄睿缓缓抬起头,看向了他,「这是陛下的诏令,还是杨愔的手书?」崔瞻没有说话,一大群骑士却闯进了郡衙之中,他们迅速占据了几个出口,手里持着强弩,身上有甲胄,娄睿看向了天使的身后,发现整个道路似乎都被甲士所覆盖了。「为了抓我,杨大肚派了这麽多人?」娄睿不屑的问道。崔瞻举起了手里的节杖,冷冷的说道:「在我核查期间,郡衙和县衙都得闭门,谁都不许外出。」「好啊。」娄睿笑着点点头,此刻,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的惧怕。郡衙和县衙都被堵了门,成群结队的甲士们直接封锁了这条道路,县兵们更是第一时间就被控制了。县衙内,田子礼等众人围在刘桃子的身边。「兄长,这是来抓我们的?」「为什麽到现在也没冲进来呢?」「外头到底是怎麽了?」众人此刻都很是困惑,这夥人来的极快,他们出现之后,又以最快的速度封锁了黎阳县,封锁了县衙,导致众人还都不曾反应过来,就被堵在了门内,格外的惊恐。姚雄忍不住说道:「这才是庙堂的精锐啊,这做事速度可比那县兵要高出好几倍啊!」田子礼皱着眉头,一次次的摸索着自己的佩刀,以此来缓解自己的紧张。寇流此刻快步走了进来,气喘吁吁的朝着刘桃子行了礼。「兄长,我看清楚了,郡衙被直接包围了,车上的人持着的东西,似乎是天子节杖.我看到有甲士带着石君出去了.先前杨相曾说十五日.会不会是杨相派来的人??」众人一愣,都看向了刘桃子。他们只当是屠了崇光寺才引来的甲士,却不曾想到这一点。刘桃子一脸的淡然,「尚不可知也。」虽然刘桃子也不曾给大家一个精准的说法,可是看着他那淡然的表情,众人忽然就不那麽的紧张了,便是来杀我们的又如何,有桃子哥在这里,还用怕这些狗东西?「这是什麽意思?」崔瞻的脸色铁青,他站在库房面前,看着里头那堆积如山的粮食,缓缓看向了一旁的石曜。石曜此刻看着那成堆的粮食,手足无措。「是你给杨相写了信,说黎阳的库房都空了,百姓都快饿死了.是你写的吧?」「是我.可是您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这些粮食都是我写信之后才收到的。」崔瞻想要说些什麽,他的嘴唇抖动了会,转过身,便离开了此处,石曜赶忙跟在了他的身后。「崔公.我真的不是胡言乱语」「嗯,我相信你,这粮库是找不出问题了,你带着我去找那些名声最坏的豪强大户」「没了.」「嗯?」「都被杀乾净了。」「城外的贼寇?」「没了.」「有恶行的郡县之吏!」「没了.」石曜的声音越来越低,崔瞻的脸色却越来越差。「那你说的崇光寺之事呢?带我去崇光寺!」石曜沉默了半晌。「也没了」崔瞻审视着面前的石曜,看了好几眼,「这城里到底是出了什麽事?」「这都是因为我们县里新来的县丞,您且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郡衙内,娄睿正坐在院落里,他往地上铺了席,就直接平躺了上去,晒着太阳,神色很是惬意。被困在郡衙内的赵开此刻就跪坐在他的身边,他的神色却很是惶恐。「娄公,这下如何是好啊!这是庙堂要拿您问罪,保不准就是太后发怒所引发的.」「放屁!」「太后发怒?胡说八道!」「这是那杨大肚派来的人!」娄睿躺在地上,不屑的说道:「太后要治我的罪,还需要搞这麽多的动作吗?你说这个杨大肚,是不是很可笑?」「想要对我们出手,又不敢直接抓起来,还非要找什麽罪证,非要搞什麽流程,他现在有甲士三四百,我这只有五六十,想杀我便抓起来杀啊,我又打不过,他想杀又不敢明杀,想贪又不敢明贪一群无耻的小人,无胆的懦夫!!」「就他这样的,还想成事?当真可笑!」娄睿大声说着对这位宰相的不满,赵开却不敢接话,他只是低着头。「你怎麽不说话了?」娄睿忽看向了他。赵开一愣,抬头与他对视,「娄公.我.」娄睿看着他,脸上忽然出现了阴森恐怖的笑容,「你方才那麽劝我,让我将刘桃子送给太后,劝我跟常山王撕破脸皮.是你兄长吩咐的吧?」「他投靠了杨愔?哦,对,你们是汉人,汉臣」「你想离间我与常山王,让杨愔那老匹夫从中取得好处?」赵开瞪圆了双眼,他赶忙跪倒在娄睿的面前,「属下不敢!属下冤枉啊!属下是真心为了您所考虑的.」娄睿冷笑着,「还好我表弟将人派的及时我还以为是表弟在害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是派人护我,他知道我这性格听不得劝,就派了人来帮我我方才竟还听你这个小人的话,想要对好人出手。」「若是没有我表弟,只怕我现在就已经进了囚车是不是?」「尔等当真是恶毒啊,赵开,你且给我等着,我非要将你全族诛杀,我当初跟着神武帝割西贼头颅的时候,你兄长还在和泥吃矢呢!!敢算计我!!」「娄公!!我冤枉啊!!我真的不曾!我从不曾做过对不起您的事情啊!!」「那石曜已被架空,身边无一人可用,他的书信根本就到不了邺城!!是你替他上的书信吧?!」「哈哈哈,我就不该相信你们这些汉人,都是一个德性!你且等着吧,我非将你们家杀的鸡犬不留.」赵开吓得嚎啕大哭,而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动静,崔瞻领着众人,缓缓走进了府内。赵开的哭声戛然而止,娄睿坐起身来,很是无礼的看着他。崔瞻缓缓说道:「黎阳太守娄睿,纵容官吏,行法太重,不问缘由,不奏庙堂,竟皆杀之,使酷法害人.即刻罢免其官爵,运往邺城治罪。」娄睿一愣,随即大笑了起来。「我杀了鱼肉百姓的豪强,你却要因此罢免我??」「这下,天下人都能知道尔等是什麽德性了!」崔瞻的脸色当即变得更加难看。杨愔给他下了铁令,让他罢免娄睿,可关于娄睿的诸多罪证,此刻连个证人都找不出来了,黎阳城里乾乾净净,乾净的都令人害怕。为了能完成吩咐,他也只能是用行法太酷的名义来抓人了。崔瞻挥了挥手,「都抓走。」甲士们扑了上来,看到甲士,赵开彻底疯狂,他跳起来,大叫道:「勿要抓我!勿要抓我!!」此刻的赵开,看起来疯疯癫癫,看起来很不正常。「我可以作证!我有太守作恶的证据!郡衙里有大量的钱粮,都是他收取的贿赂!!」赵开大声嚷着,崔瞻一愣,随即下令,「将此人带上车,看好他,勿要令人靠近。」娄睿冷冷的看着发狂的赵开,「我就知道是你.」他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了崔瞻的面前,「庙堂下了诏令要带我走,那我便跟你走,就算我做了恶,也不过是罢免而已,我并不惧怕.临行之前,我要跟黎阳县丞说几句话,你去帮我将他带过来。」崔瞻冷冷的与他对视。「您现在不是太守,是代罪之身,还是尽快上路吧。」娄睿猛地拔出了华铤剑,直接抵在了崔瞻的脖颈处,周围的甲士们大惊,却不敢靠近。娄睿仰起头来,看向对方的眼神很是不屑,他用剑拍了拍对方的脸,「我让你去将刘县丞找来。」崔瞻没有说话,一旁跟着他前来的属吏却赶忙跑了出去。如此僵持了片刻,刘桃子便在那小吏的带领下,快步的走到了此处。看到他,娄睿的眼神柔和了些,脸上竟有些愧疚。「知之啊是我错怪了你呀。」他忽收起剑,将华铤剑丢给了桃子,桃子伸出手,一把抓在手里。「我先前的话,你便当是放屁,勿要在意,这把剑,还是你来用我在这里的私产,你多帮我看着,勿要让人吞了。」「我先去邺城,见见那杨大肚.你便安心等我。」娄睿说完,示意自家的随从放下武器,便直接撞开了面前的崔瞻,朝着远处那几辆车走了过去。刘桃子站在原地,目送对方离开。崔瞻走到了刘桃子的面前,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虽然勇武,可行事太过酷烈,难堪大用。」他做出了点评,随后又说道:「不过,若是能进行改正,或许能为栋梁之材。」众人纷纷往外走,崔瞻压低了声音,略微靠近了刘桃子,「杨相对你颇为看重,勿要辜负。」说完,他也跟着众人转身离开。刘桃子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出郡衙门口,很快,这一行人便沿着道路离开,有骑士在最前头开路,道路上空荡荡的,他们就这麽一路狂奔,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当田子礼等众人赶忙闯进郡衙的时候,刘桃子手持华铤剑,皱着眉头,不知在想着什麽。石曜看到他,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石曜看起来很是激动。「刘公,天大的好事!!」「杨相派了很多人!!」「当下正在罢免朝野内外诸多昏庸无能残暴的官员,削去他们的爵位,令其白身归家,崔公说,庙堂这是要清理内外,不留奸贼,解决冗官.大治天下!!」「天下百姓,终于有救了!」ps:北齐天保初,兼并省吏部郎中,寻丁忧,起为司徒属,杨愔欲引瞻为中书侍郎.曰:『崔生堂堂之貌,亦当无愧裴子』。————《北齐书·崔列传》又自天保八年已来,爵赏多滥,至是,愔先自表解其开府封王,诸叨窃恩荣者皆从黜免,由是嬖宠失职之徒,尽归心二叔。————《北齐书·杨愔列传》(本章完) 第118章 契骇真 郡衙外墙内外的精美浮雕,随着太阳的移动而呈现出不同的身姿。碎石小路闪闪发光,两旁的楼阁外,假山依旧是披着绿,小泊里流水清澈,能看到一条条各类的鱼来回的游动。后院那高墙都是朱色的,一座座好看的楼阁探出尖尖来。郡中小吏们站在郡衙门口,彼此对视,却是不敢再走进去。按理来说,他们就该在此处办公,可是,自从娄睿来到这里后,他们便失去了进入郡衙的资格,整个郡衙重新翻修了整整一年多的时间。娄睿当然不能直接下令让郡吏们去别处办公,就找了个藉口,说什麽在郡衙翻修期间,郡吏们就在侧院办公。那所谓的侧院,却是连县衙都不如。娄睿从此开始独占郡衙,愣是将郡衙翻修成了郡吏们都不敢住的样子。此刻,娄睿离开了,可郡吏们看着面前这座奢华的府邸,心里却犯了难。郡门下史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低声说道:「刘公,要不我们还是回别院住吧,我们在那边住习惯了,在这里反而是不太习惯」石曜就站在刘桃子的身边,此刻的他,当真是神采奕奕。刘桃子还记得,当初他刚去成安县的时候,路去病不止一次的告诉他,只要等皇帝死了,太子上位,那天下就有救了。几乎所有的士大夫,似乎都在等着这一刻,等着杨相辅佐新皇帝,开启属于他们的篇章,将那些只懂得骑马打仗的鲜卑人赶出去,建立一个真正的国家。他们期待了很多年的愿望,如今终于实现了。大行皇帝驾崩,新皇帝登基,杨相执掌大权,而新皇帝果然没有让他们失望,登基后便是大赦天下亡人,赦免年迈的军户和奴隶,同时又禁止各地大兴土木,停止诸多工程。如今又派人开始刺查地方,罢免贪官污吏,提拔贤能。一切都如他们所想像的那般,完美的进行着,这些士大夫们迎来了狂欢。石曜仰起头来,对众人的话很是不悦,他拿起了手里的任命书,「崔使君离开之前,令我假行郡丞!总领郡中事务!」「尔等乃是郡吏,岂能龟缩在小院办事?!」「今日就得搬进去,不得违抗!」几个郡吏很是为难,他们偷偷看向了刘桃子,眼里满是惧怕。搬进去不要紧,可要是因此得罪了娄睿,往后被他报复可怎麽办?石曜看到他们不说话,更加生气了,「娄睿都已经被抓走了,你们害怕什麽呢?娄睿可怕,庙堂制令便不可畏吗?!」刘桃子看着众人那闪躲的目光,轻轻开口说道:「住进来吧,娄公若是问罪,便说是我的命令。」几个郡吏松了一口气,赶忙朝着刘桃子行礼大拜。「多谢刘公!!多谢刘公!!」他们匆匆忙忙的走进了院里,身后有更多的吏跟随他们。石曜却有些生气。「怎麽能如此惧怕呢?毫无胆魄,如何能.」「石君。」刘桃子打断了他,随后冷冷的瞥了一眼他,「石石君可曾当过吏吗?」石曜一愣,「不曾.」「吏的命很低贱,跟石君这样的人还不同,娄睿便是再厌恶君,只因为君是官身,也不敢直接处死.而吏就不同了,说杀便杀,今日生,明日死无论死了多少,也没有人追究。」「君不必用自家道德来要求这些人,且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是了。」石曜被这麽怼了一番,却也没有反驳。他对刘桃子还是非常服气的,他清了清嗓子,「刘公说的在理。」「接下来,我们要怎麽办呢?」「多备冬衣木炭,以熬寒冬。」石曜若有所思,「刘公的意思是那些恶人们即将反扑?得做好迎战他们的准备??」「不,我的意思是,让你去准备厚实的衣裳,可以取暖的木炭,让黎阳郡的百姓不要被冻死。」「啊好.好的。」「布帛钱粮,这郡衙府内有的是,石君正好可以用得上。」「可这些不都是娄睿的私产吗.」「怎麽,石君连这点胆魄都没有?何以如此惧怕?」「我这就办!」「陛下下了诏令,大赦天下,君该发出通告,接纳郡内外的亡人,妥善安置,若是君不知具体做法,可以询问我那些麾下。」「唯!!」刘桃子转身离开了郡衙,朝着对面走去,刚刚来到了县衙门口,寇流便已经在等着他了。「兄长!!」看到寇流,刘桃子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怎麽耽误了一天呢?」「兄长勿要提了,路上遇到骑兵过境,愣是将我盘查了许久现在官道上到处都是骑兵,吏牌在他们面前也不管用.」刘桃子示意寇流跟上自己,随即一同走进了县衙里。县衙很是忙碌,当下的县衙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运转,在刘桃子的带领下,黎阳复刻成安,开始在这里进行彻查授田,大量的公田再次被分给了百姓们。那些被庙堂记录了有授田四十亩,桑田二十亩,实际上却连五亩地都没有的穷人,此刻是真正拥有了名册上所记录的耕地。从明天开始,他们就可以耕耘这些耕地了,或许这并不能让他们富裕起来,但是这可以让他们活下去。黎阳作为中县,吏配置本就少,此刻更是团团转,几乎就没有空闲下来的人,就连田子礼等爪牙们,都出去做事了。刘桃子跟寇流回到了里屋,两人坐下。「你母亲还好吧?」「兄长,她很好,说是常常跟邻舍走动,那边有不少她的同龄.」「嗯,老人跟同龄者多走动,也是好事,往后没事了就过去看看,便是嘴里不说,她也是希望能多看到你的。」「唯」寇流从怀里掏出一双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递给了刘桃子,「这是我母亲为您做的,说是让我送给兄长也不知合不合脚。」「多谢。」「兄长勿要言谢.还有,这是路公让我交给您的书信,他说希望您能回信」寇流将东西都给了刘桃子,刘桃子看出他有些疲乏,「你先去睡上一会,当下县衙有很多差事,今晚开始你就去帮着他们。」「唯!!」寇流出去休息,刘桃子将鞋放在了一旁,又拆开了路去病的书信。「我兄知之,许久不见,可无恙否?」路去病在信里先是一顿寒暄,表示非常的关心刘桃子等人当下的情况,随后又说起了他自己那边的事情。路去病的书信跟他说话是一样的,那是通篇都写满了字,光是看都得看许久。成安那边已经是达到了路去病理想中的状态,可谓是大治。路去病都没有什麽烦恼的事情了。可对当下庙堂的局势,路去病却是表示相当的担忧。路去病已经不是当初的路去病了,他已经看出了当下局势的不对劲。太子登基为帝,太后为之撑腰坐镇,杨相执掌大权,百官听从其号令,看起来一切尽在掌握,走向了正轨,可路去病却觉得事情没有那麽简单,名义便只是名义,光靠这名义无法治理成安,治理成安用的是刀,对于天下而言,同样如此,不动刀就想要靠着自己宰相的名义来治理天下,路去病觉得很不妥当。在书信的最后,路去病则是劝刘桃子多加小心,行事当谨慎,勿要牵连进庙堂的争锋当中。刘桃子摇了摇头,收起了此书信。刚刚收起来,就看到田子礼急匆匆的走进了进来。「兄长.」他坐在了刘桃子的身边,几次张开了嘴,欲言又止。「你是想用点娄公家的钱粮?」刘桃子开口问道。田子礼大惊,「兄长是如何知道的??」「呵,想用就用吧,钱和粮随便用,黄金,珠宝,字画之类,就勿要用了。」田子礼解释道:「兄长,虽然我们也有不少钱,但是往后需要用钱的地方会越来越多,况且,我这帮着笼络各级官员,还有那些县兵里的军官,有几个什长,我看是真的不错,勇猛刚烈,只是因为出身,得不到提拔的机会!」「我想将再将这些人聚一聚,广结善缘,多为兄长招纳些可用之才」「我知道了,你去做吧。」「唯!!」邺城。高大的宫殿在阳光下反映着暖红色的色彩,内外有全副武装的甲士林立。娄睿身穿丧服,在几个甲士的簇拥下,低头走上了台阶。台阶极高,一共是三道,上头雕饰着各类的浮雕,精美无比,娄睿那郡衙的浮雕,跟这是完全不能媲美的,娄睿走在最左侧的台阶,一路走到尽头,面前是一堵高大的墙,一排看去,共有五道大门,每处门上都设立了楼塔,有甲士守卫,站在此处,便愈发的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大门缓缓被推开,娄睿跟着甲士们走进了门,门外便是帝后宫,两旁各有左右院,甲士们带着娄睿走向了右侧的别殿。娄睿踩着小碎步走到了门口,便跪了下来。「草民娄睿拜见太皇太后!!」他连着高呼了三声,方才有宫女走出来,「请跟我来。」娄睿就跟在宫女身后,走进了宣光殿内。娄太后正坐在上位,面前放着些饭菜,两旁各站着些宫女,娄太后板着脸,模样阴沉,娄睿心里一颤,随即再次大礼参拜。「好了。」「装模作样.」娄太后说着,「坐过来。」娄睿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娄太后的面前,随即便开始抹着眼泪,抽泣了起来,「姑母.杨大肚欺人太甚.」娄太后大怒,她瞪着娄睿,骂道:「我平日里是怎麽给你说的?!」「我让你以勤俭为本,勿要贪财好色,用心治理地方,报效社稷!!可你是怎麽做的?!」「姑母。」娄睿赶忙抬起头来,正色道:「我一直都是遵守您的教诲,不曾作恶啊。」「不曾作恶?!杨相可是找我说过你的事情了!!」「姑母!那是这些人栽赃陷害!我在黎阳,有李县侯家作恶一方,占据耕地,鱼肉百姓!我便派人灭了他们,将粮食分发给百姓,充了县衙,不仅交足了贡粮,还让百姓们有粮食过冬!」「而后东黎土豪心生惧意,妄图谋反,我亲自领兵讨伐,灭其门户,释放了东黎的奴隶亡人,安置好了他们!」「顿丘得知这情况,也是赶忙进行整顿,不敢违背律法。」「还有那崇光寺,他们仗着有您的庇护,为非作歹,起初,我还因为姑母对我的恩德而隐忍,可他们竟想要谋反!!为了国事,我只能抛弃私情,派人将崇光寺灭门!!将耕地和粮食再次分发给百姓!!」「郡内作恶的官吏,我皆已经处置,有才能的人,我都进行了提拔赏赐,连姑父送我的剑,我都赏赐给了有功之人.甚至连县兵,我都进行了操练。」娄睿满脸的真诚,眼里闪烁着泪花。「我都做到这般地步了,可杨大肚却不依不饶,派人来追查我的罪行,最后实在找不到过错,就说我用刑太过,姑母!对这些丧心病狂的恶人,难道还不能用重法吗?我看杨大肚跟这些人本就是一夥的,他是气不过我对他的人动手,这才将我抓起来!!」娄太后瞪圆了双眼,惊愕的看着面前的娄睿。等到娄睿说完,娄太后方才缓缓说道:「你是在我面前长大的我难道还不知道你的为人吗?!」「说你跟这些人勾结起来鱼肉百姓,我倒是相信,说你为民除害??你??」娄睿仰起头来,大义凌然的说道:「姑母若是不信,我可以跟杨大肚当面对质,您现在派人去黎阳查探也可以,我并没有说谎!」「我过去是有些年少无知,可经过姑母这麽长时日的教诲,我早已洗心革面,是那杨大肚要害我!!」娄太后再次打量着面前的娄睿,她的目光里充满了审视。「是六子帮你做的吧?」娄睿一愣,「咳,常山王是跟我有书信往来,也常常劝我要做好政务」娄太后沉默了下来。娄睿趁机说道:「姑母,您勿要被那杨大肚给骗了,说什麽要治理天下,我看他就是罢免我们这些鲜卑勋贵,提拔他身边那些汉人大族!」「这是想要夺了我大齐之江山啊!」「倘若朝野内外,上上下下,都是那些汉家大族,那这大齐还算是我家的吗?」「这些大族又是个什麽东西,我虽不读书,却听人说起,过去的朝代就因为这些大族,导致民不聊生,国家动乱,咱可不能让这些蛀虫再次爬上来吸血啊!!」「姑母,您在宫中,或许不知,可我很清楚啊,就说那黎阳的李家,那李构有好名声吧?可他的子嗣们呢?他们在黎阳,那可是惨无人道,那是将所有的耕地都自己占了去,将税赋全丢给贫苦百姓,那些百姓在名册上有授田无数,可实际上连自己的桑田都保不住,最后还要额外缴纳税赋,不知有多少人被逼死!」「姑母!!要为天下着想啊!!」「够了!」娄太后厉声训斥。娄睿低下头,不敢再言语。娄太后沉默了片刻,方才问道:「你将崇光寺给灭了??」「姑母,他们私藏甲胄武器,蛊惑愚民,说什麽亡高者黑衣,还占据耕地,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您要责罚,便责罚我吧!我身为地方长官,岂能对此视而不治,我下令进攻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您处置的打算!我愿意赴死!!」娄太后笑了起来,她抡起拐杖往娄睿头上来了一下。「别的不会,说大话倒是没人比得上你!我还能为了一些僧侣杀了你吗?」「我恢复你原先的爵位,你就待在邺城给我好好读书!」娄睿眼前一亮,赶忙起身行礼,「多谢姑母!!多谢姑母!」「滚出去!」「唯!!」娄睿从皇宫出来,便坐上了车,直奔领军府。很快,高演快步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诸多的亲信,他推开了大门,看向了站在门外的娄睿,行礼拜见,「兄长!」娄睿赶忙拉住他,后退了几步,当即便要朝他行大礼。高演又急忙将他扶住,「兄长这是要做什麽?!岂敢受兄长的大礼呢?」娄睿的眼里含着泪水,「大王啊,这次若不是你,我只怕就要遭受更多的羞辱了.你的恩德,我实在是无以报答!!」高演愣了一下,他看了看周围,「兄长,我们进去再说。」高演的领军府相当的简陋,一点都不像是高家子弟会居住的地方,高演牵着娄睿的手,两人就这麽一路走到了内屋,高演让左右都离开,屋内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娄睿死死抓着高演的手,「大王,因为小人的教唆,我险些对你有了误解,现在才知道自己是何等的愚蠢.」「兄长不必如此,这都是我该做的。」「不,多亏了刘桃子啊,大王还真没有说错,这刘桃子,当真是我家的千里驹,不知他真名是什麽?」高演抿了抿嘴,「其实.他是跟陆家有些近,我也只是嘱咐了几句,这黎阳的情况,我还不曾得知,兄长不妨将那边的事情与我讲一讲?」娄睿点点头,随即开始讲述起了刘桃子到达黎阳后发生的诸多事情,从他开始杀县吏,到他开始找大户平摊,再到他开始找崇光寺平摊。高演是听的一愣一愣的。「还好有他,不然,这次我怕是要颜面尽失,都没有颜面去见太后了!」「原来如此啊」娄睿正色道:「大王,大恩大德,我便不多言谢,我虽丢了官职,却还有爵位,身边还有诸多随从,好友,家里还有能杀人的好手!若是大王往后有事,尽管吩咐,我绝不推辞!」「只是.我还是想要知道刘桃子的真名.大王可否能告知啊?」「嗯」「他叫.契骇真。」娄睿一愣,「杀人者?当真是名副其实!!」(本章完) 第119章 轮到你了 十一月。光秃秃的树干上结成了白色的浅霜,狂风袭来,漆黑的枝条也忍不住抖动了起来。黎阳县城门口,此刻聚集了数百人。他们皆蜷缩着身体,在狂风之中瑟瑟发抖,他们的脸已被狂风吹的通红,不断的摩擦着自己的双手,浑身瑟瑟发抖。黎阳的天说变就变,尽管还不曾落下大雪,可天气骤然转冷,险些要了这些亡人的性命。他们还是穿着那破破烂烂的衣裳,这衣裳压根挡不住这般的寒冷。大齐每年都能控制住各地的亡民数量,所仰仗的便是这寒冬,一个酷烈无情的冬季,便能为大齐杀掉八九成的亡民。这些没有身份的罪人,是根本熬不过寒冬的。而新皇帝登基之后,大赦天下,诸多亡人可以重新回归庙堂,这是天大的好事。只是,想要回归,也并不是那麽的简单。大赦之后,官吏们会挤干前来归顺的亡人,榨出他们的所有血肉,没有好处是不能上身份的,皇帝赦令也没有用处,没有好处,便给你拖,让你熬过这个寒冬再来故而,那些家有子弟流落在外的百姓,想要让亲人回来,往往都要倾家荡产,一无所有。当然,官吏也不会不讲情面,最后还是会给你出路,例如好心的让大族收留你为佃户或仆从。但是在黎阳郡这里,情况显然就不同了。亡人正在逐步上前,官吏就坐在城门口,一一与他们核查信息,态度并不恶劣,也没有勒索敲诈。在确定之后,便直接给予相关证件,让他们进城,效率极快。就在众人办公的时候,城内忽有嘈杂声起,就看到一行人急匆匆的出了城门。亡人大惊,赶忙避让。石曜骑着骏马,对左右说道:「告知他们,皆往南城门处办差!此处要迎接贵人!」那些县吏赶忙起身,他们叫上了这些亡人,开始离开,石曜又吩咐众人大开城门,令县兵在周围拉开戒备,一路通往官道。有几个老翁出来,站在城门口,准备着话术。石曜忙前忙后,四处嘱咐。刘桃子骑着青狮,领着左右,晃晃悠悠的来到了城门口。看到刘桃子,石曜很是急切,「刘公怎麽才来呢?!这新太守便要来了.可不能得罪啊!」石曜当差许久,还是头次遇到这麽配合的太守,没错,这位太守到来之前,还特意派人去告知自己前来的准确时日,一切行为都合乎礼法!不像前几个鲜卑人,那是骑着马带着胡人就冲过来了,知道的说是来赴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这里来打草谷的。石曜心里充满了期待,他激动的站在路边,嘴里不知嘀咕着什麽。反观刘桃子这边的人,就很是平静了。独孤节站在刘桃子的身边,不屑的看着石曜,低声说道:「不知道的还当是他阿爷来了.」郡县里几个有头有脸的人此刻都站在了刘桃子的身边。尤其是县兵这里,经过田子礼的一番走动,上上下下都与刘桃子有了些干系。刘桃子没有说话,众人也就没有继续抱怨。如此等候了片刻,就看到有奴仆纵马赶来,「太守距离此处只剩三里地!可准备迎接!!」说完,此人便纵马回去。在他回去之后不久,又一个奴仆纵马前来,「太守距离此处只剩二里地!可准备迎接!!」奴仆们如此往返禀告,声势做的还不小。而石曜也是不厌其烦的一次次高呼知晓。终于,一行人马出现在了远处,前后浩浩荡荡的跟着数十位奴仆,有六驾奢华的马车整齐的行驶在官道上,石曜赶忙领着众人上前拜见。马车停靠,一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此人看来四十多岁的年纪,个子很高,却相当的清瘦,他的胡须留的很长,须几乎留到了胸前,看起来比寇流都要怪异。从相貌上来看,这是个不苟言笑之人,他站在原地,一只手后背,一言不发。即刻有奴仆走上前,举起了手里的任书,「陛下特令襄城县侯源文瑶担任黎阳太守」他念起了这任书,很长的大一段,石曜听的认真。等那人说完,他赶忙上前行礼拜见,「黎阳令,假黎阳郡丞石曜拜见源公!!」源文瑶一愣,打量着面前的石曜,缓缓走上前,「石君不必多礼。」石曜站起身来,眼神更是激动。没错,就是这样!他赶忙让众人前来拜见。源文瑶受了众人的礼,这才上前跟那些城内的老翁们寒暄。「老丈今年贵庚啊?」看着源文瑶跟那些老翁们攀谈,几个官吏只是在一旁等着。他们说了许久,源文瑶拿了人家送来的礼物,这才拜谢了诸位老翁,上了车,朝着城内走去。众人回到了郡衙,而桃子等人就要留在外头了,毕竟他们是县官吏,除非是召集诸县官吏前来,否则就没有资格进郡衙开会。只有石曜以及独孤节,其馀那些郡吏才能入内。源文瑶当即就召见了郡衙诸多官吏,告知他们要以社稷百姓为根本,要勤勉治政之类的。终于,在完成了这些琐碎的事情后,源文瑶叫上了石曜,让其馀人离开。两人一同来到了后院,看着左右的装饰,源文瑶呆愣了片刻,「这郡衙怎麽这般奢华?」「这都是当初的娄睿所翻修的.」听到这句话,源文瑶皱起了眉头,「这些恶贼,最是贪婪,目无法度。」石曜深以为然,不断的点着头。两人走进了内屋,源文瑶便坐了下来,「我刚来,对郡内的情况还不太熟悉,你且给我说一说,就从官员开始说吧。」「首先便是那独孤节,此人是鲜卑,乃是行伍出身,虽不善政略,但是颇知练兵打仗之事.他.」「好了,粗鄙武夫有什麽好讲的呢?说别人吧。」「那便是我黎阳县丞刘桃子了,此人勇武,有胆魄,先前除贼,皆是因为他的功劳,我稍后就让他进来拜见源公!」「哦,他是哪家子弟?」「他是小吏出身,因功劳得到提拔.」「那就等往后再见吧,顿丘县令呢?」不知为何,石曜忽意识到了些不对,可还是认真的讲述了官员的情况。「还有呢?」「没了.」「怎麽会没了?当地难道就没有什麽贤人?没有什麽大家?」源文瑶认真的说道:「我初次前来,应当拜会当地大贤,询问地方之事,这些人,你怎麽不举荐呢?」「源公,黎阳经历了几次变动,只怕是没有什麽大贤。」「好吧,那就准备车架,我要前往县学看看。」「唯!!」源文瑶的第一站是县学,石曜倒也理解,毕竟教化才是最重要的。黎阳乃是小郡,只有县学而未设郡学,当他们一行人来到黎阳县学的时候,这里的讲师们赶忙出来拜见。源文瑶跟着众人参观了县学,越看,脸色便越是严峻。他忽停了下来,看向了左右,「这黎阳县学里,怎麽都是些学律法的人?!士子呢?学子呢?」「放着圣人的学问不管不问,却养着一些未来的胥吏?尔等就是这麽滥用县衙之粮的吗?!」石曜顿时惊呆了,他赶忙解释道:「源公,并非如此,只是我们罢免了诸多小吏,黎阳各地都缺少干吏,因此才招纳了.」「勿要多说!」「回去!」源文瑶怒气冲冲的上了车,石曜却有些茫然。当马车离开之后,石曜呆愣的看着那远去的马车,许久都没有说话。刘桃子带着人从县外回来,刚刚来到了城门口,就看到几个县吏窃窃私语。看到刘桃子,他们赶忙起来拜见。刘桃子点点头,就要路过,却有小吏赶忙开口问道:「刘公,郡衙那边说要裁撤酷吏提拔良吏,我们县衙也是吗?」「不必管他。」刘桃子大手一挥,纵马进了城,那县吏松了口气,赶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看吧,我早就说了,没什麽好担心的!」「说归说,要做还不是得我们这些人?再者说了,有刘公为我们做主,他是太守又如何!」刘桃子纵马走在路上,所遇到的人纷纷行礼拜见,姚雄此时纵马略微靠近了些,「兄长,这新太守看来也不是什麽好东西啊.」「他来黎阳也好几天了,一不去看耕地,二不去看贫弱,三不去看粮仓,整日去拜访那些什麽大户贤才,召集什麽有德操的长者.顿丘那边的人可乐坏了,这些天黎阳里满是顿丘赶来的人,我就抓了四五个,还高呼着什麽太守的客人」刘桃子没有说话,当他们来到了县衙的时候,几个人转头看向了郡衙的方向。郡衙外着实热闹,诸多奢华马车停靠在这里,就看到原先几个都不敢露面的漏网之鱼,此刻笑着彼此拜见,声音洪亮,似是看到刘桃子到来,他们不敢说话了,转身就跑进了衙内。刘桃子带着其馀众人走进了县衙,刚刚来到了自家的屋,就看到站在门口的石曜。此刻的石曜,哪里还有先前那意气风发,满脸期待的模样。只见他神色憔悴,头发杂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恍如尸体。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惊醒,看向了刘桃子,此刻,他如看到了救星,快步走上来,「刘公.出大事了,出大事了.」「他不许我们继续分发授田,还下令将粮仓封起来,说是私发授田,私发粮食都不合大齐的礼法制度,还有我们准备的过冬的物资,他说也得要详细核查,不能随意发放他还说我们收留了太多的亡人,除却黎阳本地亡民,其馀亡民都该被驱逐.」石曜说着一件又一件事,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刘公,怎麽办啊」「我不知道。」刘桃子回了一句,径直的走进了屋内,石曜恍惚的跟在了他的身后。刘桃子坐在上位,姚雄不善的看着石曜,石曜此刻却是满脸的纠结。「怎麽会这样呢源氏乃是杨相的舅家,家学渊源,出了诸多贤才,源公怎麽就不知民生疾苦,他到底想做什麽.他到底在干什麽.」石曜此刻大受打击。他根本就想不通源文瑶的目的,他并非是个贪婪的人,也不是个无能的人,更不是个凶残的人,跟娄睿那样的恶棍完全不同。可他一过来,就彻底打乱了石曜的诸多计划,石曜的想法非但没有因为贤人的到来而得到实现,反而是就此中断。他反覆的给源文瑶告知这些事情的真相,分发授田是因为名册与实际授田对不上,分发粮食是因为百姓没有过冬的粮食,过冬的物资更不用说,至于亡民,陛下都已经大赦天下了,黎阳有这个能力,就多安置一些人,又有什麽不对?还说郡县的吏多酷烈,可若是不酷烈,又如何压得住他府内那些宾客呢?他再三告知了这些宾客们过往的所作所为,可源文瑶总是能给出一些他意想不到的回答。贤良之家,道德之后,岂能为胥吏所欺?倘若这次来的是个天大的恶人,到来之后开始强徵收贿,杀人取乐,他或许都不会如此绝望,来的是个贤人,众所周知的贤人,可他的想法和要做的事情,却跟娄睿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他不像娄睿那般的直接,娄睿跟他们要钱,然后给与庇护,源文瑶则是要他们要其他的什麽,例如举荐的名额,例如经学的交流,例如某位亲族的人脉.然后,给与他们庇护。这便是自己所期待的吗?!一瞬间,石曜头痛欲裂,整个人狂若疯魔。「呵!!」刘桃子一声呵斥,石曜当即清醒。他抬起头来,看向了刘桃子,却看到刘桃子满脸的愤怒,石曜很少能看到刘桃子动怒的表情,过往,便是杀人的时候,他都是一脸平静。「怎麽,过去娄睿为非作歹的时候,君刚正不阿,敢多次上书杨相!」「崇光寺作恶多端,君敢领着县吏冲杀寺庙!」「如今这源文瑶肆意妄为,诸多恶人聚集在他的府上,君却变得如此怯弱,不敢言语,不敢声张,唯唯诺诺!」「君的刚烈正直是因人而异的吗?!」「君博览群书,学的是怎麽党同伐异,学的是怎麽厚此薄彼吗?」刘桃子的句句质问如雷鸣般响在石曜的耳边,他忽然抬起头来,一把抽出了自己的佩剑。「我这就去劝谏太守,铲除恶贼!!」「站住!」刘桃子将他叫住,轻声说道:「我们是庙堂官员,应当按着大齐律法来办事,岂能滥杀无辜,草芥人命呢?」他缓缓从一旁取出了些纸张,放在了一旁。「这些都是我找来的罪证,是太守府上那些宾客们的罪证。」郡衙后院。众人坐在屋内,面前堆放着饭菜,有说有笑,这一幕,当真是跟过往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上头的娄睿换成了源文瑶,而他身边的舞女乐师则是换成了各地贤才。可本质上似乎又没什麽区别,这些贤才们虽然不懂得舞动身躯,也不懂弹奏胡乐,却也是擅娱乐的好手!坐在这里,一口一个源公,一个一个渊源,一口一个亲戚,场面格外的火热,远比那娄睿在时要热闹的多。说起这位源公,诸位贤良都是忍不住发自内心的赞叹。终于来了个明白人啊。就在他们激动的畅谈经学,聊着古代圣人的时候,忽听的一声嘈杂,一群郡县之吏,手持刀剑,叫嚷着冲杀了进来。这一刻,宴会戛然而止。方才高谈道德的贤才吓得面无人色,有人嚎啕大哭,有人高呼造反,有人钻进案下,有人起身逃走,有人跪在地上,高高举起后臀。石曜领着人冲进来,迅速制服了众人,他左右张望,却看不到太守。他转了几圈,一把掀开案,将钻进案下瑟瑟发抖的源文瑶给提了起来。「太守!得知您被奸贼所围攻,我特意前来搭救!」源文瑶惊愕的看着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石曜看向了其馀众人,「动手!」这些酷吏们毫不留情,举刀便砍,诸宾客惨叫着,四处躲避,只是片刻之间,后院内便只剩下了一堆尸体。源文瑶依旧不敢开口,浑身瑟瑟发抖。「石公.只乞活.」「您这是什麽话!源公,您看,这些都是罪状,您府上这些人,各个都曾犯下大罪,今日他们齐聚一堂,分明就是要加害于您.您勿要担心,这些事,我会上书给杨相!」「您就在府里休息吧,若是有事,可以叫我!」石曜说着话,就令人将这些尸体拖出去。当他们离开之后,源文瑶这才瘫坐在了地上,他看向了一旁的奴仆,「你你现在就去.将郡尉找来!」奴仆点着头,刚刚走出门,就被几个郡吏给拦下。「宵禁。」「我奉太守之令外出!快快让开!」「宵禁。」奴仆抿了抿嘴,想要说些什麽,看到这些恶吏们那不善的眼光,他咽了咽口水,转身回了屋。而在不远处,刘桃子,石曜,独孤节三人站在一起,看到这一幕,石曜跟独孤节都忍不住轻笑了起来。石曜问道:「刘公.若是他下令要对我们动手.」独孤节不屑的打断了他,「靠什麽动手?那些奴仆吗?他身边有跟娄太守一样的骑士随从吗?」「你们这些汉官啊,便总是想通过什麽宰相,太守之类的名来压人,我们就不同了,我们靠刀剑说话.」ps:献祭两本书,一本是好友写的《择日穿越》,还是幼苗,是老作者了,更新有保障。另外一本书是我书友写的,《吾父耶和华》,看到这名字我差点笑抽了,这年头当真是什麽书都能看得到啊(本章完) 第120章 保密 天保十年,十二月。鹅毛大雪翩翩落下,整个世界都被染成了雪白色,地上的积雪已经很厚实了,狂风袭来,雪花胡乱的飞舞,让整个世界都变得纷乱不清。黎阳已经被大雪所覆盖,整个城池,都被这般杂乱的雪花所笼罩。源文瑶披着厚厚的毡裘,站在门内,看着外头的大雪。雪花不断的拍打着他的身躯,源文瑶浑身都在哆嗦着,牙齿不断的碰撞,整个屋内都因狂风的袭击而哗哗作响。源文瑶忍不住缩着身子,尽管穿的厚实,那刺骨的冷气却是往他身上各处乱钻,他哆嗦着回了头。在他的身后,则是站着石曜与独孤节二人。源文瑶挤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石公,这屋内的火都被吹灭了,不若还是先关了门,再商谈大事?」石曜不为所动,此刻的他,只是板着脸,一只手抓着腰间的剑柄,「源公啊,是您一直说要赏雪,还说这是新君登基,故天降瑞雪,天大幸事,可为庇佑,不必在意。」「是您说的吧?」源文瑶的嘴唇颤抖了片刻,「是我说的。」「那源公便继续欣赏这瑞雪吧!」「多好看的雪景!」源文瑶缓缓看向了独孤节,独孤节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源文瑶缓缓看向了前方,忍受着煎熬。大雪不断的朝着他脸上飞来,源文瑶举起手来,挡着自己的脸,想起自己前来黎阳之后的诸多遭遇,他竟是再也忍不住,就这麽抽泣了起来,浑身一颤一颤,哭的梨花带雨。石曜看着堂堂太守站在门口恸哭,眼里竟是鄙夷。他这才走上前,将源文瑶拉进了屋,随后关上了门,房门关闭,那吓人的风雪声便小了很多,尽管还在拍打着门窗,屋内不算暖和,但是阻隔了风雪,便好受了些。「独孤君,快些生火,勿要冻伤了太守。」石曜吩咐着,独孤节也没有拒绝。石曜惊讶的看着源文瑶,「源公怎麽还哭了呢?莫非是雪景太美?」源文瑶抬头看向他,此刻的他,哪里还有从前的庄重,他哭哭啼啼的说道:「我从不曾得罪过石公啊,石公为何要如此欺我呢?」「郡内政务,皆由石公做主,要赈冬灾,你自己下令就是了,何必来问我,又何必这般欺我?!」听到源文瑶的话,石曜皱起了眉头,「源公!这郡内大事,自然是得太守来做主,我是读过书,通过了秀才应试的,知道大齐的律法制度,这郡内事,都需要太守令,我是按着制度来办事啊。」源文瑶听到他的话,哭的更加厉害了。石曜的脸色这才柔和了些,他说道:「源公啊,我只是想让您知道.您常常提起的雪景,美景,什麽祥瑞之雪,在百姓这里,那便是要命的天灾您如今穿着厚实的衣裳,站在门内,尚且无法忍受,城内的百姓,没有这般坚固的房屋,屋里没有过冬的柴火,身上没有您这样的衣裳,您说他们要如何活下去呢?」「圣人说要仁政,不顾百姓的死活,这算是什麽仁政呢?」源文瑶顿了顿,「我知道了.我这就下令。」石曜让他下了命令,这才快步走出了屋,独孤节正要跟着石曜一同离开,却被那源文瑶拉住。源文瑶眼巴巴的看着他,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独孤君,其实我祖上也是国人,乃是鲜卑秃发之后.」独孤节哦了一声,虽没有明说,却是一点都不掩饰眼里的嫌弃,他赶忙抽出了手,转身离开了此处。等到他们都离开,几个奴仆才敢上前。主仆几人抱着再次痛哭。源文瑶说道:「谁能想到,这司州之内,竟还有这般反贼,此处距离邺城不远,我却被贼人所挟持,诸事不能自己,还要被这般羞辱,为之奈何啊!!」几个奴仆此刻也是擦拭着眼泪。「家主受辱,我们本该赴死,只是奸贼势大,实在不想舍下您一个人啊.」几个人又哭成了一团。源文瑶抽泣着,「还有什麽办法可以让我脱身呢?」有奴仆开口说道:「家主,当下是寒冬,邺城虽近,却是不会有什麽往来,只要能熬到明年开春,朝中或者州中派人来告知春种事,家主便可以与他们告知这里的情况,这些反贼定当束手就擒!」「好,好,眼下也只能这麽办了」石曜迎着漫天的风雪,艰难的前进着,这大雪让视野受损严重,几乎是看不清前头的东西,地面上的积雪又格外的厚实,一步一个大脚印。黎阳似乎有很多年不曾下过这般大雪了,石曜艰难的摸索到了县衙门口,在县吏的簇拥下,终于是来到了县丞住所。石曜走进了屋内,屋内烧着火,比外头要暖和了很多。刘桃子,田子礼,姚雄,寇流,褚兼得等几个人坐在一起,正聊着什麽。石曜走进来,很是自然的坐在了他们的身边,他抬起头来,恶狠狠的说道:「那厮还敢装模作样,阴阳怪气,给我说什麽祥瑞之雪,不必在意」「我就让他上门口站了半个时辰,让他好好欣赏一番瑞雪。」「他是哭的如同孩子一般,就这样的人,也配担任太守??」田子礼呆愣了片刻,「石公啊,这源文瑶虽高大,却不是个强健之人,您做事可得注意些,勿要将他给弄死了.」「弄死了便弄死了!」「这些狗贼,活着也只是浪费俸禄,死了更好!」听到石曜的话,几个爪牙面面相觑。自从源文瑶到来之后,石曜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哪里还有过去那文弱书生的影子?动不动就是要杀人,这几乎都跟桃子哥一样了!刘桃子开口问道:「受灾情况如何?」「还好,没我们所预计的那麽严重,也就是我们提前做好了准备不然真不知要死伤多少人。」「就是乡里的牲畜被冻杀的有些多,我已经派人去登记了,准备等大雪过去,就向庙堂上奏,让他们补缺.」门再次被推开,风雪顿时涌进来,独孤节赶忙关上了门,抖了抖身上的雪,往手里哈着气,随即坐在了众人之中。他抬起头看向了刘桃子,「您说的果然不错,这家伙贼心不死,方才我要出去,他还拉住我,说什麽他也是鲜卑人.就是想要拉拢我。」他皱起眉头,「倘若州或者庙堂派人前来,这厮定然会胡说八道。」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凶狠,「刘公,不如我们干掉他,直接说是冻死的.」褚兼得嘿嘿一笑,「那不成啊,他父亲是杨相的舅父,杀了他,杨相岂能饶了我们?」听到这句话,田子礼愣了一下,他问道:「舅父?」他又看向了独孤节,「他说自己是鲜卑人??」「那杨相岂不也是鲜卑人吗??」石曜开口说道:「他们祖上是鲜卑,到如今,只怕是连一句鲜卑话都不懂得说。」寇流缓缓低下头来。几个人还在讨论这件事,刘桃子却打断了他们,「好了.勿要再想这些事情,还是先赈济受灾百姓吧。」「至于源文瑶,不必理会。」「开春后的庙堂,只怕是没有心思来理会地方之事了。」几个人赶忙起身,朝着刘桃子行礼。「唯!!」众人披上了厚厚的衣裳,各自离开,石曜却没有走。等到众人离开之后,他方才问道:「刘公,杨相是不是要败了?」「何出此言?」「看源文瑶便知道了.」「这与我们无关,且做好你份内的事情。」「唯。」邺城,相府。杨愔坐在上位,几位重臣分别坐在了他的左右。amp;nbsp;「陛下进我为开封王。」「而我觉得,过去爵位和官职滥发的问题,已经是非常的严重了,我愿意削去自己的王爵,削去开府的特权,以示天下人,裁撤冗官之事,以我为先!」杨愔挺着大肚子,霸气十足。而坐在他面前的众人,有燕子献,可朱浑天和,宋钦道,郑子默,高归彦,崔季舒等众人。听到杨愔的话,众人对视了一眼,神色各异。郑子默站起身来,朝着杨愔行了礼,随即说道:「杨相.陛下刚刚赏给我们爵位,当下您就要收回去,这是不是不太妥当呢?只怕有损陛下的威势啊.」「呵,现在是在商谈社稷大事,郑君勿要多言!」杨愔直接打断了对方,眼里对他有些轻视,宋钦道看到郑子默被训斥,也是忍不住起身,「杨相召集我们商谈大事,却又不许我们开口询问,那何必要召我们前来呢?」看到事态不对,燕子献也起了身,「两位勿要动怒,杨相并非是轻视你们,杨相的意思是,当下还有其馀的事情要商谈,稍后再议,稍后再议。」郑子默跟宋钦道对视了一眼,随即不悦的坐下来。燕子献清了清嗓子,「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可不是爵位和官职,而是那二人。」「那二人的声势愈发的浩荡,一位在府内召见来往的宾客,每日到他家里拜见他的客人,就已经超出了三四十,当下是越聚越多。」「另一位做事愈发的肆无忌惮,公然在邺城内杀人。」「诸位可有良策啊?」众人缓缓低下了头,沉吟了起来。崔季舒平静的看着众人,看到他们面露难色,这才站起身来,他看向了杨愔,「杨相.近来我身体多疾病,找来了医师,说是我病入膏肓,只怕不能长久,随后又给我开了一副猛药,说是此药性烈,吃了定有成效。」「您觉得,我该不该吃这副猛药呢?」众人缓缓看着他,又看向了杨愔。杨愔直视对方,「小药已经无法救治,若是拖延下去,便是猛药也无法救治。」「因此,在病死之前,倒不如吃几副猛药,猛药虽烈,或能救命。」崔季舒摇着头,「我听另外一个医师说,越是严重的疾病,就越是要小心谨慎,在下猛药之前,先调理好身体,先让人能扛得住猛药,而后再治根本,不然,不是救命,是杀人啊。」杨愔跟崔季舒对视了片刻,气氛很是压抑。杨愔缓缓开口说道:「公的身体既然抱恙,那就无法再治理大事了,公可以先回府修养。」崔季舒一愣,随即苦笑了起来。「好那老夫便回去了。」崔季舒转过身,摇着头缓缓离开,杨愔等到他离开了,方才对左右说道:「先帝临终前给我遗诏,罢免崔季舒的官职!明日就派人到他府上宣读诏令!」「唯」在座的几个人当即就老实了许多。看着静坐的众人,杨愔开口说道:「此二人事,也不必太在意。」「我准备将他们外放为刺史,让他们治理地方,以见成效。」燕子献皱起了眉头,「此二人是宗室,杨相虽贵为宰相,可.便是陛下,对二人也颇为敬爱,这能成吗?」杨愔看向了宋钦道跟郑子默,「这件事,就要劳烦你们二位,去劝说陛下跟太后了。」「唯!!」几个人起身各自离开。燕子献却留了下来,等到众人离开之后,他方才走上前,说道:「杨相.这是崔瞻方才送来的详细奏表,将黎阳那边的事情说的很是详细,再没有遗漏。」杨愔拿起了文书,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地方的事情,往后再说,还是先解决庙堂的大事。」他又吩咐了几句,燕子献也就离开了。在众人皆离去后,杨愔伟岸的身躯当即泄了气,他弯着腰,换个了个更加舒适些的姿势,继续坐在原位。他坐了片刻,方才起身,准备返回内屋休息,迟疑了下,还是拿起了放在一旁的书信。杨愔回到了内屋,因为后背的创伤,他只能侧着身躺着,他翻开了奏表,认真的看了起来。当他看完了手里的奏表时,他似是彻底的睡不着了,他猛地坐起身来,来到了案前,令人拿来笔墨,当即开始书写了起来。「来人啊!」「将此令送往黎阳!!」宋钦道跟郑子默走向了皇宫。宋钦道担任侍中,郑子默则是散骑常侍,这两个官职,是可以陪伴在皇帝身边,可以进出皇宫的。宋钦道看向了一旁的郑子默,「郑师,杨相对我们素来轻视,只觉得我们是靠阿谀奉承才能与皇帝亲近.这次,定要成就大事,也让他看看,近臣未必都是佞臣!」郑子默的眼里满是担忧,「话是如此,可当今陛下为人仁慈,要让他配合我们来对付二王,只怕是不容易啊。」宋钦道点着头,「是这个道理,不过,太后这里还是好说话的,我想她定然会愿意出力相助!」两人各自走向了自己的目标。宋钦道进了皇宫,随即又买通了甲士,让甲士为自己偷偷禀告,如此操作下来,终于是见到了当朝太后,李祖娥。太后年纪并不大,相貌端正美丽,贵气十足,她坐在上位,身边跟着几个女官,她手里拿着一串佛珠,眼眸清澈,脸色悲伤。宋钦道赶忙行礼拜见。李祖娥轻声说道:「不必多礼.听闻宋公急着要见我,可是我那孩儿出了什麽事?」宋钦道皱起眉头,「臣平日里规劝陛下,可陛下登基之后,却对臣多有轻视.」他忽看了看左右,便低头不语。李祖娥吩咐道:「且都出去吧,没有我的命令,都不许进来。」诸多宫女赶忙走了出去,这里便剩下了李祖娥与宋钦道两人,李祖娥这才开口说道:「宋公,我那孩儿自幼心善,不会做出轻视长辈的事情,您」宋钦道的脸色很是肃穆,「太后,您为何要居住在偏殿,而不敢入住正殿呢?」李祖娥一愣,「我」「当下二王在朝,权势极大,陛下年幼,受他们的遏制,太皇太后偏爱她的儿子,却不怎麽喜爱她的孙子,您对这些视若无睹,难道就不怕二王对陛下不利吗?」这一刻,李祖娥的脸上满是惶恐,「陛下已经登基,天下至尊,谁还敢对他不利呢?」「无有权势,何谈至尊?太后莫非不知狗脚朕之事?」看着吓得花枝乱颤的太后,宋钦道这才说道:「当下杨相辅佐陛下,欲图谋二王,只是怕陛下不从,希望太后能相助我们,多劝谏陛下,我们意将二王调离邺城,派往地方,解其大权,天下大事归陛下,而后宫之事则归太后!」宋钦道再次行礼参拜,「还望太后能恩许之!」李祖娥小脸苍白,她迟疑了许久,「这件事能成吗?」「若是有太后相助,定然能成.」「好」「太后,事关机密,在不曾动手之前,还望太后勿要告知任何人!」「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宋钦道顺利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又叮嘱了些事情,这才匆匆离开。李祖娥只是呆愣在原地,想起这件事,越想越是害怕,她死死握着手里的佛珠,额头上满是汗水。「来人啊!」她大叫着,很快,几个女官便来到了她的身边,低头行礼,「太后。」「给我准备车架,我要去礼佛.」听到她的话,几个女官都惊呆了,「太后!此时天寒地冻,如何能外出礼佛?」「你们懂什麽!这是为了大事!速速准备!」「太后,外头的风雪实在太大.」(本章完) 第121章 一年三迁 尽管宫女们再三劝阻,架不住李祖娥铁了心的要礼佛。众人无奈,只好准备了马车,放上了一切御寒的用品,令百馀甲士开道,这才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皇宫,前往昭玄寺。天寒地冻,哪怕是坐在马车里,李祖娥也是感受到了那刺骨的寒意,可这寒冷却是让她变得更加清醒了,驱赶了些她的恐惧。当太后忽然到达昭玄寺的时候,当地上下的官员僧侣都是乱成了一团。此处并非是寻常寺庙,此处乃是执掌天下寺庙的官衙,当然,这里也有佛像,也有大师。李祖娥没有理会前来迎接的众人,她直接走向了大正殿。甲士们守护在门口,李祖娥只是带着几个女官走了进来,大家往地上铺设蒲团,点起烛火,拿起薰香,做好礼佛的准备。李祖娥此刻跪在佛像前,低声的诵念佛经。女官们站在各地,冻得瑟瑟发抖,等着她礼佛完成。李祖娥终于念完,她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这高大且慈祥的佛像,开口说道:「只求菩萨保佑我,能使我成就此大事,诛杀二王,做主后宫,保我儿平安.」此刻,站在她身边,为她持香的女官,浑身一颤,惊恐的看向了李祖娥。大风雪并没有持续太久。狂风停止之后,太阳缓缓升起,大地的雪白色在阳光下金盈剔透。有六个骑士,此刻正骑着骏马,浑身都包裹着厚厚的衣裳,骏马也是被冻的不轻,此刻缓缓前进着。「这都是什麽事啊.入冬之后,还要我们各处乱跑,耽误了时日还要斩首,他自己倒是窝在屋里!」为首者低声咒骂。其馀几个人此刻也是哆嗦着,「咱们的命又不值钱他们哪里在意?」四周皆是白雪茫茫,看远处看的久了,双眼便感受到阵阵的刺痛,这让他们更加的愤恨。当下的大齐是真的乾净,放眼望去,再也看不到什麽亡人贼寇,看不到什麽野狗豺狼,一切都是雪白色的,冰雪将一切肮脏古怪全部覆盖,大齐头次变得如此正常,不过,也并不完全是。在两旁的枯树上,能看到几个雪人。雪人死死抱着树干,想要远离地面的积雪,随即就被冻结在了这树上,一动不动,在不曾被完全覆盖的地方,能看到破烂的布帛,能看到惊恐的脸。不认真看,就好像是树上结出了一张张脸,摆出各种古怪的表情,看向过路的人。几个骑士都觉得别扭,不愿意多看。终于,远处的城池露出了本来面目,看到那矮小的城墙,几个骑士都忍不住加快了速度,终于能稍微的休息一段时日了。他们强忍着迎面吹来的冷风,迅速来到了城门口。在此刻,城门口外站着两个县兵,都是穿着厚实,里头坐着一个县吏,浑身哆嗦。看到诸多骑士,县兵赶忙将他们拦下。骑士颤抖着从怀里拿出过所,「我是来县衙传达庙堂诏令的!」县吏上前查看,随即赶忙放行,又安排一个县兵为他们带路到县衙。骑士们便跟在那县兵身后,往县衙前进。城内跟城外没什麽区别,同样是寂静无人,这般大风雪之后,往往会是最为寒冷的,没有人敢出门,道路上的雪都没有踩踏的痕迹。他们一行人来到了县衙,便由县吏接手,带着他们前往了县令府。「这是任书.本该是在六天前送来的,奈何风雪阻路,还望您勿要怪罪嘶,还望公能安排房屋热饭,让我们几个先休息片刻.」骑士将文令交给了石曜,哆嗦着说道,石曜看着面前几个疲惫不堪的骑士,也是赶忙吩咐众人带他们去休息。当石曜打开了文书,方才发现,这不是下达给他的,这是下达给刘桃子的!他摇摇头,这几个骑士还真是累昏了头。他也不敢往下看,只是带着东西找上了刘桃子。刘桃子坐在上位,手持庙堂诏令,爪牙们分别坐在他的两旁,屋内燃烧着熊熊烈火。火焰之下,刘桃子的脸色不断的变幻着。「特任黎阳县丞刘桃子为博陵郡尉.」在诸多的废话之中,刘桃子只看到了这一段话,前头的话是夸赞刘桃子的功绩,而后头的话则是对他的督促和鼓励,只有中间这一段话,才是核心的内容。听到这话,姚雄忍不住放声大笑。「好!好啊!兄长这是跳过了县令,连升二级,直接坐上了郡尉啊!」「放屁!」田子礼骂了一句,随即说道:「官职都是论品级的,大齐三十品官,县丞是二十九品,从九品上。」「而郡尉乃是二十七品,正九品上。」姚雄沉吟了片刻,「对啊,不还是连升二级吗?」姚雄看向了左右,问道:「现在兄长的官是不是就比陆县令高了?」「呵,陆县令是帝城县令,十三品,从五品下差了十四品呢!」「那石县令?」这次不用田子礼开口,石曜便笑着说道:「我是中县令,十九品。」「那源文瑶那厮呢?」「他是小郡太守,跟陆县令平级,是十三品。」姚雄只觉得有些乱,可他又清了清嗓子,「反正是升了两级,到了二十七品,对吗?」「是。」「哈哈哈,那便是好事了!我兄长半年前还是个散吏嘞!谁能想到,当下已经是二十七品的一郡之尉了!对了,这郡尉也分大小郡不?」「只有郡丞,太守,县令才分大中小郡尉不分。」「太可惜了.」姚雄是最开心的,其馀几个人也是有说有笑,升官肯定是好事。只有刘桃子,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来,石曜忍不住感慨道:「刘公这是被杨相所看中了啊!」「按理来说,刘公两个月前方才来此处担任官员,应当是要到明年的二月,也就是最少足一年才能提拔,不然都属于破格提拔。」「看这文字,多是叮嘱,用词甚雅,却不多用典故,一看就是杨相的手笔!」「恭贺刘公啊!」石曜正说着,忽又想到了什麽,脸色一变,再也没有了笑容。众人本来都盯着他,听着他的恭贺,看到他忽然变了脸色,众人皆是惊诧。「怎麽了?」石曜一脸的凝重,「刘公,要不您还是辞了这个官职,勿要接受。」「我乃是杨相的故吏,往后无论杨相出了什麽事,我都难逃干系,这一点,我早就想好了,只是刘公不同,刘公有陆家作为靠山,倘若这次受了杨相的好,往后杨相出了事」听到他的话,姚雄,寇流等人只觉得不可思议。堂堂宰相,这能出什麽事??田子礼却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兄长,我倒是觉得可以接受受了他的好,也不过是个郡尉,就是出了什麽事,也轮不到郡尉来承担什麽后果,相反,这次若是错过了机会,那可是要足年才有机会提拔,而且未必就有人提拔,我们在朝中无人,所谓的陆家,也不过是想要赶走我们而已如此机会,不能错过!!」褚兼得笑着点头,「说的在理,初次见面还是游徼,这几泡矢的功夫就成了郡尉,再过几年,可不敢想,不敢想!」寇流也有自己的想法,他壮起胆子说道:「兄长,我也觉得可以走,黎阳这里,上下肃清,已经没有什麽可以做的了,百姓们过的不错,其馀的事情,还有石公来看着,兄长每到一处地方,都是铲除当地的恶贼,使当地太平,既然此处已经平定,为什麽不去别的地方再建新功呢?」「刘公!!」「怎麽这麽快就要走呢?为何不多留点时日?」独孤节死死拉住刘桃子的手,眼里满是不舍。此刻,有六十馀人聚集在黎阳县门口。地面上的积雪少了些,却依旧冰冷。众人的嘴里喷出阵阵热气,皆簇拥在刘桃子的周围。看着面前的独孤节,刘桃子轻声说道:「我早就写去了书信,独孤君勿要担心,另外,此处虽无外贼,贼寇奸贼却不少,县兵还是得继续操练,望君勿要怠慢。」「绝不怠慢!」独孤节仰起头来,「往后还要多仰赖刘公提拔!」他又压低了声音:「您勿要担心,源文瑶这孙子,我定看的死死的,绝不会让他跑出来害人!」在独孤节看来,刘桃子绝对是正宗鲜卑勋贵,他甚至怀疑刘桃子是他本家。因为当初改革的时候,很多独孤姓的鲜卑人都改了刘姓,这就跟步六孤改陆姓一样,很是常见。什么小吏出身,根本都是假话,这分明就是来地方镀金的勋贵,那神色,那胆魄,那杀人不眨眼的疯狂劲,绝对是个大贵族无疑!说不定跟当今皇室有亲!独孤节资历很老,当年跟着神武帝钻过地道,奈何,本身不过一落魄军户出身,没有人提拔,受了伤后又被迫离开了军旅,浑浑噩噩的到了今日。直到遇到了刘桃子,他方才感觉盼来了提拔的机会,被这位贵人看重,往后还怕没有提拔的机会吗?跟激动的独孤节不同,石曜的眼里却半是悲伤。他只是站在原地,什麽都不说。刘桃子吩咐众人做好黎阳事,还告知他们自己会时不时派人来看,这才让田子礼等人做好离开的准备。这次,刘桃子却是带走了三十馀人。除却他那些核心的爪牙外,田子礼还给他找了些愿意离开的人才,其中包括精明的县吏,勇武的县兵等等,按理来说这些人一辈子都不能脱身,但是想带他们走也不是什麽难事,大家还是给刘公这点面子的。当众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县吏和郡吏们纷纷跪在地上行礼恭送。石曜快步跟上了刘桃子,刘桃子便没有急着上马,牵着马,缓缓走在路上,石曜就跟在他的身边,他转过头,看向跟在身后激动的攀谈的田子礼等人。「刘公啊我还真有些羡慕他们啊。」「没有官身,来去自如,能继续跟随刘公」刘桃子没有回话。「唉,我读了那麽多年的书,自以为什麽都知道,只有这三个月,我似是看透了天下的大事.上头的人争权夺利,这般寒冬,无论是常山王,又或是杨相,竟没有一个人去关心民生,派人去询问地方的灾情,都只顾着自己的争斗。」「过去,我总觉得百姓是个很微妙的概念,只要选择了正确的方向,就可以解救百姓,后来我才发现,我所想的都有些太空,太假,倒不如亲手抓两只兔子送给百姓让他们饱腹管用!」「刘公使我明白了很多的道理,这黎阳的事情,刘公勿要担心,我会治理好,我不在意来的是谁,也不在意上位的是谁我就管好自己的事情,庇护一方百姓。」刘桃子终于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便翻身上马。几个人看到刘桃子上马,也纷纷开始上马,刘桃子正欲纵马离去。石曜一愣,又赶忙狂奔了几步,他大叫道:「刘公!!倘若将来杨相事发,我侥幸不死,只是被罢免了官职,我就去找刘公,不知刘公可愿收留?!」「可以。」刘桃子丢下了一句话,便领着众人迅速离开,马蹄声沉闷,地面微微颤抖,一行人迅速消失在了官道上,消失在了漫天的雪花之中。石曜跟独孤节目送着他们消失,竟是同时长叹了一声。一行人走在路上,因为这冷风,他们都不敢纵马快速前进。田子礼此刻就跟在刘桃子的身边,为他说起了新地方的事情。「这博陵郡属于定州,我都问清楚了,那边有四个县,比黎阳要大不少,但是那边的情况更加的混乱当初六镇的军户,被分摊在周围诸郡里,这博陵郡便是其中之一。」「听闻这里鲜卑不少,还常常劫掠过往的商贾,却没有人敢定他们的罪。」「我看杨愔让兄长去那边,未必就是怀着好意提拔,那就是想让兄长去那边杀点勋贵之流.这些勋贵可跟黎阳成安的不同。」「这些人大多勇猛,那边的大户都是像娄睿那样养骑兵的.」田子礼确实是打探出了不少的事情,刘桃子听着他的禀告,一路朝着目的地走去。他们的目的地乃是成安,在前往博陵郡赴任之前,刘桃子还想要再见见故人。田子礼对博陵郡格外的忌惮,他总觉得,这次去了那边得换个方式了,若是还想着通过武力来镇压,怕是要出大事,那些破落军户可不好对付,若是真打起来,他们是敢杀官造反的,当初长孙县尉就曾说过,他们那些人根本不将什麽官员放在眼里,杀了就杀了,也没有人敢问罪。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成安。他们先是去往了张村。寒冬季节,村里也没有什麽人敢外出,可得知刘桃子带人前来,村民们纷纷外出迎接。张村已经变了个模样,外有木栅栏阻隔了道路,而里头还有修建了一半的村墙,姚雄越看越是迷糊,他拉着田子礼,低声说道:「怎麽看这里越来越像是我们过去平掉的那些大户邬堡呢?」村民的数量也在不断的增加,各类的房屋都得到了修缮,看起来高大且坚固。新老众人出来迎接刘桃子,都是将他围起来,激动的说个不停。桃林依旧还在原地,没有人敢动这片桃林,只是桃林都被笼罩在白雪之中,刘桃子还进去待了片刻。刘桃子的时间有限,在见完了这里的故人后,他嘱咐张二郎照顾好众人,就匆匆赶往成安。「桃子兄!!」路去病裹着厚厚的衣裳,整个人圆滚滚的,就这麽一路从县衙里冲出来,几乎撞在刘桃子的身上。他赶忙拉住刘桃子的手,「桃子兄,你怎麽就是不回信呢?!」「我还特意吩咐寇流,让你勿要忘了回信!!」「来,来,快跟我进来!众人可都对你很是思念!」路去病拉着刘桃子,嘴里喋喋不休的说着话,领着众人走进了县衙内,此刻有正在忙碌的官吏,听到声音,得知是刘桃子前来,也是赶忙前来拜见。一时间,寒冷寂静的县衙变得火热,越来越多的小吏前来拜见寒暄。许老头站在门口,看着远去的众人,又看了看周围,步伐匆忙的离开了县衙。路去病跟刘桃子坐在县丞府内,他当下是有着说不完的话。当得知刘桃子又升了官,路去病很是开心,急忙恭贺。「桃子兄啊,你这升官当真是了得啊,别人是三年一升,你这是一年三升啊!」「路君,你官居几品?」「啊」路去病一愣,回答道:「从九品上.」「若是如此,该称我为使君才是。」路去病瞪圆了双眼,忽然,他仰头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就在此时,忽有奴仆走了进来,朝着他们行礼,「路公,刘公,陆县令请你们前往他的住所说是有要事商谈。」(本章完) 第122章 城楼拉矢 尽管外头依旧是天寒地冻,而屋内却依旧暖和。陆杳穿着厚厚的衣裳,坐在上位,跟路去病一样,也是圆滚滚的,仿佛是长在了地上的蕈。「拜见陆公!」刘桃子与路去病两人行礼拜见,钱主簿赶忙扶着陆杳起身,或许是这身衣服太厚重,让他的动作都变得很笨拙。「是刘君来了!」陆杳笑着上前,很是热情的拉着刘桃子的手,将他带到了自己的身边,这才让他坐下来。路去病则是坐在了另外一边,钱主簿就只能坐得更加靠后些了。陆杳审视着面前的汉子,他愣了下,「几日不见,怎麽觉得刘君愈发的高大了!」钱主簿赶忙接话,「听闻那黎阳是产粮大地,想来是刘君吃得不错。」陆杳哈哈大笑。只是,刘桃子就这麽一脸冷漠得看着他,陆杳这笑声就变得有些尴尬了,他笑着笑着便停了下来,清了清嗓子,「我听闻刘君又高升了?」「不敢谈高升,任博陵郡尉。」「博陵啊」陆杳偷偷瞥了刘桃子一眼,「那可是个好地方啊。」「博陵崔氏,人才辈出,声名远扬,是我大齐一等一的豪族啊,什麽慕容李家在他们面前是站的站不稳当,他们坐镇博陵,教化百姓,使得当地文风兴起,百姓安居乐业。」「当初又有前朝诸镇军户,神武帝将他们分摊至各州,其馀各州耕地不足,气候不善,就属定州接纳最多,这些军户勇猛刚烈,协助官府驱逐贼寇,家家都会骑马射箭,悍勇无比,他们在博陵,保护百姓,使当地没有外患」「好地方,好地方啊!」陆杳感慨着。路去病的脸色却忽然变得极为难看。刘桃子不为所动,「既是陆公称赞,定有不凡之处,我过去之后,便去看看。」陆杳脸色一黑,他赶忙说道:「刘君啊你先前能破格为官,我算是出力不少。」「多谢陆公提拔。」「额这几天里,我是接到了不少的书信,都是关于刘君的,都是些黎阳大户人家,或是他们的亲戚,官职也都不低,他们与我书信,询问你的情况刘君,我为人向来宽厚,从不与人为敌.」说起这件事,陆杳的眼神极为复杂。他活了大半辈子,都是不与人争执,跟谁都能相处的来,名声很是不错.直到在成安碰到了这个脏东西,他的风评就开始急转直下。每天都有人来他这里问罪的。当初陆杳急着将刘桃子送走,用了很大的力气,惊动了很多人,这些人都觉得,刘桃子与陆杳有亲。刘桃子在黎阳四处乱咬,他们不敢去找刘桃子质问,就纷纷来找陆杳,让陆杳给个说法。陆杳还能给什麽说法呢?!陆杳也很委屈,他抬起头看着刘桃子,眼里甚至带点哀求,「刘君啊,当下庙堂局势杂乱,新圣登基,杨相便急着要解决陋政,朝野内外,官员惊动,皆有怨言真不知何时便会出现大动乱,在这个时候,一举一动,都会为人所用.引发大骚乱,最后卷入祸事,那便只有一死!」「刘君尚且年轻,如今还不曾立冠,便已是一郡之尉,这做官做事,都不能操之过急,刘君到达博陵之后,当以大局为重,多听取贤才的劝谏,维持好当地的治安」「刘君当下升迁虽快,可名声却不显好,或许有人觉得刘君太过酷烈,靠着简单手段,做个九品八品倒是没什麽问题,可要成就大事,还是要以贤良的名声得到众人的认可啊。」「刘君觉得呢?」刘桃子点着头,「陆公所言有理。」陆杳当即松了一口气,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赶忙看向了一旁的钱主簿,钱主簿迅速起身,走了出去。不多时,他就再次回到了这里,手里还拿着一个盘,上头用布盖着。路去病好奇的看着那盘,钱主簿笑着走到了刘桃子的身边,将东西递给了刘桃子。刘桃子揭开了布,却发现了放在上头的一本书。那是一本厚厚的书,书的封面都有着精美的装饰,看起来都不太像是书,更像是贵人们所喜欢的藏品,刘桃子抓在手里,倒是很有分量。陆杳笑着说道:「这是我先祖前朝东平成王所留下的兵法,我先祖成王善用兵,平生从未一败,镇压内外贼寇,威名远扬.他留下了这本《成王兵略》,记载他所练兵用兵的纲领。」「此番刘君担任军职,统帅郡兵,庇护百姓,我便将这本书送给刘君了.」刘桃子拿起书,看向了面前的陆杳,「多谢陆公。」刘桃子跟路去病离开了此处,钱主簿将他们送走,随即又回到了陆杳的身边,他看起来满脸的担忧,「陆公,以他的为人,只怕是不会给乖乖听话.杨相也是啊,去哪里不好,要去博陵,这不是要命吗?倘若这厮真得罪了崔氏,或是逼反了那些破落户这可如何是好啊!!」陆杳同样皱着眉头,他低声说道:「杨相就是派他去杀人的。」「崔氏与杨相不和,而多跟二王亲近.那些鲜卑更是不将庙堂放在眼里至今都只称可汗而不称天子。」「杨相应当是想让他惹出些事来,而后进行干预整顿」「那我们可怎麽办呢?」陆杳缓缓看向了他,「不该是你来告知我该怎麽办嘛??」钱主簿这才想起自己的谋臣身份,他皱起眉头,开始了苦思冥想。「陆公!我有办法了!」「你说。」「请辞回家,等他们分出个胜负来!」「呵,算了,你啊,还是出去帮我看看各地冬灾的情况吧.」「我当初怎麽就找了你这麽个亲随.」钱主簿挠着头,「都是因为陆公宽厚.」刘桃子领着人来到了成安城门口。远处皆没有人,空空荡荡的。路去病再三叮嘱刘桃子,让他小心谨慎,方才陆杳的话,让他非常的担心刘桃子到达博陵后的情况。按着陆杳的说法,那边有势力最庞大的汉世家,还有为人最恶劣的鲜卑军户。这两者相加,路去病都不敢去想那边到底是个什麽情况。此二者都不好对付,路去病忧心忡忡。就在刘桃子准备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忽有人叫道:「站住!!站住!!」刘桃子等人看向了城内,就看到一行人纵马赶来。长孙县尉从马背上跳下来,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刘桃子的面前,皱着眉头,「刘公这升了官,便不认得故友了吗?来了成安,竟不与我相见??」刘桃子回答道:「听路丞说县尉腿疾,故而不曾拜见。」长孙迦叶朝着自己的腿来了几下,「这不是好着吗?怎麽,这腿见了刘君便会断了不成?」他正要抱怨,却猛地看向了刘桃子腰间的佩剑。这一刻,长孙迦叶仿佛遭了雷击,直接僵硬在原地,盯着华铤剑,一动不动。「刘君.那是高王剑?」长孙迦叶的声音都在发颤,刘桃子将佩剑解下来,递给了对方。长孙下意识伸出手,却不敢接。他摇着头,又抬头看向了刘桃子,眼神复杂,「这我可不敢拿.不敢拿.刘君还认得娄将军?」「认的,怎麽,长孙县尉也认得他?」长孙迦叶呆愣的看着那佩剑,喃喃道:「当初高王将宝剑赏赐给将军的时候,我就在场持吾之剑,破彼之贼.」他忽笑了起来,「我本听说刘公要去定州,还想嘱咐些事情的,现在看来,却是不用了。」「倘若那边的军户轻视刘君,你就用这剑去砍,我看他们敢不敢还手!!」「哈哈哈~~~」「救命啊!!!」官道上传来了一声尖叫,就看到一个女子,穿着甚是单薄,赤足,在雪地里狂奔,她惊恐的叫着,也不敢回头,只是全速前进。「美人~~~」而在她的身后,有两个人,满脸横肉,手持长刀,大笑着追击。女子的速度并不慢,只是远不如她身后的那两个贼寇,她脚一滑,竟是摔在地上,痛呼了一声,她正要起身往前攀爬,那两个贼寇就已追了上来。就看到那贼寇伸手抓住了她的长发,将她摔在了地上,两人笑着,就要背起女子离开,从前方传来了马蹄声。贼寇大惊失色,赶忙将女子丢在地上,转身就跑。只是,人终究是跑不过骏马的。战马飞奔而来,那骑士拿出了弓箭,一箭便射杀了其中一人,另一人吓得魂飞魄散,瘫坐在地上,想要求饶,而骑士从他身边飞过,「噗嗤」,他的头颅当即飞起,无头尸体摔在了地上。骑士勒马,转身再冲回女子的身边。那女子抬起头一看,骑着马的是一个胡人,浅绿色的眼眸,狰狞的面孔。女子的眼里满是悲痛,她从怀里拿出了匕首,就要往自己的心口插去。「且慢!且慢!」「我并非是歹人,我是黎阳游徼,乃是吏!」姚雄大叫了起来,女子却还是将匕首对准自己的脖颈,眼里满是警惕。姚雄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尽量摆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你看那边,我家主公乃是博陵郡尉,是往博陵赴任的,绝不会伤你。」女子转头看去,果真是一行人马,正在朝着这里缓缓靠近。就在两人僵持的功夫,刘桃子带着人来到了这里,他低着头,审视着那跪坐在雪地里的女子。其馀众人,此刻却是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女子。这女子十分清秀,脸色稚嫩,眼眸清澈,怯生生的面孔,还有两颗虎牙,更显得她娇小可爱。姚雄赶忙上前,「兄长!」「我砍死俩贼寇!」寇流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这莽撞胡。刘桃子看向了那女子,「给她披上衣裳。」姚雄裹了裹衣裳,「我就这麽一件.」寇流长叹了一声,迅速下马,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那女子的身上,女子这才起身,脸色有些痛苦,朝着刘桃子行了个标准的礼仪。「民女张思燕,拜见郡尉。」「你是什麽人?」张思燕听到刘桃子的话,当即抽泣了双眼,她悲伤的说道:「民女是邺城人,家中本经商,因为出了些事,家父就准备带我们去投靠在安平的舅父,谁知走到这里,竟遇到了贼寇,我家人都被歹徒所杀,是他们拼死掩护,我才得以逃脱」说着说着,她便哭了起来。田子礼勃然大怒,「这成安外,竟还有贼寇??」刘桃子却问道:「你家里人当下在何处?」「应当,是在那边」「多少人?」「八个人。」「贼寇有多少?」「有五个。」「哦。」刘桃子点点头,那女子站在雪地里,脸色苍白,瑟瑟发抖。「给她一匹马。」「我我不会骑马。」刘桃子纵马走到她的身边,朝着她伸出手,张思燕有些拘束,她抬起头,看着一脸肃穆的刘桃子,还是咬着牙,抓住了他的手,刘桃子将她轻易的拉起,直接放在了自己的身前,随即看了看众人,吩咐大家继续赶路。众人皆憋着笑,跟在刘桃子的身边,彼此对视着。「我家主公还真是幸运,只是走着路,就救下了一个绝世美人.」姚雄听闻,赶忙开了口,「那算什麽,我砍杀了两个贼啊,一刀断头!」张思燕坐在刘桃子的身前,刘桃子本就体大,她就显得更加娇小了,感受着从身后传来的炽热,思燕的脸色通红,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她时不时偷偷抬起头,偷看自己身后的刘桃子,看着对方那肃穆刚毅的脸庞,她眼里更是慌乱。众人有说有笑,明显比原先要热切多了。如此走了许久,他们方才看到了倒在一旁的马车,思燕脸色大变,当即哭了起来,她慌乱的从战马上跳下来,快步走上前,马车周边果然有几具尸体。一旁还洒落着钱财,马车倒下,拉车的马都没了踪影。姚雄等人勘察了此处,果真是劫掠无疑。思燕趴在那尸体前,嚎啕大哭。寇流对着那些贼寇破口大骂,而田子礼看到那些尸体,忽皱起了眉头,嘴里呢喃了几句。他就这麽盯着那些尸体,看了许久,忽然跳下来,快步走到了那些尸体前,正要看,思燕忽然一头倒下,众人赶忙扶起她。刘桃子看着面前的马车,「套马,让她进车。」众人忙碌了起来,田子礼却缓缓走到刘桃子的身边,低声说道:「兄长,不对。」「哦?」田子礼看向那几具尸体,眼里闪烁着光芒,「怎麽会不扒衣服呢?怎麽会留下尸体呢?怎麽会留下车呢?」「冬天本就没什麽贼寇.向来都是趁秋抢,冬天躲在山洞里靠储粮。」「便真的有贼寇,储备不够了,那也是抢吃的,抢穿的。」「冰天雪地下,什麽都没有,能吃的东西,都不会留下,尸体也是如此.那车就更不用提,打碎了就是最好的柴火,为什麽都会留下呢?」「若是发现骑兵靠近才跑走的,那就更说不通了,雪天本就看的不远,我们距离这里又不近.不对,不对,还有那俩被杀的贼寇,冬天哪能找的出这般膘肥体壮的贼寇??那各个都是瘦的如柴.」「还有那男尸,手上满是老茧,浑身黝黑粗糙,哪里像是富户」田子礼靠着多年的经验,瞬间察觉出了不对,他越是细想,就越是能发掘出不同寻常的东西。「这女的有问题!!」田子礼猛地看向了刘桃子,眼里皆是凶狠,「莫不是有人派来谋害兄长的?!」刘桃子的脸色依旧平静,「嗯,葬了这些人,继续上路吧。」田子礼点点头。众人将尸体安葬,随即继续赶路,那女子就待在马车里,也不出来,刘桃子不去看他,其馀众人也就不敢,就好像根本没这个人,众人各说各的,很快就忘记了这个女子的存在。只是有些时候,她得去远点的地方方便,众人还得等她。如此走了几天,地上的积雪也开始大量的融化,定州这边,似乎并不是那麽的寒冷,情况要比黎阳那边好多了。官道很是平坦,还宽敞,能让多辆马车并肩通过,可此刻却没什麽行人。他们的目的地是常山郡真定县。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新郡尉需要向定州刺史报备后才能赴任,而如今定州刺史的治所就在常山郡的真定县。「兄长,那便是真定!!」田子礼指着远处的城墙,风尘仆仆的脸上满是欣喜。众人赶忙加快了速度,朝着城池前进。如此走了许久,他们终于看到了面前这座雄伟的城池,只是刚来到了城门口,他们就被一群甲士所拦下了。就看到远处甚是热闹。众人纷纷看去。就看到有几个人,此刻正躺在地上,张开了嘴巴,朝着那城门高楼。而在高楼上,则是有一人,赤裸着屁股,正对准了下方的众人。看到这一幕,众人脸色大变,寇流只觉得恶心,乾呕不止。刘桃子一把拿出了大弓,不等众人反应,他举起大弓,仰头便射。「嗖!!」箭矢飞过。「嗷!!!」高楼上传来一声惨叫,一人捂着臀部又叫又跳。ps:为定州刺史,于楼上大便,使人在下张口承之。———《北齐书·安德王列传》(本章完) 第123章 娇生惯养 挡着刘桃子等人的甲士大惊失色,一人嘶吼着,直接冲了上来,长矛对准了刘桃子,便是狠狠一刺。刘桃子丢下大弓,身体微微一侧,躲开了刺击,一把抓住那长矛,往里一收,那甲士不由得往前走来,青狮猛地扬起蹄子,一下踹在了对方的胸口,那甲士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再也不动。刘桃子手持长矛,看向了众人,他身后的骑士们纷纷拔出了武器,眼里没有半点惧怕。周围的甲士们纷纷靠近,围绕在他们面前,手持长矛,却不曾靠近。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有一人纵马狂奔而来。就看到那人上身穿着厚重的甲,而下身就穿了布衣,一只手捂着侧臀,一只手拉着缰绳,眼里满是愤怒。这人长得并不好看,满脸的肥肉,却只是个半大小子,个头还没路去病大,脸上写满了稚嫩,胡须都没有长起来,就是个小肉墩。他纵马冲到了众人面前,审视着面前的众人。「是谁?!谁敢暗算我?!」甲士上前,指向了刘桃子。这小胖子愤恨的看着刘桃子,又看了看他周围的骑士们,「你他妈的是什麽人?!光天化日之下,怎麽敢出手伤人?!」姚雄大怒,「你他妈的又是什麽畜生?怎麽敢这般糟践别人?!」这小子瞪圆了双眼,他指着姚雄,气的浑身发抖,「你骂我?你敢骂我?」他看向了周围的甲士,「他竟然骂我!」「骂的就是你个畜生,来,我也喂你吃点矢!」姚雄破口大骂。那小子咬着牙,死死捂着自己的臀,「我怎麽就糟践别人了?这些都是我自养的奴仆,我给他们好吃的,给他们好喝的,给他们穿,给他们赏赐,让他们陪着我取乐有何不妥?」「你问他们愿不愿意?!你问他们我有没有糟践人?!」方才那几个躺在城门下的人此刻都围在小子身边,听到这小子的询问,他们脸色犯难,很是纠结,却不敢回答。小子看到他们不说话,这才得意的抬起头来,他审视着面前的众人。「你们这些人,目无法度,暗中伤人,今日算是栽在我的手里!」他抬头看向刘桃子,「我看你身材高大,可你也勿要张狂!就你这样的,我一只手就能打趴下!给你一个机会,跟我持矛来一个回合!」「若是你能赢我,我饶恕你的死罪,将你当作狗来用!」「若是你不能赢我,我就当场砍你的头!」说罢,这厮也不等刘桃子回答,就从一旁的甲士手里夺矛,那甲士吓坏了,赶忙说道:「大王!不可!不可啊!这厮凶悍!!」「怕什麽!从小到大,我就不曾遇到过对手!打谁都是一拳!就他这般的,又算什麽?!拿过来,不给我就砍杀了你!」这厮一把从甲士手里抢过了长矛,随即看向了刘桃子,他狞笑了起来。下一刻,他纵马狂奔而来,手里的长矛对准了刘桃子的头颅。刘桃子纹丝不动,小子大喜,手里长矛一刺,刘桃子这次都没有侧身,只是将头微微侧仰,那长矛就刺了个空。两匹马擦肩而过,小子的眼神从得意,窃喜,再到震惊,不可置信。下一刻,刘桃子伸出手来,一把扣住了小子的脖颈,骏马狂奔而去,那小子却留在了刘桃子的手上。刘桃子就这麽捏着那小子的脖颈,将他挂在半空中。小胖子的双手无力的拉扯着刘桃子的手,双腿胡乱的蹬。可这小家伙,在刘桃子看来就跟小胖鸡仔一般,刘桃子的大手几乎覆盖了他整个脖颈,他的脸色通红,嘴巴大大张开,眼里满是恐惧。远处的甲士和刘桃子身边的众人都惊呆了。甲士们赶忙叫道:「放下来!!」刘桃子一把将他扣在了自己的面前,手依旧掐着他的喉咙,小子疯狂的挣扎,看起来就要断了气。「都放下武器!!否则便杀了他!」田子礼大吼道。那些甲士们不敢耽误,赶忙都丢下了手里和身上的武器,他们的脸比那小子还要惶恐。田子礼又说道:「我家主公乃是博陵郡尉,此番是来拜见刺史的,却惹出这样的乱子,你们去将刺史叫来,要当面对质!!」甲士怯生生的看着他,「公,您家主公手里掐着的就是我家刺史.他乃是宗室,安德王。」听到这句话,田子礼浑身一颤,他看向了那人,忽然间,他眼里闪过一丝凶狠,就在这个时候,从城门里传来了尖叫声。「勿要动手!!勿要动手!!」就看到一个老者纵马冲了出来,在几人面前匆忙勒马,他看到被刘桃子掐着脖颈的安德王,眼神惶恐,「不可!不可!这位壮这位贵人!请放手!这位是安德王,乃是宗室,宗室啊!」「你又是什麽人?」「在下定州别驾卢庄之!请贵人松开手,松开手,大王真的要死了!一切都好商量啊!」看着对方欲哭无泪的模样,刘桃子缓缓松手。安德王大口呼吸了起来,浑身哆嗦。看到他放手,老者松了一口气,问道:「不知贵人是?」「我家主公是博陵郡尉,姓刘,名讳桃子!」「什麽?!」那老者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你一个小小的郡尉,敢在这里充什麽贵人,还敢对大王无礼?!」「你就是刘桃子?!」安德王抬头来,不可置信的问道。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的,那别驾惊呆了,不敢再言。刘桃子还不曾回答,姚雄却骂道:「怎麽,挨了揍就开始套近乎?你能认得我家主公?!」「认得!认得!刘君可是成安人?」姚雄一愣,「是成安人.」「可是曾救过我的兄长?」「你兄长是哪个?」「高孝瓘!」「不认识!」「哎呀,就是高肃!高长恭!!那是我亲哥!他排老四,我叫高延宗,我排老五!!」田子礼,姚雄,寇流等人惊呆了,他们对视了一眼,又看向了刘桃子。刘桃子低着头,看着面前这半大的小子,他冷冷说道:「同父兄弟,差距何以如此之大?」「高县公为人良善,宽厚待人,怎麽你就是这般的残暴!」「我残暴?!你不比我残暴的多?你方才差点就把我给掐死了,眼睛都不眨一下,还有那边的甲士,是被你的马踹死的吧??我可从不曾杀过人啊!」「还有,我大哥已封了王,他现在不是县公了,是兰陵王!」刘桃子将面前这喋喋不休的小子猛地丢了出去,高延宗摔在地上,屁股再次遭受重创,他再次跳了起来,捂着屁股直叫唤。「得知你来上任,我兄长还派人给我书信,让我好好照顾你你却如此对我,如此对我!我这臀是招你惹你了!!怎麽就过不去了.」定州别驾卢庄之赶忙走上前,扶着高延宗,将他拉回了甲士之中,上下打量,「大王,您没事吧?没事吧?」他上下摸索了个遍,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愤怒的看向了刘桃子等人,「大王,这些人以下犯上,公然行刺宗室,定是伪周.」「放你妈的屁!」高延宗一耳光打在对方的脸上,卢庄之捂着脸,后退了几步,脸色通红,却低头不言语。高延宗推开面前的甲士,快步走到了刘桃子的面前,面带笑容。「好身手!好身手啊!难怪能让我兄长如此看重!」「你方才那一矛,到底是如何躲开的?」「怎麽能躲开呢?那麽轻易?你能不能教教我啊?我给你钱!!」amp;nbsp;刺史府内,灯火通明,诸多肉食摆满了食案。高延宗坐在上位,极为的热情,刘桃子所带来的众人,无论身份出身,皆被他请到了客厅之中。他指着面前的肉食,「本来是想要请你们吃酒的,但是我叔父驾崩了,故而不能吃酒,叔父为人良善,让大家服丧三十六日,可我想服久一点。」说起高洋,他便忍不住的悲从中来,眼里带着泪光。「我自幼是叔父抚养长大的,他最是疼爱我,我要什麽,他就给什麽,还常常教我做人的道理」田子礼在心里冷笑着,那你还算学的不错,学了个三成。高延宗擦了擦眼泪,又看向了他们。「好了,伤心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刘君,给你,这是你的官牌,有这个,你就可以去上任了」高延宗将东西递给了刘桃子,随即说道:「我在这里实在是无聊的紧,又没什麽事可以做,大小事都不是我说了算,我也不会。」「刘君不如留下来多陪我些时日,我带着你们去各地玩一玩,我自己一人,实在没什麽好玩的。」「刘君喜欢狩猎吗?」这位高延宗是个自来熟的性格,刘桃子那一箭从他臀部划过,让他现在都不敢坐的稳当,至于那脖颈,现在还有大片的青色,可他完全不在意这些,他对这位『唯一』能击败自己的勇士很是敬佩,同时又很感兴趣,想要跟他多学点东西。只是,在座的诸多宾客,对他实在是没什麽好感。初次见面时所留下的印象太过恶劣,哪怕他再热情,众人都没有理会,刘桃子甚至是一言不发。可他们越是如此,高延宗就越是高兴。他这是初次担任官职,在此之前,他就是陪在高洋身边,而高洋对他确实宠爱,溺爱甚至比对待自己的孩子都要亲切,在他的几个哥哥还不曾受封的时候,他就已经当王了,甚至是高洋亲自询问,问他想做什麽王。这家伙也不客气,开口就是要做冲天王,高洋当即就想要册封,结果被杨愔阻拦,好说歹说,做了个安德王,让他安于德行。今年这家伙刚满十六岁,跟张二郎差不多的年纪,却已经是一方刺史。从小到大,他都不曾遇到敢骂他的人,哪怕是他的兄长和长辈,那都不敢去骂他,只怕被高洋盯上。更不曾见过对他如此冷漠的人,从小到大,他所看到的都只有笑脸。众人的面前摆放着肉,可他自己的那些亲属,都不敢去吃,看向那肉的眼神满是惧怕。高延宗还在说着那些话。他很是开心的拍了拍面前的案,「有你们在,我就不怕无聊啦!」「你们都不要担心,兄长让我照顾好你们,我就一定照顾好你们,在整个定州,不,整个大齐,你们谁都不用怕,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护着!」姚雄的嘴角抽了抽,别过头去。刘桃子收起了官牌,「我得尽快上任。」「啊?就不能留下来吗?」「不能。」高延宗初次遇到这种情况,竟不知该如何,他看向了周围的亲近者。当即便有人起身,眼里闪烁着凶光,「大王邀请你们留下,那是给你颜面,岂敢对我家大王如此轻视?!」刘桃子抬起头来,看向了那人,那人脸色一变,后退了一步。高延宗挠了挠头,「算了,你要急着走就走吧,反正博陵距离我也不远,你不来,我过去就是了。」刘桃子站起身来,众人纷纷起身,便要离开,高延宗急忙跟上了他们。众人来到了城门口的时候,高延宗欲言又止,可刘桃子不做理会,就要离开,他忽想起什麽,转过身,看向了高延宗。「人毕竟是人,不是畜生,便是你的奴仆,也不该糟践羞辱。」「还有.」刘桃子指着他左手边的几个人,「这几个人,绝非善类,往后少听他们的话。」高延宗下意识的回道:「好」刘桃子迅速上了马,带着人离开了此处,尘土滚滚。高延宗待在原地,不舍得看着他们离开,忽然,他想起了什麽,恶狠狠得看向了左右,「平日里,你们是不是都在让着我?!为什麽我一招就被人给生擒了?!」「你们不是说我力大无穷,乃是万人敌吗?!」听到他的质问,几个人都吓破了胆,赶忙说道:「大王确实是力大无穷,无人能敌,是因为那人偷袭.」「啪!!!」高延宗一耳光将他打翻,「明明是我偷袭!人正面将我抓起来,跟抓个鸡崽子一般!!都给我说实话!!!」他咆哮道:「谁再敢骗我,我就砍了他!」听到这句话,这几个奴仆瘫坐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大王,您确实是力大无穷,只是您从未练过武艺,更不会用武器,只是靠着大力,若是遇到寻常力气的人,自然是能轻易战胜,可遇到同样魁梧,却还懂得武艺的人,自然就是一招被擒.」奴仆说着话,本都做好了挨揍的准备,没想到,高延宗却没有动手,他点着头,那胖乎乎的脸上写满了认真。「原来如此!」那奴仆急忙说道:「若是大王愿意,我们护卫之中就有很多好手,他们武艺超群,可以教导大王学习剑法,射术,长矛」高延宗冷哼了一声,转头看向了城外。「有武艺又如何,平日里因为惧怕都不敢对我动手,跟他们能学到多少?」「要学.就得跟真正的好手去学啊.」一行人继续走在路上,姚雄啧啧称奇。「那高县公.哦,兰陵王,兰陵王那般好的人,怎麽会有个如此凶残恶劣的弟弟呢?」「而且兰陵王长得那麽好看,这家伙却像是一头小野猪!」田子礼骑着骏马,头也不回的说道:「你要是自幼被皇帝溺爱,锦衣玉食,随心所欲,你比他还横呢!说不定就是要坐在别人脸上拉矢了!」一行人聊着天,姚雄又问道:「不过,我看这厮虽然凶残,但是对他兄长极为看重,桃子哥又被兰陵王看重,往后我们在定州,是不是也算有了靠山呢?」「我给你说,那就是个什麽都不懂的小娃娃,整日胡说八道,信口雌黄,你要是拿他当靠山,那离我们上山拦路也就不远了。」「这厮跟他那叔父一般疯癫,跟他太亲近绝对不是好事,保不准就被他给害了!」褚兼得此刻也是开口说道:「其实这种小娃娃是最好哄的,编个鬼故事就能骗他们送来大量的钱」刘桃子走在最前头,一言不发。此刻,张思燕缓缓拉开的马车的车帘,偷偷看向了最前头的那些人,脸色极为郁闷。这群人是怎麽回事??怎麽都当我不存在了呢??莫不是生了疑心??她皱起眉头,心里格外的复杂,她来到伪齐已经快五个月了,本来是准备在县城里偶遇,结果几次都蹲不到对方,让人给跑了。这次好不容易抓住他前来成安的机会,给安排了个遭遇,可这连看都不看几眼。她低着头,沉思着该如何来靠近这油盐不进的家伙。一行人沿着官道前进,尽管这里并没有黎阳那边寒冷,可道路上也看不到行人,空荡荡的。此番他们要前往博陵郡的安平县。这里是博陵郡的治所,全郡的官员们,都在这里当差。同时,这里也是博陵崔氏的老宅所在。ps:延宗幼为文宣所养,年十二,犹骑置腹上,令溺己脐中,抱之曰:「可怜止有此一个。」问欲作何王,对曰:「欲作冲天王。」文宣问杨愔,愔曰:「天下无此郡名,愿使安于德。」于是封安德焉。——《北齐书·安德王列传》延宗容貌充壮,坐则仰,偃则伏,人笑之,乃赫然奋发。气力绝异,驰骋行阵,劲捷若飞。——《北齐书·安德王列传》(本章完) 第124章 无人校场 当一行人靠近安平县城的时候,便发现远处是格外的热闹。即便是这般寒冷的季节,城门口依旧是分外的喧闹。有千馀人聚集在这里,有老有少,有官有吏,四周有甲士护卫,有奴仆进出,奢华的马车堆积在两旁,形成了车墙。人声鼎沸,人来人往。一道道薰香或炊烟缓缓升起,能看到有孩童正在来回的奔跑。大狗追随在孩子的身边,一匹匹漂亮的骏马低头进食。众人站在官道坡路上,望着眼前这一幕,皆有些惊愕。姚雄啧啧称奇,「这郡尉的待遇果真是不同啊!」「前来迎接的人竟是这般多?」田子礼皱起眉头,「这不像是来迎接我们的啊。」「不是来迎接我们,那是来迎接谁的?」姚雄刚刚开了口,就听到从身后传来了马蹄声。便看到有四十馀位骑士在前开路,身后跟了五六辆马车,奴仆低着头跟在马车身后,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朝着此处前来。「让开!让开!」为首的骑士看到面前的众人,急忙呵斥了起来。姚雄捏紧了手里的刀,刘桃子却轻声说道:「给他们让开道。」众人这才分到了道路两边,骑士们趾高气扬的从他们之中穿行而过,高大的马车犹如一座小山,拉车的那几匹马也不是凡品,竟跟刘桃子的青狮不相上下,这些战马也颇为高傲,看到站在一旁那风尘仆仆的青狮,似是得意的晃了晃脑袋,仰着头从他们面前路过。姚雄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好畜生!」这一行人就这麽路过,继续朝着城门赶去,他们前进了些,远处的那些人发现了他们,片刻之间,那边就变得更加热闹了。就看到众人上前,有数十个乐师弹奏起了乐器,有人高唱雅乐,那些人整齐的排列起来,老少有序,尊卑有序。来自成安的土包子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皆是目瞪口呆。刘桃子示意了下众人,这才带着众人朝着城门口赶去。那些骑士们簇拥在两旁,马车停靠下来。很快,一个穿着很是朴素的小老头从那小山般的马车里钻了出来。众人赶忙行礼,整整齐齐。看着面前这架势,小老头的脸上没有半点的欣喜,反而是皱起了眉头。「崔刚!」「我派人给你书信,让你勿要兴师动众,你这是什麽意思?!」站在最前头的一个男子抬起头来,这男人跟小老头的相貌极为相似,只是要更高大些。「父亲.卢太守跟族中长辈都说要前来迎接,我不好推辞啊。」这小老头正是刚刚被罢免了官职的崔季舒。就有一人站起身来,笑吟吟的走到了崔季舒的身边,「崔公,您勿要怪罪子坚得知您要前来,我岂能怠慢呢?」又有几个人起身,也是纷纷劝谏。「兄长,您返回安平,那可是大事,不可怠慢!不可怠慢!」崔季舒的眼眸里还是带些担忧,可面对这几个人,他却没有训斥,只是笑着回礼,「我如今不过一介草民,安敢让太守亲自来迎接呢?」「还有诸多本家兄弟,这天寒地冻,实在是劳烦你们了。」「哪里的话!」众人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有人将孩子叫来拜见,有人则是当场为崔季舒念诗表达自己的敬爱。场面一度陷入了混乱。就在这个时候,忽从外头传来了叫喊声,竟打断了众人的相见。还不等崔季舒开口,就有一个体型肥硕的官员看向了那边,「崔公在此!安敢无礼?!」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就看到有几个骑士被打翻在地,一行人就在诸多骑士的戒备下,朝着这里缓缓前来。那行人神色凶狠,手持军械,脸色狰狞,其中几个胡人,头发胡须怪异,令人惊惧,为首者身材高大,杀气腾腾。众人大惊失色,卢太守匆忙看向了周围,方寸大乱,「有歹人?!有歹人?!」崔季舒平静的打量着远处的众人,「崔刚,你过去问问他们是什麽人,为何要打伤我家的护卫.要和气些。」「唯!」崔季舒的小儿子崔刚赶忙快步走上前去,径直的挡在了那行人的面前。「诸君。」他行了礼,随即问道:「不知诸位是什麽人?为何要打伤我家的护卫呢?」姚雄猛地拿出了书信,展示给他,「博陵郡尉上任,尔等怎敢堵住城门?速速让开!!」崔刚面无表情,他转身一路小跑,跑到了崔季舒的身边,呆愣的说道:「父亲,他说:博陵郡尉上任,尔等怎敢」他愣是将对方的话一字一句的说了一遍,崔季舒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家小儿子。卢太守勃然大怒,「郡尉?!好,好,子坚,你过去给他传话!让他滚过来见我!」崔季舒当即皱起了眉头,眼看崔刚就真要跑过去,他一把拽住儿子,将他推到了自己的身后,随即看向了众人,「诸位,郡尉说的在理,勿要堵住道路,且让开吧.我家的子弟,且跟着我回府,若是想我了,可以前来拜见,但是这城门,不能因为我的原因而被堵塞!回去吧!」崔季舒这麽一开口,他家的那些亲戚们自然是不敢怠慢,纷纷转身开始离开。卢太守脸色急切,「崔公,我并非.这郡尉是新来的.我.」崔季舒看向了他,眼神极为锐利,「卢太守,您能亲自来迎接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头,我很是感谢只是,这为了私事而耽误公事,实在不可取,今日郡尉前来赴任,太守不安排人迎接,却还堵着城门,不许人进来,这是贤明的官员所能做的吗?您的父亲个性清静,淡泊名利,破衣粗食,恬然自安」「太守难道就不能效仿他的为人吗?!」崔季舒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卢太守低着头,唯唯诺诺。崔季舒这才朝着城内走去,众人纷纷涌进城内。卢太守毕恭毕敬的看着他们进城,随即抬头看向了靠近的那行人,脸色变得极为阴沉。他转身爬上了骏马,手持马鞭,就朝着那行人冲了过去。双方遭遇,卢太守瞪着面前这夥人,气的咬牙切齿,他举起了手里的鞭。「粗鄙武夫!低贱鲜.给我滚下马来!!」刘桃子平静的打量着面前的蠢物。这蠢物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相貌平平无奇,穿着却甚是奢华,腰间那玉珠带,袖口的金丝边,皆是价值不菲,便是他麾下的战马,此刻也是被精心打扮,浑身金光闪闪。而桃子身边诸多爪牙,此刻却是凶悍的盯着对方,脸色狰狞,很是愤怒。看到这些人根本不听令,还敢这般瞪着自己,卢太守更加的愤怒,「狗贼!来人啊,将这些人给我」即刻有人拉住了卢太守胯下骏马的缰绳。那是个相貌俊朗的年轻人,「卢公.崔公刚来不可鲁莽啊。」卢太守咬着牙,恶狠狠的盯着刘桃子,随即又笑了起来,「好,好,且等着吧。」他当即转过身,纵马离开了此处。那年轻人目送他离开,随即又苦笑着看向了刘桃子等人,缓缓行了礼。「郡尉公!在下乃是郡中小吏,姓崔,我家太守性烈,但是不记仇,您勿要在意我来带您前往郡衙?」「好。」城门口的众人还在不断的往里进,他们就换了一处城门,那年轻人徒步走在前方,笑呵呵的为众人介绍起周围的情况。安平城,看起来极为普通。城内的建筑,既没有成安那般的整齐高大,也没有黎阳那般的破旧矮小,一切都是普普通通。郡衙坐落于安平县的正中心。同样是没有什麽特别之处,普普通通。郡衙门是开着的,能看到有急匆匆的郡吏们走动,看到刘桃子众人,这些正外走的郡吏们显得极为惶恐,转头就往里头跑,两旁的郡吏就要冲上来关门。那后生赶忙叫道:「此新任郡尉!!」他这麽叫了一声,这些人方才熟练的从躲藏处走出来,转头就走,也不拜见。众人都有些惊诧,那后生领着刘桃子进了衙,笑着解释道:「几个月前,有民贼作乱,前一个郡尉就是因为无法镇压,方才被罢免.这次您前来,我们也就不必担心了。」刘桃子在郡衙内并没有自己的办公住所,他的住所是在校场上,也就是得跟安平县兵们一同居住。偶尔能看到几个吏坐在一起商谈,看到刘桃子等人走来,径直的转身走开,也不怎麽前来拜见,这倒是成安和黎阳都见不到的情况,这些人只是吏,而桃子是官,是能决定他们生死富贵的。姚雄等人欲言又止。那后生将他们带到了太守住所前,方才说道:「诸位便在此处等候吧。」「我看太守还不曾回来,稍后回来了便能相见。」田子礼赶忙上前拦住他,笑着拉着他的手,「这位君子,今日在城门口,你们所迎接的是什麽人啊?」后生赶忙回答道:「乃是前尚书仆射崔公。」「崔公?」「他老人家也是安平人德高望重,此番回家,众人自然是要去迎接的。」「哦,与君同族?」后生轻笑,「公有所不知,崔家乃是大族,分多门,住所各不相同,我与崔公并非一房,不过也确实出身崔氏,只是没什麽本事,只能在郡中担任小吏.」「多谢,多谢。」田子礼赶忙就要往他衣袖里塞些什麽,后生大惊,赶忙后退了几步,「不敢受,不敢受。」他说完,便急匆匆的离开了。刘桃子还在打量着周围,这太守府比起娄睿的那个要简陋的太多,但是这里的小吏,又很是古怪,见到官员竟敢直接无视他们聚在此处,等候了许久,面前的大门也是没有任何的变化,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出来。刘桃子看向了姚雄。姚雄即刻走上前去,朝着那大门便疯狂的捶打。杂乱的声音响起,这后院的寂静顿时被打破。很快,大门就被打开了,一人探出头来,满脸的不悦,「太守让郡尉进来拜见!」田子礼和姚雄等人看向了刘桃子,眼神有些担忧,刘桃子摇摇头,几步走到那人面前,低着头审视了他片刻,方才一把推开面前的大门,走进了后院。这后院内部就十分的不错了,地面乾净整洁,还铺设了各种好看的碎石,不远处还有一个巨大的花园,中间的凉亭盖的几乎跟院落一般大,一间凉亭连着一间凉亭,还有的直接盖在其上头,风格独特,却又很是好看。刘桃子跟着那人一路走进了内屋。装饰精美的内屋里,卢太守正侧躺在床榻上,半眯着眼,看向进来的两个人。卢太守随手拿起一旁的文册,打量着面前的刘桃子。「你就是刘桃子啊?」「我就是刘桃子。」「是何出身啊?」「猎户之子。」「呵,我说怎麽这般无礼呢,合着是猎户之子?便是猎户之子,也该知道些礼仪才是!」卢太守猛地坐起身来,愤怒的看着面前的刘桃子,「你今日当着崔公的面前,可是将我的颜面丢尽!!」「城门那麽多,你非跟崔公挤什么正门呢?」「这边有人,你换个城门进去不好吗?」「你是个九品啊,九品!人家做过正一品的太尉!就是被罢免了,捏死你也是跟捏死虫子一样简单!!」刘桃子冷漠的看着他,一言不发。卢太守烦躁的挥了挥手,「你这个人不识大体,这辈子也就是跟鲜卑兵厮混的命了.出去吧,诸事去找郡丞,往后再也不要来见我了!看到你便生气!出去!」刘桃子转过身,直接离开了此处。卢太守看着离开的刘桃子,气的直吹胡须,他手一拍,几个奴仆快步走了过来。刘桃子从后院走出来,众人依旧是在等候着他。桃子便带着众人离开了后院,顺手抓了个郡吏问路,方才知道了郡丞的住处,他们很快就来到了郡丞这里。郡丞这里倒是没那麽多的事情,小吏直接开门邀请众人进来。众人走进来,便看到一年轻人坐在上位,那人身材魁梧,相貌粗犷,穿着劲装,不像是个郡丞,倒像是个郡尉。那人看到众人进来,猛地抬起头来,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小吏急忙为他介绍起刘桃子。他这才站起身来,朝着刘桃子行了礼,「在下郡丞程哲!见过郡尉!!」这人声音颇为洪亮。刘桃子回了礼,「见过程郡丞。」那人示意刘桃子坐下来。「刘君远道而来,还不曾休息吧?」「不曾。」「那便休息几天,此处人杰地灵,额,官员.反正都还不错」两人很是别扭的寒暄了几句,这人看来是不太擅长言辞,想要说几句文邹邹的话,最后却说的结结巴巴。他猛地一拍大腿,却是将左右众人都给吓了一跳。「哎呀,算了,我看独孤郡尉乃是粗人!就不说什麽鸟话了!反正往后我们俩便是同僚!」「我不姓独孤,我姓刘。」「这独孤不就是.」程哲一愣,随即问道:「君不是鲜卑?匈奴?」「我是汉人。」「啊?汉人?这郡尉不向来是.唉,也对,这里的郡尉倒该是汉人。」程哲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满脸的烦躁,「俺们都是苦命人啊。」「刘君是得罪了什麽人被丢到这里来的?」「不曾得罪人。」「那就是被人害了!」程哲说着话,他一点都不收着自己的声音,似是故意,将头仰起来,用很大的声音说道:「若是能走,你现在就走吧!待在这个鬼地方,遍地都是一群小人!!」远处那几个小吏只是低着头,就当是什麽都没听到。程哲又低声咒骂了几句。刘桃子微微皱起眉头,「卢太守让我来听差。」程哲摇着头,「刘兄啊,算了吧,还听什麽差啊,也就三个月,三个月后我俩都得滚蛋了。」「为何?」「此处真不是个好去处,我阿爷花了不少心思,把我送出来,说是让我学会治政,勿要做个武夫,最后却是来了这麽个鸟地方.我比你来的稍早些,是入冬前来的。」「我们的几个前任,都不曾干满三个月,什麽郡丞郡尉的,就是找俩人来顶罪而已!」「兄弟,你便当时来此游玩,也别顾什麽差事了,出去耍耍吧,我下个月也要回去了,治政,治他大爷的政,我还是回去干我的武职!」程哲随即开始热情的邀请刘桃子跟自己去狩猎,刘桃子拒绝了他的好意,带着众人走了出来。来到太守府外,众人皆是一头雾水。田子礼一脸的茫然,「兄长,这.」「我们去校场。」刘桃子又顺手抓了个外出的郡吏,在对方的友善相助下,终于是来到了校场。校场在城外,距离西城门不远处,此处过去或是个村庄,还能看到些建筑的废墟,周围用木栅栏包围着,里头能看到营帐,走到了门口,竟是空空如也。一行人走进了校场内,左右望去,看不到一个活人。诺大的校场内,只有几个竖起来的草人,上头插着几支生锈的箭,守护着这里。(本章完) 第125章 这好说! 「可有人在?!」姚雄大声的呼喊了起来。校场地面上留着些薄薄的积雪,明显是有着清扫的痕迹。随着姚雄的一声咆哮,远处忽传来了咳嗽声,就看到一清瘦的老人,哆哆嗦嗦的从诸多营帐的过道中钻了出来。这人身上还穿着厚重的兵服,有些惧怕的看着面前几个人,迟疑着走上前。他打量着面前几个人,警惕的问道:「诸位有何吩咐?」「你是此处的军吏?」听到这句话,这老头反而是松了一口气,「正是。」「那这校场的士卒在何处?」老头狐疑的看着他们,问道:「不知贵人是?」「我家主公乃是新任郡尉!」姚雄做出了回答。老头恍然大悟,赶忙附身行礼拜见。刘桃子还是打量着周围,「县兵去了何处?」老头站起身来,茫然的看着周围,「我不知也。」姚雄正要训斥,田子礼却瞪了他一眼,笑着走上前,「老丈,您勿要惧怕.您是安平人吧?」「是啊.」「那您在此处有多久了?」「快一年了」「哦,校场内有多少县兵啊?」「不知道。」「那他们平时都住在校场里吗?」「不知道。」「可有县兵名册?」「不知道」田子礼那张笑脸渐渐凝固,眼神也变得不善,「姚雄,带这老头回忆回忆!!」姚雄走上前,一把抓住了那老翁的脖颈,刚抡起了巴掌,那老头便尖叫了起来,「勿要打!勿要打!我想起来了!」田子礼示意姚雄住手,再次摆出了笑容,「那老丈可否告知一二呢?」老头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本是县衙里的散吏,后来被派到这里来,说是让我清扫清扫之类的,也没别的事情做.对校场内的情况,我根本就不知道,偶尔会有人前来,都是来闹事的,最初打了我几次,后来也就不打了」「我在这里就没见到过什麽县兵,也没见到过管事的,先前来了几个郡尉,也是问了情况,可后来就不见了」老头这次是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姚雄冷笑着,「早这麽说不就好了?」他一把推开这人,看向了马背上的刘桃子。「桃子哥,空校场合着城外头那些甲士都是人家的护卫随从??」「这麽大一个县城,怎麽会没有县兵呢?这是什麽情况?」田子礼眯着双眼,「还能是什麽情况,大概是那位太守的功劳吧.兄长,现在怎麽办?」看到众人皆看向自己,刘桃子缓缓开了口,「送那张小娘回家。」「嗯???」「便是此处?」田子礼看了看周围,这里是城西的一片民居,建筑大多简陋,看起来普普通通,张思燕站在一旁,怯生生的点着头,「我年幼时曾来过几次,便是这里了」田子礼上前叩门。很快,就有一个中段身材,相貌平平无奇的男人打开了门,警惕的看着外头,「什麽人?」看到此人,张思燕当即大哭,「舅父!!」「思燕?」那人大惊失色,思燕冲进舅父的怀里,哭着讲述着自己沿路的遭遇,舅父听的很是认真,却还不曾说完,刘桃子却下了马,站到两人的面前,他低着头俯视着二人,这两人都被他吓得说不出话来。「进去再说。」刘桃子粗暴的顶着两人走进了院里,众人纷纷走了进来,院落里空荡荡的。那人擦着眼泪,「这位壮士.啊,使君,您救了我的」「我有些事要问你,你先跟我来。」刘桃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拉着他就往侧屋走去,那人根本无法反抗,思燕看着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刘桃子将男人拽进了里屋,随即打量着周围,那人手臂传来阵阵剧痛,却不敢开口,只是挤出笑容来,「使君,使君」「你勿要害怕,我只是有事要问你。」刘桃子松开了手,继续俯视着他,「校场里为何没有县兵?」「啊??」男人呆愣了片刻,「我就是个开食肆的,实在是不知什麽校场之类的」刘桃子找了处地方,坐了下来,平静的看着对方,「我过去也有个开食肆的好友。」「我既救下了你的亲人,就请你告诉我这校场的事情,为何没有县兵呢?」男人此刻不知该说些什麽,只是呆愣的看着刘桃子。「我真不知道啊.」「你是开食肆的,食肆人来人往,向来喧闹,你只要不聋,还是能听到些事情的吧。」「你说你什麽都不知道,这就是故意骗我了。」「我才帮了你,你怎麽就不帮我呢?知道什麽就说什麽吧。」男人咽了咽口水。他支支吾吾的说道:「我听说,先前是有县兵的,后来,都是因为那些鲜卑人。」「使君或许不知,我们这里有很多鲜卑人,这些人不事农桑,整日在城内游手好闲,他们劫掠过往的行人,强闯民宅,滥杀无辜,总之,无恶不作,或是因为县兵抓了他们的人,他们便聚集起来,冲击校场。」「那些鲜卑人皆是好身手,会骑马射箭,还懂得战阵,便是弄得城内大乱,他们数次前往校场闹事,县兵死伤极多。」「后来几个为首的被抓了去,郡县的几个官员都被罢免,然后校场就空到了现在.」「原来如此,那郡县的官员更换频繁嘛?」「频繁.那些鲜卑人动不动就出来惹是生非,四处作恶,县衙郡衙也敢闯,一旦动手,那就是大事,官员也无法脱身.」「也就是冬天,他们不敢出来,我们也能安心些,只要到开春,他们便又要出来行凶杀人了。」刘桃子点点头,这才站起身来,「好,我知道了。」他带着那人走出了屋,众人依旧是站在院里,摸不清头脑,刘桃子领着人离开,那男人脸色纠结,也不知是该不该开口挽留。还是张思燕赶忙上前,「刘公,您救了我的性命,我无以为谢我家今日设宴,款待您与诸君,请您吃完饭再走吧。」刘桃子挥了挥手,却看向了她舅父。「往后你再打探到什麽消息,记得要及时前来禀告。」说完,他就带着其馀众人离开了此处。只留下了目瞪口呆的两人。当刘桃子这一行人纵马离开之后,那男人方才看向了一旁的张思燕,两人走进了内屋。男人开了口。「将军所重视的就是这麽一个人??」「这不就是疯子吗?这有什麽好看重的??」「额,是因为他的父亲」男人摇着头,一脸的无奈,「这鬼地方,处处都是疯子,到哪里都躲不开不对啊.你说,他不会是发现我们了吧?」男人忽然变得十分警觉。张思燕皱起眉头,「他这次来的太突然,我们准备也很匆忙不过,他若是发现了,为何还要留着我们呢?为什麽不揭穿呢?」「这疯子的想法,岂是我们能猜透的??」「我们要怎麽办?这据点,还留不留?」「先留着吧.留着总还会有希望,若是真被他知道了,也不过是一死而已,有什麽好惧怕的呢?!」男人点点头,随即又阴笑了起来,「方才他问我校场的情况,我将罪过都推到那些鲜卑人身上了.这厮五大三粗的,看起来有些劲,若是能跟那些鲜卑人打起来,那这整个博陵郡,可都要乱起来了.」「我看这个人,虽然看起来魁梧笨拙,可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勿要轻视他。」「呵,反正我说的又不是假话,那些鲜卑人本就攻打了校场,他问谁都是这个回答,怕什麽!」众人再次回到了校场,却直接在这里安置了下来。将骏马牵起来,随即又安排了住所。众人分工明确,井井有条。大家此刻还是很懵,他们还是头次看到没有县兵的县城,倘若周围几个县也没有县兵,那刘桃子这个郡尉,岂不是就成了光杆郡尉?在众人忙着安置的时候,刘桃子带上了姚雄,再次离开了校场。他的目标依旧是郡衙。再次来到郡衙,由小吏领着他们来到了郡丞府。就看到那程哲,此刻背上了一张大弓,正准备外出,忽看到刘桃子,他有些惊诧,「刘君怎麽又来了?」「程君,校场为何无人?」「缺粮呗。」「不只是安平啊,就是附近的饶阳,深泽,安国,这三县的县兵都不足。」「上年的收成很烂,贡粮都交不起,县令都被罢免了.县库都是空着的,县兵连饭都没得吃,还能将他们绑在校场饿死不成?」刘桃子都没有开口,一旁的姚雄却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声音,「哦」早这麽说就好了嘛。姚雄都已经明白了,类似的事情,他在黎阳见过,那边也是,县衙根本发不出粮食,县兵全靠大户的救济嗯??这里的大户为何不救济县兵呢?刘桃子又问道:「先前君说我们便是来顶罪的,这又是什麽意思?」程哲抿了抿嘴,他无奈的看着刘桃子,「刘兄啊,何必这麽在意呢?这里的事情,你知道了也没用,毫无用处。」「倒不如跟着我去狩猎好了。」「还望程君告知。」看着刘桃子那眼神,程哲无奈,他说道:「县库无粮,民贼作乱,一作乱就得罢免官员,一作乱就得罢免官员你说庙堂总不能天天换太守吧?那不就是要换我们吗?反正就是这点事,也没别的刘君往后也勿要再找我了,我反正是熬到开春就走,刘君随意。」他后退了一步,行了礼,随即匆匆离开。校场。刘桃子站在点将台,其馀众人皆站在了他的面前。这三十馀人,脸色凝重,站成了一排,还真有些威势。田子礼,姚雄,寇流,褚兼得等几个人站在最前头,此刻也是满脸的复杂。他们到达之后,忽然就不知该怎麽办了,说练兵,却没有兵,说抓贼,冬天也没有贼,说去平摊.他们这郡尉,管不了政务,何况这里的大户好像不太好惹,一个家族还分出好几个门来,能压着一大群好武的鲜卑人动弹不得,他们这三十人.这就有了一种无力感。刘桃子看向了众人,开口说道:「令田子礼,姚雄,寇流,张冲,王大猛,张黑足六人担任博陵郡兵幢主!」这六人快步走上前,朝着刘桃子行礼拜见。「唯!!」刘桃子随即又任命其馀众人,跟着他前来的三十馀人,分别担任了幢主,队正,什长等军职。只是,这几位军官麾下却没有一个郡县兵。姚雄听的直乐,他都没想过自己还能当将领,尽管麾下只有几个军官。刘桃子看向众人,认真的说道:「校场当下空虚,无法承担保护县城的重任,故而,我决定徵召百姓,以足满编,各县都要如此,以安平县起。」「子礼,你稍后安排众人,在城内沿路告知,校场招收郡县兵,要年满二十,不足四十,身强体壮者,每日两餐,绝不克扣,冬衣物资,一并发齐!!」「唯!!」田子礼接了令,却赶忙快步走到了刘桃子的身边,他低声说道:「主公,我们带来的粮食不够啊。」「先前娄睿的那些钱粮,我倒是运了不少到张村,可现在要运过来,那也来不及.招收士卒之前,是不是要先准备好足够的粮食?」姚雄不知什麽时候凑了过来,「兄长,我们去找个为富不仁的大户,我稍后去踩点,晚点就.」田子礼赶忙说道:「不可,我方才跟那老头询问了此处的情况,此处基本就是以崔氏为强,其馀皆是小门小户,而这崔氏,他们不住在城内,城内虽有府邸,却在城外有自己的邬堡,我听说这些邬堡也不是其馀门户能媲美的,家里奴仆护卫无数,且勇武能战这绝对不是什麽慕容家李家所能比的.兄长,我们这三十馀人,只怕难以攻破。」「何况,在黎阳的时候,我们是奉了令去搞平摊的,此刻没有任何的命令,拿不出什麽名义,我们要是直接对大族动手,就算打得过,那会被太守下令逮捕诛杀」姚雄也是念叨了起来,「若是有兵就能有粮,可想要有兵,就得有粮这可如何是好啊?」「县兵本该就是县衙来养,若是没有粮食,跟县衙要就是了。」听到刘桃子的话,田子礼皱了皱眉头,还是不太明白。刘桃子看向了众人,转身上了马,众人也纷纷上马。刘桃子飞速冲出了校场,众人皆跟在他的身后。刘桃子领着众人在城内冲锋,自然引起了不少的震动,百姓们将门锁关的更加严实,也有人探出头来张望,想看看是什麽情况。众人就这麽一路飞到了县衙门口,县衙前的县吏早已是被吓得四处逃散,刘桃子轻易的闯进了县衙内,再次抓了个县吏,问清楚了县令的住所所在,便迅速冲了过去。当他们冲进后院的时候,县令急匆匆的带着人冲了出来,县令手持利剑,对着面前的刘桃子等人。「我可告诉你们!!你们这是谋反!谋反!识相的就回去!!」刘桃子猛地跳下了战马,快步走到了县令的面前,县令惊愕的看着面前这高大的男人。「你便是县令?」县令点点头,脸色依旧难看,「你又是什麽人」「我是博陵郡尉。」听到这句话,县令松了一口气,随即骂道:「既是郡尉,不去校场当差,何以来这里唬我?!」「我还以为是那些民贼」安平同样是个中县,县令是七品,比刘桃子还高出了两品,自然是不会怕他。他收起了剑,不好气的问道:「郡尉所来何事?」这人的年纪并不大,语气却很冲。刘桃子皱着眉头,「校场无人,我要招募县兵。」「好啊,县兵都归郡尉管,阁下要招募便招募,不必来问过我。」「粮食,分发给县兵的粮食,这是由县衙来负责的。」听到刘桃子的话,县令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粮食??安平现在哪能拿得出粮食来?这样吧,我派个人带你去库房,你能找到什麽就带走什麽.」刘桃子问道:「你就不怕州郡问罪吗?」「我刚来我来的时候县里就没有粮食,我又不会变粮食,问罪就问罪吧,罢免就罢免吧!!」「来,最好你现在就给州郡上表,将我弄走!弄走!」县令越说越急,他仰起头来,对着刘桃子的脸便是一顿狂喷。显然,这位跟程哲一样,也是体会到了当地的特殊滋味。看着这般激动的县令,刘桃子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县令一颤,疼的龇牙咧嘴,「你要做甚,放手,放手.」「县兵不可无粮,你现在就派人给我征粮。」「征粮??郡尉!当下是寒冬啊,您听说过寒冬征粮的吗??」「有何不可?」县令瞪圆了双眼,看着刘桃子,「这要我如何征?要征粮,那就请郡尉自己去征吧!」刘桃子放开了县令的手。「好。」「那你给我写个令,让我协助县衙征县兵之粮。」「这好说,好说!来人啊,取我笔来!!」(本章完) 第126章 痴病 「这人莫不是有痴病?」县令抚摸着胡须,看着刘桃子率领众人离开,忍不住看向了一旁的主簿。「郑公.这担任郡尉的,不是老卒便是愚将,我看此人,也是行伍出身,不知地方政务,也是正常。」主簿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县令直摇头,眼里多是不屑,「这厮还以为这里是边塞,能随意强征粮食呢!」「这城里不是崔家之人,就是那凶残鲜卑,找谁去强征粮食?」「反正我也待不久了,想闹就让他去闹!!」县令大手一挥,转身走进了屋内。而此刻,刘桃子领着众人,走出了县衙,姚雄笑了起来,「此番有了那县令亲笔,就可以自行徵召粮食来凑齐县兵了!」「兄长,现在该去平摊了吧?」田子礼却皱着眉头,「名义是有了可实力还是不够啊」「不急。」刘桃子骑着马,缓缓行驶在道路上,「子礼,你先去打探这城内外大族的情况越详细越好。」「唯!!」「流,你去打探下那些鲜卑人的情况,先不要告知来意。」「唯!!」「雄,你领着人去城外,查看附近的道路,地形.顺带看看各邬堡的位置。」「唯!!」「兼得,你上城内的寺庙和道观去打探打探。」「唯!」众人各自带着人一一散开,一匹匹骏马从队伍里飞奔而出。刘桃子身边就剩下了两个骑士。两旁的民居死气沉沉,漆黑的门面上沾染了各种污渍,明明已是中午,却也看不到升起的炊烟,城内的道路上已经没有多少积雪,乾乾净净,显然是被清扫过的,而两旁的民居门前,却堆积着肮脏且厚实的积雪,这些积雪都冻成了一团,黑乎乎的,在这平摊道路的对比下,更是不堪。似是能看到一双双眼眸,从门面的缝隙处偷窥着道路。刘桃子眯起了双眼,打量着左右。当三十馀人走在道路上的时候,一切都是那麽的普通。可当三个人走在道路上的时候,只觉得这城内顿时变得诡异了起来。便是那两位跟在刘桃子身后的骑士,此刻也是汗毛竖起,警惕的张望着左右。他们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像是有什么正在盯着他们。远处的民居大门,缓缓被打开。可并没有人走出来。两位骑士看向了刘桃子,刘桃子面无表情,纵马继续前进,其馀两人就跟在了他的身后,三人一同来到了那处民居前。门是敞开着的,能清晰的看到里头的情况。这处宅院算是比较宽阔的,占地不小。只是院落中间是空着的,正前方有五六间房屋。三面都堆放着稻草杂物。正前方的里屋内似是闪烁着火光,摇曳晃动。刘桃子纵马,缓缓走进了院里,那俩个骑士也是跟着进来。「可有人在?!」骑士开口问道。里头却没有传来回答,刘桃子跳下马来,几步走到了门口,猛地推开。「嗖!」刘桃子赶忙侧身,箭矢竟是贴着他的脸飞过,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口子。骑士大惊,赶忙拔刀。「呵!!」三面那堆放着的稻草杂物被人掀开,从里头钻出了壮汉,手持长刀,他们赶忙堵上了门,从各屋内也冲出了一批人来,各个披坚执锐,眼神凶悍。战马发出嘶鸣声,那两个骑士匆忙的看向了左右,刘桃子持剑,打量着周围这些人。这些人奇形怪状,留着奇怪的胡须和发型。他们的眼神凶狠,死死盯着三人之中的刘桃子,警惕着步步逼近。刘桃子忽举起了手里的剑。「qa?!irqaγanqrag!!」(认得此物吗?高王之剑在此。)那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再次缓缓逼近。刘桃子笑了起来,左眼角抖了抖,眼里闪过一丝凶狠。就看到他一步跳去,直接跳到房屋门口,手里长剑挥舞,两人当即倒下,其馀几人扑来,刘桃子一脚踹飞面前之人,侧身躲开劈砍,手里刀侧着一挥,又一头颅飞出,刘桃子再次逼近,直接冲进了屋内,有两个人,手持弓箭,看着杀进来的刘桃子,正要拉弓射箭,刘桃子却是左右劈砍,那两人直接倒地。两位骑士此刻也是跟着桃子冲进了屋里,桃子还在继续砍杀屋内的敌人,两个骑士就挡在门口,二人合力,攻杀那些前来的贼人。刘桃子从地上捡起了弓箭,对准了外头。道路上静悄悄的,忽有惨叫声打破了平静,紧接着便是嘶喊声,咆哮声,兵器碰撞声,街道迅速变得极为吵闹。可即便如此,周围的那些民居都是安安静静的,跟方才没有任何的区别。惨叫声越来越多,随着便是沉重的倒地声。如此过了许久。终于,里头的声音渐渐平息了。门缓缓被打开。一个失去了半个胳膊的男人,踉踉跄跄的走出了门,他手持长刀,往前走了几步,轰然向前倒下,露出了站在他身后的刘桃子。刘桃子踩着他的尸体,走出了院落。两位骑士彼此搀扶着,踉踉跄跄的走了出来。此刻的刘桃子,早已成了血人,从头到脚,几乎都是血迹,竟是完全看不出他的相貌来。每往前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清晰的血迹。青狮跟两匹骏马在他们身后走出,刘桃子转过身,脸色凝重的抚摸着青狮身上的伤口,青狮将头往刘桃子身上蹭,很是亲昵。刘桃子再次回到了屋里。很快,青狮和其馀骏马的身上,皆是挂满了头颅。刘桃子便牵着青狮,朝着校场走去。在那麽一瞬间,从周围传来的那些不怀好意的偷窥消失的无影无踪。刘桃子朝着远处走去,身后只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脚印。当他们走进了巷口,转了路后,从一旁的屋内猛地钻出两个人来,这两人的打扮和相貌跟方才那伙人一模一样。他们惊恐的看着刘桃子消失的方向,随即缓缓走进了那院落里。站在门口,他们看到了一排整齐的无头尸体平铺在地面上。为首者吓得一个哆嗦。「这厮是什麽人啊.这是什麽人啊。」「我是博陵尉。」忽从身后传来了低语。两人浑身一颤,急忙回头,却看到刘桃子不知何时,血淋淋的站在他们面前,手持利刃,凶神恶煞。「啊!!!」那两人惊恐的大叫,刘桃子冲上前,将一人踹倒,又抓住另一人的头发,将他抡起来摔在地上,然后便这麽将他们捆绑起来。很快,他们两人便被丢上了马背。刘桃子牵着马,马上带着人头,两个俘虏,就这麽血淋淋的往校场走去。这次是真的离开了。当刘桃子带着人来到了校场的时候,校场里空荡荡,只有原先那位扫地的老翁。这老翁也姓崔,看到刘桃子等人这般相貌进了校场,这老翁被吓得差点晕了过来,好久才缓过来,赶忙上前帮忙。两个小吏从郡衙走出来,刚刚走过了一条巷,就被一人给拦住了。这人满脸的笑容,牵着一匹马,非常的有礼貌。「两位,两位请留步。」那两人戒备的看着田子礼,上下打量,「君是何人?」amp;nbsp;「啊我乃是郡尉麾下军吏,原先也曾在成安黎阳做过吏两位,我有事想要问问你们。」「我家郡尉让我喂马,我这饲料带的不多,我看两市也是关着的,哪里能弄些饲料来啊?」看着田子礼这和和气气的模样,这两人对视了一眼,也是笑着说道:「当下在城里是买不到饲料了,您若是需要,可以去城外的村落找找,刘村那边有牧场,那边的乡吏或许能想个办法。」「原来如此!多谢!多谢!」田子礼点头哈腰,「若不是两位,只怕回去便要挨鞭子了,唉,还是你们好啊,能待在这郡衙,像我这般运气不济,跟了个武夫,整日吃他们的鞭子。」听到田子礼的感慨,这两人笑了起来,「我们在城内,倒是不曾吃过鞭子。」「多谢二位。」田子礼赶忙拿出了些钱,往两人手里塞,那两人推辞了片刻,方才接下。「二位,我这刚来,这刘家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听说这安平有个崔家,着实富裕,家里养了不少马,我去跟他们买些饲料,可妥当?」这两人听闻,顿时哈哈大笑。其中一人说道:「兄台啊,这安平可不像什麽黎阳啊,如实给你说吧,我们二人,都是崔家的。」「啊??两位竟出身高门??」「哎呀,失礼,失礼」田子礼赶忙行礼,这让那两人格外的受用。他们急忙将田子礼扶起来,「您勿要如此。」其中一人抚摸着胡须,「看您也是本分人,我就与您说说这里的情况,免得您真的去上门跟人家开口买饲料。」「我们这崔家啊,那是个大族,不是小门小户能比的,在安平已经很多很多年了,从古代的崔武子开始,便是显名与世,到如今也有千年啊!」「在前汉昭帝年间,我们的先祖任侍御史,定居在安平,从那之后,我们世世代代,都在安平.这也有五六百年啦。」「像我们这些,不过是小房小枝而已,做不得官,只能在此处为吏.也算是报答宗族的恩情嘛,您就不必太客气。」「城内当下有半数人都姓崔,其馀那些便是不姓崔,那也是崔家的外亲,奴仆,护卫,反正皆有旧.您要跟这些人买饲料,怕是买不到,真正富裕的是那几房大家,但是吧.就这麽给您说吧,就这几个大房,您家的郡尉来了也进不了门!太守去了都得在门口等着您啊,就老老实实去那乡野,勿要想着什麽去崔家买饲料了」田子礼茫然的点着头,「竟还有这般大家,当真是厉害,厉害啊难怪我出发的时候,别人说这里是崔氏城呢!」「哈哈哈,是有人常常说安平乃是崔氏城,就我们大房家的护卫啊,就比其馀几个郡的士卒加起来都多.更别提我们这里还分好几房,每一房所居住的地方都不同彼此早已分家。」「至于城内外的耕地土地,没有一处不姓崔的,无论是县令,县丞还是太守,郡丞,来安平就得先拜见崔家,还未必能见的上,只能见到些小辈人物,倘若得罪,嘿,他在城里都」「咳咳。」站在他身边的那人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他的吹嘘。这人意识到说了太多,笑着挠了挠鼻子,「君要买饲料,便去刘村,城外有很多马场的,哪里都可以哦,对了,可就是不要去那可薄真乡」「那边都是些不讲理的鲜卑恶人」寇流翻身跳下马来,他的脸被冻的通红,嘴里正低声呢喃着鲜卑语。在多次被人嘲讽之后,寇流也是开始了苦学鲜卑话。他往嘴里哈了哈气,随即看向了前方。一条破败的小路通往了远处的村落,那村落显得很是破败,周围完全没有耕地的痕迹,积雪之中,荆棘遍地,栅栏都没有,却能看到些炊烟。寇流领着七人,他回头看了眼他们,随即走向了村间小路。他身后这七个人里,有三个都是鲜卑人,当然,都跟寇流一样,是那种鲜卑话都说不利索,备受欺辱的鲜卑人,但是从模样上还是能看出来一点点不同。寇流忍不住嘀咕道:「这里就是那鲜卑乡村?怎麽看起来跟废墟差不多??」他们刚刚走进村落,便有几个壮汉匆忙从隔壁的屋里冲了出来,眼神热切,「是商贾吗?是商贾吗?」这几个人冲出来,看到面前这些骑士,脸上顿时涌现出一股失望。领头的人,瞪着那大小眼,审视着面前几个人,「鲜卑?哪里来的?」寇流听着这熟练的汉语,整个人都呆愣了片刻,「是从黎阳来的。」「黎阳?没听说过来这里做什麽?」「我有些粮食,听闻这里的国人缺粮,想用粮食跟你们换些马匹。」「哎呀!!」为首者眼前一亮,赶忙走上前来,一把抓住他的缰绳,「粮食呢?粮食呢?!」寇流清了清嗓子,「我只是代替我家跋人(主人)前来此处的,得先看看你们这的骏马成色,然后再谈妥了价格,才能跟你们贸易啊」「哎呀,何必这麽麻烦?我们去找你家跋人就是了,他在哪里呢?」这几个人的眼里闪烁着凶光,让寇流极为不喜。他一把拽出了自己的缰绳,看着他们,「你们想做什麽?!」那几个人赶忙摇头,「您勿要误会,就是想尽快完成交易」为首者赶忙看向了身后,「来人啊!!」「有商贾前来看马!!」「贵客!」他们就领着寇流等人进了乡。乡野两旁的民居里,走出了不少人,这些人看起来皆是凶神恶煞,有些是罗圈腿,有些大小眼,就找不出几个相貌端正的,他们此刻都是不善的盯着寇流等人,满脸的凶狠。寇流却不害怕,在那几个人的带领下,他们走了许久,走到了乡的最里头,几个人上前叩门。很快,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老头推开了门,走了出来。这老头上了年纪,不只是相貌,就是穿着也很是古怪,他抬头看向了寇流,那几个人在他耳边言语了几句。老头点点头,示意对方下来,寇流等人下了马,跟着他走进了院里。院里有两条大狗,体型极大,通体黝黑,看到陌生人,两条大狗狂吠了起来,围绕在寇流等人的身边,龇着牙。「走,走!」老翁手一挥,那两条大狗就趴了下来,眼神却还是锁定了寇流等人。「我叫破多罗复.你们叫我破多罗就可以了。」那老头说着话,将他们带进了内屋。屋内很是凌乱,散发出腐朽的恶臭味,一旁挂着几具动物的尸体。他就这麽坐在了上位,寇流等人坐在了他的面前。老头上下打量着寇流,「你们都是从司州来的鲜卑吧?」「是。」「我一闻就知道了,浑身没一点鲜卑味」老头也不客气,直接问道:「你们有多少粮食?麦?还是粟?」「麦,我们有数百石麦。」「数百石??」老头抬起头来,眼里有些错愕,又抿了抿嘴,「那便好。」他指了指寇流身边那位跟着他一同进来的骑士,「这样吧,你回去找你们的主人,告诉他,让他送粮食过来。」「嗯,我也不多要,一个人十五石,你们七个人,就要一百石好了。」一旁的鲜卑人忽看向了老头,「阿爷,算错了!一人十五石,七个人是一百零五石!」老头瞪了他一眼,「就你有能耐!滚出去!」寇流此刻的脸色却很是不善,「我们是来交易的,阁下是想要挟持我们吗?」外头忽又钻来了几个鲜卑,院落里早已是满满当当。老翁无奈的长叹了一声,「按理来说,前来贸易的商贾,我们是不动的,毕竟还需要你们过来,奈何,我们没粮食了,一点都没了,骏马和大狗都得打杀了去吃,你休要怪我们。」「这样吧,再给你们降一降,八十石,我就要八十石。」「呵,别说八十石,就是一粒也不给。」(本章完) 第127章 高王食其言 寇流此刻瞪圆了双眼,满脸的愤怒。「难怪我在司州时就被人看不起,说我是什麽鲜卑乱贼,不知教化我如今才知道什麽叫鲜卑恶贼!」「我好意来你们这里交易,你缺了粮,就要来劫掠我?活该你们饿死!」听到寇流的训斥,几个鲜卑人纷纷抽出了佩刀,眼神凶狠。老翁却示意他们停下来,他笑呵呵的看着寇流,「小娃娃,你家原先是当官的吧?」「你去过边塞吗?」寇流板着脸,没有言语。老翁冷笑着说道:「当初我们在边塞,每个人身边都有十馀个奴仆,他们会去耕作,纺织,我们则是每日训练,做好上阵杀人的准备后来活不下去了,就跟着一同起兵,打得那些蠢物们头晕目眩!」「可现在呢?大事已成,当官的去了晋阳和邺城享福,我们这些人反而被丢到了这些汉人当中!」「当初一同前来安平的,有足足五万多人可现在呢?!却是连一万都凑不出来!」「刚过来没多久,官府就收走了我们的奴仆,刚学会了些种地的办法,就又抢走了赐给我们的土地.各类的税赋,一点不少,你让我们怎麽活?!」「不当贼,就是要作地下骨!」「我们抢了又如何?」「当初高王让我们前来的时候,曾向我们许诺,他说汉人是这里的主人,他们要耕作纺织,养活我们,他说我们是宾客,收了他们的好处,就得拿起武器来保护他们!」「可后来高王不在了,这些人又抢奴仆,又夺耕地,连牛羊驴马都给抢走了,既然他们先撕毁承诺,不再供养我们,我们又何必保护他们?就是要抢,要夺,要跟他们拼!!」老头的声音愈发的激烈。寇流却哈哈大笑。「好一群英雄鲜卑!」「是我抢了你家的奴仆?是我抢了你家的土地?」「谁抢的,你就去打谁,打不过强人,就只敢欺负些势单力薄的,还敢说的这般大义凌然,无耻至极!」老头气坏了,他猛地站起身来,解下了腰带,腰带在他手里发出几声破空响。「满口的仁义道德,你算是个狗屁鲜卑人!就他妈的会说话,一点人事不干!」「呵,不干?我们在各地做事的时候,你们还在这里当贼呢!」「抓住他们!给我挂起来!」老头一声令下,那几个鲜卑人扑了上来,寇流领人反击,片刻之内,寇流等人就被按在了地上,寇流身上趴了三四个人,将他捆绑起来。寇流的头被按在地上,脸色凶狠,「来,来,够胆的就给我一刀,等我家兄长来了,屠你满门,能活一个我当你儿子!」老头冷笑,「好,好,我倒要见识见识,这乡里近千户人家,能打的有大几千,一个就能打得十个城里人满地找牙,我看你那主人有几个脑袋,敢往这里来.」「在这安平,就算你那主人姓崔,乃公都不怕!!」「这便是崔家邬堡?」姚雄站在高坡上,盯着远处的城池,目瞪口呆。两旁是高大的密林,而在密林之中,则是藏着一处巨大的堡垒,这说是军事堡垒都不为过,背靠着山,占地极大,便是这般寒冷的天,依旧是进进出出,极为的热闹。一旁的骑士也是懵了,「这便是个城池吧这崔家敢在城外打造城池??」「这也太」就在两人嘀咕着的时候,远处忽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姚雄等人赶忙翻身上马,刚刚做好了准备,面前便已经出现了三十馀人,这些人手持大弓,皆已对准了姚雄等人,为首者五大三粗,相貌凶狠,他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姚雄,「什麽人怎麽敢在崔家里外游荡?!」姚雄拿出了吏牌,「乃是郡县兵幢主!前来巡视,稽查盗贼。」那人冷笑着挥了挥手,「此处没有盗贼,速速离开!!」姚雄看着那些人手里的弓已经瞄准了自己,示意了下左右,转身便匆匆离开。走在路上,姚雄是相当的郁闷。「这跟先前遇到的那几家可不太一样啊」「走吧,去下一个邬堡!」崔家分成了好几家,而每一家都有自己的住所,这些住宅区名义上是里,可实际就是个城外城,外人甚至都无法靠近。姚雄又去了其馀几个地方,并没有什麽区别,皆是无法靠近,这些大族住宅区外的道路平坦,且四周都没有任何的藏身处,站在上头,一眼就能看清周围的情况,想要偷偷接近都是不可能的。姚雄倍感失落,在天黑之前,他总算是回到了校场内。他刚刚回到了校场,便是大吃一惊,他看到了校场外悬挂起来的那一排头颅。姚雄赶忙加快了速度,冲进了校场内,就看到田子礼跟刘桃子正在说着什麽,而不远处则是挂着两个人,浑身是伤。「这是出了什麽事??」田子礼看到回来的姚雄,松了一口气,「你没出事便好,兄长被人袭击了.」「啊??在哪里?」「就在城内!往后我们出行,人数不能少于五个!」姚雄赶忙来到了刘桃子的身边,上下打量,确定自家兄长无碍,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是怎麽回事啊?城内怎麽会遭受袭击呢?」田子礼也很是疑惑,「看起来像是鲜卑人。」「可是,我们初来乍到,根本就没有跟当地人结仇,这些人就是奔着兄长来的,没有道理啊,无冤无仇的,兄长怎麽说也是一方官员,怎麽敢就这麽下死手呢?」姚雄赶忙问道:「会不会是那个太守?先前他不是对兄长很是恼怒吗?或许是他派人来动手」「不太可能.今日刚刚与他吵了架,倘若兄长真出了事,他是第一个要被查的,何况,我看他不像是有这般胆魄的啊。」田子礼想了许久,也没想出动机来。姚雄又说道:「或许是知道兄长与大族不和,故而提前出手,崔家!应当是崔家!」「不然就是那些鲜卑人,他们怕兄长出手镇压,不是崔家就是鲜卑人!」姚雄给出了自己的结论,刘桃子却皱了皱眉头,他看向了周围。「寇流呢?」听到这句话,姚雄大惊失色,他猛地看向了左右,「寇流还不曾回来?!」「坏了!坏了!」「兄长,行刺者定然就是那些鲜卑人无疑了!」「他们杀不了你,便抓了寇流,或许寇流已经被杀」姚雄双眼通红,田子礼赶忙说道:「你先勿要胡说,兄长,他带着六个骑士,这些人都是好手,我们刚刚来,跟鲜卑人也没有任何过节,他本身就是鲜卑」他们正说着话,忽从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这马蹄声极为嘹亮。众人纷纷拿起了武器,做好了准备,就看到有三个人冲进了校场里。这三个都是标准的鲜卑打扮,骑着骏马,为首者的骏马上还驮着一个人,那人正是刘桃子的麾下。那人打量着校场内的众人,神色很是不屑,「我们乡里来了七个盗贼,被我们给抓了,说是你们的人,一个人十五石粮食,七个人,一百石!什麽时候交粮,什麽时候放人!」「呵!!」就听的姚雄大吼了一声,朝着那些人扑去,那几个人赶忙纵马要跑,却有人提前关了大门,几个人扑上来,将他们从马背上拽落,很快,这三人都被抓了,而被他们带来的骑士却被释放。那三人被按在地上,还是在叫嚣着:「你们的人在我们的手里!!」被放出来的骑士赶忙向刘桃子行礼拜见,将所发生的事情都告知了他。姚雄气的咬牙切齿,「兄长,我们这就出发,杀他个乾乾净净,什麽鲜卑鸟人,就他会骑马射箭不成?!」田子礼却是一脸的警惕,「兄长,不可轻举妄动,数千鲜卑,我们冒然前往,有死无生啊当地的县衙郡衙都奈何不了他们」刘桃子沉思了片刻,「且等褚兼得回来。」姚雄一头雾水,「要那个骗子回来做甚啊?他又不能杀人.兄长」刘桃子抬起头来,缓缓看向他,姚雄顿时不敢说话了,烦躁的坐在了一旁,手都在轻轻颤抖。如此等候了许久,褚兼得终于也带着人回来了。这位跟田,姚二人不同,他的脸上挂满了笑容,身后还跟了两架车,里头堆积着各类的东西。褚兼得看到那人头和尸体,也是吓了一跳,赶忙下了马,询问情况。得知所发生的事情,褚兼得也是皱起了眉头,「我今日去了城外的寺庙,这里并没有道观.我跟寺庙里的几个老和尚聊了会,这里的和尚还是挺弱的,跟崇光寺不一样,只有几十个僧人,住所和穿着都较为普通,我从他们这里问出了不少事情.」刘桃子却站起身来,「这些话,你边走边跟我说。」「我们出发,前往可薄真乡!」众人纷纷上马,连那三个俘虏,也被他们带上了,在刘桃子的带领下,众人朝着城外走去。田子礼皱着眉头,也不知兄长是哪里来的胆气,却又不敢多问。倒是褚兼得,此刻他走在刘桃子的身边,挨的最近,两人正说着些什麽,众人皆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做好了死战的准备。如此走了许久,他们终于是来到了那鲜卑人的住所。此刻,那些鲜卑人早已做好了准备,就看到远处皆停放着车,这些车很是破旧,且没有马,这些车很是自然的形成了屏障,而诸多的鲜卑人,就藏在那车内部,手持大弓,做好了准备,更远处还能听到骏马嘶鸣的声音。天色有些暗,并不是很明亮,若是眼神不好,就难以看到那些藏在各个角落里的鲜卑人。看到刘桃子等人,远处的鲜卑人终于开了口。「粮食带来了吗?!」刘桃子还不曾下令,姚雄等人纷纷拿出了弓箭。双方剑拔弩张,就在这个时候,刘桃子看向了一旁的褚兼得,朝着他点点头。褚兼得下了马,就看到他披上了一个毛皮所制成的大衣,这衣裳看起来极为的古怪,不仅是外翻,似乎还是用多种动物的毛发所制成的,他在头上戴上了羽冠,带上了毡皮面具,从一旁的马包里掏出了奇奇怪怪的骨头和各类东西。姚雄等人瞪圆了双眼,看着褚兼得,一头雾水。就看到褚兼得将手里的骨头往地上一丢,随即又令人生了火,就围绕着篝火,开始了哼唱。他那声音古怪却高亢,他边唱边开始跳,他那舞步大开大合,手里敲打着乐器,不断的指着远处的那些鲜卑人,跳的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姚雄惊呆了。「诅咒!!那厮在诅咒我们!!」就听到对面传来了尖叫声,瞬间乱成了一团。有几个鲜卑骑士从对面冲了出来,迅速来到了刘桃子等人的面前,手持长刀,怒目而视,却又不敢靠近。「让这个巫师停下来!停下来!!」「我让他停下来!!」几个人大叫着,却并不敢靠近。刘桃子看向了这几个人,「去将我的人放了,不然我便诅咒你们疾病缠身,泉水枯竭,吐血而亡。」那几个鲜卑人束手无策,来回的飞奔,片刻之后,就看到一个老翁,纵马狂奔而来,他看到褚兼得的行头和那标准的舞姿,也是脸色大变。他抬起头看向了刘桃子,「有话好说,你先让他停下来.」刘桃子这才挥了挥手,褚兼得停下了舞蹈。那老头很是忌惮,他看向了刘桃子,咬着牙,「你到底是什麽人??」刘桃子缓缓从腰间拔出了长剑,对准了老头。这一刻,诸多鲜卑人纷纷拿起了弓箭,对准了刘桃子。「且慢!!且慢!!」老头赶忙叫住了自己这边的人,他茫然的看着刘桃子手里的剑,嘴唇颤抖着。「那是.高王的剑??」老头的脸色变得非常的精彩,震惊,惧怕,惊喜,激动,失落,愤怒,不同的表情相继上演。最后,老头看向了刘桃子,「你到底是什麽人?为什麽会有这把剑?」「我是郡尉刘桃子,这把剑,乃是娄睿所赐。」「娄将军」老头看着面前的刘桃子,脸色却一点点的凝重,「高王食言,没有兑现给我们的承诺。」「他没有食言,只是答应给你们的好处,被他人给占据了而已。」「谁?!」「大户。」「汉人.」「不,大户。」「汉人便是大户!」「不,汉人是汉人,大户是大户,鲜卑人是鲜卑人,强盗是强盗。」「我们不是强盗。」「那为何要抓我的人?」「我」老头抿了抿嘴,这才挥了挥手,「将他们的人给放了。」很快,寇流等几个人被推到了这里,他们快步走到了刘桃子的身边,姚雄下马,为他们解开了绳索,拿掉了嘴里的布帛,他给众人一个大大的拥抱,「你们无事便好!!你们无事便好!!」刘桃子却看着那老翁,「我有事与你说。」老翁让众人留在这里,示意刘桃子跟上自己,两人走在路上,老翁缓缓开了口,「你想用我们去打崔氏?」「对。」「我们为什麽要跟你?别以为你有高王剑,我们就会跟随你.高王食言而肥!」「因为城内的百姓过的不好。」「有崔家的大户霸占百姓的耕地,又有你们这些鲜卑做强盗,劫掠他们的财产。」「所以,我想制服你们这些人,让你们不再为贼,再带着你们去制服崔家,让他们吐出吃下去的,如此一来,二害便除。」「我们不是强盗!!」老头又争辩了一句。「你能给我们什麽?」「吃的。」「多少?」「吃饱。」老头抿了抿嘴,「那崔家很厉害的,城外四处邬堡,一个比一个大,护卫奴仆加起来也有万馀人.况且官爵极高,闯郡衙校场都比闯他们的邬堡要简单,你能行吗?」「不知道。」老头笑了笑,「你这个人还不错,不说大话。」「我要用你们来组织县兵,我会让你们吃饱,让你们的家里人吃饱,但是,我会用军法来管治你们,违背军法,我绝不饶恕。」老头很是不屑,「我们这些人世代军户,不是强盗,知道什麽是军法。」两人一路来到了乡的最中间,刘桃子不再说话,老头也没有言语。乡里的道路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两旁传来犬吠声。老头听着犬吠,缓缓说道:「我们就像这些大狗,要捉贼的时候,就将我们放出来咬人,若是没有贼了,就将我们绑起来,倘若是没有吃的了,就先将我们宰了吃肉」他忽然停下来,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他看过那高王剑,又看向刘桃子那伤痕累累的高大身躯。「我可以再相信一次.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须要答应我。」「你且说说看。」「你必须要让方才那个大巫再给我们施一次破解咒,破解了方才他下的恶咒!!!」「好。」(本章完) 第128章 猛兽食人 褚兼得再次跳起舞,开始解除方才的恶咒。姚雄看的眼都直了。他茫然的看向了一旁的田子礼,「这也行??」田子礼平静的说道:「鲜卑人就信这个,先前他们外出打仗的时候,还会带上巫,进行占卜,双方的巫师互相施法,而后作战。」「不是,我是说褚兼得为什麽连这都会??他那老师叫什麽来着?」当褚兼得完成了舞蹈,脱掉了这身行头之后,在此的诸多鲜卑人方才松了口气,他们忌惮的看着褚兼得,不太敢靠近,唯独那老头,亲自上前,跟褚兼得言语了会,褚兼得是懂鲜卑话的,把那老头说的是一愣一愣的。「独孤公,且带着人到我家中去吧。」「我在家中备些吃的,设宴款待诸位!」刘桃子还没有开口,姚雄却先说道:「不是说都要饿死了吗?还能设宴吗?」老头听了很是生气,「依我鲜卑习俗,有贵客前来,我便是宰杀了家中小儿,也得备上肉食!款待贵客!!」听到这句话,不远处一个鲜卑儿颤抖了一下,看向身边人,问道:「我阿爷只是举个例子对吧?」寇流此刻却走上前,拉着刘桃子的手,警惕的看着老头,朝刘桃子摇摇头。他的意思很明确,这一进乡便会被这些人围起来,走脱不得,而这些人又不讲信用,在这里还能逃离,进了乡那可就麻烦了。其馀众人也是纷纷看向了前方的乡村。天色已是愈发的漆黑了,在夜色下,那一棵课大树张牙舞爪,有着阴影聚集在诸多的树下,来回的移动,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老头急了,他指着寇流骂道:「你真真是个假鲜卑!自家习俗都不记得了?!」「记得,记得可太清楚了,方才就体验了一次。」老头脸色通红,气的支支吾吾的,却是说不出话来。刘桃子这才开口说道:「勿要宰杀战马,也勿要宰杀大狗」他又看向了远处那个哆嗦的二愣子,「也别宰杀你那儿子。」「弄些麅来吧,这个时候,不就是挖雪坑麅的季节嘛.弄上几只,煮一煮,也够大夥吃了。」老头很是欣喜,对着寇流叫道:「看到了吗?这才是真鲜卑!」刘桃子领着众人就往乡里走,其馀众人心里虽然犯怵,但是看到刘桃子带头,也不敢不跟着,田子礼倒是很放松,他对左右说道:「勿要惧怕,兄长前来,是能让他们活命的,他们不会动手」这乡野里很是寂静,唯独两旁的犬吠声很大,挨家挨户都能听到犬吠声。老头破多罗很是得意的为刘桃子解释了起来,「我们当初在边塞的时候,就喜欢养狗,家家户户都养狗,有的养四五条,有的养十馀条。」「这狗能为我们看家护院,帮我们狩猎,为我们盯着羊群,还能驱赶狼群.那都很是听话。」「这些东西聪明的很.刘公若是喜欢,我可以送您一条好的,那都是头狗的崽,强壮的很哪!」他们一同走进了破多罗的院里,刘桃子也就看到了他所说的那条头狗,通体漆黑,果然强壮,破多罗笑了起来,在狗的脑袋上拍了几下,这才领着其馀众人走进了内屋。屋内散发着阵阵恶臭味,主要还是那些动物的尸臭。屋内堆积了打量的动物毛皮,内脏,还有些骨架之类,也就是寒冬,倘若是夏天,这上头再被小虫子一围,那味道当真是不敢想。众人都皱起了眉头,有些难以适应这味道。破多罗便令人开了会窗户,随即说道:「外头冷啊,这些东西没办法在外头处理,今年又没什麽商贾,这些骨头,毛皮都卖不出去」刘桃子面无异色,他甚至还探头看了看那毛皮,随即摇头,「没剥好,损了价。」破多罗一愣,随即更加确信。就如刘桃子所说的,众人所准备的大餐,便是那麅子肉,将其煮烂,剁碎,用麦粟和之,尽可能的多放水,再煮上一遍,这肉粥便够大家闻一闻肉味了。大家围坐在了屋内,中间有篝火,篝火边摆放着石队。坐不下的那些人,就坐在了周围的侧屋之中,房门大开,彼此也能看得上面。那些强壮的鲜卑人也是坐在他们的身边,大家一同吃着肉粥,嘴里喷着浓浓的雾气来。老头擦了擦嘴角的汁水,看向了一旁。那人拿出了一牛角笛,开始缓缓吹奏。笛声悠扬且悲切,带着一股道不明的悲伤和落寞。破多罗抬起头来,哼唱起了歌。次日,众人起了身,整个乡野已是变得极为热闹。老老少少,有的骑马,有的徒步,皆是在外走动,步伐匆匆。整个乡野里的粮食格外的短缺,他们只能是趁着天气不那麽寒冷的时候,外出弄些吃的。破多罗带着刘桃子来到了门口,「这安平的县兵,不能超过五百人吧?」「四县,我要两千人。」「啊?四个县的你都要从这里招?」破多罗笑着点头,「也好,这是好事啊!当初整个宁州有五六万鲜卑,博陵和常山占据了多数,当下博陵的鲜卑,也就剩下我们这些人,住在安平外.其馀各地的鲜卑,早就骑不动骏马,拿不起弓箭了,都给人当佃户去了。」「你给我些时日,我看看能不能凑出两千人来」姚雄赶忙问道:「你不是说,此处有数千馀户鲜卑吗?怎麽两千人还要凑??」破多罗挠着头,「我那不是吓唬你们嘛,我不知你们的来历,当然要往多里说.我们这里其实人口还不到千户,不算老弱妇孺,能骑马打仗的能有一千出头吧」「但是您勿要急,我们这里的半大孩子,也是能骑马作战的」「那就一千人吧,给我带去校场。」破多罗点着头,「好,刘公勿要在意,虽然只有千馀人,但是各个都是好手,就是几个没打过仗的,那也是自幼被我们训出来的,见过血,知军阵,能听令对了,需要我们带馀马吗?一般来说,打仗都是一人三马,我们这马匹的饲料」「这些事,你与田子礼来商谈就是了。」「好,好。」众人正准备上马,刘桃子忽然开口问道:「你们昨日可曾派了人去城内?」「不曾。」「那是否有人受了他人的钱财,瞒着你私下里去城内?」破多罗纠结了下,方才说道:「这个.城里的人对我们有些误解,故而我们每次去城内,都会引发极大的骚动,就算我的人被买通了,也很难进城啊.」「嗯,知道了。」刘桃子上了马,看向了一旁的田子礼,「你留下来跟他们商谈招纳之事,尽快到往校场。」「唯!!」刘桃子领着其馀骑士们飞奔而去,破多罗便是站在原地,目送着对方离开。他的傻儿子走上前,低声问道:「阿爷,这个人真的能信得过嘛?」「不信你要怎麽办?就是熬过了这个冬天,下个冬天怎麽办?难道还真的要落草为寇吗?!」破多罗瞪了自家儿子一眼,随即看向了田子礼。「哈哈哈,您勿要在意,我这小儿,自幼不读书.我们还是来谈谈骏马和军械之事!」刘桃子带着人回到了校场。校场的大门是敞开着的。门内外留着很多的踩踏痕迹,门外的那些头颅早已消失不见,而众人进了校场,却发现原先被挂起来的两个俘虏此刻也是无影无踪。姚雄大叫着,在校场内来回找了几圈,也根本不曾找到那位负责清洁的老吏。姚雄破口大骂。「我就知道那崔老头不能信!!不能信!!」崔老头踉跄着走了几步,随即被人摔在了地上,他的双手被反绑,脸上蒙着布帛,嘴里也被堵住,他只能听到周围的声音。就在刘桃子等人离开后不久,有一夥骑士冲进了校场内,他们抢走了那些人头,又拿走了俘虏,便是崔老头自己,也被这些人强行带走。崔老头被蒙了双眼,被捆绑起来,丢在马背上。他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是被人丢下来,推搡着前进,忽然有人在他耳边说道:「进去!!」崔老头被用力一推,再次摔在了地上,有人将他脸上的布帛都拿了下来。崔老头气喘吁吁的抬起头来,这是一处幽闭的小屋。屋内漆黑,只有一盏小火烛,根本看不清周围人的相貌。那个将他推进来的人抬起头来,看向了上位者。「少家主,都收拾乾净了,这是我们原先派去校场的老吏,具体的事情,您可以问他。」崔老头眯起双眼打量,上位者似是个年轻后生。那人手里端着茶,轻轻抿了一口。「按理来说,你也是崔家之人,怎麽会帮助那些贼寇呢?」崔老头大惊失色,「岂敢,岂敢,我荣获恩赏之后,便一直在校场,兢兢业业,从不曾.」「好了,你勿要害怕,同为一家,我也不会难为你,我只是有些事情要问问你。」上位者放下了茶,随即问道:「我听说之前有人给了你几包东西,让你给那些贼寇喂下去,你怎麽没动手呢?」崔老头无奈的解释道:「不是我不愿意动手,是这些人到来之后就没有做饭,整日啃乾粮,而井水都是他们自己从外打,我根本就没有机会啊」「啊!原来如此!」上位者忽然扯开了自己的衣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急躁不安。「我还听说,先前有人送了你一柄匕首,让你见机行事,你怎麽没动手呢?」崔老头浑身一颤,「那些人高大魁梧,我一个老翁,如何能跟他们见刀比划」上位者忽然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崔老头的面前。这下,崔老头是看的清楚了。站在他面前的人,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相当的稚嫩,而脸色通红,衣衫不整,他直接蹲在了崔老头的身边,拽住了崔老头的衣裳。「崔家上上下下,互相挟持,方才有今日之成果,有今日之家业。」「你因为惧怕,没有动手,却是害死了二十条人命,你就一点都不觉得愧疚吗?」「那可是二十条活生生的性命啊!!」那人的脸色甚是悲切,他一把推开了崔老头,脸色又变得凶狠,「怎麽会有你这般无有道德的冷血之人呢?!」崔老头赶忙求饶:「都是我的过错,请贵人饶恕了我吧!!」「饶恕了你也好说,你去将那些贼寇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全部回忆出来,一个字都不能落下,若是能做到,我就饶恕了你的性命。」「多谢贵人!多谢贵人!」有人将纸和笔丢到了崔老头的面前,崔老头跪在地上,一边回忆,一边书写。贵人直接从他的头顶上大步踏过,都不曾低头。在几个人的簇拥下,那后生走出了幽闭的屋,来到了外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果真是十馀岁的年纪,脸色苍白,双眼浮肿,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出了这屋,四周便是各类的庭院楼阁,奢华至极,高大的院墙围住了四方,不远处的笼子里还放着各类的猛兽,此刻也是无精打采的趴着。他捡起了木棍,快步走到了一处笼子前,用木棍刺击里头的猛兽。那是一头花斑大虫,这大虫极瘦,腹部凹陷,蓬头垢面,它无力的朝着外头的贵人张开了嘴,却是没有牙齿。贵人越玩越是开心,手里的棍子都几乎捅进了大虫的眼里。不知玩了多久,终于有人从屋内走了出来,将写着密密麻麻小字的纸张递给了贵人。「少家主,他都写好了您看」「三哥前不久送了我些鱼,拿他去喂吧。」「唯。」就在后生继续玩弄猛兽的时候,有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后生猛地起身,「他来做甚?我不是拜见过他了吗?」「不知道」后生满脸的不屑,「他算什麽,只是杂枝出身,通过阿谀奉承来上位,甚至不惜做出殴打天子的恶行.同为朝臣,却根本不能与我父亲相比!!」那奴仆却不敢多说,只是低着头站在一旁。后生丢掉了手里的木棍,神色倨傲。「呵,算了.我去见他!」奴仆准备好了马车,后生上了车,马车在府内前进,出了院墙,还能看到更大一圈的外墙,在邬堡来回走动,都需要通过马车。也不知走了多久,那后生方才跳下了车,清了清嗓子,随即快步走向了正前方的宅院。后生急匆匆的走进了院里,推开门,就看到一老一少两人在一旁的凉亭内。此处宅院地势较高,坐在凉亭内,便能看到下方的诸多风光。后生此刻是一脸的诚惶诚恐,他赶忙行礼拜见:「拜见叔父!!」坐在凉亭内的人,正是崔季舒跟他的儿子崔刚。两人都穿着寻常衣裳,正眺望着周围,听到这声,崔刚赶忙起身回礼,崔季舒却是笑着摸了摸胡须,「人师,不必多礼,且过来吧。」崔人师这才起身,惶恐不安的说道:「不知叔父前来,有失礼节」「哎,你啊,总是如此,且过来吧。」崔人师这才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崔季舒的身边,做出了一副恭听教诲的模样来。崔季舒看向了远处,「我回来之前,见了你的父亲,你的父亲不愿意就这麽离开,便待在了常山王的府上.这件事,我只告知了你,勿要外传。」「唯!!」「他知道我要回来,就让我来告诫你,说是让你用心读书,做好出仕的准备.你们兄弟几个,也就你还没有去应试为官了。」崔人师低着头,「让叔父操心了.都是我的过错。」他看起来很是悲伤。崔季舒劝说道:「我知道,你兄长的事情让你备受打击.你勿要担心,陷害你兄长的那个高阳王,只怕也是要死了。」「啊?」崔人师抬起头来,「要死了?」「是啊,他在国葬上无礼,便被太后杖打,结果晕厥,到现在都没有清醒,整日吃药维持.只怕也熬不出这个月。」崔人师的眼神落寞,「大哥平日里最是忠厚,常常劝谏我们要以仁义道德为本,可此刻,他承担了通贼的恶名,尸体还受到羞辱,分尸两地每每想起这些,我便心痛难挨,无法再用心读书.」崔季舒说道:「你父亲在朝中得知了些关于你的事情,说你在这里圈养猛兽,以人喂食,凶残无度.这是真的吗?」崔人师瞪圆了双眼,「这怎麽可能呢?莫非诬陷了我兄长还不够,还要来诬陷我吗?」「没有就好,我崔家千年大族,诗书传家,道德治世,跟那些忽发家者不同,盯着我们的人也多,可万万不能做出些惊世骇俗的勾当来啊」崔人师再次行礼,「请叔父放心吧,我会整顿好二房,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其馀各房,我便管不得了。」「如此最好,你大哥的事情,也别老是惦记着,唉,生死有命啊,再想也无济于事。」「侄儿明白!」崔人师低着头,眼里却闪烁着凶光。ps:及帝暴崩,荣遂入洛,因将篡位。神武谏,恐不听,请铸像卜之,铸不成,乃止。———《北齐书·神武本纪》(本章完) 第129章 率兽 安平城外的道路,寂静无人。随着天气回暖,偶尔有硕鼠探出头来,开始觅食。忽然,地面微微颤动了起来,出来觅食的老鼠警觉的看向了周围,赶忙一头钻回了洞里。道路两旁的大树,也开始微微颤抖,忽有一大团雪从树枝上掉落。随着一阵响亮的马蹄声,骑士们出现在了道路上。这些人骑着骏马,有的全身甲胄,披着布甲,有的则是裸甲,有人拿着弓,有人持长矛,有人持刀,武器各种各样,甲胄也不相同。看起来就像是临时凑出来的一支乌合之众。可他们飞奔在道路上,却是一点都不混乱,他们并非是胡乱飞奔,哪怕是在纵马前进的时候,都是列队前进的,每一列都有四位骑士,他们保持着彼此的间距,保持着同样的速度,压低了身体,快速前进。这近千人的骑兵,保持着一个整体来前进,没有人落下,也没有出现混乱,马蹄声都带着同样的节奏。田子礼跟破多罗复跟在最后头,田子礼瞪圆了双眼,看着前方那些飞奔而去的骑士们。破多罗复的脸上满是得意。「如何啊?」「虽然没了牧场,没有甲胄,也没有奴仆来侍候,可这操练我们是不曾落下!」「倘若能让这些人全部披甲.呵,能冲杀十万外兵!!」田子礼皱着眉头,没有说话,鲜卑骑兵跟他所想的有些不同,在他的印象里,这些胡人的军队虽然凶横,但是大多没有秩序,只会胡乱作战,不懂兵阵。但是此刻看来,这些人不仅是知道列阵,还是非常的有序,比黎阳成安的郡县兵还要井然有序,当他们作为整体移动起来的时候,完全没有了胡人的那种野性,服从性极高!田子礼对此忧心忡忡。这荒废了许多年的鲜卑骑士尚且如此,那晋阳那些至今还不曾荒废的鲜卑骑士又该是何等的猛烈??想到自己当初还想着控制成安,突袭邺城,平定晋阳的大计,田子礼便赶忙摇头。果然,当初兄长让自己勿要轻举妄动,这是对的。就算自己从成安裹挟几万人出来,也不够这些人一次冲锋的。骑兵们就这麽一路冲锋,甚至引发了远处安平县的骚乱。过去他们几十个人出来,就能惹出极大的乱子来,此刻他们这千人出动,这动静顿时让安平上下不安,鸡犬不宁,片刻之间,安平的几个城门都已经关闭,县衙和郡衙都乱作了一团。郡衙内,几个人死死拉住要外出的程哲。「程郡丞!不能走!不能走啊!那些民贼倾巢出动,这千馀人,怕不是要出大事!!您得想办法,得想个办法啊.」程哲的脸色漆黑,咬牙切齿。「我管他妈的什麽鲜卑人,他要来,就让他们来,要抢就抢,太守都不管他们,何苦让我来管呢?」「都给我放手!」这位武夫用力一甩,两个小吏竟是直接被他甩飞了出去。另外几个又赶忙冲来,死死拉着他。「郡丞,不能让他们攻城啊!逼反国人的罪名太大,庙堂定然追究啊!」程哲此刻是气的牙痒痒。欺负人也不带这麽欺负的啊。这些鲜卑人平日里就欺行霸市,无恶不作,跟强盗也没什麽区别,就是四处抢东西.但是当今的太守却不太敢去管。倘若是个娄睿那样的鲜卑太守,倒也不必惧怕,直接带着人出去,将为首者抓起来一顿打,或者直接开杀,但是卢太守这样的汉人太守,就不太适合干这样的事情了,容易被误解。别的不说,同为超级大族之一的清河崔家在这方面就很有经验。当初让崔浩修编国史,这位在书里一口一个蛮夷契胡,还将书籍弄成了经石树立在城外,让众人来看然后清河崔氏就被杀的乾乾净净,连带着那些亲戚也是遭殃,到现在都没缓过神来,还在舔舐着伤口。太守不好插手,那自然就需要郡丞勇敢的承担责任。程哲虽是武夫,却也清楚这里头的勾当。对这些鲜卑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打了保不准就是崔浩的下场,不打这些人会蹬鼻子上脸。「程公,若真让这些民贼做出大事来,只怕我们都要掉脑袋啊!」小吏再次提醒。程哲的脸更黑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跟我走!!」他握住了腰间的刀,领着众人便快步走出了郡衙,程哲的父亲是武官,担任州司马,父亲对他抱有极大的希望,就送他通过应试,让他在地方为官可此刻,程哲的心都已经凉了,说什麽都得走,这郡丞,谁爱干谁干,这治经当重臣的希望还是放在自己儿子身上吧,自己就不适合干这种事。他气冲冲的走出郡衙,刚刚走到了门口,就看到同样黑着脸的县令带着一大群县吏走了出来,两人回合。他们看向彼此,在那麽一瞬间,两人的眼神都变得柔和了起来,同病相怜。「郑君!」「程君!」两人对视了一眼,又无奈的长叹,两人的人马会和,一同朝着城门走去。走在路上,郑县令开口说道:「他们这是来抢粮来了可安平哪里还有粮食给他们?我看,这次怕是无法善后」程哲点点头,「郑君有什麽想法吗?」郑县令沉着脸,「无论如何,就是不能让他们攻打城池。」「一旦出现了这样的情况,那我们便死无葬身之地了.庙堂会说是我们逼反了国人。」「那要怎麽办??」「借粮。」「崔家?」「对,想办法跟崔氏借粮吧.只有他们能养活这些鲜卑人。」「他们能借吗?」「不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了,程君可否愿意跟我同去?」「现在要出城??」「不,他们在城内也有府邸,正好我便认识一人。」程哲跟着郑县令,临时改变了方向,没有再前往城墙,而他们身边几个小吏此刻也是低着头,并没有再去阻拦他们。郑县令带着程哲来到了一处寻常的院落前,令人叩门,很快,就有奴仆请他们进了院。院落里同样很是简陋,甚至养了鸡鸭,有一个中年人,相貌平平无奇,留着浓密的胡须,穿着寻常人家的服饰,缓缓走了出来,郑县令赶忙行礼拜见,程哲不认识这个人,却也跟着行礼。那人的神色颇为倨傲,尽管言语还算客气,但是那种表现在眉宇之中的不屑却令程哲厌恶。郑县令介绍道:「程君.这位乃是崔家大房,白须公之弟,名讳叔仁。」「白须公逝世之后,崔公就在此处服丧,不近酒色欢愉,已有三四年」程哲哦了一声,没有什麽反应。崔叔仁却开口问道:「我在此服丧,修生养性,不见宾客,不知县令为何要扰我清净呢?」郑县令赶忙行礼说道:「是来借粮的。」「借粮??」崔叔仁看着周围,「我家徒四壁,自己养些家禽,种些蔬菜来维持生计,哪里能借给县令粮食呢?」郑县令急忙说道:「崔公,还是那些民贼!他们这次出动了千馀人,倾巢而出啊,这是冲着安平城来的,若是没有粮食给他们,只怕就要出大乱子了!」听到这句话,崔叔仁的脸色依旧很平静。「民贼不事农桑,每次前来,你们就要给他们粮食,这不是割肉喂狼吗?」「那些民贼当下如此猖狂,不就是因为你们的这种怯弱忍让吗??」郑县令尴尬的说道:「崔公勿要这麽说,我们只是要解决当下之急。」崔叔仁摇着头,「你们还是没有明白,民贼伤人,我心里自是不安,要拿粮食去救护百姓,我是没有任何不舍的,我可以倾家荡产的去救百姓!」「可是,这拿粮食给那些贼寇,就是救护百姓的最好办法吗?」「这些人就是猛兽,你们越是惧怕,他们就越是猖狂,你们这次喂养了猛兽,便准备都逃走了,可我们呢?我们无法去别处,就要继续喂养这些猛兽,不喂养他们就要伤人?是这样吗?」崔叔仁严厉的质问,郑县令却说不出话来。实际上,这话倒也没错,他们还真的就没想过往后怎麽办,他跟程哲都只是想要应付过这一次,然后,抓紧时日离开此处!!当然,话肯定不能直说,郑县令再次放低了姿势,「崔公,我们暂时对这些贼寇也是束手无策啊,陛下刚刚登基,倘若安平出了贼寇破城的事情,那可如何是好,只怕对整个博陵都有害啊,就请崔公帮我们这一次,就这麽一次.」尽管郑县令的姿势放的很低,可崔叔仁却不为所动,他冷笑着说道:「治理盗贼,安定民生,这不都是县衙和郡衙该去做的事情吗?」「就算是庙堂要问罪,也该是向两位问罪,难道老夫在这里服丧,还要被庙堂抓起来问罪不成?!」崔叔仁此刻是彻底不客气了。郑县令的脸色有些难看,可他又不敢对面前之人发难。程哲却有些忍不住了,他想起身就走,郑县令却偷偷碰了下他的大腿,让他勿要轻举妄动。看到火候差不多了。崔叔仁方才笑着说道:「我这个人说话直白,两位勿要在意。」「唉,我这毕竟是安平人,安平的事情,又如何能不在意呢?这样吧,这借粮给贼寇的事情,就勿要再说了,但是贼寇若是造成了破坏,导致百姓受难,我可以代替庙堂去救济这些人,我会派人去施粥,给与他们一些好处,让他们能活下去,如何啊?」郑县令此刻真想骂人。这些鲜卑人如此作乱,崔家起码要承担一半的责任。在郑县令的眼里,他们简直就是一夥的,鲜卑人负责破坏,崔家人负责善后。鲜卑人四处劫掠,狠狠咬百姓一口,当百姓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时候,崔家人就将他们拉起来,放进肚子里,让他们安心休息。郑县令站起身来,「好说,好说,这件事太守不管,您也不管,既是如此,倒不如开了城门,让他们随意劫掠好了,反正这县衙,郡衙,他们也没少来!!」「好说,好说,我都说了,这些与我无关,他们做什麽,也怪不到老夫头上!」崔叔仁仰起头来,一点都不在意。郑县令咬着牙,正要往外走,就看到一个县吏诚惶诚恐的冲了进来,拜见了崔叔仁,忽看到县令,他吓了一跳。郑县令冷笑了起来,「崔录事何以到这里来呢?」县吏支支吾吾的,「我是来向您禀告城外事的!」他大声的说道:「郑公,贼寇们并没有来包围城池,他们都去了那校场!方才都已经进去了。」听到这句话,在场的几个人皆是愣住了。郑县里跟程哲对视了一眼。「校场??」「他们去校场做甚?」程哲皱起了眉头,有些担心的说道:「该不会是那个新来的独孤君招惹了这些鲜卑人吧,坏了,坏了,我看那位是个直爽人」郑县令当即捂着头,「是那个蠢郡尉!」「坏了啊,这厮莫不是去找鲜卑人要粮食去了!」「若是鲜卑人杀了郡官.」郑县令的脸色顿时绝望。程哲也是忽然想到了这一点,这就是难办的原因,杀了鲜卑人会有麻烦,可放任鲜卑人杀官,更会有麻烦.郑县令赶忙再次看向了崔叔仁,「崔公!!请您帮帮忙吧,我这里实在是没有人手,我要一千,不,八百人,您借给我八百人,我去将郡尉保出来.」崔叔仁此刻更加的得意了。他仰起头来,哈哈大笑。「方才,郑君可不是如此啊,还说什麽要放开城门,转身就要走,怎麽此刻又要请我相助呢?」「崔家诸房,我这大房最是简朴,没什麽钱粮,二房最是奢张,不如您出城去找二房,二房当下管事的,是一毛头小子,唤做崔人师的,哦,对了,崔季舒也在,或许他们能帮得上忙呢!」看着面前这副嘴脸,程哲真的是怒火攻心,有那麽一瞬间,他真的想冲上去打烂这张脸。郑县令却是能屈能伸,他再次媚笑着坐下来,「崔公勿要菲薄,谁不知崔家大房才是正朔,要找人帮忙,也得是找您来帮忙才是啊,您素来有道德,您就借给我一些护卫,我拿去应应急,这郡尉若是死在民贼手里,那岂不是坏了大事,若是庙堂追查起来,只怕也不少麻烦。」「我都说了,我不怕什麽麻烦,我不过是一个服丧之人.」崔叔仁抚摸着胡须,又说道:「不过,既然郑县令都这般求我了,我再不帮忙,也是不妥。」「这样吧,我派个家奴,去将你们那位独孤救出来,不过,县衙可不能忘了这件事啊。」郑县令点着头,再三拜谢。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县吏冲了进来。这县吏却顾不得去理会在场的县令了,他满脸的惊恐,盯着崔叔仁,赶忙说道:「家主,不好了!!那伙鲜卑人出了校场,刘桃子领着他们往我们家邬堡去了!!」「什麽?!」崔叔仁此刻是坐不住了,他猛地跳起身来,惊诧的看着那县吏。「你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往我们家去了?」「那些鲜卑人都认了刘桃子为主,刘桃子带着他们出了校场,朝着我们家邬堡去了,千馀人,都是骑兵,气势汹汹,看上去是要去杀人的」「岂敢如此,岂敢如此,岂敢如此.」崔叔仁的嘴唇颤抖着,方寸大乱。他猛地看向了面前的郑县令,迅速上前,拉住了对方的手,「郑县令,你们这郡尉是什麽意思?他想要做什麽?!」郑县令此刻却回过神来,他淡定的抽出了手,「崔公,这县衙和郡衙的事情,跟您一个在家里服丧的老人有什麽关系呢?」他看向了程哲,「程君,我们走。」崔叔仁大怒,却又赶忙摆出了笑脸,赶忙挡在了郑县令的面前,「郑君啊,你勿要这麽说.这鲜卑人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都凶狠,做事没有轻重,说不定就能做出攻打邬堡的事情来.这刘郡尉到底是什麽意思?是要粮食吗?」「我就是个小县令,哪里知道这麽多的事情呢?」「这件事,您可以去询问太守!他老人家或许知道。」崔叔仁皱起眉头,「可太守不在城里啊.况且他也不好插手鲜卑之事。」「崔公啊,您勿要惧怕,您方才也说了,您家里最是贫苦,节俭,没有什麽粮食,民贼去了又拿不到东西,也丢不了东西,您怕什麽呢?」「若是说您担心您的护卫跟鲜卑人杀起来,我觉得这也不用害怕,毕竟您是服丧的老人,就是您的护卫杀了些鲜卑人,这又算什麽呢?别说是杀了鲜卑人,就是杀了郡尉,也不算什麽大事,对吧?」「您继续留在这里服丧,我们哥俩得去县衙喝点茶,休息片刻!」「不必相送!!!」ps曾祖兴,齐兖州司马。祖哲,齐黄州司马——《程咬金墓碑文》(本章完) 第130章 攻破邬堡 郑县令带着程哲一同走出了院。崔叔仁就站在他们的身后,咬牙切齿,却是无可奈何。两人骑上了马,离开了这个小巷,程哲终于是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好啊,好啊,这老匹夫,让他再装腔作势,这下看他还能不能继续在这里充什麽道德君子!!」程哲此刻心情格外的舒畅,脸上洋溢着笑容。「这位郡尉可不得了,这堂堂崔家,说打就打」他转过头来,却是看到了郑县令那格外凝重的脸,「郑君,可是有什麽不妥?」郑县令抿了抿嘴,「是我给他下了令,允许郡尉在本县私征军饷,招募县兵.」程哲一愣,也很快反应了过来,「这郡尉合着是去找崔家强征军饷去了??好胆魄!好胆魄啊!」他又看向了郑县令,「郑君也是如此!竟敢跟郡尉一同下手,当真是好胆魄!」郑县令苦着脸,「我哪知这厮是要对崔家下手啊,我以为他就是在城内外搜一搜,搜不到粮食也就作罢,没想到他竟这般疯狂,这下可要出大乱子了!」「要是他领兵攻打崔家的邬堡,我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啊.」「那君方才.」「我那是诈他的,绝不能在他面前露怯.否则就被他吃定了。」「程君,接下来的事情与您倒是没有太大干系,您若是着急,便先回去吧,我自己来应付就是了。」听到郑县令的话,程哲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即又猛地挥手,「无碍!郡内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反正也无法脱身了,便就跟着郑君一同来应对吧,我对这些事,知道的还没郑君多呢,有郑君带着我,起码不会出太大错。」「好,如此最好。」两人缔结了暂时的同盟,程哲赶忙问道:「那我们现在要怎麽办呢?要出城去阻拦郡尉吗?!」「我们这几个人,能拦得住吗??」「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地步,就勿要想着阻拦了,想如何补救吧!」「补救?」「对,我们先联名写奏表,参奏崔氏!就弹劾他们羞辱国人,拒不从法!!」「太守肯定不受,我们就派人送往刺史那边!刺史虽年幼,却也是宗室,自以为是国人,他对国人也很是偏袒,只要我们的奏表先到刺史那边,而后再是郡尉攻打邬堡的奏表.如此,就能将大部分的罪过推到崔氏身上!」「好!」「然后我们就等.等那崔氏再次派人来找我们。」「得要他们承认,这次的事情完全是因为他们的过错,我们才能出面去劝阻,去安抚刘公.」「好!就听郑君的!!」「我现在就担心那郡尉动手太快,大房所在的荣恩里扛不住啊.」荣恩里。刘桃子骑着青狮,手持大弓,披着甲胄,抬起头来,盯着正前方的高大邬堡。邬堡修建的极为高大,里墙跟城墙也差不了多少,在数百年的纷乱里,这些大族的邬堡是越来越高,占地面积是越来越大,亲族奴仆几乎都聚集在邬堡之中,遭遇动乱就紧闭大门,在一次次的动乱之中存活下来,而大齐对这些邬堡尚且没有成文的规定。在这一众骑兵杀到了邬堡跟前的时候,邬堡大门早已紧闭,里墙上的大钟发出了沉闷的轰鸣声,警告邬堡内众人,有外敌前来。骑兵们在邬堡前列成了长阵,跃跃欲试的看着正前方,压低了身体,做好了冲锋的准备。姚雄警惕的说道:「兄长,我们武备不足,这些人家里肯定都藏有什麽强弩甲胄之类的,若是直接冲锋,怕是死伤无数啊。」田子礼笑了起来,他摇着头,「这不必担心,他们肯定是私藏了甲胄和强弩,但是这些东西,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敢拿出来用的,用了就是诛族」「当下还不算是万不得已吗?」「不算,那些东西,他们都是用以最危难的时候,比如大齐没了,盗贼遍地,来攻打他们的邬堡,他们就可以拿出来用了,但是现在我们是官兵啊!!便是抄了他们的家,杀了他们的人,他们也不敢用强弩来还击.」田子礼格外的自信。就在这个时候,有三十馀人从邬堡的正门冲了出来,他们皆是骑着骏马,用简陋的甲来护住身体,他们很擅长马术,纵马狂奔而来,速度一点也不比那些鲜卑人要慢,他们就这麽冲到了刘桃子的面前,为首者举起手来,他身后的诸多骑士们迅速停下来,秩序井然。为首者相貌粗狂,脸上多处伤疤,看起来便不好招惹。他仰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刘桃子,「刘郡尉这是要做什麽?!何以领着贼寇来包围荣恩里?!」刘桃子平静的看着他们,「征粮。」听到刘桃子的话,那人愣了下,随即冷笑了起来,「这征粮都徵到我崔家来了??」「好教郡尉知晓,我家世代为官,享爵,便是徭役税赋都能免之,更勿要说是什麽征粮,若是要征粮,可往县衙!」刘桃子缓缓捏出了箭矢,对面那人的眼角跳了跳,却还是抬起头来,「太守前来我家,都需要在门口等待」「嗖~~」刘桃子一箭射出,面前那人的话还不曾说完,箭矢直接插中了他的胸口,他惨叫了一声,摔落下马。而下一刻,最前一排的骑士们纷纷拉弓射箭。箭矢如雨,崔家这些护卫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直接变成了刺猬,连人带马,轰然倒地,只是一次箭雨,这三十馀人,便没有一个活下来的,便是他们胯下的骏马也是如此。这些鲜卑人射箭的速度极快,瞄的也准,根本就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刘桃子看向了远处的邬堡,「进攻!!!」刘桃子纵马冲去,他身后的鲜卑骑士纷纷跟随,只是第一排骑士们,大概有二百馀人,他们并肩前进,速度极快,纷纷拔出弓,一路朝着邬堡冲锋而来。他们忽然动手杀人,让邬堡城墙上的那些护卫们都措手不及,此刻更是被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站在墙头上的奴仆,此刻也是无比的愤怒,他瞪圆了双眼,「他怎麽敢的怎麽敢的,怎麽敢的,给我做好准备!!」护卫们纷纷掏出了弓箭。双方靠近,刘桃子带头射出了箭矢,其馀众人也是一同射箭,遮天的箭矢笼罩了城墙,那些护卫还保持着拉弓射箭的姿势,便被箭矢所击中,惨叫着掉落,也有人冒着巨大的恐惧,做出了反击。刘桃子射完这一轮,便迅速转身离开,骑士们纷纷勒马转身逃离。而身后的第二排骑兵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开始发动冲锋,双方擦肩而过,第二排的骑士们冲到了邬堡下,进行齐射,随即又转身开始逃离,第三排开始冲上。冲到敌人进入自己射程之后就立刻射击,随后开始迅速逃离,准备第二次冲锋齐射,以此来消耗城墙上的防守主力。一时间,城墙上的护卫纷纷拉弓射箭,只是大多都射偏,只有偶尔几个能射中敌人,而中箭者不在少数,惨叫着倒地,不断的哀嚎,护卫们赶忙将受伤者拉下去,又换人来顶上。负责城防的那个奴仆,此刻瞪圆了双眼,正在大声的指挥:「齐射!齐射!勿要乱射!听我号令!」「准备!!!」「射!!!」箭矢在双方之间不断的乱飞。刘桃子的骑士们军备并非充足,不是人人都有箭,而那些无弓的骑士们,此刻正在制作简陋的攻城器械,说是攻城器械,其实就是大木桩子,几个人抱起来,就可以冲上去顶撞大门。鲜卑人速度极快,射术又强,对射程的把控也是相当的精准!当一轮又一轮箭矢覆盖在城墙上的时候,护卫们减员极为严重。这还是在居高临下的状态下,倘若双方野外遭遇,只怕几个回合就能将他们全部射杀了。奴仆看着护卫们纷纷倒下,脸色变得愈发凶狠。「来人啊,上防箭板!!」「头勿要出垛!!」「听我.「「闭嘴!!!」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尖叫声,一年轻人披头散发,赤裸着双脚,一路跑上了墙,却躲在台阶,不敢再往前,他愤怒的盯着那奴仆,「崔成!!你给我滚过来!!」崔成急忙跑了过来,「少家主!贼寇攻城!」「啪~~~」年轻人一耳光打在崔成的脸上,崔成头一侧,又急忙看向他,「少家主!他们已经在做冲车了!!」这后生气的嘴巴都要歪了,「贼寇?!那他妈的是郡县兵!!」「你怎麽敢领着护卫与郡县兵交战?!」「你还敢射杀他们?!」后生急得直跳脚,崔成一脸的茫然,「是他们先杀人的,他们杀了崔不书,杀了我们三十多人,而后前来攻城」「所以你就去射杀官兵?!」崔成很是不解,「少家主,我不明白.过去鲜卑人来骚扰,不也是让还击吗?」后生咬着牙,「让他们给我撤下来,不许反击!不许反击!」「少家主,他们正在做冲车,若是不反击,他们就会冲开城门,若是城门沦陷,那我们就再也无法抵抗他们了,这城内众人,都要遭了贼手!」「您不必担心,他们虽然强横,但是我们里墙高大,只要能挡住他们的射击,破坏他们的冲车,他们想要破城也没那麽容易!!」「崔成!你是要谋反吗?!」「不敢!」「过去那是民贼,如今这是官兵!!」「我只当你是老成的,将护卫交给你,不成想,你这厮竟这般不知好歹,不就是死了些奴仆吗?何必要跟官兵去分个死活?」后生咬着牙,怒气冲冲的说道:「他们要粮食,那就给他们粮食,敢惹我崔家,我们有各种办法能弄死他们,却就是不能跟他们厮杀!!你懂不懂?」「那我乾脆开了城门.」「不行,你得率领护卫保护宗族,但是,不能反击!」崔成的嘴唇颤抖了片刻,额头青筋暴起,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后生看到他不开口,当即看向了不远处那些的护卫,他叫道:「不许反击!都不许反击!!」这一声叫去,远处几个正在射箭的护卫都停了下来,惊愕的看着他,随即,便被那箭矢所贯穿,倒在了血泊中。崔成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那后生也是有些心疼,「哎呀,让他们撤下来!让他们撤下来!!」「都是些青壮,岂能就这麽死了」那后生拉着崔成再次走到了城楼下,他拉着崔成的手,肃穆的说道:「你带着人出去跟他们谈,这些胡人都好小利,随便给点就能让他们停手他们想要粮食,那就让他们说要多少,尽量压一压.好歹先将他们给送走,这次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我担保没有下次了,等他们一走,我就即刻想办法来除掉这些人,彻底除掉!!」后生眼里满是愤怒,作为豪族,他想要解决这些人,有很多的办法,都是些文明的办法,当然是没有必要跟鲜卑人搞什麽野蛮的厮杀。崔刚再次说道:「少家主,这些鲜卑人素来野蛮,不知教化,为人凶残,此刻若是开了门,他们定然会冲杀进来,鸡犬不留.」后生被这句话给吓倒了,他又赶忙摇着头,「不可能,你休要胡说八道!」「就算那些鲜卑人敢,那郡尉难道就不知道管束他们吗?」「我崔氏望族,一个小小的郡尉」崔成忍不住再次说道:「倘若那人真的在乎这些,他就不会强攻我们了,少家主,不能开门,不能外出,还是派人先将他们击退吧.便是承担了杀官兵的罪名,也总比被鲜卑人杀进自家要好啊!」后生迟疑了起来,皱着眉头,不知所措。崔成很是不甘,因为大齐的制度,官员不能在老家上任,因此大族的掌权者或者有能力的年轻人几乎都不会待在自己的老家,留守者几乎都是没有出仕的,或者是因为什麽原因而无法离开的。大房这里本来还有崔叔仁坐镇,但是他此刻在县城里,并不在邬堡。崔成看到对方犹豫不决,此刻也没有再等他,再次冲上了里墙,「给我反击!!反击!!」「听我号令!!」而此刻,木桩子已经是狠狠的砸在了城门之上。崔成大吼道:「不想让家里人遭受屠戮,都给我冲上来反击!!击退他们!!」「且慢!用木棍!!勿要用弓箭!!」那后生忽又叫道。崔成勃然大怒,可在此刻,鲜卑人的箭雨已经完全覆盖了城墙,众人根本抬不起头来,便是崔成,此刻都已是中了一箭,城门在剧烈的撞击下,发出了阵阵呻吟声。「顶上!!顶上!!」崔成嘶吼着。「嘭。」大门的木插此刻断裂,再一次撞击,那些护卫便也顶不住,惨叫着倒地,城门瞬间被推开。也就是在这一刻,鲜卑骑兵呼啸着冲杀进了邬堡内。崔成看着这一幕,目眦尽裂!刘桃子领着人冲进了外门,当即开始左右射杀,拦路者纷纷倒地,姚雄,田子礼,寇流等人分别率领骑士们,冲向了不同的方向。姚雄直接冲上了城楼,手里的刀左右挥砍,一个又一个护卫被他砍翻在地。崔成看了看左右,却是没有再找到少家主的身影,一胡人冲了过来,他赶忙举刀,只是肩膀上的箭矢让他的速度慢了些,「噗嗤」,长刀劈在了他的胸口,又劈了几下脸,崔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刘桃子带着人一路冲杀,沿路所遇到的护卫,纷纷逃散,却躲不开被杀死的结果。田子礼又令人纵火,四处滚滚黑烟升起。惨叫声,哭嚎声在邬堡内彼此交映,冲天的烈焰哪怕是在安平也能看到。县衙。「郑君.是我族人犯了过错,没能及时为县衙提供粮草,导致出现了这样的结果.请郑君现在便出发不能再等了!!」崔叔仁此刻坐在郑县令和程哲的面前,脸上哪里还有原先的傲气,他很是不自然的说着这些话,脸色阴沉的吓人。郑县令笑着说道:「那就请您在这文书上签字画押,我即刻前往您家邬堡。」程哲将提前准备好的文书放在了崔叔仁的面前。崔叔仁只觉得头都要气炸了。他从未遭受过这样的羞辱和欺凌,不过是小小的县令和郡丞,却敢这般逼迫他。可眼下的局面,却又不得不迫使他低头。倒也不是说他完全没有办法对付这些鲜卑人,只是现在的事情太过突然,便是有好办法,此刻也不管用,只能是先叫停这些鲜卑人的袭击,然后再做打算。崔叔仁强忍着愤怒,拿起了那文书,文书上的内容也很简单。大概意思就是说崔家轻视国人,不曾按着县衙的规定及时的筹备足够的粮食,方才导致了郡县兵上门强征的情况。崔叔仁匆匆写好了自己的名,丢给了对方。「现在能去了吗?」郑县令刚刚起身来,就有县吏哭嚎着冲进了屋内。「家主!!邬堡外院被鲜卑人攻破啦!我看到冲天的火光!里院还不知是否被攻破」「什麽?!」(本章完) 第131章 下次不许 崔氏里。此处是崔家二房所在,崔人师此刻正在跟自家的宠物们愉快的玩着游戏。却有奴仆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打断了他的兴致。「少家主,坏了,坏了,大房那边被鲜卑人打进门了,此刻漫天的火势.」崔人师一愣,缓缓问道:「大房?大房这是又惹什麽乱子了?」那家奴赶忙说道:「是那位新来的郡尉,他领着鲜卑人去强攻大房邬堡,此刻已经破了外院大门.」崔人师此刻忽然哈哈大笑。「那崔叔仁不总是以长房嫡出自居,说什麽修身养性,博爱治世吗?怎麽还被鲜卑人给破了门??」那奴仆看到崔人师这态度,也是大吃一惊,「少家主,毕竟是同宗」「呵,他算个什麽同宗!!早已分家!!」崔人师很是激动,他的脸色通红,「何况,他们大房有什麽能耐,当初战败,未能阻挡贼兵,丢了我崔家的颜面!!到后来也不过是出任太守,并无长进!还说是什麽大房,我看,除房才对!!」看着亢奋的崔人师,奴仆欲言又止。崔人师如此咒骂了许久,又缓了过来,愤怒的说道:「还有就是那刘桃子,这厮过去在成安的时候,勾引肥宗宪,使我大兄无辜遭受牵连他竟然也能做到郡尉!想来也是向上献媚,行腌臢事才上来的,还有这些鲜卑,呵,还不知他是做了什麽才让他们跟随的呢.我定要将这厮砍成十截,不,二十截,来祭祀我的兄长!!」他忽然安静了下来,沉思了许久,忽然,他的眼神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崔安,你过来。」奴仆急忙走上前,崔人师压低了声音,「大房出了这样的事,崔季舒能坐的住吗?」「额想来是坐不住的。」「那就派人去告知他,请他前往大房劝和」「再安排一个射手,神射手,在双方见面的时候,给我射死刘桃子.如果他披了重甲,射不动,那就给我射死崔季舒.」奴仆浑身一颤,「少家主?!您这是.」崔人师瞪了他一眼,「慌什麽.那刘桃子收复了鲜卑,势力大增,往后想要再杀他,那可就不容易了,这是最好的机会啊,况且还能让我那位叔父来承担罪名.若是那些鲜卑人发怒,再去杀了叔父,那就更好了,死无对证啊!!哈哈哈~~当然,那刘桃子向来怯弱,他若是披甲,不好射杀,那就射了崔季舒,一样的。」「崔季舒虽然被罢免了,可这只是临时的,庙堂迟早还要提拔他,他要是死在与刘桃子对峙的时候,嘿嘿」奴仆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少家主,崔公乃是族中大贤,官居一品,岂能」「你懂什麽?!这二房是他说了算还是我家说了算?!」崔人师冷笑着:「我兄长出事的时候,他本可以开口救下,可却不为所动,为何?不就是担心我兄长养望,名声极大,往后会压了他那几个傻儿子吗?」「让你动手便动手。」「当下家里是我说了算。」「唯」「记得做的乾净点,用信得过的外人。」「唯。」崔人师挥了挥手,不再理会他,只是继续低着头,继续逗弄着趴在面前的饿狼,这狼瘦骨嶙峋,遍体鳞伤,躺在地上,时不时的抽搐,崔人师将手往那畜生嘴里送,得意的拍打着其脸,脸色愈发的亢奋。「崔公!!请您去看看吧.大房被鲜卑人攻破,烧杀劫掠。」奴仆跪在崔季舒面前,嚎啕大哭。崔季舒虽是二房出身,却并不住在二房的邬堡之中,他家说是二房,其实跟二房的关系也比较远,只能说是族亲,原先只能住在邬堡的外院,只是后来崔季舒发达了,方才被二房看重,享受了正支的同等待遇。在发达之后,崔季舒也不曾搬去二房的邬堡,他搬到了二房之外的一处村落,在这里修建了宅院,宅院算是中规中矩,不大不小,他的孩子以及亲近们就住在此处。而崔季舒平日里都在邺城或晋阳,也很少会回到这里来。当这位奴仆嚎啕大哭的时候,崔季舒大吃一惊,他像是才看到了远处的火光似的,喃喃道:「哎呀,我方才还以为是大房走了水,没想到,这鲜卑人怎麽会去攻打大房呢?」那奴仆哭着解释道:「崔公有所不知,这些鲜卑人在安平向来蛮横,肆无忌惮,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城内外之百姓,无不痛恨其所为,奈何,有权贵庇护他们,让百姓们束手无策!」「新来了个郡尉唤作刘桃子的,他跟这些鲜卑人勾结,领着鲜卑人来屠戮我汉人!!当真是罪大恶极!!」崔季舒哦了一声,很是生气的说道:「没想到,安平之中竟还有这般恶贼!」「你不必担心,我现在就给庙堂上书,定要弹劾他们的恶行!」奴仆前头还一个劲点着头,可当崔季舒说完,他猛地抬起头来。给庙堂上书???等庙堂回信的时候,大房都被烧成灰了吧??老奴惊愕的说道:「崔公,那些人还在行凶,得去阻拦他们啊,您是天下知名的大贤,料定那刘桃子也不敢为难您,您只要出面」崔季舒长叹了一声,擦了擦眼泪,「我现在已经没了官职,不过是一个草民,哪里还有什麽威望呢?我身边不过四五人,如何能挡得住鲜卑人啊对了,我家侄儿可以去劝阻啊!」他当即拉住了奴仆的手,苦口婆心的说道:「虽说是大房,可我们毕竟是同宗啊,岂能见死不救呢?人师得去救救他们啊,你勿要耽误时日,赶快回去告诉人师,让他带着人过去吧!!你耽误一会,都不知要死多少人呢!快去!快去!!」他叫来儿子,硬生生将那奴仆给推了出去。老奴站在门口,呆滞的看了眼崔季舒的宅院,随即领着众人迅速离开。崔刚的神色很是急躁,他匆匆换上了衣裳,「父亲,我去制止他们吧!」崔季舒看了一眼他,脸色阴沉,冷哼了一声。崔季舒平日里对人很是友善,几乎不会树敌,就是对自己的孩子们,管教也算是比较宽松的,很少训斥。崔刚还是头次看到父亲露出如此不悦的表情。「父亲.」崔季舒摇着头,「你这位族弟啊,并不良善,看似老实忠厚,实则狡诈恶毒.他之所以迟迟没有出仕,就是因为他父亲担心他给宗族招惹什麽麻烦,故而让他在家里苦读大房出了事,他却派人来催我前往,他能有什麽好心思?指不定是想要怎麽害人呢!」「你啊,虽然读了很多书,却不能将书中的道理为自己所用,那你读这些书有什麽用呢?」崔刚有些茫然,他低声说道:「人师他确实喜欢欺负人,但是,不至于要害您吧,您毕竟是他的长辈。」「呵。」崔季舒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麽,他拿出了书来,读了起来,他读的并不是经典,而是医书,崔季舒很喜欢读医书,也喜欢给人治病,有些时候,他乾脆会上街去给人看病,无论对方的身份高贵卑微,他都会一视同仁,绝不会区别对待,故而,他在这里的名声相当不错。崔刚看着父亲再次痴迷医书,无奈的问道:「难道就任由那些鲜卑人作恶吗?」「不急,且等事情有了结论,再出面也不迟。」「刚,我告诉你,什麽地位,什麽官爵,什麽名望,在手持钢刀的骑士面前,都是假的,没有半点作用。」「啊!!!」崔叔仁看着面前那敞开着的大门,里头那滚滚烈焰,发出了尖锐的嘶吼声。站在他两旁的郑县令跟程哲也是吓了一跳。不过,他们两位此刻的脸色也算不上太好。整个荣恩里此刻是一片狼藉,四处都是护卫的尸体,从里头还能听到哭嚎声和叫骂声,那烟火一路蔓延,郑县令甚至看到那最深处的后院此刻都冒起了烟。郑县令咽了咽口水,脸色僵硬。他是真的没想到,这新来的郡尉竟是这般毒辣,他真的给人屠了啊!这才多久啊,还不到一个时辰呢!这镇守邬堡的是个什麽样的蠢材,面对一群骑兵,竟然连一个时辰都守不住?!这下可出大事了。崔叔仁此刻从骏马上跳下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他的哭声很是响亮,却是不敢冲出去。很快,鲜卑骑士就发现了外头的这些人,几十个骑兵忽然冲出来,拉着手里的大弓,将他们从三面围住,箭矢已经捏在了手里,随时都能发射。崔叔仁吓得赶忙起身,也不哭了,躲在了郑县令的身后。郑县令此刻都忍不住汗流浃背,他都不敢开口,生怕这些鲜卑人真的会松手。程哲倒是好一些,他不是很害怕,大声说道:「我们是郡县的官员,是来找刘郡尉的!请你们进去禀告!!」那几个骑士看向彼此,程哲又用鲜卑话说了一遍,才有骑士冲进了邬堡内。过了许久,刘桃子骑着青狮,缓缓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青狮的两边,挂满了人头,他就这麽一晃一晃的来到了众人的面前,浑身是血,再次化身为恶鬼模样,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几个人,这次,连程哲都感觉到了惧怕,不敢与他对视。崔叔仁早已是被吓得面无人色,别说是上去质问了,就是站都站不稳当。郑县令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了口,「刘公,您这是做什麽??」「我让您强征粮食,可没让你领兵屠杀百姓」刘桃子从身后掏出了一把大弩,展示给了县令,「私藏甲胄和强弩,意图谋反。」郑县令当即闭上了嘴巴,他看向了一旁的程哲。程哲纵马上前,来到了刘桃子的身边,压低了声音,「兄刘公,乾的漂亮!!」他又偷偷看了眼后方,「那老贼方才可是相当的嚣张,现在被你吓得都不敢探头来看了」他先是奉承了几句,然后说道:「你看,你是奉县令的命令去向崔家徵收军饷的,崔家没能按时给你,这件事,我们已经禀告给了州里,恩,崔家是有过错,但是你领兵杀进他们家,这就有点过了,让你的人出来吧,勿要再杀了.这崔家可不好惹啊,光是一品就有两个,其馀品阶的那都数不清!」「你现在需要的是粮食,对吧?」「你看这样吧,我出面,做个见证人,让崔家拿出粮食来,你呢,就收了你的军队,然后把那强弩什麽的也收起来没必要,对吗?」程哲正在说着,郑县令揉了揉额头,看向了一旁的崔叔仁。「崔公,你看现在要怎麽办?」崔叔仁的嘴唇哆嗦着,连哭都不敢哭,更是不敢说话。郑县令说道:「我看这人凶猛,实在不好对付,现在若是说不好,只怕连我们都要被他杀了,何况,您看,他还搜出了强弩来,这可就危险了,这私藏强弩是什麽罪行?您是知道的,这是谋反啊,谋反是要诛族的呀!」「您看,不如先想办法将他们压下来,我就做个见证人,您呢,拿出些粮食给他们,他们收起强弩之类的,这件事,能压住就压住,先不要外传,你觉得呢?」崔叔仁僵硬的点着头,「先将他们送走,先将他们送走」过了片刻,就看到程哲带着刘桃子走向了这里,崔叔仁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躲得更远了。程哲笑着说道:「刘公答应了,答应了!」郑县令也是松了一口气,赶忙下了马,拉着崔叔仁的手,走向了刘桃子,笑着说道:「我跟崔公也谈好了.您,要不先让骑兵出来?」刘桃子摇摇头,「咱还不曾谈好数目呢。」崔叔仁抬起头,哆嗦着问道:「你要多少?」「我要三百万石粮食。」「什麽???」这一刻,崔叔仁只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多少?」「三百万石。」崔叔仁差点就要破口大骂,他委屈的看向了一旁的郑县令,「我家哪有这麽多的粮食??便是将我家搜刮个底朝天,那也凑不出三百万石啊!!」刘桃子却很是平静,「你家没有,不是还有二房,三房之类的吗?方才程君说,二房最为庞大,最为富裕,你让他们凑不就是。」「没有,凑不出来你,你根本就不是想息事宁人,你是」崔叔仁气的说不出话来。而就在此刻,又一道火光冲起,邬堡内的喊杀声也渐渐平息。刘桃子转过头看了一眼,又看向了崔叔仁,「现在是来不及了来人啊,将反贼崔叔仁拿下。」当即有骑士冲了出来,将崔叔仁拽了过来,按在地上,开始捆绑起来。崔叔仁大惊失色,「救我!!救我!!」郑县令想要开口,却发现有几个骑士的箭已经对准了自己,他咽了咽口水,什麽都没有说。骑士们开始有序的从邬堡内撤离,他们拉出了一车又一车,车内满满当当的,装着钱粮。县令跟程哲都不敢开口,就在此刻,有一支队伍朝着此处冲了过来,速度极快。就看到那行人越来越快,卷起滚滚尘土,片刻之后,他们就出现在了此处。卢太守愤怒的纵马冲到众人的面前,他身边,则是有数十个骑士来保护。卢太守看着被捆绑起来的崔叔仁,又看向了他们身后那燃烧着的荣恩里,这一刻,他只觉得头皮发麻。他猛地抽出了佩剑,「刘桃子!!你想要谋反吗?!」刘桃子抬头与他对视,「崔家谋反,私藏甲胄强弩。」卢太守勃然大怒,「胡说,分明是你栽赃陷害!崔家向来良善正直,怎麽会谋反呢?都是你,你领兵劫掠百姓,烧杀无辜,栽赃陷害!!来人啊!!将反贼刘桃子拿下!!」他身边的几个骑士刚要动,就被刘桃子的那些骑士们给包围了,箭矢皆对准了他们。面对这些骑兵,卢太守是半点都不惧,他大笑了起来,随即看着刘桃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来,来,往这里射!!」「我倒要让你知道射杀一个太守是什麽样的下场,管你背后是谁,射杀我试试?!」「我今日若是死在这里,那你全族都要一同赴死!」「来」「嗖!!!」一道箭矢贴着卢太守的脸颊飞过,在他脸上割开了一个小口。卢太守愣在了原地,还保持着那指着胸口的表情,一动不动。他被吓傻了。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人真的敢射自己。他浑身僵硬,脑海里一片空白,就连那疼痛都感受不到,浑身都不听指挥,动弹不得。不只是他,众人此刻都惊呆了,郑县令和程哲都是目瞪口呆,就是崔叔仁,此刻都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卢太守。这还真是无法无天啊!!!众人看向了刘桃子,却发现不是他动的手,姚雄收起了弓,看向了刘桃子,「刘公!!我射术不精,失手险些害死太守,请您按军法杀了我!!」刘桃子平静的看着面前众人,对姚雄说道:「这次饶了你,下次不许了。」(本章完) 第132章 大漩涡 「且慢!且慢!」程哲此刻赶忙挡在了卢太守的面前,他是真的怕刘桃子麾下这些不要命的疯子将太守也给杀掉了。卢太守也回过神来,他愤怒的盯着刘桃子,想要说些什麽,却又不敢开口。程哲又说道:「这崔氏大房私藏强弩甲胄,确实是有不轨之心,刘郡尉明察秋毫,识破了他们的奸计,卢公有所不知,郡尉从他们府内搜出了大量的强弩,甲胄,可见,他们确实是有谋反的想法啊!」卢太守没有说话,他只是拉住了缰绳,调转了马头,随即离开了此处,骑士们纷纷跟在了他的身后,程哲跟郑县令也是赶忙要一同离开。「二位且留步。」刘桃子开口叫住了他们。两人此刻浑身僵硬,只是转过身来,看向刘桃子,尴尬的笑着,「不知刘公还有什麽吩咐?」「且与我来。」刘桃子转身朝着邬堡走去,那两人对视了一眼,急忙跟在了他的身后,三人就这麽走进了邬堡大门。邬堡之内,尸体堆积成了山,到处都是血泊,没有一处乾净的地方,诸多屋门都是敞开着的,骑士们还在驱赶着马车,载着满满当当的收获,朝着校场的方向前进。有人正在往前院里堆积强弩和甲胄。这东西果然不少。郑县令跟程哲的脸色都有些不安,虽说他们跟这位刘公并没有什麽矛盾,平日里相处的也很是不错,但是刘桃子给他们的印象实在是太恶劣,太疯癫了。崔家是何等的庞然大物,说打就打,说杀就杀,这是根本不考虑后果啊!!你这骑兵极多,打了便也打了,可以后呢??这崔家在朝中的大臣便有好几个,地方官员就更不用多说,各方面的人脉好友加起来,那是何等的可怕.这下可是将崔家得罪死了,接下来如何应对他们的反扑呢??郑县令对刘桃子极为害怕,只觉得这个人是不着调的疯子,随时都可能会伤人,不能轻易接触。至于程哲,程哲对刘桃子倒是有些好感,很是敬佩,但是,他也觉得刘桃子太过凶险,他在军旅多年,也不曾见过这般作风的人,哦,除却那些宗室。两人都不愿意跟刘桃子接触,但是,此刻周围皆是刘桃子的骑士,他们也不敢拒绝刘桃子的邀请。刘桃子领着他们一路前进,四处还有屋子正在燃烧着,烧焦的尸体就躺在门口,保持着往外跑的姿势。郑县令深吸了一口气,他半是惧怕,偷偷看向了刘桃子,「刘公,不知您有什麽吩咐?」刘桃子终于停了下来,「他们家的钱粮极多。」「不只是钱粮,还有很多的宝贝不过,最多的还是地契之类的。」刘桃子转头看向了他们,「这安平的公授田,大多都在崔氏的名下吧?」郑县令有些茫然,却还是点点头,「或许是这样吧。」「原先县令说安平缺粮,可我看,安平不缺粮只是粮食不曾进入官府手里而已。」「这大房的诸多耕地,是不是可以收回官府,再依照制度,授给实无田的百姓们去耕作?」郑县令点着头,「好,好,刘使君果真是仁慈,心怀百姓,这样再好不过。」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我回去后就去做这件事。」程哲迟疑了下,没有开口。刘桃子不再挽留,挥了挥手,两人便急匆匆的离开了,田子礼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看着离去的两个人,无奈的说道:「这县令根本就没当回事,他们俩人都急着离开,根本不会去想做这样不讨好的事情唉,像兄长这样的官员还是少啊。」刘桃子却没有说话。田子礼看向了这已成废墟的邬堡,随即苦笑了起来,「若是在半年前,有人说我会领着一群鲜卑人来劫掠汉人,我定会觉得他疯了没想到啊,实在是没想到啊。」刘桃子瞥了他一眼,开口说道:「他们不是汉人。」「啊?」「他们是汉人遭受屠戮和奴役的根源。」「你所向往的晋,就是被这样的人给灭亡的。」「这厮疯了,果然是疯了!!」郑县令纵马,朝着郡衙飞快的冲去,脸上满是惧怕,「还说什麽授田呢这次他想要活下来都难!」「上上下下,都被他给得罪了,你说,他到底图个什麽呢??」「这不是有病吗?明明吓唬一下就可以得到钱粮,他非要破门除家,这下可好,这件事根本就压不住了,全天下都要知道了,坏了,坏了啊。」程哲忽开口问道:「他来的就很古怪,明明不是正常提拔官员的时候,他就忽然被任命.还是庙堂直接任命,又跟崔公一同前来,你说,他该不会是」听到这句话,郑县令浑身一颤,他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身边的这位粗糙武夫。他赶忙勒停了马,呆滞的说道:「对啊,那鲜卑人向来蛮横,便是太守都压不住他们,他怎麽可能刚来就让鲜卑人都为他所用??」「还有他那调动,是庙堂快马送来的.一来就跟崔家不死不休.当下杨公执掌庙堂,二房的两位崔公跟二王亲近,都被他所罢免」郑县令的脸色不断的变幻,在这一刻,他忽想起了很多的事情。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抬起头来,绝望的看着程哲,「坏了,程公咱这是卷进大事之中了啊!」程哲没有说话,两人对视了片刻。「得去找太守!!」两人迅速纵马冲去,速度比方才都要快了许多。而此刻,郡衙之内,卢太守正在疯狂的打砸,他对着屋内那些不会反抗的东西进行了残酷的打击,整个内屋都被他弄得一片狼藉。可卢太守并没有出气,他摸了摸脸上那伤口,愤怒的几乎发疯。「这狗东西!狗东西!」「来人啊,我要上书庙堂,郡尉谋反!!」卢太守正要提笔,就看到郑,程二人急匆匆的闯了进来。刚进来,他们两人就被内屋这狼藉给吓到了,郑县令注意到太守正在写什麽,他快步走上前,急忙给拜在卢太守的面前,紧紧抓着他的手。「卢公!!且息怒!息怒!」看到这两人,卢太守更是愤怒,他指着他们骂道:「还有你们这俩庸人,一个给人开命令,一个不知道及时阻拦」卢太守将他们两人骂的狗血淋头,而郑县令却无动于衷,等到太守骂累了,他这才说道:「卢太守,这其中的事情,只怕是没有您所想的那般简单啊」他瞥了眼程哲,随即缓缓说道:「这人被庙堂直接送来赴任,随即对崔家不死不休,又迅速收复了当地的鲜卑人」他将方才自己所想到的几个点一同告知了对方。卢太守忽然愣住了,他沉思了片刻,方才的怒火顿时烟消云散,他猛地拿起了面前的奏表,将其撕毁,丢在了一旁。「若是如此.且先不要理会了,就当什麽都不曾发生。」郑县令苦笑着说道:「可崔家已经出了事,便是当无事发生,只怕也逃脱不得干系啊。」卢太守此刻却异常的冷静,一改平日里的暴躁,「不必着急,出了这样的大事,刺史定然会前来.刺史乃是嗯,你们也知道他的身份,且等他来了之后,再说吧。」「那崔家的人若是前来」「我不去见,你们去见,便说要等刺史前来定夺,勿要下任何的结论,也勿要给任何的承诺」「唯!!」崔府。一个奴仆神色不安的坐在一旁,崔季舒认真的为他把脉,他一边把脉,一边则是拿出了医书,开始翻看了起来。「家主,我并无大碍.」「嗯,你确实没什麽大碍,只是受了些寒气,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几天,勿要再外出,我给你写个食谱你照着吃,不出十天便能痊愈。」崔季舒说着,又提拔为对方写了起来。「多谢家主,多谢家主。」奴仆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自家老爷喜欢给人看病,可若不是被他抓住,谁也不敢真找他来看病毕竟身份上的差距在这里呢。崔刚火急火燎的走了进来,他大口喘着气,「父亲,不好了!不好了!」崔季舒没有理会他,反而是将食谱交给了面前的奴仆,这才吩咐他回去休息,当他抬起头看向儿子的时候,崔刚的眼里满是惊惧,他哆嗦着说道:「父亲,大房被攻破,整个邬堡都几乎被烧毁了,说是从里头抬出了百馀车的尸体,至今还在往外运,还不知死了多少」「那些鲜卑人将抢的东西都搬去了校场,那边现在格外的热闹,城内百姓都吓得不敢出来了」崔季舒皱起了眉头,迟疑了片刻,方才站起身来。「那现在便差不多是到时候了,你给我备车。」「啊?」崔刚有些不明白,大房都已经被杀乾净了,现在还去做什麽?可是他父亲下了命令,他也不敢拒绝,匆忙前往准备。很快,崔季舒就坐在车内,由儿子驾车,仅有四五人跟随,朝着校场飞奔而去。崔季舒坐在车内,脸色阴沉,陷入了沉思。驾车的崔刚再次开口打断了他的思考,「父亲,真的不需要再多带点人吗?我们这五六个人,若是被他们所挟持」崔季舒根本没有理会他。当下这安平最强的钢刀就窝在那刘桃子的手里,就是倾巢而出又有什麽用呢?马车很快就来到了校场之外。刚来到这里,他们就被几个骑士所拦下,崔刚看着面前这浑身是血,凶神恶煞的骑士,脸上明显的有些惧怕,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我父亲前来拜见刘郡尉.我父亲乃是朝中的前尚书仆射.」那骑士对视了一眼,方才赶忙回去禀告。其馀众人依旧是恶狠狠的看着他们,这让崔刚格外的不安。就在这个时候,忽有一人纵马冲来,那人笑着下了马,随即赶忙向崔刚行礼,「拜见君子,不知崔公可在车内?」崔刚看到这人颇为知礼,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赶忙回礼,「见过阁下,我父亲就在车内。」那人这才走到了车前,行礼拜见道:「博陵郡兵幢主田子礼拜见崔公!!」崔季舒从马车内走了出来,看着倒在面前的年轻人,笑着将他扶起,乐呵呵的抚摸着胡须,「都说那刘郡尉是个糙人,不知礼节,可如今看来,这麾下幢主尚且如此知礼,传闻有误啊!!」田子礼满面的笑容,「崔公当前,岂敢无礼呢?」他带着崔季舒朝着校场内走去。当今的校场,当真是格外的热闹,骑士们进进出出,两旁堆积着各类的钱粮,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与欢乐,有说有笑。崔季舒走在前头,对身边的一切视若无睹,田子礼就这麽将他请进了内屋。刘桃子坐在上位,身边并无他人。这是崔季舒初次看到刘桃子。在两人见面的这一刻,崔季舒便愣住了,他瞪大了双眼,看着坐在上位的刘桃子,呆愣了好久。刘桃子站起身来,轻轻行礼说道:「拜见崔公。」崔季舒这才反应过来,「啊老夫失态,老夫失态,刘郡尉的相貌,与我一位故人极为相似,极为相似」他竟是几步走到了左侧,直接坐了下来,完全没有要坐在上位的意思,刘桃子更不客气,看到他入座,也就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看起来却像是崔季舒的君主!!田子礼坐在了崔季舒的对面。三人坐好,崔季舒这才开口说道:「早听闻成安出了位刘山魈,为人正直刚烈,肃清地方,贼寇深畏之不成想,这麽快便与刘公相见啊。」刘桃子并没有开口,他只是打量着面前的崔季舒。崔季舒抚摸着胡须,「刘郡尉是在好奇我的来意吧?」「正是如此。」「刘郡尉当下攻破了大房,接下来,只怕是要对大房动手?」「对。」「我是二房之人,郡尉莫不是想要先拿我开刀?」「崔公是来阻拦我的?」两人的语速都很快,田子礼坐在对面,都险些没跟上他们的语速,两人这麽一番聊完,却又同时沉默了下来。田子礼皱起眉头,崔家的事情确实很麻烦,尤其是这个二房,实力最是强横,崔季舒这个老头,名声极大,要是杀了他,指不定会引起多大的麻烦崔季舒此刻再次开了口,「我确实是来阻止你的,但是,不是阻拦你做事,是阻拦你杀人。」「哦?有何不同?」「我知道你来此处是做什麽.你想要将授田收回来,再分发出去,将崔氏城再次变成安平城,不是吗?」「我可以帮你啊。」崔季舒很是亲切的说道:「你看,你现在麾下是有人,嗯,现在连武备也有了,可以说,在安平这里,目前是没有人能压得住你,但是,你这次攻破大房,却是吓坏了其馀诸门,你想要再去攻破其馀几房,可就没这麽容易了,他们定然会拼死反抗,以你这些骑兵,倘若他们誓死抵抗,就算能攻破,你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况且,崔家的力量不只是来自自己的家丁和护卫,也来自于外头的力量。」「当一个官员弹劾你的时候,杨愔或许能保下来,可当十个,一百个官员来弹劾,你又怎麽办呢?庙堂要抓你,到时候阁下莫不是还要上山去当贼寇?」「那庙堂可就是要动用全部力量来抓你了,这晋阳抽出三千铁骑来,准能将你带去邺城问罪!」「也就是说,你要强攻,阻力极大,况且,你这麽蛮干,城里的官员也未必会跟随你.倘若他们不来帮你,你这授田,还能自己去分发不成?你只是个郡尉啊,打破崔氏城这样的事情,难道不需要官吏们来帮你吗?」「所以说啊,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我来帮你,崔家这些年,有些人确实做的有些过分了,该让他们收手,该让他们将东西交出来了.」「你觉得呢?」崔季舒这麽一番话下来,田子礼都感觉动摇了,越想越觉得这老头说的真他妈的有道理。刘桃子同样也是安静的看着崔季舒,他忽开口问道:「崔公为何要来帮我呢?」崔季舒仰起头来,满不在乎的说道:「哎,我也是不愿意看到你如此屠戮我的族人,不过,崔家也确实该收敛一些,用你的手来让他们收敛收敛,不见刀血,这不是很好吗?」「怎麽样?我的想法可还成吗?」「不成。」刘桃子回答道。崔季舒一愣,他再次说道:「为何不成啊?莫非你还是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崔公聪慧,庙堂之能臣,我不过猎户出身,为人愚钝,故而不敢听您的建议。」什麽意思??是说我太聪明,怕被我骗??崔季舒呆滞了许久,他再次换了个思路,「莫非阁下并非是想要使博陵郡县安定??」「是这麽想的。」「故而,就请崔公暂时留在校场,勿要外出了。「(本章完) 第133章 人赃并获 这一刻,崔季舒的眼里是说不出的失望。他看着面前的刘桃子,忍不住的摇着头。「你想要扣下我,我是不会反抗的,我也没这个能力.只是,你要知道,强弩和甲胄只能用一次,接下来,你就不会如此的轻易,倘若你没有任何的理由,肆意屠杀哪怕你背后的人很开心,也会因为其影响而抛弃你。」「你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听我一句劝,勿要做人手里刀,这手里刀锋利,使刀人自然开心,可若是染了太多的血,变得奇臭无比,那使刀人便会换把刀你还年少,何必呢?」「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解决当下事,就莫要用最凶险的办法。」刘桃子看向他的眼神依旧很是平静,「崔公说的再多,我也不会听从的。」崔季舒长叹了一声,再也不说话,只是闭上了双眼。田子礼有些迟疑着上前,他想要说些什麽,可是看到刘桃子那坚毅的脸,他却没有再劝,管他呢,倘若真的出了大麻烦,就跟着兄长起兵干大事!!这边若是打不过,那就往南跑,总有活路!!他当即也下定了决心,一把抓住了崔季舒的手,「请崔公先到别院里休息些时日。」崔季舒站起身来,没有再多看刘桃子一眼,转身跟着田子礼离开了。刘桃子此刻披上了一件外衣,便朝着外头走去。刚刚走出来,就看到了那些正在清点钱粮的骑士们,他们激动不已,破多罗复此刻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他和姚雄正在说着什麽,看到刘桃子出来,两人赶忙跑过来拜见。「谁也不许私藏.分发要听我的号令。」破多罗复赶忙说道:「郡尉不必担心!有两个小子私藏的,我都已经将他们给吊死了!」「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破多罗说的很是自然,就好像那两个被吊死的人不是他的族人那般,姚雄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难怪这帮鲜卑人这麽能打这股冷血劲,用以打仗那还真的是一把好手。破多罗的脸上只有欣喜激动,他又开口说道:「过去我们抢了那麽多次,都没有您领着抢一次的多!!」「独孤公!!往后我们就跟定您了!!」「我不姓独孤,我姓刘,汉人。」破多罗赶忙点着头,「对,对,对,您是汉人!」随即,他又露出了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来。刘桃子这才骑上了青狮,看了姚雄一眼,「你今日做的不错,校场的防务就交给你了,我得去趟城里。」「唯!!」姚雄赶忙行礼,刘桃子迅速离开。姚雄和破多罗看着他离去,破多罗方才感慨道:「当真是遇到贵人了,独孤公当真不是一般人啊。」姚雄瞪了他一眼,「都说了,我家主公是汉人」「不懂了吧??我们鲜卑的高层都是这麽说的,非要给自己扯个汉家大姓,说自己是什麽名门之后.这便是鲜卑之作风了!我以此来看,独孤公绝对是鲜卑无疑,况且,还是个来头极大的鲜卑嘞!」姚雄听的一愣一愣,「还有这种事??」刘桃子只带了十馀骑,一路冲到了城门口,那几个县吏是一点都不敢阻拦,低着头就放行。刘桃子又往前走了些,寇流却带着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兄长,人都还在,不曾离开」「好,带我过去。」他们一同在小巷内迅速前进,寇流眯起了双眼,打量着周围,「这城里皆是那崔家的耳目,我走到哪里,都被他们给盯着我亲自射杀了几个,这盯梢的方才不敢那麽明目张胆的来看了。」刘桃子点点头,「嗯。」他们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这里,也就是那位张思燕舅父之家。一旁是食肆,一旁是他们的住所。有几个骑士从两旁走出来,朝着刘桃子行礼拜见,刘桃子看向了寇流,寇流点点头,迅速下马,上前一脚踹开了大门。就看到屋内有五个壮汉,在门被撞开后,迅速看向了外头,手纷纷放在了腰间,下一刻,他们就看到诸多的鲜卑骑士,手持弓弩,皆对准了他们,似乎下一刻就要射杀。刘桃子下了马,大步走进了院内。那舅父就在院里,看到全副武装的刘桃子,他的嘴唇颤抖了片刻,「刘公.」刘桃子挥了挥手,众人收起了弓弩,当即关上了门。刘桃子就这麽走到了男人的面前,「我们是在这里聊,还是进去聊呢?」男人让出了位置,刘桃子领着众人走进了内屋。男人赶忙解释道:「这些都是我家的佣人,这是做饭的,这是.」刘桃子坐在了上位,摇着头,「不必多说了,我知道你们是什麽人。」众人脸色大变,手下意识的摸向了腰间,看着面前那高大魁梧的桃子,他们却又迟疑了。舅父苦笑着,「我们只是寻常百姓。」「我起初还不知道,可得知你开食肆,就知道了.县衙里也有你们的人?」刘桃子轻声问道:「为何你们这麽爱开食肆呢?」舅父的脸色终于变得阴沉,他板着脸,一言不发。刘桃子又看了看他身后几个人,「你们都勿要害怕,我对韦将军是向来很敬佩的,我若是想要杀了你们,先前就动手了,不会留到现在。」男人此刻笑了起来,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惧怕,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刘桃子,「那刘公是想要做什麽呢?我们是不会出卖将军的,事情到了如今,只有一死.」「先别急着死。」「我是来通敌的。」「你」男人呆滞了片刻,只觉得脑子宕机了下,又问道:「您说什麽??」「我并不在乎你们是什麽人,我来这里,是为了杀人,但不是来杀你们我需要一个证据,能证明崔家几房跟你们勾结,想要谋反的证据,也不用太多,几封书信,一些你们特色的制品,就可以了。」这下,不只是男人,便是他身边的几个帮手,也是满脸茫然,一头雾水。刘桃子继续说道:「越快越好。」男人赶忙开口说道:「刘公.您且等等,您这.」此刻,男人心里一团乱麻,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想像,刘桃子继续说道:「我在安平杀的血流成河,你们应当高兴才是吧。」「像那崔家大房,已经被我荡平,这会使得其馀那些贵人们厌恶,从此心向伪周,这不是好事吗?」「说不定还能逼反几个大家族投奔你们呢,当初,不就是有大族子因为亲近被屠戮而投奔了你们吗?」男人皱起了眉头,「刘公.您若是想要因此引出其馀人来,我劝您还是死心吧,我们是不会与东贼合作的。」「这有什麽不妥呢?反正你们被我发现了,迟早也得死,不如死的有价值点,多换掉东贼的命,不是很值吗?想想我若是能杀了崔家,整个博陵,乃至整个天下都会哗然,这里可能还会发生更大的动乱,这对你们来说,也是好事啊。」「我不需要其他人出面,就你们几个吧,只要能给我些证据,能坐实他们谋反就好了。」「当然,你们若是不愿意,那我就杀了你们,用你们的尸体和身份去指证,也不是不行。」刘桃子抬头看了看天色,「快点下决定吧,我还有点事,不能耽误太多时日。」众人再次看向了那个男人,他开口问道:「刘公为何想要这麽做呢??」「为了杀人。」通往安平的道路上,此刻聚集了近百人。amp;nbsp;卢太守骑着大马,站在人群的最中间,左右皆是郡官员,全员到齐,唯独刘桃子不在。郑县令就站在他的身边,低声说着刘桃子那边的情况,「他这几天只是在城里转悠了几次,然后便是在校场内操练军队,整日喊杀声四起,操练的极为刻苦。」「有几个骑士趁夜偷出营帐,往民居那边乱逛,被他抓住了,直接斩首,头颅就挂在了校场外」「他麾下那个叫田子礼的,几次来我这里问话,催促我早点办那授田之事他倒是个好说话的,还有一个叫姚雄的,就是上次向您射箭的那个,那就是纯疯子,那胡人还叫嚣着要打我!」郑县令低声说着所发生的事情。卢太守点点头,「那崔家那边呢?」郑县令苦着脸,「就是这件事,崔家说崔季舒到了校场后就失踪了,催促我去校场将崔季舒给接出来.」「什麽?!」卢太守大吃一惊,怎麽连崔季舒都敢动??这要是没有人授意,他真的敢这麽做吗?卢太守打断了郑县令,「好了,这些事,你就当是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别想稍后刺史来了,你知道该怎麽说吧?」郑县令迟疑了下,点点头,「属下明白。」卢太守又看向了程哲,「程君,我知道你急着要离开,但是这次的事情,若是不能办好,别说离开了,可能你父亲都要跟着遭殃,你明白吗?!」程哲点点头,「属下明白。」卢太守再次看向了远处,眉头紧锁。对于这位即将到来的刺史,卢太守心里也是很警惕的,这位刺史实在是太年幼,若只是年幼也就罢了,做事还十分的荒唐。他在常山那边,做的诸多事情,让整个定州上下的官员们都是目瞪口呆。他第一次到达定州的时候,官员们设宴招待他,结果有位官员吃醉了酒,用言语嘲讽刺史,说国人平日里吃的东西都很粗糙,在真正见过世面的贤人眼里,就如同吃矢。于是乎,这位刺史就将猪肉和矢混合起来,让官员们来吃。从那之后,他就染上了让人吃矢的怪癖,总是喜欢喂人吃矢,是真正意义上的喂,谁不吃,就要被他抓起来毒打。不到万不得已,卢太守是真的不想让这位刺史前来。鬼知道他来了之后会怎麽样.就这些人,各个都不太正常,完全不能以常理来度量,就像那刘桃子。就在卢太守忧心忡忡的等待着的时候,远处终于出现了骑兵的踪影。就看到有大量的骑兵冲锋而来,为首者乃是个少年郎,浑身覆甲,那甲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卢太守领着众人赶忙下了骏马。很快,这行骑士就冲到了众人面前。卢太守领着众人行礼拜见。「拜见安德王!!」众人纷纷高呼。高延宗一把撤下了自己的兜鍪,笑呵呵的看向了面前的众人,这小胖子的眼神在诸多官员们之中来回的搜寻,片刻之后,他勃然大怒。他举起了马鞭,指着面前的卢太守。「刘兄呢?!他人呢?!」听到这句话,众人大吃一惊,纷纷抬头,卢太守同样如此,他惊诧的看着高延宗,脸上带着些讨好,全然没有面对刘桃子时的那种霸气,他怯生生的问道:「大王所问的,莫非是刘郡尉??」「不是他还能有谁?!他人呢?!」卢太守咽了咽口水,「他正在校场练兵我本来想派人叫他过来」「呵,你,给我带路,去校场!!」高延宗随意指了一个骑吏,随即看都不看其馀的众人,领着诸多骑士便从他们身边飞奔而过,卢太守等人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等到诸多骑士纷纷离开,这才缓缓抬起头来。他们惊愕的看着骑士们远去的方向,卢太守此刻也有些摸不着头脑。郑县令赶忙问道:「不对啊,不是杨相派来的吗?大王是宗室啊怎麽感觉颇为重视」郑县令完全迷茫,在他的认知里,刘桃子是杨相的人,那麽,高延宗作为宗室之人,自然是天生就跟刘桃子对立的,这也是他们为什麽不敢去跟随刘桃子做事的原因,谁知道刺史会不会突然杀过来将他们碾碎。可看当下这个局势,怎麽不太对劲呢??卢太守也是皱起了眉头,「莫非.这其中还有其他隐情??」高延宗哪里会理会这些人的想法,他只管纵马狂奔,很快,就已经领着骑士们出现在了校场外,而校场内的郡县兵,此刻也是列阵以待,做好了交战的准备。看着面前这些鲜卑骑士们,高延宗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是安平的县兵??」很快,刘桃子就走了出来,高延宗急忙跳下马,快步跑到了刘桃子的身边,他一笑,两只眼睛便都直接看不见了。「刘兄!上次离开之后,我又磨练了些技巧,不知能否再战一次?让我看看差距?」刘桃子点点头,「可以。」「那我们现在就来」高延宗就要将自己的胄戴上,别驾卢庄之赶忙开口说道:「大王.勿要忘了正事啊!!」听到这句话,高延宗很是扫兴,他无奈的丢下了胄,看向了刘桃子,「稍后再比试吧,你且带我进去,我有事要跟你商谈。」刘桃子领着高延宗一同进了校场,看着校场内那些操练的骑士们,高延宗眼前一亮,再次拉住了刘桃子的手,「刘君,我们比一比射术吧?」「大王!!!」卢庄之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高延宗低下头,嘴里骂骂咧咧的,他们两人走进了内屋,众人都在外等候,只有那别驾依旧是站在此处。高延宗挠了挠头,这才说道:「刘兄啊,你不该对崔家动手的。」「这崔家人不错的,常常给我们送礼物,我几个叔父也很重视他们,我到这里刚刚上任的时候,我六叔父就曾派人告诉我,让我勿要来安平作乱,让我对崔家人客气些.」「我接到了崔家的书信,说你大开杀戒,将一房子的崔家人都给杀光了。」「你说,这可怎麽办呢?」刘桃子开口说道:「崔家私藏强弩,甲胄,勾结伪周,收买上下官吏,妄图谋反,其罪当诛。」「什麽?!」这下,高延宗都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的看向了刘桃子,「你说的都是真的?!」「是真的。」「这帮狗日的,我叔父还委托我好好照顾他们,他们竟然敢谋反啊!」「来人啊,准备军队,我要亲自带着人去攻打崔家!!」「大王!!」卢庄之急忙跪倒在高延宗的面前,「大王,勿要着急,这般大事,岂能因为他人的一面之词就下决定呢?况且,崔家大族,便是真的有了罪证,也得是庙堂下达命令,而后才能行动,哪有自己就动手诛杀的道理?!」「大王万万不可啊!!」看着卢庄之这般惊惧的模样,高延宗再次点点头,他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他说的也对,刘兄,你这里可有什麽证据?」刘桃子点点头,「人证物证俱在。」高延宗大喜过望,他激动的说道:「我从上任之后,就想要办点大事了,这次崔家谋反,难道不是上天赐予我的功劳吗?!」他看着卢庄之还想开口,便恶狠狠的盯着他,「你要是敢坏了我的大事,我就把你抓起来,往你嘴里拉矢!!」「刘君!!将物证和人证都带上来!!!」(本章完) 第134章 不可放过 「过来!!」寇流用缰绳捆绑着两个人,那两人双腿上挂了锁链,双手也是被捆绑起来,脸上满是惊恐,就这麽被拽到了众人的面前。寇流举起了马鞭,「既见刺史,为何不拜?!」那两人惊恐的跪在了高延宗的面前,行礼求饶。刘桃子开口说道:「这人唤作王思宗,明面上在安平开了家食肆,他身边的那人唤作王三,明面上是他家的小厮。」「可实际上,这两人都是伪周的奸细。」「拿上来。」刘桃子开了口,寇流赶忙走上前,将两块令牌递给了高延宗,高延宗瞪着小眼睛,看了许久,方才递给了一旁的卢庄之。卢庄之拿起令牌,前后翻开,随后大惊失色,「真是伪周令牌!!」他看了眼桃子,欲言又止。高延宗此刻看向了面前这两个俘虏,冷笑着问道:「说!你们二人是否与崔家有关?!」那舅父吓得瑟瑟发抖,当即跪在地上,「大王,我们是被逼无奈啊,是一时不察,犯下大错,请您饶恕啊!!」高延宗哼哼着,「今日若是如实告知,尚且留你狗命,若是不说,我非让你尝尝我那些酷刑手段!!」王思宗吓得瑟瑟发抖,他赶忙说道:「我说,我说,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跟崔人师取得联络他的兄长崔谋,乃是我们的人,他被高.被大行皇帝抓住处死之后,韦将军很是愤怒,想要为他报仇,我们就来到此处,跟崔家众人联络,想要趁着大行皇帝驾崩的时候,趁机作乱」「崔人师对兄长的逝世极为不满,在兄长逝世之后,整日穿着黑衣,说要亡高,他与我们将军互换书信,想要挑拨高层,引发动乱」「先前,他还命令我们劫杀刘郡尉,嫁祸给当地的鲜卑人,让安平陷入动乱,后来我们被杀溃了,他又派我们去校场劫走俘虏和尸体,还带走了军吏.」王思宗将这些事情说的清清楚楚,刘桃子又令人拿出了罪证。包括至今还染血的袭击现场,校场忽然消失的尸体残留,以及伪周给崔人师的回信.那回信上头甚至盖着伪周的印章。高延宗不断的审问,越问越是激动。而一旁的卢庄之,越听越是惶恐。就在高延宗继续审问的时候,卢庄之赶忙拉住了高延宗的手,「大王,属下有一言,便是大王要杀我羞辱我,我也必须要说!」高延宗毕竟年幼,在他前来赴任的时候,他的长辈们就曾告诫他,不要插手地方的政务,玩你的,耍你的,若是遇到事情,便询问别驾,因此,高延宗虽然愤怒,却还是压住了火气,「你还想要为这些奸贼辩解吗??」卢庄之摇着头,「大王,这两个的奸细身份,或许属实,但是他们所说的话,我是不相信的。」「韦孝宽麾下的奸细,皆以忠勇而知名,直到如今,我们尚且都不曾生擒过伪周的奸细,那些人各个都是韦孝宽的死忠,哪里肯卖主求荣??」「怎麽?你的意思是我大齐之人才会卖主求荣??」卢庄之急忙摇头,「并非如此,我是怀疑他们要谋害崔家啊,这崔家乃是大齐栋梁,诸多贤才,首先,那崔人师虽留守在当地,却没有官爵,没有地位,便是要联络,也该与他的父亲或者兄长联络,怎麽会跟他商谈如此大事??另外,这伪周怎麽会留着给崔人师的回信??还在上头盖上自己的印章,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另外,伪周奸细为何要听命于一个外人,帮着他去行刺郡尉,为何要留下这麽多的物证」卢庄之说出了诸多的疑点。高延宗皱起了眉头,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下头的两个俘虏,此刻也是有些呆愣。刘桃子轻声说道:「宁可错杀,绝不放过。」高延宗猛地一拍大腿,「不错,是这样的!!」卢庄之却急忙起身,「岂能如此?!当真是酷吏!酷吏!」刘桃子又说道:「在刺史公刚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派人去围住崔家二房了,此刻,应当是开始掠射了。」卢庄之瞪圆了双眼,「你,你,你简直是无法无天!!!」高延宗听了也很生气,他赶忙起身,看着刘桃子,「刘君怎麽可以这麽做呢?!」「快!带着我过去!!」崔氏里。崔家二房向来豪横,大房都不敢以崔氏来定名,二房却敢,颇有种『我嫡出』的感觉。可这豪横的二房,此刻却是鸡飞狗跳,上下哭号,极为混乱。崔人师站在城墙边,看着那不断射来的箭矢,瞪圆了双眼,浑身颤抖着,许久都说不出话来。护卫头子站在他的身边,城墙上树立起了一道道的木板,遮挡了鲜卑人的箭矢,同时,有人开始加固城门,充分的吸取了大房的教训。可架不住那些鲜卑人也吸取了教训,嗯,不只是吸取了教训,还吸取了大房家的军械!!看到那些鲜卑人都开始披甲,手持大弓强弩,护卫头子的脸便是格外的苍白。他们在大房那里尝到了甜头,此刻在姚雄的带领下,是一次次的来回冲锋,激情四射。看着箭矢不断的从头顶飞跃,崔人师终于开了口,他的脸上满是狠辣,「这厮是想先杀再奏狠辣,当真是毒辣!」「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能再隐忍了,上强弩,披甲,谋不谋反且不要管,先将这些狗贼杀了,杀退了他们,再跟太守请罪,私藏甲胄的罪名倒是可以想办法解决,但是若是被他们杀进来,那可就没机会了!」护卫头子很是不安,「少家主这强弩.」「听我的!!!」崔人师的脸色变得极为狰狞。护卫头子再也不敢多说,赶忙令人开始准备。「嗖!!!」弩矢从城墙飞来,狠狠插中了姚雄的肩膀,姚雄应声倒地,周围几个鲜卑骑士赶忙弯身,一人将他抓住,丢在了马背上,草草结束了这次的冲锋,迅速退回到原地。姚雄咬着牙,颤抖着将插在甲胄上的弩矢拔出来,后怕的说道:「我这他妈的要是再往前一些,就被这狗日的给射死了弩矢??强弩??」他高高举起手里的弩矢,「这群狗贼是不藏了,他们就是造反了!!」「都小心些!!」当对方换上了强弩之后,射程增加,鲜卑人的攻势就缓了下来,时不时就有人中箭倒地。这帮人不只是私藏了强弩,还是私藏了不少,只怕比那大房要多得多!!可即使如此,这帮鲜卑人也不曾惧怕,继续试着压制城墙,攻破城门,悍勇无比。当刺史领着他的亲随大军杀到了此处的时候,双方正打得起劲,高延宗看到这场面,脸色通红,浑身都在颤抖着,一动不动,他的嘴唇抖动了起来。卢庄之正要开口,就看到高延宗猛地拔出了长剑,「跟我杀!!!」他此刻全力嘶吼,带头冲了上去,他的亲随们没有丝毫的迟疑,跟着高延宗便冲杀过去,卢庄之瞪圆了双眼,仰头大叫着,可奈何,他的叫声却被军队的马蹄声所覆盖,根本传不出去。高延宗取下了背后的长弓,激动的看着远处的城墙。他自幼被高洋所抚养,高洋教了他很多东西,而教的最多的,就是军事领域的东西。他非常的崇拜高洋,每次听着高洋讲述自己过去的战争经历,说起自己如何砍下敌人头颅的时候,他总是激动不已,心里一直都幻想着能像叔父那样,成为一个万人敌!!而如今,终于有机会了!!高延宗举起了大弓,因为激动,持着大弓的手都在颤抖。从今日起,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高延宗是何等的战将!!这是成为大齐名将的第一步!!高延宗的脑海里闪烁着无数个想法。「嗖~~」弩矢飞来,正中这位『名将』的胸甲,高延宗只觉得胸口传来一股巨力,再也把控不住身体,仰头倒去,就在他要倒在马蹄之下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刘桃子猛地伸出手,再次抓住了小胖子,将他硬生生拽到了马背上,随即转身离开,刚刚发动冲锋的第一轮骑士们纷纷停下来,跟着一同离开。卢庄之此刻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吓得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刘桃子下了马,将小胖子丢在地上。高延宗脸色通红,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浑身都在无意识的颤抖着。刘桃子打量着他的伤势,一把将弩矢拔出来,看了看,「大王的甲足够厚实,否则性命便丢在此处了。」高延宗依旧是没有反应,作为第一次上战场的人,迎面被弩矢射中,这带来的惊惧实在是太大。高延宗瞪圆了双眼,躺在地上,脸上僵硬,没有任何的反应。刘桃子抡起了巴掌。「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周围那几个骑士的脸都抽了抽。高延宗猛地坐了起来,他的脸上是两个巨大的巴掌印,鼻子流着血,嘴好像都被扇肿了,他看了看周围,迅速抚摸着自己的身体,「我没死??」「我方才明明都看到了叔父」刘桃子皱着眉头,「大王无碍,且去修养吧,褚兼得!!」就看到一个丑家伙快步跑来,刘桃子说道:「带大王下去休息。」高延宗赶忙摇头,「不成,不成!!」「我高家儿郎,岂能在战场上退却?!」他看向了刘桃子手里的弩矢,一把夺过,「卢庄之!!卢庄之呢?!」很快,卢庄之就跑到了他的面前,看到高延宗无碍,他是喜极而泣。高延宗却很生气,「来,来,你看这个,你不是说伪周栽赃陷害吗?!这个也是栽赃陷害??」卢庄之赶忙跪下,「大王!!崔家确实造反无疑!!是属下愚钝.」「哼,回去了再收拾你!」高延宗又捂了捂脸,疼的倒吸冷气,「刘君这下手也太狠了」「这都是为了大王。」高延宗快步走上前,看着远处的崔氏里,「攻,给我强攻,去将郡衙县衙的叫过来,让他们将攻城器械给我弄过来,没有就给我造!让他们将诸吏都给我带过来,今日不攻破这崔家,我誓不为人!!」外墙上,护卫头子盯着远处的人群,赶忙跟一旁的崔人师禀告:「少家主,又来了一大批的鲜卑人,都是骑兵,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哦?」崔人师此刻躲在台阶旁,低着头在逗弄着一只小狸猫。箭矢从头顶上飞跃,他不敢上去查看。「是什麽穿着?是什麽旗帜?」「额没有打出旗帜,穿着比方才那些鲜卑要整齐的多,都是甲胄覆身,一人多马,好像人数还不少.」「嗯??」崔人师愣了片刻,方才起身,一脚踹开了面前的小狸猫,小狸猫尖叫着逃离,崔人师快步走到护卫头子身边,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就看到下方的骑士们已是密密麻麻,其中,那些全副武装,阵型整齐的军队尤其令人瞩目。只是看了一眼,崔人师便赶忙缩回头来,又迅速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此刻,他的脸色却是格外的复杂。「不是郡尉的人.是正儿八经的勋贵亲随,诸侯级亲随大军是刺史的军队」崔人师又看了一眼护卫头子,「你们方才反击了?」护卫头子点点头,「对,方才有个领头的小胖子,张牙舞爪的,我就给了他一箭。」崔人师的嘴唇抖动了片刻。「那他人呢?」他的声音都带着颤音。「不知道,落在骑兵堆里,应当是被踩踏至死了吧。」崔人师点了点头,脸色苍白,一把抽出了腰间的短剑,朝着自己的胸口就是狠狠一插。「噗嗤!!」短剑入胸,崔人师发出了一声惨叫。他浑身因痛苦而颤抖着,猛地倒地,开始抽搐。护卫头子惊呆了。他瞪圆了双眼,看着少家主在自己面前忽然自杀,脑海里一片空白,他赶忙扑上去,抓住了崔人师,想要急救,可短剑插的极深,崔人师嘴角不断的溢血,浑身抽搐,这基本就没救了。「少家主!!少家主!!」护卫头子大喊着,可崔人师一动不动。护卫头子茫然的看向了周围,周围的护卫们此刻也是惊呆了,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崔人师,「大哥,你.少家主.」护卫头子此刻是真的不知该怎麽办了,他左右张望着,眼里满是绝望。「开门,投降!!」「开门!!」护卫头子下了命令,城墙上的众人当即停止了反抗,邬堡的大门缓缓被推开,骑士们随即杀了进来。众人早已跪在地上,将兵器丢在一旁。这些骑士们倒是没有再向他们下死手,只是从他们身边飞奔而过。高延宗骑着战马,领着众人,沉着脸,很是不悦的走进了邬堡内。他刚刚才想好该如何攻城,这邬堡竟就投降了,直接大开城门高延宗心里实在是憋得慌,有火发不出。他们走进了坞堡内,骑士们开始捆绑起地上的那些人来,先冲进来的是高延宗的部下,故而对主动开门投降的俘虏们并没有进行杀戮,也还不曾进行劫掠。高延宗脸色漆黑,问道:「方才是谁统帅护卫反击的?!」护卫头子紧张不安的起身,他指着一旁的尸体,「回贵人,是我们的少家主崔人师,他方才已经自杀了。」「自杀了?!」高延宗勃然大怒,他走上前来,对着那尸体便是几脚,「妈的,便宜你了!!」「将他的头割下来!!」高延宗怒气冲冲的看着周围,却又无处发泄。刘桃子此刻上前说道:「大王,这崔府之内,或许还有通敌的证据,可以派人搜寻。」高延宗当即下了令,骑士们接到命令,如狼似虎的冲向了里院,一时间,喊杀声再起。看着远处逐渐有火焰升起,高延宗方才好受了些,他开心的拍着手,「好!好!」卢庄之走上前来,「大王,这些俘虏要怎麽办呢?」高延宗抚摸着下巴,「这样吧,你带着俘虏,将他们押送到我那边去全部都带去!」「我先前要扩建府邸,你们说冬天人手不足,会冻死人,这次这麽多的俘虏,人手总算是充足了吧??不怕冻死了吧??」卢庄之不敢反驳。高延宗继续说道:「我要留在这里,彻查崔家之事,你先带上半数亲随,押着俘虏回常山去吧!」高延宗随后又看向了刘桃子,「刘兄,这里的事情既解决了,不妨先回校场??」「大王,还不曾解决。」「崔家不只是有二房。」卢庄之赶忙起身,「不对!崔家诸房已经分家!!」他惊恐的看着刘桃子,「你这厮勿要再教唆我家大王.」他看着高延宗,「大王,崔家诸房分家,彼此都出了五服,便是诛族的罪行,也互不涉及,跟伪周勾结的乃是二房,跟其馀诸房可没有什麽关系!没有关系啊!」他跳下马来,快步走到了高延宗的身边,死死拉着高延宗的腿,「大王,不能再这样了,先等等庙堂的诏令吧!!便是今日的事,都不知庙堂会如何回复.」ps:崔昂有风调才识……然好探揣上意,感激时主,或列阴私罪失,深为显祖所知赏,发言奖护,人莫之能毁。——《北齐书·崔昂列传》(本章完) 第135章 泄密 校场内,灯火通明。就看到诸多鲜卑骑士们,脱掉了身上的甲胄,面前的篝火里烤着肉。他们大声谈论着什麽,说的很是激动。有人吃着肉,有人忍不住放声高歌。他们都在庆祝今日的大获全胜,不远处的木栅栏上挂起了人头,一颗颗的人头冷漠的注视着这次的狂欢。姚雄等人此刻吃的烂醉,脸上的笑容格外的灿烂。众人围成了一个圈,正在大声的起哄。在圈内,高延宗跟刘桃子对峙,高延宗压低了身体,做出了随时要扑上去的准备,而刘桃子只是站在原地,浑身放松,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高延宗围绕着刘桃子,走了许久,忽然间,他暴呵了一声,飞扑上去,就要抓住刘桃子的肩膀。而刘桃子向后一步,先抓住小胖子的双肩,将他直接拉摔在地上。高延宗一头摔在地上,再次流出了鼻血,摔得头晕目眩,可却没有半点的恼怒,他仰头大笑,周围众人也是纷纷叫好。他再次站起身来,跟人要了木棍,再次冲杀上来。接下来,就是高延宗花式被蹂躏的现场。他先手尝试了肉搏,棍,木剑,弓等等诸多手段,可无论如何,都不是刘桃子的对手,刘桃子往往一击就可以制服他。而刘桃子也根本不留手,说打就打,那一拳砸去,众人看着都觉得惧怕。可小胖子吃了拳头,却还能再次爬起来,揉了揉伤口,露出一个极为丑陋的笑容。别的不说,就是这抗揍的能力,还真的是没几个人能比。便是用木棍,刘桃子的木棍也是毫不留情,打在高延宗的身上,甚至能打出破空声来,有那麽几次,众人都觉得高延宗真的要被打死了。没想到,他居然还能爬起来。姚雄等人起初还有些看不起面前的小胖子,对他多为藐视,在他摔下去的时候起哄大叫,可是看着他一次次的起身,一次次的冲锋,众人便都不嘲笑他了,反而是不断的为他喝彩助威。而这小胖子也还真的很有天赋,学的极快,有些时候甚至想要用桃子的技巧来制服桃子。他的进步速度极快,众人甚至都能以肉眼看得见。小胖子抡起了木棍,狠狠朝着刘桃子砸去,刘桃子转劈为挑,直接挑飞了小胖子的木棍,而小胖子则是一头撞在了刘桃子的胸口,刘桃子后退了半步,一肘砸在小胖子的后背,小胖子当即倒地。高延宗缓缓抬起头来,大笑着说道:「打中了!!我打中了!!」众人纷纷叫好了起来。高延宗说完,便一头栽倒。褚兼得赶忙冲上来,为他检查身体,片刻之后,他才摇着头,「无碍,无碍,上点药就好了!抬回去吧!!」众人再次发笑。在校场门口,卢太守,郑县令,程郡丞三人坐在一起,身边冷冷清清的,连一个县吏都没有。嗯,郡县的吏都被高延宗给罢免了,理由是他们都是崔家安排进来的奸细。一瞬间,三人都成为了光杆司令,身边竟无一人可用。而这次高延宗在校场召开庆功宴,好消息是三人都受到了邀请,坏消息是没有人理会他们。他们三个就坐在最靠外的门口,看着高延宗跟刘桃子的麾下们玩的火热,自己却是格格不入。卢太守吃了一口苦酒,脸色坦然,不为所动。哪怕出现了崔家二房被攻破的大事,他也是一点都不急。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想也无所谓了,管他呢?而其馀两人,此刻就有些不安了。就在他们喝着闷酒的时候,刘桃子忽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卢太守轻笑着,「刘君来了,请坐,请坐,我们还不曾吃过酒呢!」在看到刘桃子狠狠殴打高延宗的场面后,卢太守便对刘桃子客气了许多,看向他的时候,那都是慈祥且和蔼的。刘桃子坐在了他们之中。卢太守继续说道:「刘君年轻有为,着实令人羡慕,就是不知刘君的真名是」「我就叫刘桃子。」「哦」卢太守点着头,满脸的诚恳,「原来如此,是我误解了。」郑县令偷偷瞥了刘桃子一眼,心里却在暗骂:再信你我就是你孙子!什麽刘桃子,能说一口流利的鲜卑话,会用鲜卑的骑射战术,能跟高家宗室打成一团,这分明就是哪个鲜卑勋贵的子弟。只是不知道杨公又怎麽跟鲜卑人混在了一起,不过,杨公也迎娶了宗室女,在宗室里有好友也说得过去。程哲板着脸,心里却很是烦闷。原来是个大有来头的,早知道,就跟着他去干事了,又何必落得如今这般下场。刘桃子缓缓开了口,「郑县令,还记得前些时日我与你说的事情吗?」「啊授田,记得,当然记得。」「这已是元年了,距离开春也不远了吧?」「是不远了.」「那这授田之是,能否进行啊?」卢太守有些好奇,他看向了郑县令,郑县令赶忙将先前刘桃子的话告诉了对方,卢太守点着头,「这是好事啊!好事啊!」「郑君,你现在就着手去办!」他又看向了刘桃子,「我准备在全郡四县里推行,刘君觉得如何啊?」「如此最好不过,我正准备抽出时日去其馀各县转一转呢」「哈哈哈。」卢太守尴尬的笑着,「刘君身为郡官,想要去各县,那也是应该的」他急忙看向了程哲,「程君,这件事就由你来负责,如何?」这两人点点头,刘桃子这才说道:「攻杀大族,不是我前来的目的,授田才是若是能完成这件事,我定为诸君向庙堂请功。」听到这句话,郑,程二人眼前一亮。卢太守却不为所动,到他这个级别,就算刘桃子的靠山再大,也不需要他来为自己请功,卢太守本身的靠山未必就比对方的要小。但是对郑和程二人来说,他们却很需要这个靠山。当下他们就是不想参与,也已经参与进来了,既然没有回头路了,就不如跟着刘桃子一路走到黑,保不准也能得到提拔呢??往后若是有贵人罩着,便也能像刘桃子这般肆无忌惮的做事!他们当即答应了下来,准备收回授田,进行彻查,再分发。卢太守眯起了双眼,迟疑着看向了刘桃子。杨愔他真的是杨愔所派来的人吗?这粮食和耕地的事情,庙堂有人提过,但是那人并不是杨愔而是某位宗室大王,那是皇权最有力的竞争者。可他不是跟崔家走的很近吗??不对,不对啊。卢太守陷入了沉思,而跟他一样的,则是被关在了别院里的崔季舒。崔刚正偷偷的从大门缝隙里看着外头那狂欢,将外头的情况告知给崔季舒。「父亲,这到底是怎麽回事?真的是刺史来了?刺史来了怎麽会来攻杀我家呢?」崔刚此刻脸上带着泪痕,哭的很是委屈。崔季舒此刻一脸的茫然,嘴里不断的嘀咕着。「杨愔派来的人,刘桃枝的儿子陆家提拔,陆家跟常山王联姻.杨愔提拔攻打崔氏,收服鲜卑.安德王庇护他」现在崔季舒面前的线索非常的多,他甚至知道很多关于刘桃子的秘密,例如他的身份,他的来历,以及他先前的作为。可强如崔季舒,也完全没有办法将这些线索给联系起来。这他妈的根本说不通啊!!崔季舒痛苦的捂住了脑袋。我分不清啊!!!amp;nbsp;邺城。皇宫内,灯火通明,有黑影时不时的闪过,在诺大的大殿之中,唯独坐着一个瘦巴巴的老夫人。而在她的身边,则是跪坐着一个女官。老夫人,也正是娄太皇太后,她手持佛珠,正在缓缓转动,她闭上了双眼,一脸的慈祥。女官低声说着些什麽。忽然,娄太皇太后猛地睁开了双眼,眼里闪烁着凶光,格外的吓人。「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女官浑身一颤,赶忙说道:「是真的,我跟着李太后礼了几次佛,是她亲口说要诛杀二王,废掉太皇太后.」娄太皇太后此刻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嘶哑且有力。「岂能让我们母子受这汉家女人的摆布?!」「好,好,我本来不愿意参与这些事情,现在这汉家女人竟是想要谋害我和我的儿子?!」「你做的很好!!」「这件事,你且勿要对任何人透漏,若是说了,我就要砍下你的头颅!」「唯!!」娄太皇太后送走了这女官,随即叫来了一个宫女,低声说了些什麽。随后,她继续坐在了这里,一动不动,也不知坐了多久,终于,一人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跪拜在了娄太皇太后的面前,而此人正是娄睿。娄睿行了礼,「侄儿拜见姑母!!」娄太后抬起头,看着他,「有件事,需要让你知道。」「请姑母吩咐!!」娄太后将方才女官的事情告知了娄睿,娄睿当即暴跳如雷,他猛地跳起来,肥胖的身体一颤一颤的,「姑母!!我虽然很久没有打过仗了,但是绝对不能容忍他人这般欺辱您!!我现在就带着人去杀了她,砍死她之后,我再自杀谢罪!!」说完,娄睿转身就走,一点都不迟疑。娄太后赶忙举起了拐杖,叫道:「混小子!!你给我滚回来!!」娄睿这才停下身来,委屈的看着娄太后,「姑母,何以这般隐忍呢?!」娄太后看向他的眼神柔和了些,「睿啊,你且坐下来。」娄睿乖巧的坐在了娄太后的面前,娄太后这才开口问道:「你觉得,当今陛下如何呢?」娄睿即刻开口说道:「姑母,当下陛下怯弱,无主见,更不懂得用兵,轻信汉人,自他上位之后,朝政皆出于汉臣,实在算不得什麽明主。」娄太后再次举起了拐杖,作势要打他,又缓缓放下来,「可又有谁能接替他的位置呢?」「姑母,常山王可以。」「混帐东西!这天子之事,也是你作为人臣可以议论的吗?!」娄睿摇着头,「姑母,我早已不是人臣,我的官职被杨愔给罢免了,此刻,我只是作为您的侄儿,来商谈自己的家事,您便是要因此而怪罪我,我也要说,当下大齐,内忧外患,唯常山王能救之!」「请太后治罪!!」娄睿说完,便低下了头。娄太后再次长叹,「我只是一个老夫人,对朝政的事情不甚了解,这样吧,你去跟常山王多亲近亲近,替我叮嘱他,要以天下事为重,明白了吗?」娄睿抬起头来,大喜过望,他赶忙点着头,「我明白了!!」娄睿走出了皇宫,坐进马车里,他再也压不住内心的喜悦,忍不住偷笑了起来。太后这简直就是在明示自己,催促常山王早些动手了。若是常山王登基为帝,娄睿想起这件事,便想起了自己那美好的未来,他情不自禁的再次发笑。他也不迟疑,当即就令人将车开往常山王的府邸去。夜色下,邺城静悄悄的,远处偶尔有巡视的甲士路过,在宵禁之时,任何人的车马都是不能通过的,尤其是在邺城。但是这些甲士看到马车上的标记,以及驾车的熟人,便只当作是什麽都没看到,仰起头来从他们身边经过。马车很快就来到了护军将军府前。娄睿下了车,很快就有人为他开了门。当娄睿急匆匆的走进了内屋的时候,却听到里头传来了哭声。他走进去一看,便看到是原中书令崔昂正跪在常山王的面前,痛哭流涕。崔昂哭的很是伤心,浑身颤抖。娄睿都愣住了,他看了眼坐在上位的高演,随即赶忙问道:「出了什麽事?!」崔昂哭着说道:「娄公啊,那杨愔派了人,到那安平,随后栽赃陷害,竟是将我家给屠了!!我家老老少少,皆遭受了贼寇的毒手啊!!」「我与那杨愔从小时便不和,却不曾想过他如此毒辣,这必定是看我与诸王亲近,故而如此.」崔昂哭的撕心裂肺,娄睿大怒,他一把扶起了崔昂,「你勿要哭,我自替你报仇!!」他随后看向了高演,「大王,这是怎麽回事?」高演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新任博陵郡尉,刘桃子。」听到这句话,娄睿一愣,他猛地推开了面前的崔昂,崔昂竟是被他摔在了地上,不知所措,连哭声都中断了。娄睿大骂道:「什麽栽赃陷害,我看就是你家里的问题,你那大儿子,不就是联系伪周,想要谋反吗?!」「还敢怪罪到刘桃子的身上,狗胆!!」娄睿越说越气,他猛地抽出了腰带,「我今日便让你这汉臣看看」「且慢!!」常山王赶忙上前拦住了娄睿,娄睿却还是在骂骂咧咧的,高演看向了崔昂,「崔公先回去休息,这件事,我定给您一个答覆。」崔昂惊愕的看着娄睿,急急忙忙的离开了。娄睿依旧还在谩骂,「狗东西来这里胡说八道!!」高演板着脸,「兄长,不可如此。」高演一旦板脸,还是很威武的,娄睿也迅速收起了腰带,带上了笑容,「大王勿要怪罪,我只是一时气极.桃子是个善人,他在月前还派人将我的家产送还给了我.」「兄长深夜前来,莫非是有什麽要事吗?」高演显然不想在刘桃子的问题上过多的闲谈,娄睿也是想起了自己的来意,他赶忙拉着高演的手,低声将太后的言语告知了对方。高演的眼里闪过一丝激动,随后又即刻消失,一如既往的冷静。「只要我活着,自然就不会让母亲受到羞辱.不过,这件事不能着急,狮子搏兔,尚用全力,何况这杨大肚,也并非好欺。」「娄君,母亲这里,我实在不方便再去拜见了,劳烦你明日再去告知她,让她再多忍耐些时日,一旦时机成熟,我定然不会让她失望。」「唯!!!」娄睿行了礼,正要外出,忽又回来,他讪笑着说道:「大王,这桃子的事情你不会责罚他吧?」「大王别看那崔昂跟我们亲近,实际上,这只是他们的惯用手段,一部人来支持我们,一部人来中立,一部分人反对我们.无论最后如何,他们都能取得好处大王可不能为了这样不值当的一些人去处罚桃子啊那可是咱自家人.」常山王一脸的无奈,「好,我知道了,兄长可以离开了。」「多谢大王!!」娄睿再次行礼,随即离开。娄睿离开后,从一旁走出了几个男人,站在了常山王的周围,他们的脸上皆有喜色。「恭贺大王!恭喜大王!」「接下来,只要让高归彦站在我们这里,就可以对杨愔动手了。」常山王看向了众人,「诸位有什麽好的办法呢?」王唏抚摸着胡须,「大王,我有办法只是,您需要给我些时日,我会让他完全站在您这边」「好,权全交给你来负责。」ps:愔等议出二王为刺史,以帝慈仁,恐不可所奏,乃通启皇太后,具述安危。宫人李昌仪,高仲密之妻也,李太后以其同姓,甚相昵爱,以启示之;昌仪密启太皇太后。——《资治通鉴》(本章完) 第136章 本事 光秃秃的树冲天而起,尖锐的刺向了天空,树干笔直,此处的地面上尚且堆积着雪,雪已经肮脏不堪,与各种杂物混杂起来。高延宗一脚踩在雪泥中,鞋履凹陷,发出了响声,远处当即传来了枝干碰撞之声。高延宗手持一把弓,身上仅挂着六支箭矢,穿着极为单薄,胖脸被冻得通红,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他猛地吸了下鼻涕,哆嗦着看向了身后。在不远处,刘桃子正盯着他,面无表情。「刘兄.这真的有用吗?我能不能多披一件衣裳?」「不能。」「今日打不到猎物,你便饿着。」听到这句无情的话,高延宗委屈的擦了擦鼻尖,再次转头看向了密林。高延宗很想跟刘桃子学点本事,当他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刘桃子也是很乾脆的答应了,这让高延宗大喜过望,可他没想到,这所谓的本事,就是让他穿着单薄的衣裳,到这密林之中来狩猎,刘桃子只给了他六支箭矢,一把破弓,让他将自己今日的食物猎到手。高延宗很喜欢狩猎,可他的狩猎,并非是如今这样的,得骑着骏马,有人为他驱赶猎物,有猎犬为他撕咬,有人配合着他骑射,站在最好的位置,拿着最好的弓箭可如今这,当真是苦啊!!高延宗头次知道原来狩猎都可以如此的辛苦。「注意风向.猎物很是警觉,会嗅到你的味道若是觉得躲不开,就往身上抹点雪泥。」「走路要轻,看清楚落脚点」「眼睛要明,时刻注意周围的风吹草动,耳朵给我竖起来听!」刘桃子始终跟高延宗隔着一段距离,可他的话却能精准的传到高延宗的耳边。高延宗这辈子从来不曾吃过苦头,但是这家伙很聪明,很有天赋,在刘桃子的教导下,他不断的调整着自己,他也不知自己到底走了多少路,总之,当他觉得耳朵都因为僵硬而失去知觉的时候,终于瞄到了远处一只正在低头啃食的麅,想起方才被自己吓跑的那些猎物,高延宗缓缓让身体平稳下来。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远处那猎物,小心翼翼的拿起了弓,对准了猎物。他就这麽僵持着,一瞬间,他猛地松开了手,不假思索的,他赶忙掏出箭矢,连着几次射出。麅发出了惨叫,随即开始逃离,高延宗连着射了几发,却没有再射中,他快步冲了出去,他就这麽跟着麅跑了许久,终于,那麅子颤颤巍巍的,一头栽倒。高延宗哆嗦着冲到麅的身边,一把将它按着,抬起头来,那胖乎乎的脸上满是激动。果然,刘桃子依旧是站在不远处。「兄长.我抓住了!我抓住了!」「扛起来,带回去。」高延宗吃力的扛起了麅,若是原来,抗只麅对他来说什麽都不是,可现在,饥寒交迫的他,却是觉得那般的沉重,他哆嗦着走在了前方,走了几步,便觉得走不动。「若是你扛不住了,就丢下猎物,回你的刺史府去,往后也勿要再找我请教。」听到这句话,本来还想跟刘桃子求几句的高延宗,当即咬紧牙,他睁大了双眼,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浑身酸痛,让他难以忍受,只是,他心里有股气,就是不愿意松开。两人一同走出了密林,密林外,有数十位骑士,正在焦急的等待着。高延宗将猎物丢在地上,随即,便一头倒在猎物身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众人想要前来搀扶,高延宗却叫道:「都别靠近!!」刘桃子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将一把匕首丢给了他,「放血,剥了它的皮,骨头和肉都要分开」高延宗喘了许久,这才爬起来,拿起匕首,就开始对那麅下手。他从未亲自处理过任何的猎物的尸体,众人看着那猎物被他弄得七零八落,都是纷纷转过头去,不愿意多看,这些都是鲜卑人,看不得如此糟蹋猎物。便是刘桃子,此刻眼角也是差点跳了跳。「勿要乱割,沿着骨头切割那些肉都是可以吃的,勿要丢弃。」高延宗浑身血淋淋的,大口大口喘着气,不知耗费了多久,他总算是完成了差事,尽管并不美观。刘桃子随后又吩咐他捡柴生火,烤这些肉。当高延宗将肉烤的发出阵阵肉香的时候,刘桃子终于坐在了他的身边,拿起了肉,吃了起来,「不错。」高延宗也赶忙拿起了一块,却烫的险些丢出去,他不断的吹气,然后小心翼翼的往嘴里送。下一刻,他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他的嘴巴里塞满了肉,还忍不住的说道:「好吃.真好吃,太好吃。」他抬起头来,激动的看向一旁的刘桃子,「我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肉」「嗯,接下来,你每天都要在这里狩猎.等你能解决温饱,就可以带上三个人进去狩猎,然后是五个人,十个人,等你能带着二十个人在密林里分配得当,狩猎得手的时候,你就算是勉强出师了。」刘桃子又吃了一口肉。高延宗赶忙点着头,「好,好,都听兄长的。」两人体大,饭量也不小,吃着肉如风卷残云,地面上只留下森森白骨。远处几个骑士安静的看着他们吃肉。高延宗吃的极饱,他从未吃的这麽多,肚子都高高鼓起,回去的路上,他坐在战马上,只觉得难受,刘桃子走在他的身后,高延宗有着数不清的问题要问。「兄长,如此狩猎真的能跟你这样敏捷吗?」「嗯。」「那需要多久?」「不知。」「我现在才开始,是不是晚了些?我算是有天赋吗?」「嗯。」一行人走在官道上,冰雪已经开始解封,地面上的积雪没有剩下多少,远远的能看到有百姓走着,当然是不敢靠近这些骑士的。他们走进了安平县内,城内却已经开始变得稍微热闹了些,开始有百姓为生计而忙碌着,有穿着怪异的商贩走在路上,每到一户人家门口,就都进去询问,也不知是要收什麽。当他们来到郡衙门口的时候,这里却是极为的热闹。就看到程哲板着脸,坐在了门口,而有三四十人,正站在大风之中,瑟瑟发抖,他们皆穿着单薄的衣裳,正在一一跟程哲相见。程哲看到了他们,赶忙起身跑过来行礼拜见。高延宗挥了挥手,让他勿要多礼,好奇的问道:「你在这里做什麽?」程哲苦笑着说道:「属下正在招收郡吏.郡吏跟县吏都没了,根本做不成事,连接受新吏的事情,都没有人来做。」高延宗叮嘱道:「可不能再让奸细混进衙门里来了!」程哲赶忙点头,「唯!!」刘桃子开口说道:「程郡丞身边若是无人可用,我麾下倒是有些人可以帮你.稍后我让田子礼来帮你吧。」「多谢刘公。」程哲是真的不擅长这样的事情,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刘桃子这才看向了高延宗,「大王,郡县各地都缺少能吏,这主要还是因为县学里没有律学室的缘故,大王可以向各郡县下令,让他们重视律学室,招纳会读写的庶民出身之士,用心教导,这些人,往后也就算是大王的门生,大王要治定州,这州内诸吏皆相助之,岂有不成之理?」高延宗只听到了门生和相助之两个字,他激动的问道:「可以让郡县内外都变成我的人??」「不错。」「卢」高延宗刚开了口,却意识到自己的得力帮手不在,他无奈的看向了刘桃子,「兄长能否为我写一篇命令?我不擅之」「让能者办其事可以,但是自己不能一无所知。」「你自己写。」「哦」amp;nbsp;安平县学。几个讲师此刻擦着额头的汗水,站在门口,急得团团转。其中年长些的那位讲师满脸的愁容,「这头山魈去哪里不好,偏偏要来我们这县学」「刘公!」有年轻些的助教拉住他的手,眼里带着泪雾,「我求您了,让我走吧我.」他一句话没说完,又忍不住哭了起来。看着他的模样,老讲师勃然大怒,「难道要我一个人去迎接他不成?」他看向了左右众人,「我告诉你们,想走随时都可以走,我不拦着,但若是那位觉得诸位不敬,要彻查那我也不会拦着他!!也没本事去拦着他!」听到这句话,抽泣声更多了。老讲师长叹了一声,「福兮祸兮,事到如今,只能是听天由命了。」在经过了崔家大房二房之事后,刘桃子可谓是威名远扬,尤其是在这些士人之中,名声便是更大了,整个博陵,乃至是整个定州,都已经知道了有这麽一头食人的山魈,而崔家的影响力本来就极大,想来这件事传遍天下也只是早晚的。刘桃子的做法吓坏了这些良善士人们,当得知刘桃子要前来县学参观的时候,这里便是一阵鬼哭狼嚎。他们不知道一个郡尉来县学做什麽,但是他们知道这位郡尉做过什麽。众人不安的等候在门口,当刘桃子众人骑着战马出现在远处的时候,那些人赶忙擦去了眼泪,老讲师挤出了笑容来,快步上前。「拜见刘公!!」众人一同行礼拜见,整齐划一,颇有气势。刘桃子甚至都没有下马,只是朝着他们冷淡的点点头,而这些人也不敢有丝毫的不满。老讲师走上前来,满脸堆笑,「久闻刘公大名,今日得以相遇,实在是吾等之幸,您能前来县学,更是县衙上下之幸,老夫实在是.」「不必多礼。」刘桃子粗暴的打断了老讲师的礼节,随即纵马朝着县学走去,老讲师依旧是笑呵呵的,他示意了下众人,大家就跟在刘桃子的身后,老讲师喋喋不休的为刘桃子解释着县学内的情况。安平县学占地极大,一点也不比成安的县学小。走进了门,便看到那宽阔的大路,足以让三架马车并肩而行,两旁都是绿植,只是此刻都枯萎了,远处的楼阁和房屋藏身在假山以及高大的树木之中,若是在夏秋,应当是极有灵气的,还不曾靠近,刘桃子就听到从远处的经学室内传出的整齐的朗颂声,他们正在读着经典。老讲师急忙说道:「此处便是经学室」「律学室在何处?」「啊??」老讲师瞪圆了双眼,他支支吾吾的看向了周围,「是在.是在」有一人出来,说道:「是在那边.」刘桃子当即快马朝着那个方向飞速奔去,众人快跑着跟在他的身后,老讲师哪里跑得动,一把推搡身边的后生,「快跟过去,高呼刘公」那后生一路高呼着,在刘桃子等人身后狂奔。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处破旧的小院落之外。各地的道路都是平坦且宽阔,唯独此处例外,外头皆被植被所包裹,院墙肮脏不堪,甚至能在城墙看到一道道的污痕,那股强烈刺鼻的味道,哪怕是在寒冬都能轻易的嗅到,更别说是在夏秋之时了。刘桃子看向了姚雄,姚雄翻身下马,走上前去,一把推开了面前的大门。院落内更加的肮脏,杂乱。此刻有七八个士人,穿着单薄的衣裳,骨瘦如柴,站在门口看着姚雄。他们都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出来查看。这些人眼神呆滞,跟这肮脏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可姚雄看着他们,眼神却格外的复杂。有亲切,有愤怒,有不甘,有庆幸,却唯独没有嫌弃。他就这麽走了进来,开口说道:「刘郡尉前来查看此处的情况,勿需惊慌!」刘桃子缓缓下了马,快步走进了院内,其馀讲师也走了进来,却是忍不住的捂住口鼻。刘桃子看到地上那已冻僵的剩菜剩饭,就这麽被丢在地上,结成了冰疙瘩。他看向了一旁的几个讲师,「平时你们就这麽喂养他们?隔着院给他们丢去吃的?」老讲师此刻还不在,一个年轻些的支支吾吾的说道:「刘公,这都是食吏失职.」刘桃子拿出了剑,尽管没有出鞘,却是吓得周围众人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刘桃子用那剑指了指周围,「这些都给我翻新,作为讲师,要一视同仁,不能亏待了律学室。」几个讲师急忙再次行礼,「唯!!!」姚雄面向那些学子,扯起嗓子,大声吼道:「刺史极为重视律学室,往后若是你们遭受了委屈,就来找我家郡尉,我家郡尉姓刘,名讳桃子!只要念他的名讳来,就没有人敢为难你们!!知道了吗?!」那几个学子茫然的看着他,缓缓点头,他们尚且没反应过来。刘桃子不久之后就领着人离开了此处,几个讲师站在门口,依旧是低着头送行。直到刘桃子走远了,那些人方才瘫坐在地上,吓得浑身无力。姚雄跟在刘桃子的身后,脸上依旧是有些感慨。「想当初,我们都还与那些人一样,遭受欺辱,却无法宣泄若非遇到兄长,只怕是活不到今天,便是活到了,也如奴隶一般。」街道极为的空旷,冰雪融化后的道路变得格外漆黑,有县吏正在沿街叫嚷着。「名授田而实无授田者可禀告县衙!!!」「名授田而实无授田者可禀告县衙!!!」县吏的声音极大,在他走后,偶尔有几个百姓探出头来,惊诧的看着远去的县吏,随即低声议论着什麽。县吏看到刘桃子等人,赶忙让开了路,匆忙行礼。而百姓们则是纷纷闭门。姚雄咧嘴笑了起来,「得亏我们动手比较早,能赶得上这次春种了」他们就这麽出了城,城门口,县吏已经上任,有进出的百姓,此刻都是格外的惊诧。在冬季,尤其是这次这般酷冷的冬季,百姓们几乎不出门,对外头的事情也几乎不知情。天气回暖,百姓们开始出城,这次出门之后,百姓们很是惊愕。只是过了一个冬天,整个安平怎麽就变得不一样了呢?县吏换了一批,而新来的这些人,态度还都不错。又说什麽要彻查授田桑田,要按着制度分发耕地。无论是哪件事,都是那麽的令人不可置信,也有流言传了出来,说是那帮鲜卑人做了大事,具体的事情,众人也不甚了解。刘桃子没有耽误时日,领着众人来到了自家的校场。校场内的骑士们依旧是在全力的操练,热火朝天,刘桃子下了马,将青狮交给了姚雄,快步走进来,迎面就遇到了郑县令。郑县令赶忙行礼拜见,方才笑着说道:「刘公,您吩咐的事情,我已经派人开始做了.这次来,就是给您禀告.」「不必,你才是县令。」「若是做的好了,得到提拔的是你,若是做不好了,受到责罚的也是你。」刘桃子这一番话,打乱了郑县令的思路,他看着要进营帐的刘桃子,赶忙再次跟上了他。「就是.还有些事情。」「什麽事?」「唉,崔家的其馀几房,他们都来找我了,说是想主动缴纳钱粮地契」「还有那位崔公的下落崔..崔季舒毕竟是庙堂重臣,您看?」「嗯,这件事,你就勿要再理会了,且治好安平。」「唯!!」(本章完) 第137章 不见当年故人 崔季舒皱着眉头,满脸的憔悴,他跟儿子一前一后的被推进了营帐内。他抬起头来,看到坐在上位的刘桃子,惆怅的长叹了一声。「且坐。」崔季舒缓缓坐在了一旁,崔刚则是站在了他的身后。「我要你帮个忙。」刘桃子开了口,崔季舒缓缓抬起头来,他眯起了双眼,他此刻依旧是在分析着桃子的动机和来历,或许,现在就能知道真相了吧?崔季舒迅速恢复过来,再次摆出了原先那老谋深算的表情,一脸的慈祥,「刘君且说吧。」「你帮我瓦解崔家,安抚地方。」崔季舒下意识的张开了嘴,他很想要骂点什麽,可他的素养阻止了他,他的嘴唇颤抖着,「当初我来找你商谈这件事的时候,你不答应,说不会听取,而现在崔家最庞大的两房都已经被你摧毁,其馀那些,你随时都能调兵灭掉,现在却想来找我帮忙??你你到底想要做什麽?为什麽?!」「你若是帮忙,我可以饶恕了其馀那些姓崔的,若是你不帮忙,我稍后就屠了他们,鸡犬不留。」崔季舒忽苦笑了起来,「我便知道会是如此。」「也罢,也罢,你想让我做什麽呢?」「很简单,清点剩馀各房的钱粮与土地,按着制度分发百姓,再将他们打散,摧毁他们的邬堡,让他们搬迁到定州各地去,不许再返回博陵。」「这次的授田事,会在全州推行,刺史无此才,诸别驾或不愿为之,崔公可以相助。」崔季舒抚摸着胡须,有些惊讶,「全州推行?好胆魄啊。」他点点头,「也对,如此一来,今年全州的收成倒是能提升不少.我想起来了,常山王先前就多次提起要治河北农桑,要解决这钱粮短缺的问题你的想法倒是与常山王不谋而合啊。」崔季舒说着,又看向了刘桃子,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变化来。可令人失望的是,刘桃子依旧是那张无变化的脸,他平静的看着崔季舒,「做还是不做?」「做,做,当然做,这件事本来就有利于庙堂,这钱粮短缺的问题是愈发的严重,若是再不解决,今年的军饷都要出问题.何况,刘君手里有刀,老夫又岂敢不从呢?」崔季舒颇为得意的说道:「刘君还算是颇为识人,老夫还是颇擅长治理的,若是一县授田,交给一般的人就可以办好,若是一郡授田,就得需要贤明的人,当下这一州授田,非老夫不可啊!」崔刚偷偷看了一眼自吹自擂的父亲,又缓缓低下头。崔季舒问道:「这件事,什麽时候开始呢?」「还不急,你现处理好安平的事,接下来,则推广到全郡,而后,才是全州。」崔季舒点着头,「也好,只是,二房谋反,证据确凿,我这作为二房之人,莫不是要以囚徒之身去做事?」「有崔昂在庙堂,他死不了,只怕阁下也死不了。」刘桃子阴森森的说道,就像是他会因为这两人死不了而觉得惋惜似的。崔季舒还是没能打探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刘桃子却已经站起身来,示意他们两人跟上自己。三人就这麽朝外走去,校场内依旧是很热闹,即使见到刘桃子,这些人也没有停下操练,看着全力操练的骑士们,崔季舒啧啧称奇,他又瞥了瞥刘桃子所佩戴的宝剑,脸色不断的变幻着。刘桃子将两人送到了校场门口。「你们可以回去了,我会派人跟你们联络。」刘桃子说完,转身就要走。崔季舒却叫住了他。「刘君。」「我可以为阁下做事,只是,有一件事,我非得弄清楚,刘君到底是站哪边的?我总得知道自己是跟着谁走吧?」听到崔季舒的话,刘桃子站住身,他看向了远处,张望了片刻,随后指向了一个方向。「我是他们那边的。」崔季舒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远处是大片的泥泞地,荒芜且偏僻,有一老一少二人,吃力的牵着驴,驴背上载着满满当当的山货,两人朝着县城的方向前进,有几颗枯树,孤零零的站在几个角落里,有飞鸟从树顶上飞跃.有几架马车的残骸,似是被人烧毁了,通体漆黑。崔季舒看了许久,方才看向了刘桃子,他有些迟疑。「刘君.那边有什麽?」「那边有你们这样的人所看不到的人。」「父亲!」「父亲?!」崔刚驾着车,急促的呼唤着崔季舒的名字。崔季舒坐在车内,他瞪圆了双眼,整个人又开始呢喃了起来,似是变得更加偏执,更加发狂。崔刚赶忙停下车,拉开了车帘,看着神神叨叨的父亲,崔刚忍不住落泪。本来父亲就因为朝中事而担忧,这些天又被关押起来,吃不好,穿不暖,睡不好,各种被惊吓,当下竟是变成了这般模样。「父亲!!」崔刚再次呼唤,崔季舒猛地清醒过来,他一把抓住了崔刚的手,「上车!追!去城门!去往城门!!」崔刚不知所措,「父亲,我去找医师.」「我便是医!听我的!给我赶车!!」崔季舒急促的下了令,崔刚不敢拒绝,赶忙跳上了车,载着崔季舒朝着城门口的方向狂奔而去,崔季舒探出头来,魂不守舍的看着两旁,紧张兮兮的模样。终于,在即将到达城门的时候,崔季舒赶忙叫道:「停下来!!」崔刚赶忙停下了车,崔季舒从马车上跳下来,快速冲了出去,他的身体还十分的明朗,这麽一跑,崔刚竟都追不上。就看到崔季舒冲到路边,那一对父子正惊恐的看着他,男人一手搂住孩子,一手死死的握着缰绳。男人的脸上流着泪,「贵人,我这驴不能给您.求您了.」崔季舒瞪圆了双眼,愤怒的盯着他们,「你们是谁?!」男人一颤,「回贵人,我们是安平内的农户,家里没有粮食了,就去弄些山货来换粮」崔季舒的脸色狰狞,阴晴不定。不知他站立了多久,他忽收起了所有的愤怒和狰狞,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沉默内敛,他将所有的情绪都收了起来。他坐上了马车,崔刚拉着他,一路朝着自家宅院走去,父子俩谁都没有说话。当两人来到了熟悉的宅院,奴仆们不知是逃走还是被杀,各地一片狼藉,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崔季舒跟崔刚走进了内屋。崔季舒来到了内屋里最左边的角落,弯下身,在地上敲了敲,随即拿出了挂在墙壁上的短剑,将短剑插进地里,用力一翘,就看到一个木板被他顶了出来。木板上的灰尘迅速落下,崔季舒吃力的将木板扯开,丢在了一旁。崔刚小心翼翼的走到了他的身边,低着头看去。在那木板之下,竟然是金光灿灿的黄金珠宝。崔刚大惊失色,他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自己向来以廉洁节俭要求自己的父亲。崔季舒同样茫然的看着这些钱财,依稀之中,有位英俊的后生就站在他的面前,笑呵呵的看着他。「崔师.当下勋贵多不法,鱼肉百姓,为所欲为,我不能纵容我知卿刚正廉洁,特令你来弹劾不法,止赃贿事,我许卿随时上议,望卿为民请命,秉持直心,不可偏袒隐瞒!!」崔季舒的嘴唇颤抖了起来,他再次看去,那后生早已是消失不见。打击勋贵的君王不见了,刚正廉洁的大臣也不见了。唯独在面前的泥土之中,有金光闪烁,光晕在其上扭曲,呈现出迷人的色彩。「崔君!!」一行人闯进了宅院里,看到正在默默清理东西的崔刚,这些人皆是忍不住哭泣,他们上前,赶忙围住了崔刚。「崔公无恙否?」amp;nbsp;「崔公人呢?」众人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崔刚此刻看起来很是古怪,若是在过去,他对这些族人们是极为亲切,极为热情的,可现在,他的回应却很是冷漠和呆滞,他看向了内屋的方向,「他在屋里。」这些人来不及多想,赶忙冲向了内屋。「崔公?!」他们在外头叫唤了起来。「进来吧。」听到崔季舒的声音,这些人手忙脚乱的冲进了内屋,看到坐在上位的崔季舒,众人赶忙跪倒在了他的面前,共计有十馀人,此刻都是满脸的悲伤,擦拭着眼泪。这些皆是崔家的幸存者。崔季舒打量着他们,「都勿要再哭了。」听到崔季舒的话,他们顿时停了下来,崔季舒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倘若你们是来找我,想让我来为你们主持公道,那你们现在就可以离开了。」「这件事,我无能为力,不只是我,谁来都无能为力。」听到他的话,带头的几个老翁赶忙抬起头来。「崔公.这郡尉肆意妄为,便是杨愔,也不能只手遮天啊,我听闻,常山王.」崔季舒摇着头,「勿要想了.是我们做的太过火了,你们知道博陵郡上一年的贡粮缴了多少吗?知道减了多少户吗?」众人茫然的看着他。崔季舒忽笑了起来,「不知我家竟成为了庙堂的祸患,当真是奇哉怪哉。」「这刘郡尉所做的事情,有利社稷,恩泽百姓,这里没有常山王和杨相的事情无论掌权者是谁,都不会责罚刘桃子。」崔季舒挥了挥手,「算了,经历了这样的磨难,或许往后就能长些记性吧,都回去吧,我会向刘桃子请求饶恕你们的性命,只是你们的家产,耕地,我就无能为力了,或许,他还会驱逐你们离开安平,前往各地。」「安平之中,有太多的崔姓,也确实该往其馀地方走一走了。」「我会全力而为,诸位可不能再抗拒啊,否则,连老夫都要一并遭殃。」崔季舒说着,缓缓看向了面前的众人。崔家众人,此刻面如死灰,他们的眼里满是绝望,浑身都没了力气,一个个坐在原地,就像是已经死了。崔季舒送走了众人,随即拿起了拐杖,缓缓走到了院落里。崔刚依旧是在清扫着院落,神色茫然,哪怕是看到父亲出来了,他也没有上前拜见。崔季舒没有理会他,就这麽走出了宅院里。他家门口,有一条小路,直直的通往县城,这条小路,人们称为将作路,显然,这是在他刚刚担任将作大臣时所修建的路,崔季舒住着拐杖,不急不慢的走在路上,渐渐的,便能看到一些百姓,他们走在路上,身上还背着粮食,脸上洋溢着笑容。他们抬头看到崔季舒,大惊失色,绕道就要离开。崔季舒赶忙上前拦住他们,「你们认识我?」那几个人摇着头。「那为何见到我就要避让呢?」「看到贵人,生怕叨扰。」崔季舒笑了笑,他问道:「你们这些粮食,是从哪里来的?」为首者怯生生的说道:「今日县衙发粮,说是偿还上年所额外徵收的贡粮.」「哦,你们就住在这附近?」「对我们原先是崔家佃户.」「原来如此,就只是发了粮食?」「还给了实田,我原先就该有授田四十亩的,可我名下一亩地都没有.县衙今日才给我将那有名无实的耕地给补齐了。」崔季舒跟他们攀谈了片刻,这才笑呵呵的跟他们告别离开。那些人看到崔季舒没有要为难他们,也是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在路上,隔着老远,还能听到他们的议论。「活菩萨,活菩萨啊.」崔季舒一路走到了县城门口,县城门口,百姓们进进出出,那些居住在城外,却又不属于乡治的百姓,此刻都要进城去拿粮食,拿到了粮食,又要往外走。崔季舒通过了城门,在县城内随意的散步。崔季舒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很多年都不曾徒步行走过了,这坐着马车在城内走,跟徒步在城内走,感觉还真的是不太一样。通往县衙的道路几乎被百姓所堵死,人山人海,沸沸扬扬。崔季舒一眼就看出了县衙的策略,这定是授田没人敢来,就用发粮来『骗』百姓过来,实际上还是为了完成授田。这小县令,还算能办点事。他就这麽一路走到了郡衙门口,这里倒是安静许多。可他也早已是气喘吁吁,他跟门口的小吏告知了自己的身份,很快,卢太守就亲自冲到了门口来迎接他。看到身边无一人,步行而来的崔季舒,卢太守大吃一惊,「崔公!!这是怎麽回事?!」崔季舒摇着头,「无碍,无碍,只是出来走动走动。」卢太守急忙扶着崔季舒,领着他走向了自己的后院,郡衙此刻却很是冷清,除却守门的,里头空荡荡的,竟无一人。卢太守尴尬的解释道:「郡里人都去了各县,当下全郡动荡。」「我知道,我知道。」两人就这麽走进了后院,卢太守赶忙令奴仆准备佳肴来款待崔季舒。两人坐在一起,左右无人,卢太守这才无奈的说道:「崔公啊,此番博陵之事,我实在是难以插手,还请您能谅解。」「庙堂已经得知了这里所发生的事情,还派快马送来了诏令,是宣读给刺史与我的。」崔季舒一愣,「哦?」「诏令里说了什麽?」卢太守沉默了片刻。「已阅。」崔季舒浑身一颤,随即再次苦笑,「果真如我所料啊」卢太守低着头,神色显得有些愧疚,崔季舒却温和的说道:「君不必如此,这也未必就是坏事.只当是让族人长个记性,当初那清河崔,不是比我们还要凄惨吗?何况,这也并非是君的缘故嗯,接下来,或许还要君来相助。」「相助??」卢太守惊愕的看着他,「崔公要做什麽?」「你勿要害怕.我最近刚刚被刘公所徵用,为他幕僚,帮着做定州授田之事。」「啊???「「往后,可就要劳烦君了。」卢太守瞪圆了双眼,他看了看左右,忽低声问道:「崔公.这位刘.刘公,他到底是什麽来头??」崔季舒笑了起来,他抚摸着胡须,「这人啊」「若是不死,便是我大齐之栋梁。」「老夫向来好举荐贤才,若是往后还能再得庙堂重用,一定会提拔此人。」卢太守脸色深沉,低声喃喃道:「刘桃子」刘桃子正站在密林之外,田子礼在他的身边低声的告知各地的事情。他点着头,眼神却盯着正前方。等到田子礼说完,刘桃子这才嘱咐道:「各县加快些速度,春种之前,得完成诸事,不能耽误。」「唯!!」两人正说着,高延宗猛地从密林里钻了出来,他扛着好大一头野猪,整个人气喘吁吁,脸上带着伤,骑士们看到他这模样,急匆匆的冲上去,高延宗却不悦的让他们退下,他满脸堆笑的走到了刘桃子的面前,将那野猪狠狠丢在了一旁,得意的仰起头,叉着腰。「兄长,如何?!」刘桃子看了一眼,「打了只小猪,还算不错。」「小猪??这可是野猪啊,你看这毛」高延宗忍不住要争辩,刘桃子却忽然开口说道:「这还不算能食人的大兽。」「正好附近几个郡县里就有这种食人大兽你要不要跟着我去猎一猎?」(本章完) 第138章 天下儒宗 博陵郡,饶阳县。官道年久失修,崎岖不平,甚至有不少的石块就这麽堆积在道路上,使得车架难以通行,连高延宗都瞪圆了双眼,我定州竟然还有这般破旧的道路?刘桃子和高延宗领着十馀位轻骑,朝着饶阳县城的方向继续前进。天蒙蒙亮,道路两旁能看到出来觅食的野狗,嘴角流淌着水,凶狠的盯着路过的骑士,这些野狗聚成了团,见到轻骑,竟也不躲避。姚雄率先拉弓,一箭便将其中一只射死。其馀众人纷纷射箭,野狗们哀嚎,四处逃散。刘桃子都不用吩咐,姚雄就带着人追了上去。高延宗一脸的失望,「这便是食人的大兽??」刘桃子开口说道:「若只是一两只还好说,像现在这般,十馀只,二十馀只聚在一起,便会食人既是见到了,就得射杀才是。」高延宗没有说话,他看向了周围,「那食人的大兽在何处呢?」刘桃子抬起头来,看向了远处的县城。高延宗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县城,更加的狐疑,莫非这县城里还有什麽大兽??一行人缓缓来到了县城门口。有两个县吏坐在此处,看到这一行轻骑前来,赶忙收起了脸上的傲气,站起身来,满脸堆笑,也不查看过所,直接开门放行。高延宗的眉头再次跳了跳。饶阳县城内同样有些小破旧,道路如此,建筑亦然。在道路的交叉口,能看到几个蜷缩起来的老人,身上盖着破烂的衣裳,躺在路口,看到路过的轻骑,急忙爬过去,挣扎着起身,「贵人!贵人!行行好,给些吃的吧求您了.给些吃的吧.菩萨保佑善人」高延宗也不客气,他从怀里直接掏出了一把钱,丢给了面前那行乞者。行乞者满脸的震惊,疯狂的朝着高延宗叩首,随即便扑上去拿这些钱。而这似是点燃了什麽,下一刻,从四面八方冲出了乌泱泱的一大群人。这些人有的年迈,有的残疾,总之,他们不是青壮,也不健全,大多都是丧失了劳力,没有价值的人。他们围绕在这行人身边,动静太大,众人胯下的战马都嗅到了威胁,纷纷仰起头来,摩擦着蹄子,发出警告。诸多骑士也被吓到了,纷纷摸着腰间的佩刀。高延宗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眼神错愕。他从怀里再次掏出了一把钱,洒向了前方,众人当即开始争夺,有人发了狠,狠狠推了身边人一把,忽有人打了起来,四周一片混乱。「住手!!!」刘桃子怒吼着,高延宗都吓得一个哆嗦,四周顿时寂静了。骑士们纷纷拔出了快刀,而方才还在哄抢的众人,看着杀气腾腾的骑士们,吓得四散而逃。高延宗看着这一幕,脸色铁青,「卑贱的人果然是不值得怜悯!!」刘桃子没有说话,他跳下马来,一把抓住了最早被施舍的那位老人,拉着他的手,来到了高延宗的面前。刘桃子开口问道:「你为何要在此处行乞?你的家在何处?!」老人怯生生的说道:「无家.缴纳不起贡粮,家产都被收走了。」刘桃子冷哼着说道:「这定是因为你耕作不够勤苦,否则怎麽会连贡粮都交不起呢?」「贵人啊直到现在,我名下都有六十亩授田,四十亩桑田.说是让我缴一百亩田的粮税可这些田,我是从不曾见过的呀没有耕地,我便是想要勤苦耕作,又如何能成?何况,我今年已经五十岁了,手足无力孩子们都已经死了」老人没有哭,相反,他的脸上一直都带着讨好的笑容,只是那眼眶有些红,声音有些颤。高延宗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是向来不喜欢理会这些事情的,可他还是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刘桃子松开了他的手,再次骑上了骏马,看向了一旁的高延宗。「走吧。」高延宗低着头,此刻竟是走在了刘桃子的身后,他忽开口问道:「兄长所说的食人大兽,该不会是恶官吧?」刘桃子没有回答他,只是一路走着,穿行过一条条道路,一座座宅院,行人低着头,步伐匆匆,他们的眼神呆滞,面无表情,便是遇到轻骑,都没惧怕,只是埋头前进,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阻拦他们。如此来到了县城的最北边,庞大的建筑群引入眼帘。高延宗抬起头来,打量着面前那堪称奢华的院墙,忍不住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兄长,这是谁家的宅院?」「食人大兽的巢穴。」他们略微加快了速度,来到了宅院门口,就看到有两个人正在来回的踱步,此两人看到刘桃子,激动的跑了过来,行礼拜见。「郡尉!!」这是两个郡吏,他们看到刘桃子,也是松了一口气,「得亏您来了这帮人,当真是.」他们显然并不认识刺史,此刻的高延宗穿着寻常的狩猎衣裳,跟姚雄等人相差不大,便只是给刘桃子禀告情况。刘桃子没让他们说完,「事情我知道了,带我们过去。」两个郡吏大喜,走在前头,领着众人朝着那奢华宅院走去。一路走到了大门口。那大门两旁立着石碑,上头竟是雕刻着诸多的经文,那字体极为精美,正反两面都雕刻着大量的字。而在大门上头,则是挂着数块牌匾,都是些字,看起来金灿灿的。高延宗挠了挠头,对地方政务向来不关心的他,也根本不知道这是谁家。郡吏赶忙走上前,迅速叩响大门。很快,就有个人模狗样的开了门,看到门外的郡吏,却是冷笑了起来,「又来了?呵,勿要白费功夫,吾等清良之家,岂能听从酷吏摆布?!且回去吧!」那人就要关门,刘桃子纵马走出来,低着头,盯着远处那奴仆。这家伙看到刘桃子,竟是一点都不害怕,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莫不是郡尉前来?请容我前去禀告。」他快步离开了此处,姚雄都气笑了。「兄长,勿要说了,直接杀进去吧.」高延宗一头雾水,「这到底是什麽人家,怎麽比我还能摆谱?!」刘桃子只是平静的看着前方,一言不发。很快,就看到一个白发老翁走了过来,他身后的奴仆带着两块大牌匾,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这些皆是士人,年纪不大,相貌堂堂,脸色冷峻,颇为不凡。这些人越聚越多,渐渐就占据了整个前院,从门口看去,所能看到的地方,皆是这些人,只怕是有数百。老翁来到这里,也不拜见刘桃子,便示意那两个奴仆,奴仆当即走上前,将两块牌匾放在了门口。高延宗探出头来看。第一块牌匾上,赫然写着「天下儒宗」。第二块牌匾上,则是写着「五经师」。老翁这才仰起头来,看着面前的众人,「我家世代治学,以经学大义为本,天下五经士人,皆出于我家!!这第一块,乃是前朝孝文皇帝所赠,这第二块,乃是当朝文襄皇帝所赠!!」「为天下儒宗,绝不可折身向权贵!!」「你身为郡尉,却行酷烈法,残害忠良,当下更是意图强取豪夺,作奸犯科,别家或许怕你,唯独我不怕,你要杀便杀,只是,要进我家杀人,你先纵马踩过这两块牌匾才成!!!」老翁怒气冲冲,对着刘桃子便是一顿谩骂。他双手叉着腰,就站在那两块牌匾之前。刘桃子看向了一旁的高延宗,「饶阳刘氏,是当年兴五经的刘献之后人以经典传家,以礼仪食人,饶阳半数的耕地,都在他们家名下,程哲前来饶阳,要彻查实田.被这些人给挡在门外,见都不愿意见。」「好教大王知晓,这,便是能食人的大兽了。」高延宗此刻的心思皆是放在了那第二块牌匾之上,目不转睛的看着。而听到刘桃子的话,远处那老翁先是大怒,可听到最后,他也是赶忙看向了高延宗,随即行礼拜见,「草民拜见大王!!」他激动的说道:「大王,这第二块牌匾,便是您的父亲,文襄皇帝所赠啊!」「文襄皇帝尚贤才,重教化,乃是不世之明君」高延宗此刻有些茫然,那胖乎乎的脸上写满了困惑。刘桃子的左眼角跳了跳,眼里闪过一丝凶光。片刻之后,就有人快步朝着此处狂奔而来,足足有数十人,为首的那个一路冲到了众人的面前,随即跳下马来,看着摆放在地上的两块牌匾,又赶忙向刘桃子行礼拜见。此人年纪不算太大,却是异常的消瘦憔悴。「饶阳令杨复之,拜见刘郡尉!」此人的品级当然是要高出刘桃子的,奈何,刘桃子的名声太大,而且做的事情太过凶残,此人是一脸的惊慌。那老翁则是开口说道:「杨君,勿要拜那酷吏!你身为士人,岂能这般没有德操?!安德王在一旁,你不去拜见,却要拜什麽酷吏!」杨复之更加惧怕,赶忙又拜见了一旁的安德王,神色更加惶恐。刘桃子开口问道:「就这麽一个无官无爵的老头,能对着你破口大骂,你也算是个县令?」杨复之抬起头来,神色纠结,支支吾吾的说道:「刘公乃是大贤之后.」看着刘桃子那冰冷的眼眸,杨复之又说道:「当初五经丧失,是刘儒宗整理书写,传至天下,他门生数千,当下五经,非刘便张.天下官员,都是五经应试出身.我也是如此.」杨复之虽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很明确,他作为治五经出身的士人,也相当于是对方的门生,哪里敢得罪?况且,像他这般的人,天下成千上万,惹了这一家,不知会引起多少人的攻击,这是程哲都不敢采取武力的原因,搞不好就要迎战天下儒生。那老翁依旧张狂,他指着刘桃子又说道:「天下治五经者,皆为我家」刘桃子根本不理会他,他看向了一旁的高延宗,「大王,如何,能猎杀否?」高延宗一顿,惊诧的看着刘桃子,又看了看那两块牌匾,「这若是我父亲都欣赏这户人家,或许他们真的有什麽非凡之处.我.这.」「嗖~~」「噗嗤!」刘桃子拉弓便射。那老翁此刻正指着刘桃子说话呢,便有箭矢飞来,直接射中他的脖颈,箭矢没有停留,直接飞出去,老翁的半个脖子直接空缺了一大块肉,他头一歪,径直倒地。前后众人,此刻也是大惊失色,老翁身后那些人,此刻也是大叫了起来。刘桃子脸色凶狠,他看向了一旁的高延宗。高延宗惊呆了,与刘桃子对视。「大王平日里敢那般羞辱家奴,自喻为勇猛,如今遇到个扯虎皮的,便吓成了这般德性!!」「文襄皇帝赐予他牌匾,是为了让他用以鱼肉百姓的吗?!是为了让他拿出来恐吓官员宗室的吗?!」「这是在败坏文襄皇帝的威名!!大王身为其子,不想着为文襄皇帝正名,却还畏畏缩缩,如此心性,能算得上是勇猛吗?!」「大王还在等什麽?!」听到质问,高延宗脸色通红,他暴呵了一声,纵马冲了出去,他的战马挥起大蹄,一蹄踩在那『天下儒宗』的牌匾上,牌匾当即碎裂,可高延宗不曾停下,继续纵马,战马高高扬起前蹄,狠狠踩踏而下,『五经家』的牌匾当即碎裂。这一刻,那些前院里的儒生们,目眦欲裂。高延宗大声吼道:「我父亲当初赐汝牌匾,乃是赞赏尔等过去的功绩,今日彼用我父亲的赠品来行不轨事,若不除,我岂能为人子?!杀!!!」刘桃子拔出华铤剑来,青狮感受到了主人的热血,飞了出去,越过大门,踩踏着牌匾,随即高高跃起,径直的砸落在了人群之中,刘桃子挥起了手里的剑,左右劈砍,两人当即倒下。这一瞬间,这些浑身正气凛然,治理五经学说,向来不怕酷吏的儒生们,发出了女子般的尖叫。几个人被吓得一头晕过去,其馀众人四处乱跑。安德王冲了上来,手持长刀,效仿着刘桃子,开始劈砍。骑士们冲杀了进去,双方混战,士人们鬼哭狼嚎,四处奔走,有人跪在地上,不断磕着头,请求活命,有人吃力的爬上屋顶,想要躲开追杀,有人推倒身边的同窗,加快速度朝着后院逃离。血液喷射,血肉横飞。杨复之一个踉跄,瘫坐在了地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浑身疲软,话都说不出来。不知过了多久,两匹战马带头,缓缓从院门走了出来。战马通体血红,蹄子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血痕,高延宗笑着跟刘桃子走出来,他的眼神里满是凶悍。「果然是恶贼啊!」「说是什麽经学治家,妈的,家里藏着一堆强弩且不说,光是那堆积的粮食,就比州粮库的还要多,他们家得有多少耕地??」高延宗说着,忽看向了跪在一旁面无人色的杨复之,他举起了马鞭,骂道:「地方恶政如此,你却视而不见,来人啊,给我抓起来!!递交给庙堂问罪!!」有骑士上前,将他抓住,可杨复之却是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刘桃子跟高延宗继续走在路上,这模样当真是吓人,这一路上,都再也没有人敢靠近他们了。刘桃子开口说道:「大王在那府里羞辱自己的家奴和护卫,这算是什麽呢?不过是恃强凌弱,是懦夫的举动。」「大王若是要找乐子,就该上这种大兽人家府里找乐子。」「能欺辱这些强者,那才算是勇士,况且,大王不觉得这欺辱大户比欺辱奴仆要有趣的多吗?」高延宗急忙点着头,「确实如此,方才我就想说呢!!这会抵抗的可比不会抵抗的要有趣多了!」「嗯,往后我若是不在了,大王又忽想找乐子,便可以亲自去探查,找到这样的大兽人家,勋贵之家,想怎麽羞辱就怎麽羞辱,杀了这些人,有利于百姓,还对大王有利,大王治理好地方,庙堂里的诸王也会愈发重视大王,这才是正道。」高延宗激动的看着刘桃子,重重点着头。「知道了,往后要拉矢,就找大户人家!」姚雄的嘴角抖了抖,他擦了下脸上的血迹,心里却暗自想着:当初在黎阳的时候,兄长教导娄睿要如何强征暴敛,如今到了博陵,又开始教这傻大王如何欺辱百姓就是不教什麽好的。那两位郡吏此刻瑟瑟发抖,跟在刘桃子等人的身后,刘桃子挥了挥手,将那人叫过来。「去告知程哲,就说这里的麻烦已经解决了,让他尽快去彻查授田。」「唯!!」送走了郡吏,刘桃子再次看向了高延宗,「当下还有一件大事。」「兄长且说。」「我们攻杀了崔家,为何庙堂却并不责罚呢?」「因为他们谋反,通敌!」「不,若是庙堂认定他们谋反通敌,那该下达诏令,诛杀崔家上下才是。」「那是.」「因为我们收回了很多授田,为庙堂解决了钱粮之事。」「原来如此!」「这便是庙堂的默许了,是在暗示大王,彻底解决定州的钱粮大计。」「有道理!!」(本章完) 第139章 刀脏了 邺城,杨府。燕子献急匆匆的走进了宰相府内,府内众人都知道他,也不阻拦,燕子献就这麽一路朝着后院走去。府内诸多的甲士,比起过去更加多了,皆是披坚执锐,使府内的氛围变得更加的肃杀。有奴仆出来,迎接燕子献继续往里走,他们就这麽一路走到了最里头。跟以往不同,此刻杨愔书房之外,整齐的站了一排甲士。这些甲士皆手持刀柄,目视前方,杀气腾腾。奴仆进去禀告之后,便领着燕子献进了书房。杨愔跪坐在案前,整个人都埋进了那些高高堆积的文书之中,几乎看不见。「季则来了.你先坐下来。」杨愔随口吩咐了一句,便继续书写了起来。燕子献坐在一旁,神色焦急,却没有打扰杨愔,就这麽坐下来等候。如此过了许久,杨愔方才站起身来,他看起来比以往瘦了很多,那大肚子都有些看不到了,可整个人的状态却显得有些憔悴,他看向燕子献,脸上不由得带上了笑容,「哈哈,总算将那些奸贼给罢免掉了这下,无论是朝内外,还是地方,都不会有那麽多凶残贪婪的恶鬼了」燕子献赶忙说道:「杨公啊,这些人虽被罢免,却都聚到常山王的府上去了。」「当下常山王的府邸是格外的热闹,每日来往的权贵数不胜数.」杨愔脸上的笑容当时消失了些,可他还是走到了燕子献的身边,轻轻坐下来,安抚道:「季则勿要惊慌,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将二王发外敌,让他们离开庙堂只要朝野内再无奸贼,那一切的事情就好办了」燕子献没有再继续说这件事,他赶忙说道:「我这次来,是因为另外一件大事。」「哦?什麽事?」「是那个酷吏,刘桃子的事情!」燕子献不悦的说道:「杨公一边罢免那些奸官恶吏,一边却又提拔重用酷吏,这是何故?!」「那博陵郡的事情,当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群臣惊惧,贤良悲切.杨公啊,我知道崔家与您有些过节,但是也不能就这麽派遣酷吏用这般酷烈的手段来处置吧??这是那些不懂得治国的鲜卑人的做法,您怎麽能如此?」燕子献越说越是激动,「他人说刘桃子是您派遣的,我都没相信,只觉得杨公素有道德,不会用这般手段可我实在是没想到啊!」「杨公,那刘桃子不只是对崔家动手,他还带人血洗了刘儒宗之家!!」「这件事您应当也知道吧??当下只有我们知道,不久之后,便会传遍各地,如此,天下学生都要唾弃杨公.请杨公即刻出面,诛杀了此人!!」燕子献从未如此恼怒过,杨愔用酷吏来对付自家人的行为,让他觉得很下贱,而刘桃子屠杀经学大家,强杀儒学生,更是让他觉得愤怒。看着面前无比激动的燕子献,杨愔平静的说道:「我都知道。」「知道为何还如此纵容呢??」「杨公难道就不怕在天下贤人面前身败名裂吗??」杨愔开口说道:「钱粮。」「你知道上年庙堂的税赋收入是多少吗?国库已经空了,今年若是不想办法,光是晋阳的军队,便要起来闹事了.到那个时候,谁能阻拦呢?」「刘桃子的做法虽然酷烈,但是定州也因此获利,定州刺史高延宗,连着给庙堂上了六份奏表,都是关于定州内授田之事。」「我都已经批准。」「不是我不择手段,是这些人做的太过分。」燕子献再次看向杨愔,欲言又止。杨愔说道:「我知道季则想要说什麽.你是想说,我的族人也是这样,占据大量的耕地,用我的名头在地方上作威作福,对吗?」杨愔长叹了一声,「季则啊,这大齐江山,当下都是我们在治理有些事情,不能不做啊,就算是我自己的族人,我也绝对不会姑息。」「杨公,您要知道,我们之所以能跟诸王抗衡,是因为您的名望,是因为天下士人的拥护,因为有了他们,我们才有资格跟诸王抗衡,治理天下。」「这占据地方,吸血吃肉的,难道就我们这些读书人吗?那些鲜卑勋贵,他们难道吃的不是更狠吗?他们连军饷都敢吃!!我们这又算什麽?」「便是那娄睿,他吃空了多少地方??」「您要充实国库,我能理解,可我不理解,为什麽不找勋贵来充实国库,却要找士人之家来充实国库呢?!」燕子献皱着眉头,「您这般的举动,只会让您失信于天下.请您勿要迟疑,趁着事情还不曾传开,先处死了刘桃子!!」杨愔此刻竟有些迟疑,他板着脸,继续说道:「不妥,定州的治理刚刚开始,若是处死了刘桃子」「杨公,您总得给天下士人一个说法,当下权贵们纷纷投靠了宗室,只有这些读书人站在我们身边,您若是连他们都要得罪.那我真不知道还能如何跟宗室们抗衡了。」杨愔站起身来,来回的走动。他的脸色不断的变幻着,迟疑不决,失去了原先的果敢。燕子献再次说道:「杨公,早做决断,如钱粮之事,士人们未必愿意理会当下事情已经发生,无法弥补了,但是,杨公总得给众人一个交代。」「当初杨公提拔此人的时候,应该便是这般想法吧.勿要迟疑了,请您速速下令。」杨愔皱着眉头,「此人颇有才能,往后还可以继续重用」「若是当下不除此人,便没有往后了,谈何重用?!」燕子献是真的无法理解杨愔的迟疑,天下士人就是他们的基本盘,这刘桃子这麽一杀,将基本盘都差点杀崩了,这个时候还迟疑??杨愔终于重新坐了下来,他的脸色极为难看,他看向了燕子献,「若是连季则都这般激动,其馀众人,又该是如何呢?」燕子献抿了抿嘴,没有回答。杨愔拿起了文书,再次长叹了一声。「可惜啊,如此干吏能臣.若是早生十年,为陛下所遇,定是大齐栋梁。」他看向了一旁的燕子献,缓缓闭上了双眼,「季则,这件事,你去操办吧.勿要弄得太过惨烈。」「好!」燕子献看着落寞的杨愔,又不忍的说道:「杨公.我知道您急躁,您是急着要治理天下,可当下大义在我们手里,我认为,诸事都可以徐徐图之天下人之所以支持我们,就是因为相信杨公能一改天下陋政,不像那些鲜卑人般酷烈,残暴,凶狠,能用汉家礼法,拯救大齐于危难之间。」「当下虽是死了一个干吏,却能安抚好众人,往后天下大兴,还愁找不到这样的能人吗?」杨愔没有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我有些疲惫」燕子献不再多说,向杨愔行礼,随即走出了丞相府,他当即驾车朝着平秦王府赶去。当他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同样是戒备森严,甲士们来回的巡视,就是比起杨愔那边,也是不落下风,燕子献在这里便没有什麽特权了,他经过了层层的检查和盘问,终于是被带到了平秦王高归彦的面前。高归彦坐在上位,他的年纪并不算很大,身材高挑,相貌颇为俊朗,他身边的案上摆着酒水,看到燕子献进来,也不起身问候。燕子献赶忙行礼拜见,「大王!!」高归彦点点头,示意他坐在一旁。「大王,这博陵郡之事,不知可曾听闻啊?」amp;nbsp;听到燕子献的话,高归彦拿起了酒壶,对着嘴吃了一大口,「我方才还与友人商谈这件事呢。」高归彦的神色颇为冷漠倨傲,可燕子献却不觉得有异。这位平秦王乃是神武帝的族弟,年少时被神武帝接到身边,又令族弟高岳抚养他,可高岳却不喜欢这小子,对他很是刻薄.平秦王长大之后,性格大变,一改年少时的怯弱,变得骄横,狂放。后来又向文宣皇帝进谗言,逼杀了高岳,从而手握兵权,执掌皇宫禁卫,成为高洋心腹重臣。燕子献继续说道:「这酷吏做事,实在令人胆寒啊这是滥杀了多少无辜之人呢?」高归彦瞥了他一眼,又吃了口酒,根本不回答。燕子献有些尴尬,他笑了笑,随即说道:「杨公觉得这件事极为不妥,令我处置了那酷吏,只是我身边没什麽人手可用,那贼人凶狠,又有安德王庇护,若只是派遣些小吏去宣读诏令,怕是会惹出大乱。」「您身为宗室,那安德王也不敢不从,况且您麾下诸多勇士,若是能派遣些人过去,除掉此祸害」「我为何要如此呢?」高归彦毫不客气的说道:「杨公交给你的事情,何以拿来跟我说呢?」燕子献继续说道:「大王,这朝内外诸宗室,唯您最为贤明,若不找您,又该找谁去说呢?」高归彦忽笑了起来,他看向了一旁的燕子献,「也罢,也罢,就看在你奉承了我一句的份上。」「你且回去吧,我会安排这件事的。」燕子献大喜,赶忙拜谢了高归彦,随即转身离开。走出王府,燕子献只觉得浑身清爽,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大事稳了!!而高归彦目送着他离开,随即冷笑着说道:「出来吧,已经走了。」王唏笑呵呵的从一旁走了出来,他抚摸着胡须,「大王,这吃酒的雅兴都被毁了,可还吃吗?」「吃!为何不吃!」王唏笑着坐在了高归彦的面前,挥舞起衣袖,拿起了酒壶,也是如高归彦那般,对着嘴便吃了起来,吃完,他将酒壶放在一旁,「啊,好酒。」高归彦笑了起来,「我就喜欢王君这洒脱的性格,不像这帮人,整日神神叨叨,说话都是遮遮掩掩的.」「且不提这个,咱继续吃!」两人吃着酒,唱着歌,氛围极是不错。到这个时候,王唏方才开口问道:「那燕子献找大王是为了什麽事啊?」「就是我们方才谈的那个刘桃子,他说杨愔要杀了刘桃子,让我派人去做。」王唏的眼神闪烁着,他咧嘴笑了起来。「大王啊,我早就跟您说了,杨愔这些人啊,向来心狠手辣,那刘桃子是他们派去做事的,这有了成色,得罪了人,觉得这刀脏了,就即刻丢弃哈哈哈,可怜的桃子啊。」高归彦一同笑着,可过了会,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变得很是难看。他一把将酒壶砸在案上,气汹汹的质问道:「王君这是在暗示谁?!」王唏大吃一惊,赶忙起身请罪。「大王恕罪,我绝没有非议大王的想法.」高归彦的脸色极为难看,过了片刻,他挥了挥手,「算了,你也不曾明说,且坐下来吧。」王唏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他的身边,「大王,我失言,我失言,我这就自罚一壶!!」高归彦这才笑了,「不必,也算不上失言,这些人,本就是如此,你说得也不错!」王唏的脸色忽然肃穆,「大王,先前他们以刘桃子来杀人,杀完了就要处置他.如今他们以大王来杀人,那往后会怎麽样呢?」高归彦大惊失色,正要开口,王唏又继续说道:「这些人向来就不亲近宗室,他们厌恶所有的宗室,只觉得朝政应该都在这些朝臣的手里。」「他们如今愿意亲近大王,只是因为大王能帮着他们与常山王对抗而已,若是往后他们击败了常山王,那大王要如何自处呢?!」高归彦指着王唏,王唏却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大王莫非以为这些人就不提防大王吗?」「当初杨愔带着人去迎接皇帝,从晋阳到邺城,他私自留下了五千军队,用以提防,大王且说说看,他提防的是谁?!」听到这句话,高归彦猛地起身,眼里已是燃烧着怒火。王唏同样站起身来,毫无惧色的说道:「我家大王与您向来亲近,您身为宗室,岂能跟这些小人混迹在一起?我知您是因为文宣皇帝之恩德,可当下杨愔独霸朝政,架空皇帝,难道这就是文宣皇帝所想要看到的吗?!」「请大王勿要执迷不误,当当机立断,这些人只知道背信弃义,卸磨杀驴,大王还不明白吗?!!」这一刻,王唏的气势似乎还盖住了面前这位手持军队的大王。高归彦呆愣在原地,忽然,他咬着牙,一把抓住了王唏的手臂,「带着我去见常山王现在就去!」高演跑着出来迎接高归彦,王唏则是赶忙吩咐左右,在周围戒备,不许任何人靠近。高演拉着高归彦的手,格外恭敬的将他请进了家里。「父亲还在的时候,常对我们说起,您是可以依靠的人.不成想父亲的话,在今日终于应验了!」听到高演的话,高归彦那倨傲的神色顿时也收敛了些,高湛却是站在不远处,仰起头来,对待高归彦并没有如高演那般和气。高归彦坐在一旁,对高演和高湛说道:「杨愔等人已经拟定好了诏令,准备将你们二人外放,虽然没说外放之后如何,但是我想,定然是想要在半路上劫杀。」高演赶忙说道:「若非大人,只怕是要遭受这般危难了我想要制服朝中奸贼,将大权从外姓手中夺取,交还给陛下,只求大人能为我们主,带领我们去做这件事!」高归彦一愣,他低下头来,却是看到了高演那诚恳的眼神,他赶忙摇着头,「不妥,这件事,还是得以常山王为主,我愿意辅佐!!」他说完,便起身后退了几步,朝着高演行礼。高演此刻方才若有若无的瞥了高湛一眼,高湛便起身出去了。高演热情的拉住了高归彦,让他坐在了一旁,说起了自己的诸多想法。「这些时日里,大人不必着急,且不动声色的做事,等他颁发诏令之后,我便开始动手。」高归彦点点头,「正好,那燕子献求我帮他杀个人来着,我就先去做这件事吧。」「是刘桃子吗?」「哦,常山王也知道?」「他是我的人。」「啊??」高归彦一愣,随即赶忙拍腿,「原来如此!!他是你派去的奸细,打着杨愔的旗号,去杀那些大族和名儒,让杨愔左右为难,名声尽毁?!哈哈哈,还得是常山王啊!!高明!!」高演笑了笑,没有解释,高归彦继续说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假装动手好了,你便放心吧,不会让他少了一根汗毛。」「好。」高演将高归彦一路送到了侧门,高归彦钻进车里,迅速离开。高湛此刻再次走出来,不悦的说道:「六哥,此人颇有野心不可轻信。」高演此刻的脸色也是格外的肃穆,「现在的敌人是杨愔,不是他.当下高归彦也站在了我们这边,如此,那就再也没有什麽风险了。」「湛可以动手了。」(本章完) 第140章 刘桃枝,你去杀了他 天色漆黑,高归彦的马车从侧门行驶进了院里,他走下车来,瞥了眼左右的甲士,忽伸出手,拉住一个人,在他耳边言语了几声。随即,他大步走进了内屋。内屋里亮堂堂的,高归彦粗暴的脱下了衣裳,将其丢在地上,便有奴仆冲上来捡起,高归彦看着左右,勃然大怒,「美人呢?!酒呢?!乐师呢?!」管事家奴大惊,急忙解释道:「大王不曾说何时回来」「我无论什麽时候回来,尔等都得备好美人,酒肉,乐师跟了我这麽多年,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吗?!来人啊!将这厮带下去,打三十鞭!」家奴不敢求饶,反而是大呼着拜谢,随即就被甲士给带下去了。内屋大门紧紧关闭。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原先几个甲士领着一个人,来到了此处。前来的那人,身材高大,披着甲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面具,走在几个甲士身后,那几个甲士都觉得不安,频频侧头。一行人来到了门口,甲士便上前叩门。「进来!!」里头传来了高归彦的吼叫声。甲士们站在了两旁,手持刀柄,那面具甲士大步走上前来,一把推开了面前的门,撞了进去。此刻,屋内一片狼藉。乐师们正在弹奏欢快的曲子,高归彦趴在地上,身边皆是各色各样的美人,酒盏倒了一地,肉更是被随意丢弃。美人们抬头一看,灯火下,那面具愈发的诡异,几个美人吓得尖叫了起来,还有人抱着衣裳便往内跑。高归彦一挥手,让乐师们停止了弹奏。他愤怒的起身,披上了衣裳,却还是露出了下半身,他看着面前的面具甲士,「大胆!敢惊吓我的美人?!」甲士朝着他缓缓行礼,「请大王恕罪。」高归彦冷哼了一声,坐在了上位,示意那些美人们离开。很快,屋内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高归彦又吃了一口酒,盯着面前的人,烦躁的叫道:「面具取了!取了!看着便令人心慌!」面具甲士取下了面具,面具下的脸,正是许久不见的『刘大』,刘桃枝。刘桃枝平静的看着面前的高归彦,眼神冷酷,看不出喜怒。高归彦开了口,「桃枝啊,怎麽这文宣皇帝驾崩之后,你就不见了呢?」「大王,属下在宫中操练宿卫诸勇士,不曾外出。」「呵,是不敢外出吧.我想想,宰相高德政,嗯,多行仁政,在士人之中威望极高,杨愔就是不喜他,在外也得做出尊重他的模样来他被你杀了,嗯,我族兄家的老三永安王,老七上党王.就算那六子高演不喜欢他们,在外也得做出追思他们的模样来.他们也被你杀了。」高归彦忽狞笑了起来,「如此看来,没了陛下庇护,无论是谁上任,你都难逃一死啊。」刘桃枝的脸色依旧冷淡,不为所动。高归彦挥了挥手,「你这个人甚是无趣.我问你,文宣皇帝驾崩之前,留下遗令,让我执掌皇宫内外禁军卫,你这勇士营,在不在我调度之内?!」刘桃枝这才低头行礼说道:「在。」「好,往后便称将军,勿称大王。」「唯。」「当下,有一件事要你去做。」「请将军吩咐。」「博陵郡有个郡尉叫刘桃子的.你得替我去一趟,干掉他。」刘桃枝那淡定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点的不平静,他抬起头来,瞥了高归彦一眼。高归彦忽笑了起来,「这家伙的名字与你倒是挺像啊,桃枝,桃子,该不会是亲戚吧?」高归彦的眼神渐渐变得凌厉,「你是哪里人来着?」「将军,属下是怀朔镇出身。」「哦,对,你是六镇老人我险些忘了.嗯,还是方才那句话,得去干掉他.」刘桃枝再次行礼,「唯。」高归彦这才说道:「这是宰相的命令你对外便这麽说,我会派人前往宣读诏令,你带上自己的一些人,保护使者安全到达博陵郡然后」高归彦低声交代了起来。刘桃枝听的很是认真。邺城内静悄悄的,夜色下,偶尔能听到外头甲士那甲胄碰撞的声音,骂骂咧咧的,这声音从道路上传到里院,屋内的百姓吓得蜷缩着身体,母亲们捂住孩子的嘴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幽静的道路上,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那甲士来回巡视的脚步声,偶尔他们停下来,随后便听到一声尖叫,哭泣。从阴影之中,似有什麽走了出来。两旁皆是寻常的宅院,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刘桃枝从阴影中走出来,轻轻的推开了大门,他看向了周围,悄无声息的进了院。当他走进了内屋的时候,这里依旧是空荡荡的,甚至连烛火都没有。刘桃枝来到了一处墙壁前,搬开面前的破旧木柜,便看到了一处暗门。他有节奏的敲打着暗门,很快,就有人开了门。小武眼神明亮,赶忙向刘桃枝行礼拜见,刘桃枝瞧也不瞧他,粗暴的将他推开,随即快步走进了暗室。刘张氏激动的起身,快步走来,「良人回来了早知道便留些饭菜」「不必,我吃过了。」刘桃枝当即坐在了这里,挥了挥手,示意小武过来给自己捏肩。他则是看向了一旁的刘张氏,他的脸色极其的复杂,嘴唇颤抖了许久,方才说道:「我得出去一趟,可能要十馀日。」刘张氏迅速变得警觉,「这个时候外出?莫不是常山王要动手,想要支开良人?」「是高归彦下的命令。」「高归彦跟杨愔心不合,莫非是已经归顺了常山王,想要支开良人,然后发难?」刘桃枝冷笑着,「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让我外出杀的那个人。」「杀谁?」「大齐博陵郡尉刘公!!!」刘桃枝此刻咬牙切齿,『刘公』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刘张氏脸色大变,她皱起了眉头,「那得快些找个跟他相貌相似的人.」「嘿,找我不就好了?我与他容貌相似啊,正好我带着人去博陵,将自己的头砍下来,再派人送给高归彦,便说这他妈的就是刘桃子.」小武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刘桃枝转头瞪了他一眼,小武赶忙低头。刘张氏无奈的看着他,「桃子就是心善,太过淳朴,容易相信坏人,被这些坏人利用,最后还要抛弃.唉,我先前就给他说过,让他勿要如此.」刘桃枝这才说道:「好了,不必担心,不是真的要杀,是给杨愔看的,你说的没错,高归彦确实归顺了高演」刘张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又急忙说道:「这次前往,或许能将桃子带回来?让他勿要再犯险?」「呵,刘公当下可不是什麽蠢吏,这厮都做到正九品上了这官员消失可跟小吏消失不同!」「妈的,我看那高演还想要继续提拔他,这麽下去,这厮的官怕不是要超过乃公了.」刘张氏忧心忡忡,「总之,良人要多劝他,桃子是个好孩子,我就怕别家的坏人将他带坏」刘桃枝没有说话,他再次长叹了一声,「这高演要动手,杨愔怕是挡不住.高演跟永安王的关系又不错」刘张氏又安慰道:「良人勿要担心,高演与永安王的关系不错,却算不上格外亲近,可高湛与上党王的关系可谓是相当的恶劣,两人水火不容,有这件事在,高湛便能保住良人。」「况且,眼看此处要出这般大事,良人离开邺城,也是一件好事啊。」「但愿如此.」常山,真定。原先空旷的道路上此刻熙熙攘攘,百姓们拥挤着,伸出脖子,看向了最前头,眼里满是迫切。他们的眼神热切,不断的朝前挤去。县吏手持长鞭,鞭子在空中打出了一阵阵的破空声,甩出了漂亮的鞭花,噼啪作响。左右的百姓们皆吓得后退。县吏高声说道:「都不许挤!!都给我排好队!!」「谁再敢挤,便不再给予补偿了!!」百姓们纷纷后退,看着面前的人山人海,这几个县吏也是头疼,只能是不断的在周围吆喝着,让众人排好队,免得出现踩踏伤亡。在最前头,则是有县吏坐着,整理前来的百姓。「上年是按着什麽标准跟你徵收的粮食?」「授田四十亩,桑田二十亩。」「那你名下有多少?要如实说,我们可是要彻查的,若是谎报,你知道后果?」「知道,知道,实有桑田八亩,并无授田。」县吏提笔写了起来,「好了,拿着这个去那边领补偿金,另外,你的户籍应得授田四十亩,县衙会尽快给你补偿,这几日勿要走动,会有吏登门。」「唯,唯。」真定县令站在不远处,看着面前这热闹的场面,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他抚摸着胡须,对左右说道:「想出这个办法的人真是高明啊。」「若是对百姓们说要彻查授田桑田,让他们前来县衙禀告,只怕他们是不敢来的。」「可若是以退偿为由,这些人便纷纷前来,一传十,十传百,纷涌而来,都不用询问,便将名义和实际的耕地数量如实告知。」「这是谁人想到的?」一旁的县丞赶忙说道:「听闻乃是博陵郡的安平令郑子翻所提。」「哦,原来是他啊,难怪呢,郑子翻出身名门,果然有才学,往后定得重用啊。」县丞看着满脸堆笑的县令,欲言又止。县令轻声说道:「怎麽,君可觉得有什麽不妥?」县丞赶忙说道:「羊公,并非是有不妥,只是刺史公这般折腾,在定州上下欺辱名门,连儒宗之家都不放过在各地都引起了极大的争议,我听闻巨鹿的曲阳等县,有士人奔走高呼,称为儒宗平反,要求诛杀酷吏定州各地都有士人响应,官员们不敢治.」「真定也有不少士人,若是这些人也闹将起来,我们该怎麽办呢?」看着忧心忡忡的县丞,县令却不屑的嗤笑,「怕他们作甚?这些人不用心经学,更不知国事,整日混在一起,喜好声色,终日酣歌,什麽为儒宗平反,就是他妈的不愿意缴粮食,不愿意拿出耕地,想逼走安德王跟刘郡尉而已。」「他们这种手段,用来吓唬您这样的士人还成,可要拿去对付安德王,那便是自讨苦吃了,这些国人,何曾在意过自己的风评??」「这些读书人便是读书读傻了,自以为精贵,觉得自己能左右他人之名望,便可以要挟权贵,呵,这是把安德王当成开封王了,荒唐,可笑。」「若是县里也出了这样的事情,君便直接领着县吏射杀带头者就是了。」听到县令的话,县丞瞪圆了双眼,「射杀士子这.」「这是为了他们好,不射杀领头的,等安德王领着大军过来,呵,那可就不是两三条性命的事情了。」「唯!!」就在两人言语的时候,远处忽传来了叫骂声。「让开!!让开!!」就听到有人愤怒的叫着。马夫挥起鞭子,驱赶着面前的百姓们,本来道路上已经被这些百姓所堵住,此刻因为强行驱赶,有人撞在一起,整个县衙外变得乱哄哄的,有人开始逃离,有人大叫着,县吏们苦苦维持的秩序在此刻竟是毁于一旦。县吏们大怒,可看着这马车,他们却又不敢发作。县丞偷偷看向了一旁的县令,县令的脸色果然难看。他直勾勾的看着远处那马车,「卢庄之」他猛地甩了衣袖,转身回去,县丞急忙跟在了他的身后。卢庄之的马车就这麽肆无忌惮的从百姓们之中穿行而过,卢庄之皱着眉头,焦急的催促着马夫,终于,马车挤开了众人,朝着远处飞奔而去。马车在州衙外停下,卢庄之迅速下马,在几个小吏的带领下,快步匆匆的朝着别府走去。走到这里,便看到一个相貌俊朗,神采奕奕的文士出来迎接。「封君!」「卢君!」两人行礼拜见,卢庄之便跟着此人走进了内屋,刚坐下来,卢庄之忍不住抱怨道:「此獠欺人太甚,以各处县衙之粮哄骗愚民,拉拢人心,其心可诛!!」「县衙前的道路,竟是被人给堵死了,进出不得.」定州长史封询拉住了他的手,「兄长勿要动怒。」封询缓缓掏出了一封书信,看了看左右,递给了面前的卢庄之。卢庄之赶忙看了下去,看了几眼,便大喜过望。他激动的问道:「庙堂要派人来诛杀刘桃子了??」「兄长!小声些!!」封询赶忙抢回了书信,小心翼翼的藏在了袖口,卢庄之满脸的激动,他赶忙问道:「这是真的吗??」「当然是真的,听闻是以燕公的族弟黄门燕子费为使,以百馀勇士护卫,手持诏令,已在路上。」「此番他们前来,一是要罢免安德王的刺史之位,二来就是要诛杀酷吏刘桃子!!」卢庄之因为激动而不由得落泪,他擦了擦眼泪,「好啊,好啊,这厮终于要死了。」他忍不住说道:「这贼人犯下了多少血案啊,他在安平,杀了崔家两房,摧毁了其馀邬堡,抢走了全部的耕地,堂堂博陵崔家,竟是被他折腾的如此不堪.这还不算,他又在饶阳犯下血案,那刘儒宗,天下五经皆出于他,谁人不敬仰?就是这般儒宗之家,竟被他灭了门,连妇孺都不曾放过啊!!」卢庄之的眼泪再次滑落。封询此刻也是忍不住落泪,「他自己作恶便是,却还要教唆安德王,安德王在这一个月里,跟着他前往定州诸多郡县,所去的地方,皆是血案,灭门抄家,三十馀日里,便残害了数万人啊!!」「卢公还不知道吧,当下那刘桃子领着刺史去了曲阳,说是那边的士子们谋反,要以大军镇压这一去,还不知要造下多少恶业!罄竹难书!!」两人想起这些遭受苦难的贤人们,不由得相拥而泣,卢庄之更是哭嚎道:「我定州百姓是做了什麽,让上天降下这样的孽畜来行凶!」两人哭了许久,方才平稳了心情。卢庄之赶忙说道:「封君,得赶紧行动了,趁着他们还不曾在曲阳下手,迅速派人去将他们两人叫来真定!」封询点着头,「我正有此意,我正在联络各地的贤人,对他们不满者颇多,到时候,我们可以在天使面前一同控告!好让天使得知这两人的恶行,也好让定州上下知道你我二人惩奸除恶的决心!!」卢庄之眼前一亮,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他笑着说道:「若是如此,只怕贤弟便要名扬天下,无论是崔还是杨,往后都要更加重视君了!」封询摇着头,「兄长,我不过一个长史,如何能办成这样的大事,还是得您来做主啊.」「那这样吧,我来联络官员,你来联络有名望的贤人,这样如何啊?」「哈哈哈,好!!」两人的心里此刻打起了无数的算盘,看向彼此,皆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本章完) 第141章 将其斩首! 巨鹿,曲阳。城门口敞开着,只听的里头不断的传出杂乱之声。马蹄剧烈的响动声让整个城池都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时不时的传出惨叫声,求饶声,哭泣声。诸多声音共同合奏,让曲阳的百姓们吓得瑟瑟发抖。青狮扬起了四只蹄子,在那一刻,它似是飞了起来,马背上的刘桃子弯下身来,手里的长剑闪烁着寒光。时间都仿佛凝固下来。士人瞪圆了惊恐的双眼,缓缓举起手里的剑。刘桃子冰冷的注视着面前的士人,手里的剑缓缓向他的脖颈处移动。华铤剑就这麽砍中了对方的脖颈,随即一点点的移动着身体,有血珠飞起来,洒向周围,华铤似是在不断的改变自己的运行轨迹。华铤剑从脖颈的另一方劈出来,溅出了些血珠来。头颅缓缓飞起。又像是在一瞬间。青狮一跃而起,迅速落地,只看到寒光一闪。刘桃子已是骑马来到了另外一头,无头的尸体轰然倒下。刘桃子擦了擦剑上的血迹,抬头看向了正前方。高延宗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方向,发现刘桃子看向自己,他赶忙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纵马快速赶来,他的战马左右,挂着数颗头颅。这是一处巷子,左右能看到骑士们持矛冲锋,有人匆忙逃窜,或大声求饶。高延宗似是累了,他喘着气,解下水袋,对着嘴吃了一大口,方才递向了刘桃子。刘桃子摇摇头。高延宗看着周围的情况,咧嘴笑了起来,「看这些狗日的还敢不敢再起来造反!!」「我下令全州彻查,全州都服,就这些人不服!」「这下,定州就没有人再敢反对我了!」高延宗颇为得意,小圆脸上的眼睛都眯成了线,根本看不到眼珠。「只是明面上不敢而已。」高延宗一愣,他惊诧的问道:「怎麽,他们还敢在暗地里反对不成?」「我们这都杀了这麽多人.他们就不害怕?」刘桃子没有说话。就在此刻,远处有两个骑士飞奔而来,他们将一人狠狠丢在了高延宗的面前,「大王,方才此人鬼鬼祟祟的来到城门偷窥,被我们所擒获。」那人赶忙抬起头来,哭嚎道:「大王!是我!是我!」高延宗看了他片刻,「我看你有些眼熟啊.」「我是州典签周奚子啊!」「嗯?」「您先前还打过我鞭子」「哦,想起来了!周奚子!」「你来此处作甚?」听到高延宗的质问,周奚子赶忙说道:「是卢别驾让我来的,他让我告诉大王,请大王领着刘桃子等人迅速返回真定,听闻是庙堂派遣天使,要召见大王与刘公。」高延宗大喜,看向一旁的刘桃子,「这准是来奖赏我的!」刘桃子盯着面前的周奚子,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些似笑非笑的表情。刘桃子却点点头,「准是如此。」高延宗看了看周围,「鸣金!!收兵!!」「要回真定了!!」安平县。卢太守坐在屋内,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卢庄之,迟疑不语。卢庄之劝说道:「兄长,不能再迟疑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啊!」「若是能成,你我即刻名扬天下」卢太守看着狂热的卢庄之,他狐疑的问道:「贤弟,你平日里最是稳重,今日何以这般急躁呢?」「那安德王再怎麽说,也是宗室,至于那刘桃子,只怕也是大有来头。」「你现在说要训斥他,数落他,向天使上奏他的罪行,你就不怕安德王当场砍杀了你?就不怕惹怒了他们身后之人??」卢庄之迟疑了下,随即说道:「兄长,是这样的,我们已经接到了准信,天使此番前来,就是要罢免捉拿此二人庙堂甚至派了汉人勇士来护卫,这难道还不能说明情况吗?」「若是不知道事情的后果而去做,这是鲁莽的行为,可现在知道后续的结果,若是还不能做出有利于自己的决定,那便是愚人的做法了!」听到这句话,卢太守再次皱起了眉头,「便是要问罪,也不该涉及这件事。」「贤弟,你且听我劝,勿要这麽干,相反,你要开口替大王请罪,万万不能为了一时的利益而得罪了诸多贵人啊。」卢庄之抿了抿嘴,没有再多说什麽,起身向他行了礼,告辞离开。看着脸色不悦的族弟,卢太守再次长叹,如此急切,只怕是要出大事。卢庄之从这里走出来,脸色却极为不悦,他皱着眉头,眼神深邃,前头有几个小吏等候着,看到他出来,赶忙问道:「卢别驾,可是要驾车往崔家?」卢庄之没有说话。他转头看向了面前这诺大的府邸,随即又握紧了拳头,这般机会对你来说不算什麽,对我来说,却是唯一一次,绝不能错过。「不必,去下个县城!」卢庄之钻进了车内。马车迅速离开了此处,朝着饶阳飞奔而去。整个定州在此刻都变得热闹了起来,小吏和奴仆们骑着骏马,来回的奔波,不同的人都坐上了车,急匆匆的朝着真定赶去。一场巨大的风波正在真定缓缓成型。一行人晃晃悠悠的走在官道上,燕子费几次探出头来,想要说话,可周围这些骑士们,根本就对他视若无睹。燕子费有些生气,却又不敢多说什麽。一旁的小吏却笑着纵马上前来,「燕公可是要尿桶?!」燕子费瞪了他一眼,「粗鄙!!」小吏急忙低头,「是,是,粗鄙低贱之人.」燕子费无奈的问道:「还有多久能到真定??」「快了,快了,很快就能到了。」「这句话我都已经听腻了!!你就告诉我,几日后能到真定!」小吏指着远处,「今日就能到,过了面前那高坡,就能看到真定城墙。」燕子费听闻,很是欣喜,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太好了,终于到了.这官道实在难走,此番回朝,我定要上奏陛下,请求他翻修各地的官道,这哪里是人能走的」小吏连连点头,不敢反驳。燕子费跟他说了几句,又将头钻回了车内。在他的前后,则是有一大群头戴诡异面具的骑士们,这些人阵型整齐,将马车护在最中间,以三人为一列,形成了长长的队伍。面具之下,看不到他们的脸色,只是他们左右张望的时候,能看出那冷酷的眼神。当通过了前方的高坡,果真是能看到真定城墙若隐若现。当一行人刚刚靠近城池的时候,便看到城门人山人海,众人聚集在此处,都是翘首以待。看到他们,卢庄之欣喜若狂,赶忙叫道:「天使前来!!做好准备!!」他们拿出了最高的礼节。高延宗站在人群最前,看着左右这激动的神色,忍不住皱起眉头,心里有些不悦,却也没有发作,暗自想着等天使离去后再算帐。可随后,高延宗便看到了那些面具骑士,他顿时吓了一跳。「百保营?!」他又看了片刻,「不对,胄上的羽毛不同,是勇士营」安德王忽颤抖了起来,他惊慌的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兄长,有些不对啊,勇士营怎麽会来这里?那勇士营是用来干黑事的,他们那个领头的,专门对宗室下手」而此刻,站在他身边的刘桃子同样是有些惊愕,他正看着带头的那个高大的面具骑士,那面具骑士似乎也是在看着他,两人对视。amp;nbsp;燕子费从马车里走出来,手持节杖,看向了众人。这一刻,高延宗也顾不得什麽勇士营了,赶忙领着众人行礼拜见。看到众人齐刷刷的拜在自己面前,燕子费难掩心里的喜色,他不喜欢赶路,却非常喜欢持节,这是他第一次持节,果然啊,舒爽!「起身吧。」他开了口,众人这才起身。高延宗还不曾说话,卢庄之便先走到了燕子费的身边,开口说道:「在下定州别驾卢庄之,拜见燕公!」燕子费一愣,随即笑着说道:「啊,原来是卢博士的儿子!我与你父亲有些交情」「是啊,得知燕公要来,我召集了定州上下的诸多官员」卢庄之笑着低下头来,封询也赶忙上前行礼拜见。「哎呀!竟是封公的弟弟!我们也算是故交!」三人此刻闲聊起来,竟是将高延宗晾在了一旁,高延宗脸色大变,眼里闪烁着凶光,将那勇士营抛在了脑后,上前一把,直接推开了那两人,一把抓住了燕子费的手臂,「那阁下与我家可有交情?!」燕子费手臂吃痛,眼里满是惊诧。这厮好大的力气。却不等他开口,一旁的勇士猛地跳下马来,围绕在了高延宗的身边,高延宗凶狠的看着燕子费,做好了一换一的打算。虽然诸侯王触犯节杖是大罪,可燕子费却不敢下令勇士们将他拉开。这些鲜卑人向来蛮横,做事都很极端,搞不好就拉着自己一起死了。他赶忙挤出了笑容来,「大王,我兄长迎娶了淮阳公主,如何不能算是与您有亲呢?」高延宗这才松开了他的手臂。身后的众人看到这一幕,皆不言语。一行人朝着城内走去,卢庄之跟封询却是走在了天使的身边,跟高延宗保持了距离。高延宗骑着马,看着这一幕,眼里几乎冒出火来。他看着一旁的刘桃子,「兄长,我早该听你的,将这些人全部赶走,悔不该轻信汉人!」「我也是汉人。」「我不该轻信小人!」刘桃子这次便说不出话来。姚雄跟寇流跟在刘桃子的身后,两人打量着远处这架势,姚雄忽开口说道:「兄长,我感觉有些不对劲,这些人不会是冲我们来的吧?」「要不要派人去告知田子礼,让他带人过来.」刘桃子轻轻摇头。一行人就这麽进了城,又来到了州衙。燕子费手持节杖,坐在了上位,连安德王都只能坐在他的身边。勇士们接管了此处的防务,内外皆是这些披坚执锐,虎视眈眈的甲士们。殿内人极多,除却州中官员,还有那些郡县官员,甚至还有些学阀大儒之类的混进来,这些人占据了整个内屋,他们凶狠的看着安德王与坐在他身边的刘桃子,眼神多为不善。燕子费清了清嗓子,「此番,我奉命前来定州彻查诸事。」卢庄之当即站起身来,他神色激动,快步走到了燕子费的面前,朝着燕子费行了礼,「燕公!!这地方上,发生了诸多事,我想要与您上奏!!」燕子费一愣,「你且说。」卢庄之看向了安德王,朝着他行了礼,随即说道:「大王勿要觉得我不忠,只是属下劝谏了大王许多次,可大王不曾听,只是听从那个刘桃子的谗言!」他又看向了燕子费,大声说道:「燕公有所不知,大王刚刚担任刺史之后,为人虽有些跳脱,不拘礼法,可不曾做出什麽危害地方的事情,一直都在府内,政务清明自从,这个刘桃子到来之后,一切都变了!!」卢庄之指着刘桃子,神色颇为激动。周围的众人纷纷谩骂了起来。有那麽一瞬间,刘桃子似是被万夫所指。站在他们身后的姚雄跟寇流愤怒的将手放在了刀柄上,刘桃子却抬起手来,示意他们放下。卢庄之骂道:「天使在此,你莫非还敢行凶吗?!」「你这酷吏,来到博陵,先是屠杀崔家,那崔家世代贤良,他们的道德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你却领着兵马,将他们满门诛杀!!」卢庄之仰起头来,眼泪不断的落下。「只是杀了大房还不够,你还对二房动手,堂堂崔家,竟被你杀的如此落寞.你还囚禁了崔公!纵容下人,诛杀郡县吏,蛊惑大王领兵滥杀无辜」不远处,忽响起了一阵哭声,那些都是姓崔的。封询看到他说的差不多了,也赶忙起身,「燕公,还有那饶阳的刘家!」「堂堂儒宗之家啊,竟是被安德王与刘桃子所害,刘桃子还教唆安德王,以畜生来踩踏前朝孝文皇帝与文襄皇帝所提笔的牌匾!!」「饶阳的诸多儒生,四百馀人,无一人活命!」卢庄之又接茬道:「还有那安国的齐家!」「深泽的孙家!」「九门的王家!」「信都的慕容家!」站在燕子费身后的面具骑士微微一颤,似是瞥了眼刘桃子。随着两人一一控诉,周围也是陆续传出了哭嚎声。两人将诸多的受害者都聚集在了此处,让这些人齐聚一堂。两人越说越多,根本停不下来,说辞也是愈发的激烈,一会哭泣,一会吼叫,情绪都十分的不稳定。燕子费瞪圆了双眼,就这麽听着他们的言语。越听,他越是愤怒,看向刘桃子的眼神也是愈发的凌冽。只是,刘桃子的脸色依旧平静,他淡然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一言不发。高延宗反而是满脸的怒火,他几乎要扑出去,将那两人活活打死。也不知他们说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卢庄之指着哭泣的众人,对燕子费说道:「燕公可以随意询问在座的众人,今日前来的众人,都是曾遭受了欺辱的,是被刘桃子所残害的人!」他再次看向了高延宗,「包括大王,其实也是被这刘桃子给害了,他并非是残暴的人,都是刘桃子教唆.」「燕公可以询问。」燕子费看向了面前的众人,果然,这些人都有着天大的冤情,他们一一登场,指着刘桃子,控诉着他的罪行,哭的死去活来。「他他.他.杀了我家二十馀口。」其中一人,话都说不利索,便哭晕了过去。燕子费板着脸,脸色很是难看,他大手一挥,「好了!!都不用再说了!!」他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了刘桃子的面前,他低下头,脸色无比的严肃。「你竟歹毒到了这种地步!面对诸贤的训斥,你莫非就不知道惭愧吗?」刘桃子看向了面前这人。「不知。」燕子费气的大笑,「好,好,不知是吧.今日便让你知道!」高延宗猛地起身,「你若是敢动他,寡人绝不饶恕你!」燕子费瞥了他一眼,「犯下了诸多的血案,莫非大王觉得自己便可以逃脱吗?与其担心别人,何不担心自己呢?」燕子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却没有坐下,他指着刘桃子,大声的说道:「凶犯刘桃子!!」「你身为郡尉,非但没有保城卫民,反而是纵容属下,滥杀无辜,犯下诸多血案,罄竹难书!」「事到如今,尚且不知悔改,可见你本来就是个冷血无情的歹人!」「今日,我持天子节,巡查定州上下事务,知汝恶行,即判你死罪!!!」「来人啊,将此人的头颅取下来!!悬之东门!!」「噗嗤!!!」快刀闪烁而过。燕子费尚且保持着指向刘桃子的姿势。可他的头颅,却高高飞起。然后一路滚落到了卢庄之的面前。卢庄之低下头,正好与那人头对视。(本章完) 第142章 刘公做的好大事 「啊!!」随着燕子费的人头落地,大堂内顿时响起了一阵尖叫声。卢庄之惊愕的看着滚落到自己面前的人头,瞪圆了双眼,目不转睛的看着,整个人都无比的僵硬,说不出话来。封询却先反应过来,他抬起头来,看向了挥刀者。挥刀者手持利刃,保持着斩首的姿势。下一刻,他迅速收刀,动作利索且流畅。那人正是跟着燕子费一同前来的勇士营甲士,这些人几乎都带着面具,也分不清谁是谁,只是在他动刀之后,其馀勇士们纷纷将武器对准了在场的众人。刘桃子坐在原地,纵然是遇到了这样的情况,他的脸色依旧如故,没有任何的变化。可他身边的众人此刻却都惊呆了。高延宗瞪大双眼,姚雄张大嘴巴,寇流呆若木鸡。这些人哪里见过这般场面??这天使持节杖,所代表的便是皇帝的身份,一刀斩首,这不是砍天使,这他妈的是砍皇帝啊。就在众人错愕的神色中,封询却先缓过神来,「谋反.谋反。」卢庄之僵硬的抬起头来,他的喉咙上下滚动,「你做什麽.砍错人啦,砍错人啦!」刘桃枝冷酷的看着地上的头颅,一脚将燕子费的尸体踹开,随即从怀里掏出了一封诏令。「陛下有诏!!」这一刻,在场众人,纷纷起身,朝着他跪拜了下去。刘桃枝大声念道:「宰相杨愔,以及其亲随爪牙,专权作乱,孩视陛下,迫害忠良,其罪可诛!!」「特令安德王延宗领右卫将军,率定州军,即刻进驻泜水大营,听候诏令!!」「州内有不从者,一律当杨愔叛党处死!先斩而后奏!!」刘桃枝念完,随即便将手里的诏令递给了面前的高延宗。高延宗一脸茫然的站起身来,接过了那诏令,反反覆覆的看了几遍,随后,他仰头大笑,肆无忌惮的大笑。他捏着诏令,缓缓看向了屋内的众人,这一刻,高延宗的眼神里,闪烁着凶光。卢庄之,封询等众人此刻皆是面无血色。卢庄之错愕的看着大王,「怎麽会呢怎麽会呢」封询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麽,他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其馀士人们,脸色各不相同,有人高呼道:「不可能,杨公岂会如此?!这分明是栽赃陷害!!」「噗嗤!」他的话还不曾说完,长矛穿腹而过,勇士乾脆利落的杀了他,抽出了武器。一时间,整个大堂都静悄悄的。高延宗缓缓走到了卢庄之的面前,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自从寡人上任之后,对你言听计从,从不曾羞辱过你,何以要背叛寡人呢?!」卢庄之摇着头,此刻的他,似是完全的没有了恐惧,变得比以往都格外的冷静,他抬起头来,看着高延宗,「无奈之举。」他开口解释道:「我父是天下知名的大儒,治毛诗于刘家,我从他学,若我此时不出头,父子两人都身败名裂。」听到这坦诚的解释,高延宗一愣,想要发怒却不知该说什麽,他又看向了封询,「那你呢?上任之后,我可是将州内外大事都托付给你,让你来处置,大家都夸赞你,说你做的好,你不是治那什麽诗的吧??你又为何要谋反?!」封询平静的看着他,「若不挺身而出,便是与大王同谋,多年积养的名望,即毁于一旦,无奈之举耳。」高延宗冷笑了起来,「好,好,说起来,都是为了名!!」「在衙外领粮食的百姓声音太小,决定不了诸位的名望,而那些作威作福的却可以,对吗?他们夸赞几句,你们便是能臣干吏,为了这些,甚至可以去死!」「好,我成全你们!!」高延宗猛地看向了一旁的刘桃枝,低声问道:「我现在可以杀官了对吗?」刘桃枝点点头。高延宗这才愤怒的说道:「来人啊,将这二人拉出去斩首!!」刘桃子缓缓站起身来,看向了在场的众人,「大王,当下朝野大乱,吾等要领兵外出,则州郡空虚,这些人都是杨氏同党,若是轻饶,在我们外出之后,定会作乱。」高延宗一愣,再次叫道:「来人啊,将这些人都给我抓起来,处死!!」大堂内顿时哭嚎一片。「大王!!!饶命啊!!」「大王!!我是误入此处的!!」「刘桃子!!你不得好死!!」众人嘶吼了起来,可这并没有什麽用,勇士们开始了抓捕,在这些精锐面前,士人权贵几乎没有还手的机会,他们纷纷被抓,逐一被带出,高延宗看着他们的不同的神色,得意的仰头大笑。片刻之后,偌大的大堂内便是空荡荡的。只剩下了高延宗,勇士营,以及刘桃子的亲随们。高延宗此刻才反应过来,他赶忙看向了刘桃子,「这州郡官吏死的太多了,不会出问题吧??」刘桃子平静的摇着头,「像他们这样的官吏,死了反而是好事,州郡内的官吏们,并非都是如他们这般,不曾参与叛乱的那些人,自会治理好地方,大王不必担心。」高延宗搓了搓手,小胖脸上满是激动。终于可以领兵出征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打一仗!高延宗期待这一天已经是很久了,他看向一旁的刘桃枝,看着他那诡异的面具,「这位.君?这面具可能取下?」刘桃枝朝着高延宗行了礼,「大王,属下相貌丑陋,不便取下。」高延宗愣了下,「哦,是伤了吧.那就算了,不过,你这面具倒是颇有些唬人,能不能送我一个??」「好。」「不过,还请大王尽快发兵,做好部署。」高延宗大手一挥,「好,我这就出兵」他看了眼刘桃子,忽又问道:「我能委任自己的副将吗?」「可以。」「哈哈哈,那太好了!」高延宗猛地双手叉腰,做出威武的姿势来,「寡人之令,进博陵郡尉刘桃子担任护军将军!!」面具甲士抖了下,他的声音都不太平静,「大王.您不能委任比自己军职都要高的军职」「啊?哦,高了?」「高了。」「那就任刘桃子为龙骧将军!!」「大王.」「又怎麽了??」「八品以上军职,非得庙堂亲自任命。」高延宗很是无奈,沉思了片刻,「特令刘桃子领虎奋将军!!为我副将,统帅定州兵!!」刘桃子上前,「末将从令!」这次,那面具甲士便说不出话来,后退了几步,只当作什麽都没看到,什麽都没听到。高延宗却迫不及待,他赶忙叫人拿来书和笔,迅速填写,然后又盖上自己的印章,生怕那甲士会来阻拦他一般。「好了,兄.刘将军!!请你现在便派人告知五郡郡尉!让他们各领郡县之兵,前来真定外校场!!」「过时不到,耽误军机,以军法处置!!」「唯!!」刘桃子匆忙领着人离开,高延宗却是激动的留在了原地。姚雄和寇流等人跟在他的身后,刚刚走出来,姚雄便忍不住说道:「兄长!恭贺!恭贺!」「这下便是将军了!」寇流却板着脸,眉宇里有些悲痛,「杨相其实还挺好的.」姚雄瞪了他一眼,「挺好?别忘了,方才他还派人想来杀我们呢!!你这厮到底是哪边的?」就在他们往外走的时候,忽有两个勇士拦住了他们。为首者看着刘桃子,看着他那张脸,呆愣了许久,方才说道:「这位.君子,我家将军请您留下来,有事与您商谈。」刘桃子看向了姚雄等人,「你们且去办吧,勿要等我。」amp;nbsp;「唯!!」刘桃子被带到了隔壁的一处寻常宅院里。这是州上用以安置前来贵客的院落,颇为奢华,而此刻空荡荡的,门口两个甲士守着,刘桃子站在院里,打量着周围。「刘公做的好大事!」忽从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面具甲士大步走进了院里,他回头看向了那俩甲士,甲士急忙关上了门。院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刘桃枝取下了面具,他的胡须又长出了不少,让他看起来更加的粗犷,他缓缓走到了刘桃子的身边,在他周围来回的踱步,打量着他。刘桃子依旧是目视前方。「母亲还好吗?」「好。」「小武还好吗?」「没死。」刘桃枝冷笑了起来,「且别管他们,还是先说你吧.看你做的事,成安县,黎阳郡,定州,杀的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那卢庄之便真没说错,暴虐残酷,冷血无情!」「这次,若不是平秦王干预,你准备怎麽办?杀官造反吗?」刘桃子一脸的平静,「尚不可知也。」刘桃枝勃然大怒,他的脸色通红,眼里杀气腾腾,他一把抓住了桃子的衣领,「我最厌恶你这般模样!!你以为你很厉害吗?」「你不过是运气好了些,若非庙堂政务混乱,就你这样的,早就被剁碎了喂鱼!!!」刘桃子抬起头来,脸上依旧还是那副表情。刘桃枝更加愤怒,「我怎麽会教出你这样的东西来,不知父子之礼,毫无君臣之仪,无父无君,无法无天只懂得给我招惹麻烦.」刘桃子的眼里终于也闪烁出了凶狠,他一把拽开了刘桃枝的手。「我跟你不同」「我便是要被剁碎了,也要张开嘴,狠狠咬下一大口!!」「我!!」刘桃枝上手便是一拳打去。门外,甲士听着里头传出激烈的打斗声,翻滚声,尘土飞扬,却是连头都不敢回,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不知为何,这些原先还凶神恶煞的甲士们,在此刻竟变得有些怯生生的乖巧模样。不知过了多久,刘桃枝一把推开了门,他的脸上带着面具,叫上了两人,快步朝着远处走去。随后,刘桃子也走出了门,他的身上竟看不出有什麽伤痕,安然无恙。刘桃枝领着甲士们迅速离开,他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来这里传达诏令,顺手宰了燕子费,做完就可以返回邺城了。骑着骏马,刘桃枝一言不发,只是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他低下头,低声喃喃道:「这竖子这劲是越来越大了」真定此刻执行了全城戒备,百姓们不许外出。来自四面八方的军队聚集在此处,准备一同上路。虎奋将军刘桃子负责各郡军队的安置之事,真定外的大校场,显然是无法容纳这般规模的军队的,只能临时在周围扩建。高延宗披着甲胄,骑着高头大马,站在高坡上,盯着下方的校场,校场内外人山人海,格外的热闹。刘桃子就站在他的身边。「兄长!」高延宗得意的举起了马鞭,指着远处那校场,「以这些人,能否攻破邺城啊?」「不能。」刘桃子丝毫不给他颜面,他开口说道:「除却大王亲随以及博陵郡兵,其馀各地的军队,皆是不堪一击,此番强行军前来,便走散了一成,其馀那些赶来之后,已乱作一团.」刘桃子也指向了校场内,让高延宗顺着自己去看。果然,此刻校场内一片混乱,大量的军队聚集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人,郡尉们大吼着,急得满头大汗,却是找不到自己的兵在哪里。有士卒互相碰撞了几下,便扭打在一起。有士卒正在偷偷翻墙准备逃离。高延宗那得意的神色顿时消失不见,他有些失望,「以这些人,能跟杨愔麾下的军队交战吗?」刘桃子平静的说道:「不会交战。」「为何?」「因为杨公麾下没有军队。」「那为何还要我们驻守前线?」「以防不测。」「这般谨慎?」「这般谨慎。」高延宗大失所望,他还以为自己终于能真真切切的去打一仗了,谁能想到,最后还是装样子,原来就是带着人过去转一转,等邺城的人将事情办好了就回去?他将头胄取了下来,长叹了一声,落寞的看向了刘桃子。「兄长,这些人就交给你了,我且回去休息,出征时再叫我吧。」「唯。」刘桃子没有再劝说高延宗,高延宗转身离开,而刘桃子却纵马朝着下方的校场狂奔而去。当刘桃子冲到了校场门口,姚雄赶忙走上前来,姚雄看起来格外的憔悴,满头大汗,他愧疚的看着刘桃子,低着头,不敢作声。此刻,校场的外侧已是站满了刘桃子的博陵兵。这些人以什为单位,分批站在校场内外的出入口,以及那些哨塔。方才那个要翻墙逃离的县兵,就已经被他们所射杀。刘桃子看着面前这混乱的场面,他大声说道:「噤声!!!」刘桃子的声音极为洪亮,似是在校场内形成了回声,只是这不足以让数个郡的士兵们听到,可接下来,驻守在各个方向的博陵兵纷纷举起了长矛,大声吼道:「噤声!!」「噤声!!」「噤声!!」当博陵兵嘶吼的时候,整个校场顿时寂静了下来,众人惊惧的看着周围,看着这些杀气腾腾的博陵兵,他们连连后退,撞在一起,不敢作声。那几个郡尉,此刻也是满脸的苦涩。看看这些博陵兵,再看看自家的军队,唉,难怪人家能任将军呢。博陵兵停止了高呼,刘桃子骑着青狮,望着前方的诸多将士,这才开口说道:「巨鹿兵!!出校场!!」博陵兵们再次高呼:「巨鹿兵!!出校场!!」巨鹿尉迟疑着纵马走出来,走到了刘桃子的身边,刘桃子示意他拿起旗帜,巨鹿尉心领神会,看这厮的打扮,是个鲜卑人,他高高举起旗帜,站在校场外,从士卒之中,陆陆续续的走出了些人来。刘桃子再次催促。士卒们加快了速度,很快,校场外又聚集了一伙人。刘桃子看着巨鹿尉,「你将军队带去校场左侧驻扎,设立戒备,清点人数!!」「唯!!」巨鹿尉赶忙领人前往。「长乐兵!!出校场!!」刘桃子将校场内乱哄哄的士卒分批叫出来,又将他们部署到了不同的地区,彼此之间设立戒备,不许进出。最后,校场内就只剩下了常山兵。众人各自清点了人数,郡尉们满头大汗的前来禀告。「将军,我麾下缺了三十人。」「将军,我麾下缺了六十三人。」「我麾下缺了一百三十人。」「将军.」常山尉最后前来,他擦了擦额头,「我麾下多出了一百八十人」在按着身份核实后,终于找出了那几个人来,而这些县兵也是一头雾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属于哪里,有几个人哭着求饶,「大王!我们正准备去耕作,就被抓起来带到这里,我们什麽都不知道啊」刘桃子没有多说什麽,将各部分别安置后,又令人准备饭菜,开始进行休整。姚雄看着混乱的校场终于明朗,也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朝着刘桃子行礼说道:「兄长,都是我的错.我以为在校场内给他们定好位置就可以了实在没想到会如此混乱。」「无碍。」「我之前也不知道。」(本章完) 第143章 乾明之变 崎岖的官道上,定州大军正在缓缓前进。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细雨,在半空之中形成了细细的雨幕,冷风裹挟了雨水,拍打在诸多将士的身上。骑士们在大军两侧来回的奔波。士卒们低着头,垂头丧气,便是细雨,对士气的打击也十分巨大,何况他们本就没有什麽士气,士卒们浑身湿透,脸色通红,在冷风之中不断的哆嗦着。有士卒往前走了几步,忽一头栽倒,便再也无法起身。军官们大叫了起来。高延宗纵马走在中军的位置上,刘桃子在他的身边。骑士不断的来回奔波,禀告情况。往返的人实在是太多,根本不给高延宗与刘桃子攀谈的机会。「将军!前方道路受损严重,无法纵马!」「将军,右侧发现有三人,自称樵夫!」「将军,长乐兵进军速度缓慢,快要跟常山兵撞在一起了。」这些都是传达各地情报的骑士们,走了一个来一个,高延宗起初还觉得挺有意思,可如此持续了一天,高延宗整个人都觉得要发疯了。这便是万人出征吗??高延宗赶忙将这些都交给了刘桃子,自己纵马离得远一些,就是为了不听到那一句『将军』。起初,刘桃子的处置还极为的生涩,可渐渐的,他的应对变得熟练起来,无论是前方开路,还是后方拉拢,以及保持队距,保持前进速度,后勤保障等等,他都能及时下达命令。刘桃子麾下的博陵兵成为了监督者和斥候,由刘桃子为中心,扩散到全军,为刘桃子及时提供各地的情况与动向。五个郡以及大王亲随加起来,人数已经超出了万馀人,而万人上路,这行军速度比高延宗所预料的要慢的多的多。他们走了两天,却是连泜水的影子都没看到。这行军速度,说是龟速都不为过。可高延宗却不敢加快速度,就这水准下,若是他敢强行军,只怕还没走到目的地,万馀人就成了千馀人。高延宗抬起头来,看着沉闷的天空,小雨清洗着他的脸,他整个人都湿漉漉的,甲胄让他分外的难受,他擦了擦生疼的眼睛,纵马靠近了刘桃子。「兄长,雨天,还是停下来休息吧。」「不能在此处休息,且行军到长石渠,在那里可以进行休整和补给,以当下的速度,一个时辰后就能到。」刘桃子又抬头看着天色,「雨不会持续太久。」高延宗愣了愣,只好低头继续前进。战马摇晃着头,撒掉身上的水珠,对这糟糕的天气同样的不满。军队到达长石渠,开始在此处休整,各部分别散开,学着过去的老办法,分别驻扎,彼此设立戒备。高延宗等人坐在一处破落的庙里,啃着手里的乾粮,无奈的看向了外头。雨确实停了,只是地面依旧湿润,难以行走。天空依旧沉闷,光是看着便心烦意乱。高延宗待了会,便坐不住,去了自己的营帐睡觉。姚雄,寇流,褚兼得,田子礼等四人留在了刘桃子的身边,他们五人看着外头,有滋有味的吃着乾粮,一言不发。田子礼忽清了清嗓子。「兄长。」「嗯。」「我当初果真是太愚蠢了.将带兵事想的那般简单,如今方才知道其中艰辛。」「就这万馀人,带着走了两天,便出现了数百人的死伤.军心溃散,毫无战力.原来这带兵竟是如此的困难。」田子礼疲惫的呼出了一口气,「我再也不敢轻言起兵了。」姚雄嘿嘿一笑,「只是你不中用罢了,像我,不很是轻松吗?」「呵,你只是领着骑兵来回巡视,自然轻松,不如你我换换,我去骑马来回奔波,你来押送粮草物资,清点分配,如何?」「你以为我这差事便容易吗?万馀人的大军啊,全靠我来监督,时不时就有逃走的,掉队的,晕倒的,什麽样的都有!」姚雄瞥了眼寇流,「还有偷东西的呢!」寇流脸一黑,「你看我作甚?!」几个人有说有笑,很是热闹,全然没了赶路的疲倦。刘桃子却还是板着脸,「多去学习,积累经验。」几个人赶忙低头称是。姚雄却又偷偷问道:「兄长,您这虎奋将军,算是真的吗?还是说战时任命,打完了就收走?」「不知道。」褚兼得抚摸着胡须,「不是庙堂任命,那便是要收走的,不过,这是好事,一来可以熟悉统兵,二来能吞点州衙物资,三来能混个清君侧之功。」刘桃子提醒道:「兼得,贪赃枉法,我可不容。」「嘿,老夫随口一说,随口一说。」姚雄却很好奇,「前两个我都懂,这第三个是什麽意思?」褚兼得咧嘴笑着,这相貌颇为吓人,他说道:「此番是常山王对杨相动手,我们虽然只是远程观望,可说起来,那也是跟随常山王参与了这次大事啊,等常山王掌权,定然是要论功行赏的,不能落下一个人看来我们家刘公又得升官啦!还是正式的那种!」姚雄大喜过望,「升官好,升官好啊,兄长升官,我也能跟着升啊!」众人皆对未来充满了期待,热火朝天,再也没有了半点的疲惫与抱怨,他们的眼神明亮,斗志十足。而刘桃子,此刻只是远远的眺望着邺城的方向,脸色凝重,一言不发。邺城。郑子默拽着杨愔的手,脸上满是焦急。「杨相,常山王与长广王的心思,谁人不知呢?他们如此轻易的接受了诏令,其中定然有诈,这个宴会,还是勿要参加为好!」杨愔皱着眉头,看着周围的诸多官员。众人都看着杨愔,等待着他能做出一个正确的决定来。杨愔一把推开了郑子默,严厉的说道:「我等忠心体国,我与常山王并没有什麽私仇,一切都只是为了大齐而已,当下常山王拜职赴任,临行前设宴款待百官,岂有不到之理?!你怎会有此忧虑?」郑子默叹息着,「杨相,您觉得与他无私仇,只怕他不会这麽想啊。」杨愔的脸色缓和了些,「你勿要担心,此宴并非是在常山王府内,而是在尚书省,也并非只是宴请吾等几人,百官皆在受邀之列。」「便是有人要害我,还能在尚书省,当着文武百官之前害我吗?」听到这番话,郑子默也没有继续劝说,行了礼,退到了一旁,杨愔挺着肚子,领着诸重臣,上了车,朝着尚书省官署行驶而去。那里距离杨愔的府邸并不算太远。片刻之后,众人便已经到达,杨愔走下了车,高湛赶忙走上来迎接。「哈哈哈,杨相,你怎麽来晚了呢?百官都已到齐,杨相如今才来,可是要多吃几盏酒!!」看着高湛这豪爽的模样,杨愔也轻笑了起来,「二王既要赴任,不敢不准备礼物,故而来迟了,大王且勿要担心,稍后,我定多吃几盏!!」高湛开心的拉着杨愔的手,两人一同走进了官署里。群臣果真是到齐,看到杨愔前来,纷纷起身拜见,高湛不理会他们,只是抓着杨愔的手,朝着内屋继续走去。杨愔此刻低声对身边的高湛说道:「大王,过去的诸事,都是为了国家,还望大王.」「过去的事情便不说了!」「请入座!」高湛让杨愔坐在了文臣为首的位置上。杨愔以及诸多大臣们相继坐下来,那些官员们依旧是在吃酒,杨愔拿起酒杯,朝着他们礼貌的点着头。郑子默却皱着眉头,他看着内屋里这一大堆的勋贵,看着那似笑非笑的娄睿,心里愈发的不安,很快就有人过来,将他带往别屋。他正要说话,常山王便走了进来,众人纷纷起身拜见,杨愔也不例外,宴会这才算正式开始,郑子默也只好起身离开。高演坐在上位,安静的吃着酒,高湛手持酒壶,开始一一敬酒。可他的敬酒顺序,却是从右边,也就是杨愔对面那边开始的。杨愔并没有觉得有什麽不妥,只是吃着自己的酒。高湛沿着席给每个人斟酒,随即与人碰撞,敬酒两盏,他仰起头来,一口将酒水吞咽下,随即擦了擦嘴角。如此一路走来,跟每个人都吃了两杯,可他一点都不见有醉色,整个人都格外的清醒,酒是越吃越快,一饮而尽,鲜卑勋贵们看着他如此豪爽模样,都是忍不住纷纷叫好。等高湛走到了杨愔面前的时候,他早已扯开了衣领,露出了通红的肌肤,他的脸色也泛红,眼神变得有些不对劲。他的手里空荡荡的,酒壶不知被丢到哪里去。高湛大叫道:「捉酒来!!」左右没有人靠前。「捉酒来!!」「为何不捉?!」高湛再次高呼,这一刻,就看到从内屋冲出了数十人,他们猛地扑上来,最前的两人将杨愔按在地上,急忙捆绑。在位的其馀几个人,可朱浑天和,宋钦道等杨愔死党,在瞬间就被制服,这些壮汉将他们死死按在地上,而面对突发一幕,内屋里的诸多勋贵,却是视而不见,继续吃着酒,乐呵呵的看着他们。杨愔惊呆了,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高湛,不可置信的问道:「诸王谋反?想要杀忠臣吗?!」他吼道:「吾等尊天子削诸侯,一心为国,何罪之有?!」高演皱了皱眉头,「将他们放开吧。」高湛赶忙上前,「兄长,勿要听此人胡说八道,什麽为国,什麽为天子,说到底,就是想通过为国为民的理由来压制勋贵,让自己独大而已!!且不见那刘桃子,在地方上铲除奸贼,缴足粮食,立下了不少功劳,可这些人不还是下令要处死他吗?」「若一心为国,怎麽伤到他们自家人时就要处死有功之人呢?!」高演随即闭上了双眼,高湛指着杨愔等人,愤怒的叫道:「给我打!!往死里打!!」奴仆们抡起棍棒,棍棒如雨点落在了众人的身上,他们只能发出一声声的惨叫。而在其馀各屋,也是出现了类似的情况,有奴仆上前,一把将郑子默按在地上,郑子默仰头叫道:「不听智者言!当有此果。」他绝望的闭上了双眼,而在其馀这些屋内的,皆是汉臣。他们惊恐的看着这一幕,纷纷问道:「出了什麽事?!」他们此刻同样是不可置信,瞪圆了双眼。有奴仆朝着燕子献扑了上去,燕子献低下头,一拳打出,奴仆直接被打翻在地,燕子献赶忙朝外跑去,几个奴仆冲上来,被他夺了棍,又是几下,奴仆倒地。燕子献此刻格外的惊恐,奋力朝外逃去,沿路的奴仆都无法抓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路冲出尚书省。燕子献再次打翻面前的奴仆,一头撞出了尚书省,可刚刚稳住脚步,他便看到了面前的人。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身材高大粗壮,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正上下打量着他。而在他的身后,则是诸多精锐甲士。燕子献只是看到他,整个人便僵硬住了。「斛律光」高演领着众人走出了此处,斛律光走上前行了礼,随即将晕过去的燕子献丢在了他的面前,「大王,已抓来此人。」「押着,入宫!」高演领着大军,浩浩荡荡的朝着皇宫出发,而这一路上,已是弄得鸡飞狗跳,众人纷纷逃避,至于群臣,则是继续被关押在尚书省,不得进出。他们一路冲到了云龙门,下令开门。都督叱利骚赶忙领军阻挡,「不许进!!」高归彦皱着眉头,训斥道:「我统帅禁军,岂敢拦我?!」「无陛下诏令,谁都不许进去!!」高演看向了一旁的斛律光,他飞速一箭,叱利骚当即倒地。高归彦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们过了云龙门,又被成休宁所阻拦,高归彦再次下令,士卒们纷纷丢下了武器,成休宁也当场被抓。他们就这麽一路冲进了内宫,长广王与平秦王驻守朱华门,高演则是派娄睿前往请太皇太后前来。很快,太皇太后领着皇帝来到了昭阳殿内。高殷惊愕的看着面前的众人,脸上满是畏惧。高演当即叩头,「太皇太后!臣与陛下骨肉相连,只是杨愔欲擅朝权,威福自己,若不早除,定为大患,臣与湛为国事重,贺拔仁丶斛律金等惜献皇帝业,擒拿了杨愔,送到宫内,没有用刑,请您责罚!」说完,他再次重重的叩头,似是要叩出血来。高殷吓得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左右的诸多宫内甲士,此刻皆看向了高殷的方向,可高殷便是不说话,嘴唇微微颤抖着,甲士们的脸上多有失望,缓缓低下头。娄太后长叹了一声,问道:「杨郎何在呢?」贺拔仁走上前,张开手,「他的一只眼睛在这里呢!」娄太后有些悲痛的说道:「杨郎能做出什麽事来?留着他不是更好吗?」她忽然暴躁的看向了高殷,「你纵容的这些人想杀了我两个儿子,再杀了我,最后杀了你,你为何这般纵容他们?!」高殷低着头,不敢说话。娄太后又指着不远处的李祖娥,「岂能让我受你这汉人摆布?!」李祖娥吓得急忙下拜求饶。看到高演还在叩头,娄太后看向了高殷,「为什麽不安慰你的叔父呢?」高殷哆嗦着说道:「皇皇位,尚且可以让让给叔叔,怎.怎.怎麽会因为这些汉,汉,汉人而跟叔父争执?求能饶恕,恕了我的性命,我自,自下殿去,这些汉,汉,汉人由叔父来处置!」高湛当即看向了斛律光,示意他跟上自己外出。高殷上前扶起了高演,哆嗦着向他认罪,高演急忙退让,「岂能让天子向臣行礼呢?」他又上前拉着高殷的手,「陛下,此番诸事,都是为了您,当初兄长逝世的时候,我便曾答应陛下,会保护好陛下,只要臣在,就绝对不会让杨愔这样的乱臣危害天下,请您现在就颁发诏令,任我为大丞相丶都督中外诸军事丶录尚书事.这麽做是为了尽快稳定天下,不让杨党恶人四处作乱!!请陛下下诏吧!!」高殷哆嗦着,瞥了一眼神色凶狠的娄太后,怯生生的说道:「好,好,朕令叔父为大丞相,都督内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杨愔跪在地上,他的一个眼眶空荡荡的。血液从脸上流淌到地面。两个甲士就这麽抓着他,身边的几个朝臣早已被打得失去了意识。高湛狞笑着走到了他的面前,和士开就站在他的身后。「知道陛下怎麽说的吗?他说,绝对不会为了你们这些汉人而跟我们起争执.就你们这些人,也配来专权独行??」杨愔缓缓抬起头来,以单眼看向面前的高湛。「你若杀了我,天下汉士皆当离心,再也不会有用心辅佐朝政的汉臣了。」「哦?杨大肚此刻想要求饶??哈哈哈,是不是晚了些呢?」「我并非是求饶.你不能处死我」「噗嗤。」高湛将手里的剑刺进了杨愔的腹部,杨愔痛苦的看着他,高湛低声说道:「那我偏要看看,处死你是个什麽样的后果.汉士?汉臣?我大齐需要吗?你们有什麽用?」杨愔的嘴角流着血,他抬头看着高湛,「往后你便知道了,大齐迟早亡在你的手里。」高湛大怒,猛地抽出了剑。杨愔仰后倒下,他那空洞的眼,就这麽注视着血淋淋的天空。死不瞑目。(本章完) 第144章 将才 恶鸟扑扇着翅膀,不善的目光在地面上搜寻着食物。它贴着地面滑行而过。一旁是望不到尽头的水流,水势急促,浑浊且雄壮,泜水发出咆哮声,卷起双拳,一路朝着下流冲锋而去。在泜水右岸上,是一排排的营帐,他们整齐的排列在岸边,右岸大营内传出的喧嚣声几乎能盖住泜水的沸腾不安,就看到四周的高台上,挂起了一颗颗的头颅,竟引得无数恶鸟徘徊。刘桃子骑着青狮,领着众人来回巡视诸多营帐。营帐内外,都有巡视的甲士,看到刘桃子,纷纷行礼拜见。刘桃子微微点头。在经过了多日的休整之后,定州兵们终于能看出些士卒的模样来了,当下这右岸大营,光是从外表上来看,那还是气势汹汹,有些震慑力。刘桃子一路纵马,来到了大营的最南侧。这是一处单独的小营,刘桃子纵马走进,门口的甲士赶忙行礼。里头格外的混乱,就看到一群人围在周围,不知在做什麽。姚雄怒吼道:「让开!!!」他用鞭子打出了几个鞭花,前头的人赶忙散开,惊恐的望着刘桃子等人。刘桃子就这麽走到了最里头。在最里头,看到两个男人在地上扭打了起来,拳拳到肉,彼此闷哼着,无人敢靠近。其中一人乃是田子礼,而另外一人,则留着跟寇流的同款胡须,是鲜卑人无疑。这人便是长乐郡尉,唤作丘林夺。两人扭打成一团,嘴里骂着各类脏话。刘桃子脸色平静,看着这一幕,姚雄却赶忙跳下马来,迅速跑到了他们的身边,就看到他吃力的将两人分开,迅速从后方抱住了丘林夺。「勿要再打了!勿要再打了!」丘林夺被他死死抱着,田子礼猛地起身,对着他的脸便是狠狠几拳,姚雄『大惊失色』,「快拦着田君啊!!」这才有甲士慢悠悠的冲上来,赶忙挡在了两人之中。姚雄放开了丘林夺,丘林夺猛地看向他,想要破口大骂,可看到一旁的刘桃子,他硬生生忍了下来。「拜见将军!!」两人同时上前行礼。刘桃子骑着战马,本就高大的他,此刻犹如小山,低头俯视,直教人喘不上气来。「出了什麽事?」田子礼的脸上满是怒火,他向来擅长交际,跟众人的关系都不错,很少能看到他如此愤怒的模样。他说道:「将军!!这厮克扣了给长乐郡兵的粮草,褚兼得说长乐兵减员最是严重,我还当是他们水土不服,让兼得给了些草药,准备今日拿来混粥,分发给长乐兵,这看了才知道将军,您来看看!!」田子礼指着远处那几口大锅,他令人将其中的一口大锅带到了刘桃子的面前。刘桃子低头看去,那口大锅内,便只是水。没错,就是水,便是连米粒都看不到。田子礼咬牙切齿的说道:「明明分发了足够的粮食,为何非要饿杀士卒?」丘林夺却很不在意,他抬头看向了刘桃子,「将军,我是按着大齐制度来分发军粮的,这些都是汉人,并非是真正的士卒,按着规定,就该是百人一石粟。」刘桃子看了看周围的诸多县兵,他们神色呆滞,怯弱,站在那里,一个个犹如竹竿,浑身没有半点肉,手里的武器就这麽耷拉在地上,他们站在那里,呆愣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可这一切似乎都与他们没有关系,便只是那麽看着,犹如路人。刘桃子再次看向了那丘林夺。「不曾听到我的军令?」「听到了。」「我给的粮食不够?」「足够。」「拉出去砍了。」丘林夺大吃一惊,他这才赶忙说道:「将军!!我是按着制度办事的啊!将军!!」可他的话都没说完,姚雄领着人扑上来,将他按在地上,丘林夺大叫道:「将军!我都是按制度办的!我何罪之有?!」「若不知我军令,按着制度办事,我不怪你,可既知我军令,却还以制度为由,克扣粮食,此便是你的罪。」甲士们拖着丘林夺往外走,丘林夺看情况不对,发了狠,大叫道:「刘桃子!!你不过是个临时的虎奋将军!论官职,你我同级!!乃公是天子之臣,你有什麽资格杀我?!」他看着左右的诸多郡兵,「长乐兵!!听我指挥!抓住这些人!!」长乐兵们依旧是站在原地,他们就这麽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根本没有任何的动静。丘林夺拼死反抗,却根本逃不过,就这麽一路被押出去,片刻之后,从外头传出一声惨叫,姚雄提着他的头颅快步跑了进来。「兄长,已斩首。」「好,你带着他的头颅,即刻在各营宣告,若再有将领克扣粮草,虐杀士卒的,斩首!!」「唯!!!」姚雄提着头颅飞快的冲出了此处,刘桃子看着面前的长乐营,沉思了片刻,方才对田子礼说道:「这一营我自己领了,跟真定兵换个位置,往后跟博陵兵一同操练,归我管辖。」「唯。」「另外,去跟大王要个军令,丘林夺的斩首军令。」「唯。」「列阵!!」刘桃子手持华铤剑,身披甲胄,行走在诸兵之前,长乐郡兵们此刻在他面前列阵,随着他的号令而做出各种动作来。「前进!!」长乐兵迅速往前,只是走了一段距离,阵型便散了,全军陷入混乱。「停止!!」刘桃子一次次的操练,直到将他们都累的起不了身,他这才说道:「今日做的不错,赏赐长乐兵羊十五只!!」这一刻,那些本是累的无法起身的长乐兵,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竟是一个个又站起身来,左右张望,羊呢??很快,军吏推着小车前来此处,开始按着县分发肉粥,看着那一块块肉,长乐兵营内一片喧哗,士卒们大声嚷嚷着,那似是死去的人在一瞬间就活了过来,眼神瞬间明亮,在博陵兵的督促下,他们形成了整齐的阵型,开始分批前来吃肉。看着诸多士卒们蹲在地上狼吞虎咽,刘桃子方才继续说道:「明日继续操练!!」长乐兵却再也没有任何的抵抗情绪,脸上满是喜色,甚至有人高呼了起来。姚雄看着他们吃肉,一脸的心疼。「兄长,这可是咱博陵兵吃的呀,就这麽分给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是抓过来的农夫,往后也不属于我们,何必来操练他们,还给他们肉呢?」「多浪费啊.」刘桃子皱起眉头,「我身为虎奋将军,辅佐主将督察全军,莫非我的麾下只有博陵兵吗?!」「可这将军位不是临时的吗?」「雄,要记住,无论是临时还是长久的,你在什麽职位上,就要做好你本身的差事,全力而为。」姚雄一颤,方才朝着刘桃子行礼,「属下受教!」刘桃子看着面前的长乐兵,「往后可以设立比试,让其馀四郡兵比拼列阵,前进等诸事,优者赏,劣者罚,要尽快让这支军队恢复士气,足以能战。」「唯!!」在刘桃子的军令下,五郡兵都开始了操练,这次外出,州里带出了足够多的粮食,最近一段时间,整个定州都很富裕,不缺粮食.刘桃子增加了诸营的口粮,开始进行大规模的操练和比试,比试中获胜者赏,这个赏赐不只是包裹了将领,也包括了寻常的士卒。整个泜水南营,都陷入了热火朝天的操练之中。地面上长出了稀疏的杂草,放眼望去,远处是灰白与翠绿相间,这杂草并没能修饰那灰白色的大地,反而是让地面看起来更加的荒凉。马车从道路之中穿行而过,惊起了正在啄食的恶鸟。腐烂的尸体背靠着枯萎的树木,恶鸟们成群结队,扑扇着翅膀,不断的啄食,尸体坐在那里,双手抱在胸前,耷拉着脑袋。虫蚁们在尸体周围狂欢,此处的杂草,也最是丰盛。骑士们簇拥在马车周围,看着远处那啄食的鸟儿,饶有兴致的吹了个哨子,随即哈哈大笑。走了许久,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一人手持大弓,领着骑士将他们拦下。「尔等是何人?!」贵人从马车内走出,看着面前拦路的诸多骑士,笑着说道:「我是来传达诏令的,不知阁下是?」「属下是虎奋将军麾下斥候督寇流!不知阁下可有令牌验书在身?」「有,请阁下查看。」那贵人看着寇流的面相,对他颇为客气。这贵人挺着肚子,看起来便和气,文质彬彬的模样,可寇流从他的面貌上就能看出此人绝非是汉人,似乎也不是鲜卑人,应当是个契胡。寇流查看了他们的身份,这才赶忙行礼,「属下这便派人禀告,请跟我来。」马车在寇流的带领下朝着大营缓缓走去,刚刚靠近,就能听到从里头传出的阵阵喊杀声。这中气十足,气势非凡。贵人都愣了几下。来到了大营的正门,高延宗领着刘桃子等众人,早已等候在了此处。自从经历了上次的事情后,高延宗就对天使充满了警惕,此刻也是披坚执锐,看起来杀气腾腾,那贵人并没有持节,因此,他先行礼拜见了高延宗。「厍狄显安,拜见大王!!」高延宗打量着他,「你是奉谁的诏令前来的?」「自然是奉陛下的诏令」「常山王现在如何?」「常山王已进位大丞相,都督中外军事,录尚书事。」高延宗一笑,「那就是成了??」厍狄显安也不藏着,同样露出了笑容,他点着头,「确实成了。」高延宗大喜,仰头大笑。「好,好,请跟我来!」高延宗这才让刘桃子取缔戒备状态,亲自拉着厍狄显安的手,将他带进了大营内,走进大营,厍狄显安便有些愕然,只见左右皆有甲士巡视,能看到的诸多地方,都有士卒正在奋力操练,气势如虹。厍狄显安忍不住说道:「大王实乃将才!!」「这郡县兵向来羸弱,不想在大王手里,竟是这般勇猛!!当真是闻所未闻!!」高延宗得意的仰起头来,又瞥了刘桃子一眼,「哈哈哈,不过是略知些练兵的方法而已!」厍狄显安却很上心,「不知大王是几日一练?是用了什麽兵阵?」高延宗当即便愣住了,他尴尬的看向了刘桃子,欲言又止。「哎呀,寡人还是与您说实话吧,这不是我练的,是虎奋将军所练出来的,我觉得待在此处太过无聊,就带着人外出狩猎,这军营内的大小事,都交给了虎奋将军来管治。」厍狄显安依旧是笑着,「大王坦诚,似大王这般实诚之人,当下是愈发的难寻啊。」高延宗更加高兴了,他领着厍狄显安到达自己的主帐,令人大摆宴席,款待诸宾客。厍狄显安坐在高延宗的左手边,刘桃子等人坐在了右手边。高延宗跟厍狄显安进行了些寒暄,方才问道:「君是来下达让我回真定的诏令吗?」厍狄显安掏出了圣旨,随即直接递给了高延宗。「大王且看,这是大王为您表功后,陛下亲自下达的诏令,称赞您忠心体国,一心为君,特进您为翊军将军,请您即刻动身,前往晋阳,在那边拜见陛下与太皇太后,商谈大事。」高延宗大喜过望,拿着这诏令,一字一句的看着。忽然,他反应过来,看向厍狄显安,「莫非只有我得到了赏赐吗?我麾下众人呢?」厍狄显安这才笑着看向了刘桃子,「大丞相是向来不会忘却功臣的。」他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令书来,高延宗伸手就要拿,厍狄显安一抬手,便躲过了。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高延宗,「大王,这是大丞相之令,并非诏令。」高延宗笑了笑,「我只是好奇。」厍狄显安肃穆的站起身来,拿起了此令,宣读了起来,而宣读对象便是刘桃子。「特令虎奋将军刘桃子代行定州事,彻查杨党馀孽,安定地方,铲除内外奸贼,恢复春种.」刘桃子接了令,「多谢大丞相。」厍狄显安这才亲切的拉住刘桃子的手,「大丞相对阁下分外的看重,他曾指着您的名字,对我说:此为我家之千里驹也!」「此番刺史前往晋阳,定州就暂且交给阁下来治理,大丞相托我告知阁下:奉令诛贼。」刘桃子低下头,「唯。」高延宗却忍不住说道:「临时看管定州?这也没有晋升啊?」厍狄显安笑了起来,「进了虎奋将军,这莫非不算?」「这是我表的!」「大丞相同意了。」高延宗顿时无法反驳,等到厍狄显安入座,他小心翼翼的来到了刘桃子的身边,低声对他说道:「兄长勿要担心,大丞相不是扣扣嗖嗖的人,定然是有小人诬陷,才让你无法晋升,此番我去晋阳,一定要为你求个官职,什麽虎奋将军,要做就做车骑大将军!!」不远处吃酒的厍狄显安手都颤了一下,却摇头苦笑,没有说话。厍狄显安来的很匆忙,而离开时也是如此,他要带着高延宗一同前往晋阳,甚至都不给高延宗回真定收拾东西的机会。高延宗骑着战马,来到了大营外,身后诸多官员们前来送别。高延宗看着面前的刘桃子,脸色极是不舍。他忽从战马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刘桃子的面前,朝着他行了礼。他抬起头来,脸色诚恳。「兄长,自幼除却叔父,我便不曾服过人,唯独兄长,实令我长进太多。」「我过去顽劣,自以为勇猛,自以为明智,却是做了很多的错事,跟随兄长许久,已知诸事是非,往后定然不会再做出那般混帐事来,定不忘兄长的教诲。」「我此番回晋阳,待我回来,只怕兄长早已迁他地为官,若是能再次相见,定然让兄长刮目相看!!」他行了礼,便爬上了战马,挥起手里的长鞭,领着诸多亲随狂奔而去。刘桃子站在原地,平静的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开。当刘桃子转身看向了众人的时候,留守的诸多官员将领们,满脸堆笑,没有一个人敢直起腰,大丞相的命令,他们也听到了。这分明就是示意刘桃子将定州上下杀的乾净些。「今日且回去休整,明日出发!」「唯!!」众人急忙返回各自营内,刘桃子身边也就剩下了他那些爪牙们,姚雄傻笑了起来,「这下将军便不是暂时的了!好啊!是真将军了!」田子礼却皱着眉头,「不对,杂号将军,依旧是暂时的,只是庙堂亲自任命了而已,这是想让兄长勿要急着遣散定州兵,先杀完了人再说啊看来等春种之后,便会有新的任命。」「那就回去杀呗!」「正好,先前参与谋反的那些人,其中不少可都是当地大族,我觉得都可以杀了!」刘桃子板着脸,「代行地方事,不是让你杀尽定州人。」「除了杂草,便该耕耘了。」(本章完) 第145章 离心背德 州衙。此刻的衙门半掩,一个郡吏失魂落魄的坐在门口,低着头,面若死灰。崔季舒住着拐杖,走进了衙内,那人却是都不曾起身,只是呆滞的坐在原地。整个官署里,竟是一片死寂。州中的官吏最多,便是刺史的属吏,便有三十馀人,加上其馀诸多官吏,平日里可谓是人来人往,喧哗热闹,从不曾有过这般死寂的时候。崔季舒走在长廊之中,看向了左右两侧。有官吏坐在两侧的屋内,门同样是虚掩着的,他们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只是茫然的注视着前方。整个州衙都像是被人下了定身术,大家都呆呆的坐在原位上,一动不动。氛围很是怪异,又很是压抑,内院那块巨大的假山,死气沉沉,像是压住了所有的官员。崔季舒忍不住用拐杖狠狠砸了下地面,「人呢?!人呢?!」终于有官吏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行了礼。「拜见崔公。」听着这有气无力的声音,崔季舒很是无奈,「虎奋将军今日便要回来了,你们便要以如此面目来迎接他吗?」「速速召集众人,让他们勿要如此.」「唯。」官吏简单的回了一句,随即离开,很快,诸多官吏开始聚集在此处,准备外出迎接虎奋将军。可不知为何,他们明明很是顺从的站在这里,也没有开口说话,但是崔季舒却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死气,他们的眼神空洞,无喜无悲。崔季舒下意识的感受到了些惊悚。杨愔为首的士大夫势力被诛杀,带给天下的影响是巨大的。杨愔担任宰相多年,尽管没能做到最好,却也是一直都在全力保持着这个疯癫帝国的稳定,让这个疯癫帝国勉强还能继续运转,至少在表面上还存在着秩序,便是杀人也需要编出一个理由,抢东西之前也得举个旗帜。杨愔死了。定州衙的官吏们,没有为他的死而感到开心,也并没有因为他的死而感到愤怒。他们没有落泪,也没有反抗。一切都与过去一般,他们顺从且听话。只是,他们似乎已经没有什麽情绪表达了,就像是忽然间对朝廷死心,也又像是突然就丧失了所有的斗志。当下,站在崔季舒面前的,并非是治理一方的地方官员,只是些死了心的行尸走肉而已。他们已经不在乎了。从上往下掀起的一场拯救行动,至少是士大夫们所认为的拯救行动,随着杨愔的死而正式宣告失败,既无法拯救,便只剩下了真正的绝望和冷眼。崔季舒皱着眉头,领着众人走出了这里。他们在真定县外开始准备迎接工作。官吏们很是忙碌,四处走动,偶尔也会攀谈,只是,他们闭口不谈朝政,不谈这次刘桃子的来意,也不谈这次杨愔的事。崔季舒拄着拐杖,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地面微微的颤抖了起来,官吏们赶忙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他们平静的看着远处。大军到达。定州兵的变化极大,跟离开真定时的状态相差甚远,他们几乎就是变了个模样,列阵前进,竟然没有太多掉队的。崔季舒看了都暗自吃惊。刘桃子纵马来到众人面前,崔季舒领着官员们行礼拜见。刘桃子让姚雄将军队带去大校场,自己则是带上田子礼等人走向了州衙。刘桃子给了崔季舒一匹骏马,崔季舒骑着骏马,就跟在刘桃子的身边,他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刘公,博陵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这次就是来帮您做定州事务。」「刘公麾下虽有能才,却是没有能处置地方政务的人啊。」「若是刘公不嫌弃,老夫倒是有个儿子,他唤作崔刚人虽然愚笨,却好在淳朴良善,没有什麽恶习,他读过许多书,相当的博学,就是缺乏干实事的经验.」刘桃子一言不发,他领着众人回到了衙内。刘桃子这次是直接坐在了上位。其馀诸多官吏们,则是坐在了两旁。崔季舒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刘桃子,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诸官吏,一脸复杂。刘桃子开了口,「春种。」随后,他便看向了崔季舒,「由崔公负责。」这位领着大军回来,有着强有力的靠山,能主宰定州众人生死的山魈回来之后,并没有如大家所预料的那般大开杀戒,他在第一时间遣散了其馀郡县的士卒,让他们各自返回原地,减少州衙的支出。随后他便让崔季舒总领春种之事,而后就跟在了崔季舒的身边,看着他操办诸多事。定州同样是河北粮仓,名下五郡,也皆是些肥沃之地,而在当下,定州官府收回了大量的官田公田,又得到了很多农具,农畜。崔季舒对州内的资源进行了合理的分配,庙堂是有着专属耕牛的,这耕牛由乡吏负责,由专门的农夫来养,在农桑之时,这些小吏便能决定谁先谁后,统一分配。定州各地的官田和公田都开始重新授发,按着齐律,年满十五岁的男性都能得到授田四十亩,女性则是二十亩,而奴仆也能得到授田,只是他们的授田得归属他们的主人拥有。定州此番释放出了大量的佃户奴仆,又将各地的露田授发众人。这些事情听起来容易,而实际操办起来,相当的有难度。尤其是站在州的角度上来看待诸郡县,五个郡,十馀个县,每个县的情况都不同,需要调解的问题也很多。官道两旁再次变得翠绿,不远处的耕地上,站着一个老农,浑身漆黑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的穿着极为简陋,光着腿,踩在泥土之中,他用力的拉着耕牛,耕牛低着头,随着老农的拖行而缓缓前进,耕牛身后则是拖着耕犁,有毛头小子低着头推着耕犁,耕犁破开了泥土,杂草石块等杂物朝着两边倾倒。崔季舒骑着马,走在官道上,他指着远处那耕作的老农,「也不能一切都按着制度来办。」「先前刘公质问我,为何授田数目跟百姓数目对不上,这便是原因了。」「很多分发的耕地,那是荒地,休耕轮作,便要耗费两三年,给百姓们分发四十亩耕地,其中三十亩都是荒田,然后徵收四十亩的税赋,这跟过去有什麽区别呢?」「故而,在授田的时候,得知道耕地的好坏,若是荒地居多,那就得再补偿些良田,这是前朝时就有的习惯,百姓们也因此将授田唤作倍田刘公可得记住,这制度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办事得讲究技巧,灵活运用,否则,再好的制度,也会变成害人的制度。」刘桃子骑着青狮,跟在他的身边,愣是比他高出了好几个头。可此刻,他却听的相当认真,频频点头。「现在,刘公还怀疑我私藏授田嘛?」刘桃子平静的摇了摇头。跟在两人身后的当地吏,此刻默不作声,有几个悄悄擦着汗,不愧是崔公,跟山魈说话也是一点不客气。崔季舒又指着远处的水渠说道:「这水渠,也是一个大问题,倘若分配不均,会出现乡里争斗杀人的情况可各地的情况不同,用水也不同,很难平均下来,故而,就得派遣官吏驻守在闸口,不能直接授予百姓所用,得吓唬他们.这并非是老夫鱼肉百姓,这是为了不使地方殴斗争水!」崔季舒一路说着,终于来到了行唐县城门口。县令早已领着众人站在门口,那县令圆滚滚的身材,此刻脸上写满了得意。看到众人,他急忙快步前来,行礼拜见。「行唐令其连奎拜见崔公!」「拜见虎奋将军!!」崔季舒瞥了一眼刘桃子,轻轻摇着头,方才走下来,抚摸着胡须,轻笑着将对方扶起来,「其连君勿要多礼,虎奋将军得知你最先完成授田,立下大功,特意前来观看.」其连奎的脸上挂满了笑容,他赶忙招了招手,就有县丞带着厚厚的文书走上前来。「请您查看!我已完成了授田,严格按着制度所办,所有授田数目与获田百姓的数目都能对的上,您现在就可以派人去查看」听到这话,崔季舒方才转头看向了刘桃子。「将军,你现在明白了吧?像他这样的,便算是昏庸的官员,胡乱的分发授田,完全不顾这耕地的好坏,而后徵收,他所酿成的祸害,绝不会比先前少,而那些至今还不曾完成,数目对不上的,也未必就是贪墨耕地的贪官.」其连奎脸色大变,他瞪圆了双眼,「崔公这是何意?!」刘桃子看向了他的县丞,审视了几眼,方才说道:「其连奎办事不利,在家反省,等庙堂下令责罚,暂时由县丞来接管诸事。」县丞一愣,随即上前领命。两人再次走在了路上。崔季舒抚摸着胡须,无奈的说道:「定州的官员,大多没了心性啊。」「若是庙堂再不想办法应对,只怕是从此失人心喽」晋阳宫。粗犷的大殿内,甲士们分别站立在各地。高演直接坐在了上位,他的诸多亲信,勋贵们分别坐在了两侧。高延宗也在其中,他此刻正跟坐在身边的兄长高长恭低声言语着什麽,神色格外的激动。「他就那麽一砍,那家伙的头颅就飞了起来.当真是没有一丝的停顿,你不知道.」高延宗说的正起劲,高演却忽然清了清嗓子。高延宗赶忙闭上了嘴,正视前方,做出了肃穆的表情来。高演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他们兄弟二人,随即看向了坐在左边的王唏,他开口问道:「王公觉得,谁能担当大任呢?」「中书令赵彦深可以接替杨愔诸机务。」此话一出,诸多勋贵皆哗然。高湛板着脸,没有说话,而高归彦却忍不住了。他开口,冷冷说道:「若不是我看着阁下开口,险些以为是杨愔在上奏呢。」有他开头,勋贵们便不怕了,他们纷纷说道:「是啊,那厮平日里跟杨愔最为亲近,跟我们从不来往,岂能再弄出个杨愔来呢?」「那厮也是大族出身,又是汉人,应当有个国人宰相才是!」众人纷纷议论了起来,高延宗也开了口,「只要能干,管他是国人还是汉人呢」可高延宗年纪太小,根本没有人理会他。高延宗气呼呼的坐在原地。高演打量着这些勋贵们,他的脸色本来就很严肃,如此打量,原先喧哗的众人,都渐渐不敢作声了。高演点点头,「诸位说的也有些道理杨愔的事情,便由我来先代替,往后再决定人选。」众人纷纷走出别殿,权贵们聚集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麽,神色大多激动。王唏却没有跟着一同离开,他跟厍狄显安留在了原地,等着众人离开,这才跟上了高演,一左一右跟在他的身边。高演忽问道:「为何要举荐赵彦深呢?」「因为此人有才能,谦卑内敛,品行也算端正大王,您已经灭了杨愔,当下是要您来治理大齐了」王唏苦笑着说道:「勋贵能安邦,可无法治国啊。」「无论尚书还是中书,事务繁杂,关系机密,绝非是寻常勋贵能担任的.否则」王唏没有明说,可高演心里已有了猜想。高演走在了走廊之中,「厍狄君,你去了诸多地方,且说说地方的情况如何?」厍狄显安回答道:「若要直言,便请大王先赦免我的罪行。」「说吧,我赦免你。」「天下士人,大多已对庙堂死心,不再以匡扶天下为己任.只怕大王已经失去了天下民心。」高演猛地停下脚步,缓缓看向了厍狄显安,高演的眼神里充满了杀气,那锐利的杀气让厍狄显安都哆嗦了起来。「那你.觉得该怎麽办?」厍狄显安再次开了口,「得再次拉拢这些士人,当初大王是勋贵之首,而当下大王是庙堂之主,故而,大王必须要放下成见,首先便是开放各地学,国子监,国学,郡县之学,要下令让他们广招学生,讲习经典,设置官员,进行督课,改善其学风重要的,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大王绝非武夫,是重文之人。」王唏补充道:「其次便是收敛勋贵,当下如廷尉,御史中丞,刺史等监察之官,几乎都是由勋贵担任,这些人目无法度,肆意妄为,不顾律法,私自施刑,大王应当下令:执法者必须以法量刑,徇私舞弊者处以死刑。」厍狄显安点着头,又说道:「还有钱粮的问题要解决.」王唏说道:「还得派遣有名望的大臣,代替大王前往各地,探查地方情况.」高演站在他们的面前,听着他们不断的提出诸多的建议,脸上没有半点的烦躁,他听的也相当认真,到两人说完,他这才点着头。「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只是,现在还不能推行。」王唏笑了笑,「大王说的是当下大事才完成了一半,若是现在就急着得罪勋贵,对下一步反而不利。」高演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他忽看向了两位谋臣,「得加快速度,我需要尽快登基。」两位谋臣此刻也是苦笑,王唏说道:「大王,岂能说的如此直白呢.况且,这种事不能急,大王得先坐稳现在的位置,而后再去打仗,立下功勋,而后再由群臣劝进,大王还得拒绝,如此最快也得要一年.」高演摇着头,他冷酷的看着二人,「我并非是急着享受做皇帝的乐趣,也不是害怕打仗,只是当下大齐陋政太多,以臣子的身份,终究是有所限制,我需要尽快上位,才能全力发挥,我不喜欢装模作样,便勿要等上一年了,现在就开始办吧,三个月,足够嘛?」王唏彻底犯难,「大王.这.」「四个月?」「大王,五个月,五个月内,定然成事。」「好吧,那就五个月了。」高演再次往前走,走在路上,他忽开口问道:「定州的刘桃子,如何了?又杀了多少人?」厍狄显安开口说道:「不曾杀人。」「哦??」「他找来了崔季舒,来帮着他做春种大事,做的相当出色,定州今年的收成定然极高.」「哦,还有个崔季舒,可以将他召回庙堂了。」高演说着,他那肃穆的脸上忽又出现了笑容。「原来,这个刘桃子不只是会杀人.做的不错啊。」「王君,给他安排到边塞吧,让他在那边屯田御敌,一来是解决边塞钱粮,二来,也是为往后我出征讨伐贼寇做好准备,我还是得有军功才能让众人服从.」王唏一愣,沉思了片刻,「大王,那便让他去幽州?」高演瞥了他一眼,「哪里的权贵最多?」王唏恍然大悟,「臣明白了。」高演却笑了笑,「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跟杨愔那般,想着如何对自家人动手不过,这个桃子挺好用的,你们得省着点用,勿要给我用坏了!」厍狄显安忽然说道:「大王,对这个刘桃子,我有一件事要禀告。」「你说吧。」「他是勇士都督刘桃枝的儿子。」「我知道。」「原来如此,是臣多舌」(本章完) 第146章 边塞 阳光下。乾瘦的老翁推着耕犁。阳光颇为刺眼,阳光的照耀下,能看到老翁那狰狞的脸色,他压着头,双腿深深陷进了泥土之中,用力的往前推搡。耕犁似是扎了根,一动不动。老翁咬着牙,又背过身,尝试了许多办法,只是无法撼动这耕犁。在不远处,一个同样乾瘦的年轻妇人,站在田边,直勾勾的看着这一幕,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孩,乾瘪的乳房再也无法哺育怀中的孩子。在对面的官道上,有骑士缓缓路过。老翁,妇人,婴孩,似是同时看向了他们。僵硬的脸上已然没有了恐惧,没有了惧怕,他们就这麽直勾勾的看着这些骑士们从官道穿行而过。姚雄收回了眼神,「出了定州,竟是这般天地。」刘桃子走在队伍的最前头,身后则是浩浩荡荡的跟着五百馀骑士,声势非凡。田子礼想要说些什麽,却又看向了跟在身边的后生。那后生一脸的愁苦,骑着大马,坐姿极为怪异。田子礼瞥了眼姚雄,姚雄点头,随后冷冷开口质问道:「崔君若是不愿跟随,直说就是了,何必勉强?我看阁下一脸的愁苦,何以这般委屈自己呢?」这后生,便正是崔季舒的儿子崔刚。他赶忙抬起头来,「我并非是不愿跟随,是不曾骑过这麽长时日的马,实在疼痛。」听到这句话,其馀众人哈哈大笑。崔刚却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发笑,他诚恳的问道:「难道是不该疼的吗?」几个人不笑了,却也不回答他。刘桃子瞥了眼他们几个,田子礼这才说道:「崔君初次骑马远行,自然会是这样,过几天便好了,且先忍耐。」「好。」「崔君,不如你暂且放慢速度,反正能跟得上大军就好。」「不必。」「就当是看看后头有没有掉队的。」「好。」崔刚这才略微放慢速度,刘桃子等人迅速拉开了距离。田子礼板着脸,「兄长,怎麽能带上这样的人呢?这家伙是大族出身,最擅长给鲜贵人做狗,生来就不是与我们一路!」刘桃子没有说话。姚雄此刻也表示了赞同,「我看这家伙就是崔季舒派来监视我们的,崔季舒不是官复原职了嘛?他想要报复我们,就将儿子派来,往后让他儿子举报,他一批准」褚兼得笑了起来,「倒也不至于,当下主公得到大丞相的青睐,便是皇帝,想要动主公都不太容易啊。」田子礼瞥了他一眼,「便是如此,那也不该带上崔刚,犬人之类耳!」褚兼得嘿嘿一笑,露出了丑陋的大槽牙,「你一口一个为贵人做狗,那你觉得主公算不上是给大丞相当狗呢?」田子礼勃然大怒,「大胆!!岂敢对兄长无礼?!」姚雄也是直接手按刀,怒目而视。褚兼得却不怕他们,他继续说道:「我并没有羞辱主公的意思,只是,我看崔刚这个后生,虽是大族出身,人倒算是淳朴,没什麽大族的陋习,况且读书极多,见识渊博,主公身边就缺少这样的人,带上他没什麽坏处。」田子礼跟姚雄还是没有说话,脸上很是不服气。刘桃子忽开口问道:「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个什麽情况?」周围的几个人当即愣住了,姚雄挠着头,一脸的苦闷,「这谁知道啊不知那大丞相是怎麽想的,将兄长派到鸟不拉屎的地方,什麽武川,我是听都没听过,武川大戍主是个什麽官职我都不知道」刘桃子又看向了田子礼,田子礼此刻也是说不出话来,「兄长,我也不曾去过那麽远的地方。」「崔刚!!!」刘桃子开口叫道。当即有骑士往后传话,很快,崔刚就纵马,咬牙切齿的来到了刘桃子的身边,他痛苦的拍了拍腿,又反应过来,朝着刘桃子低头,「刘公,请恕我失礼.」「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个什麽情况?」崔刚一愣,赶忙说道:「大丞相任刘公为武川大戍主,武川乃是边塞重镇,与塞外胡人,乃至西贼接壤,前朝曾在此处驻扎诸多军户,到我朝,先设县,属恒州管辖,可后来多有战乱,县城屡次被摧毁,便取缔恒州下郡县,设戍,设立大小戍主来镇守当地,修建堡垒,烽火,抵御外寇。」「城内外,多是鲜卑军户,凶悍无比,当地汉人负责耕作供养,鲜卑人则是整日操练备战」「恒州内多军戍,故而多由勋贵子弟来担任杂号将军,兼任之。」崔刚极为认真的为刘桃子解释起了那边的情况,他似是都感觉不到疼痛了,说的极为迅速,不多时,就将那里的各项制度以及过去和现在都说的很清楚。刘桃子这才挥挥手,「知道了,继续走吧。」「唯。」崔刚再次走在了众人的行列里,姚雄跟田子礼对视了一眼,姚雄这才开口说道:「兄长,我懂了.」田子礼抿了抿嘴,低着头没有附和。如此前进了许久,寇流忽领着几个骑兵回到了刘桃子的身边,「兄长,前头有一村庄!今晚可以在那边休整!」「绕开。」寇流一愣。「正是春种,勿要惊农。」「惊不了兄长,那村子是个空的。」村落外的栅栏躺在地上,残缺不堪。地面上杂草丛生,诸多的房屋浑身泛黑,保留着当初被烧毁时的模样。整个村落都散发出一阵阵腐朽的味道来。刘桃子领着大军入住了村落,寇流等人早已收拾好了一座看起来还凑合的宅院,让刘桃子等人在这里休息。点起了篝火,篝火的照耀下,屋内墙壁上的网状裂缝清晰可见。众人用手抓着肉,大口吃了起来,吃的满脸都是污痕。崔刚惊愕的看着周围,小心翼翼的捏着肉,不知如何下口。姚雄长叹了一声,「可惜啊,我们一千骑兵,却只能带上五百,浪费了。」崔刚怯生生的说道:「其实以虎奋将军的官职,只能领亲兵数十.」姚雄大手一挥,「我家将军岂是一般的虎奋将军,要我说,就该将一千人全部都带上!」田子礼开口说道:「领着千馀骑兵过州涉郡,你是巴不得庙堂出兵来讨伐我们不成?」姚雄忽看向了崔刚,「我们这次去了武川,是不是就要打仗了?」崔刚瞪圆了双眼,「自从文宣皇帝之后,边塞承平许久,并无战事。」「那我们过去做什麽?」崔刚这次回答不上来了,他求助似的看向了刘桃子。刘桃子吃完了手里的肉,擦了擦嘴边。他看向了坐在面前的众人。「去了自然就知道该做什麽了。」「流,设暗哨巡视,勿要大意。」「唯!!」刘桃子说完,将包裹放在地上,倒头就睡。众人不再吭声,也都纷纷睡下。崔刚手足无措,他学着众人的模样,将包裹放在上,又将头放上去,可这包裹硬邦邦的,地面又不平,许多小石子,这让崔刚根本无法睡下,他只好紧紧闭着双眼,强迫自己睡下去。此刻,父亲的模样再次浮现在了他的面前。「读再多的书,却不能为社稷做一件事,自视清高,便来对我指手画脚,还想要教我处事。」「这样吧,你且跟着那刘桃子去转一转,哪怕是去做好一件事,等你做好了,再来跟我辩论为人处事的道理吧。」「你可勿要轻视此人,此人虽不曾读过什麽经学文章,可他往后的功名,绝不可限量你且自己去看吧!」amp;nbsp;崔刚忍不住睁开了眼,看向了侧身躺在不远处,呼呼大睡的男人。不过是个好杀的武夫,到底是怎麽让父亲那般推崇的呢?乾明元年,四月。武川。刘桃子一行人站在官道上,眺望着远处的城池。整个城池犹如一头巨大的凶兽,灰白色的墙壁厚实且高大,似是有弩机摆放在城墙之上,尖锐的弩矢从墙垛之间伸出来,恍若獠牙。在城池周围,则是建有诸多军营,高处都修建了箭塔,道路两旁有矮墙,设有拒马。周围的树木都已被砍伐乾净,一层又一层高矮不同的城墙,将城池团团包围,有石砖堆砌的,有木制的,这城池就像是百保骑兵那般,已经被武装到了牙齿。众人眺望着这架势,都忍不住啧啧称奇。而早有人发现了他们的靠近,一处哨塔上发出了沉重的号角声,紧接着,四处都相继开始警告。刘桃子令田子礼打出了旗号。在双方互相对了旗号之后,从远处的矮墙侧冲出了一行骑兵,共计有十馀人,朝着此处狂奔而来。那一行人冲到了刘桃子的面前,打量着他们这一行人,为首者方才下马。「不知地何前来,请地何恕罪!属下吐奚越,戍中幢主,奉可汗之令,负责城北哨塔!」「带我前往官署。」「唯!」那军官高呼了一声,远处的号角声停止,他翻身上马,派人一路传令,随即带着刘桃子走向了城门。众人好奇的打量着周围,来到了那处矮墙边,方才看到这里的关卡,此刻,镇守关卡的甲士早已站在了两旁,让出了道路。而在不远处,则是能看到有诸多的民夫。也不知他们到底有多少,浩浩荡荡的,此刻都站在墙内侧,朝着刘桃子的方向跪拜,他们衣衫褴褛,一旁还摆放着各类的工具,想来是在翻修城墙,而在他们的身边,还有几个鲜卑士卒,手持长鞭。众人看着这里的情况,正要通过关卡。一个鲜卑甲士快步走出行列,挡在了众人的面前。幢主很是不悦,仰起头来叫道:「怎麽敢得罪汉地来的贵人!让开!让开!」鲜卑甲士却是直勾勾的看着马背上的刘桃子,开口问道:「敢问您是新任的大戍主嘛?!」刘桃子点点头,「不错,是我,你要如何?」看着人高马大的刘桃子,这家伙的眼里没有半点的惧怕,他大声说道:「我只是想要问问大戍主!!此番前来,可带来了我们需要的粮食?!」「上年的粮食只给了一半,其馀的说让我们自筹!自筹,自筹!这里哪里还有能自筹的地方?!是要我们上邺城去自筹嘛?!」「过冬的衣裳,我只拿了两件,我还有两个弟弟没有衣裳穿,冻坏了脚趾,再上不得马!!」「大戍主!!可曾带来了粮食?!」幢主再次装模作样的开口训斥道:「大戍主刚到!速速让开!!」可听到那甲士的质问,关卡内外的几个甲士也相继起身,有人大声说道:「说的本来就没错,两年了,次次都给不齐粮食,说什麽会补发,补发的粮食在哪里?!邺城的贵人已经不在意我们了吗?!」看着躁动不安的诸多甲士,姚雄缓缓将手放在刀柄上。看到这一幕,幢主后退了几步,眯起了双眼,嘴角微微撇起。刘桃子却纵马上前了些,青狮不善的盯着面前的甲士,鼻息几乎都要喷在对方的脸上。刘桃子低着头,看着他的双眼,「这两年,大齐收成不好。」幢主一乐,那甲士听到这句话,更加生气了,「那便要我们挨饿不成?!想来邺城那边是不愁吃喝的吧?!」甲士们纷纷哗然,喧闹了起来。刘桃子抬起头来,看向了西边。「可我听闻,西贼那边倒是大丰收。」那甲士当即闭上了嘴,惊诧的看着刘桃子。「没有粮食,就勿要龟缩在这里了,好好准备,过上几天,我带你们去西边拿些粮草物资.」这一刻,那甲士脸色狂喜,「戍主此言当真?!」幢主却急了,他赶忙前来,「大戍主,我们这里.」刘桃子猛地盯向了他,幢主当即闭上了嘴。刘桃子再次看向甲士,「此言当真,且告知戍内诸军,让他们磨好刀,喂好马。」「唯!!!」那甲士大喜,赶忙朝着刘桃子行了礼,又火速让开了道路,站在了两旁。刘桃子领着其馀众人继续前进。姚雄此刻却很是愤怒,「一个小小的士卒,竟然敢拦下兄长来质问,兄长不该拦我的,这样的,只有杀才能使他们臣服!」田子礼对这里的情况不甚了解,没有急着开口,崔刚怯生生的说道:「这里的甲士不是寻常的甲士,他们名义上是甲士,可他们却拥有自己的军奴,自家拥有甲胄,马匹,弓弩,出征的时候,能带着二三十军奴跟随自己出去作战.这里的情况跟中原不太一样。」刘桃子一言不发,领着其馀众人继续前进。他们如此过了三处关卡,方才来到了城门口。各地的情况看起来都差不多,而来到了城门口,便看到有一人骑着大马,领着诸多的骑士们,站在此处,安静的等待着。两方人马缓缓靠近。刘桃子与那人对视,两人的目光都有些凶狠,就这麽渐渐走到了一起。那人朝着刘桃子略微低头,算是行了礼,「我是副戍主贺赖干,见过将军。」刘桃子没有理会他,直接领兵迎着他们就往城内冲去,一时间,贺赖干大惊失色,他身后的骑士们也是大叫着,匆忙躲避,刘桃子直接强行分开他们,从他们之中冲进了城内,身后的诸多骑士们纷纷跟随,看向左右两旁骑士的眼神多有不善,双方剑拔弩张。贺赖干被挤到大门边,半个身子都被贴在城门上,骑士们不断的从他们之中穿行而过,根本不给他掉头或者走出来的机会。贺赖乾的脸色通红,不知过了多久,数百骑士全部进了城,贺赖干这才能自由移动,他纵马掉头,看向了那进城的众人,眼里满是怒火,他咬着牙,看向了左右,「竟被一个小娃娃给羞辱了!」「跟我走!!」他领着众人赶忙跟了上去。而此刻的刘桃子,正在打量着周围的建筑群。武川跟寻常的城池确实不同,城内的建筑,也是以校场和军营为主,民居则是贴着外墙,整个城池就像是个大号的军营,道路非常的宽阔,主干道多,小道少,一切都是按着军营的配置来建设的。那位幢主继续为刘桃子带路,此刻,他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他们一路来到了官署。所谓官署,也不过是一个大点的土宅院,看起来灰扑扑的,推开了门,里头是杂草丛生,破烂不堪,四处都散发出恶臭味来。幢主急忙解释道:「大戍主,诸多军戍是用不上官署的也不曾安排军吏,便一直空着,若是您要居住,可以住在城外,城外有戍垒」他正在解释着这里的情况,贺赖干这才一路纵马冲到了刘桃子的身边来。他的脸色颇为难看,只是看着这挤满了道路的骑士们,他将话咽了下去,开口说道:「戍主,我已在戍垒备好了饭菜」「我便在此处居住。」「你给我下马,带着人将里头打扫乾净。」刘桃子以马鞭指着面前的贺赖干,开口说道。这一刻,贺赖干终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贵人莫不是以为领了些骑兵过来,拿着可汗的诏令,就能在此处作威作福了?」「城内外有骑士三千,您这点兵,也未必说得上话」「而这里距离邺城又太远,这里的事情,可汗也未必清楚,连年纵马摔死的戍主,也不在少数。」刘桃子跟他对视,左眼角跳了跳,眼里闪过一丝凶狠。(本章完) 第147章 何以解忧 「嗖!」刘桃子抬手就是一箭。箭矢直接贯穿了那贺赖乾的脖颈,贺赖干还保持着嚣张的表情,尸体却已经掉落下马。幢主惊呆了,看着这一幕,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而跟着对方一同前来的骑士,此刻也是纷纷拔弓,可在下一刻,便被刘桃子身边这众人所拿弓瞄准,他们不敢动弹。刘桃子看向了田子礼,「副戍主纵马摔死,如此禀告给邺城。」「唯。」刘桃子这才看向了幢主,幢主吐奚越吓得瞪圆了双眼,「将军!我不知.」「你下马,给我将这里清扫乾净。」「唯!!」吐奚越几乎是跳下来的,他叫上了几个人,就冲进了院里,刘桃子这才看向了那些跟着贺赖干过来的几个骑士,他冷冷的说道:「戍主摔死,你们且保护不力.杀了。」「嗖~~~」他们在下一刻就被射成了刺猬,连人带马,一同摔下。正在院落里的吐奚越愈发的卖力了,那些甲士们当然也是如此。刘桃子领着众人正式走进了院里,他让姚雄安置好诸多骑士,自己跳下马,一把拉住吐奚越,带上田子礼等人朝着内屋走去,吐奚越就这麽被刘桃子强行拽进了屋内。吐奚越吓得够呛,看向刘桃子的眼神都不对劲。这他妈的真的是从邺城来的吗??情报不太对啊!!刘桃子就这麽抓着他走进了内屋,找了处地方,坐了下来,几个人分别站在他的身边,此刻都审视着吐奚越。「那贺赖干为何要与我作对?」吐奚越急忙说道:「他怕您坏了此处的生意。」「什麽生意?」吐奚越抿了抿嘴,不敢言语,寇流缓缓举起了弓,对准了他。吐奚越一脸的愁苦,「将军,是跟塞外和西贼的生意。」「将军有所不知,这两年的钱粮发不齐,总是让我们自己筹粮,因此,副戍主就领着中小诸戍主们,想办法筹备些粮草之类的」「你说的清楚些,我可以赦免你的罪行。」吐奚越这才说道:「我只知道贺赖干跟库莫奚人有生意往来,库莫奚人给他黄金,粮食,女人,健仆.他则是给他们军械,武器.以及一些消息。」「还有西贼,西贼那边就是需要一些消息.」「我官职卑微,只是听说过一些,再具体的也不知道。」他猛地跪在了刘桃子的面前,「请戍主饶命!!」刘桃子看向了田子礼,「不必上奏说摔死。」「私通外敌,理当处死。」崔刚也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他惊诧的说道:「这怎麽可能呢.国人虽骄横,却最是忠诚,岂会通敌?」田子礼冷冷的说道:「便是自己养大的狗,不给吃的,也会咬人。」刘桃子当即看向了田子礼,「子礼,你带上吐奚越,领着三百人迅速前往贺来乾的府上,搜查他的房屋,找出证据,送到我这里。」田子礼赶忙起身,称是。他拉着吐奚越就离开了此处。寇流也起身,「兄长,我去周围设哨。」刘桃子点点头,他也赶忙离开。刘桃子看向了褚兼得,「你备好法器,或许能用得上。」他最后看向了崔刚,「你为我说说戍中的配置。」崔刚急忙说道:「城内皆军户,其馀奴籍,军二十户设下戍长,军三十户设中戍长,军五十户设上戍长。」「诸戍长坐镇各地,统率军户,城内设一大戍主,执掌诸戍主,设一辅戍主,一书佐,一录史。」按着崔刚的话,当下戍内推行的是军管,鲜卑甲士拥有奴仆甲胄骏马,类似军事贵族,而每二十户这样的鲜卑人,就有一个戍主来管理他们。而跟着先前崔刚的计算,一个甲士上阵能带二三十馀人的军奴,那换算下来,一个下戍主麾下便是有六百人左右的兵力,一个上戍主麾下可能就有一千五百人左右的兵力了。按理来说,官署里应当有详细的资料,说明城内人口,诸戍主的名额之类,可如今这废弃的官署内却找不出任何关于当地情况的资料来,崔刚带着人翻了好几遍,却是连半张纸都没找出来。此刻,田子礼却是来到了贺赖乾的府前。说是府邸,可实际上却是一个小型的邬堡。甲士在上头来回的巡视,大门高大且坚固。幸运的是,大门并没有被关上,田子礼在还没靠近的时候,就让众人放缓脚步,自己仰起头来,让吐奚越走在自己的前边。一行人缓缓靠近,引起了上头那些甲士的警觉,却并没有开始戒备。吐奚越擦了擦额头的汗,快步走上前去,大吼道:「速速准备好饭菜,副戍主领着大戍主即将赶来,这些都是戍主麾下的贵人,是宾客!!勿要惊吓了宾客!」听到吐奚越的话,上头那些人缓缓收起了弓弩,用鲜卑话交流了几句。田子礼就这麽缓缓靠近,忽然间,他提弓便射。城楼上的甲士当即被他射中,惨叫着摔下来,众人纷纷开始射击。双方的距离极近,那些甲士忽然遭遇袭击,伤亡不少,可很快便开始反击了,田子礼领着人冲杀进了城门内,迎面便有骑士冲了出来,双方混战。骑士们彼此冲锋,持刀便砍,握矛便刺,时不时有人惨叫着倒地。田子礼这边人多,轻易的杀掉了挡在面前的鲜卑骑士,一路朝着后院冲去。堡垒内的建筑也相当的简陋,大概有八十馀鲜卑甲士,此刻还剩下不到一半,依旧是在顽强的作战,没有惧色。吐奚越迫不得已,也是拉弓射箭,连着射杀了数个甲士。奋战许久,这些甲士尽数被杀,田子礼也挂了彩,左臂上鲜血直流。这帮戍边的鲜卑,果真能打,几十个人,在被偷袭的情况下,竟还造成了不少的伤亡,抵抗了如此之久!田子礼令人守好此处,自己则是冲进了内屋。与此同时,崔刚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个骑士,深吸了一口气,手持军令,骑马在城内走着。「大戍主有令!!诸戍主,即刻前往官署拜见,领粮!!」「大戍主有令!诸戍主,即刻前往官署拜见,领粮!!」崔刚沿着主干道一路前进,嘴里不断的高呼。下一刻,就有个彪形大汉从院里冲了出来,醉醺醺的一把拽住崔刚胯下骏马的缰绳,瞪大了双眼,看着他,「你个汉人!你说什麽?!」崔刚看着这家伙凶神恶煞的模样,支支吾吾的说道:「庙堂派大戍主前来记录这几年少发的粮食,准备补齐,他与副戍主在官署等着,要诸位前往登记领取」那壮汉忽怪叫了起来,那话像是鲜卑话,又不太像,他朝着身后叫着,便松开了崔刚的缰绳,快步走去。片刻之后,崔刚周围就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他们都围在了崔刚的周围,不怀好意的打量着他。崔刚又将方才的话大声说了起来。这顿时引起了一片骚动,众人怪叫着,彼此交谈着,就看到又有几个人匆匆朝着官署的方向走去。崔刚满脸的惊恐,硬起头皮,往前走,忽有人在他身边叫了一声,崔刚吓得纵马狂奔。众人指着他,哈哈大笑。崔刚继续赶路,一路高呼。整个武川此刻都变得有些喧闹,满大街的鲜卑人,甚至有人跟在崔刚的身后,就是为了看个乐子。此处已经有许久没有这般穿着的汉人来过了,实在是稀奇。「普六茹!!快出来!!发粮啦!!」一粗狂大汉猛地踹开了门,闯了进来。就看到一人匆匆忙忙的穿上衣裳,床上则是有个妇人,正掩面痛哭,那人不管不顾,光着上身便走出来,关了门。「你叫嚷什麽?!」「什麽发粮?!」大汉忍不住朝着屋内偷看了几眼,这才笑着看向男人,「大戍主来了,确实是从邺城来的,说是召集诸戍主,要发粮啦!」听到这话,那人大喜过望。「发粮?此言当真?!」「当然是真的,我早就说了,过去就是姓杨的那帮汉人,他们克扣了粮草,不给我们分发!」「当下那姓杨的都被杀了,自家人上位,情况果然不同,那大戍主派了个人,正在路上吆喝!」大汉拉着男人往外走,两人皆是衣冠不整。他边走边说道:「还真的是邺城来的贵人,他派来的那个人啊,哈哈哈,是个汉人,穿着高高的冠,雪白的脸,怯生生的,简直就是只羔羊!」「还是副戍主有本事啊,看来这是已经压住了这贵人。」「稍后啊,咱也得硬气点,知道吗?咱这些人联手,别说他一个邺城贵人,就是他妈的州刺史来了也不怕,稍后咱多恐吓他,多弄点粮食.」两人说着话,眼里闪烁着光芒,骑上了骏马,便朝着官署的方向冲去。大汉看着他赤裸着的上身,忍不住调笑道:「你若是要吃食,找那奴籍汉人多好,细皮嫩肉的,找自家强上做甚」「呵,我就喜欢结实的!」「你就不怕她男人射你一箭?」「哈,她男人早就战死了,她俩娃娃都还小,想保持军户的身份,就得任由我摆布,否则,我就给她家踢出去!让他家也变成奴籍!」「还是你有本事啊,这城内女子,你都玩了一遍吧?」两人一路聊着女人,神色淫邪,污言秽语,终于是冲到了官署门口。两人纵马闯进了官署,有甲士上前,扶着他们下来。「大戍主呢?!」大汉下了马,便开始嚷嚷。「在后院。」甲士开了口,这两人方才快步走向了后院。走进了后院,便看到熟悉的诸多戍主,此刻他们都聚在一起,大声谈论起来,整个院落里乌烟瘴气,群魔乱舞。共计有十二三人,彼此都很是熟悉,各个相貌丑陋,身材高大,衣冠不整的。跟他们相比,寇流当真是没有半点的鲜卑模样。有人忍不住走到了内屋前,朝着里头吼道:「人呢?!我们都站了许久了!人呢?!」守在门口的甲士上前,说道:「戍主,大戍主跟副戍主正在找人占卜大事,稍后才能出来。」听到这句话,这个人便不敢再吼了,低声嘀咕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众人在此处等候了许久,戍主也几乎都到齐了。就在此刻,门外忽然传来了马蹄声,一瞬间,院落内变得寂静,诸多戍主皆是看向了门外。就看到一行骑兵停靠在了门外,整个道路似乎都被骑士给堵住了。这些人看起来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田子礼从骏马上跳下来,也不理会聚集在后院里的这些戍主们,从他们之中穿行而过,快步走到了门口,跟甲士说了几句,便走了进去。这一刻,整个后院的氛围忽然变得有些不同。戍主们警觉的看着那些守在门口的骑士,又看了看周围的那些甲士,彼此对视了一眼,脸色愈发的凝重。就在下一刻,内屋大门猛地被推开。有甲士手持强弩,冲了出来,一排排的强弩皆对准了这十馀人。面对强弩,这些壮汉们当即顺从的伸出手来,表示自己没有武器。其中几个醉酒的家伙,此刻也是完全清醒了。刘桃子从甲士身后走出来,站在了诸多强弩之中,盯着面前的这些戍主。众人看着刘桃子那冷酷的眼神,彼此对视了一眼,都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新来的大戍主。其中一人清了清嗓子,友善的开了口,「大戍主,吾等前来拜见,不知这是为何啊?」刘桃子缓缓举起了一封沾血的文书。「这是从贺赖干府里找到的。」「里头详细的记录了武川跟库莫奚,突厥,甚至是跟西贼的往来之事,上头还有诸位的名字,分红。」「平日里,他就是用这个来维持统治的?」戍主们顿时清醒了,他们彼此对视,眼里闪过些慌乱。那人再次开口说道:「大戍主,这也不能都怪我们啊,庙堂总是给不足粮草,我们镇守在这里,没有粮草,如何能抵御敌人呢?」「先前来了个使者,说让我们自筹,被我们打死挂在城门了.您说我们要如何自筹粮草呢?这城内的汉奴,那比野外的狗都要穷,什麽都抢不出来,就是他们自己,都只是一层骨肉,煮熟了都不够吃一顿的!」听到这些话,田子礼的双眼忽然变得通红,浑身都颤抖了起来。那人继续说道:「我们并非是通敌,我们丢给奚人的,那都是本该淘汰的军械,是用不上的东西,还有些汉人,都是些认字的,却连农活也干不成,不知为何让他们来服役戍边,我们将这些无用的东西丢给奚人,换取粮食来自饱,这不是很好吗?」「这应该是有功才对啊!」刘桃子又说道:「我看文书上的分成,换取的粮食,贺赖干拿五成,其馀戍主拿四成,一成分发给军户你们这十七个人,竟是比几千人吃的都要多.胃口如此之大,还谈有功?」那人一愣,赶忙说道:「我们麾下那些军户,他们都是不识好歹,我们是担心他们一次性都吃了,故而替他们存着!」「就是西贼那边,他们所要的也只是些大家都知道的消息而已,我们每次都是将几个月前的消息告知他们,换取粮食,这也不能算是通敌啊!」这人越说越是自信,就好像真的如他所说的这般。众人也纷纷点着头,附和了起来。刘桃子一点都不急,他很有耐心的听着此人的讲述。那人解释之后,又赶忙朝着刘桃子跪下,「大戍主,其实这些事情,都是那贺赖乾逼我们去做的,他就用那文册要挟我们,我们也是无能为力。」「从今往后,我们定然听从您的命令,绝不敢违背,您说什麽便是什麽.」这些人纷纷跪拜,开始求饶。刘桃子听着他们说完,然后下达了命令。「杀了。」为首那人赶忙跳起来,脸色慌张,「大戍主!!您勿要吓唬我们!!我们皆是庙堂册封的官员!!我们都是边镇子弟!!」「我兄长是怀朔大戍主!!」「在座众人,亲族皆从军!!」「我们若是死了,全城的军户都会谋反.」「我们便是犯了法,也得由可汗下令」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始求饶,可强弩却已经开始发射,这些强壮有力的家伙们,此时并不曾披甲,多数也没有武器,当然,便是披甲也没用,在这个距离下,强弩完全可以穿破任何甲胄,一瞬间,强弩齐飞。「噗嗤~~」「噗嗤~~」一轮弩矢过后,刘桃子前方便没有站着的人了。诸多戍主皆倒在了血泊之中,一动不动。田子礼还不泄愤,叫了几个甲士上前,用刀将他们的头颅全部砍下。崔刚看着这一幕,却是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刘公.您就这麽杀了.您这您.」刘桃子转头看向他,眼神里带了些赞许。「你将他们骗来有功,往后就给我做个书佐。」「我会向庙堂为你上书表功。」(本章完) 第148章 城中可有食肆否? 院落里,一具具无头尸体平躺在地上,睡得安详。浓郁的血腥味来回在院落内乱窜,田子礼拎着一串脑袋,快步回到了刘桃子的身边来。崔刚此刻还在自我怀疑之中,骗进来??我??田子礼砍下这些家伙的头颅,总算是出了一口气,他最是厌恶这种不拿汉人当人的狗东西。可宣泄之后,他又即刻意识到了当下的危险局面。田子礼皱起眉头,「兄长,此处的鲜卑人极为能打,我方才领着人去突袭贺赖乾的邬堡,在没有防备,人数劣势的情况下,他们竟还打伤了我们四十馀人!!」「而这些人跟中原百姓不同,野蛮凶狠,根本不在意什麽律法,什麽主官,连邺城派的天使都敢杀若是不尽快收复,只怕城里一乱,他们就要来攻打官署了。」「我们这数百骑兵,只怕是不够他们打。」破多罗喾听到他的话,很是不悦,此人正是安平鲜卑军头破多罗复的儿子,破多罗复上了岁数,留在了当地,他的儿子却跟着刘桃子一同来到了此处,听到田子礼的话,破多罗喾辩解道:「谁说我们打不过他们?只是他们的甲胄更坚固,武器更加锋利而已!」田子礼没有理会这武夫,继续说道:「这些人在武川经营多年,彼此应当都有亲,便是这里的事情能瞒得住,那贺赖干府上的事情也是瞒不住的,这些军户们得知,或许就要聚集起来作乱了!」刘桃子再次看向他,「你再带上二百人,去将贺赖干府内搜到的东西运往城西大校场。」刘桃子看向了其馀众人,「且跟着我前往大校场!」刘桃子骑上了青狮,一马当先,其馀众人跟随在他的身边,一路狂奔而去。城内的道路极为平坦,能让大规模的骑兵通行而过,且少有弯道,整个城市的主干道是以四个城门来串联起来,站在城墙上头,就能看到城池被两条大道分成了十字,诸多建筑就坐落在「十」字的四个角落里,而中间便是官署,可以随意前往各处,方便领兵出征。数百骑士朝着西城门狂奔而去,也引起了不少人的警觉。今日的骑兵往返怎麽如此之多?刘桃子迅速领人来到城西的大校场,此处乃是全城最大的集合点。此处的校场修建的极为庞大,整个校场与西城门相连,几乎就是在武川西门外又修建了一个城池,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城外瓮城。四周的城墙不算厚实,却非常的高,城墙上的木板朝着内侧拱卫。刘桃子来到将台上,站在这里,能轻易的看清前方这巨大规模的校场。吐奚越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不知刘桃子要做什麽。「下令,聚集。」刘桃子下达了命令,吐奚越自是不敢耽误,他赶忙叫来了几个甲士,来到了校场西侧,这里摆放着诸多的大鼓,足足有六个大鼓,寻常人似是都难以搬动。他亲自拿起了锤,便开始疯狂的捶打大鼓。一时间,轰隆隆的战鼓声从校场内响起。战鼓声一路传到了城内,下一刻,从城西忽又传出猛烈的战鼓声,随后便是城东,片刻之后,全城各地都开始响起猛烈的战鼓声。整个城池都发出了轰隆轰隆的咆哮声来。那民居大门猛地被踹开,就有一人赤身裸体的冲出门来,有几个头戴苍头巾的汉人冲上来,迅速为男人披甲,有人牵着几匹骏马前来,男人以极快的速度披上了甲胄,翻身上马,领着这帮头戴苍头巾的汉人,高呼着向校场狂奔而去,而他身后的汉人,有的骑马,有的持军械,有的背着军粮,跟在战马身后狂奔。这一幕发生在城内各处,乃至是在城外。刘桃子站在将台上,爪牙们立在他的周围,全城的战鼓声震耳欲聋。众人是初次见到这般架势。那轰隆隆的战鼓声像是响在众人的心头,带有节奏感的每一次敲击,都让他们浑身颤抖,不由得热血沸腾,头皮发麻。姚雄都惊愕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惊愕的看向那战鼓,「头次见到这种声的大鼓!」忽从前方传来了马蹄声,马蹄声的节奏似乎也跟大鼓的节奏配合了起来,就看到从西城门冲进来了一位骑士,身后跟着四个骑马轻甲的汉人,还有十馀个徒步狂奔的汉人,也不知他们是如何能追得上骏马的。在他之后,接连不断有骑士冲进来,他们在冲进来之后,便沿着校场飞奔起来,彼此竟不会冲撞,越来越多的人冲进来,可场面却一点都不混乱,彼此穿行,擦肩而过,可双方冲过之后,依旧是保持着进瓮城之前的阵型,破多罗喾的眼角跳了跳,而姚雄等人,此刻都看呆了。姚雄喃喃着,似是骂了什麽。他们迅速开始在将台前列阵,田子礼此刻终于明白,为什麽崔刚说这里的甲士不是中原的士卒了。这确实不是士卒,他们更像是低级的军官,每个人都有一支自己的军队,以骑士为核心,形成一个作战单位,说那些小戍主麾下有三十人,其实就是说有三十个这样的作战单位。因为祖制,汉人不能做兵,故而在计算的时候,往往不计算这些苍头奴,只计算骑士,而后记录上就会出现百馀人击破数万人的情况片刻之后,刘桃子的前方,已是满满当当的军户。在没有戍主等中级军官指挥的情况下,他们依旧列好了阵型,放眼望去,骑士们手持马槊,武装到了牙齿,浑身的甲胄闪烁寒光,眼神狠辣,目视前方,凶神恶煞,腰间配有腰刀,马背上带着大弓,而站在他们左右的那些苍头奴,也是站的笔直,他们跟城外那些快要被饿杀的奴隶还不太一样,同样的身材高大,气势非凡。这座城,没有百姓,只有骑士,他们的家眷,他们的奴隶,奴隶的家眷。骑士们聚集,看向了将台上的陌生人,左右看不到自己的戍主。忽开始大声议论了起来。姚雄看着这规模的骑士军团,咽了咽口水,跟随刘桃子之后,这武夫的眼里头次出现了慌乱的神色,这若是压制不好,怕不是要被直接屠掉了?田子礼反应过来,副戍主邬堡里的那些,应该是他自己的军奴.而不是鲜卑甲士.也就是说,他领着人差点被一群奴隶给反杀??有骑士对左右说道:「那是新来的大戍主!!」他正是在城门口拦住刘桃子的人,此刻激动的对左右说着什麽。刘桃子上前一步,看向面前这大军。「我,就是新任的大戍主,刘桃子!!」听到这句话,有几个骑士忽笑了起来,「怎麽派了个果子来?!为什麽不派肉来呢?!」有人哈哈大笑,场面再次嘈杂了起来。刘桃子大声说道:「我就是来发肉的!!来人啊!!」他叫道。他的声音极为洪亮,甚至能压住前方那几个骑士。就看到有人推着车,一路朝着将台这里走来,那些车上,堆满了粮食,钱财,以及干肉。骑士们惊愕的看着这一幕,校场内顿时寂静了下来。车越来越多,不多会,一旁就已是物资堆积如山。刘桃子看向了众人,「这些不是我带来的!我来的时候,是空着手来的!」「每年,可汗都会发放大量的粮食,对武川极为重视!!」「可每年,都说粮食不够分发,说是让士卒们挨了饿。」「可汗实在不明白这是什麽道理,便派我来调查!」「我找了巫,让他占卜,结果表示:不是粮食不够用!!是他妈的有内贼偷吃!!」amp;nbsp;「戍内的贺赖干,领着诸戍主克扣了分发给你们的钱粮!!这些都是从他府内搜出来的,还不是全部的!!」瞬间,校场内一片哗然,无论是骑士,还是他们身边的苍头奴,此刻都变得极为杂乱。刘桃子再次看向了田子礼,这才有骑士将这些人的头颅带到了将台上,随意的丢在了刘桃子的面前。看着这些熟悉的人头,麾下的诸多骑士,有人惊惧,有人愤怒,有人怀疑,有人欣喜,神色各不相同。刘桃子再次看向了他们,「当下,肉是有了。」「只是,你们有资格吃肉吗?!!」刘桃子大声质问道。骑士们大怒,就有苍头奴以手里的武器敲打着地面,表达自己的不满。人声鼎沸,有骑士已经开始跃跃欲试,就准备上去抓住这位大戍主。这帮人能打是很能打,可这凶悍也是实打实的凶悍,后来鼎鼎有名的当街贩卖节度使的魏博牙兵,『河朔三镇』便与此处相似。刘桃子却丝毫不惧,他叫道:「可汗供养诸位许久,这几年里,为何不见武川立军功?!」骑士叫嚣道:「无有军令,谁敢外出作战?!分明是庙堂不许我们作战,让我们何处得军功?!」刘桃子看向了一旁的吐奚越,「是这样的吗?!」吐奚越一愣,急忙回答道:「将军,这都是那贺赖乾等人,他们要了敌人的好处,便答应他们不外出作战,因此没能立下军功。」此刻,已有骑士破口大骂,「狗日的贺赖干,这件事我怎麽不知道?」刘桃子再次看向了众人,「他不敢带着你们去作战,我却敢!!」「军饷,军械,我这里有的是!!只是,还得看你们有没有资格去拿!!」「褚兼得!!」刘桃子再次开了口,就看到一人从刘桃子身后闪了出来,快步走到了刘桃子的身边。此刻的他,早已穿好了神棍的装扮,这身装扮一出,便是那再凶狠的骑士,也得略微收敛些,刘桃子说道:「你来占卜,看看哪一天适合外出作战!!」褚兼得当即开始了做法,还是熟悉的味道,他围绕在刘桃子的身边,来回的跳动,步伐奇特怪异,手里的法器哗啦作响,嘴里哼唱着什麽东西。整个校场都格外的寂静,众人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过了许久,褚兼得方才从怀里丢出了些石块,趴在了石块上,来回的看。他终于起了身,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主公,三日之后,前往东北方,能获得大胜!」崔刚看呆了,他这才听出这家伙的声音来,这不是那位丑陋的医师吗??怎麽就成了巫师??还有这占卜是什麽东西啊??骑士们面面相觑,刘桃子举起了佩剑,看向了众人,「听我号令,且回去休整,三日之后,往城东北,与我建功!!!」有几个眼尖的,看着那熟悉的剑,忽脸色大变。他们并没有应答,却也没有冲上来将刘桃子擒拿。刘桃子领着其馀众人,带上粮食,离开了校场,返回官署。而在下一刻,整个大校场就变得格外嘈杂。其中最有名望的那些骑士聚在了一起。「怎麽办?!」「要听他的吗?」有人皱起眉头,「不听他的,那听谁的,发号施令的都被他砍了,剩下个吐奚越,还成了他的狗。」「这厮动手真快啊。」「你们方才看到他的剑了吗?我看那柄剑有些眼熟啊.」「别管什麽剑了,若是他能说到做到,真能带我们立军功,拿赏赐,能将军饷补齐,那听他的又如何?」「那就先看看吧,若是他真的能做到,那就听的。」「若是做不到呢?」「嘿嘿,那就让可汗再派一个能做到的过来!」众人毫不掩饰的高谈阔论,与此同时,刘桃子领着人前往官署,崔刚正跟在刘桃子的身边,苦苦相劝。「将军啊,岂能用占卜来决定军事呢?!」「这实在是不妥啊,便是周易,用来占卜吉凶尚可,但是拿来作战,便实在是荒唐!!」崔刚鼓起了勇气,他指着褚兼得说道:「何况,方才他所做的,根本就不是周易,那是胡人的办法,这真的不能用来打仗啊。」褚兼得听他如此说,忍不住笑了起来,「那阁下可愿与我打赌?」崔刚皱着眉头,严肃的说道:「我并非是要与您比试个高低,我只是觉得如此做实在不妥。」姚雄走上前来,开了口,「你以为没有把握,老褚敢这麽信口开河啊,是子礼从贺赖干府上搜出来的四日之后,他跟奚人准备在城北的双羊道贸易。」「我们啊,这次是去打奚人的商队。」崔刚忽问道:「可若是消息传出去,奚人没能按时到来呢?」田子礼这才幽幽的说道:「我已经问清楚了,从奚人放牧的地方到这里,需要二十天,也就是说,奚人的商队此刻已经在路上,便是知道了这里的情况,要回去,也还在路上.况且,方才只是说了,三日后往东北方走就能获得胜利,可并没有说要走多久啊,若是遇不到,就一路往北,过了长城,还怕遇不到胡人吗?」崔刚当即语塞。田子礼又说道:「知道崔公读过许多书,不过,我们这些人虽然愚钝,没什麽文化,却也知道做事的道理,不会信口开河,胡乱作为,崔公不必如此轻视。」崔刚颇为急切,「我不曾啊,我只是.」「好了,准备好战事。」刘桃子开了口,田子礼再次瞥了眼崔刚,没有说话。姚雄此刻笑着说道:「还是兄长最有本事,这帮人当真是跟成安的鲜卑人不一样,跟博陵的都不一样,话说,他们身边那些带着头巾的是什麽人?」「苍头奴。」崔刚开口解释道:「当初的六镇军户,并非都是鲜卑人,其实很混杂,什麽人都有,汉人,鲜卑人,匈奴人.便是当下的武川骑士们,真正的鲜卑只怕也没多少,还是有很多其馀族类。」「他们聚集在这里,自以为边塞军户,轻视中原诸族,便是中原的鲜卑人,也被他们所看不起。」「他们身边那些,就是他们的亲随,大多都是以汉人来组成的苍头奴,他们负责携带物资,跟随作战,他们跟其馀奴隶有本质上的不同,其馀军奴是负责干苦力,负责耕作,想杀就杀而苍头奴则是骑士亲随,颇受重视,倘若骑士发达了,那他们的苍头奴也能得到提拔,成为将领,当今朝中,便有苍头奴出身的将领」刘桃子不知想起什麽,眼神闪烁了一下。「吐奚越!!」刘桃子忽开口叫道,吐奚越快步走上前来,朝着刘桃子低下头来。刘桃子开口问道:「此城中,可有食肆?」吐奚越一愣,「没有。」「那周围呢?」「在往怀朔的秦坡坡那边有个市集,平日里有从晋阳来的商贾在那里买卖,那里有个大食肆店主很是热情,过去还常常送我们吃的,跟几个戍主也有交情。」吐奚越狐疑的问道:「将军,您问这个做什麽?」「无碍。」「你现在就出发,带上两个人,去将那食肆里的人都给我带回来,若是顺从,以礼相待,若是反抗,尽量生擒。」「唯!!」(本章完) 第149章 弃暗投明吧,将军 武川。破败的官署内,有人正在清扫,将杂物搬出,又将地面清扫乾净,墙壁也被擦得乾乾净净。众人分外的忙碌。这些人皆是瘦弱无比,穿着破烂不堪的衣裳,有些人乾脆带着脚镣,脸色呆滞,僵硬的干着活,有甲士大声的催促着他们。不知何时,田子礼走了进来,忽顿住脚步,看向了那甲士。手持长鞭的甲士赶忙行礼拜见,田子礼却瞪着双眼,不悦的说道:「何以在此大呼小叫?!这也没闲下来,勿要在这里卖弄你那鞭子,给我丢了!!」甲士有些茫然,却还是丢掉了鞭子。田子礼看着左右这些军奴,脸色复杂,却大步走向了后院。等到田子礼进去了,那甲士方才困惑的捡起了长鞭,又看向了左右的诸多军奴,「都愣着做什麽?!继续!!」田子礼走进了后院的时候,后院里也颇为忙碌。看到有十馀个文士模样的人,他们站在此处,满脸的惊惧,张望着左右,不敢言语。崔刚迎面走出来,笑着拜见了田子礼,田子礼没有回礼,快步走进了屋内。崔刚也不在意,他走到了那些文士们的面前,向他们行了礼,「在下戍内书佐崔刚,这戍内士卒不知礼,若是唐突了诸位,还望见谅。」众人看到崔刚的穿着相貌,当即松了一口气,急忙行礼拜见,可眼里依旧是有着惧怕。其中一老者哆嗦着说道:「崔公啊,我们愿意用钱赎回自己,勿要将我们卖给胡人啊我们家里还有钱财」崔刚皱起了眉头。这都是贺赖干那些浑人带来的影响。崔刚肃穆的说道:「做出这事的贺赖干已经被处死了,他的头颅就挂在大校场外.当下这位大戍主,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诸位勿要担心。」「那您召集我们是」「当下戍内缺少大量的戍吏,大戍主所带来的吏不够多,故而想要请诸位担任。」崔刚看了看周围,「且跟我去侧院,我们详谈。」众人忧心忡忡的跟在崔刚身后,进了侧院,崔刚这才请众人坐下来,又令人上了茶,可谓是文质彬彬。那些惊惧的众人,这也才略微的放心。崔刚继续说道:「诸位都是能识文断字的人,当下戍中就缺乏你们这样的人才,先前戍内的治理简直一片混乱。」「到现在,都不知道军户的具体数量大戍主对武川尚且一无所知.诸位若是能担任,每日两餐,外加俸禄,若是做的足够出色,还能受举荐」众人听着崔刚的话,皆是沉默不语,神色不安。忽有人问道:「崔公听口音,并非是恒州人?」「我是博陵人」几个人忽然对视了几眼,有人问道:「敢问,是博陵崔吗?」崔刚点点头,「是这样的。」「啊,那您为什麽会来此处呢?这里都是服役的」「我是跟随大戍主前来的.」崔刚意识到了什麽,赶忙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诸位,我不曾说谎,我确实是博陵崔氏,或许你们也曾听说过,前尚书仆射崔公,便是我的生父。」众人大惊失色,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崔刚又继续说道:「我能以父亲的名义发誓,当下这位大戍主,绝对不是个凶残之人,若是诸位愿意跟随,定能建功立业,往后.」就在崔刚自吹自擂的时候,田子礼却已在屋内跟刘桃子禀告情况。「兄长,我带着人去了各地查看。」「城内的军奴,就是不算那些苍头,大概有万馀人,这些大多都是我家汉人,可恨受到鲜卑这般凌辱,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每天都有被累杀,打杀,饿杀的,兄长,能否想个办法,将他们全部赦免?救一救他们?」田子礼是最看不得这个。刘桃子板着脸,没有说话。田子礼说道:「兄长应当亲自过去看看,那当真是惨不忍睹啊。」「他们都蜗居在一间小帐内,足有六十馀人,这千馀军户,能住在城内,而这些军奴,却是被挤到了墙边,我都不知他们是如何挤得下的。」「那场景,着实令人愤恨!」「还有不少人,都是直接睡了外头,此处天寒地冻」刘桃子终于开了口,「还不到时候。」田子礼脸色通红,怒火燃烧在胸口,久久无法平息。「先查清楚当地的情况,军户数量,军奴数量,城内的一切信息,都得掌握。」田子礼朝着刘桃子行了礼,「唯。」就在此刻,姚雄火急火燎的冲进了屋内,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也不顾在场的田子礼,大声说道:「兄长,我将东西都运到粮库和军械库里,又挑选了最好的甲胄,给我们的人分发下去了,破多罗正在狠狠操练他们,说是怎麽也不能输给这里的鲜卑人.」两人一同走出来的时候,崔刚正领着那些人往里走。田子礼瞥了崔刚一眼,又低下头来,长叹了一声。「你勿要多想,我看那崔刚是个实在人,不会跟你抢位子的!」田子礼当即瞪了他一眼,「谁怕他抢.我根本就没这麽想!!」「那你为何看着他唉声叹气的?」「我是怕他教唆将军,你不知道,他们这样的人,最会做狗了,一开口就是什麽经典大义,胡说八道,说些歪理,就怕兄长信了他那些鬼话」「就崔刚??他蛊惑将军??」姚雄一脸的复杂,他拍了拍田子礼的肩膀,「你最近或是太累了,我看你还是先去休息几天吧.」他忽又看了看周围,「怎麽不见流?」「流领着人去城外打探那支商队去了。」「哦.。」狂风卷起了尘土,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有些粗糙。那风中的颗粒打在脸上,竟是有些疼痛。放眼望去,这里皆是低矮的杂草,这些杂草不能完全覆盖住地面,便露出了大片大片的土壤,杂草不规则的出现在土壤之上,便是那杂草,此刻也是沾染了尘土的。两旁皆是高坡,中间两条道路,一左一右,在此处汇集,高处立着巨大的石块,注视着下方。寇流此刻就贴在石块边,蹲在高坡,眺望着远处的道路。看了许久,他又趴在了地上,仔细的听了起来。他看着面前的道路,有些犯难。这若是下坡,继续靠近,就定然会遇到商队的斥候.他没有把握在对方看不到自己的时候撤离,也不愿意打草惊蛇。忽然间,地面传来了轻微的颤动。寇流赶忙回头,示意远处的麾下们,骑士们纷纷寻找掩体。寇流也是赶忙躲在了巨石之后,不敢探出身来。就看到有十馀个骑士,纵马从左侧道路内狂奔而出,他们看了看周围,站在那里商谈了许久,方才又转身回去,只留下几个骑士,继续往前走。寇流此刻探出头来,看着他们的相貌,骏马,武器等。他确定,这些便是那前来交易的商队的斥候。寇流缓缓招了招手,有一个骑士蹲在地上,不曾起身,以这种怪异的姿势快速前进,几步就到达了寇流的身边,「我在这里继续盯着他们,你现在就带人回去,告知将军,他要等的人已经出现了,就在双羊道.让他们做好准备!!」「唯!!」「请进去吧,将军已经等候多时了!」吐奚越站在一旁,一手握着腰间的刀柄,眼神凶狠。在他面前,则是有七个人,这些人手足无措,站在吐奚越的面前,为首者忍不住说道:「将军,我们」「勿要唤我为将军,这城里只有一个将军!」「请进吧!」amp;nbsp;吐奚越再次催促道。几个人这才走进了屋内。刘桃子正坐在上位,看着走进来的几个人,也不说话,就只是这麽冷漠的审视着他们,他看向了左右,「都出去吧,在外头守着,勿要让人进来。」「唯。」几个甲士走了出去,走到了门外。这一刻,面前这几个畏畏缩缩的民夫,当即变了脸色,他们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惧怕,皆是平静的看着上头的刘桃子,有一个瘦弱的黑脸汉子推开了面前的几个人,快步走到了刘桃子的面前,取出了绢布,擦了擦自己的脸,绢布一片漆黑,而他的脸却花了。『他』这才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将军,许久不见,可无恙否?」这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张思燕,其馀几个人,则是分别站在门口,打量着周围。张思燕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刘桃子的身边,「将军离开定州的时候,怎麽也不跟我们告别呢?」刘桃子转头看向她,眼神极为的凶恶,张思燕一时都吓得说不出话来。「我需要恒州各地的情报。」刘桃子开了口。张思燕缓过神来,「将军吓到我了.将军勿要这般心急啊,您在定州的时候,曾说想要弃暗投明,这件事,韦将军已经知晓了。」「将军对您极为的重视,他说,只要您愿意归顺,都不用献出武川,就领着自己麾下那些人前来大周,便加封您为平北将军!」「若是您愿意作战,就让您待在北边,给您建功立业的机会」「另外,黄金珠宝,任由您索取,要多少都可以。」张思燕缓缓靠近了刘桃子,低声说道:「到那个时候,您想要什麽都可以什麽都可以」刘桃子再次开了口,「我要恒州各地的情报。」张思燕眼里的迷离忽然消失,她清了清嗓子,再次说道:「将军,这伪齐岂是您这般英雄所待的地方呢?先前杨愔何等重视您,提拔您,可最后,却也只是将您当作了杀人的工具,用完了就要抛弃,当下的常山王又好到哪里去呢?」「他为何要派您来此处?还不是因为这里的人多有怨言,权贵子弟把持各地,他想要削弱这些人吗?」「他若真的重视,就该派人来告知您这恒州的复杂情况,该提前派人打好招呼,让您做的更方便,可现在呢?您是什麽都不知就被丢到这里来了」「像那些勋贵子弟出任,哪个不是提前打好招呼,熟悉当地,轻易上任,哪有您这样的呢?」「我看,就算您在这里办成了事,常山王还是会跟杨愔那般,将您丢弃。」「我大周可就不同了,我们向来和睦,且从不轻视功臣」「莫非您是担心会牵连到您的父亲??这您不用担心,您父亲可是高王的苍头奴啊,资历那麽深,谁也不敢轻易对他出手啊」刘桃子点点头。「说的倒是不错,这样吧,要我归顺,就让韦孝宽亲自来请,他哪天若是前来我这里,让我过去归顺,我就跟着他去伪周。」后头几个周人,此刻勃然大怒,正要上前,张思燕却赶忙制止了他们。她笑着点头,「好的,您的话,我一定会给将军带到。」刘桃子说道:「你不必多言,只管告诉我这恒州的情况,还是老规矩,你们给我说情况,我负责杀人.定州到现在还是一片混乱,想必你们的人已经安插了许多吧,这里若是乱起来,对你们就更有用了,且说吧。」张思燕摇着头,「定州因为您而大治,春种大顺,可没有一点混乱,当下您又准备治恒州,帮助您,岂不是为虎作伥?」「那我用消息来换。」「不用.伪齐庙堂内的消息,我们所知道的未必就比您知道的少。」刘桃子点点头,看向了门外。「来人啊,拖出去砍了。」有两个甲士当即推开了门,闯了进来。张思燕大惊失色,「且慢!且慢!将军!我还有话说!!」刘桃子挥了挥手,那两个甲士出去了。张思燕惊愕的看着刘桃子,正要说些别的什麽,却看到刘桃子那冷酷的眼神,她长叹了一声,「我们要武川的布防图。」「好。」张思燕微微眯起了双眼,露出了那小虎牙,「将军想要知道恒州的什麽情报呢?」「全部情报。」田子礼等人走进了屋内,看着甲士们带着那些人出去,狐疑的问道:「兄长,这些是什麽人?」「周人。」「啊???」崔刚瞪圆了双眼,田子礼急忙提醒道:「兄长,是投降的周人吧.」「韦孝宽的贼儿军。」田子礼皱了皱眉头,崔刚却茫然的问道:「将军,您.准备谋反?」「不曾。」「那为何要与周人联络呢?」「大丞相派我来此处做事,我对恒州一无所知,总得需要有人来告知这内外的诸多情况。」「可万一他们以此来要挟将军,言将军谋反,想要逼反将军呢?」刘桃子脸色平静,没有再回答。他指了指放在面前的诸多文书。「看看。」众人纷纷拿起文书查看了起来,这些便是方才那些周人所写出来的,其中包括了恒州的诸多官员们的详细信息,以及恒州下的诸多戍,县的详细情况。这详细的简直令人发指,崔刚看了几眼,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这周人竟对恒州这般了解,这简直.不行!!将军!!得尽快上奏庙堂啊!!」田子礼冷笑着,「这算什麽,他们对庙堂说不定更加了解呢!」「你以为庙堂诸君不知情?」「知道了又有什麽用?」崔刚依旧是不可置信,姚雄也急忙问道:「将军,他们留下这麽多的文书,如此的详细具体,连奚人商队的规模,领队都写出来了,他们要了什麽?」「布防图。」几个人大惊失色,「那将军给了?」「给了。」田子礼此刻也是有些急了,「将军,若是他们暴露了这件事」「贺赖干卖的。」刘桃子给出了回答,田子礼等人面面相觑,随即也变得坚定了起来,「对,是他!!」唯独崔刚,此刻还是晕乎乎的,他平日里所读的书,跟当下所遇到的情况,怎麽就一点都对不上呢??到底是书有问题,还是当下这个世界有问题??姚雄此刻看起了那奚人商队的情况,不由得笑出声来,「好啊,好啊,是只肥羊啊,整整六十架车的货物难怪贺赖干对兄长那般敌视呢,这生意确实是大生意可惜了,这次干掉他们的商队,往后便没这好生意了。」刘桃子没有理会他,站起身来,下达了命令。「即刻召集大军。」「告诉他们,不必携带苍头奴,以轻骑出征!!」大校场内那熟悉的大鼓声再次响起,整个武川随后也一同响彻,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城内来回的穿梭,整个武川都开始沸腾起来。刚刚走出了武川的一行人,此刻听着身后那沉重的鼓声,脸上都出现了惧怕。张思燕的脸色同样如此。「张君,是不是要想办法将布防图的事情揭发到恒州刺史那里去?」有人开口问道。张思燕摇着头,「不成,刘桃子不是寻常的伪齐将领,对他,我们不能自作主张,将军吩咐了,关于他的诸事,都由将军自己来定夺,即刻准备人手,快马加鞭,将布防图和方才的谈话记录都送到将军的手里.另外,让骑士告知将军一声.」「咱真的不能再以食肆为据点了」(本章完) 第150章 奚人 只用兽皮包裹着下体的奴隶牵着同样老瘦的马,埋头往前走。马背上挂满了包裹,走的相当吃力。在驮马之后,还有诸多的车,车上的包裹堆积如山,老马每一步都走的稳当,浑身似乎都在晃,马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车轮碾过地面上稀疏的杂草,留下了两道深深的痕迹。有骑兵来回的飞奔,大呼小叫。这些人所骑乘的战马并不高大,看起来要比齐人的战马小了不少,也不曾披甲,浑身都挂着不知名的羽毛和装饰,花里胡哨,骑士们同样是如此,他们用兽皮包裹着头,又用花色绳固定住,身上穿着轻甲,手持短弓,纵马来回飞奔。这一支商队规模极大,有驮马,诸多车架,最后还有羊群跟随。光是奴隶,便已是有数千。前后各有巡视的骑兵,浩浩荡荡的,少说也有三四千。骑兵们风尘仆仆,不少战马侧边还挂着头颅。后头的车上躺着伤员。狂风席卷而来,视野也因此变得模糊,粗糙的风摩擦而过,这竟是有些生疼。在商队的最前方,有两人手持旗帜,走在一位主将模样的人身后。各地的斥候频繁的往来,都是以此处为中心。「俟斤,这都快要到双羊道了,怎麽还没见到贺赖干派来接应的人呢?」「这厮该不会是要背叛自己的誓言吧?」一人跟在那头领模样的人的身边,忧心忡忡。俟斤笑了起来,粗狂的脸上出现了些期待,「勿要多虑,贺赖干本就是这样的人,哪次他不是要闹出些事情来??」「只怕是他又想提出新的条件,要压价了。」听到俟斤的话,那大汉满脸的憋屈,「一个小小的戍主,便敢对我们指手画脚,如此羞辱.」俟斤摇着头,「无碍,当初那突厥人不也是遭受柔然人百般羞辱吗?当下如何?都逼得周人将柔然人斩首送过去,那般强盛的柔然,现在你还能看到他们的旗帜和图腾吗?」「当下我们只是遭受了些言语上的羞辱,但是却获得了极大的好处。」「那贺赖干所送来的军械,倒是在其次,那都是些破烂,可他送来的那些文士,匠人,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啊!!」「那些匠人们教我们如何冶炼,如何制作,我们当下所制造的车,已经为各部所知名,那些文士教我们文字,制度,让我们更加的团结」俟斤眺望着远处,他的那双眼睛似是投过了无穷的风沙,看向了那肥沃的土地。「鲜卑人,柔然人,突厥人,总有一天.也会轮到我们。」他举起马鞭,指着远处那风沙,「看到了吗?」「只要熬过了这风沙,便能看到连绵不绝的牧场。」那大汉顺着俟斤所指的方向去看,这一瞬间,他脸色大变,「俟斤!!我没看到牧场!我看到了骑兵!!」俟斤赶忙再次看去。这一刻,他看清楚了。在对面的风沙之中,隐约出现了些骑着战马的骑兵,那些人正盯着自己所在的方向,站在风沙之中,一动不动。俟斤大惊失色,赶忙号令全军停下。「是贺赖干吗?」「阿会拿,你去看看!」那壮汉阿会拿,手持马槊,叫上了几个人,便迎着风沙朝着前方飞奔而去。俟斤警惕的看着前方,发出号令,让全军开始做好准备,奴隶们不安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老马难得有休息的机会,便直接跪倒在路上,脸上竟能看出那深深的疲倦。阿会那冲向了前方,「是贺赖将军吗?!」「是贺赖将军吗?!」「嗖~~~」「哎!」下一刻,漫天的箭矢飞来,阿会拿都来不及躲闪,只留下了一句惊呼声作为遗言,便被射成了刺猬,整个身体都插满了箭矢,连同胯下的骏马也是如此,就是这麽一刻,一人一马当即摔下马,他身后的几个属下也没能幸免。俟斤大惊失色,「敌袭!!」骑兵们并不慌乱,这一路上,他们遭遇了太多的类似情况,茫茫大漠之上,处处都是强盗的天堂。他们迅速开始分散,拿起短弓,奴隶们也麻木了,他们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一言不发,老马照样跪在地上,眼眸低沉。片刻之间,庞大的奚人骑兵便如鸟兽散。这并非是奔溃,这是他们的原始战术,因为缺乏甲胄和铁制兵器,他们未能像鲜卑骑兵那样具备冲阵的本领,故而在作战时,他们往往采取分散作战的方式。而迎面的骑兵也发动了冲锋。风沙席卷,在狂风之中,双方的骑兵照了面。刘桃子拉开大弓,就听得「嘭」得一声闷响,箭矢如电,远处的手持旗帜的骑士被箭矢贯穿,飞出了好远。双方的箭矢横飞。战马的嘶鸣声,马蹄声,弓箭放弦声,骑士倒地声。武川骑士们同样分散,只是,他们是以四人为一夥散开的,每次射击,往往都是四人同时射击,在这般恶劣的气候之中,可视范围有限,想要命中也极为困难,四人齐射,命中率便提升了许多。都不需要刘桃子去吩咐,他们便已经主动的采取了正确的战术。相反,刘桃子从博陵带来的骑士们,就要i显得生涩许多,他们还得效仿当地人,采取同样的战术。从前朝到如今,边塞诸镇就是频繁的与塞外的骑兵作战,无论是面对何等的战术,他们都有着最优解的答案。俟斤此刻也是在纵马游荡,他时刻留心战局,那贺赖乾果然背弃了誓言,而这支武川骑兵,跟以往前来劫掠他们的骑兵们都不一样,战斗力完全就不在同一个档次下,双方刚刚遭遇,他这里的减员情况便大增,那些人披着轻甲,在这样的气候下,轻甲完全够用,箭矢插在甲上,甚至都不影响对方的行动。而对方的四人齐射,一次就能稳定带走一个骑兵。库莫奚人刚刚得势,每一个能拉弓射箭的骑兵都是格外的重要。俟斤心里已经萌生了退意,可他不能直接下令撤退,否则,将会引发一场残忍的追杀。「将货物都散了!散了!!」俟斤发出了命令。有骑士训斥那些奴隶们。奴隶们颤抖着将马背的粮食等物取下来,撕破之后,就洒在了地上,他们又将车上的贵重物取下,随意洒在周围。俟斤这才下令道:「撤!!」士卒吹起了号角,奚人们沿着原路头也不回的开始逃离。鲜卑人当即开始了追击,看着风沙之中撒的遍地的粮食和物资,有鲜卑人勒马,激动的看着这些。有人跳下马来,拿着珠宝就往怀里塞。「嘭!」箭矢直接穿过那骑士的胸口,骑士重重的倒在车上。刘桃子咆哮道:「继续追击!!!」身边的骑士再次敲打着战鼓,鼓声是以急促的节奏。骑士们收了神,追向了奚人。奚人纵马狂奔,时不时猛地回头,拉弓便是一箭。齐人的战马飞起四蹄,双方的距离越来越短,一个又一个奚人被射落下马,随即就被狂奔的战马踩踏成肉泥。不知追击了多久,齐人的战马却开始缓缓慢下来,而奚人的战马不曾受到影响,继续狂奔而去,直到他们消失在风沙之中。整个双羊道外,漫天遍野的,都是奚人与骏马的尸体。车队还停留在本来的位置上,奴隶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风沙卷起了那些洒落的粮食,不知飞往何处。刘桃子皱着眉头,「收拾战场!!」大校场内,欢声笑语。骑士们谈论着这次劫掠的收成,脸上皆是收获的喜悦。amp;nbsp;校场内一片嘈杂,甚至有人激动的哼唱着曲子。他们已是许久不曾外出干老本行了。刘桃子快步走到了将台,他一手持着剑柄,脸色肃穆,看向了面前喧哗的众人。原先这嘈杂的局面缓缓平息了起来,骑士们纷纷看向他,嬉笑声越来越小,如此过了片刻,校场内方才恢复了原先的冷清。刘桃子这才开口问道:「尔等以为此战如何?」听到这句质问,骑士们却没敢像初次见面那般随意调笑,他们对视了几眼,没有急着开口。刘桃子的目光锁定了其中一个骑士,那人正是先前拦过刘桃子的骑士。「你,就你,告诉我,你以为此战如何?!」那人看了看左右,迟疑着说道:「回将军,此战斩首千馀,斩敌将六员,俘四千馀,获粮食,旌旗,战鼓,兵器.大捷?」刘桃子冷着脸,一言不发。「捷?」「在忽然袭击的情况下,放跑了贼酋,没能全歼,看到洒落出的物资粮食便走不动路,阵型大乱这便是鼎鼎有名的武川骑士吗?」「听闻当初文宣皇帝领怀朔骑士外出征战之时,贼人以钱粮撒地,妄图混乱阵型,怀朔骑士巍然不动。」「如今看来,武川骑士差矣!!」听到这句话,台下的诸多骑士们顿时炸开了锅,有人直接手按剑,「将军说什麽?!」姚雄的脸色抽了抽,不知为何,兄长总喜欢挑拨这些暴躁的骑士们,这些人脾气本来就大,兄长还要一次次的挑拨,姚雄都担心这些人下一刻就要冲杀过来,若是被他们给生擒了,那可就是颜面尽失啊。有骑士聚集起来,已经逼近到了刘桃子的面前。主要是刘桃子这句话太伤人。若是有人说武川兵不如晋阳兵,他们会哈哈大笑,说他们不如伪周兵,他们会笑得更大声,说他们不如郡县兵,他们会笑掉大牙,可若说他们不如怀朔骑兵,那他们就要翻脸了。这还是在刘桃子领着他们取胜的情况下,倘若是第一次相见就敢说不如怀朔兵,怕是要引起兵变,被这帮人抓起来送去州衙。州衙是不太敢管这些人的,就如从这里走出去的老兵长孙县尉所言,当官的不合口味,打一顿,打完了躲进城内,也没有官员敢闯进镇里抓人。可面对这些逼近自己的骑士,刘桃子非但没怕,甚至还主动靠近了一步,一伸手,就从那几个人中抓出了一个骑兵,就这麽抓住他的脖颈,将他拽到自己身边,底下的骑士们叫的更大声了,刘桃子一只手举着此人,一只手从他怀里搜出了什麽,猛地丢在了一旁。「这是什麽?!」洒落在地上的是明晃晃的金子。骑士辩解道:「我捡的」刘桃子一丢,那人直接摔进了那些骑士之中,许久起不了身。刘桃子愤怒的看着他们,「这就是武川兵?!」骑士们满脸的愤怒,却说不出话来。看着那一张张愤怒的面孔,刘桃子再次开口说道:「且饶恕这一次,下个月,我带你们出关,将那奚人俟斤捉过来若是再敢如此,我便以军法处置。」他看向了一旁的田子礼,「将所斩获的粮食物资全部拿出来,以相应的功劳全部分发下去!不许扣留!」方才还神色激昂的骑士们顿时泄了火,停止了一切躁动不安,瞪圆双眼,面面相觑。田子礼眯起了双眼,赶忙走上前,大声说道:「将军!!不可!!」「哦?」刘桃子冷冷看向了他。骑士们也看向了他,田子礼看了眼台下的诸多骑士们,他大声说道:「将军,武川兵不服从您的指挥,又哄抢物资,放走了贼酋,将军便是不处罚也就算了,如何还能将全部斩获都分发给他们呢?」「况且,按着军制,他们也只能分取四成,其馀的还要送往邺城,用以表功,请将军收回军令!!」刘桃子严肃的说道:「军令不可轻改,此番虽有差池,却念在他们许久未战,此番斩杀千馀,也颇有功勋,过去粮草未能按时补发,这些东西,便当是过去未发的补偿。」「至于邺城。」「崔刚!!」「属下在!!」崔刚快步走上前来,刘桃子吩咐道:「你现在便书上表,城内贺赖乾等人,勾结库莫奚人,妄图起兵作乱,已被我率将士击破,斩反贼贺赖乾等人,又击破来犯的奚人!」「令人准备头颅,旌旗,战鼓,军械,骏马,一同送往邺城。」「表武川将士之功劳,请求大丞相封赏!!」崔刚匆忙行礼,「唯!!」校场内无比的寂静,刘桃子这才看向了面前的众人。「开始清点,分发!!」「明日准时在此聚集,我自当安排诸戍主,制定城内诸事!!」骑士们忽然肃穆。「唯!!!」刘桃子转身离开了此处,田子礼等人带着军吏开始了清点和分发工作。此刻,骑士们站的笔直,却是再也不喧哗了,目视前方,目送刘桃子离开大校场。就如刘桃子所吩咐的,田子礼开始清点物资,他皱着眉头,一次次的清点着诸多物资数目。「有点不对啊,怎麽这麽多.」而崔刚则是下去询问这些壮汉们的情况,骑士们对崔刚瞬间就变了脸,再也没有过去的调笑和羞辱,脸上的笑容格外的灿烂。「崔君,我唤作刘成彩,保不准还是刘将军的本家呢,我可是射杀了六人,您要记清楚些」崔刚点点头,记录下来,又问道:「你家里多少人,要如实告知,封赏时用的.」「啊,好,好,我家有一个媳妇,四个孩子,最大的能跑马了,苍头奴有八个.」众人都在忙碌着,而此刻的刘桃子,却是出现在了武川的城外。在城墙之外,有许多的木栅栏,这些木栅栏依靠着城墙而修建,上头铺了草,就变成了一个简陋的房屋。那木头看起来也不粗壮,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有众人依偎在那些茅草之下,他们衣衫褴褛,有些人乾脆就是光着的,蓬头垢发,数十人挤在一处,看到贵人从一旁经过,皆是满脸的惧怕,匆忙低着头,不敢言语。吐奚越跟在刘桃子的身边,为他讲解着这里的情况,「有些是本地人,更多的是发役的民夫,精壮的被挑去做了苍头,其馀的就在这里当民壮,修修城墙,种种田,平日若是要出征,就让他们负责开路,运送之类,倒也好用,上个月有百馀人想要逃走,被我们抓了回来,依着律法斩了头。」「这些人的数量跟军户都是相当的,当初是说以十个人来供养一户,可后来不知如何也就乱了起来,反正他们分发给诸军户,按着中原那边的说法,就是咱自己的佃户」刘桃子皱着眉头,从这连绵的茅草之中经过,忽有人骑马来到了这里,跳下马来,快步走到了刘桃子的身边。随即行了礼。「将军!!」刘桃子转头看去,正是方才被刘桃子揪出来的那人。他此刻低着头,「将军,我一时犯浑,违背了军令,拿了东西,请您治罪.只是,我家里还有许多孩子,他们都还小,先前受了伤,待在家里,坐吃山空,家里实在没什麽吃的,您就是拉我出去打八十军棍,我也没有怨言,只请将军发些吃的,勿要断了我的封赏。」刘桃子瞥了他一眼,「罚二十军棍,军功照算。」骑士大喜,赶忙拜谢,「多谢将军!!多谢将军!!」他跳起身来,满脸的喜气洋洋,牵着马便跑开了,边跑边叫。「军棍在何处领?!」「军棍在何处领?!」ps:库莫奚,鲜卑之别种也。其先为慕容晃所破,窜于松漠之间,后种类渐多,分为五部:一曰辱纥主,二曰莫贺弗,三曰契个,四曰木昆,五曰室得。每部置俟斤一人,有阿会氏者,最为豪帅,五部皆受其节度。——《周书·稽胡库莫奚传》(本章完) 第151章 谢谢啊! 天色蒙蒙亮。整个武川城内都是嬉笑声一片。家家户户上头升起了炊烟,能听到从里头传出豪爽的笑声。官署变了模样,乾乾净净,地面上再也没有那稀疏的杂草,墙壁上也没有了不知名的污痕,骑士们分别站在诸多的入口处,来回的巡视,真正有些官署的味道了。而在内屋里,一人站在刘桃子的身边,满脸堆笑,正在说着什麽。此人,便是刚刚领取了赏赐和军棍的那位骑士。他唤作王传之,可从相貌上看,他不像汉人,甚至也不像鲜卑。在这好武的边塞,也很少有人能说得出自己到底是什麽人。对于这里的情况,崔刚讲得再齐全,周人的资料给的再多,也不如当地人的一次称述。这位骑士前来,就是来告诉刘桃子,让他当心些。「将军有所不知啊,我们这边塞诸地,已经许久不安了,设了州,觉得不妥,设了郡,又裁掉了,设了县,又觉得不成,先分朔州,又是北恒州,又改恒州.」「只是,变来变去,这些人还是这些人,依靠着城墙,跟边塞与西贼对峙的,一直都是我们。」「这边塞内的诸多戍,关,城,寨,彼此都是老相识,不少戍主几乎都是一姓之家。」「就说那贺赖干,这贺赖,贺兰本一家.他的亲戚可不少,他的父亲过去是贺拔太保麾下的亲兵,曾经作战时力保主将而死您这麽一杀,可是将太保给得罪死了。」「太保远在邺城,或许也不会在意此处的情况,但是,那些戍主,也不好招惹,他们的诸多亲友分布在周围,不少都是有些官爵在身的。」「等他们得知了此处的情况,非要来向将军问罪不可。」「此处距离邺城太远,若是起了争执,出了恶果,也没人说的清楚。」「故而将军往后少出门,倘若出门,定要携带亲兵.」「不过,将军也不必太担心,我们尚且在此处,无人敢来为难将军。」这人偷偷说了许多事,又再次感谢了刘桃子的恩德,转身离去。田子礼站在一旁,冷冷的打量着此人,直到这人离开,方才开口说道:「看似好心好意,实际上便是领了好处,便想以诸事恐吓,作为依仗,索要更多.」他又看向了刘桃子,「兄长,真要外出作战吗?」「奚人是主动出现在境内,出兵击破,倒也无碍,只是这长城外,若无军令,私自出兵,那便违背了军法,怕是要被追究。」「要出兵。」田子礼一愣,问道:「那若是庙堂来问罪呢?」「且等他们问罪了再说。」一行人马忽然出现在了前往武川的道路上,为首者挥舞着鞭子,狂奔而来,他身后跟着近百位骑士,一路卷起滚滚尘土,朝着武川的方向狂奔而去。这为首者颇为年轻,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他的穿着极为奢华,头戴武冠,那冠上插着长长的羽毛,色泽也极为罕见。他胯下的战马,通体血红,几乎比刘桃子的青狮还要大出一号来,飞奔之时,泥土四溅,他身后的骑士们,也是极有气势,哪怕是在这般速度的狂奔之下,还能保持阵型。他们就这麽一路靠近了武川。哨塔上的警报声再次响起。诸多的弩车忽对准了此处,那人赶忙勒马,愤怒的抬起头来。有骑士领着人迅速冲过来,挡在了他们的面前,「来者何人?!」这后生勃然大怒,手持马鞭,他那马鞭都是与众不同的,把柄处闪烁着金光,他指着面前拦路的骑士,「连乃公都敢阻拦?!」他气急败坏,「来人啊,将这厮给我捉了!!」「打五十军棍!!」那骑士脸色大变,赶忙下了马,朝着后生行礼,「属下没能认出贵人来,还望恕罪.」后生仰起头来,随意的挥了挥手,「让贺赖干滚过来见我!!」那骑士一愣,正要开口,从远处便又飞来一行骑士,为首的正是姚雄,看到姚雄,那骑士赶忙行了礼,「姚戍主!」「这是出了什麽事?!」「来了个贵人,我也不认得,说是来找贺赖干」姚雄猛地看向了面前的后生,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诸多骑士,眼里闪烁着光芒,「不知贵人找副大戍主是为了什麽事啊?」后生打量着他,「你是何人?」「属下是新任下戍主。」后生气笑了,他一脸痛苦的模样,「我他妈的怎麽如此不顺,如此不顺.」他再次抬起头,整个人都在爆发的边缘,他瞪圆了双眼,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说,让,贺,赖,干,来,找我!!」姚雄点点头,「让路!!」姚雄赶忙令人放开了路,又派人前往城内,自己则是纵马上前,「贵人,副戍主受了伤,想要前来需要些时日,若是您着急,不如先与我入城.」那贵人冷笑着,大手一挥,领着骑士们就往城里走去,姚雄赶忙跟在他们身后。有姚雄带领,他们顺利的通过了一个个的关卡,来到了城内。姚雄又开口说道:「贵人,您麾下这些勇士,看起来都有些疲惫,不如让他们先往客堂那边休息整顿我亲自为他宰杀牛羊」那后生忽然停住,惊愕的看着姚雄,他又看向了远处的官署。「你是什麽人?」「为何不是去贺赖乾的府上,反而要来官署?」他身后的诸多骑士,此刻都戒备了起来。姚雄脸色如故,「我是新任戍主,是跟随大戍主上任的。」「大戍主跟贺赖公当下就在官署。」后生冷哼了一声,也不多问,领着骑士们一路朝着官署飞奔而去。到了官署门口,后生也不下马,也不进去,大声吼道:「贺赖干!!贺赖干!!」片刻之后,刘桃子领着人缓缓走了出来,四面八方有骑士缓步走来,将这行人堵在了官署门口,跟随贵人前来的骑士们看向了周围,纷纷掏出了武器来。后生却是一点都不在乎,他仰起头来,不屑的看着面前的刘桃子。「你就是新任大戍主?」「我就是新任大戍主。」后生解下了腰牌,丢给了对方,「既是大戍主,速速前来跪拜!!」刘桃子接住官牌,反覆看了起来,「戍镇将军,贺拔呈。」他抬起头来,只是随意拱手行礼道:「拜见将军。」贺拔呈一愣,随即大笑了起来,「看我这运气,这都几天了,处处受气.谁都可以来欺我.我当真是」他笑着,缓缓拔出剑来,跳下了马,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刘桃子的身边。「你知道我是做什麽的?」「执掌北恒朔诸戍镇军事。」「那你知不知道,在这里,我有权将你直接诛杀?」贺拔呈晃了晃手里的剑,刘桃子没有说话,贺拔呈看向了官署内,「去将贺赖干给我带过来。」「带不过来。」「为何?」「我杀了他。」贺拔呈脸色一变,「你敢谋杀同僚?」「他勾结外敌,妄图起兵作乱,人证物证俱在。」贺拔呈皱起了眉头,「不对,是你栽赃陷害,贺赖干一心为国,常年在此,怎麽你一来,便扯出什麽勾结外敌?」「他勾结奚人来犯,来犯的奚人已被我攻破,首级已送往邺城。」贺拔呈愣在原地,脸色忽变得有些难看。他瞥了刘桃子一眼,欲言又止,便转身准备上马,刘桃子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刘桃子猛地用力,贺拔呈手里的剑掉了下来,他疼的龇牙咧嘴,大叫起来,「住手!!住手!!你要做什麽?!」跟随贺拔丞前来的骑士们纷纷拔出刀来,可四周的骑士们却已经举起了弓,对准了他们。贺拔呈恼怒的看着刘桃子,「你想作甚?」刘桃子开口说道:「只是想知道,将军急匆匆的来找贺赖干,是为了什麽事?」贺拔呈一脸的惊愕,「这与你何干?你这厮是疯了吗?速速放开我!你可知袭击上官是什麽罪行?!要诛你族!!」刘桃子平静的问道:「请将军告诉我,你如此急匆匆来武川找贺赖干,是为了什麽事?」「你他妈的,你等着,我非诛你族!非诛你族!」贺拔呈破口大骂,刘桃子再次用力,他却是痛苦的惨叫了起来。「我麾下发现,贺赖干几次收取外贼的好处,倒卖军械等物重,可奚人带来的东西极多,所俘虏的奚人都说是跟以往一样,所带来的东西跟贺赖乾的帐本,与他府里的积蓄都对不上,缺失了很大一部分。」「我麾下人认为是贺赖干私藏了起来,应当四处搜寻。」「可我觉得,这缺失的大部分,或许是给了将军?」「血口喷人!!你且看我怎麽啊!!!」刘桃子将这家伙反过来抓着,冷冷看向了面前的诸多骑士,「放下武器,滚落下马。」骑士们对视了几眼,有人纵马出来,「刘将军莫非是要造反吗?!」「袭击主将,挟持主将,这都是重罪,是要斩首的!」他又看向了周围,「尔等都想要跟着刘桃子送命不成?!你们都是老兵!!莫非不知道这是什麽罪行吗?!」他大声质问。周围那些骑士们,纷纷看向了刘桃子,兵器略微放下来了一些。刘桃子平静的说道:「我不知道挟持主将是什麽罪行,我只知道私通外敌是死罪,另外,克扣发放的粮草物资,拿出来跟外敌贩卖通商,也是死罪。」听到这句话,那些骑士们又再次举起了武器来。那副将很是生气,「你有什麽证据,便敢指定主将犯罪,便是真的犯下了事,那也是你能管的吗?!」「放下武器,滚落下马。」刘桃子再次开口,这次,他的一只手已经放在了贺拔呈的脖颈处,开始缓缓用力,贺拔呈当即窒息,开始疯狂的哆嗦,眼睛都几乎要蹦出来,看到这一幕,那副将也慌了,赶忙丢下武器,「勿要行凶!!勿要行凶!!」那些骑士们看到副将丢下武器,也纷纷丢下了武器,跟着副将一同下了马,姚雄急忙上前,领着人将他们纷纷捆绑了起来。一时间,官署门口格外的热闹。刘桃子这才松开了手,贺拔呈大口喘着气,他此刻是连咒骂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软趴趴的,毫无力气。刘桃子将他推到在地,姚雄即刻将他也给捆绑了起来。武川的骑士们此刻看向刘桃子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他们平日里再凶狠,也就是欺负欺负没有兵权的官员,谁敢招惹这种实职将军啊姚雄领着那些俘虏前往了南城,而刘桃子则是带着贺拔呈走进了内屋。被五花大绑的贺拔呈躺在地上,看着坐在一旁的刘桃子等人,眼里是说不出的愤怒。他躺在那里,咬着牙,一言不发。「将军勿要如此看我。」「此处距离邺城太远,常常有将领不小心从马背上摔落,硬生生摔死,便是没摔死,出门时遇到外敌,被袭击了也很正常。」贺拔呈这才开口说道:「有能耐的就杀了我!!勿要废话!!」「不成,杀害主将是违背律法的行为,我是学过律的。」贺拔呈愣了一下,随即满脸的绝望,这是落在了个疯子的手里啊!!早知道就多带些人,不跟他靠的那麽近。庙堂怎麽会派个疯子来这边当大戍主!!刘桃子再次开了口,「将军,我要你如实回答,你是否真的要了贺赖乾的贿赂呢?」贺拔呈再也忍不住了,「要了,要了,我拿的,来,将我砍杀了!!」「我说了,杀害主将是谋反的行为。」「将军为何要拿他的贿赂呢?」「我你到底想要做什麽?!」「我想贿赂将军。」「你说什麽?」刘桃子认真的说道:「周围几个戍镇,都归将军管辖,我也是如此,若是有将军照应,我无论做什麽,也都方便许多。」贺拔呈目瞪口呆。「不知将军要多少?」「你,你疯了吗?你.」「子礼,去把东西拿来。」刘桃子开了口,很快,田子礼就带着几个人,抱着厚厚的包裹,走到了贺拔呈的面前,放在了一旁,田子礼等人将盖着的苫布拿下,露出了那光灿灿的黄金。「够吗?」贺拔呈的眼睛都要被这些东西给晃瞎了,他看了看这些,又抬头看了看刘桃子,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麽好。「你到底想干什麽?」田子礼笑着上前,将他的缰绳解开,将他扶了起来,「贺拔将军勿要动怒,我家将军只是不太懂得人情来往,其实他还是很愿意跟将军结下交情的。」贺拔呈一头雾水的被请到了一旁,坐在刘桃子的身边,看着周围这些凶神恶煞,各不相同的面孔。他实在是搞不清楚当下的情况,「这些都是孝敬我的?」田子礼点着头,「都是献给将军的。」「不只是这些,往后还有更多,我家将军不像那贺赖干那般的吝啬,颇有些家资,况且,贺赖干这件事,着实凶险,将军当下要了好处,若是哪天被识破,将军岂不是要一同被治罪??到时候,就是将军的长辈,又如何能护的住将军呢?」「我家将军就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我家将军所想的,乃在外击贼,在内治民,这有了军功政绩,您脸上也有光啊,到时候说不得也能得到提拔!」「你看看我家将军手里的佩剑,大丞相此番派我家将军前来此处,是为了什麽呢?就是听闻边塞勋贵多有不法者,让我家将军前来调查的」贺拔呈看向了刘桃子腰间的佩剑,瞳孔突然放大,浑身颤了一下。他这才注意到对方的佩剑。田子礼则是温柔的说道:「我家将军之所以敢对您动手,就是因为大丞相的吩咐啊,只是,看将军的姓,也是建有大功之家,不像那贺赖干,若是闹到邺城,实在不好.」「倒不如将军全力相助我们,让我们彻查内贼,外击贼寇,平定了诸多戍镇,往后向大丞相上表之时,您也能露个脸啊!」贺拔呈眼神茫然,他沉思了许久,又看了眼佩剑,随即看向了刘桃子。「你真的是来此彻查的?」刘桃子脸色平静,冷漠的说道:「大丞相需要军功。」这一刻,贺拔呈的瞳孔再次颤抖了一下,他猛地反应过来,从权臣再走一步,是需要军功的,而若是要开战,那大丞相就必定来前来此处,诸戍镇将军也定然会随同出兵。忽然间,他就想通了所有的事情。他匆忙站起身来,「原来如此!!是我错怪将军了,刘将军,勿要再说什麽孝敬,大丞相要来,我们岂能不做好准备呢?」「刘将军且说吧,需要我如何相助啊?!实不相瞒,我叔父乃是当今贺拔太保,正是大丞相的亲近!!」「你我二人,说不得还是有亲嘞!」「先前我叔父就派人来告知我,让我收敛些,好好操练军队,我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如今却懂了,刘将军,多谢提点!」「多谢指点!!!」ps:是月,帝亲戎北讨库莫奚,出长城,虏奔遁,分兵致讨,大获牛马,括总入晋阳宫。——《北齐书·孝昭本纪》(本章完) 第152章 什麽来头? 内屋里,贺拔呈揉了揉自己的脖颈,用力的清了清嗓子。他的声音仍然有些嘶哑。众人分别坐在案前,面前摆放着各类的肉食,不算奢华,却相当的有份量。刘桃子坐在了上位,贺拔呈这个主将却坐在了他左手边,可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悦,众人有说有笑,用小刀割下肉片,细嚼慢咽。说起来,这还是刘桃子初次设宴来款待麾下诸爪牙。往左右看去,左手边坐着贺拔呈,姚雄,寇流,吐奚越,破多罗喾,王大猛,张黑足等人。右手边则是坐着田子礼,崔刚,褚兼得,张冲,王不双等人。其中如王大猛,张黑足等等都是在成安时就跟随了刘桃子的元老们。贺拔呈揉了揉嗓子,姚雄那张大脸却忽然凑了过来。「将军可是觉得不适?」贺拔呈默默的瞥了他一眼,考虑到刘桃子的面子,他强忍着吐槽,点点头,「不知为何,这咽喉有些不适。」姚雄偷偷摸摸的掏出了一个物什,是用绢布包裹起来的,递给了贺拔呈,说道:「以水咽下去,能治咽喉。」贺拔呈打开一看,是个他也说不出名字的乾草。他茫然的点点头,脸色忽变得复杂起来。他忽低声问道:「刘将军有掐人咽喉的恶习吗?」「将军在说什麽?」刘桃子忽开口问道,贺拔呈赶忙挺直了身体,笑着说道:「无碍,无碍,只是跟姚戍长随意谈了谈。」田子礼笑着举起酒盏,敬了对方,问道:「将军是刚来此处不久?」贺拔呈吃了酒,苦笑着说道:「是啊,我本来是在幽州,月前才被调到这里来,此处甚苦,没有什麽城池,皆是些戍堡,我倒是不怕这天气,也不怕打仗,就是怕无趣,此处便是想要狩猎,都无处可去」田子礼摇着头,「将军,看来您叔父极为重视您啊,当下前来此处,那可是好机会。」贺拔呈笑了起来,被刘桃子这麽一说,他自然是明白了叔父为什麽突然将他丢到这个地方。大丞相要军功,在此处,则是能跟着大丞相去建功,这他妈的简直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啊,平日里建功无数,也比不上跟着大丞相去打一次仗啊,若是打得好了,说不得直接『简在帝心』,要升官发财,那简直就是大丞相一句话的事情啊!贺拔呈难为情的笑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亏我平日里自诩为聪慧,这次却也犯了蠢。」「不过,这里的事情也确实难办。」「骄兵悍将,我没有军功,空有叔父的威名,却无法让他们臣服,这大小百馀戍堡,就没一个听话的,根本就不服我。」「好在,此处的贺赖干,跟我叔父家有些交情,我就找了他,我并非是好钱财,只是他告诉我,想要让众人服从,手里就得有钱粮。」「在这里,什麽官职,什麽爵位,什麽长辈都是虚的,谁有钱粮,他们就服谁。」「他说自己有些小生意,只要我愿意照看,他就会拿出一部分来帮我打点,让我尽快掌握各地的戍堡。」「结果这个月的钱粮没送来,弄得我颜面尽失,我这才前来问罪,不曾想」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刘桃子平静的说道:「岂能通过贿赂来收服诸将士呢?」贺拔呈长叹了一声,「你是不知道啊,这些人不听话啊,我一见面,就有戍长挡住我的路,让我给钱给粮!」「我能忍他们如此作乱吗?当即就派人将那戍长拿下,结果当天我的官署就被他们给围了,非要我放人,否则就要动手,我不曾低头,他们就闯进我官署,我只好弃了官署逃出我只带了数百亲兵,哪里能打得过他们这麽多人呢?」「这些人简直是无法无天啊,他们根本就不怕我,我能怎麽办呢?还能带着人跟自己人打一仗吗?那叔父不得剥了我的皮?」「寻常的甲士,倒是不敢与我为难,对我有些忌惮,但也只是如此了,他们虽是不为难,也不听话啊!!」「我给庙堂上书,告知此处的情况。」「结果斥候带书信回来,将我痛斥一番,说这不是将士们的过错,是因为我无能,还说再有下次,就要将我押进囚车,送往邺城处置」贺拔呈满脸的痛苦,「我也是国人啊,我也在边塞待过啊,可这里的鲜卑人,这他妈的是真蛮夷啊!!目无王法,目无法纪,平日里戍堡不合,还会私下里开战,没有钱粮,就去劫掠周边乡镇!」「还说是什麽天下精锐,我看就是一群有马有甲的土匪!」吐奚越的脸色极为难看,他忽起身,朝着刘桃子行礼,「将军,我家中尚有事,明日再来拜见将军!!」贺拔呈一愣,刘桃子却挥了挥手,「坐下来。」吐奚越无奈的再次坐下。刘桃子缓缓说道:「贵人们坐在晋阳和其馀大城池里,有吃有喝,十分享受,而跟随他们作战的骑士,却被留在此处,粮食发不齐全,还有各级军官克扣欺辱.却要做最凶险的差事,倒也不该这般羞辱。」「不过,军纪涣散,也是属实,应当严惩。」贺拔呈点点头,「是,是,我方才说了错话。」他看向了吐奚越,「阁下勿要介意。」刘桃子看向了贺拔呈,「将军,您得尽快整顿诸戍堡,在大丞相到来之前,至少要压制住这些不当之风,否则,大丞相到来的那天,对将军来说,那就不是幸事,而是祸事了。」贺拔呈皱起了眉头。他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如今是叔父让他来这里跟着大丞相混军功,给大丞相露个脸,可他妈的要是办砸了,大丞相要杀他,自家叔父只怕是会将他送过去杀,保不准还得亲自动手。他实在太了解自己那位叔父了。看着满脸愁容的贺拔呈,田子礼轻声说道:「将军倒也不必担心。」「将军,您看这武川兵,对我家将军如何?」贺拔呈一愣,「颇为服从.」「若是我家将军能辅佐您,或许能将诸戍镇治理得当?」贺拔呈看向了刘桃子,「刘兄!」他站起身来,「若刘兄能帮我这一次,往后我定当报答!我愿与刘君以阿干相称.」「将军不必如此,且坐。」贺拔呈坐回了原地。「我看,将军就勿要返回官署了,往后就留在武川,在这里设立暂时的新官署。」「我们二人,齐心协力,或许能治理诸不正之风,好迎接大丞相。」贺拔呈有些迟疑,「可这不太符合庙堂的规矩」「既来到了此处,便将庙堂的规矩忘一忘,这里的人不怎麽讲庙堂的规矩,大丞相也并非是固执之人,他所想要的只是成果,至于用什麽办法,违不违背庙制,他倒是不怎麽在意。」「倘若将军还是觉得惧怕,便可以上书告知,说受了我的教唆。」贺拔呈摇着头,「岂能如此,岂能如此,刘兄都这般说了,我还能退缩不成?!」他的脸色也变得坚毅起来,「从今日起,我就留在此处,不过,刘兄,我们得尽快开始办事啊,我过去询问叔父缘由的时候,他曾说,半年内便知缘由。」「我看,不出半年,大丞相就会前来此处,若是到那个时候还办不好.」刘桃子没有开口,田子礼却笑了起来,「将军勿要担忧!」「我家将军向来仁义,良善,极得人心,前来此处还不满十日,就已得到了戍内将士们的效忠!」「半年?三个月便足矣!!」贺拔呈看到田子礼这般自信的模样,也是松了一口气,安心了不少。「好!!」「都起来吧!」「往后,我们便在此处办公!」贺拔呈将面前几个副手扶起来,又说道:「去告知亲兵们,让他们也做好准备,嗯,先前的事情,勿要在意。」这几个副手面面相觑,看了看贺拔呈,又看了看刘桃子。「将军,您是不是」amp;nbsp;「休要乱想!我不曾被挟持!刘将军是自己人,往后见到他,就要像见到我一般!!明白了吗?!」几个副手急忙行礼称是。贺拔呈这才看向了刘桃子。此刻,他们正站在官署最中间的主堂内,贺拔呈打量着周围,略有些难为情,「这是刘兄的办公之处,我若是占了此处,岂不是不妥?」「将军是我的主将,未有什麽不妥。」「将军往后就在此处办公,等贺赖乾的府邸清扫乾净了,将军可以将那里作为住所。」刘桃子吩咐了几句,转身离开,贺拔呈一路将他送到了门口,再三感谢。而门外的诸多骑士们,此刻皆是目瞪口呆。方才不是还剑拔弩张,挟持逼迫吗?怎麽突然就变成这般模样了??刘桃子看了看围绕在内外的诸多骑士,眼神凌厉,「尔等有什麽事吗?!」这些甲士们吓得一个哆嗦,「未有,未有。」前几天还敢对刘桃子拔剑的骑士,此刻却是满脸堆笑,说是什麽邺城来的贵人,这做派却是比边镇还要边镇!!「未有还愣着作甚?!」「都回去!!」刘桃子一声令下,那些新上任的戍主骑士们纷纷逃离了此处。走出了官署,他们的脸上依旧是茫然的。「这是怎麽回事?方才不还直接拿下吗?怎麽又如此客气了??」「有人拿剑对着你脖子,你也客气。」刘成彩惊惧的说道:「那可是镇将军啊,可不是什麽邺城来的无用老儿!人是统帅边镇的将军,四品啊!跟刺史同级!」「还说是什麽邺城来的贵人,这可比边镇人都边镇!」「就是,便是其馀大戍主,对那镇将军不满,顶多也就是恐吓一下,派人装模作样的驱赶出去,这就算是有大本事了,敢把镇将军抓下来挟持他的,我他妈的头次见!!」「至于被挟持后还一脸笑容的被送出来的,我是梦里都没见过!」「这位刘将军到底是什麽来头?朝中有姓独孤的将军吗?」刘成彩猛地拍了下大腿,「有啊!我本家啊!」他激动的看向了众人,「你们可还记得独孤大都督?」其馀众人略微思索,猛地反应过来,「原先驻扎晋阳的独孤六州大都督?」「不错,他就姓刘啊,你们再想,将军是从哪里来的?」「定州.」「对呀!独孤大都督就是中山人啊,过去中山是属于定州的!」刘成彩大喜过望,转身就要回去,却被几个人拦下来。「你这厮,想要作甚?!」「将军是我本家!是我本家!!我得告知他!!」那两个骑士架起他,一左一右,带着他就往外走。「你可就算了,勿要再胡言乱语了,当心挨军棍!回去!回去!」刘桃子此刻却搬进了侧院,姚雄跟寇流为他搬起了东西,两人在此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却非要亲自来做,也不交给其馀甲士,累的满头大汗。刘桃子一脸平静的站在门外,看着他们忙碌。崔刚和田子礼等人就围绕在刘桃子的身边,崔刚一脸的担忧。「将军,这有些不合乎法度,难免会让人误以为您是挟持镇将军」「这不叫挟持!」田子礼打断了他,「这叫奉将军以令大军。」崔刚脸色一黑,「田君勿要乱用典故,况且,这也不是什麽好典故非忠臣所能用!」「你们家还在意这个?」「你」褚兼得笑了笑,「勿要让将军头疼啦,崔君啊,你不必担心,这位贺拔将军前来,就是为了混点军功,你也看到了,这人勾心斗角还成,让他来整顿这里的大军,只怕是等大丞相一来,他就得掉脑袋,当然,有太保护着,应当死的不会太难看,大概就是病逝,他自己也看的清楚。」「跟主公合作,对他有利无害,有他背书,还怕什麽外人的看法。」崔刚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些。他又说道:「那便是得想办法来整治诸边镇戍堡,当下有镇将军在此,就可以对各地发号施令」田子礼笑了起来,「这不就是我所说的?」「不是我们发号施令!是让镇将军发号施令!」「好,好。」田子礼侧过头去。刘桃子开口说道:「当下,得先让各地的戍主们服从。」「得派人前往各地,让各处的戍主或副戍主,幢主,军主等人前来拜见,一处一人。」田子礼沉思了片刻,「可以用奚人的名义,此番有内贼勾结奚人,妄图进攻武川,就以此为由,召集各地长官,商谈对奚人作战之事,如此就有了名义,只是,贺拔呈没有什麽名望,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糊弄。」刘桃子开了口,「商谈军机大事,倘若不按时前来,则以军法处置。」田子礼问道:「那若是真不来呢?」「那就真的以军法处置。」刘桃子走进了侧屋,而田子礼等人却开始忙碌了起来。姚雄此刻跟寇流忙完,走了出来,姚雄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拉上几个人往自己的住所走去。姚雄等人当下也住在官署里,姚雄选了个最靠近刘桃子的位置,当下几乎就是贴着刘桃子而住下了,这让他颇为欣喜。走进了院里,便看到了一个半大的孩子,看到有客人,急忙上前行礼,又开始跑着为他们准备坐席。吐奚越一愣,忍不住看了看身边的姚雄,「这是姚君的儿子?」「对,是我儿子!」吐奚越又看了眼那孩子,「养子?」姚雄笑了起来,「是啊,当初在黎阳的时候,遇到了这小子,他家里人都不在了,就他命大,被老褚救了回来,我便收养了他,让他跟在我的左右。」几个人相继坐下来,姚雄令儿子拿上了些瓜果。「拿来解解酒!」姚雄笑着说道:「这家伙真好骗啊,将军随便几句话,便让他信了,心甘情愿的留在此处。」吐奚越摇着头,「不是骗,将军说的都是真的,大丞相真的要来了。」「你怎知道?」「不只是我知道,天下人都知道。」「那我怎麽不知道?」吐奚越抿了抿嘴,直接拿起了瓜就往嘴里送,不跟他解释。寇流苦笑着说道:「你啊,平日里让你多读书,你就顾着练你那箭术武艺,对这些事完全不上心,你也不想想,大丞相都走到了当下这一步,怎麽能不要军功呢?最方便的当然就是从这里出去,打个漂亮的一仗,不然,他派兄长来此处做甚?那太保派他的侄子来这里做甚??」姚雄似是有些懂了。「所以兄长才急着出兵?就是为了给大丞相拿军功?」「胡说八道!」「这军功当然还得大丞相自己拿,兄长是要为大丞相扫清障碍,让大丞相一过来,就能顺利出兵,没有顾虑,打得尽兴.」「哦,明白了,就是狩猎之前,得帮他准备好弓箭,然后狩猎时帮他驱赶猎物,让他自己射中,是这个意思吗?」「唉,难得啊,难得。」寇流点着头,「你终于明白了。」姚雄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瓜,「那这大丞相也不行啊,狩猎还要别人来为他驱赶猎物,要我看,还是兄长最威猛,自己便能射中!」众人顿时沉默,彼此看了一眼。安静的吃起了瓜果。ps:献祭一本书,《晚唐长歌》,很久之前答应给人家章推,结果这记性也是差,拖到现在,献祭出去,保我月初顺利,哈哈(本章完) 第153章 当初就不该 晋阳。笔直的道路直通往晋阳东城门。此刻,道路两侧,皆是站满了甲士。这些甲士全副武装,手持长矛,以十步的距离排开,从这道路一直延伸到了城门口。而在甲士们的身后,则是站着许多的百姓,这些大多都是老翁,白发苍苍,他们大概也习惯了,皆看向了道路中间。有骑士走在道路上,在他们的身后,则是一辆辆的马车,车上堆满了人头。各种各样的头颅被堆积到一处,形成了一座座会移动的小山,不少头颅的双眼都是睁开着的,就这麽凝视着四周,令人毛骨悚然。在数辆人头马车之后,便是旌旗,战鼓,军械之类的杂物了。有奴隶被捆绑起来,踉跄着跟在马车之后,麻木的朝着前方走去。在东城门口,大丞相高演正笔直的站立,脸色凝重的眺望着正前方,诸多的重臣亲信们分别站在他的两侧。皇帝高殷竟站在他的身后,脸色憔悴而苍白,浑身瑟瑟发抖。他左右张望着,想要找到一个,哪怕是一个可以让自己安心的身影,可无论如何张望,都找不到友善的目光。便是那崔公,此刻也是站在高演的身后,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皇帝视而不见。这一行人渐渐靠近了城门,骑士们纷纷下马。有一人快步走到了高演的面前,朝着他行礼拜见。「大丞相!!」「有奚人作乱,妄图袭击武川,被大戍主刘桃子所击,斩首千馀,俘或三千,另有旌旗,刀,盾,弓,战马等」此人大声的念起了战利品的数目。其实刘桃子的奏表和战利品早在三天前就已经来到了晋阳,只是,高演需要他们再进来一次,甚至,当下这些负责护送和高呼的人,都是高演麾下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演点点头,让出身来,让高殷直接面对这行人。「陛下,武川建功。」高殷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些堆积起来的人头。这一刻,他的脸色更白了,牙齿都黏在了一起,哆嗦着根本说不出话来。高演没有等他太久,再次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陛下曰有功!!」那骑士急忙高呼:「多谢大丞相!!」骑士们纷纷高呼。高演的眉宇之间这才带上了些喜色,而周围的勋贵们,此刻脸色却极为难看。不少人低声说着什麽,眼神凶狠。高演让他们进城,又在晋阳内来回的转悠了几圈。至于他自己,则是领着其馀众人直接返回了大丞相府,又派了几个心腹将已经吓呆的皇帝送回去。高演坐在明亮的大堂内。诸多勋贵重臣们分别坐在他的左右,重臣们尚好,这些勋贵,此刻便都是阴沉着脸。高演还不曾开口,贺拔仁率先起身,朝着他行了礼,「大丞相!!」「边镇国人,绝对不会做出私通外敌,企图谋反的举动来!!」「请大丞相还他们一个公道!!」在贺拔仁之后,其馀几个勋贵也是忍不住叫道:「这都是汉人的栽赃陷害!!」「国人岂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整个大堂顿时嘈杂,而汉臣们只是目视前方,一言不发。高演肃穆的听着他们说完,缓缓拿起了一张纸,晃动了几下。「这帐本都送来了.所有的证据确凿,我没有治诸位管教不利的罪行,诸位却想要平反?」高演猛地看向了最先起身的贺拔仁。「贺拔太保.反贼贺赖干,听闻与你有故?」凶神恶煞的贺拔仁当即便愣住了,他支支吾吾的,「大王,我这,我不知,我」「来人啊,贺拔仁私通外敌,拉出去关起来!!」贺拔仁大惊,赶忙跪在他的面前,「大王,我绝不曾与外贼私通啊!大王!!冤枉啊!!」即刻,就有大批勋贵起身,纷纷为他开口求情。高演皱着眉头,愤怒的起身,快步走到了他们的面前,此刻的他,无比的暴躁,「冤枉?!」「我将尔等当作心腹之臣,对你们寄以厚望!」「尔等是怎麽做的?!贪污受贿且不提,保护亲属,克扣粮草,拿去倒卖?这他妈的就是我的心腹做出来的事情?!」「尔等向来无视法度,肆意妄为,这都是因为我太过纵容!!」贺拔仁急忙高呼道:「大王!!我知错矣!!」「知错,知错,你知什麽错?!」高演解下腰带,对着他的头就是几下,高湛这才赶忙冲上去,挡在他面前,「大丞相,且饶恕了他们吧,往后,他们定然不敢再肆意妄为了!!」其馀众人脸色也颇为惊惧,此刻纷纷行礼请罪。看着眼前这一幕,堂内的诸多汉臣,终于有了些动容,他们彼此对视,那本死去的僵硬呆滞的脸上,也再次出现了波动。高演收起了腰带,这才说道:「再有仰仗着自己的身份,肆无忌惮,无视法度者,我定当严惩不赦!!」说完,他方才挥了挥手,让众人全部离开。勋贵们垂头丧气的离开,眼神黯然,神色委屈。重臣们的脸上却有了喜色。崔季舒,王唏,陆杳,高湛等人留在了原地。在众人全部离去之后,高演脸上的怒容方才消失了一些,崔季舒笑着走上前来,「大王,我方才盯着群臣的脸色,他们开始动摇了」「接下来,便可以正式下达命令,约束不法的行为。」高演没有回答,却是看向了一旁的陆杳,他的眼神温和了些,「陆公为我举荐了个贤才啊,极好,极好。」陆杳愣在原地,只是露出了个无奈的苦笑。高演在担任大丞相之后,就即刻提拔陆杳,让他从成安令直接提拔为大丞相从事中郎,成为了高演治理庙堂的重要副手。惊喜来的是如此突然,陆杳自己都措手不及。他这才看向了崔季舒,「刘桃子上奏所表之功,皆许,另外,以大丞相府的名义,赏他十副甲胄,让他再立新功,再行提拔。」「唯!!」高演看了眼高湛,让他跟上自己,随即两人急匆匆的离开。几个谋臣恭敬的送走了他们。崔季舒这才抬起头来,笑着看向了陆杳,「陆君,你这识人的本事是越来越强了,将这般贤才举荐给庙堂,往后是少不了功勋啊。」崔季舒跟庙堂众人相处都很不错,包括陆杳,两人的私交也还可以,只是,陆杳却根本笑不出来。当他得知刘桃子在定州大杀四方,杀的诸多大族人头滚滚的时候,陆杳眼前一黑,便病倒了。这病一直等到高演提拔他为丞相府从事中郎的时候才好。作为刘桃子的荐主,他都能想到自己往后所要面临的诸多麻烦。他的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会是如此,当初便是听钱主簿的弃官回家,也比将他送上去要好啊。这麽一送,竟是送出个杀神来,在各地杀的人头滚滚,山魈之名,已是响彻中原,酷吏之威,已是无人不惧。随着定州的事情传播出去,刘山魈的名字在中原大族这里几乎都要烂掉了,文人贤才们提起来,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而作为荐主的陆杳,那本来还不错的名声,也是随之东流。当下的他,也没剩下多少的朋友,也就高演身边的这些人还愿意跟他打交道。可如今,这位杀神又开始对勋贵们下手了。想到这些勋贵们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再想到他们知道是自己将刘桃子举荐上来后的脸色,陆杳缓缓仰起头来,长叹了一声。「我当初为何要举荐他啊.」怀朔。此处与武川截然不同,此处并没有设立太多的防御工事。城外只有三处校场,一处哨塔,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放眼望去,皆是一马平川。便是城池,看起来也不是那麽的高大坚固。冷风吹来,城外校场格外的热闹。高台内外,皆是被那些军户们所占据,他们大多裸露出上身,粗狂而野蛮,大声嘶吼着。而在中间,则是有两个奴隶。两人彼此对视,眼神多是惶恐,两人皆穿着断衣,手里拿着剑,彼此缓缓靠近。「杀!!」「杀!!!」众人大吼着,那两人在声浪里缓缓前进,他们注视着彼此的脸。就在昨日,他们还曾是不错的好友,因为年纪相同,常常一同做事,在劳累之馀,偶尔一同回忆家乡,说上几句话,让自己更像是个人,不变作尸体。可在今天,两人却是被抓过来,被逼迫着互相厮杀。就如那位贺拔呈所说的,边镇实在是没什麽乐趣,这里乏味,枯燥,放眼望去,便是荒地与杂草,在这里,甚至都打不到什麽猎物。故而,这里的贵人们向来不会放过任何一种玩乐的方式。包括让麾下的人捉对自杀。鲜卑一直都有这样的习惯,例如像那百保鲜卑,就是要不断的捉对厮杀,选择出最为勇猛的那个人来。当然,像这些奴隶们是没有资格从军的。他们彼此的杀戮,就只是个乐子。两人缓缓靠近,两人的年纪都不过是十馀岁,或许还不曾立冠,模样有些相似,他们似乎都很是害怕,浑身都在哆嗦着。两人越来越近,彼此已经到了能砍杀的距离了。声浪也愈发的急促,众人大吼着。在这麽一瞬间,两人都忽听不到那声浪了,他们注视着彼此,眼里却怎麽都挤不出杀意来。其中一人丢下了手里的剑,看向他的朋友。那朋友迟疑了一下,然后松开手,也丢下了剑。「永别了。」「永别。」两人刚说完,就听到鲜卑人愤怒的吼声响起,一人骑着骏马冲杀而来,左右两刀,刀速极快,片刻之后,他就提住了两颗头颅,展示着周围的那些鲜卑人们看,他们这才大声欢呼雀跃。就在此刻,从远处忽响起了马蹄声。众人乱作了一团,城墙上有号角声响起。崔刚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向了那些迎面冲锋而来的骑士们。诸多骑士们将他们从前方三面围住,只留下了后方的路。一人从骑士之中缓缓走出来,看着崔刚这穿着,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骑士们。那人的脸上有着明显的乌黑纹身,从他的右脸一路延申到身上。那纹身是一道一道的横杠,看不出什麽意义,可着实有些骇人。他身后的骑士越聚越多,那些人各个脸色凶狠,有人已经用弓弩对准了崔刚,带着狞笑。崔刚有种说不出的惧怕。他开口说道:「在下是武川书佐崔刚,特奉镇将军之令,前来召集怀朔大戍主前往武川。」他的声音明显带着些颤音。在半个月前,他还是个大门不出的圣贤学子,这般武夫之地,对他来说,着实有些吓人。听到他的话,前方的诸多骑士们皆忍不住笑了起来。几个人还模仿着他的口音,「在下是武川书佐」崔刚板着脸,不敢作声。那纹面的骑士缓缓走来,不屑的看着面前的崔刚,「镇将军在武川做什麽?」「有奚人攻打武川,已被击破,将军召集众人,商谈奚人之事。」「奚人?奚人有什麽好商谈的?」「我便是这里的副戍主,你回去告诉将军,若是他要讨伐奚人,就备上钱粮,给我们送过来,武川兵不成,得我们来打,只要钱粮足够,我们随时都能将奚人打退千里,生擒他们的俟斤。」崔刚深吸了一口气,哆嗦着说道:「将军说了,这是军机大事,不能耽误,若是未能及时到达,便要按着军法从事。」显然,崔刚的威胁让他们再次哈哈大笑。副戍主摇着头,他复杂的看着崔刚,「那镇将军是无人可用了嘛?派你这样的人来给我们宣读将令??」他的脸色忽然变得肃穆,做势一扑。崔刚吓得险些摔落下马。那人极为愤怒,「你也配传军书嘛?!给我滚回去告诉将军,还是那句话,给钱给粮,他想打谁我们可以出征,无钱无粮,就勿要说什麽商谈大事,令人发笑!」「可你们若是耽误军机」「吾等便是耽误了,你让他尽快前来军法处置!!」「滚!!」崔刚低下头来,满脸的火气,却是领着左右众人,转身离开了此处。看着他们离开,那些人再次发笑,有人走上前来,「戍主,何不直接抓了这个人,说不定还能换些东西.」「放屁!说一说便算了,那是镇将军的人,你还真敢抓啊,万一那家伙豁出去,上奏庙堂,别人没事,我们可就要倒霉了,让他走了就是。」那人又问道:「那我们真的不去了?」那纹面的人勃然大怒,「去个屁!若是别处还好说,偏偏是武川!!只是奚人而已,说什麽军机大事,还说什麽军法处置,实在荒唐!!」「他要用我们,就让他拿出诚意来,否则,何以听从他的?!」众人纷纷点头,在这人的带领下,高呼着再次冲回了校场内。崔刚走在路上,眼里满是憋屈与愤怒。「欺人太甚.」武川。官署。崔刚正对众人讲述着自己所遭受的羞辱,说到激动时,他整个人都变得通红。而在此刻,哪怕是田子礼,脸上也没有半点的窃喜,相反,他比崔刚还要愤怒。刘桃子跟贺拔呈的脸色最是平静,贺拔呈苦笑着看向了刘桃子。「刘兄,我早就说过了,不可能来的,你若是派别人倒还好说,这位崔君,他.唉,这模样根本就无法传达军书啊。」「我知道。」刘桃子开口说道。贺拔呈没有接话,只是心里颇为失望,还以为对方能想出个什麽好办法,没想到,却是平白让麾下人受了这般委屈。田子礼问道:「兄长,那其馀各地?」「其馀各地都不用派人了。」「只要一个最大的就够了。」听到这句话,左右众人忽想起了什麽,便是贺拔呈,此刻也是脸色大变。「刘兄,你该不会是想」刘桃子抬头,通过窗户看了看外头。「再等两天。」「若是怀朔依旧违抗军令,不愿意从命,即刻宣其谋反,召集大军以攻之!」「不可!!」贺拔呈最先跳起身来,他吓得脸都白了,「刘兄,领兵攻杀自己人,还是怀朔与武川,使不得!!使不得啊!!」刘桃子平静的看着他,「将军统帅诸戍镇,当下有戍镇拒不从令,按着军法,这与谋反无异,应当迅速讨伐诛杀。」贺拔呈咽了咽口水,「话是这麽说,可哪里能这麽做呢?况且,便是真打,能不能打得过还不好说呢,那怀朔兵号称第一,便是规模人数,就比武川要多了许多.反正不能这麽做,刘兄,你且息怒.我们再想个折中的办法」「不可。」刘桃子打断了他,「当下,若是要收复各戍镇,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怀朔低头,若是连这都做不到,往后大丞相亲自到达这里,让您召集大军,为他先锋,您准备怎麽做呢?去跟大丞相要钱粮嘛?!」贺拔呈脸色一白,随即痛苦的捂住了头。「那那.那便依将军之言」ps:齐丞相演以王儒缓.丞相从事中郎陆杳将出使,握手,使之劝进。——《资治通鉴》(本章完) 第154章 玉石俱焚 武川。沉闷的鼓声再次响起。贺拔呈站在大校场内,身披甲胄,脸色肃穆,身后有甲士手持大旗,威风凛凛。刘桃子便站在贺拔呈略后方,盯着下方的诸多骑士们。大军云集,整个大校场内满满当当。贺拔呈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怀朔戍主违抗军令,意图不轨!!今领兵征讨之!!」他这麽一开口,校场内顿时哗然。刘成彩愣了一下,问道:「他方才说要去打谁??」「怀朔。」「妈的,还有这好事?!」片刻之间,整个武川兵都开始激动了起来,武川兵跟怀朔兵,相亲相爱已经很久了,这交情甚至能一直追溯到大齐建国之前,而这些军户是代代相袭,这继承下来的不只是甲胄和骏马,连同着对彼此的爱意也被继承了下来,像刘成彩这样的人,那就是自幼听着父亲辱骂怀朔兵长大的。他们之间的局势在这些年里也是不断的变换,时而怀朔占据上风,时而武川占据上风,局势不断的变化,没有变化的只有那种道不明的邻里关系。虽然他们双方在中原地区都被视为是一体的边镇人,可在内部,他们的关系又极为复杂,倘若是有外敌来攻,他们自然是一体的,可若是没有外敌那他们彼此就是外敌。看着忽然激愤起来的武川兵,贺拔呈的脸上再次出现了迟疑,可他来不及多说,一旁的刘桃子便率先走出来,「做好准备!!发兵怀朔!!」「唯!!!」众人高呼。贺拔呈无奈,此刻,他便是反悔也来不及了。贺拔呈很害怕会引起怀朔真叛乱,倘若再次引发边镇叛乱,他十颗脑袋都不够庙堂去砍的。可若刘桃子所言,倘若他这个镇将军无法调动大军,等大丞相来了,丢了颜面事小,连累了叔父事大啊。左右都是大祸,且不如信桃子一把!若是能成,往后自己就是实打实的镇将军,等大丞相一来,自己就能跟着他外出击贼,从此一帆风顺,若是没成,那就自杀谢罪贺拔呈沉思,而刘桃子却已经开始准备出兵了。两天的时日已过,而怀朔却并不曾派人前来。此处距离怀朔并不远,尤其是这地形之下,骑兵往返很是方便,这已经是故意无视军令,是相当严重的罪行了。怀朔。「真让自家人来参与?」「这是不是有些.」「你情我愿的事情,何以多言?况且,这也算是练兵啊。」怀朔戍主笑了起来,眼神里闪烁着凶光,一行人站在校场边,看着高台上被迫搏斗的几个奴隶,还是有些迟疑。「这军户减员,可是要禀告庙堂的,况且,这些人沾亲带故的,若是引起惹出大乱,我们可镇不住!」戍主挥了挥手,「减员是要上奏,可这操练也会死人不是?有名额的,怕什麽?」「况且,我们也不曾逼迫他们啊,这都是他们自己情愿的。」看到几个人还有些迟疑,戍主笑了笑,低声问道:「若是有不幸战死的,他们家是不是得由我们来照顾?」「兄长,便是我们答应,还有刘大头他们呢,他们必然教唆军户们起来反抗,那可是要出大事的我看,还是算了吧,当下我们吃的也不少啊,何必冒险?」看着亲信们惧怕的模样,副戍主却格外的愤怒。「我说成便是成!」「有能耐的让他们去造个反,我倒要看看,谁敢?!」看到他如此,其馀几个亲信不敢再说了。远处的几个奴隶已经分出了胜负,得胜者被迫割下战败者的人头,高高举起,却是嚎啕大哭。看台边的军户们,骂骂咧咧,有人掏出钱,丢给了面前的人,有人直接跟身边的人打了起来。戍主却不是很在意这些,只是吩咐道:「去将燕老头叫过来。」那几个亲信对视了一眼,露出了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有人转身离去。校场里依旧格外的燥热。这些凶悍的胡人们,以欣赏残忍的杀戮为乐,并且为他们设赌戏,赌注从钱财,到骏马,甲胄,再到女人。副戍主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忍不住咧起嘴来。片刻之后,一人带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来到了戍主的面前。那老翁相当的硬朗,面色黝黑,眼神明亮,伤疤从他的脸上延伸到身上,又瘦又硬。他站在戍主的面前,随意行了礼。「娄戍主。」娄戍主上下审视着他,「家里的粮食还够食吗?」老翁冷哼了一声,「承蒙戍主的关心,尚且还够。」娄戍主笑了起来,「硬气什麽?你家里的情况,我可比你清楚的多.当下,就有个很好的机会。」娄戍主指着远处的高台。「看我准备以此练兵。」「练兵?」老翁笑出声来,「娄戍主竟还懂得练兵?」娄戍主脸色一黑,「若是能胜,赏粮十石。」「若是不能胜,那便是死了。」老翁板着脸,缓缓摇着头,脸上满是惋惜,「可恨你父亲当初那般勇猛,遇战必先,与我挚友,却生下你这样的儿子,难以瞑目.」娄戍主几乎跳起身来,「你勿要在这里充什麽大人,你不过是我父亲的苍头奴而已,侥幸混了个军户出身,就敢对我这般无礼?!」他强忍着怒火,又阴森森的说道:「你家里没有男丁,没有男丁便拿不到粮食,这次是你的好机会,当然,你年事已高,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把燕娘嫁给我,我便成了你的孙婿,你就算有了男丁,也不必如此辛苦.如何啊?」老翁哈哈大笑,「且去问问你父亲,倘若你父亲答应了,我便应允。」娄戍主猛地上前,拽住了老翁的衣领。周围当即有几个军户看向了此处,娄戍主无奈的松开手,笑着说道:「好,好,那你自己想办法吧,饿死之前,总会应允,若不行,就来找我参与操练,能杀一个,你或许能熬的更久呢!」就在这个时候,忽有人纵马狂奔而来,就看到骏马猛地停下,一人跳下马来,快步走到了两人的面前,一把推开了娄戍主。娄戍主后退了一步,看向了面前的人。这是个女子,身材高挑,此刻竟是披着皮甲,男子打扮,她的肌肤略微显黑,双腿修长,脸色格外英武,皱着眉头,令人不敢轻视。「娄大智,你想要做什麽?!」娄大智笑了起来,「不做什麽,只是与他谈谈,你怎麽能如此不孝呢,燕老丈都这把年纪了,你却一点都不在意.」忽再次有人纵马前来,那人赶忙跳下马,满脸的凝重,「戍主!!有大规模的骑兵靠近!!」「什麽?!」娄大智顾不得面前的女子,匆匆忙忙的冲出了校场,令人发出警示。一时间,整个校场内一片混乱,众人纷纷冲了出去。娄大智边往外走,边听那斥候言语。「看旗帜是镇将军人马,只是不敢靠近,未曾看出是哪路人马,那斥候相当厉害.」「镇将军??」娄大智有些错愕,「是武川兵??」「速速做好准备!!」与此同时,贺拔呈与刘桃子领着大军缓缓逼近怀朔,一旁的吐奚越忍不住说道:「将军,怀朔兵不弱于我们,若是要拿下,应当忽然袭击才是,不该如此大张旗鼓.」刘桃子平静的说道:「我自有考量。」吐奚越不再说话,贺拔呈却忧心忡忡,他是真的不愿意开打。片刻之后,娄大智便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冲出了城池。共计有数百人。娄大智仰起头来,一路冲到了镇将军的面前。他没有下马,打量着镇将军身后的武川大军,他心里一惊,对方几乎是全军出动了。他朝着贺拔呈行了礼,「娄大智拜见贺拔将军!!」贺拔呈板着脸,没有说话,刘桃子纵马上前,「娄大智几天前,将军派人来你处传达军令,让你速速前往武川,你为何抗令不从?!」听到这句话,娄大智有些生气,他瞥了眼刘桃子,看向了贺拔呈,「将军,我不知道什麽使者,我没见过,或许是走错了路吧。」纵然是一心想要和好的贺拔呈,此刻也是勃然大怒。走错了路??你他妈的敢这般糊弄我??「娄大智,你欺人太甚!!」贺拔呈开口训斥,刘桃子更是乾脆,他大吼道:「怀朔戍主娄大智!违抗军令,罪同死!杀!!!」这一刻,诸骑士纷纷举起了弓。娄大智大惊失色,「撤!!」他转身就跑,怀朔兵们朝着城池冲去,一瞬间,箭矢破空,娄大智压低身体,听到箭矢从自己头顶飞过,这一刻,娄大智是忍不住怪叫了起来,几个骑士转身稍慢,当场便被射杀,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娄大智惊呆了。「疯了!!疯了!!」「进城!!」他高呼着,领着众人跑进了城内,武川兵一路追杀到了城门口,城墙的怀朔兵开始还击,他们方才退下来,却依旧是围在城门口的四周,众人都格外的激动。能杀到怀朔,杀的怀朔人躲在城池内不敢出来,这简直是他们梦里才能看到的场景!!娄大智狼狈的上了城头,早有骑士们聚集在这里,惊愕的看着所发生的一切。娄大智推开了想要询问情况的众人,走到了城墙边,看着外头,「贺拔将军!!您这是做什麽?!是想要摧毁怀朔吗?!」「我怀朔向来是大齐基石,便是可汗,都不敢如此对待我们!」「将军何以如此!?就不怕可汗问罪吗?!」城墙内外的怀朔兵纷纷用长矛敲打城墙,高呼起来,又有人捶打战鼓,声势非凡。刘桃子纵马靠近了城墙,仰起头来,「娄大智,镇将军召你往官署,你违抗军令,不予遵从,今日镇将军要依军法处置,你给我滚下来受罚!!!」刘桃子的声音极大,远比娄大智要洪亮的多。娄大智急切的问道:「那畜生是谁?!那畜生是谁?!」「看来他就是武川的新戍主,似是唤作独孤山魈。」「独孤山魈??」娄大智一愣,「我怎麽不曾听说过。」此刻的他,心智大乱,他敢不将镇将军放在眼里,就是因为料定对方不敢拿自己怎麽样。一来对方没有亲兵,二来对方的靠山没有自己硬,三来对方没有将事情闹大的胆魄。贺拔呈不敢将事情闹大,他当然也不敢。若双方真打起来了,贺拔呈是肯定要被问罪的,那什麽独孤肯定也是,那自己呢?莫非自己就能躲过??娄大智此刻是真的想要骂娘。这不是疯子吗?这是想要拉着自己去自杀不成??他想要说些软话,可是周围那麽多的骑士都在看着自己,若是今日服软了,往后如何能镇得住他们呢?可若是不服软,双方真打起来了,他铁定要死,太皇太后都留不住他。这一刻,娄大智陷入了两难,他看了看周围,还是探出头来,「独孤戍主!!久闻大名!!」「好教镇将军知道,先前有人前来传达将令,却只是说奚人来犯,我便令人探查四周,想要了解过后再去,不想竟使镇将军误会,还望镇将军能略微宽恕!!」在低头和反抗之中,他选择了一个稍稍低头。姿势已经放低了,可以放过了吧?!贺拔呈松了一口气,肯低头就好,他正要开口,刘桃子却破口大骂,「你这畜生!!休要废话,速速滚下来受死!!」娄大智脸色通红,迎着周围人那异样的目光,他当即也骂了起来,「你这狗日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什麽违抗军令,分明就是你们这些武川人从中作梗,刻意挑拨!!」「你们就是想要利用镇将军来对付我们怀朔人!!」「你们这些狗日的,想要对付怀朔人,便先问问此处的怀朔兵是否答应!!」这一刻,怀朔兵方才不再看他,纷纷看向城下的敌人,再次高呼了起来。刘桃子再次高声说道:「娄大智违抗军令,理当受罚,若有人跟随他一同违抗,便视为谋反!!与他同罪!!」「杀!!」武川兵早就憋着气,此刻,听到刘桃子的命令,纷纷冲锋而来,一时间,箭矢如雨,直接覆盖了怀朔城墙。娄大智脸色苍白,破口大骂。怀朔跟武川不同,此处没有太多的防御工事,这里主要就是个大校场,他们往往是主动出击,便是有敌人来了,也能通过左右校场来出兵骚扰,故而城墙并不高大,防御性不是很强。娄大智躲在了后方,手持大盾,看着左右,「将士们!!武川人这是要与我们动手!!反击!!反击!!」听到他的话,士卒们纷纷高呼,可周围那些个戍主,却是脸色大变。就看到一人急匆匆的走过来,叫道:「反击什麽?!反击镇将军吗?!你是疯了?想要领着我们造反不成?!」「刘大头,你这是偏袒武川人.」「什麽武川怀朔,这不是我们两方的私仇,这他妈的是镇将军领着人来抓人,你想让我们去攻镇将军?!」一时间,城墙上的戍主纷纷叫嚷了起来。娄大智看着这帮人,咬着牙,双目圆睁。「你们这帮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兄弟们!!!」不知什麽时候,有一人站上了高台,箭矢就从「他」身边飞过。戍主们抬头来,正是那穿着皮甲的燕娘,她看向了周围,指着娄大智,「这厮私心!!他自己违抗将令不从!!当下镇将军前来捉他治罪,他就想拉上我们送死!!」「对面那不是敌人!!那是镇将军!!是我们的主将!」「若是下城与他交战,那我们就成了乱军,可汗便是再宽宏大量,还能宽恕这样的行为吗?」「难不成要跟着这厮跑到塞外去厮混吗?」「诸位,这厮本无军功,靠着他父亲的庇护侥幸做了个戍主,从那之后,我们的钱粮可曾分发齐全?!」「他迫害那些战死军户们的家眷!!坐吃空饷!!谁家的女眷不曾被这厮骚扰过?!」燕娘跳下来,拔出剑,几步走到了娄大智的面前。「他仗着自己的姓氏!为非作歹,领着爪牙在戍内行凶!!当下要为了这样的人而去做反贼吗?!」燕娘高呼,这一下,戍主们再次看向了娄大智,眼神却都变得有些不善。娄大智看着他们,又看向了燕娘,「你!!都是你这厮!!」他大吼着,拔剑朝着对方砍去,燕娘用剑格挡,那股巨力却是将她打退了好几步,娄大智怒吼着再次挥剑,这一刻,刘大头却是一剑砍在了他的手臂上,娄大智惨叫着,手里的佩剑掉落在地上。城外的刘桃子已经停止了攻击,聚集在贺拔呈的身边,眯着双眼,盯着城墙。贺拔呈都已经绝望了。刘桃子领兵攻打怀朔,双方真的打起来了刘桃子看着瑟瑟发抖的贺拔呈,开口说道:「将军不必担心,我问过了。」「那厮在戍中并无什麽名望,装腔作势,欺软怕硬。」「戍内诸多将领,不会都是傻子。」(本章完) 第155章 可汗剑 桃子话音刚落。就看到怀朔城门缓缓被推开。刘桃子举手示意,让麾下人都放下了武器。片刻之后,就看到一群戍长推搡着被捆绑起来的娄大智,朝着这里走来。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娄大智,贺拔呈猛地松了一口气,武川兵洋洋得意,他们仰起头来,看向彼此的眼神里都带着光芒。姚雄看向一旁的吐奚越,低声问道:「怎麽又抓了个副的,正的呢?」吐奚越也压低了声音,「一般都是副的管事,不设正的,正的大多在战时任命。」姚雄点点头,恍然大悟。那一行人推搡着娄大智,一路来到了贺拔呈的面前,一把将娄大智推倒在地,众人朝着贺拔呈行了礼,「拜见镇将军!!」贺拔呈可谓是松了一口气,他赶忙下了马,走到几个人面前,将他们扶起来,「不必如此,我只是来擒获娄大智,与诸位无关!」「多谢将军!!」众人纷纷拜谢。贺拔呈回以他们笑容,这才缓步走到了娄大智的面前,他低着头,眼里满是凶狠。「娄大智,现在,你还有什麽话可说?!」娄大智缓缓抬起头来,他那脸上的花纹,让贺拔呈都有些不自然,娄大智冷笑了起来,「我被小人所害,将军,就因为我没能按时去参与那什麽军机大事,您就要杀了我吗?」「我可是立下了诸多功勋的。」「我每杀一人,就在脸上做一个记号。」「我这一身的记号,便是我此生所杀之人!!四十七个!!」娄大智发了狠,挣扎着要起来,那凶狠的模样,吓得贺拔呈都连着后退了几步。姚雄听着娄大智的话,忽又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刘桃子。「噗。」他忍不住偷笑了一声。贺拔呈皱着眉头,「你便是立过再多的功勋,违背军令,也是死罪,不能相抵!!」娄大智放声大笑,「好啊,便当是死罪,我与太皇太后虽不算太近,却也有亲,怎麽说也算是个皇亲国戚,你一不姓高,二不姓娄,不过是个二等的鲜卑,你有什麽资格杀我?若要杀我,那便去弄宗正府的批示来!!」贺拔呈没有说话。娄大智却扭头看向了身后众人,「给我等着,都给我等着,就你们这些人,我一个都不放过,燕娘你个贱婢,我非将你.」「唰」一阵拔剑声缓缓响起。娄大智警觉的看向了那个方向。也不知道什麽时候,刘桃子已经站在了娄大智的面前,缓缓的拔出了佩剑。娄大智正要说些什麽,却看到了他手里的那柄佩剑。这一刻,他呆若木鸡,一动不动。直到这把剑被它的主人缓缓举起来,娄大智才反应过来,「独孤君!!独孤公!!且莫动手!!且莫动手!」「我们是亲近,是亲近啊,我姓娄,这把剑是娄将军的,对吧,是神武可汗送给他的,我跟娄将军有亲!我跟娄将.」「噗嗤。」华铤剑落下。一颗脑袋飞了出去,嘴唇还在不断的动,似是说着什麽,一路滚落到了贺拔呈的脚下。无头尸抖动了片刻,喷射着血液倒下。怀朔的众人,此刻直勾勾的看着那宝剑。「可汗剑」「是可汗的剑」片刻之间,他们纷纷跪下来,目光狂热。这比武川人要激动的多。刘桃子捡起了地上的头颅,举起看向了贺拔呈,「将军,已按军法,处死了娄大智。」贺拔呈呆愣了片刻,茫然的点点头。刘桃子这才看向了前方的众人,「诸位擒获反贼有功,当赏。」「不知谁人首功?」众人纷纷看向了其中一人,那人身材高大,相貌粗犷,此刻正直勾勾的盯着刘桃子,甚是无礼。众人都不曾回答,贺拔呈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位是虎奋将军,武川大戍主。」「拜见虎奋将军!」那粗犷者也急忙反应过来,行礼拜见。刘桃子问道:「君是首功?」「啊,不是,不是,是燕娘才对。」就看到一人从人群里走出来,竟是个女子,武川这边忽传出一阵哄笑,那女子皱起了眉头,朝着刘桃子行了礼,「拜见虎奋将军,我不敢居功,怀朔兵忠诚不二,从未有过二心,当下擒获反贼,也是分内之事,我不领赏!!」其馀几个人也纷纷点头,「将军,吾等皆不领赏!!」刘桃子没有再多说什麽,他看向了姚雄,「雄,带上人回去。」「流,子礼,你们二人领些人留下来。」「将军,我们先进去吧。」贺拔呈点点头,这才跟着刘桃子等人走向了怀朔,众人纷纷跟在了他的身后。武川人此刻大喜过望,跟着将军杀到怀朔,逼迫对方主动交出主将,这种滋味,他们几乎都飘上了天,刘成彩拉住姚雄,「姚公啊,这怀朔人向来奸诈,是不是多留点人来盯着?」姚雄随意的挥了挥手,「兄长还需要我们派人保护?他一个人都够了!走吧!走吧!!」武川兵仰起头来,高呼着,用各种下流的话编着歌词,大摇大摆的转身离去,虽然没能抢到什麽东西,但是如今他们比抢了奚人还要激动。而怀朔的这些人,则是愤恨的看着武川兵离开。「妈的,若不是有镇将军,岂能向这帮人低头?!」「大头,你.大头?你怎麽了?」刘大头回过神来,他看着远处纵马进城的刘桃子,又看向了周围的众人,「你们不觉得那位手持可汗剑的年轻将军,很像一个人吗?」「啊?像谁啊?」「像桃哥啊!」「桃哥?害.」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头啊,你别看到个人就说长的像你那族兄了,呵,桃哥在中原娶了个大家之女,可早就将我们给忘了,你还在这里念念不忘的.」「桃哥哪有这将军这般好看,而且你也听到了,人家姓独孤,是地道的国人,你家里只能算是半个国人!别拉什麽交情!」刘大头摇着头,「不,真的很像,你们不知道.哎,算了。」他们一路说,一路走,刘大头忽看向了一旁的燕娘,「燕娘啊,你且先回去吧,其馀的事情,你就勿要参与了,回去照顾好老丈,我改日再去拜访他。」「好的,多谢刘叔父。」燕娘行了礼,转身离开。一行人来到了官署,怀朔的官署倒是跟武川的不同,整整齐齐,乾乾净净,大概是常常有贵人前来此处,故而不敢像武川那般弄得肮脏不堪。贺拔呈坐在上位,刘桃子坐在了一旁。怀朔内诸多戍长,军官,军吏们分别坐在了两旁。贺拔呈随意说些话来拉近关系,等到他说完,刘桃子方才说道:「现在,令人带上娄大智的头颅,前往各处传令,告知他们,让他们前来怀朔商谈军机大事。」「倘若不来,这便是下场!!」「唯!!」田子礼接下了军令,匆匆离开。怀朔人有些忌惮的看向刘桃子,他们觉得,比起那位镇将军,这位虎将军要可怕的多的多。甚至,人家手里就拿着可汗剑。刘桃子看向了其馀众人,「闲的无事,竟拿徭役的民夫来找乐庙堂往这里派发徭役,就是让你们看乐子的?!」众人沉默着,不敢回话。明明这里是怀朔,明明刘桃子他们只带上少许人进来,明明他们平日里无比的桀骜。可现在,他们只是低着头,任由刘桃子训斥。amp;nbsp;「从今日起,都给我做好出征的准备,不许作乐,不许怠慢。」「我暂领怀朔,监察操练之事。」众人急忙起身,称是。贺拔呈也笑着说道:「此番出征,对诸位而言,也是个大好机会」整个怀朔都因为这些人的到来而变了个模样。城内外的骑士们开始了操练,纵马狂奔,磨练射术与武艺。两旁摆放着草人,那些骑士们纵马而过,片刻之间,草人之上便插满了箭矢。又下了马,两人捉对厮打,先用木刀,打得尘土飞扬,木刀碎裂。而又赤手,拳拳到肉,扭打翻腾。场面极为热闹。刘桃子跟贺拔呈就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操练。一人笑着走到了刘桃子的身边,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眼里却带着得意,「将军,如何,是不是初次见到这般军队?」刘桃子一脸的淡定,「有待操练。」那人脸上的笑容当即凝固,有些不悦的说道:「武川可有这样的精锐吗?将军,不如让您身边的武川精锐与我们打一场,看看谁家的能耐大」簇拥在后方的几个武川兵大怒,当即就要卷起衣袖来。刘桃子却摇着头,「没这个必要。」那人极不服气,「将军,怕了便是怕了别说是他们,只怕是将军,也未必能胜得过我们」刘桃子缓缓走到他的面前,低下头来,凝视着他。这人当即愣住了,缓缓后退了些,「将军.」「来,我与你试试。」「将军持可汗剑,不敢伤了将军。」「你且先伤了再说。」「那便角抵,不动刀剑。」「好。」话到如此,那人也不退缩了,他快步走到了正中间,那些还在操练的军户们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纷纷看向了这里,又迅速围了过来,显然,他们是早有准备。贺拔呈当即皱起了眉头,正要上前,就有一人笑着拦住他,那人正是刘大头,他低声说道:「将军,您勿要着急,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被武川人挡在门口,有些说不出口,您且放心,不会伤了将军」贺拔呈眉头紧锁,「我不怕你们伤了将军,我怕将军伤了你们!!」「哈哈哈,那人是怀朔军中肉搏好」「咚!!!」忽传来一声巨响,那人赶忙转过头。就看到刘桃子站在那里,而那位肉搏好就躺在他的面前,一动不动。刘大头瞪圆了双眼,呆若木鸡,不只是他,周围那些怀朔人,此刻也是愣在原地。刘桃子看向了周围,「多来几个。」就看到有四个人走了进来,解下甲胄,快步冲向了刘桃子。刘桃子飞起一脚,将冲在最前的人踹翻,不做停留,一手抓住一人的衣领,直接往后丢去,片刻之间摔下二人,其馀二人冲来,一人飞速抱住他的双腿,另一人扑上去要推搡,想将刘桃子摔在地上。桃子一个肘击,那抱着他双腿的人瞬间倒下,令一人被他接住,在空中转了几下,丢在地上。一时间,整个校场都是静悄悄的。「吼!!!」武川兵猛地高呼了起来。那些怀朔兵低下头,脸色红的吓人。「继续操练。」刘桃子拍了拍手,缓缓走回了贺拔呈的身边来,贺拔呈咽了咽口水,偷偷看向了身边的刘桃子。「将军在看什麽?」「啊,没什麽,没什麽.」那些怀朔兵开始更猛烈的操练了起来,而刘桃子的战绩,也迅速在怀朔内传播开来。「我上次见到这样的人,还是那匹夫高敖曹!他总是领着麾下的汉人来殴打我们」「你可不知道,那将军力大无穷,简直就不是吃人奶长大的」「听闻那将军年幼时被熊罴所养大」关于刘桃子的诸多传闻在怀朔散开,而这一直持续到了诸边镇戍主到达怀朔的那一天。边塞的诸多戍,关,镇,堡的军官们,几乎是在看到人头的那一刻就启程了。怀朔算是整个边塞里最生猛的一个边镇,人多,凶狠,有贵人,战功还多,娄大智更是出了名的,这厮不只是鱼肉自家,偶尔也出去打野味,这厮仗着自己的姓,自己的兵,在地方上横行霸道,看到他那死不瞑目的脑袋,这些人几乎没有什麽迟疑。他们意识到,边塞又来了一个狠人。很快,怀朔官署里已经是满满当当,皆是各地的军官豪帅。贺拔呈坐在上位,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是说不出的激动,这是他盼望了许久的,今日终于实现了。众人此刻规规矩矩的坐在贺拔呈面前,几乎没有了平日里的骄横。贺拔呈只觉得格外舒坦,他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刘桃子。刘桃子开了口,「今日召见诸位,首先是告知诸位,镇将军到达此处,往后,都要听从他的军令,若不从令,只有一死。」众人赶忙行礼,「唯。」刘桃子又继续说道:「还有,便是钱粮之事,庙堂这两年给予的钱粮太少!完全不够吃!!」听到刘桃子的话,众人纷纷抬头,眼里满是错愕。你他妈的不是庙堂派来的人吗?怎麽看你比我们还生气呢?贺拔呈此刻也是愣住了,他看了眼桃子,也急忙反应过来,点着头说道:「确实如此,我要向庙堂上奏!必要让他们发下钱粮!!」众人眼前一亮,再次拜谢。刘桃子说道:「庙堂筹备钱粮,分发下来,也需要时日,可我却等不及。」贺拔呈的嘴角抽了抽,刘桃子继续说道:「庙堂不发粮,我们当自取之!!」贺拔呈的瞳孔渐渐放大。「我准备领军往塞外,在庙堂分发粮食之前,从塞外邻居那里借一点回来,诸位意下如何?!」听到这句话,众人顿时高亢了起来,「我们早就想要这麽做了,从天保六年以来,年年都禁止我们外出,不许我们劫掠,就等将军这句话了!!」贺拔呈欲言又止,也点着头,「好,就这麽做。」刘桃子看着众人,「我们,去劫突厥。」「啊??」贺拔呈没有开口,却有一人急忙起身,「将军,当下奚人就聚集在长城外,他们搞了什麽五部,效仿其馀人设立官职,他们与周围众人来往,囤积了大量的钱粮牛马,且军队无能,而突厥距离我们还有些距离,况且刚刚与蠕蠕人交战,颇有些战力,何必要舍近求远呢?」刘桃子皱着眉头,「奚人不值一提!要劫,就劫有钱的!长城之外的那些突厥人,刚刚击败了蠕蠕人,牛马最多,钱粮最多.抢了这些人,才够我们吃的。」又有人起身,「将军,可奚人.」「勿要再说什麽奚人!我意已决!!」「唯!!」接下来,刘桃子就与众人商谈起了出兵的时间和兵力上的部署。他希望每地都能出些人,由镇将军统一指挥,最好是以轻骑为主,能来往迅速,完成劫掠后就跑回来,不给敌人反击的机会。在结束了初次的商谈后,众人皆是脸色复杂的离开了大堂。贺拔呈目送众人离开,小心翼翼的看向了刘桃子。「将军.奚人明显更好打,也更方便,为何要放弃了他们,去打什麽突厥人呢?且不说突厥人战力如何,就是打赢了,这没有庙堂的命令,只怕,我看,要不还是去打奚人,没有什麽顾虑,也没有什麽难度,一战就能诛杀其俟斤,大获牛羊骏马」刘桃子缓缓看向了他。「是啊,将军说的很有道理,奚人是更好打,也更方便,来回距离很短,一战就能打得他们溃不成军,四散而逃。」「可将军若是将奚人给打了那大丞相过来后打什麽呢?」「让他去打突厥吗?」(本章完) 第156章 将军大点兵 「点兵!!」「军书有名者,皆往大校场集合!!」军吏骑乘着快马,一路高呼,飞奔而去。周围的诸多宅院里,纷纷传来了响动。燕娘缓缓推开门,走出来,看着那军吏消失在了远处的道路上。她转身走进了院里。院里虽然破旧,占地却不小,足以跑马,左侧摆放了一排的草人和木人,草人的头颅上插满了箭矢,而木人的脖颈附近则皆是刀痕,胸口处能看到马槊打去的凹陷。老翁站在正中间,周围站了六位苍头奴,其中三人年纪颇大,三人年纪略小。他们皆牵着马,眼里是说不出的悲伤。老翁打量着他们,嘴唇颤抖着,他猛地丢掉了手里的拐杖。「取我甲胄来。」刘大头端坐在校场门口,有骑士领着一众苍头奴前来此处,向刘大头告知准备情况。「城北若口引户,出兵一人。」「若口引齿,领苍头奴十人,八人有足!」「此番只要骑兵!!要麽备齐,要麽只领八人!」「唯。」此人离开,又一人走上前来。刘大头抬起头来,就看到骑士牵着马,全副武装,早早就将甲胄穿戴好了,脸上还戴着祭祀所用的面具。刘大头并不诧异于面具,边镇人带面具上阵的并不少。可看着面前这人,刘大头忽意识到了什麽。对方开了口。「城南燕户,出兵一人。」「燕黑靼,领苍头奴五人,皆有足。」刘大头当即放下了手里的笔,长叹了一声,「燕你回去吧,让你耶耶勿要担心,等我们回来,再分些粮食给你家便是了。」「叔父,我家耶耶从不要施舍。」刘大头揉了揉额头,「可你一个.」『燕黑靼』取下了强弓,当着刘大头的面,缓缓将弓举起,侧着身,渐渐将强弓拉满。刘大头叫道:「勿要空放!勿要空放!」燕黑靼又缓缓的将弓弦放回。刘大头迟疑了片刻,「也罢,也罢。」他低头书写了起来,「进去吧!」「多谢叔父。」燕黑靼说着,随即上了骏马,周围的苍头奴纷纷上马,簇拥在他的周围,他领着众人冲进了校场内。刘大头长叹了一声,继续忙碌了起来。校场将台上,空空荡荡,怀朔兵还在聚集,并没有到出兵的时候,众人尚且没有聚齐。刘桃子与贺拔呈等人尚且还围坐在官署之内。众人之中,摆放着一张巨大的舆图,贺拔呈的长史正在为众人讲述这里的情况。「先前这里都是蠕蠕人的牧场,后来蠕蠕人被突厥人击败,逃离此处,奚人从东边出兵,趁机占据了此处,占据大好牧场,意图夹在我们,突厥,以及伪周之间,多以往来,换取物资」将领们此刻都很是无奈。这是他们到达怀朔的第二天,而镇将军却已经准备发兵了。他们都已经派人往自家的戍区,令他们率领大军往武川。长史还在继续讲述,「此处有奚,高车等部落,而要是去打突厥可汗牙帐,这一路走去,根本藏不住行踪,便是赶到了,也会被突厥人所拖住,无法轻易战胜,到时候,伪周,奚等诸贼若是围攻,或断吾等后路,只怕是会出大事。」长史说完,便看向了贺拔呈。贺拔呈清了清嗓子,随后说道:「因此,我认为应当去攻打驻扎辛山之外的突厥阿史那摄图牙帐。」「此人是当下突厥可汗阿史那俟斤的侄子,他奉命在此驻牙帐,收拢蠕蠕人的溃兵,企图将奚人和高车人接纳或驱逐。」「一来,此处距离吾等最近,若是以强行军,不出五日就能到达,不给他们准备的机会,往返也不难,二来,他们刚刚进驻此地,麾下多为受降的蠕蠕与高车,精锐并不多。」「这三来,摄图是前可汗之子,离开可汗牙帐后,分的不少家产,用以收拢诸部,颇为富裕」贺拔呈说完,即刻看向了刘桃子。生怕刘桃子会面露不悦,拒绝他的提议。若刘桃子执意要去打可汗牙帐,那事情就麻烦了。突厥牙帐不是他们这些边镇兵就能去打的,对方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大的战役,从战役里活下来的精锐们足足有数万之众,而当下的突厥可汗又极为善兵,面对蠕蠕人多次以少胜多,逼的伪周都杀了逃过去的蠕蠕人以示友好。当然,在贺拔呈的想法里,若是能不打,那是最好的。虽然突厥人当下跟伪周走的极近,先跟伪周拟定婚约,又多次向对方互献礼物,可毕竟明面上跟大齐还是没有交战的,他怕这麽一打,对方彻底归了伪周,而后就麻烦了。刘桃子也看向了贺拔呈。「一切都听贺拔将军的。」贺拔呈这才敢继续与众人商谈出兵的路线,在前朝一分为二之后,原六镇的防区大量丢失,大齐只能沿着武川等重地重新设立防区,修筑城墙,而城墙外的地区,这些边镇兵同样十分熟悉,因为这里过去都属于六镇兵所有。将领们听着贺拔呈讲述,各个热血沸腾,摩拳擦掌,神色激动。边镇兵都是渴望战争的,因为他们被设立的目的便是战争,战争可以让他们积累财富,可以让他们得到提拔,可以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自从前朝起,出边塞劫掠,一直都是边镇兵的日常项目,倘若庙堂长久没有发动战事,他们就会自己出去挑衅,发点财,顺便推动一下邻里关系,推进战争进度。众人有说有笑的离开了官署,眼里满是渴望。贺拔呈却又偷偷看向了身边的刘桃子,「将军.这军令一下,可就无法更改了。」「突厥尚且还不曾与我们交恶.」「他们在跟伪周拟定婚约的时候,便已是我们的敌人了。」「便是如此,也还没有正式交战」「早晚的事情。」贺拔呈抿了抿嘴,他又问道:「那倘若吓跑了奚人.」「跑不了,三面夹击,除非是逃回原先的牧场,便是逃回原先的牧场,也只是增加了些路程而已,没有区别。」贺拔呈再也无法多说什麽了,只能是无奈的点点头。看着对方垂头丧气的模样,刘桃子这才开口说道:「边镇诸兵,是靠着战事来保持联系的。」「将军要统帅诸边镇兵,只能是外出作战。」「召其精锐,战胜敌人,再进行赏赐,将他们聚集到身边,则诸边镇皆会听令,轻而易举的能使诸镇上下一心,听从将令。」「倘若要求稳,便得等到入秋,庙堂运来粮食,再分发下去,只是,到那个时候,只怕大丞相也会一同前来。」贺拔呈轻轻点着头。「此番取胜之后,将军便能真正统帅诸边镇,边镇有太多弊端要更改。」「诸边镇兵,在恒,朔二地,当真是与贼寇无异,毫无军纪,危害地方,不遵将令。」「还有那些民夫役卒,他们本有更大的作用,不该被当作牲畜来供边兵们取乐。」「只有打赢了此战,让各镇拿到了粮食,这些事情才能逐步推进。」「故而,将军勿要担忧,也勿要惧怕,只要能取胜,将军往后便能大有作为,有数个月的时日可以逐步整顿。」「等大丞相到来,看到将军治下的边塞.将军便能从此为大丞相重用,平步青云了。」贺拔呈听着刘桃子的『蛊惑』,眼神也渐渐变得坚毅起来。他猛地咬牙,「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五鼎烹!!」「干了!」刘桃子走出了官署。他缓缓抬起头来。片刻之间,半空之中不知有多少飞鸟扑扇着翅膀,腾空而起。刘桃子观望了几下,便骑上了骏马,领着众人冲向了校场。烈日高照。在经历了漫长的寒冷之后,边塞也终于变得暖和起来。四周的风光却没有什麽变化,放眼望去,世界仍然是一片荒凉。破败的耕地变得灰白,过去的耕地边缘所挖出的沟壑此刻也看不明确,哪怕太阳高高挂起,这片大地却没有迎来万物复苏,还是那白土地,还是那分散的杂草,杂草倒是变得翠绿,可这并没有什麽用,当他们被分散之后,就失去了美观的特性,反而使得世界看起来更加的萧瑟。要往北边走上许久,才能看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风光。城外,大军云集。除却怀朔和武川,各地又徵调了两千馀人,当下要出征的兵数达到了五千馀骑。说是五千馀骑,却是没有计算苍头奴。算上这些人,军队数量就达到了三万左右,这已经是相当可怕的军队数量。尤其是其中那五千,更是北齐最精锐的军队之一。贺拔呈看着这浩浩荡荡的大军,眼里都有些慌乱,怎麽感觉还是有点太过火了?由役卒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是配备了所有装备的褚兼得。此刻的他,正在上头卖力的表演了起来。他那粗犷的舞步,配合上周围几个巫师的乐器,倒是颇有些感觉。褚兼得抖动着浑身的挂饰,忽然将手里的骨头丢在了地上,随即围绕在骨头周围,来回的跳动。他忽举起骨头,看向了聚集的诸多骑士们。「大吉!!!」「大吉!!!」这一刻,骑士们沸腾了起来,他们纷纷高呼,斗志昂扬。随后,刘桃子率先动身。骑士们以各戍为单位,一一跟随其后,开始埋头前进。骏马挨着骏马,形成了一条长龙,从怀朔一路赶往北方的山脉方向。过去的怀朔镇,是如州那般的规模,拥有自己的牧场,自己的诸多城池,而当下的怀朔,只是高山边的一个小镇子,仅此而已。远处的黑色山峰的棱廓清晰可见,除了那座山,道路上再也没有别的什麽景色,一望无际的荒凉土地。骏马并非是在全力冲锋,只是在轻轻的点起蹄子,马背上的骑士随着骏马的走动而晃动,轻轻抬起屁股,又再次落下,有骑士坐的累了,便直接起身,整个身体保持着往前压的状态,腿还在不断的踢着胯下骏马,让骏马加快速度。刘桃子走在队伍的前头,斥候们不断的往返。他身后的骑士们,有部分人在他的命令下披了甲,而其馀人却是轻身出发。贺拔呈走在他的身边,此刻正在跟刘桃子继续商谈战术。「过了山口,可能就会遭遇到伪周的军队,他们跟突厥人亲近,通风报信是定然的,过了山口,就得分兵了,一部可以沿着黑水巡视,盯防伪周,保护后路,能随时与我们接应。」「另外一部人直奔摄图牙帐,在击破对方之后,后军即刻前来接应,护着物资从南麓返回武川.」他说着说着,便要停下来看刘桃子的脸色。刘桃子点点头,「我不曾领兵出塞,并无经验,将军自己决定便是。」贺拔呈便没有继续说,他过去倒是领兵出去过,只是,没带出去过这麽多人。他正要说些什麽,又看到周围那些大汗淋漓的披着甲胄的骑士,他笑着说道:「刘将军果真是没有经验,在赶路的时候,不能披甲」刘桃子低声说道:「若是出塞作战,最好将将士分成三批,分别披甲,走与外侧,以防忽然袭击。」贺拔呈一愣,惊讶的问道:「将军不是说不曾出过塞外」「曾有人告知过。」「哦」大军继续赶路,而贺拔呈也发现了这一点,刘桃子着实缺乏塞外作战的经验,可是,他却有着庞大的理论,就像是有人专门给他讲授过塞外该如何行军,从水源,天气,到阵型,刘桃子都有了解,只是不曾亲自做过,还在磨合之中,这让贺拔呈愈发的不敢断定对方的来历。刘桃子所做的很多准备,连自己都不知道,听来都觉是亲身经历,一听就知是真正统率过大军,杀到过塞外的将军所传授的。这到底是谁家的子弟??该不是真的姓高??刘桃子几乎没有松懈下来的时候,斥候们来来往往,而刘桃子偶然也会领着骑士们往返后方,又处置了几个私下因小事而争执斗殴的不同归属的骑士。到了晚上,众人就驻扎在山脚下。冷风吹来,吹起了骏马的鬃毛,骑士们三三俩俩的聚集在一起。『贺拔呈』将来自不同地区的骑士们整合成了一军,诸多统帅都是亲自任命的,这些人不再提起过去的争执,有说有笑的攀谈起来,有人聊着聊着,却发现对方竟是自己的亲戚。刘桃子率领亲兵们在诸营帐内来回的穿行。篝火前,有骑士仰起头来,高声唱起了歌曲。一座座毡房如竹笋般耸立在地面上,在毡房周围,摆放了诸多的栅栏,这些栅栏并不是连着的,却是多层设立,分开了这些毡房,有牧民骑着骏马,驱赶着牛羊。周围有骑士巡视而过。在无数毡房的最中间,则是有一座庞大的建筑,是唯一的砖石建筑,修设了高大的院墙,犹如城墙那般的高大,周围有甲士守卫,甲士全副武装,甲胄之下只能看到半张脸。此刻,有一行轻骑在骑士的带领下来到了此处。他们当即下了马,有甲士上前,与护送者言语了几句,让来者交出了武器,方才令人带着他们进了这高院。这行人共计有十馀人,穿着与当地人颇为相似,而细看之下,就能发现不同,他们穿的实在是太过乾净,完全就是崭新的。他们跟在甲士的身后,穿过了长长的走廊,登上了台阶,一路走到了最里头的大殿外。有甲士推开了大殿的门,他们走进了这金碧辉煌的殿内,有一人端坐在上方,身边摆放着酒具,正肃穆的盯着他们。为首者赶忙走上前,行礼拜见。「拜见特勤!!」阿史那摄图打量着拜见的众人,轻轻吃了一口酒,方才说道:「起来吧。」众人这才起身,为首者是个白发的老者,他笑着恭维道:「许久不见特勤,特勤愈发的强壮了!」「强壮?我都被赶出可汗牙帐了,在这里做个断了背的野犬,何谈强壮?!」老者摇着头,「特勤初来乍到,却已收取蠕蠕诸部,声势极大,驱赶高车人和奚人,也是早晚的事情」「你们有什麽事?」摄图不客气的打断了对方。老者感受到对方那若有若无的敌意,不再多客套,很是乾脆的说道:「伪齐准备出兵攻打梅录,当下,他们的军队已经过了跋那山山,刚到黑水,不出三日,便要杀到您这里了!」「请您做好抵御的准备!」摄图一愣,随即眯起了双眼,「我与齐无仇无怨,他们为什麽要来攻打我?」老者仰起头来,「这便是齐贼的本色了,他们向来如此,好劫掠,不知礼法,欺软怕硬,您来到辛山,未曾出兵招惹他们,这定然是让他们觉得您软弱好欺,故而前来攻打!」「您只要狠狠还击,让他们知道您的本事,他们往后就再也不敢来侵犯了!」摄图开口问道:「他们有多少人?」「算上那些杂兵,不过三万而已,您麾下精锐远比他们要多,他们远道而来,您只要做好准备,准能将这夥人全部埋葬在幸山下,让天下人都知道您的.」摄图看向了一旁的随从。「告知各部伯克,即刻撤离。」(本章完) 第157章 万万不可! 「特勤,这是为何啊?」老者大惊失色。摄图平静的看了他一眼,「我打不过。」老者赶忙说道:「特勒岂能不战而退呢?都不曾交战,怎麽就知打不过?我当特勒是天下闻名的勇士,各部敬畏,不知竟是如此怯弱,只听闻敌人出兵,就想要逃离,可悲,可叹,想那伊利可汗何等的英雄,竟有这般的儿子!」「老夫当真是看错了人.齐人孱弱,特勒竟还不如这些齐人!!」听到对方的话,摄图笑了起来,「既是这般孱弱,你们怎麽不打?」老者一顿。「想那当初的宇文可汗是何等的英雄,怎麽他会有这样的部下?看着齐人从身边经过,却不敢发兵,莫不是想要借他们之手来收拾自家盟友?」老者赶忙摇头,「特勒,岂敢,岂敢.」他急忙改变了口吻,「您如今要是撤离,您这部下极多,只怕是没走出多久,就会被齐人追上,到时候,您就再也没有反击的能力了只能任由敌人宰割!」「无碍,只要留下些东西,带着一部人离开就是了。」「啊,特勒奉命来这里整顿蠕蠕诸部,当下诸部刚刚归顺,您就要放弃他们离开,如此有损可汗威名,只怕可汗不会饶恕了您,就算他饶恕了,蠕蠕诸部也不会再信任您,这几年的苦心,可都要白费.」老者还在苦苦劝说,想要劝说对方主动应战,他甚至说道:「倘若特勒能出兵,我们也愿意出兵,断他们后路,夹攻齐人!!」摄图站起身来,将一旁的酒器拿起来,一饮而尽,随后便丢弃在了一旁。他几步走到了老翁的面前,低下头来。「多谢告知,我定然会如实告知可汗,让他不要忘了盟友的相助。」他说完,便急匆匆的领着随从离开了此处,只留下了这些周人,茫然的站在了原地。一个略微年轻些的人骂道:「张公,早知如此,倒不如不来,让他们在这里交战就是了,没想到,这厮这般胆怯.」那老翁却眯起了双眼,脸色凝重。「突厥可汗的诸子,有勇无谋,只知道逞凶斗狠,唯独这厮不太一样.若是能拉拢过来,不失为我大周好鹰犬。」那后生不悦的说道:「如此胆怯,怎做鹰犬?」「他退却是因为知道自己实力不足,木杆可汗只给了他两千骑士.麾下的其馀从众,皆是刚刚归顺的蠕蠕人,他要领着这些人去跟贺拔呈作战,贺拔呈能打得他全军覆没」「退了也好,保存些实力,往后或许还能用得上。」「无论怎麽说,反正突厥人已经是被得罪了,与东贼之间,再无缓和的可能,以阿史那燕都的性格,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也算是天大好事。」「速速准备信鸽,我们也得尽快撤离。」「唯!!」「杀!!!」漫山遍野的骑兵发动了冲锋,只是一瞬间,仿佛整个辛山都颤抖了起来。栅栏倒下,毡房发出哗哗声响。牧民们惊恐的探出头来,看着远处那如潮水般的大军朝着自己淹来。他们惊呼着,骑马逃离。四处传来了哭喊声,怒吼声。有骑士当即列阵,准备藉助栅栏和拒马来进行反击。下一刻,骑士洪流冲进了牙帐,在最前冲阵的骑士们全副武装,就连他们胯下的骏马,此刻都是披着重重的甲胄,他们几乎如那山峰一般,高大且坚固,牧民们以弓箭反击,那些箭矢三三俩俩的挂在骑士的甲胄上,却完全不能影响对方的速度,当洪流卷进了牙帐的时候,整个牙帐瞬间被摧毁!!!骑士们犹如黑色的浪花,高高卷起,在一瞬间将牙帐击的粉碎,那些士卒们只是刚刚举起了长矛,下一刻,便被那黑色洪流所淹没,再也发不出声响。他们从牙帐的左侧一路汹涌而去,摧毁着阻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切,栅栏被撞翻,毡房被撕毁,似是没有什麽能挡得住这些骑兵的冲锋,骏马的每一次落蹄,都会发出巨大的声响,当数万骑兵同时冲锋,那声响响彻天际,犹如炸雷,牧民们绝望的开始往后逃离,可片刻之后又被那洪流所吞噬。刘桃子冲锋在最前,浑身覆盖着重甲,手持马槊,青狮也披上了甲胄,乍一看,就像是一座小山,他甚至都不必挥动武器,只是纵马往前冲锋,一个又一个敌人惨叫着倒下,随即被马蹄所踩碎,变成烂泥。战鼓阵阵,旌旗随着洪流而前进。从两侧又冲出了轻骑,手持短弓,开始追杀那些逃离者。牛羊惊恐的四处乱跑,他们所居住的圈早已被摧毁。宁静而祥和的牙帐,此刻皆是一股末日的气息。当刘桃子率领骑士们从牙帐的左侧一路杀到右侧时,他方才勒住了缰绳。牙帐极大,整个便是一座由无数毡房所形成的城市。可当刘桃子转过身来的时候,远处却看不到这座城市了。所有的东西都被推翻,被踩碎,一切都成了烂泥,贴在地面上,甚至看不出半点凸出来的东西,在他们身后,只留下了一处平坦的平原,平原上是木头,人,还有动物的碎片,他们被交织起来,在地面上平坦的铺开,整个牙帐就像是被『压路机』飞速推过,便是连废墟都不曾留下。轻骑兵们四处追击,牧民们跳下马,跪在地上请降。漫山遍野的牛羊骏马四散而逃,轻骑们怪叫着,将这些牲畜们驱赶到一起。刘桃子皱起眉头,丝毫没有取胜的喜悦。他们这一战,完全没有遭遇任何的抵抗,甚至都没有看到一个披甲的敌人。莫非是绕道去攻打自家后路了??与此同时,在数十里之外,摄图纵马站在高坡上,聆听着远处的动静。他又嗦了口酒袋,脸色极为平静。一骑士站在他的身后,看着远处,脸上满是愤怒。「可惜了我们这两年的心血该死的齐人,今日毁我一牙帐,日后定然以十倍报之!」摄图嗤笑了一声,「有甚可惜的?」「当初我就曾告诉叔父,应该将此处的牧民迁徙到北边去.周和齐交战,对我们不是很有利吗?何必急着凑上去呢?」「离远点,看着他们互相殴打,争着抢着来孝敬我们,请求我们相助我们就看着,若是谁快不行了,就去帮他一把,让他们继续打,这不是很好吗?」「可我那叔父却不听我的,非要将手伸到这里,让二虎争夺变成了三方对立.只给了我两千人,说是让我防御周,齐.呵,两千人去防御他们双方??」摄图抿了抿嘴,收住了更加过分的话。他轻声说道:「我这位叔父,作战虽然勇猛,可根本不在乎局势,刚愎自用,自恃勇武,听不得劝谏.」「算了,回去吧,趁着周人的使者还没将叔父唬住,得快点过去劝劝他.他本来就想要跟着周人来攻打齐人,这次,只怕是真的要动手了。」「本可以双吃,他却非要将我们绑到周人的车上.」年轻的摄图仰起头来,眼神格外的复杂。「走吧。」骑士们埋头前进,气氛却格外的压抑。众人板着脸,不安的看着周围,呼吸声格外的沉重,忧心忡忡。后头的骑士们驱赶着牛羊以及诸多俘虏,而刘桃子等人走在最前头。这些人完全没有取胜的欢喜,队伍格外的沉默,只能听到那马蹄声,以及连绵不断的羊叫,更使人心烦意乱。刘桃子等人走在队伍的最前头,贺拔呈死死咬着牙。众人的不安来自于他们的胜利实在是太快,太容易。哪怕是过去面对蠕蠕人的时候,他们都不曾如此轻易的取胜,可这一次,他们甚至连敌人都没有碰到,所反抗的都是些会射箭的牧民。而在他们的认知里,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件事,有诈!!姚雄看着周围众人,忽开口问道:「会不会是有人通风报信,突厥人害怕便跑了?」田子礼瞥了他一眼,「你以为突厥人都如你这般?!」「他们苦心经营了两年,怎麽可能说跑就跑?就是要跑,也会带上所有辎重,怎麽可能留下这麽多呢?」姚雄挠了挠头,「打不过还不许人家跑」「勿要说了,派人再去后头看看吧。」众人在紧张不安的氛围下继续前进,直到他们遇到了前来接应的后军,那不安的氛围方才被冲散了不少。负责留守在后方的乃是白道戍主,被临时任命为军主,这人年纪不小,听闻过去参与过很多的战事,深得士卒们的拥戴。双方遭遇之后,贺拔呈赶忙跟对方询问了情况。而他们却并没有遭遇到袭击,无论是突厥人,又或者是伪周,都没有碰到,诡异的宁静。他们只好按着原先的计划,一路朝着南麓继续前进,不自觉的便加快了速度,甚至都不在意是否会惊动奚人,直接从他们的领地上穿行而过。他们通过了山口,再次回到了大齐,直到他们看到了远处的武川城池,众人方才反应过来,他们好像真的赢了?!只是在片刻之内,队伍里的那种压抑氛围消失不见,骑士们纷纷高呼了起来,欢笑声响彻天际。贺拔呈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他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神色相当的困惑。「到底是怎麽回事?莫非是真的跑了??」刘桃子轻轻点头,「大概如此,明知不敌,便领着精锐撤走,保全实力。」贺拔呈忍不住感慨道:「这摄图好大的胆魄,两年的心血,说弃就弃.」众人如此一路回到了武川,很快就得到了留守武川的众人热情的迎接,整个武川内外欢笑声一片,热情犹如火焰一般沸腾。贺拔呈当即给了士卒们一天时日,让他们用以休息准备。田子礼等人开始准备清点功勋,分发赏赐。贺拔呈跟刘桃子等几个将领,此刻正在官署内商谈着接下来的事情。「此番斩获,最好都赏赐下去。」刘桃子看向了众人,而诸将则是纷纷看向了贺拔呈。贺拔呈抿了抿嘴,「还是得拿出点东西给庙堂一个交代,若是都分发了,总不能光将得胜的消息传递回去吧?」「还是老规矩,旌旗,战鼓,军械,还有那些俘虏,都可以送过去。」贺拔呈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这次可不同啊,私发兵攻打突厥,若是交代不过去.」「边镇兵,向来如此。」刘桃子只一句话,便堵死了贺拔呈,贺拔呈只好点头,反正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该怎麽就怎麽样吧,听天由命便是了!而跟上次不同的是,此番并没有向庙堂分发捷报,只是派书信告知情况。毕竟,这不是反击盗贼,也并非是奉君令出击,这就是边镇兵按着老习惯外出打了个野味而已。而接下来,便是分发赏赐的阶段了。所有随同出兵的诸将士,无论是冲锋的那些人,还是留守黑水的那些人,出征者皆有赏赐,当然,冲锋杀人的赏赐肯定会更高一些。刘桃子亲自监督,让田子礼向全军分发赏赐,赏赐是直接从校场分发的,以免戍主之类吞掉。所有出征的将士们,此刻皆是不敢置信,这场仗打得太过轻易,他们就只是赶路,然后一个冲锋,便结束了战役,完全没有遭遇抵抗,便带回来了大量的牲畜,赏赐或许不能让他们就此发家致富,因为出征者众多,故而将战利品分发之后,每个人到手的赏赐并不算太多。但是,重要的是边镇的改变,自天保六年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出塞劫掠,也是第一次取得如此畅快的胜利,一战而定。刘桃子并没有急着将诸将士们遣散,反而是令人在武川外再设营帐,将这些人都留在了武川。在分发赏赐,犒赏大军之后,刘桃子便在武川开始了操练。经过了一次集合出兵,这些来自诸镇诸戍的将士们终于有了些默契,虽然不多,刘桃子要做的,就是尽快让他们能变成一个整体。大获全胜,领取了赏赐的将士们士气极高。面对接下来这高强度的操练,也没有什麽怨言,只是这军饷方面,却是依旧紧缺,只能盼着庙堂快些运粮。晋阳。大丞相府。陆杳脸色苍白,手持文书,快步走到了书房前,通过窗户上的黑影,能看到高演正坐在里头。陆杳看了看手里的文书,眼里是说不出的悲切,他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行礼呼喊道:「陆杳拜见大丞相!!」「进来吧。」陆杳这才推门而入。就看到高演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书,满脸的迟疑不决,看到陆杳,他示意对方坐下来。刚拿起手里的文书,他便看到陆杳手里也拿着一份。高演问道:「出了什麽事?」陆杳缓缓将文书递给了高演,「大丞相是镇将军贺拔呈,他领着诸边兵出塞,摧毁了突厥人的南特勒牙帐,阿史那摄图领兵逃走,牙帐被毁,抄掠牛羊骏马十万馀头」高演的眉头跳了跳,拿起了文书,仔细翻看了起来。看着高演那凝重的脸色,陆杳满头大汗,低着头,一言不发。「贺拔呈没这胆量是刘桃子乾的。」高演忽开口说道,陆杳吓得赶忙跪倒,「大丞相」「陆公,我又不曾问罪,何必如此?起来,且起来吧。」高演强行挤出了一丝笑容,将陆杳扶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以示亲近。「镇兵外出抄掠,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至于突厥人反覆无常,得罪便得罪了吧,与他们交战也只是早晚的事情。」高演仰起头来,眼里没有丝毫的惧怕。「当初我兄长还在的时候,这些人击破蠕蠕,骄横得意,竟意图来犯,兄长出兵讨伐,在边镇打得他们溃不成军,四散而逃,从此不敢南望。」「当下兄长不在了他们早晚会来试探,如此出击,他们倒是不敢轻易来犯了。」陆杳赶忙点着头,「正是如此,那突厥可汗,看似鲁莽,实则狡诈,被文宣皇帝击破之后,便开始主动与伪周亲近,更是拟定婚约,以此互保此人派人靠近边镇,已有两年,所派的军队又不多,便是在试探大齐之虚实,当下主动出击,让他们知道文宣皇帝虽然不在,可他麾下的精锐依旧凶悍,想必也不是坏事.」高演深深看了眼陆杳,又说道:「这件事不必告知群臣,倒是还有一件事,需要陆公来帮我出个主意。」「大丞相请言之。」「我想派遣使者前往玉壁,要求两国停战,恢复往来,互通贸易,你以为如何?」陆杳大吃一惊,「大丞相,您这是??」「当下我们内部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伪周同样如此,我看,倒不如给双方时日,先将里头的事情办妥当,再跟他们决一胜负。」陆杳抿了抿嘴,「大丞相言之有理。」「那若是让刘桃子担任使者,前往玉璧,你以为如何?」「啊?!!」「万万不可啊!!丞相!!!」ps:保定初,以孝宽立勋玉壁,置勋州,仍授勋州刺史。齐人遣使至玉壁,求通互市。———《北史·列传第五十二》沙钵略(摄图)勇而得众,北夷皆归附之。沙钵略妻,宇文氏之女,曰千金公主,自伤宗祀绝灭,每怀复隋之志,日夜言之于沙钵略。——《隋书·列传第四十九》(本章完) 第158章 苦 武川。官署。来自诸边戍镇,关津的将领们坐在两侧,皆是正面看向了坐在最上头的贺拔呈。贺拔呈所坐的位置明显比其馀人都要高出了许多,坐在这里,他能轻易的看到每一个坐在下方的将领们的神色。这些军官们身材高大,从内而外的透露出一股凶悍气息来。这些人大多都是副职,正职向来都是在战时任命,这些副职者一般都是由当地人担任,这显然违背了不能在老家为官的规矩,可这也是因为此处特殊的局势,若是互相轮换,从怀朔调来一个人到武川,只怕会出现很不好的事情。通过这一战,贺拔呈才算是真正坐实了自己镇将军的身份,终于能让这些人将自己当作主将来对待了。贺拔呈打量着面前众人,清了清嗓子,看向了站在自己左侧的男人。官署大堂之内,刘桃子是唯一站起身来的人。他就站在贺拔呈所坐的高台之下,只是他的个头太大,哪怕贺拔呈坐在高台上,刘桃子依旧是高出了他许多,压迫感十足。他看向面前的诸多军官们。这些人都不太敢与刘桃子对视。刘桃子开口说道:「镇将军有令。」「从今日起,边镇诸地设立三条禁令。」「一曰禁游将,自天保六年起,各地将士多游荡郡县,骚乱地方,不归属地,从今日起,严禁将士外出游荡,若有事外出,当先禀告,获批再出,违背者斩。」「二曰禁欺民,将士们不遵从律法,欺辱边塞民夫,州郡百姓,劫掠其钱财,杀戮其身,奸淫其妇,骄横不法,无视法度,当下此军令,违背者斩。」「三曰禁散漫,近来边塞诸将士荒废武艺,少操练,多以私事逃避,怠慢军令,自视清高,羞辱上官,上下无序,此无道也,违背者斩。」刘桃子连着说了三次斩,诸军官的脸色都有些不对。刘桃子又看向了众人,「从今日起,庙堂所供的钱粮物资,绝不会克扣,定当按时分发,而诸位也理当如此,我知道过去各地都有些不成文的规矩,什麽十取一,什麽一报二诸位勿要为了这些蝇头小利而耽误了自己的性命,打仗的赏赐,我一点不留,全部分发,军功我当如实上报,全力为尔请功,只是若违背我的军令,我定然不饶!」「唯!」众人朝着刘桃子行礼拜道。刘桃子又说道:「诸位回去之后,将这三条禁令告知麾下将士们,让他们遵从,若是有将士不遵从,你们自当处置,倘若尔等无法管治,我来替你们治,连带着尔等也定然不饶!」「唯!!」「回去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清点麾下人数,城内民夫,宣读禁令,操练士卒。」「我会派人前往各地巡视,倘若有功者,我自当表功,有罪者,我自当斩杀。」「唯!!!」刘桃子这才看向了一旁的贺拔呈,「将军,您还有补充的?」贺拔呈笑了起来,「刘将军所言,与我不谋而合」刘桃子这才挥了挥手,「且都回去!不可怠慢!」军官们纷纷起身,没有找贺拔呈,却都是来与刘桃子辞别,贺拔呈倒也不恼,只是坐在原地,乐呵呵的看着这些人离开,等到他们全部离去之后,他方才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有些酸疼的双腿。「刘兄啊,你方才说的都很有道理,可就是一点.此番的斩获都赏出去了,我们可没留下多少粮食。」「我这里更是没剩下多少,若是粮食不够,这禁令和操练只怕也不会再有人遵从。」刘桃子平静的说道:「将军不必担心,粮食会送来的。」「但愿如此吧。」贺拔呈正准备离开,刘桃子却再次挡在了他的面前,「还有别的事?」「还有城内那些民夫。」「他们如何了?」「可以妥善安置这些人,往后,他们便能解决钱粮之事。」贺拔呈再次拍着腿,「我全听刘兄的,刘兄自己做主就是。」刘桃子大步走出了官署。天色略微有些阴沉,近期内小雨不断,整个武川都变得湿润,地面潮湿且泥泞,官署门前格外的热闹,有军吏进进出出,看到站在门口的刘桃子,他们匆忙行礼拜见,这些都是崔刚所请来的军吏,协助刘桃子来治理当地政务的。武川城内静悄悄的,从校场传出了嘶喊声,将士们依旧还在操练。阵阵炊烟顺着细雨飘起,似是翩翩起舞。田子礼急匆匆的牵着青狮走了出来,刘桃子上了马,领着亲信们,再次冲向了城外。城内的道路还算平坦结实,尽管被淋湿,却也不会影响赶路,可出了城,情况便截然不同,湿润里夹杂着恶臭,泥泞地里实无法狂奔。刘桃子等人勒马,看向了城墙边上。便是小雨,对那些破茅屋来说,也足以称得上灭顶之灾。那些民夫们呆滞的坐在茅屋前,茫然的看着前方,在他们的身后,能看到那些躺在泥泞之中的人,雨水在城墙上汇聚,细细的雨渐渐积累,再重重的落在这些苦命人的身上,城墙上有巡视的甲士,觉得积了水,就舀起来,往城下洒去,四周的雨水都是细雨,滴滴答答的落在脸上,似是轻抚。唯独这些聚集在城墙外侧的民夫们,城墙上的雨水不断的砸落,他们就躺在这泥泞之中,身体似是都在泥里留下了痕迹。年轻些的便坐在门外,将稍稍能遮挡些雨的地方让给了老人。他们那空洞的眼神眺望着此生再也难以返回的家乡,雨水混杂着泪水,从脸上滑落。崔刚最先长叹了一声。「庙堂这些年多发徭役,却一直都是有去无回.很少有人能熬到徭期结束。」「差事极苦,又没什麽吃的,便是分发了吃的,也有人来抢,死了一批,庙堂便再召集一批。」「即便有人熬到了徭期,没有人出示文书,也不能离开,跑了便是亡人.」田子礼开口说道:「此处有如此多的民夫,又有诸多的耕地荒废,为什麽不让这些人都去耕作呢?好歹不会像这般死去.也能供养城内的军户.」刘桃子没有说话,崔刚看了看周围,赶忙低声说道:「让边兵自给自足,不是什麽好事.」「那让边兵饿着便是好事?!」「让鲜卑人治国,就是这样!」田子礼愤恨的说道。「无法,别的将军都可以管,唯独这个不行。」「将军私下里发兵去劫掠,庙堂是有先例的,便是有人不满,也有人护着,可将军若是要在私下里召集民夫来开垦耕作,想要自给自足.只怕就是大丞相也不会放任。」崔刚很是认真的说道:「这件事,只能是庙堂来做出决定,至于将军,连提都不能提。」谈到庙堂的政策,田子礼和崔刚两人之间的火气味皆没那麽大了,甚至能进行些商谈。刘桃子此刻突然开了口。「城内三大校场,留下瓮城校场就是,其馀两处腾出来,改为民居,让民夫们住进去。」「允许他们在那里修建房舍,再从粮库里取些粟来,发给他们暂时应急。」崔刚急忙说道:「将军!并非是我不仁,只是这军用校场让出来给他们,只怕会引起士卒们的不满,另外,我们当下的粮食真的不多了,若是再分发,庙堂给的不及时,只怕就要出大事」「行我军令。」崔刚欲言又止,只好是缓缓低下头来。「唯。」细雨依旧没有中断。刘成彩等人完成了操练,牵着骏马,在几个苍头奴的奉承之中,正跟着其馀人往自己府宅走去。刚刚来到了官署附近,就听到了远处的嘈杂声。几个人停下来观望,却看到已经围了不少人,他们急忙走上前去。众人并非是在看什麽告示,他们是在看向不远处的北校场,北校场大门敞开,里头人来人往,就看到一群民夫,正在拆卸着什麽,有的人拿着木头,有的人拿着茅草,进进出出,周围有军吏盯着他们,格外的忙碌。刘成彩看了片刻,方才问道:「这是在做什麽?」「不知,像是在修建什麽吧?将军这是要翻修校场吗?」有人忽然回头,「什麽翻修校场,我派人打听过了,听闻是要将北校场改成民居,让民夫们住进去!」众人哗然,刘成彩不解的问道:「为何啊?」「谁知道呢,或是将军不喜欢他们住在城墙下,又或是怕他们跑了?」「算了,无趣。」刘成彩挥了挥手,就要离开,忽有一人说道:「虽是许久不用,可这北校场毕竟是修给我们的,就这麽让给这些人??」「好啊,你若是有想法,去官署找将军告知啊。」那人低下头,「算了,算了。」众人哄然大笑。忽看到从官署里走出来的刘桃子等人,他们不敢再笑,赶忙四散而去。刘桃子领着其馀众人,一路朝着北校场走去,这里与官署的距离很近,校场内外的民夫们依旧是在忙碌着,或许是太过疲惫,即便是刘桃子等人到达,他们也不曾停下来拜见,依旧是在忙碌着。在不远处,有军吏正在熬粥,跟甲士们的饭菜相比,这伙食简直是惨不忍睹,但是对于这些数天都吃不上一顿饱饭的人来说,这也就够用了。饭菜的香味在周围弥漫着,他们搭建了个临时的小屋,来保护那些饭菜不被淋湿。整个校场内侧,皆是这样的小屋,饭菜的味道使那些民夫们的肚子咕咕叫,这似是给了他们动力,他们做的更加卖力。田子礼站在一旁,低声说道:「不需要两处校场,光是北校场,就足以容纳他们了只是搭建房屋还是挺费劲,临时做个茅草屋,先让他们住着,等天色晴朗,再让他们去搭建吧.」「我从贺拔将军那里弄来了些羊,不够他们吃,但是闻闻味或许还行。」「我想,若是不许他们耕作,那就想办法弄些猪,羊,家禽之类的,让他们先养着也好」刘桃子平静的看着这些人,听着田子礼的话,点点头,正要继续往前走,忽有人轻声开了口。「桃哥儿?」刘桃子猛地转头,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人。那人骨瘦嶙峋,一副皱巴巴的皮囊包裹着骨头,左手扭曲,形成了一个古怪的弧度,此刻的他,正茫然的看着刘桃子,方才开口的人正是他。刘桃子盯着他,看了许久,「我是刘桃子,你是谁。」「是你.桃哥儿!!真的是你!!」这堆骨头忽激动了起来,他亢奋的走来,一只手死死住着刘桃子的肩。「是我啊,大郎,张家老大是我啊.」「大郎。」刘桃子一愣,再次看向了对方,张大郎是桃子年少时的玩伴,也就是二郎的兄长,数年前被拉去徭役,从此再无音信。张大郎那只手死死抓着刘桃子的肩膀,忽然,他嚎啕大哭。他的哭声格外的凄惨,撕心裂肺。只是,周围的民夫们并没有动容,他们也不曾多看一眼,他们早就对哭声免疫了,只是僵硬的继续干自己的活。张大郎也不知哭了多少,哭到几乎失声。刘桃子将自己的水袋给了他,他哭着一饮而尽。「我父母都还好吗?」刘桃子抿了抿嘴,「已不在人世,但是二郎过的不错,已经在家乡为吏。」张大郎已经哭不出声来,他愣在原地,许久无言。刘桃子看向了田子礼,「你且继续在此处盯着,我有事先回。」「唯。」刘桃子带着张大郎离开了此处,朝着官署走去,张大郎跟在刘桃子的身后,一瘸一拐的,两人回到了官署,刘桃子令人准备了些饭菜,张大郎生涩的坐在一旁,回过神来的他,在此刻变得有些不安,颇为拘束。看着面前的饭菜,哪怕肚子咕咕叫,他却不敢去吃,只是偷偷看着刘桃子。「吃吧。」刘桃子开了口,他这才赶忙拿起了肉,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吃的极为迅猛。刘桃子没有说话,就只是看着他吃。看到他吃完了一块,刘桃子方才问道:「不是在邺城修宫殿,你怎麽会在此处?」张大郎即刻停下吃饭的动作,怯生生的回答道:「修建好了宫殿,就有人说送我们回家,结果却是一路带到了这里,从那之后,我就在这里.他们不许我们回去,日夜操劳,我只是想着要与家里人相见,苦苦煎熬」「这里的人.」他开了口,忽又停下来。「你说便是了。」「这里的人,不把人当人看不给我们吃的,我们只能摘些野菜果腹,每次要做事的时候,才会发些吃的,也不够我们吃.我们没有住的地方,没有衣裳,什麽都没有每天都有很多人死掉,鲜卑人不理会,等人多了,就随意找个地方,一同埋掉。」「每年都会送来很多人,又埋掉很多人这城池外头,皆是成堆被埋起来的骨头.」张大郎说着,眼眶再次泛红,「他们喜怒无常,吃醉了酒,想杀人,就来杀人,杀了人,也无人追究」「桃哥儿我求你了,你送我回家吧,求你了.我只想回家,我想回家」他赶忙爬起身来,就要向刘桃子跪拜,刘桃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没让他跪下。「我会送你回去的。」「勿要如此。」「多谢,多谢,多谢,多.」刘桃子看着他将其馀的饭菜吃完,又将他带到了门口,令一骑士带着他去休息,又派人去将崔刚叫过来。崔刚当下就住在官署的右府,他跟一群军吏们居住在此处,共同操办戍内外诸事。得知刘桃子叫自己过去,他即刻放下了手里的事情,匆匆赶往。当他推开了房门,走进内屋的时候,屋里并没有点灯,尽管开着窗,屋内却依旧是显得冷清且阴暗。刘桃子端坐在上位,他的神色冷峻。崔刚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怒火正在熊熊燃烧。他的脸色依旧平静,只是那眼神,却跟平日里不同,变得更加锐利,他看向崔刚,那一刻,崔刚只觉得自己后背发寒,几乎动弹不得。「崔君,为我写一份奏表。」崔刚一愣,赶忙在周围翻找了起来,找出了纸张和笔墨,毕恭毕敬的坐在了刘桃子的身边。「总共三件事。」「第一希望庙堂能停发徭役,勿要再送人来此处送死。」「第二希望庙堂能取缔原先对戍边民夫的管治制度,勿要分发给诸军户,由地方长官负责,设立相应的各级职务,统一管理。」「第三,希望庙堂能效仿古代,在边塞开军屯,允许这些民夫在此处耕耘,放牧,解决钱粮危机。」「崔君自行书写就是,但是,勿要写的庙堂看不懂。」崔刚浑身一颤,他赶忙丢掉了手里的笔。「将军,您当下坐镇边塞,能统帅重兵,如此上奏,难免被误以为怀有异志.」「无碍,君且动笔。」「将军!此事非同小可,自古以来,手持重兵而坐镇边塞者,诸事不可不谨慎,将军虽得大丞相厚爱,只是如此上书,定会引起警惕,便是不死,只怕也得被调离,请恕我不能从命。」刘桃子再次缓缓看向了崔刚。崔刚迟疑了下,「不如将这三件事写给我父亲,由他来上奏,他并非边塞之将,况且大丞相对他也颇为重视,由他上奏,更加有利。」刘桃子沉默了片刻。「好。」(本章完) 第159章 怪 姚雄率领骑兵,正快步行驶在破败的官道上。他胯下骏马,两侧都挂满了人头。身后的那些骑士们,也都是以长矛刺着人头,足足有百馀人,此刻正在迅速前进。他们一路张望,警惕的看着左右。姚雄领着众人走下了高坡,迎面,便遇到了两位骑士,那两位骑士有说有笑的前进,身后还跟着几个苍头奴,苍头奴怀里则是抓着几个女子,那些女子都被捆绑了起来,正在疯狂的挣扎着。两人猛地抬起头来,看到忽然相遇的姚雄,脸色大变,大叫了一声,四散而逃。「给我追!!!」姚雄愤怒的下达了军令,骑士们分别散开,朝着他们追击而去。姚雄连着几箭射出,轻易的击中了两个苍头奴,其馀人继续逃亡,姚雄发了狠,死死咬着他们不放。骏马撒开了蹄子狂奔,一路惊起无数的鸟兽。一个又一个骑士或是摔落下马,或是被绳索套住,最后一个,也是因乏力而从马背上摔落,姚雄领着人将他团团围住。那人赶忙抬头,上气不接下气,他说道:「将将,军!放我一马!我必,必有厚报!」姚雄同样气喘吁吁,这骑马狂奔是个相当费力的活。他皱着眉头,凶狠的盯着那骑士。「将军有令,严禁游荡,严禁欺民,你这是两条皆犯啊」「饶了我吧,我家里颇有些」「噗嗤!」姚雄放箭,那人被贯穿了胸口,应声倒地。姚雄这才跳下马来,将对方的头颅割下来,又从他身上寻找文书,令骑士盘问那些被俘的苍头奴和骑士,自己则是去询问那些女子。那几个女子围在一起,脸上写满了绝望,惊恐的看着这些凶神恶煞的骑士们,浑身哆嗦。姚雄清了清嗓子,「勿要惧怕!!我乃是虎奋将军麾下的督军长史!」「我家将军严禁欺民,那几个人已经被我砍杀了,你们是何处人家?」听到他的询问,其中一个年纪略大些的女子哭着说道:「将军,我们是安元县周家村人士,今早他们闯进村里,杀了数十个村人,抢了粮食,又将我们劫出来.」「我那苦命的良人」女子说着,忽又大哭了起来。姚雄皱了皱眉头,看向了那些求饶的苍头奴们,「狗日的,将军再三告诫,你们全当放屁?!」「他们是哪个戍的?」有骑士快步走过来,拿着刚刚搜到的文书,看向了姚雄,「姚公,这些人都是虎山关的。」「虎山??呵,好啊,出连阿毕,你带上两个兄弟,将这几个女子送回她们家,并且告知当地村民,倘若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可往武川告状!!」「唯!!」「其馀人,带上俘虏,跟我走!!」姚雄当即领着众人急匆匆的离开了此处。所谓虎山关,其实并没有山,此处夹在安远往武川的路口,有两处延伸出来的高坡,棱廓像是老虎的两只前爪,故而得名虎山关。此关津不过是小官,军户不过百馀人,设一关津尉,却是归镇将军所属。当姚雄领着人浩浩荡荡的杀到这里的时候,顿时引起了此处的警觉,骑士们即刻进入了防御状态,虎山尉看到来人的身份,这才让他们打开关津门,亲自下去迎接姚雄。这人是认识姚雄的,他脸上堆积着笑容,正要开口寒暄,却看到了后头被押解过来的那些熟人。这一刻,虎山尉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姚雄没有下马,只是凶狠的看着他,「关尉,这些人都是你的麾下吧?他们外出,是你给的凭证吗?!」虎山尉赶忙行礼,「姚公,我岂敢违抗将军之令,是他们偷偷跑出来的,我一时大意.」「你算算人数,这要是再多出三个人,你就该掉脑袋的。」「你且当众处置了这些人,管束好你的军队.」虎山尉忍不住开口说道:「将军,他们都没有女眷,总是待在关里,我也不好.」「所以你就让他们出去抢百姓?」「不敢!!我这就去处置了他们!」「处置之后,记得前往武川领军棍。」「唯」姚雄直勾勾的盯着虎山尉,「看你有些不服??」「不敢。」「不服也无碍,不服你就继续如此,还差三个人,勿要忘了,只差三个人!!」姚雄将那些俘虏丢给了对方,转身就离开了。虎山尉看着他们远去,这才走到了那些人面前,他们当即高呼了起来,「请您饶恕了我们吧!!我们立下过不少战功,岂能因为这样的小事而被处死呢?!」「吾等愿意戴罪立功!!」虎山尉咬着牙,冷冷说道:「我饶恕你们,谁又来饶恕我呢?」「来人啊,将他们带往校场,斩下首级,以示全军!!!」「我他妈的看看谁还敢跑出去,妈的,想害死我,我先砍了你们!!」姚雄隔着老远,都能听到虎山尉那怒吼声,他将对方的罪行记录下来,领着人继续前进。在设下了三大禁令之后,刘桃子又以贺拔呈的名义组织了巡视的军队,他们在各地来回的巡视,查看各地是否有违背将令的情况。边塞的军纪,糟糕透顶,哪怕在明确下达禁令之后,出去祸害地方,残杀百姓,躲避操练的,依旧是不在少数。对于这样的情况,刘桃子很是坚决,直接下令就地处死。当这些督军们四处巡视,砍杀了一个又一个违背者,当一个又一个军官因为麾下的原因而被拉出来斩首之后,这般畜生就少了许多。当然,这并非是一帆风顺的,有一处关卡,就袭击了前来的督军,想要将事情闹大,逼迫刘桃子低头。结果,就是此处被武川兵给推平了。足足八十六军户,连带着苍头奴,参与叛乱者皆被处死。姚雄看着自己记录的册子,忍不住点着头,他看向了左右的骑士们,笑着说道:「还是挺有效果的,今日就抓了七个,越来越少了」「不过,这边塞的百姓过的还真是惨啊,这帮边兵,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却专门祸害边塞百姓.我曾觉得成安就够可怕了,没想到还有比成安更可怕的地方,这样的骑士来上两个,就足以屠村了.」跟在他身边的骑士点着头,深以为然。这些人都是刘桃子的直系,是从定州那边带来的。他们过去在地方上也搞劫掠,但是跟这帮动不动就屠村的人相比,他们倒显得良善了很多。就在姚雄跟他们聊着天,继续巡视的时候,迎面却是又遇到了一支人马。姚雄都说不出对方到底有多少人马,浩浩荡荡的,穿过了密林,朝着他们这边飞奔而来。看到这规模,方才还得意的姚雄当即不淡定了,赶忙派人去询问。很快,派去询问的骑士回来了,「姚公,问清楚了,来者乃是顺阳郡王,朔州刺史厍狄回洛,他是要去武川见镇将军的!」「啊??好大的官!」姚雄赶忙探出头来,朝着那人群里张望,想要看看那高官是何等人物。那骑士又说道:「他说让姚公前往拜见,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询问!」姚雄一愣,随即跟着这位骑士走向了那大军。骑士们从姚雄身边经过,一个个凶悍无比,便是跟武川兵比起来,似乎也不落下风,姚雄就这麽一路来到了队伍的中间,终于见到了那位大官。厍狄回洛身材极为高大,几乎能与刘桃子比肩,看起来便孔武有力,他胯下的战马也同样如此。他的肤色黝黑,留着短胡须,看起来便不好招惹。「拜见刺史公!」「跟我来。」厍狄回洛只是挥了挥手,姚雄便跟上了他,走在他的身边。厍狄回洛骑着高头大马,相当的有压迫感,走在他的身边,姚雄竟有种走在兄长身边的错觉,都不敢大声呼吸。他缓缓开口问道:「你便是刘桃子麾下?」姚雄赶忙回答道:「正是!」厍狄回洛看了看姚雄马匹两侧的人头,忍不住问道:「何以杀死这麽多人呢?」「回刺史公,这些人都是违背军令之人,死不足惜。」「唉,谁死了都可惜啊。」厍狄回洛感慨了一句,忽问道:「听闻你家将军与步六孤有旧?」姚雄眨了眨眼,「将军,我听不懂鲜卑话,不知什麽是步六孤有旧。」厍狄回洛忽笑了起来,「你这厮看似鲁莽,倒还会装模作样.算了,去前头带路吧!」姚雄再次行礼,纵马迅速离开。姚雄离开之后,回洛的脸色方才变得冷峻,他看向了身边之人,那人要年轻许多,留着长胡须,面对回洛的凝视,他开口说道:「主公,其实您不该亲自前来,我过去便是了您去了,这事就变得有些不同了,大丞相虽然对您极为看重,可是,还是不该留下什麽把柄。」回洛冷笑了起来,「你不明白。」「光是你过去,没有任何作用。」「我去了,你开口,如此方才有用。」那人抿了抿嘴,又说道:「还望主公能稍微收敛些脾气,勿要与小人争执.」回洛点着头,脸色又变得和蔼可亲,「我明白,你不必多说,只管办好我吩咐的事情就是了。」「唯!!」这一行人马行走了许久,在姚雄等人的带领下,终于是来到了武川之外。回洛远远的打量着那坚固的城池,脸色复杂,眼神里满是说不出的情绪。前头的骑士们让开了道路,回洛在两旁骑士的簇拥下,一路来到了武川城门口。贺拔呈与刘桃子等人,此刻都聚集在城池门口。贺拔呈赶忙快步走来,朝着厍狄回洛行礼拜见。「镇将军贺拔呈拜见大王!!」回洛点点头,示意他起来,又迅速在人群里锁定了刘桃子。他当即下了马,贺拔呈大惊失色,赶忙上前为他牵马,回洛笑着对他点头,快步走到了刘桃子的面前,打量着对方。「属下虎奋将军刘桃子拜见大王。」回洛猛地伸出手去,就要抓住刘桃子腰间的剑,刘桃子眼疾手快,直接反抓住了回洛的手臂。回洛猛地用力,竟不能抽回,他眼里闪过一丝惊愕,再次用力,刘桃子也开始用力。贺拔呈看着这一幕,赶忙再次走上前来,「大王,大王」回洛忽松了力,大笑着说道:「贤侄还不松手吗?」刘桃子松开了手,回洛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感慨道:「老了,老了这要是被高王知道,非要笑死我。」他忽又看向了刘桃子,「剑是你阿爷给的?」「是娄将军给的。」「哦,对,好像是给娄睿了。」「走吧,先进去再说。」回洛带头走向了城池,其馀众人跟在他的身后,贺拔呈一头雾水,回洛走进了武川,打量着周围,再次感慨,「这时日过的飞速啊,我都多少年不曾来过这里了。」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到了官署,贺拔呈手忙脚乱的开始安排迎接的仪式,可回洛对这些似乎都不是很重视。贺拔呈领着几个重要的军官坐在了回洛的面前,这些人面对回洛比面对刘桃子还要惧怕,皆低着头,甚至都不敢抬头。回洛详细的跟贺拔呈询问起了地方的情况。有仆人端上了肉,回洛也不客气,直接入乡随俗,用手撕开了吃,一点都没有郡王的架子。众人也顿时放松了不少。回洛这才看向了刘桃子,他开口说道:「贤侄啊,你这些时日里,可是做了诸多大事啊,这才来多久,死在你手里的军户已经比伪周杀的还要多按贤侄的杀法,这边塞岂不是都要被你杀空了?」「无军纪的军队,出去欺辱蠕蠕人还可以,要与西贼作战,便不能胜。」刘桃子给出了回答。回洛点着头,「这我不反对,你说的是,做士卒不听从将令,那是该死了。」「只是,这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也不能做的太过分啊,贤侄,水至清则无鱼,你那三条禁令,我听说了,不错,很不错。」「这些年里,还是头次有人想要整顿边兵,肃清军纪的。」「只是吧,这拳头不能捏的太紧。」回洛缓缓举起了拳头,「便是从手指缝里,也得留点空隙,这边兵骄横,你这麽个治法,是行不通的。」「若是边兵出了事,无论是恒州还是朔州,都会遭受冲击,我身为朔州刺史,对这样的事情,也不能不顾。」「此番特意前来,就是为了告知这件事,贤侄,三条禁令不必取缔,但是,不能太严厉。」回洛将拳头缓缓移到刘桃子面前,幽幽的看着他,「你知道了吗?」这一刻,他的脸上哪里还有先前的和蔼,整个人格外的严肃,在场的众人,皆是被吓得赶忙低头。刘桃子盯着面前的回洛,「大王是地方长官,边兵不属大王管辖,我治我的边兵,与大王何干?」回洛忽笑了起来,「你这小子,你阿爷都不敢对我这麽说话!」他看向了面前的众人,调笑道:「这刚出生的牛犊子,确实是不怕猛虎啊!」众人不敢发笑,气氛格外的肃穆。回洛活动了下脖颈,「老了,老了,许久不曾赶路,这身体都快要散架了,我先去休息片刻,就让我的别驾代替我继续跟你们吃!」他站起身来,深深的看了刘桃子一眼,转身离开,众人赶忙恭送。在他离开之后,跟在回洛身边的那位年轻人,笑着向众人行了礼,随后坐在了刘桃子的身边。「刘将军,您治军有方,实在令人敬佩,我家将军愿意上奏庙堂,为您请功,您觉得如何啊?」刘桃子板着脸,没有说话。别驾还是笑着,他看向了其馀众人,「诸位,都勿要拘束,吃,且吃吧。」众人赶忙低头吃起了东西,皆不敢抬头。贺拔呈咽了咽口水,他小心翼翼的坐到了别驾的身边,「许别驾,我实在不明白,大王为何如此关心这边兵事,这三条禁令,到底是哪里不妥呢?」别驾笑了笑,他依旧是看向了刘桃子。「那我便直言了。」「刘将军啊,这边兵,岂能没有匪性呢?治军是对的,可该祸害的地方的时候也得去祸害啊,怎麽能禁止士卒们外出,禁止他们去祸害地方呢?」「啊??」贺拔呈惊呆了,他瞪圆了双眼,「我还是不太明白」别驾继续示意众人吃喝,吃了口酒,随即似笑非笑的看向了面前的贺拔呈和刘桃子。「刘将军。」「您说,我家大王耗费心血养着亲兵,是为了什麽呢?「「不就是为了保护州郡的百姓,保护他们不受边兵侵犯吗?」「当下三条禁令一出,边兵都不来祸害百姓了,那我家大王的兵,岂不是白养了?」「您想要军功,您想升官,您想发财,这是对的,我也能理解,谁不爱呢?但是,您也不能堵死别人的路,是吧?」「我家大王也不容易啊,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每个月呢,您就给士卒们两天的时日,让他们出去放松放松.我家大王往后定会关照两位,升官发财都不是问题,如何?」ps:及长,廉慎方雅,习于吏职,至摘发隐伪,奸吏无所匿其情。开府王回洛与六州大都督独孤枝侵窃官田,受纳贿赂,润按举其事。———《北齐书·冯翊王高润列传》肃宗(高演)御历,重昌帝道,建侯裂壤,大启山河,以王经始屯夷,义彰穷险,封顺阳郡王,除使持节丶都督朔州诸军事丶朔州刺史,食博陵郡干。——《齐故定州刺史太尉公厍狄顺阳王墓志铭》(本章完) 第160章 绝境 「刘将军明白了吗?」「明白了。」刘桃子点点头,开口说道:「顺阳王养寇自重,想要起兵谋反。」贺拔呈等人纷纷低下头来,手都在颤抖,只当是什麽都没听到。许别驾也愣了下,笑着说道:「好大的罪名!」他摇着头,「将军啊,我家大王跟大丞相最为亲近,两人无话不谈,乃是挚友,便是不说这一点,我家大王是跟着神武帝起兵的老人,岂会做出谋反的事情呢?」他苦口婆心的说道:「将军初来乍到,可能对边塞之事不太了解。」「您看,是这样的,这边塞的刺史啊,往往还挂着都督诸军事的头衔,为何呢?是防备外敌吗?不全是,也是为了防备边兵啊。」「这边兵逞凶,刺史便能养安境兵,此兵的粮饷辎重,庙堂会按时发放,这是一笔不错的收入,而地方上的人呢,为了自保,也得孝敬点,这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州郡的官员们,只要凑够了期限,就可以治一治作乱的边兵,有了政绩,就可以往上走了。」「若是粮库出现了亏空之类呢,也可以往上禀告,是边兵做的。」「这边塞的百姓啊,多是凶狠不法之徒,边兵时不时前来,他们也会更加畏惧,会更听从官府的号令。」「还有啊,您看,当下边塞的诸多官员,都是由我们自己人来担任的,为什麽呢?不就是因为乱啊,太乱了,那些贪婪的汉人就不敢来,无论是上头,下头,还是周边人,都得依赖我们!」「这里头涉及的人很多啊,朔州的,恒州的,乃至是四周所有与外贼接壤的地方,大多都是这麽个规矩。」「自从文襄皇帝之后,那些个汉人就扑了上来,占据所有的官职,我们当下能喘口气的地方也就是边塞了,将军难道是想要帮助那些汉人将这些位置都给夺走吗??」「您当初在中原,对那些汉人痛下杀手,我们在这里,那是拍手叫好,只觉得将军乃是国之栋梁。」「可如今将军这是怎麽了呢?何以要对自家人下手?」「被您处死的那些人,各个都是我们自家人。」许别驾越说越是激动,他拉住了刘桃子的手,很是凝重的说道:「我家大王是来救将军的啊!!」「您若是这麽继续下去,这边塞各地的勋贵,官员,将士,您只怕都要得罪完了,到时候,还有将军的活路吗?」「这些人可跟那什麽汉人大族不同啊,将军一个人,能与他们作对吗?」刘桃子只是平静的看着他,贺拔呈此刻已经开始擦汗了,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前二人。许别驾幽幽说道:「昨日,我家大王忽接到从邺城发来的书信,听闻崔季舒忽然上奏,说是要整顿边塞的百姓,设立屯田,来缓解钱粮不足之事.这件事,只怕也是刘公密谋的吧?」「边塞这些破地方,能耕作出多少粮食来?到头来,本身没弄出多少粮食,庙堂还会减少理当分发的军粮,百害而无一利啊。」「请将军早日醒悟,勿要再做这般的糊涂事了。」刘桃子没有说话,依旧是坐在原地。许别驾缓缓站起身来,「话我就说这麽多,本来都不该说这些的,只是因为我家大王喜爱将军,将你当作自家的晚辈,特意前来提点几句。」「我便先回去了,将军今晚可以召集幕僚,好好商谈这件事,将军是个聪慧之人,自然不会选错道路。」他朝着刘桃子轻轻行礼,随即又看向了贺拔呈,从衣袖里掏出了什麽,丢给了贺拔呈。「贺拔将军,这是您叔父给我家大王的书信,你也看上一看。」许别驾大笑着转身离开,笑声极为放肆。众人目送着对方离开,随后纷纷看向了刘桃子,贺拔呈此刻茫然的打开了书信,看了片刻,脸色大变。贺拔呈面无血色,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了刘桃子。「说的什麽?」「倘若再耽误政务,任由大王处置,与我无关,勿要徇私.」贺拔呈哆嗦着起身,朝着刘桃子深深一拜,「将军,我是不能我不能同意这件事了,请将军宽恕。」看着极为不安的贺拔呈,刘桃子没有多说什麽。贺拔呈朝着刘桃子又行了礼,转身便跑出了官署,神色匆忙。这下,坐在此处的戍主们更加的不安了,这些人都是刘桃子新提拔起来的人,只是在当下,他们也乱了心神,又惊又惧,说不出话来。刘桃子也不为难他们,挥挥手,便让这些人也都出去了。当他们急匆匆的离开之后,姚雄等人方才走了进来。刘桃子所带来的这些人,大多都放在了其馀的位置上,并没有资格入大王之宴。姚雄惊愕的走进来,又看了眼门口,「兄长,这是出了什麽事?我看到贺拔将军神色惶恐,也不回话,直接冲出了官署.」田子礼隐约猜到了什麽,「兄长,那位顺阳王是不是说了什麽?」刘桃子招了招手,让他们都坐下来。众人纷纷入座。看着面前的众人,刘桃子开口说道:「顺阳王不愿意整顿边兵,也不愿意屯田。」「为何啊?」「官,钱,名之类的。」崔刚皱起了眉头,忧心忡忡的说道:「坏了,顺阳王资历极老,跟大丞相又极为亲近,为人勇猛,军功极多,边塞上下无不敬佩」姚雄问道:「我们又不归他管,不听他的又能如何?」田子礼回答道:「他能做的可多了,他能分化边将,让众人对我们敬而远之.他能阻止你外出巡视,他还能上奏捏造罪名,逼迫大丞相惩治兄长.」姚雄的眼里猛地闪过一丝凶光,「兄长,他此刻正在戍内!」「不可!」「不可!」田子礼跟崔刚几乎是同时开了口。田子礼说道:「他这次带了千馀人,此刻都驻扎在他的周围,戍内的将士们,绝对不敢对他动手,只靠着我们几百人的亲兵,绝不是他的对手」崔刚补充道:「况且,就算真的能成,对方是郡王,挟持郡王,就是大丞相也护不住,只能斩首示众,否则那些诸多郡王就得不满了」一时间,众人都安静了下来,死寂,氛围阴沉的吓人。爪牙们皱着眉头,神色不安。寇流低声说道:「要不,就暂时低头服软?」田子礼说道:「朝令夕改,这丢的不只是兄长的脸,还有大丞相的颜面.若是低头,置大丞相与何地?」褚兼得怪笑了起来,「这狗日的,低头不行,抬头也行,找人找不过他,打也打不过他,那还待着做什麽?我看,倒不如辞了官爵,回清都算了!」姚雄冷笑着,「哪能就这麽便宜了那老狗,我看,倒不如让流潜入他的屋内,摘了他的脑袋,咱连夜去投靠伪」刘桃子缓缓看向他,姚雄没有将后续的话说出来。崔刚似是没有听到姚雄的话,他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其实无论是整顿边军,还是屯田,都是大丞相所愿意看到的。」「这下年里,边军残害地方,徭役频发,此处便是不断的吸吮社稷之血,地方上的青壮越来越少,还有这粮食,从中原运往各地,成本极大,往往还没到达,就损耗了半数以上,更别提还有顺阳王这样的人,对这些粮食都要去伸手。」「只是,我想大丞相不会直接下令,勋贵们对大丞相格外的重要。」「有大丞相站在我们这边,哪怕是暗地里相助,其实也能想出些办法来。」田子礼猛地起身,「兄长,我们可以给大丞相增加些胜算!!」「大丞相之所以派遣兄长前来此处,便是为了整顿边塞,当下兄长所做的这些,都是大丞相所乐意看到的,他之所以还没有明确下令,只怕也是担心影响甚大,会引起勋贵反抗。」「若是支持他的人足够多,那大丞相就会即刻动手!」田子礼赶忙看向刘桃子,「兄长,我现在就前往肆州,先找兰陵王,再往定州,找安德王,随后前往成安,找路县令,最后往邺城,找娄太守,崔公等人。」「顺阳王以势欺人,我们便找些能跟他同列的人,来与他斗一斗!」崔刚也匆忙起身,「父亲那边我可以去,父亲在朝中也有不少好友,这些都是重臣,倘若他们能支持大丞相,事情未必不成!」田子礼点着头,「对,大丞相身边也不缺乏支持他的亲近,倘若有更多人愿意上书,大丞相定无顾虑!」「兄长,请派我与崔君一同前往吧!」这两人大声说着,这激情忽就冲散了方才的压抑,整个屋内都似乎变得燥热起来,姚雄也赶忙站起身来,「兄长,还有边塞这些将士们,对他们来说,外出游荡欺民那只是少数人,也不是必须的,可这吃饭可是必须要吃的,一顿都不能少,整顿边塞,开始屯田,这能让他们都吃得上饭!!」「这些时日里我四处游走,结交了不少的将领,我去找他们,让他们也来支持此番大事,让将士们都吃的上饭!!」褚兼得起了身,他大笑了起来,「连姚雄这样的人都说为主公办事,我岂能闲着?我便与姚雄一同前往,各地的巫师对我颇为敬重,我跟姚雄一同前去,更能说服这些将士们。」破多罗喾等将领们也起了身,「阿干,我们这百馀人,愿意为兄长效力,兄长便是要我们去杀了那顺阳王,我们也绝不迟疑!!」看到众人皆起了身,寇流都惊呆了,他匆忙站起身来,开了口,却不知要说什麽。他脸色涨红,又不敢迟疑,「兄长。」「我我.我不知能做什麽.听从兄长吩咐!!」刘桃子微微仰头,看着面前站起身来的众人。「站着显尔等个头大??」「都给我坐下来!」「唯!!!」众人一同开口,又一同坐下。刘桃子的眼神一一扫过面前的众人,他看向了田子礼和崔刚。「你们两人一同前往,先去肆州,拜见兰陵王,对他要实话实说,将此处的诸多现状告知,再将边塞勋贵们的想法告知,请求兰陵王能告知自己亲属,一同上书大丞相,解决这件事。」「再往定州见安德王,对安德王,便不必说太多现状,便告知他顺阳王等人养寇自重,轻视社稷,羞辱吾等便是,让他上书大丞相,请求整顿边兵,设立屯田。」「对成安的陆公,先告知实情,再讲述我准备与顺阳王拼个死活」「娄公这边,只要告知他,若是能顶替顺阳王前来此处担任刺史,能得大富贵」「崔公这里,崔君如实告知就可以,这是社稷大事,崔公自会定夺。」刘桃子一一嘱咐,田子礼和崔刚听的很是认真。田子礼开口说道:「兄长不必担心,我自知如何与这些人言语!」「最重要的是,你们二人勿要再起争执,齐心协力,尚能成事。」这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后向刘桃子行礼。「唯。」刘桃子这才看向了其馀众人,「张黑足,你领着三十人保护他们二人前往各地,用心保护,当心贼人谋害。」「唯!!」「姚雄,你带上褚公,前往各处戍,镇,关津,他们未必能知道什麽太大的道理,但是吃饱饭肯定是知道的,到时候,你就多听褚公的,勿要胡言乱语!」「兄长且放心!!」「喾,你做好随时外出的准备。」「唯!!」「流,你找上一些人,给我混进招远县,盯着县城内的动静。」「唯!!」看着斗志满满的众人,刘桃子缓缓开口说道:「此番大事,干系重大,若不能成,唯有一死,若退怯者,速速离之。」「吾等愿为主公效死!!」天色已黑。暗淡的星光洒落在漆黑的天幕上,星辰并不多,也并不亮,就如这片大地一般的萧瑟。南校场内外站满了甲士。甲士手持火把,照亮了周围,整个校场都是亮堂堂的,比城内任何一处地方都要明亮的多。冷风吹来,火把摇曳。贺拔呈低着头,在冷风之中瑟瑟发抖。「别驾,我真的有事要与大王禀告。」许别驾打着哈欠,站在贺拔呈的面前,脸上写满了疲倦,「大王赶了整整一天的路,此刻早已睡熟了。」「您要求见,也得天亮之后啊。」「况且,光是您一个人来求见,这哪里能成呢?」「您得带上那位刘将军,这里人叫他什麽?刘山魈对吧?你得带上刘山魈过来才行啊。」「您也是堂堂镇将军,四品的官职,统帅恒朔边兵,若只论官职,与我大王也差不了几级,却怎麽跟着个汉人做起了下三滥的勾当呢?」「姓娄的,姓步六孤的,就是姓贺赖的,都不放过,专杀国人,你知道这些天死了多少国人?你当他们家就没有亲戚?」「有个做太保的叔父,便可以肆无忌惮的杀人了吗?我大齐的国法就不用遵从吗?!」许别驾的声音忽然提高,贺拔呈脸色惨白,却不敢言语。「带上刘将军,再来拜见,如何啊?」「他不听我的」「您是他的直属上官,岂能不听呢?听闻他治过律,这违命不从,可是大罪.」许别驾偷偷看着贺拔呈的脸,忽长叹了一声,「也罢,也罢,将军也算是自家人,便是看在太保的面上,也不该为难将军的。」「这样吧,将军给大王写一份书信,便写明刘桃子自作主张,残杀国人,私自出兵,挟持将军您也勿要惧怕那刘桃子,有我家大王在此处,您写完之后,就跟着我们走,此处本来就不是你的官署,何惧之有?」「若是能做到这些,那将军便是我们自家人了,大王是绝对不会亏待将军的,听闻幽州那边缺了个刺史位如何?」贺拔呈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面前的许别驾,他的嘴唇颤抖了起来。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他开口说道:「我知错矣,我明日就搬离武川,从此再也不助刘桃子,更不会插手诸多事务,只求大王能与我见一面,让我说清楚,我定然.」许别驾勃然大怒,「你到底在怕什麽呢?!」「区区刘桃子,有甚可怕?!你当他还有心思来向你复仇吗?!」「在我家大王面前,他便是一钱汉!随之死!下贱的苍头小奴,竟让你这样的四品镇将吓成了怯鸡!!」「现在你尚且还有机会,否则,就你纵容刘桃子所犯下的诸事,便足以要了你的性命!!!」这一刻,贺拔呈左右的骑士们脸色通红,对着别驾怒目而视。贺拔呈死死握着拳头,直勾勾的看着对方。而就在这个时候,从后方缓缓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还有那甲胄碰撞的声音。许别驾猛地抬起头来,警惕的看向了前方的那阴影。「谁?!」刘桃子高大的身躯缓缓从阴影之中走出来。「价一钱的苍头小奴。」ps:贵(刘贵)与敖曹(高敖曹)坐,外白治河役夫多溺死,贵曰:一钱汉,随之死!敖曹怒,拔刀斫贵。——《资治通鉴》高祖时有苍头(苍头奴)陈山提丶盖丰乐丶刘桃枝等数十人,俱驱驰便僻,颇蒙恩遇。——《北齐书·卷五十》(本章完) 第161章 何不能杀? 许别驾脸色一变,赶忙笑着说道:「戏言耳,将军是来拜见大王的吗?」刘桃子缓缓问道:「我只是好奇你,你姓许,你是什麽出身?」许别驾讪笑着,「家母原姓元。」「哦,是杂种鲜卑啊。」许别驾脸色一黑,欲言又止。刘桃子看向了一旁的贺拔呈,「将军,我是来接你回去的。」「外头尚且寒冷,不如进屋里暖和暖和。」「何必在此处为小人所羞辱呢?便是见到了厍狄回洛,也是同样被羞辱,没有什麽区别。」「回去吧。」看着面前的刘桃子,贺拔呈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眼许别驾,转身就要走。许别驾赶忙开口说道:「我告.」刘桃子上前一步,出手迅猛,一把抓住了许驾车的脖颈,愣是将他给拽到了自己身边,这一刻,不远处那些跟随回洛一同前来的骑士们大惊失色,纷纷上前,从阴影里走出了一群甲士们,皆是刘桃子的亲信,此刻都提着长矛,跟面前的那些人对峙。许别驾赶忙朝着自家人那边叫道:「勿要动手!!」「勿要动手!!」他又看向了抓住自己脖颈的刘桃子,满脸轻松的笑着:「刘将军不能杀我,我是庙堂正式任命的官员,且没有任何的罪行,杀官形同造反。」贺拔呈此刻也赶忙再次返回,「刘兄,算了,算了,勿要跟此人计较!不值当!」刘桃子同样笑了起来。「你说的对。」「我不能杀官。」刘桃子猛地一拳砸在了对方的脸上,许别驾只是惨叫了一声,贺拔呈看到刘桃子将对方摔在地上,用膝盖压着,他那麽一挥手,手里竟就出现了只短匕首。「噗嗤~~」「唔!!!」刘桃子站起身来,手里捏着什麽,贺拔呈定睛一看,竟然是人的舌头。许别驾躺在地上,捂着嘴巴,因剧烈的疼痛而来回的翻滚,发出阵阵闷呼,痛苦不堪。远处那几个甲士看到这场景,皆是愣住了。刘桃子举起手里的舌头,「这东西我就带回去下酒了。」对面那几个骑士听闻,眼里顿时充满了恐惧,连着后退了好几步,就是一旁的贺拔呈,此刻也是吓的动弹不得,刘桃子直接上手抓住贺拔呈的手臂,带着他就往官署里走,远处的骑士这才敢上来,抱起翻滚的许别驾,校场内传出一阵阵惊呼声。贺拔呈此刻浑身僵硬,跟着刘桃子一同走进了官署。刘桃子随意将手里的舌头丢弃,又拉着贺拔呈回到了内屋里。早已有人点了灯火,摆放了些吃的喝的。刘桃子拉着贺拔呈相继坐下来。贺拔呈低着头,不敢与刘桃子对视,「我,我」「将军不必担心,我不食人。」贺拔呈并没有被逗笑,他板着脸,「当下的局势着实十分凶险.」「将军,大丞相为何派我来此处担任正职?」贺拔呈一愣,「我不知道。」「将军其实知道,所以才一直纵容我做事,所以才没有给对方写那什麽表」贺拔呈脸色愁苦,他猛地从面前拿过酒水,一饮而尽。酒水甚苦。「知道了又能如何呢?毫无胜算!」「大丞相不会在明面上相助,便是做成了,最后为了安抚勋贵,还是会将我们丢出去!」「我只是想要拿点军功,也过上富贵的日子,迎娶几个好看的婆娘,生几个大胖小子,这有错吗?!」贺拔呈抬起头来,双眼通红。「为何就这麽难呢?我父亲为国事而死,我叔父乃是当今太保,一品重臣,怎麽便这般难行?!」「我在那幽州,便被人所轻视,说我是靠着叔父,我几次领兵出去,击破了不少贼寇,可还是得不到认可.此番前来边塞,本想能多立军功,出人头地.」「可这边卒也不听我的,事情没有一个顺利的。」「好不容易遇到刘兄,准备跟着大干一场,又遇到了这等祸事。」「时也?命也?」刘桃子也拿起了酒盏,轻吃了一口。「这不算什麽,贺拔君年纪轻轻,却已经坐到了寻常人都不敢奢求的位置上,自幼衣食无忧,便有不易,还能超过其馀众人吗?」贺拔呈一愣,再次吃酒。「是极,是极,便因我有个好叔父,便连抱怨都不配。」「倒也不是这麽说,贺拔君,我还是那句话,人不自救,天难救之。」「事事露怯,迟疑再三,不敢动手,这岂是大丈夫所为?!」「大丈夫生于世,当顶天立地,就如君所言,生不能食五鼎,死亦五鼎烹,这般苦难之世,死有什麽好惧怕的?」「左右不过一死而已,何以迟疑惧怕?!」贺拔呈猛地看向他,「可我叔父.」「贺拔太保不是说了,他与你没有关系,无论你是被杀,还是杀人,皆与他无关。」「贺拔君是愿意被人杀,还是愿意跟我去杀人呢?!」贺拔呈的神色变得激动起来,他缓缓拿起了面前的酒盏,手一直都在抖,酒水四溅,他就这麽抖动着,将酒水胡乱的塞进了嘴里,酒水随着他的嘴角四处横流,湿透了他的衣裳,他哆嗦着擦去了嘴巴上的污痕,「都是人,都长着一颗头,两只手。」「不能整治边军,大丞相要杀我,整治边军,顺阳王要杀我。」「怎他能杀我,我却不能杀他?」贺拔呈看向刘桃子,眼里已满是狠辣,「刘兄有何想法?!」「大丞相当下迟疑不决,我们可帮着大丞相早些下决定。」「好。」「劳烦镇将军现在便召集自家亲信,诸多戍主。」刘桃子猛地举起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脸色无比的狰狞。「他想要让边兵作乱?」「那我们就听他的。」南校场内。回洛阴沉着脸,坐在上位。许别驾正躺在他的面前,痛苦的呻吟。随行的军医正在想办法为他止血。回洛的眼神阴冷,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愤怒,几乎下一刻就要爆发。他忽看向了军医,冷冷的开了口,「像他这般伤势,应当会死吧?」军医一愣,瞪圆了双眼,认真思索着对方的话,小心翼翼的点点头,「是会死」许别驾听闻,大惊,当即就要起身,却被左右的甲士给按住了,他只能痛苦发出呜呜声。回洛平静的看着他,「你且放心吧。」「杀官乃是重罪。」「死罪。」「我会为你复仇的,绝不会让杀了你的小人也活着。」许别驾惊恐的高呼,只是,甲士早已准备好了沾湿的牛皮,就开始往他脸上套。他疯狂的挣扎,却根本动不了身。回洛坐在他的面前,看着甲士们动手,过了许久,许别驾终于是彻底不动了,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回洛的眼神里满是悲伤,「他父亲跟我向来亲善,可惜了。」「可惜了。」随后,他的眼神里充斥着凶光。「血债血偿。」「咚!!」「咚咚咚!!!!」忽从外头传出了激烈的战鼓声,这一刻,回洛猛地跳起身来,错愕的看向了门外。有骑士快步冲了进来,「大王!!他们正在西大校场召集骑士!!」「什麽?!」激烈的战鼓声越来越大,直到整个城池都苏醒了过来,全城都爆发出雷鸣般的鼓声。校场内的骑士们纷纷出来,听着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的战鼓声,神色大变。回洛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慌乱,「这些狗日的,狗日的,他们真的反了?!」他赶忙拔出了佩剑,「牵我马来!!速去!!」有骑士牵着他的骏马匆忙跑来,回洛叫道:「即刻组织全军,勿要慌乱!!将两处校门打开!!」南校场内,此刻尚且甚是慌乱。回洛以极快的速度组织大军,迅速在两处大门设立防御。当下夜色已深,倘若选择突围,在人数的差距下,只怕是要出大事。最好是设好防御,将敌人放进来打。夜晚对自己防御不利,对敌人的进攻同样也不利。只要能熬到白天,自己就有办法说服那些参与叛乱的士卒们丢掉武器。回洛按着自己的思考方式来进行组织反击。只是,那两处校场大门却并没有敌人冲杀进来,大开之后,也一直是空荡荡的。那震天的战鼓声却愈发的急促,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回洛此刻却不敢杀出去,城内的道路虽然平坦,却格外适合伏击,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他赶忙安排斥候外出探查,自己则继续组织军队,小心应对。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伙贼人竟真的敢造反!!早知如此,他是不会就这麽前来的。不过,回洛倒也不惧怕,他经历过无数次战役,勿要说是个刘桃子,就是他阿爷来了,他也能轻易击溃对方。与此同时,西校场大门早已被大开。刘桃子和贺拔呈领着大军,冲杀了出来。可他们并没有冲向城内的南校场,却是一路朝着南边冲杀而去。将士们就跟在主将的身后,浩浩荡荡,他们也不知这是要去哪里,只是将领下达,他们不敢不从。数千人的大军皆着轻甲,犹如狂风,席卷而去,靠着本身极为出色的组织力,哪怕是在夜色之中,他们也能做到快行军,当然,强行军只怕就不行了。刘桃子冲锋在前,迎着那吹来的狂风,他浑身的衣裳都在猎猎作响。贺拔呈咬着牙,冲在他的身边,眼里满是愤怒。最靠近他们的便是两人的亲兵,往后才是那些戍兵。与此同时,校场内的鼓声还在响着,却已经没有方才那般急促。回洛认真的听着那鼓声,又再次看向了校场大门。此刻,他的军队已经做好了准备,层层木盾对着四周,形成了一个非常坚固的防御阵型,又留出了空子,方便随时撤离,甚至还用石头堆了简易的防火工事。他所派出去的斥候,到现在也不曾回来。回洛咬着牙,脸色愈发的凶狠,有几次,他都想要领着骑兵直接杀出去。只是,这般天色,若是被人躲在城墙一轮齐射,他这精锐就要折损一半,自己的身份也不好表明,无法逼退那些士卒们。回洛站在最中间,脑海里思绪万千。他知道这桃子是个不好招惹的,故而亲自前来,就是想要震慑对方,逼迫对方低头。可他没想到,对方竟疯癫到这种地步,不惜要造反!!他只是想要搞点钱,并不想将命丢在这里。他舔了舔嘴唇,脸色愈发的阴沉。天色不断的变化。星辰缓缓消失,可见度也越来越高,虽没有明亮,却已经能看清远处,天色如盖着灰蒙蒙的布,偶有星辰点缀。回洛大声下达了命令,「冲出去!!」骑士们迅速改变了阵型,有前军冲出了校场。他们来到道路上,警惕的看着周围,随即迅速朝着南城门冲去,城门大开,就像是欢迎他们出去一般。骑士们没有迟疑,纷纷冲了出去,大军跟随其后。回洛只用了很短的时日,就领着人冲出了武川,他们来到了外头,重新组织军队,回洛趁机打量着周围。周围空荡荡的,并没有军队的痕迹。城墙外,挂着一排人。那些皆是他所派出的斥候,他们都被脱掉了衣裳,挂在城墙上,他们却没有死,有几个还在不断的挣扎着。回洛看着这一切,脸色却愈发的惊惧了。「不好,这厮该不会是去投奔了西贼?!!」「快,去找人!」「问清楚武川兵在何处?!」朔州。招远县。县兵站在城楼,看着下方那些骑士们,眼里满是诧异。「我是镇将军贺拔呈!!」「我是奉大王之令,前来运输物资的,速速开城!!」「这是我的令牌!!」很快,郡尉拿着令牌,急匆匆的冲到了城门口,「快,开城门!开城门!!」几个县兵急忙开了门,郡尉急匆匆的领着人冲了出来,一路跑到贺拔呈的面前,行礼拜见,「拜见贺拔将军!!」「起来吧,带我们速速前往大王所在的府邸,我们来给他送东西!要快,我们不能久留!」「啊?」郡尉大吃一惊,「这得有大王」刘桃子猛地上前,用马鞭指着他,「耽误了大王的事情,非要先杀了你!!」郡尉不敢迟疑,即刻叫人牵来骏马,领着这些人便进了城。马蹄声响彻在城内,吓得城内百姓们纷纷关紧了城门,不敢外出。郡尉一路带着他们来到了招远县的最北,在他们面前的,正是州衙。郡尉亲自上前,为他们大开了门。「我是不能进去的」他的话还不曾说完,贺拔呈领着骑士们便直接冲了进去。「尔等要做什麽?!」有两个小吏跑出来,刘桃子看向了他,大声质问道:「大王正在武川,要犒赏大军,钱财粮食都放在什麽位置?!」「放屁!!大王岂能到边镇犒赏大军?!出去!!出去!!」「噗嗤!!」刘桃子手起刀落,那人的头颅高高飞起,刘桃子又凶狠的看向了另外一人,「钱财粮食放在哪里?!」那人浑身颤抖,一头跪在地上,「饶命!!在南院!!」刘桃子当即领着人冲杀了进去,前方有拦路者,纷纷被砍杀,如此,就没有人敢挡住了,整个州衙内乱作一团,家奴和小吏们尖叫着四处逃窜,他们一路冲杀到南院,轰开大门,刚进去,刘桃子等人便愣住了。就如当初娄睿的府邸那般,此刻的南院,早已变成了对方的私人粮库。那粮食高高堆积,也不怕受了潮,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这比娄睿的粮库还要令人惊诧,贺拔呈瞪圆了双眼,愤怒的咆哮道:「这老狗!!!」「兄弟们!!取粮!!!」「尽快!!勿要耽误!!勿要贪婪!!」刘桃子高呼着。这一刻,骑士们再也坐不住了,他们吼叫着,冲向了那堆积如山的粮堆。一个又一个袋被他们丢上了马背。在劫掠方面,尤其是劫掠自己人这方面,骑士们是相当有经验的。一匹马能搬多少,怎麽能不影响速度,怎麽能更方便的带走,这些都是劫掠的大学问。而在这些学问上,天下还没有能比得上这些边兵的,就是塞外的突厥,柔然,奚人都比不上他们,要说出兵劫掠,边兵是他们的祖宗!!城内一片混乱,州衙内的声音早已传了出去。郡尉呆滞的瘫坐在门口,看不清眼前所发生的事情。边兵来劫掠,这他懂。可他妈的怎麽会来劫掠诸侯王?!!刘桃子背着满满一袋粟,从院里冲了出来,骑士们纷纷跟在他的身后,他们不理会坐在一旁的郡尉,朝着城门口再次冲锋而去。而此刻,城内的官员们已经得知了所发生的事情。太守等官员开始召集军队。这些官员们也都是勋贵出身,根本不怕交战。当刘桃子领着大军背着粮食冲出城门后不久,城内的官员们也领着各自的私兵乃至郡县兵冲杀了出来。刘桃子等人一路逃亡,骑士们满脸的激动,他们并不在意方才劫掠的是哪里!!他们只知道,抢的这些粮食足够他们吃上很久很久!!就在他们逃离的时候,远处忽又出现了一大股骑士。风尘仆仆的回洛领着大军,挡在了刘桃子等人的面前。前后皆是敌人。刘桃子等人的速度缓缓降低,直到停下来。两边的敌人将他们前后包围。回洛的脸上是说不出的疲惫,夹杂着难言的委屈。当他看到面前这些人余马背着的熟悉的袋子,他甚至被气笑了。他纵马上前,站在阵前,手持马槊,凶狠的看着刘桃子。「放下粮食,下马受死!!」贺拔呈纵马上前,他举起了手里的佩剑,对准了回洛。「本将率兵来取边镇之粮!!刺史速速避让!!」回洛听闻,当即仰头大笑。「我入你母的小辈!!」「哈哈哈~~~你也配来抢我?!」「咚,咚,咚。」从远处缓缓传来了战鼓声,打断了回洛的笑声。回洛收起了笑声,眯起了双眼,转过身,看向了远处。战鼓声缓缓逼近,愈发的清晰和沉闷。从远处忽出现了些骑兵的身影,他们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漫山遍野,皆是骑兵。他们打出各种不同的旗帜。战马摇晃着脑袋,快步前进,骑士们神色桀骜,凶狠的看着前方,一点点的逼近。他们从四面八方缓缓出现,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后方的郡兵大乱,骏马不安的嘶鸣。远处的那些骑士。皆是边兵。「刺史,现在能让开了吗?」(本章完) 第162章 洗劫一空 阳光刺眼。回洛汗流浃背。边兵依旧是在源源不断的出现,所有目光所能扫到的地方,皆是那些骑着高头大马,脸色凶狠的边塞武夫们。这些人手持马槊,背着短弓,最靠近的那些人,几乎已经跟回洛的骑士们面对面,他们的眼神桀骜且狠辣,当这些人凝视着回洛麾下的时候,这些权贵所养的百战老卒,也是连连后退,阵型里出现了骚乱。几个副将死死盯着回洛,虽没有明说,眼神里却满是催促。大王!你说话啊!这情况怎麽搞?回洛抿了抿嘴,握了握拳头,整个人虽没有慌乱,却已是心乱如麻。作为宿将,他太清楚这些边兵是什麽德性,就是因为这些人太凶狠,庙堂方才选择了特殊的治理方式,不设立主官,不在这里设立太高的官职,将地方管理与边戍管理分开,如此将他们分散,不让他们自给自足,让他们无法联合起来。因为联合起来的边兵,在边塞这片土地上,几乎是无敌的。回洛这些亲兵加上朔,恒各地的勋贵们的私人武装,再加上那些郡兵,也根本无法跟聚集起来的边兵走上一个回合。这帮人又是一群只认钱粮不认官爵的野人。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跟这些人起冲突,一旦真的打起来,他必败无疑,人头都得被摘了,而庙堂为了安抚边兵,指不定还要诸罪行都按在他的头上,让他死了也不能安息。可若是避让。不只是自己颜面扫地,这些人过去还只是劫掠些不值当的百姓,可贺拔呈这个混蛋带了头,往后这些人可就不满足劫百姓了,朔,恒各地的勋贵官府,都会成为他们的目标。看着沉默不语的回洛,刘桃子纵马上前,他这麽一爆冲,正在愣神的回洛大惊失色,骏马高高扬起前蹄,回洛险些被掀翻,身后的骑士赶忙上前,护在他的周围。回洛惊愕的看着刘桃子。刘桃子却没有理会他,他从马背上提起了一个大袋,用匕首狠狠一扎,随即将大袋抡起来,用力的在头顶上挥舞。一时间,粟米漫天飞扬。远处的边兵们的眼神都看直了。「兄弟们!!可汗给我们的粮食就被克扣在州衙!!还有诸多粮食!!与我进城取粮!!!」刘桃子全力嘶吼道。这一刻,他所带来的骑士们纷纷跟着他一同高呼。这咆哮声响彻四周。回洛脸色大变,当即对左右喊道:「速速让开!!」他的话刚说完,在他们身后的边镇骑士们便如打了鸡血,哪管什麽面前的王旗,嘶吼着便发动了冲锋。回洛领着自己的左右朝着左侧逃离。而他身后的那些亲兵们,就没有这般好的运气。边镇骑士们直接发动了冲锋,狠狠跟面前的顺阳王亲兵撞在一起,亲兵们惨叫着摔落,骏马碰撞。「勿要拦路!!」刘大头怒吼着,一刀将面前的骑士砍翻。回洛听着那冲天的喊杀声,整个人埋着头,疯狂的朝着左侧逃亡,想要逃离边兵的冲锋路线,只是,边兵实在是太多了,他这冲出了许久,终于被冲锋而来的骑士们从侧面撞上。他的左右纷纷举刀怒斥,跟这些人交手,而片刻便被淹没。回洛见情况不对,赶忙调转马头,朝着刘桃子的方向狂奔逃离。此刻,刘桃子等人已经转过身来,贺拔呈举起佩剑,指着对面的招远县。「冲!!!」刘桃子所带来的骑士们再次朝着招远发动了冲锋。而原先追出来的勋贵们,此刻惊恐的叫嚷着,纷纷躲避,他们倒是比回洛要好躲些,只要不挡住城门就好。骑士们再次冲向了城池,只是这一次,却没有人敢发怒了。城内官员们惊呼着,四散而逃,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私兵们,此刻纵马狂奔,不敢逗留。回洛就这麽被裹挟在边兵之中,一路朝着城门狂奔,他不敢放慢速度,速度一旦慢下来,便会被身后的骑士们所淹没,他就这麽夹杂在边兵之中,一路冲进了自家城池。进了城池,有亲兵高呼道:「往左!大王往左!!」回洛不敢耽误,调转马头,直接冲进了左侧的巷里,冲进巷子,他便再也支撑不住,一头从马背上掉落,直挺挺的摔在地上,幸存的亲兵们赶忙下马,将他扶起来。而在此刻,刘桃子领着众人再次杀回了城池之内。数万骑兵的奔腾,使得整个招远城都抖动了起来。整个县城都在剧烈的晃动,百姓们惊恐的躲在屋内,牲畜们慌乱大叫,勋贵们四散而逃。那一道黑色的洪流就这麽席卷而来,淹过了道路,一路朝着州衙狂奔而去。道路上的官吏们此刻四散而逃,若有来不及的,就直接被洪水所淹没,化作肉泥。他们就这般再次冲进了州衙。在方才,因为不能被堵在城内,故而刘桃子等人速战速决,并没能将所有的东西都带走。如今,这里依旧是摆放着如山的物资。刘桃子勒马,挺起身子,「传令诸军!!有序领取!!不得哄抢!!不得滋扰百姓!!」「谁敢争斗,我非砍杀了他!!」在这个时候,诸多戍主就起到了相应的组织作用。他们分工明确,有序的合作,共同劫掠。有人冲杀进了内屋,大叫道:「这里还有黄金!!」刘桃子看向了一旁的破多罗喾,「你领着人再去周围彻查!」「唯!!」方才还无比燥热,神色激动,几乎要失控的骑士们,在此刻格外的冷静,有人在前头拿粮食,一路往后递送,最后的几个人负责将粮食放上马背。有人不知从何处弄来了车,将成堆的粮食往车上装。有骑士在道路两旁戒备,一路到城门口都有骑士戒备,防止粮食被劫。整个城池内热火朝天,却又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此刻,太守正躲在府内,他麾下的甲士们正在不断的用东西堵住门,生怕他们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这里。这位太守长得人高马大,是个粗糙猛汉,只是此刻,他的眼神里是说不出的惊惧。他不敢确定当下城内到底是出了什麽事!若是边兵谋反,他们不曾进来杀人,也没有控制城池的举动。若说他们没有造反,他们又直接杀进了州衙,正在放肆劫掠。作为见证过六镇起义的老人,这些人是绝对不愿意再看到一次的。六镇起义将这些人推了上去,让他们成为了如今的『权贵』。而再一次的边镇起义,也能将他们从现在的位置拉下来。官员们聚集在太守的身边,大多惶恐不安,哪里还有平日里那趾高气扬的模样。「使君,大王方才是不是被杀了?」有人颤抖着问道。「不知道!」「大王的生死当下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人想要做什麽!」「都勿要愣着,去搬东西,给我守住大门!!绝不能让人杀进来!!」那几个官吏都被太守驱赶出去,堵在了门口,有甲士趴在墙头,看着外头,向太守禀告情况。道路上,处处都是戒备的骑士们,有人抬起头来,看到偷窥的甲士,露出了一个相当和善的笑容,那甲士吓得直接从墙头摔落。骑士们哈哈大笑。有苍头奴牵着马,马背上挂满了大小包裹,苍头奴满脸的激动,浑身都在颤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麽多的钱粮!!骑士们看着被牵出来的那些粮食,神色也愈发的激动,有的乾脆直接拿起了箭矢,做好了随时击杀敌人的准备。amp;nbsp;今日,谁敢来阻拦他们要粮食,他们就要干掉谁。说句不太客气的,今日这粮,边兵要定了,可汗来了也保不住!!!太守焦急的问道:「如何了?如何了?」甲士禀告道:「还在运,好多好多啊,那些马都不够用了,开始用车推了.」「开始出来一大堆人!!他们往这里看了!!」官署内一片混乱,太守拔出剑来,不安的来回走动。太守就这麽站在前院。甲士一次次的给他禀告情况。所幸的是,边兵们并没有冲进他这太守府,只是,门外的诸多道路,却已经是被那些边兵占据,没有人敢轻易出门。此刻,无论是太守还是其馀官吏们,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着,但愿这些边兵抢完了就走,勿要再四处滥杀,哦,尤其是不要来杀他们。天色渐渐阴沉,乌云在半空之中聚集,又缓缓缠绕起来,不断的往下压去,天空似乎变得很低,那些乌云触手可及,外头的嘈杂声终于停息了。甲士急促的说道:「走了!走了!都出去了!」那几个甲士的声音嘶哑,他们做了几个时辰的报告,这嗓子能冒出烟来,神色憔悴。太守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不敢出去,继续在这里等着。平日里各地总是禀告,说边兵劫掠郊外村庄,官员们总觉得这不算是什麽大事,直到今日,他们终于体会到了那些躲在家里瑟瑟发抖的百姓们到底是何等的绝望与痛苦。这简直就是煎熬。太守还不曾出来,可州衙门外却出现了几个人。有几个亲兵扶着回洛,呆滞的看着面前的州衙。回洛原先赶了一天的路,没有休息,而后又遇到半夜的战鼓,还不曾休息,随后又强行军来到此处,又遭遇了这般祸事。虽是行伍出身,可回洛也毕竟是过了半百的年纪,哪里能经得起这般折腾?此刻的他,得有两个亲兵扶着,才能勉强站起身。他的腰板就像是被直接打断,脸上再也没有了几个时辰前的冷峻,他的脸色惨白,耷拉着头,吃力的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州衙。边兵们已经逃离了招远,留给了他一个残破不堪的州衙。这些边兵犹如蝗虫过境那般,将整个州衙都给搬空了。他们甚至将州衙的大门给拆走了。面前的州衙,就像是被打断了牙齿的猛虎,朝着外人张开嘴巴,里头的场景一览无馀。所有地方都是空的,好在他们没有将地上的碎石给扣走。回洛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将左右粗暴推开,踉跄着走了几步,走进了州衙,众人跟在他的身后,地上留着几具尸体,尸体光溜溜的,衣裳都被抢了去,头颅也被割掉当作军功,正儿八经的边兵做派。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而边兵走过去,如剃。回洛就这麽来到了自己的南院。当下的南院,空空荡荡,为了搬运方便,他们甚至将墙凿穿推倒。整个南院,就成了这副模样。回洛的脸色终于不平静了,他的嘴角抽动了起来。「畜生啊!!!」回洛怒吼着,一头倒下。亲兵们大叫着,赶忙再次冲过来。与此同时,收获满满的边军正押运物资,有说有笑的朝着武川大营走去。贺拔呈走在最前头,脸色是说不出的舒坦。「那老贼人模狗样的,却是巨贪,这般物资,我平生从未见过,幽州大营的粮库,只怕都没这麽多,当真是夸张啊,夸张啊!!」贺拔呈很开心,却又很愤怒。「难怪年年发粮,年年不够吃,还要吾等自筹,根源是在这里呢!!」「说什麽汉家大族吸血,我看这帮老贼才是真正的大害,他们不吸血,他们是直接啃脊梁骨啊!!!」「哪家的大族敢这麽干?这厮起码吃掉了庙堂拨发的半数军粮!!」「我真的是.」贺拔呈一路都在谩骂。他知道这些有军功的勋贵们非常的贪婪,胃口极大,借着自己当初立过军功,大吃四方,但是他没想到,人能贪婪到这种地步,这是无法想像的贪婪。光是从他府上搜集出的这些粮食,都足以让诸镇边兵们大吃上半年了。这是什麽概念?看着无比激动的贺拔呈,刘桃子却脸色平静,「将军,这便足以证明,并非是可汗不发粮食,而是被贼人给克扣了。」贺拔呈一愣,随即看向他,笑着点头,「对,是这样的。」「这还只是那回洛老贼的,二州之内,像他这样的又不在少数.我倒要看看,这些人今晚是否能睡得安稳!!」「我倒要看看,这些人还支不支持我们整顿边兵!!」「此番边兵们都已经知道了谁家有粮,就算杀了我们,也无用处,往后只要是缺少粮食,或者边兵们自己觉得缺少粮食,他们就会聚集起来去拿。」「妈的,我看还有哪个敢不将我这个镇将军放在眼里?!」贺拔呈眼里满是凶悍。大军过境,鸟兽逃窜,百姓们更是远远的看到动静便吓得先逃离,漫山遍野的骑士们一路前进,并没有什麽敢阻挡在他们的面前。当大军返回武川的时候,早已得知消息的留守人们欢呼了起来。这可比劫突厥要好太多了。突厥哪有这般富裕?往后勿要再北上了,改南下好了!成堆的粮食被运进了城里,而有人清点了起来,就如作战时那样,要统一的分发。西大校场无法聚集这般规模的军队,很多人只能是驻扎在城外。贺拔呈身边聚集了各地的大戍主关津尉等等,足足有七十馀人,官署都有些不够他们坐。贺拔呈坐在上位,肃穆的说道:「这些本是大丞相所分发的粮食,却被奸贼们克扣,这还是其中一贼,尚且不知道其馀贼寇那边是个什麽模样!」「今日,我就先分发了这些粮食,都要记住,这些粮食乃是大丞相所派人送来的!!」「我方才的话,要如实的告知士卒们!」「唯!!」众人纷纷低头。这一刻,他们似是都明白了什麽,再也没有了顾虑。就这麽袭击了一个郡王,尽管不怕,也会有些不安,生怕对方秋后算帐。但是,如果他们这边也有大旗压阵,那就不必担心了,当今天下,还有什麽比大丞相的旗更硬的吗?!刘桃子则是吩咐诸军吏,定要做的公正,各级军官都不许私自克扣,犒赏诸军,让他们庆祝大胜,往邺方向拜谢大丞相。只是,身边没有了田子礼等人,让刘桃子颇为不适。这些军吏虽然也能做事,却并不能代替田子礼和崔刚。而此刻,田子礼跟崔刚正在一路狂奔,他们的目的地,乃是距离边塞并不远的肆州治所九原县。这里是非常重要的交通要道,无论是北上还是南下,这里都能作为一个核心门户。而此处的刺史,正是宗室,新封兰陵王的高长恭。在出示了过所之后,当即就有官吏派人禀告,随后领着田子礼等人往州衙去了。九原虽然也不算是大成,可进了城,里头却格外的热闹。百姓们来来往往,商贾成群,两市极为喧闹,看到有骑士,这些百姓也没吓到失控,淡定的让开了道路。他们就这麽一路来到了州衙。许久不见的张老吏得知消息,正站在门口,左右跟着一群人,精神奕奕,看到田子礼等人,他赶忙大叫了起来。「田君!!!」(本章完) 第163章 略施惩戒 州衙内格外的冷清。没有多少官吏在,偶尔看到几个,也是急匆匆的路过。田子礼尽管疲惫,却还是挤出了笑容来,热情的跟张老丈寒暄起来。两人许久不见,彼此的变化都不小。张老头此刻看起来不再唯唯诺诺,整个人都圆润了不少,红光满面,微微挺着肚子,慈祥可亲,过去那一套衣裳也终于被他换掉,当下这身行头,不算奢华,却也不普通。田子礼忍不住感慨道:「张公与在成安时相比,当真是判若两人!」「哈哈哈,田君又何尝不是呢?」「先前田君虽善谈,可眉宇间总是有股戾气,可如今,这股戾气消散,大气了不少!」张公夸赞了起来。他倒也不是胡说八道,过去的田子礼,虽然跟大家都谈得来,却总是有种藏起来的狠辣,笑起来也总像是怀有恶意,颇有城府,令人不敢真正亲近,可当下的田子礼,言语举动,皆是堂堂正正,看起来更像是大族出身的文士,再也没有那种贼人般的恶气了。田子礼笑着说了几句,方才问道:「大王可是在府内?」「在,在的,我领你们去拜见!」田子礼吩咐其馀众人先去休息,只带上了崔刚,跟着张公朝着衙内走去,张公边走边问起了众人的情况。「刘君如何了?我听闻他做了将军,在边塞立下战功,我家大王整日夸赞,他无恙否?」「无恙,无恙。」「姚雄呢?」「他也无恙。」张公看出田子礼的急切,开口说道:「田君,勿要太急躁,赶路可以急一些,可这办事可不能急切啊,要沉得住气来,否则定然坏了大事。」田子礼深吸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事关重大,不敢松缓。」他们就这麽一路走到了后院,后院前的甲士们看到张公,便即刻放行,没有要阻拦盘问的想法。走进了后院,田子礼还是初次看到如此简陋的官衙。装饰极为普通,甚至都能算得上是简陋了。张公领着他们走进了内屋,有一人站起身来,快步朝着他们走来。众人都有了不少的变化,而兰陵王却是没有。他还是那般的俊美,手里握着一本书,半仰着头,看向了面前的几个人。崔刚是第一次看到兰陵王。他都看呆了。田子礼等人行礼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跟着一同行礼拜见。高长恭笑了笑,虚扶了一下,「且起身吧,怎麽,知之有事寻我?」田子礼赶忙从怀里掏出了书信,毕恭毕敬的递给了高长恭,他低声说道:「大王.我家兄长有求于您。」高长恭放下手里的书,坐在了一旁,打开了书信,认真的看了起来。片刻之后,他那好看的脸上便出现了怒气,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已经是很不开心了。「我早听人说顺阳王贪婪成性,鱼肉地方,不曾想,竟是这般的过分,作为大齐功勋,竟不许整顿边军?!荒唐!」他又开了口,「你且将事情详细与我讲一讲。」田子礼急忙将边塞的情况,整顿的过程,以及最后招惹了顺阳王的事情都一并说了出来。「大王,那顺阳王以势欺人,我们离去的时候,他就在戍内,欺辱诸将士.兄长为人急躁,只怕是要出大事。」高长恭听闻,瞬间起身。「不好。」他的脸色也颇为紧张,「顺阳王悍将,只怕知之要吃大亏!」「我这就上表给叔父,你们就在我这里休息.」田子礼再三拜谢,「我们还要回去复命,多谢大王!!」高长恭脸色复杂,「何必言谢呢?知之诸事且都是为了大齐,作为宗室,我应当感谢他才是可我这些时日里,也没能帮到他,先前答应举荐提拔,也未能成功。」「你且放心吧,这次,我定会护他周全!!我这就上表,令人快马送达,若不回复,我便亲自往邺!!」「多谢大王!!」田子礼没有休息,也没有与他们再寒暄,急匆匆的告别离开。当他们离开之后,高长恭叫上张公,开始商谈这给大丞相的表该如何书写。田子礼等人在九原吃了顿饭,睡了一觉,随即再次外出。而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乃是定州。这里对他们来说,那是格外的熟悉。毕竟除却田子礼,其馀众人,大多都是定州人。来这里便是回了家。道路两旁的耕地上,皆是忙碌着的农夫们,热火朝天。他们就这麽一路狂奔,真定城门大开,城门口的百姓们进进出出,体量比肆州显然要大的多,他们刚出现在门口,就被这里的官吏所认出,他们惊恐的跑去禀告。不多时,高延宗纵马狂奔而来。看到众人,忍不住探出头来四处张望,「兄长人呢?!」田子礼等人赶忙下马。「大王,兄长不曾前来,却是派我们来找您,来找您帮忙!」「啊?」高延宗大吃一惊,「他找我帮忙??」可随后,他整个人便格外的得意,忍不住仰起头来,「好说!好说!是哪个狗日的招惹了我家兄长?!走,且与我进府,我们边吃边说!」面对高延宗,田子礼便换了个态度,他低着头,神色极为恭敬,吹捧着在对方治理下,定州的大治。「我这一路走来,初次看到如此繁华的场景,大王果然是治理有方,这定州外的土地,竟没有一处荒废的,百姓们甚是忙碌,城门口人来人往,商贾们沿街叫卖,当真是兴盛!」「大王不愧是贤明宗室!」听着田子礼的吹捧,高延宗几乎都合不拢嘴,一个劲的挥手,「不必如此吹捧!不必如此!」「兄长时常夸赞大王,说大王聪慧,定是大齐栋梁,我此番回去,定将定州大治的事情告知兄长」「哈哈哈~~」高延宗是格外的受用,他问道:「兄长那边,到底是出了什麽事?竟派你来我这里??」「是那顺阳王回洛,好使大王知道,此人桀骜蛮横,看到我兄长立下军功,又协助镇将军整顿边兵,便领着骑兵冲进戍里,出言羞辱,还想治兄长之罪」田子礼此刻,完全就是一副恶意伤人的小人模样,可偏偏的,高延宗就吃这一口,他果真是勃然大怒。「我呸!他一个区区外姓王,不知来历的契胡,也敢对着边兵指手画脚?他算是个什麽东西?!」「我这就召集军队,我们即刻出发!!」「大王,没有诏令,岂能私自出兵出州呢?」「怎麽他能出,我便不能?」「大王,您不如上表大丞相,为我家兄长求情,控告对那顺阳王的不满,以大王的威望,大丞相也不敢轻视.」「上表?!好,这简单,你们且先陪我吃酒,讲一讲兄长在塞外的事,我这就令人上表!」「唯!!」田子礼当然不敢拒绝,他们就这麽稀里糊涂的参与了高延宗的宴会,好在,高延宗已经收敛了那恶劣的性格,不再用肮脏之物来款待客人,在这里,田子礼甚至还看到了熟人卢太守,他是来这里禀告情况的,高延宗觉得人多热闹,便将他也给拉了进来。在得知发生的事情之后,卢太守当即开口说道:「大王确实该上书大丞相,表明心意。」「属下愿意跟随大王一同上表。」田子礼激动的站起身来,朝着他行礼,「多谢卢公!!」卢太守眯起了双眼,似笑非笑的说道:「田君不必多礼,当初刘君在此处整治不轨,颇为卖力,此番到了边塞,也不能泄了力啊。」田子礼再次启程,此番却是一路朝着成安飞奔而去。骑士们已经出现了减员,激烈的强行军,使他们都有些无法忍受,最惨的便是崔刚,上吐下泻,他这辈子,从未这般赶路,整日骑着马狂奔,马累了便直接换马。看到崔刚真的快要不行了,田子礼这才放缓了些速度,让骑士带着崔刚赶路。众人来到成安的时候,几乎已是抬不起头来,从心到外的疲惫,不断的折磨着他们。尤其是崔刚,他跳下马来,便开始剧烈的呕吐,整个人都跪在地上,浑身颤抖。整个世界对他来说都变得有些模糊。他似是丧失了某种知觉,双耳传来不间断的轰鸣声,田子礼赶忙走到他身边,将他扶起来。崔刚看到田子礼说了些什麽,可他完全听不到。天旋地转。双眼再也睁不开。田子礼无奈,这才看向了一旁的甲士,「带上他,你们且先睡觉休息,我去县衙。」张黑足很是担忧的看着他,「兄长,这些时日里我们休息了几次,您可是都没有休息。」「无碍,我早便习惯了,这些不算什麽,你们带上他,去城南休息吧,你知道我们在那里的府邸吧?快去!」「唯!!」一行人出示了过所,新来了不少的官吏,可还是有人认出了他们。跟真定那边的慌乱不同,这里的小吏极为激动,他们高呼了起来。田子礼抓住一个熟人,「陆县令可在城内?」「不在。」「路县丞呢?」「他们都不在了。」「什麽?!」「啊是升官了,他们都在邺城!」那人详细的讲述了起来,田子礼点着头。等到对方说完,田子礼赶忙抬起头来,叫住了张黑足等人,「不必进去了!且去邺城,到邺城再休息!!」那散吏急忙说道:「他们不在,我们却还在,何不进城休息呢?」「尚且还有要事,办完了事再来也不迟。」田子礼迅速说完,转身便走。到达邺城,众人进了城,田子礼并没有急着去找陆公和崔公,他找了处驿舍,将崔刚和诸骑士们安置好,自己这才去找路去病。邺城是一点都不像个都城。城墙着实高大,可城门口却无比的萧瑟,几乎都看不到什麽人影。城池之内,更是如此,处处都透露出一股萧瑟的味道来,地面有些积水,看起来脏乱,两旁的建筑皆比较老旧,有些地方还留着废墟,明明是刚刚立国的大齐,这都城却透露出一股垂暮气息,浑像是个染上了重疾的老者,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随时都要一睡不起。远处有诸多达官贵人的宅院,这些宅院看起来都非常的冷峻。整个城池就没有暖和阳光的地方,冷酷和萧瑟交织,阴影笼罩着整座城池。田子礼寻找了许久,问了不少的甲士,最后确定了路去病当下的住所。路去病住在城南,一处看起来不错的高大宅院里。田子礼上前叩门,很快,就有一人从门缝里往外看,警惕的问道:「谁?」「敢问是路公的府邸吗?」「你找哪个路公?」「成安当过县丞的路公。」悉悉索索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老者走出来,「此处正是,不知贵客有何吩咐?」「在下田子礼,乃是路公的弟子,劳烦您进去禀告一声。」「好。」那老者又合上了门,很快,就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片刻之后,有人打开了门,正是路去病。路去病看起来很是激动,看到田子礼,他赶忙上前,拉住了他的手,「你怎麽来了?你不是跟着桃子兄在边塞吗?走,走,快进来!!」他拉着田子礼走进了屋内,看着田子礼的脸色,又赶忙吩咐道:「去备些茶水饭菜来!」两人坐在了屋内,路去病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麽会在邺城?」「桃子兄呢?」「你们还好吗?」「寇流和姚雄呢?」「他们来了吗?」田子礼瞪圆了双眼,他的嘴巴都还没张开,路去病的嘴却已经合不上了,「路公,路公!」他打断了喋喋不休的路去病,赶忙说道:「我此番是来找陆县令的,我家兄长遇到了大事,需要他出手相助。」田子礼将所发生的事情如实的告知了路去病。路去病听闻,同样愤慨,「简直闻所未闻!我这就上表大丞相!!」「啊??」田子礼惊愕的看着路去病,「您现在是.」路去病这才解释道:「我现在担任殿中侍御使,就是专门负责弹劾权贵不法者的!!」「御史??」田子礼惊呆了,「怎麽会?」「是这样的,过去我跟桃子曾一同回他家,路上遇到了个骑士乱杀人,我就上前训斥了他一番,没想到,那位骑士正是平秦王高归彦,他向大丞相举荐了我,说我刚烈正直,有御史之才,大丞相亲自接见了我,询问之后,就任我做了个侍御使,要我监察群臣,弹劾不轨者.」路去病的脸色是相当的复杂,他作为一个纯粹的士大夫,在杨愔时期没能得到提拔,反而是被平秦王常山王这些人给提拔了上来,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田子礼听着他讲述自己的事情,又开始了喋喋不休的状态,再次打断了他,「路公,这件事格外重要,不知陆公当下在何处?」「我这就带你去找他!」「我们一同上表,你不必担心!!」路去病迅速起身,令人准备了车马,带上田子礼匆匆离开。有了路去病带路,田子礼的事情就好办了许多,至少不用再去打探住址了。当两人出现在陆杳面前的时候,陆杳激动的许久说不出话来。钱主簿依旧跟随在陆杳的身边,他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当田子礼将诸多事情如实告知,并且说出刘桃子即将大有所为的时候,陆杳的脸色更加的精彩。「好了,不必多说,我这就去联络诸多好友.」当崔刚醒来之后,他也不等田子礼返回,直接前往了父亲的府邸。崔季舒对于儿子的到来,并不惊讶,似乎他早就料到了这一点。父子两人在屋内商谈了许久,外人皆不能靠近。直到次日,他方才离开。当崔刚回到驿舍后不久,田子礼终于回来了。他摇摇晃晃的走进了屋内,崔刚连着叫了他三声,他也不曾理会。走到床榻前,他一头栽倒。大丞相府。屋内点着烛火。只点了两根,却足以将这屋子照的通亮。高演坐在案前,脸色凝重。王晞就坐在他的身边,他小心翼翼的将奏表放在了大王的面前,一一摆放。「这是兰陵王高长恭的奏表,这是安德王以及麾下三地太守的奏表,这是陆杳的,这是崔季舒的,这是娄睿的,这是阳休之的,这是袁聿修的,这是元修伯的,这是赵彦深的」高演半眯着双眼,一直都没有言语。王晞如此说了许久,最后,方才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奏表,放在了最上头。「这是臣自己的。」高演忽开口问道:「不知你也与那刘桃子有旧?」「臣不认识刘桃子,素未谋面。」「可臣认识顺阳王,也知道社稷的情况。」「这些大臣们能一同上书,这是好事,这表示他们对大王放下了戒备,不再将大王当作勋贵领袖,而是将大王当作了大家共同的领袖。」「先前杨愔受诛,勋贵们激动不已,自以为大事已成,做事愈发的嚣张跋扈。」「大王派遣刘桃子前往边塞,不就是为了做这些事情吗?」高演忽笑了起来。「可他做的却有些过火了。」王晞低着头,再次开口说道:「那大丞相应当派人训斥一二,罚他的俸禄,以示惩戒。」(本章完) 第164章 能得善终 「这厮当真是可恨!!」「竟敢强取豪夺,鱼肉百姓,积累了那般大的财富!!」娄睿大声叫嚷着,双眼通红,燃烧着嫉妒的怒火。田子礼已经恢复过来,小心翼翼的坐在他的身边。此处乃是娄睿的府邸,娄睿的府邸哪怕是在邺城诸权贵里,也能算是最为奢华的,他的府邸距离皇宫较远,而占地极大,一个人就占了五六个勋贵府邸大小的土地,整个宅院被他打造的不似人间,假山流水都只是最基础的,此刻娄睿跟田子礼就坐在一处高坡上的凉亭上,坐在这里,竟能一眼看到远处的皇宫。怎麽说,这都有些僭越。可娄公显然是不太在意这些,他穿着一套金光闪闪的衣裳,金丝制成的外衣是那般的耀眼,腰间那洁白玉石制成的玉带能使人晃眼,周围聚集了四十馀位奴仆,聚集在凉亭周围,诸事皆备了两个仆从,便说是吃饭,洗手要两人,擦手要两人,喂果子的有两人,割肉的有两人便是大丞相都没他这般豪横。娄睿又看向面前的田子礼,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容,「你勿要担心,我已上表给大丞相。」「贤侄对我的好,我自是都记在心上,我平生最是厌恶回洛这般的大贪之贼!」「别的都能贪,这军粮也是他配贪的?!」「这坐了高位,都他妈的忘了自己是怎麽坐上来的!」「边塞能吃饱的办法那麽多,非要选一个最愚蠢的!他是想逼反边兵,被他们挟持着进邺城吗?」「况且,他一个外姓人,竟能贪的这麽多」娄睿咬牙切齿。田子礼赶忙开口说道:「当下边塞出了这样的大事,只怕庙堂诸贵人一同上奏,要求处置兄长,大丞相那边」「哈哈哈~~」娄睿大笑了起来,他缓缓站起身来,提了提自己的腰带。「你就住在我的府上,勿要轻易外出。」「外头不甚安全。」「我去去就回!」娄睿看向了几个奴仆,大骂道:「尔等愣着做甚?给我取些旧衣裳来!!」奴仆们赶忙跑了出去,娄睿也不避着,当着田子礼的面,就脱掉了身上那奢华的衣裳,换上了一套有破洞的肮脏衣裳,又从地上弄了些土,往自己身上拍了拍,这才大步走下台阶而去。而有奴仆领着田子礼前往别院休息,田子礼之所以来找娄睿,也真的有些寻求庇护的意思。刘桃子在边塞所做的事情已经传到了邺城来。勋贵们对此极为愤怒,纷纷要求严惩,回洛的好友极多,勋贵们来回走动,田子礼这些时日里不断走访,张罗了许多人,这些勋贵们并非痴傻,自然也知道了他的存在,若是没有一个重量级的贵人护着,田子礼他们很容易消失,毕竟不过是一群无官爵的『一钱汉』而已。崔刚倒是没有一同跟来,他的身份跟娄睿府有些冲突,就领着一些人去了他父亲那边寻求庇护。当下双方都负责自己所熟悉的范围,田子礼联络国人,崔刚则联络那些汉人。娄睿坐在马车内,低声的念叨了起来。「姑母,身为宗室,我岂能闲居在邺?坐视那些贼人祸乱边塞?」「姑母.让我去吧!我定然不会辜负」娄睿又清了清嗓子,脸色也不断的变幻着。「姑母,大齐当下危难,勋贵不知国本.」他一遍遍的讲述着,不断的改变自己的表情,反覆的练习了起来。如此反覆讲述了一路,马车终于在皇宫之外停下来,娄睿下了车,仰起头来,直接就往里头撞,负责宫门的将领看到这般穿着的娄睿,眼神极为复杂,他抬起头看向了邺城的南边,看着那座站在此处都能看到的巨大院落,暗自摇头,您真的不必穿成这样娄睿前来皇宫,那是没有人敢阻拦的,一路畅通无阻,轻易的就进了后宫,直奔向太皇太后的住处。禀告之后,就有女官领着娄睿进了殿。此刻,娄太皇太后的心情颇为不错,身边围着一群女眷,正有说有笑的,看到娄睿前来,那些女眷纷纷大拜离去,娄睿走了几步,猛地跪在了太皇太后的面前。他抬起头来,神色极为凝重。娄太皇太后都愣了一下,「你这蠢材,今日又是扮什麽丑相?」「姑母!!大齐危矣!!!」娄睿高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太皇太后便已经骂开了,「能不危吗?你这蠢材干的大蠢事,你那楼阁都修的要比皇宫要高了,天下勋贵皆是你这般,天下岂能大治?」「我先治了你个僭越的竖子!!」「姑母,我不过是用您和大丞相的赏赐来修建了府邸,算不上大害,您若不喜,我拆了便是,只是那边塞的回洛,他所做的,才是真正危及大齐的勾当啊!!」「这厮竟敢对边兵开口,姑母!这边兵乃是我家立国之本,岂能如此啊?」「我听闻,不只是回洛,当下边塞诸勋贵,皆是如此,大吃四方,弄得边塞民不聊生,如此下去,怕是要再来一次大乱!」「姑母,我作为宗室,不能再袖手旁观了,我想前往边塞,为社稷解决此番危难!!」娄睿说的大义凛然,铿锵有力。娄太皇太后看着他的脸,却再次冷笑,「你是看人家吃的比你多,眼红了,想替他们过去吃吧?」「姑母,我是贪,可我知道好歹,知道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无论是屯田,还是整顿边兵,都是对社稷有利的事情,都需要地方配合,我应当前往。」太皇太后的脸色更加难看,「你勿要给我说这个!!先前那个戍主杀了大智,我是看在你求情的份上,方才没有计较,当下你还想让我出手帮他??我不问罪,还出手帮助谋杀自家人的敌人,别人会怎麽看我娄家?会怎麽看我?!」娄睿神色淡定。「别人会觉得姑母为了社稷不顾私仇,会觉得我家子弟实国之良才。」太皇太后却挥了挥手,「我不同意,你想当官去找六子,勿要来扰我。」「姑母,那娄大智不过是个远亲小辈而已,姑母见过他几次??可还记得他是何等相貌?为了这麽一个不值当的人,何以耽误国家大事呢?」「这次边兵能聚集起来杀进朔州,往后保不准能杀到何处去,还望姑母以大事为重啊!」「您就是因此而厌恶我,我也要这麽说,我心怀社稷,绝无私心!!」看着面前信誓旦旦的娄睿,太皇太后忽沉默了片刻,「你到底想让我做什麽?」「我想让姑母能帮一帮常山王,常山王当下的情况当真是不利,很多人都觉得大丞相执掌庙堂是因为自己的功劳,从而变得倨傲,大丞相毕竟只是臣子,不好对他们直接出手,而要再进一步,又不能没了这些人,大丞相当下是左右为难,那桃子,就是他派去解决这些事情的。」「当下,崔季舒等那帮汉臣,都已经站在了常山王这边,愿意辅佐他来对抗勋贵,自杨愔之后,这些人不理政务,颓废散漫,这还是头一遭,而也有不少宗室,大王本身的亲信,都愿意支持他,可这些都还不够。」「若是姑母能出面,来支持常山王此番大计,则社稷能安。」「钱粮之事,不能妥协,不能拖延。」「姑母是知道的。」「这边兵吃不饱饭,可是要吃人的.」娄睿下了车,乐呵呵的走进了院里。当即就有奴仆上来为他更换衣裳,他跟着这些人来到了别院,田子礼赶忙出来拜见。娄睿心情大好,他笑着说道:「事情都已经办妥了,你可以给知之写信告知了。」「便告诉他,接下来勿要再惹出什麽乱子,等我过去上任便是!」amp;nbsp;田子礼大喜,赶忙再三拜谢。娄睿又说道:「不过,你最好还是勿要外出。」「回洛老贼,在邺城的亲朋极多,各个都是沙场宿将,保不准就在城里四处找你呢!」「唯。」田子礼忽有些迟疑,「娄公,与我同行而来的,还有崔君,他不会」「崔季舒的儿子?」「你放心,放心吧,崔季舒刚刚升了官,进封光禄勋,兼中兵尚书.那帮人虽混了点,可不至于去找他的麻烦。」娄睿又打量着面前的田子礼,「知之倒是好手段,先前打汉人的时候,拉上了国人,当下要打国人了,又拉上了汉人?」田子礼忽抬起头来,「兄长的刀下,不曾有汉人国人之别。」娄睿再次大笑,却没有接话。田子礼却还是有些担心崔刚,那厮太过刚直,但愿能老老实实的陪在他父亲身边,勿要外出。与此同时,崔府内也是格外的热闹。刚刚升官的崔季舒,府内人来人往,皆是来贺喜的。崔季舒被杨愔罢免了官职,又被高演提了上来,可谓是大起大落。他的府邸跟娄睿截然不同。娄睿的府邸是从外头一看就格外豪横的,就是他的马车,都比人家的要大好几圈,外头的院墙上满是花纹,没有一处空白,别人一看就知道这他妈的是个有钱人。娄睿也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他不藏着掖着,挣钱的目的就是要让别人知道自己有钱。而崔季舒的府邸,明显要文雅许多。装饰恰到好处,倘若不主动询问,一般人也绝对想不到那些看似寻常的装饰竟也能耗费天价。娄睿请了一群匠人,用最好的材料堆砌,而崔季舒则是请了最有名的匠人,请他为自己设计院落布局,精心装饰。此刻,这行人聚集在侧院的园林之中。诸多树木皆是被修的好看,一条幽静的小路通往外头,中间是一处凉亭,众人聚在此处,颇有些山林隐士的感觉。便是所用的饭菜,也跟娄睿这样的暴发户不同。娄睿宴请,那巴不得将整头牛都搬上来吃,而崔季舒这些人,他们通常会选择一些特殊的位置,然后耗费好几头牛来制作一顿佳肴。故而,这些汉人老爷们通常不太喜欢去参加鲜卑老爷们的宴会,只觉得对方粗鄙,连享受都不知如何享受。同样的,鲜卑老爷们也不太喜欢汉人老爷们的宴会觉得吃不饱。文人雅士,重臣贤才们此刻聚集在秋外亭内,崔季舒坐在主角,坐在上位,众人笑着拜谢,又有人提议作诗,这是出口成章,那是妙语连珠,这是手持字画,那是端着碧玉,这边有童子提香炉,那边有美舞姬研磨,这是狂士大放厥词,那是墨客点评风流,着实一番贤才济济,岁月美好。崔刚板着脸,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般热闹的场景,不知为何,脑海里却总是闪烁着在边塞的画面。民夫们躺在泥泞之中,绝望如行尸,他们的脸一一在崔刚眼前闪烁而过,忽然惊醒,却又看到有高士手持雅酒,为自己着词作乐。崔季舒坐在上位,看向了身边的陆杳,笑着说道:「陆公,此番上表者皆在此处了,您也不必担心,诸多贤才一同上书,必有成效。」陆杳看了看喧闹的宴席,脸色依旧忧愁,「崔公啊,多谢您的相助,只是,这会不会有些太多了?如此之多的大臣们一同上书.」崔季舒笑了起来,他看向了周围众人,「自杨公出事之后,群臣们不理朝纲,不过问政务,大王看似平静,实则心急如焚。」「过去,大王需要那些会骑马打仗的来帮他成事,可如今,他却需要我们这些会舞文弄墨的人啊。」「倘若汉臣皆不在意了,那大丞相还治什麽国?」「他执掌朝政之后,先是大开学堂,鼓励求学者,增加求学士人的规模,派人督促他们进学,包括严惩地方勋贵执法过严等等,这都是为了安抚汉臣。」「这一点,这些高士们也未必不明白。」崔季舒正说着,忽有人走过来,朝着他敬酒,崔季舒面带笑容,跟对方回了酒,再次坐下来,面不改色的说道:「陆公当真以为老夫有这般大的颜面?能让满朝汉臣都跟着我来上书?」「这些上书者,只是通过这件事来向大丞相表明态度,表明他们愿意参政,愿意跟随大丞相。」「同时,还能打击一番勋贵,何乐而不为呢?」「而大丞相也开心啊,他最怕这些人从其怠慢,如今他们纷纷表明心意,愿意给大丞相上书劝谏,这说明什麽?这说明没了杨愔,他们还是愿意跟着大丞相治国啊!」「况且大丞相本来就想要推行这些政策,只是担心勋贵不服从,这件事,哪里有什麽坏处呢?」崔季舒忽又幽幽的看向了面前的众人。「当然,最不吃亏的就是他们这些人了。」「倘若出了事,尚且有你我带头之人来顶罪,他们也不必被问罪。」「你看那位赵彦深赵公,此道好手也,从神武帝那会,他就不与任何人来往,只埋头办事,当下没有宰相的名义,却接手了杨公的诸事,有了宰相之实,连他都跳出来上书此刻坐在那里,低着头,一言不发,可怜委屈的模样,似是被我们挟持了一般,我若是回洛,我都不忍心怪他嘞!」崔季舒满脸的笑容,却是说出了些颇为吓人的话。陆杳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僵硬,他再次看向那位敦厚老实的长者,可这次怎麽看,都觉得对方阴沉沉的,似是被黑雾包围,再也没有了原先的那种亲近感觉。崔季舒又看向了另外一人,「还有那位阳休之,杨相还在的时候,他是杨相的心腹,担任侍郎,整日在杨相身边转悠,杨相死了,他什麽事都没有,摇身一变,这又成了大王的心腹.升官进爵,名声都还没有受损。」陆杳顺着他的手,看向了那位新受提拔的重臣,他正笑着跟同僚们大谈阔佬,只是此刻,陆杳似是看出了他深藏在眼里的凶狠狡诈。「还有其馀那些人。」「你看他们多是惬意啊。」「陆公啊,你不如他们,因为自己所举荐的人而吓成这般模样,我也不如他们,在此处与你胡说八道。」崔季舒吃了一口酒,看向了陆杳,「在座的众人里,就我们两人最为蠢笨,如此看来,往后他们皆能得善终,唯独我们二人,怕是难以善终了。」看着一脸茫然得陆杳,崔季舒忽又笑了起来,「我吃醉了,吃醉了!!」他猛地站起身来,手持酒盏,看向了众人。「诸位,边塞出现动乱,吾等不能因为醉酒而耽误国事,且先谈过了,再吃酒如何?」「是极!」众人纷纷围绕了上来,陆杳也站起身来,神色却还是有些迷糊。崔季舒开口说道:「这整顿边兵,设立屯田,对社稷有利无害,皆是利民之策,不可耽误!」「当下,有奸贼阻挠,不使大丞相下决心,我想,我们可以一同前往大丞相府,向他禀告这件事社稷大事,不可耽误,倘若大丞相要怪罪,那便让他怪罪吧!」阳休之赶忙起身,肃穆的看向了众人。「诸公,吾等当一同前往!!」「当下能救社稷者,唯大丞相不可!!」ps:初,齐显祖之未,谷籴踊贵,济南王即位,尚书左丞苏珍芝建议,修石鳖等屯,自是淮南军防足食,肃宗即位,平州刺史嵇晔建议,开督亢陂,置屯田,岁收稻粟数十万石,北境周赡,又于河内置怀义等屯,以给河南之费,由是稍止转输之劳。——《资治通鉴》家里有点事要办,来不及写两章了,就先发一章吧,改日补齐。另外,均订已经到一万四了,嗯,涨势还是颇为不错的,还是多谢大家的支持,如此看来,或许有机会干到两万均以上啊!(本章完) 第165章 想死想活? 大丞相府。议事堂。高演人高马大的坐在上位,勋贵在左,重臣位右。整个庙堂的核心力量,此刻都围绕在他的周边。整个大堂之内,气氛格外的压抑,众人都没有开口,双方看向彼此的眼神大多不善,隐约能听到从外头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大丞相!!」贺拔仁快步走上前,朝着高演猛地行了大礼。「镇将军贺拔呈率领边兵作乱,我愿领私兵前往,将他的首级奉至大丞相前,再行领罪!!」高演不动声色,坐在上头,一言不发。「不过是进了城,取了些粮食而已,这如何能算得上是作乱呢?要我说,在边塞囤积能养活大军粮草的,那才算得上是作乱.」王晞缓缓从左侧走出来,面带笑容。贺拔仁依旧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没有回话。「倒也算不上是什麽囤积粮草,堂堂诸侯王,府内有些粮食,算不得大事,倒是领着边兵冲击州衙,这是大事。」平秦王高归彦缓缓从另一方走出来,他直勾勾的盯着王晞,「重要的是,当下这是开了个极差的先例,往后,边兵只要对军令不满,就会效仿他,冲击官府这岂能容忍?」「要我来说,从贺拔呈到他的诸多副将,一个都不能放过」「哈哈,此言差矣!!」娄睿大笑着走出来,「平秦王,这并非是边兵对军令不服从,而是因为粮草不济,粮草为何不济?只怕是有人对粮草下手.就是因为您所担心的事情,故而应当奖赏镇将军,另外,还要整顿边兵,让他们服从命令,再开屯田,鼓励边塞农桑畜牧,减少粮食周转。」「当下所商谈的,难道是这两件事吗?州别驾都死了一个,还不算作乱?!非要等到州刺史死了才成吗?」「这按粮不发,死人也正常啊,您现在追究又有什麽用呢?若是真的要治他们的罪,杀个镇将军示威?边兵可不在意这个,倒不如将参与者全部诛杀!」「能行吗?!」娄睿步步紧逼,面对这位大权在握的郡王,他也是丝毫不让。高归彦笑了起来,「娄君莫不是受了谁家的贿赂?便是连自己的位置都忘却了,何不站到右边去呢?」「哈哈,无论是站在哪边,皆是站在大丞相的周围,有何不同?」高归彦此刻语塞。而又有勋贵大声言语了起来,原先寂静的大堂再次变得混乱。就在此刻,陆杳走上前来,朝着高演猛地行了大礼。「大丞相!」「当下群臣不和,地方混乱,皆是因为天子年少,不能理政的缘故,当下边塞出了这般大事,这已经是上天所降下的预示了。」「我夜观天象,发觉紫薇黯淡,使群星分离,找了善占卜的人来为我推测,说是因天子年幼,无法承担祭祀的重任,故而使国内失和。」「臣请大丞相进皇帝位,大治天下,使天下黎民脱离苦难,继承先帝大志,以天下为己任!!」陆杳这麽一番说辞,使得整个嘈杂的大堂顿时寂静了下来。便是高归彦,此刻也是一脸的茫然。下一刻,从两旁的队伍里纷纷走出了众人,朝着高演行礼,劝进。其馀人满脸的惊惧,看着其馀人都跪了上去,也不敢留在原来的位置上,纷纷上前行礼。高湛忽抬头,大声的说道:「兄长!!当初文宣皇帝还在的时候,就曾劝说您,言语太子年少,让您继承他的志向,治理好天下,请您看在天下苍生,乃至文宣皇帝对您的厚爱份上,且答应了我们,继承大统吧!!」高湛说的很是激动,他身后的勋贵们有些愕然,高湛猛地回头,看向了他们,脸色变得凶狠,「诸君以为呢?!」勋贵们纷纷低头,「还请大丞相进位!!」高演坐在上位,脸色依旧平静,看着跪在面前的众人,他终于开了口,「勿要多言。」「当今陛下聪慧,又不曾犯下什麽过错,岂能让我犯下大错呢?」「兄长!!您今日若是不答应,吾等便不再起身!!」高湛大声说着。高演大手一挥,「勿做小儿姿态!」「今日召集群臣,不是让你们来劝我犯下大错,是为了边塞之事。」「朝中群臣尚且是此番做派,争吵不休,地方上当是何等的场景?」「钱粮之事,自天保七年之后,日益危急,军饷补发不起,粮价极高,边兵今日冲进州衙,便是告知此事之危,到了如今的地步,治罪有什麽用?治了那镇将军的罪行,士卒们就能吃饱饭?就会吓得不敢再动手?」「如今,该解决的是让士卒们,让天下的百姓们吃饱饭!而不是说要治谁的罪!!」「都说说看,如何解决钱粮之事?!」诸多大臣勋贵此刻都跪在高演面前,哪里还有方才的气焰,此刻,崔季舒方才开口说道:「大丞相,屯田开垦,乃是上策,可效仿先制,设立常平仓,控制地方粮价,督促各地开荒田,收纳天下亡人,进彻查授田事,增加各地粮食产出,减少运输耗费」其馀几个人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商谈的事情也就从治罪变成了解决钱粮事。高演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他当场即下了命令,要求地方多建粮仓,平衡粮价,同时开垦,边屯,接纳亡人。在做好了这些事情后,高演方才冷冷的说道:「让顺阳王返回邺城。」「封娄睿为朔州刺史,总领朔州及边塞军务。」娄睿赶忙起身,朝着高演大拜,「唯!!」高演又看向了高湛,「镇将军贺拔呈,领兵冲击州衙,着实不改,即刻罢免他的官职,让他返回邺城,这件事,你来负责。」高湛低下头来,「唯。」「大丞相!!」忽有一人抬起头来,叫嚷道:「犯下大错的不只是贺拔呈,还有武川大戍主刘桃子,理当治他的罪!」抬头的这个人,唤作刘洪徽,敷城县公,领军将军,同样是勋贵里的勋贵。他是匈奴人,跟回洛一样都属于契胡,而朝中的这些契胡勋贵们走的最近。高演听闻,勃然大怒。「一个小小的地方戍主,还需要我亲自下令责罚不成?!」「娄睿,你去了那边之后,自行责罚!」「唯!!」刘洪徽抿了抿嘴,满脸的不悦,却不敢发作。此番议事就这麽草草结束,群臣和勋贵们纷纷离开,王晞和崔季舒本来还想留下来,可看到已经走到了大丞相身边的高湛,这两个人也不敢再停留,转身离开。众人皆散去,只剩下了高演与高湛兄弟二人。「兄长。」高湛忽笑了起来,「我今日做的不错吧?昨晚,我可是跟这些人商谈了许久,高归彦他们几个都没有异议,都觉得可行。」「其馀那些人,不必太在意,若是他们继续这般.执迷不悟,我明日就让他们都再说不出话来。」看着面前自信满满的高湛,高演甚是欣慰。他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湛,做的不错,当下有很多事情,我都不好出面,你也知道,最快也就三个月,还是得你来继续出面!」高湛看向兄长的眼神炽热且诚恳。「兄长勿要担心!!」「有我在,便没有一个不长眼的敢来冒犯你!」「何况,这钱粮之事,本就不能耽误,要我说,其实我们可以效仿伪周,他们当下召集了许多的汉人,让这些汉人也当了兵」高演摇摇头,「勿要着急,事情要慢慢做。」「唯!!」高湛行礼,高演转身离开了这里。高湛缓缓抬起头来,眼神无比的炽热。他相当的卖力。只因为,他还记得兄长在起事对付杨愔前曾对自己说过的话。「若事成,让你做皇太弟。」乾明元年,六月。武川。烈日高照,阳光刺目。整个世界顿时变成了沸腾的热水,四处都能看到那种若隐若现的热浪。刘桃子站在高台上,穿着黑色戎装,一只手放在剑柄上,正低着头,看着他前方的骑士们。整个西大校场内格外的热闹。骑士们骑着骏马,骏马几乎是以全速前进的,骑士压低了身体,手持短弓,在马背上忽然拉弓射击,骏马绕着最中间的木人,一遍一遍的狂奔,而箭矢不断的飞奔而来,从四面八方包围了那木人,片刻之间,木人就变成了刺猬,浑身都插满了倒刺箭。又有骑士在操练冲阵,从马到人,皆是重甲,此刻正来回的飞奔,整个校场都剧烈的颤抖起来。士卒们正在热火朝天的操练。距离劫掠州衙,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这段时日里,边塞格外的太平。突厥人没有派人来质问,伪周人也销声匿迹,周围都找不到食肆了。官府内的官员们也是如此乖巧。那回洛许久都没有动静,无论是朔州还是恒州,此刻都是一片太平。至于边兵这里,那可就是热闹的很。边兵们很久没有如此富裕过了,当劫掠而来的这些粮食分发到各地之后,贺拔呈与刘桃子的威望在边兵之中变得极高。便是那些军官们,对他们也是不再有半点的抵触。刘桃子看到姚雄从侧门走了进来,便缓缓走下了高台,姚雄一路狂奔而来,走到了刘桃子的面前,脸上满是傻笑。「哈哈,兄长,回来了,今日没有!一个都没有!!」姚雄觉得,自己是这次事件的最大受益者。过去刘桃子让他领着骑士们在各地来回巡查,查看边兵们是否有外出游荡,欺辱百姓的行为。最开始,姚雄是天天都能碰到一些畜生不如的狗东西。因为打杀了这些人,姚雄也跟诸多边镇军官结了仇,甚至还有人敢袭击他。可这种情况,随着这次的事件而宣告结束。边兵们不再敢违抗军令,姚雄外出也找不到那般频繁的欺民之贼了,最重要的是,他们对姚雄的态度,也开始出现了巨大的改变。姚雄走到哪里,都会受到那里将士们的示好。「兄长如今可是比镇将军都有名,我走在路上,那都得仰起头来,不丢兄长颜面,边兵们总算是听话了!」「不只是在边兵之中,就是这边塞诸郡县,都在说兄长的事情,说兄长治军有方,那些商道都变得热闹了许多,商贾们见到我,也不再丢下东西就跑了」「还得是兄长!」姚雄大声说着,言语里丝毫不掩饰对刘桃子的崇拜。刘桃子却没有继续听他吹,淡定的问道:「那各地的民夫呢?」姚雄当即哑然,「这能让边兵不出去折腾就很好了,民夫的事情.」「继续巡视。」「啊?还要巡视吗?」「对。」姚雄只好再次行礼,「唯!!」姚雄转身离开,刘桃子则是继续盯着远处的甲士们。当下不只是武川,边塞各地,都是在热火朝天的进行操练,不断的操练,毕竟他们本来就是职业军队,不从事农桑,一年到头都该不断的操练。如此到了晚上,刘桃子方才离开了校场,朝着官署走去。太阳即将落下,落日的馀晖照亮了整个武川城,天边呈现出金红色,整个城池都显得宁静且柔和。「将军!」有军吏喘着气,出现在了刘桃子的面前,「庙堂派了人前来,正在官署内禀告相令。」刘桃子点点头,却也不着急,骑着战马,缓缓朝着官署继续走去。那军吏跟在刘桃子身边,看着刘桃子这般沉稳的模样,他渐渐也不着急了,就这麽牵着马,徒步跟在刘桃子的身后。当他们来到了官署的时候,刘桃子方才下马,有甲士上前牵了马,刘桃子朝着贺拔呈所在的屋大步走去。刚刚走到了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了熟悉的笑声。刘桃子皱了皱眉头,他认得这笑声。他推开了门。里头正坐着两人。一人是贺拔呈。而另外一人,也是刘桃子认识的,乃是当初曾来成安问罪的和士开。贺拔呈小心翼翼的坐在上位,朝着和士开略略低头。和士开却是仰起头来,尽管坐在下位,气势却压过了面前的贺拔呈。看到刘桃子走进来,贺拔呈赶忙起身,「我来为你介绍,这位」「不必介绍了,大名鼎鼎的刘山魈,谁人不知呢?」和士开笑了起来,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刘桃子,「刘将军可还记得我吗?」「记得。」「你那两个弟弟,跟你相貌颇为相似。」和士开脸上的笑容当即凝固。贺拔呈意识到了气氛的紧张,赶忙对刘桃子说道:「刘兄,这和兄是大丞相派来的是为了此次的大事而来。」「不对,我是长广王所派。」「啊,对,是长广王所派来的。」刘桃子缓缓坐在了对面。和士开继续看向了贺拔呈,「贺拔将军,事情就是这样,此番您犯下大错,本来是无法饶恕的,好在有长广王为您求情,这才赦免了你的死罪。」「多谢大王,多谢大王」和士开仰起头来,却没有理会他。贺拔呈也急忙醒悟,低声说道:「君来往幸苦→辛苦,我备了些礼物」和士开这才笑了起来,很是开心的说道:「君何必如此见外呢?您不必担心,大王对您颇为看重,这次说是罢免了您,其实是大王在保护您呢!等风头过去了,大王定然还会提拔您的!」「您啊,就准备准备,明日就跟着我一同返回邺城,去见大王。」「好,好。」和士开站起身来,笑着向贺拔呈告辞,他要休息一天。贺拔呈将此人一路送到了门口,笑着看着他离开,等到和士开离开,贺拔呈脸上的笑容方才消失,他关上了门,几步走到了刘桃子的身边。「这是个小人。」贺拔呈板着脸,「从见面开始,就各种暗示我行贿,早听闻长广王英明神武,怎麽会用这样的人来办事?」他又认真的说道:「我问清楚了,大丞相让回洛返回庙堂,让娄睿来担任朔州刺史还有那两件事,似乎也是同意了。」「我也要跟着一同返回邺城,倒是你,他没有多说.」「贺拔君,勿要担心,大丞相既保下了,那便是有大好差事在等着你。」贺拔呈摇着头,「犯下如此大事而不死,我已知足,怎麽说,我也算是扬名天下了,死了也能名列青史,还有什麽不知足的呢?」「明日,我就要跟着这位和君前往邺城了,刘兄你多保重。」「往后,若是有什麽能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写去书信,我定然全力相助!!」「将军也要多保重,往后若是有事,也尽管派人来告知。」贺拔呈的心情忽好了不少,他笑着说道:「活了许多年,唯独与刘兄相处之时,最为舒坦!最为快活!」「刘兄是个干大事的人,往后若能出人头地,勿要忘却了我!」刘桃子走出贺拔呈屋内,两人再次告别,刘桃子这才朝着自己屋内走去。刚刚走到了门口,就有一人闪身而出,挡在了门前。那人正是和士开,此刻,他似笑非笑的盯着刘桃子。「刘将军我可等你许久了.」「将军是想死,还是想活呢?」(本章完) 第166章 天大富贵 刘桃子往前走了几步。他几乎顶着面前的和士开,然后缓缓低下头来。「你想要杀死我吗?」和士开后退了几步,险些撞在背后的木门上,他冷笑着说道:「堂堂刘将军,大丞相之心腹,我哪有这般本事?」「只是,我杀不得,可我家大王或许能杀得。」「是长广王要杀我吗?」和士开抿了抿嘴,「刘将军何以咄咄逼人?」「将军或许不知,您的父亲,与我家大王乃是忘年之交,两人颇为亲近。」和士开开口说道:「我家大王对您也颇为重视,觉得您是个治国的大才,我家将军身边,正缺一个参军的位置,只要将军愿意,大丞相那边,由我家大王自己出面,如何?」「将军当下不过是区区七品的官职而已,哪里能比得上在大王身边担任参军呢?」「跟在大王身边,无论是发财还是升官,不都很便利吗?」「大王如此重视将军,实在令人眼红,我与将军有过不悦,可还是希望将军勿要在意这些恩怨,我们一同为大王效力,大王这个人啊,对待左右向来是不会吝啬的」和士开挤出了极为和善的笑容,缓缓伸出手来,想要握住刘桃子的手。刘桃子却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他脸色平静,「不知大王为何想要召我为参军?」「那是因为看重将军啊。」「看重我什麽?」「不知,或是看重将军能杀人吧,将军想这麽多做甚?我们这样的人,能被人所看重,这不就是一件好事吗?」「从这里前往邺城去担任王府参军,这可算是一飞冲天,都不需要再立新功,只要能让大王开心,勿要说是个什麽镇将军,就是做个开府仪同三司也不是不行啊.」和士开的声音很是温柔,缓缓的诱导。「将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替我回去拜谢大王,只是我这个人才疏学浅,不堪重用,便不去大王面前献丑了。」和士开惊呆了,他赶忙问道:「将军在说什麽??」他忽换上了怒色,「将军是轻视我家大王不成?」「你真以为我家大王跟那回洛一般德性吗?!回洛杀不得你,我家大王可能杀得?!」刘桃子平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和士开又惊又怒,他挡在门前,「刘桃子!你勿要放肆!!」「顺我大王者生,逆他者死!!」刘桃子再次走到了和士开的面前,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犹如提起小鸡仔那般将他提起来,然后放在了一旁,推开了门,直接走了进去。和士开愣在原地,看着已经关上门的刘桃子。他的脸色通红,浑身颤抖。想起离开之前对大王的自信承诺,此刻他是眼里直冒火。忽然间,他气极而笑。「是我无能,无能,未能劝说将军归从大王,将军有骨气!!有骨气!!」他大笑着,转身离开。这笑声肆无忌惮,使得周围军吏纷纷探头来看。而此刻,屋内的王冲手持文书,听着外头的声响,好奇的问道:「将军,那是什麽人?」王冲是刘桃子从黎阳带出来的老吏,在田子礼,崔刚等人离开之后,就由他来临时负责文书方面的工作。「长广王的人。」「将军,长广王权势极大,跟回洛之流不同,乃是神武帝嫡子,可不敢招惹啊」「不是我招惹他。」刘桃子没有再多说,乾脆的问道:「查清楚了嘛?」王冲点着头,赶忙将手里那厚厚的文书吃力的放在了刘桃子的面前,如此反覆了几次,刘桃子的案前堆满了文书。「将军且看,这是各地的初步统计,边塞诸戍镇,查有民夫二十三万六千二百一十三人。」「跟天保八年的结果截然不同.」刘桃子的眉头跳了跳。「让各地的戍主将辅吏补全,不能再让你们跑来跑去,代替他们做事。」「唯!」「子礼他们那边有消息嘛?」「还不曾有。」「嗯,继续去忙吧。」「唯!」王冲留下了文书,小心翼翼的离开了此处。刘桃子坐了下来,拿起了面前的这些文书,每张纸上都写满了人名,有的写明了是何时前来,从何处前来。有的写了年纪,相貌。有的却只有名字,其馀的什麽都没有。厚厚的一堆纸,占据了整个木案,轻飘飘的一张纸上,却写满了无数家庭的破碎,无数黎民的哭号。白纸黑字之上,依稀能看到荒废的耕地,疯疯癫癫的老妇人,嗷嗷待哺的孩子,暴晒在太阳下的父亲,含泪远望的女人。「咚。」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了刘桃子的沉思。「进来。」木门再次被推开,寇流快步走进来,关上门,走到刘桃子面前,行礼拜见。「兄长!」「你那边的情况如何?」「回洛已经走了,今日来了天使,我看到回洛走进了车,前后有骑士护着,离开了县城,往南边去了。」「嗯,留下些人在城里,你可以回来了。」「兄长,还有一件事。」「哦?」「今日有一伙人从南城门走进来,声势极大,几乎是跟天使同时来的,看他们的装扮,似是突厥人,他们进了官署,却很快就出来了,如今住在城内。」「我想先不急着撤,我再去盯他们几天,先前兄长出兵,或许他们是为了兄长而来的。」刘桃子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寇流那通红,布满血丝的双眼。「不必了。」「给你三日假,你且去睡觉吧。」「这」「嗯?」「唯!!!」阳光刺眼,四周都格外的乾燥。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正走在官道上。娄睿骑着战马,用手挡着那刺眼的光芒,嘴里嘀咕着什麽,脸色多是不快。田子礼就走在娄睿的身边,崔刚则是走在了后头。田子礼笑着问道:「刺史,莫不是受不得这边塞气候?」娄睿笑了笑,「这里哪有中原好啊,不是热便是冷,许多年不曾来了你方才说是什麽城?」「招远。」「呵,都怪那杨愔,这郡县之名是改来改去,所属也是不断变更,光说名字,我都不知哪里是哪里了.」田子礼低着头,不曾接话。此番出征,娄睿却不再是原先的规模了,千馀骑士分列在他的前后,声势非凡,当然,最心腹的人还是只有那数十人。而这些人如今都成为了这些骑兵之中的军官,娄睿通过他们来控制全军。当他们靠近城池的时候,早有官吏们聚集在了城门外。这些人同样以极大的规模,有数百人,几乎占据了整个城门内外。他们神色匆匆,几个太守更是急得满头大汗。他们谁都不曾想到,这位刺史竟来得如此着急,都没给他们做好准备的时间。「来了!来了!」有人高呼道。众人皆做好了准备,几个太守甚至主动走上前。而就在这个时候,远处那支人马忽改变了方向,没有走向城门,却是直接走向了北方。诸多官员们就这麽看着这支人马从自家门口经过,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这是怎麽回事?!」「这」「快派人过去问问!勿要让刺史公走错了路!」有骑士赶忙从这里飞奔而去。过了片刻,那人便再次回到了此处,看着几位太守,行礼说道:「刺史公说,他要先前往武川,而后再来此处」太守们满脸的惊愕,彼此对视了几眼。这是为何???「好贤侄!!」娄睿跳下马来,大笑着,快步走到了刘桃子的面前,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刘桃子低头行礼,「娄公!」「何以见外?还是如过去那般,叫我大人就好!」娄睿随即看向了他身后的武川城,「武川啊,我都许久不曾来过了,好贤侄,来,速速带我进城!!」田子礼和崔刚站在不远处,看着刘桃子,欲言又止。刘桃子看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跟上,这才领着娄睿朝着城内走去。娄睿大步走在路上,打量着身边的刘桃子,眼里满是欣慰。「好贤侄,许久不见,当初在黎阳的时候,我就知道贤侄是有大出息的,果真,这下,可谓是让天下侧目啊!」「哈哈哈,我能来此处,倒也算是沾了贤侄的光啊!」两人一路来到了官署,气氛甚是欢快,刘桃子领着他走进了官署内,娄睿令众人且先离开,只跟刘桃子一人单独进了屋。坐下来之后,刘桃子令人拿上酒菜。娄睿坐在上位,刘桃子坐在他的身边。娄睿吃了口酒,啧啧称奇,「许久不吃边塞酒,却连滋味都记不起来了。」「贤侄,那回洛的事情,你不必担心,兄长是不会再让他轻易出邺城了。」「在这里,有我在,也没有人敢为难你。」娄睿咧嘴笑了起来,「贤侄也知道,我是个直人,不似那些汉臣虚伪,贤侄派人来说,此处有天大富贵。」「现在可能告知,是何等大的富贵呢?」娄睿是一点时间都不浪费,这才刚刚坐下来,就开始询问发财的大计。刘桃子开口说道:「地方上的事情且不需要我多说,娄公自知该如何去做。」娄睿顿时有些为难,「知之啊,这边塞跟中原不同啊。」「这里的汉人大族,当初都被杀光了,根本就没留下多少,更多的是那些勋贵之家,这些人跟我沾亲带故的,我不好动手啊。」「况且,他们可不是官吏能砍的动的,在中原,几个狱吏都能杀进他们府里,抢走他们的东西,可这里的勋贵,哪家哪户不是养着武士?除非我一一领着骑兵动手,挨家挨户的杀,可这麽杀,我这官怕是做不到一个月啊!」「这勋贵跟大族还是不同的,不好搞,不好搞。」刘桃子开口说道:「大人若是有顾虑,地方上的事情可以交给我。」「贡粮不足,就让他们来平摊,若是给不齐,自有我来代替您操办。」娄睿的脸色格外的纠结,「贤侄啊,不好办,不好办,弄了他们,会得罪极多人,我不怕得罪汉人,却不能得罪了这些人。」「大人不必担心,您碍于情面,此处还有我.有边兵在这里,他们不敢不缴纳。」娄睿挥了挥手,「且不说这个,你还是说一说那天大富贵。」刘桃子这才说道:「当下有三大富贵。」娄睿眼前一亮,「贤侄且言之。」「第一富贵,乃是这屯田。」「边镇有民夫二十馀万,若是能妥善安置他们,分发给他们耕地,农具,借给他们耕牛,种子,每年的产量将不是小数目。」「他们所缴纳的粮食,留下够他们存活的,给了将士们所需的,其馀的便都归大人所有。」「边塞之地,能产这麽多吗?」「便是此处的民夫开始屯田,庙堂还是要分发粮食的,当下各地的流民极多,只要我们能在私下里多安置些百姓,庙堂知道此处有屯民二十万,实际上,也可以是三十万,四十万.」娄睿猛地吸了一口冷气,「能有那麽多的农夫??」「这些年里,庙堂四处徵发徭役,多有逃亡者,又有边兵勋贵为害地方,边塞内外流民数不胜数,另外,还有塞外那些人,抓过来,也能耕作」娄睿猛地拍了下手,「好!干了!」「第二件天大富贵呢?」「战事。」「大丞相很快就要前来,娄公想来是知道的,此处接壤伪周,突厥,奚人等,边兵强悍,这些人并非敌手,无论大小战事,娄公作为主将,绝不会吃亏。」娄睿沉思了片刻,「嗯这个差了点,不过也能捞到些,你再说说第三件。」「贸易。」「奚人在长城外设了市,与三国来往,挣了大钱,若是我们能控制各路,或自己派遣商队,则收益不可小视。」「如此不会资敌吗?」「茶叶,丝绸,瓷器.换取军饷来补贴边兵,岂能算是资敌?」「哈哈哈,贤侄说的有道理!有道理啊!」娄睿坐在原地,眼神里闪烁着光芒,他一言不发,似是在计较着得失。刘桃子也不打扰他,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等着他想好。沉默了许久,娄睿猛地抬起头来,「贤侄,就从这第一件事开始办吧。」「我出行的时候,大丞相给我吩咐,让我重视这钱粮事,我既来了,就不能辜负大丞相的厚望!」「你速速组织各地的民夫,让他们都去种地,就先给庙堂报二十万人.这样吧,我再派官吏来帮你,今年的耕作是来不及了,不过,正好给明年做准备,这开垦需要四五年,耕地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就先帮我将人给组织好,缺什麽就给我说,有人阻碍你的事情,也给我说!」「你什麽都不要去想,就组织好民夫就好!」「另外,这军队的操练也不能丢下,大丞相到来之前,一点也不能疏忽!」娄睿站起身来,「我得回县城了,贤侄,所有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办了。」「那我便回去了?」刘桃子站起身来,「我来送大人。」两人朝外走去,娄睿几次看向了刘桃子,欲言又止。「贤侄,听闻那回洛家里有不少宝贝?」刘桃子点着头,「是有不少。」「那都有什麽好宝贝啊?」「钱粮之类,我都分发给了士卒,至于字画珠宝之类的,我看不出好坏来。」「故而在大人到来的时候,就派人将其送到了大人的官署里,大人可自己观赏。」娄睿忽停下脚步来,他转身看向面前的刘桃子,激动的难以言语。他用力的捶了几下刘桃子的胸口。「就说你最懂事!你能成大事!」「好贤侄,这边镇内外的事情,你尽管大胆去做,怎麽做都不要紧,做错了不要紧,做差了也不要紧!!」「记住,诸事都有我来撑腰,尽管去做!!」「多谢大人。」娄睿兴高采烈的离开了此处。田子礼,崔刚等众人却急忙走上前,「兄长!!」刘桃子看着拜在自己面前的众人,眼睛缓缓眯了起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几日不见,尔等怎麽倒变成了山魈?」田子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摸着自己的脸,「想着要与兄长这般威武,特意多晒了几天」「哈哈哈~~~」众人哈哈大笑。娄睿哼唱着不知名的曲子,再次回到了县城。官员们手忙脚乱,迎接的仪式极为隆重。各级官员们分别拜见,告知了自己的身份,讲述了地方的情况,簇拥在他的周围,浩浩荡荡的朝着州衙走去。娄睿的回应却是相当的冷淡。州衙重新装饰了一番,倒也算是合乎娄睿的口味。官员们设了宴,为新来的刺史接风洗尘,场面极为热闹。娄睿吃了些酒,就坐在上位,对众人也不露笑容,甚是威武。宴会进行了一半,太守找到了机会,缓缓坐在娄睿身边,开口说道:「娄公,突厥派遣的使者当下就在城内,等着见您」「突厥人?他们来做什麽?」「是因为边兵私自出兵,似是想让我们给个交代.」(本章完) 第167章 『藩镇节度使』 州衙,南院。屋外有甲士树立,警惕的看着左右。屋内金光闪闪,娄睿激动的走在诸木架之中,时而拿起了一串珠宝,轻轻抚摸,眼神温柔,放下来,忽又拿起一把匕首,匕首的刀柄处,镶嵌着一颗巨大的宝石,那色泽,是娄睿从未见过的,看着手里的匕首,娄睿忽落泪,「好看.真好看啊。」就在娄睿沉浸在美好之中的时候,外头忽传来了叫声。「娄公!!突厥使者前来!!」娄睿依依不舍的放下了那匕首,一路走到了门口,又再次回头,再次看着自己的宝贝们,当他转过头来的时候,脸上的温柔与和蔼都消失不见,整张脸都变得肃穆而凶残。他推开了门,走到了院里,眼神里闪烁着凶光。有四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院落里,正低声交谈着什麽,看到娄睿走出来,他们赶忙停下攀谈,不由得看向了他。就看到娄睿一脸的冷酷,那双随了父亲的眼睛狭小且阴骛,他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使者们,大步朝着他们走来,几个使者大惊失色,看着步步逼近的娄睿,急忙行了礼。「拜见刺史公!」他们虽是突厥穿着,可从相貌来看,绝对是中原人无疑。这些年里,大量的中原人流亡到了塞外,有些是受不了徭役逃走的,有些则是被高价卖出去的。过去,匠人在塞外很受欢迎。到蠕蠕的阿那瓌可汗上位之后,读书人在塞外也变得很受欢迎。这位重用了大量的中原人,效仿中原,设立了侍中,黄门郎等官职,加强可汗集权制,使得柔然出现了短暂的中兴。而这也引领了其馀的诸多部落,他们也学会了去买这些来自中原的读书人,并以他们为官,帮助自己设立正经的官职,更好的统治部众。娄睿跟他们挨的很近,几乎就是撞在了一起。他低着头,看着面前这些行礼的使者,也不回礼,直接将为首者给抓了起来,手抓着对方的脖颈,上下打量了起来。忽然间,娄睿嗤笑了起来,「我当是什麽突厥人,你这相貌,不是齐人吗?」那使者认真的说道:「祖上曾是幽州人。」「何以事贼啊?」「我家可汗虽居于塞外,却对士人礼遇有加,有功必赏,不会哄骗他们,将他们卖去塞外,算不得贼。」听到使者的话,娄睿哈哈大笑,一把推开了他。「我与你们没什麽好谈的,之所以不杀你,只是想让你活着去给他们传话,来人啊,将其馀几个都给我砍了,将这个割掉耳朵,送回去.」几个使者大惊失色,为首者骂道:「当初齐国派遣使者到我们可汗处,却是不曾亏待,怎麽当今到了此处,却要遭受这样的待遇?」「我们奉可汗天令,前来商谈大事,竟落得如此下场!!」站在不远处的伊娄太守也是待不住了,快步走上前来,劝说道:「娄公,不能如此对待使者啊不如先听听他们要说的」娄睿冷哼了一声,「与他们有甚好说的呢?当初文宣皇帝还在的时候,他们低头求饶,方才被放走,当下文宣皇帝刚刚逝世,他们便派人进驻我故镇之地,更想勾结伪周,我便不顾那伪周,也非要领着大军跟那什麽可汗分个死活!」他愤怒的看着那使者,「回去告诉你家可汗,我既来到了此处,便一定率领大军前往讨伐,要麽他死,要麽我死」使者头子都惊呆了。他再次看向了那位太守,伊娄太守忍不住说道:「娄公啊!!勿要动怒,这些事.便是有这些,也不该对使者动手,过去我们派遣使者,他们也不曾羞辱,不妥,实在是不妥!」娄睿沉思了片刻,问道:「他们真的不曾羞辱我们的使者?」「不曾,不曾。」娄睿点点头,再次看向了面前的使者,「既是如此,我也不羞辱你们了,且说吧,你们何以至此?!」使者松了一口气,可被娄睿如此恐吓了一番,他的思绪全乱。他这次前来,本来是要给大齐边塞施压,让他们对袭击摄图牙帐的事情给个说法。可如今看来,以这位刺史的鲁莽暴躁,倘若再开口要说法,怕是不能活着回去了。使者改了口,「刺史公,我们此番前来,是为了问清楚齐国为何要袭击我们的牙帐。」「你们的??」娄睿再次大怒,「分明是你们先派人进驻我国,怎麽倒成了我们袭击呢?」使者也很生气,「娄公何出此言?辛山之边,乃是柔然人的故土,我们击败了柔然,进驻了此处,怎麽成了齐国的领地呢?」「呵,使者可真善忘,当初你们袭击柔然,追击到我边塞,柔然人向齐国求援,文宣皇帝领兵出征,护下了铁伐可汗,并且允许他们与归顺的高车人在辛山周围放牧。」「这里怎麽就不属于我齐国所有呢?」使者急得脸色通红,「可那些柔然人又叛出了齐国,还被你们所击溃!!」「怎麽?他们叛乱,莫非这赏赐给他们的土地也就换了主?」「按着你的说法,若是我今日在朔州起兵,再被庙堂击杀,那从此这朔州是不是也就不归齐国所有了?」使者哑口无言,只是辩解道:「你们不曾派人去治理!」「所以你们就给抢占了?」看着面前忽沉默下来的使者,娄睿继续说道:「我齐国之强盛,你们是知道的,这些时日里,你们与伪周走的实在太近,这如何能行呢?」「你且先返回牙帐,告知你们可汗,那伪周未必可信,先前我们出兵辛山的时候,他们可曾派出一兵一卒?」「可若是他们要去打你们牙帐,我定然会倾巢出动。」「这便是两国之差异了,若是再这般相逼,往后使得齐国与突厥交战,伪周会出兵相助吗?他们会等着我们双方两败俱伤,而后出动!!」「让可汗好好想想吧!」娄睿大手一挥,便令人送走了这些客人。当他们离开之后,伊娄太守看向娄睿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他赶忙上前行礼,「娄公英明!!」「什麽英明?若真是英明,还能被丢到这个鬼地方不成?」娄睿看了看周围,拉着对方便往后院走去,走在路上,娄睿严肃的说道:「这回洛做的天大蠢事!」「我去了边镇,看了看情况,三次被拦下来询问粮草的事情!」「如此下去,只怕边兵迟早还要冲杀官府,叛乱在即,定当大乱!!」听到娄睿的话,太守也是吓了一跳,他赶忙问道:「娄公,他们前不久才拿了大量的钱粮,怎麽还会继续索要呢?」娄睿忽然停下脚步。「钱也好,粮也好,都是一样的。」「有了许多,便想要更多,有了更多,却还是想要比那更多的。」「这东西没有止境,永远都不会够,永远都不会觉得知足.」伊娄看着忽然感慨起来的娄睿,也无奈的点着头,「娄公说的有道理。」「奈何啊,道理就是说给别人听的。」娄睿忽说了一句,又赶忙清醒,他说道:「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填补这空缺的,庙堂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边兵的问题不能拖延。」「从今日起,诸郡县都要拿出半数的钱财,用以资助边兵。」「什麽?!」太守神色大变,「这如何能行?!光是贡粮,便已缴纳不起,尚且还需要庙堂相助,还要我们分粮??不可,不可!」「有什麽不可?你们是想自己交出去,还是想等着边兵上门来取?」「刺史公,这」「若是觉得完不成,倒是还有一个办法。」「庙堂里那些自视清高的人说,可以在这里屯田,动用各地的民夫,让他们开垦耕作,让边兵自己来解决一部分的粮饷。」太守点着头,「这件事,我们听顺阳王说起,虽有些不妥,可眼下,也是最好的办法了,可以去执行!」「执行??你以为开垦屯田是什麽?」「将那些民夫抓过来,指一指外头,让他们去耕作?」「你种过地吗?」娄睿忽变得暴躁起来,「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哪里能真正办起来?」「耕作需要能耕作的土地,这周围有吗?」「需要农具,他们有吗?」「没种子,没土地,连根锄头都没有,更别提耕牛,怎麽开垦?怎麽屯田?」「便是这些都齐全了,一块荒地开垦成良田,需要多少年?」「简直就是书生之见,毫无用处!」娄睿大手一挥,「还是按着我说的,让各地准备钱粮吧,我话说在前头,凑的出来要凑,凑不出来也得凑,谁有钱就让谁来凑,当下边兵蠢蠢欲动,逼反了边兵,谁也耽搁不起,为了安抚边兵,庙堂赐予我大权,全州境内,无论大臣还是将领,我都有擅杀之权!!」太守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娄睿大手一挥,「我给你们半个月的时日,去办吧!」「办不好,就休要怪我无情了!」娄睿仰起头来,大步朝着内屋走去。看着直接走人的娄睿,太守只觉得头疼欲裂,赶忙领着人离开了州衙,很快,不同的骏马驮着主人,朝着各地飞奔而去。娄睿这几日便一直都在州衙里。娄睿几乎没有什麽娱乐追求,他不喜欢狩猎,也不喜欢出门,倒是请了些匠人,据说是想要重新翻修自家的府邸,州衙内办公的官吏都被他赶了出去,让他们在外头另设一院,而他的诸多家眷亲信等等,则是住进了州衙,他再次将这里变成了自己的家。而跟他不同的是,各地的官员勋贵们则是急得团团转。他们再三迟疑后,决定由伊娄太守出面,设宴跟娄睿好好谈谈这件事。别再说什麽让边塞勋贵出钱养活边兵这样的屁话了,倒不如想想开垦的事情好了。这第二次的宴会,规模显然不如上一次的,这些人忧心忡忡,各怀鬼胎,也没有玩乐的心思,倒是娄睿,玩的极为畅快,根本就不在意众人的情绪。他虽给刘桃子说了这些人难办,但是以他的身份和资历来说,在大齐就没有难办的事情。他十几岁还没成年的时候就跟着高欢外出征战,刚刚立冠的时候就已经做到了最高位,若不是被高澄罢免,这朝中三公,早就有他一席之位了。就这些待在边塞的穷苦勋贵,还敢跟自己龇牙咧嘴?回洛都不敢!看着娄睿左拥右抱,时而高歌,众人坐在两侧,欲言又止。等到娄睿唱累了,准备休息片刻的时候,伊娄太守终于走了出来,他坐在略微靠近娄睿的位置上。「娄公啊,我们给您准备了些礼物.」娄睿瞥了他一眼,「礼物?你以为送礼便能解决边兵之事?」「不是,当然不是,这礼物只是出于对您的敬爱,跟边兵之事没有关系。」听到这句话,娄睿的脸色肃穆了些,他看向了周围,「且将舞女和侍从都撤了吧。」伊娄太守赶忙下令,很快,屋内就只剩下了这些在边地有头有脸的人。娄睿看向了他们,冷笑了起来,「那回洛粗鄙武夫,不懂得经略,尔等莫非也不懂吗?」「这军粮也是能下手的?」「现在好了吧?边兵蠢蠢欲动,知道怕了?当初怎麽没想到呢?」众人缓缓低下头来。娄睿又说道:「我出身边塞,也知道你们的情况,你们也不好过,家里确实没有多少钱粮,让你们来养着边兵,迟早破门。」「这样吧,我这有个发财的路数,可愿一同来?」众人对视了一眼,伊娄赶忙开口说道:「还请娄公告知!」娄睿抚摸着胡须,笑着说道:「说起来,回洛当真是买椟还珠,这大好的边地,被他搞成了这样。」他看向了左右,认真的说道:「首先,就是这开垦的事情。」「需要的农具,种子,甚至是耕地,你们都可以拿出来啊。」「这些东西,你们一定是不缺的,当下初步计算,有民夫二十万,可实际上的数目,绝对不会只有这些,还有许多许多许多,而边地产粮多少,诸位心里也清楚的很。」「庙堂肯定还是会给与补发的,而我们安置好二十万人,其馀无论增加多少,那都是我们自己的,若是没有人来,还可以从外区找。」娄睿看向左右的众人,「诸位要记住,我在这里能待多久,这不好说,光是看到受益,最快也要三年吧,三年后,我是否还在此处,这不知道,可你们之中的不少人,肯定还是在这里的,尤其是那些家在这里的,呵呵,付出了这麽一次,往后每年都有收获。」「一来能安抚边兵,二来能每年都有固定的粮食,三来还能得到庙堂的赏赐,嗯,比起来,当下拿出些东西来,根本不算什麽。」「若是诸位愿意,可以按着当下所付出的,做出分配规格,拿出越多,往后得利便越多!」娄睿咧嘴笑着,「诸位勿要急着皱眉头,除却这,还有其馀好事嘞,这茶叶,可是大生意,茶,铁,盐,瓷器,纸张.抢掠才能抢多少?边塞靠近诸地,一切经营在我们眼下进行,这能得利多少?」「只要将这两件事办妥,钱,粮,那是取之不尽啊。」「而地方也能被治理起来,庙堂还另有赏赐,多好?」「我这个人办事,向来是童叟无欺的,若是愿意跟着我做事,我不敢说一定能挣钱,若是亏损,我与诸位一同亏损,若是发财,我与诸君一同发财。」「诸位可以好好想想,侵吞军粮,一时得利,可往后呢?若是被查出来呢?」「大丞相虽然豁达,却有一点,他性格颇为暴躁,容易动怒,一旦动怒,不分场合,便是在朝堂上殴杀大臣,那也是常有的事情。」「诸位何必冒着这样的风险去做这般不着调的事情?」「而这开垦就不同了,户册二十万,这是事实,新增长的那些,都是我们自己的本事,庙堂就是知道,也绝对不会为难,至于贸易,大丞相早就有开通贸易的想法,多次跟我谈过,增加收入,何乐不为?」「给你们三日,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对了,想要跟着我办事,光是这些礼物可还不行啊,这些东西对我不是长久的,对诸位却是,我会收取些费用的,不会太多。」娄睿眯起了双眼,嘴角咧起,眼神之中的狡诈与贪婪交织,分外瘮人。武川。刘桃子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朝着前方低着头。诸多爪牙皆跪在刘桃子的身后,皆是看向了前头。天使站在他们面前,手持诏令,正在大声的宣读。「.四月,击奚人贼寇有功,月末,破突厥牙帐有功,六月,整顿边兵,安抚地方,官员称赞,刺史表功,兹进虎奋将军刘桃子为武毅将军,令其操练整顿边兵,再立新功!!」天使说完了这些,脸上的肃穆忽然消失,随后堆满了笑容,快步走上前,将刘桃子扶起来。「恭贺将军!!」「为将军贺!!」(本章完) 第168章 子不教,父之过 这位天使,乃是熟人。过去就曾奉令去迎接安德王的厍狄显安。显安满脸的和气,他拉着刘桃子,亲切的为他贺喜。刘桃子起身,接过了诏令,「多谢大丞相的看重。」显安摇着头,不由得笑了起来,「哈哈哈,这都是将军自己的功劳啊!」「大丞相刚刚执掌大权,你便送上了军功,又连着击破突厥,安定地方.大丞相对你是赞不绝口啊!」显安跟着刘桃子走向了内屋,爪牙们依旧跪坐在两侧。两人走进了内屋,显安再次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真是个了不起的后生啊!若是自家子侄也能如此,那可当真是死而无憾矣!刘桃子教唆贺拔呈,领着边兵冲杀官府,甚至是令那麽多人一同上书的时候,大丞相的确是有些不悦。他一度认为,刘桃子私下里做了这麽多事,却都不曾告知自己一声,野心太大!直到娄睿上书,告知地方的情况。刘桃子在分发粮食的时候,告知诸边兵,这是大丞相所发给他们的。这导致从未领过边兵的高演在边塞的名望大涨,这些边兵提起这位大丞相,那都是赞不绝口,头次碰到这麽大方的领袖,都怪那他妈的回洛,竟敢克扣大丞相给我们的钱粮!!当高演知道这些情况之后,当即将显安叫过来,让他迅速前往武川一趟。只为了一件事。给他妈的这个贼小子升官!!!高演跟高洋不同,高洋虽残暴,却是有过诸多的军功,多次领着边兵出征,威望极高,而高演却差了许多,若不依靠勋贵,他无法用自己的威望来调动大军。而当下刘桃子所做的,让他格外的满意。显安清了清嗓子,「听闻长广王想要徵召将军到府上担任参军,将军为何没有去呢?」「我的官职乃是大丞相所授,若是要到王府担任参军,也当由大丞相下令。」显安点着头,「有理!有理!」他看了看周围,又低声说道:「此番大事,大丞相便怪在了那贺拔呈的头上,罢免了他的官职,让他成为了庶人,倒是与将军没了什麽干系,不过,将军也勿要担心,大丞相觉得贺拔呈颇为能用,准备在成就大事之后,再进行提拔。」刘桃子点点头。显安又说道:「大丞相本来是想要先来塞外,再做大事的。」「只是,当下国内混乱,这种时候,若是大丞相轻易离开邺城,只怕会出大事。」「因此,大丞相决定先办成大事,而后再来边塞。」「嗯,今年过冬,大丞相便会到来此处,讨伐外敌。」「到时候,将军可有把握能取得大胜?」刘桃子脸色平静,「公且安心,我定会操练好大军,等大丞相到来,一战而破敌。」显安抚摸着胡须,笑了起来,「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这次封你为武毅将军,也正是这个道理嘞,这虎奋将军,只能统帅这武川,而武毅将军,则是能在镇将军不在的时候,驻守边塞,统帅大军。」「这娄睿啊,虽然有军功,也算是老人,奈何,他是不会用心办事的,大丞相对此心知肚明,这具体的操练和整顿,只怕都要你来做。」「另外,朝中那些人,你也勿要惧怕。」「大丞相已经坐的稳当了,在这里,你该下手便下手,勿要迟疑。」显安吩咐了多久,刘桃子听的很是认真。说到了最后,显安长叹了一声,「还有一件事,大丞相本来不曾让我提起,是我自己想要跟你问一问。」「大丞相有意跟周人讲和,重开商贸,停止交战,你觉得如何?」刘桃子平静的说道:「周人反覆无常,言而无信,只能战,不能和。」显安的神色落寞,「连你这后生都能明白的道理,大丞相为何就是不听呢?」「跟伪周有什麽好谈的?」「大丞相让我告知你,勿要与周人交手.其实就是为了这件事,大丞相准备让陆杳为使,前往伪周,到时候,或许你得负责护送他一同前往,再将他带回来。」刘桃子没有说话。显安又说道:「若是你觉得不妥,到时候可以推辞,我会帮你的。」「多谢公,到时再说。」「好。」显安又与他说起了邺城的事来,攀谈了许久,显安这才起身,「我还得去见娄睿,就不缠着你了,将军要好好操练大军,勿要辜负了大丞相啊。」「唯!!」在送走了显安之后,刘桃子的爪牙们终于是沸腾了。姚雄发出了古怪的笑声,他开心的手舞足蹈,整个人癫狂如猴,「崔君!崔君!武毅将军是几品?是几品?」看着欣喜若狂的姚雄,崔刚笑了笑,轻声说道:「正七品上。」姚雄脸上的笑容当即凝固,他惊愕的问道:「说的那麽热闹!还是个七品?」「这个七品可是七品里最顶尖的了。」姚雄大手一挥,「我不在意这个,你就告诉我,跟谁同级?」崔刚沉吟了片刻,「中小县城的县令,见到将军都得行礼拜见了。」「那太守呢?」「这便是下郡太守,也是五品.」姚雄很是不悦,低声嘀咕了起来,不过是说什麽大丞相太过小气之类的,听着对方的抱怨,崔刚苦笑着说道:「这已经很高了,边军里已经是仅次镇将军的高官,更高品级的就只是中军,是陛下身边的那帮人.」吐奚越也说道:「将军以如今的年纪,能做到七品,着实不凡.」田子礼此刻却眯着双眼,「没有责罚,却是直接提拔了兄长,不怕勋贵发难?看来大丞相是下定了决心啊。」众人纷纷说着自己的话,都为这次的提拔而感到开心。姚雄不知什麽时候已经走到了刘桃子的身边,「兄长,要不设宴庆祝一下?」刘桃子瞥了他一眼,眼神冷漠。姚雄吓得低下头,「许久都不曾设宴了,况且老田跟崔君回来之后,也没有接风洗尘.」「好。」说是宴席,实际上就是一次小型聚会。刘桃子不喜欢铺张浪费。宴会便在官署内进行。武毅将军刘桃子坐在上位,高高仰起头来,眼神凌厉,神色凶悍,气势惊人。有督军长史姚雄,斥候督寇流,主簿田子礼,书佐崔刚,随军医史褚兼得,戍长吐奚越,幢主破多罗喾,幢主张黑足,幢主张冲,幢主王大猛,功曹长史王冲,戍长刘成彩等等众人分别坐在了他的两侧。众人面前皆摆放着酒菜。却都不敢动手,皆是看向刘桃子的方向。「此番,诸位劳苦。」刘桃子举起了手里的酒盏,示意了众人,然后一饮而尽。众人纷纷跟随,吃了酒。刘桃子这才说道:「此番功劳,我皆会上表庙堂,且不必多说。」「我们商谈接下来的事情。」「娄刺史已经派人来告知,说是由州郡相助,来进行开垦之事。」「边塞诸多民夫,管辖混乱,理当先进行组织编户,取缔过去军户领民夫的制度,在民夫之中挑选,十户立一十户长,百户立一百户长,千户设一千户长,我自领万户,此些民夫,不归属地方,不依附军户,由戍镇长官直接管理,允许他们居住在城池城外,向他们分发农具物资,让他们开垦荒地,尽快恢复生产。」「这些都不是我所擅长的事情。」「子礼,刚。」「这件大事,就得由你们二人来进行了。」「事情极多,不是只靠着当下这些人就能进行的,迅速从民夫里徵召读书认字之人,协助你们进行。」听着刘桃子的命令,田子礼的嘴角一直在忍不住的跳动。他浑身炽热,只觉得胸口有什麽在燃烧着。统帅边兵,这不算什麽。边兵不能自给自足,仰赖地方和庙堂,若是要起兵作乱,直接断了后勤,除非是能一路攻城拔寨,势若破竹,否则,就一定会崩溃。可若是有了民政大权,不只是有军队,还有几十万的百姓,能在粮食上自给自足,甚至能从他们之中发展出新的士卒,打造自己的军队。坐镇边塞,麾下有百万民夫,这些民夫不归地方,甚至不归庙堂另外还有数万的天下精锐,粮食甲胄骏马武器一切都能自给自足.田子礼双眼通红,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跟他相比,崔刚显然是没有想太多。他只是觉得此为仁政。民夫们成群结队的饿死,庙堂的粮食在道路上损耗严重,若是能安置好边塞的民夫,开垦荒地,减少庙堂的负担,增加地方的收入,保证百姓们不会被饿杀,这是多好的政策啊。只是,这个工作量显然是有些吓人的。两人同时起身,朝着刘桃子行礼大拜。「唯!!」刘桃子这才看向了其馀众人。「至于边兵,则是要继续督促,继续整顿,继续操练。」「大丞相即将到来的事情,我只告知诸位,不可外传。」「大丞相到来的时候,我们要让他看到勇猛无敌的边兵,让他看到成效。」众人再次起身,「唯!!」刘桃子这才指了指面前的饭菜,「都吃吧。」宴会这才没有了方才的拘束感,众人极为开心,姚雄提着酒四处与人对吃,寇流正跟吐奚越激烈的谈论起不同地区鲜卑话的区别,褚兼得跟左右众人说起自己所预测的天相。场面很是热闹。唯独田子礼跟崔刚两人,两人的表现算是颇为矜持。眉头轻轻皱起。不是他们非要坏大家兴致,而是他们所领到的任务是最困难的。他们都缺乏这方面的经验,实在是不知道是否能操办妥当。不过,这两人都不是会轻言放弃的人,既然主公让他们来办这件事,那他们就不会退缩,定然全力而为,无论成败!!就从武川开始办起,组织民夫,开垦耕地。刘桃子陪着众人吃了会酒,便悄悄站起身来,离开了此处。他刚走到了门外,就有人追了上来。来人正是田子礼。「主公!!」刘桃子看了一眼他,没有说话,继续朝外走,走到了官署外,天气颇为清爽,只是城池内并无什麽人,朝着远处看去,略显得萧瑟。刘桃子缓缓走在路上,田子礼跟在他的身边。「主公,若是能做好这件事,稳坐边陲,是不是就可以办大事了?」「大事?」「现在做的是小事吗?」「主公知道我在说什麽。」刘桃子停下了脚步,缓缓看向了天空,晚霞的色彩颇为迷人,田子礼也一同看去。刘桃子这才开口说道:「安心做事,勿要管什麽大事小事,做好当下的事情,做稳妥了,自然就会有其馀的事情可以做。」田子礼浑身一颤,朝着刘桃子再次行礼,「唯!!」天色尚且暗淡。崔刚躺在屋内,睡得极为香甜。他如今这间小屋,对比过去的,简直都算不上是屋子,官署虽然大,但是里头的人多,能分给他一个单人间已经很是不错,小屋虽然简陋,可崔刚如今却睡得很香。在经历了起初的痛苦,不适之后,崔刚也渐渐适应了这边塞。尤其是这次纵马狂奔,让崔刚完全变了个模样。那白白嫩嫩的世家小子,此刻变得跟田子礼一般相貌,皮肤黝黑粗糙,整个人清瘦,就是安平的故人见到他,只怕都认不出他来。这种变化也不只是在外表上,当下的他,除却一些小习惯,越来越像是边塞武夫,姚雄等人都跟他变得亲近了很多。「咚咚咚!!」忽传来急促的叩门声,崔刚从睡梦中被惊醒。崔刚大惊失色,猛地取下了挂在墙壁上的佩剑,快步冲出来,打开了门。开了门,崔刚惊呆了。此刻,站在门外的人,正是田子礼。就看到田子礼精神奕奕的站在他的面前,眼神明亮。「田君?出了甚事?」「该去办事了!」「啊??」崔刚抬起头来,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又看向了他,「现在??」「当下民夫们已经起来了,早些办事较好,当下天热,早晚办事,中午让他们休息较好,不然会患暑病。」崔刚沉吟了下,点点头,有道理。他赶忙进去换了衣裳,两人就朝外走去,有小吏们打着哈欠,早已等候着他们,一行人朝着民夫所在的北校场走去,如今,那边已经不叫北校场了,城内好事者称为『不跑城』,意思是民夫们被关在这里就跑不掉了。走在路上,田子礼喋喋不休的说起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咱得先做好组织,不能让他们混居了,按着兄长所说的十户,百户,将他们分开,让他们彼此归属明确,往后也就方便了这十户之类的,可以直接用他们之中年纪大些的人,不认字也不要紧,认人就可以了。」「至于这百户,就得认字了,最好由我们来拟定,再让兄长点头。」「另外,得给这些人额外分发些粮食,同时帮着他们建立威望,让其馀人服从他们。」「千户这个,我想了许久,还是由我们自己的官吏来兼任吧」「崔君以为呢?」崔刚打了个哈欠,尚且有些疲乏。「啊,对,田君说的很对,昨晚很晚才睡下.」「崔君啊,这拯救天下苍生的重任,当今就在我们身上了,可不能怠慢啊。」田子礼再次看向崔刚,脸色极为的肃穆。崔刚初次看到田子礼这般相貌,只是喃喃道:「好好。」邺城。长广王府。当下的高湛,可谓是春风得意。高演当然不会亏待这个出力最多的亲弟弟。在执掌大权之后,高演封他为太傅,又录尚书事,又领京畿大都督。官职可谓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高湛对高演所吩咐的诸事,也格外的用心,很是卖力。院里绿树成荫,高湛正在跟几个年轻力壮的甲士们玩『握槊』游戏,他们玩的很是开心,欢声笑语不断,高湛扯开了衣领,露出那精壮且结实的肌肤,正痴迷娱乐,忽听到从外头传出了哭声。高湛勃然大怒。怎麽他妈的每次玩到尽兴的时候,就有人跳出来打断自己呢?他赶忙叫来奴仆,「外头是谁在哭号,给我割了他的舌头来!」片刻之后,那奴仆就带着和士开来到了此处。就看到和士开披头散发,满脸的憔悴,站在高湛面前,他忍不住委屈的大哭了起来。「大王.我对不起你啊|!」高湛一愣,「怎麽,你被那刘桃子给入了?」和士开的哭声都顿了一下,他赶忙跪下来,「大王,那刘桃子根本不将大王放在眼里,我好生劝说他,让他前来担任参军,这厮竟胡言乱语,说什麽贤士不择庸主,我气不过,要阻止他,却被他乱棍打出,愣是没有给大王留下半点的颜面,他身边那些爪牙,都在嘲笑我」和士开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许久都没有听到声音,和士开缓缓抬起头来,怯生生的看着高湛。此刻,站在和士开面前的高湛,脸色通红,怒目圆睁,恍若疯魔。忽然,他大笑了起来。「好!好啊!!」「来人啊,传我之令,即刻罢免武卫将军,千牛备身勇士大都督刘桃枝!!」(本章完) 第169章 刘公欲害我 恶鸟扑闪着翅膀,一飞冲天。院落颇为简陋,仅仅只有四间房屋。可院落内外,却是有诸多甲士守卫,这些甲士们全副武装,神色冷峻,来回的巡视着周围。和士开手持将令,倨傲的看着面前的刘桃枝。这熟悉的身材,看的和士开顿时火大。他强忍着愤怒,开口说道:「我来宣读大都督的将令,请将军取了面具!!」刘桃枝缓缓取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那令和士开无比憎恨的丑陋面孔,就是他妈的这张脸!!和士开举起了手里的将令,大声说道:「即刻罢免武卫将军刘桃枝,让他白身归家,好好教导家中子嗣!!」他随后晃了晃手里的令书,「就这麽多了。」刘桃枝脸色平静,目视前方,不为所动。这熟悉的感觉,更是让和士开愤怒不已。他骂道:「刘将军,我家大王与你向来交好,念及你的颜面,特意征你的儿子来当个参军,却被他百般羞辱,大王被他气的连饭都吃不下,刘将军教的好儿子!好儿子!!」「你算是个什麽东西?大王对你礼遇有加,你便觉得可以轻视大王了嘛?」和士开破口大骂。刘桃枝的脸色依旧平静。和士开更加愤怒,「还有你那个儿子,不知死活!!你若是教不好,自有人来教!!」刘桃枝的脸色缓缓变得肃穆,他缓缓低头,直勾勾的看向了和士开的眼睛。和士开看到他的左眼角跳了跳,眼神变得有些凶狠。和士开连忙后退了半步,「大王总领中军!!你欲何为?!」刘桃枝依旧是没有说话。和士开似是为自己方才的胆怯而感到耻辱,他叫道:「将军最好现在便接下军令,普天之下,顺我大王者生!逆我大王者死!」「是吗?!」就听到里屋忽传出质问声。和士开大惊,赶忙看去。便看到一人缓缓从内屋走出来,身后跟着诸多甲士。那人面色肃穆,身材高大,威武不凡,不是大丞相又是何人?这一刻,和士开像是被掐住了脖颈的鸡崽子,发出咳咳声,不知如何作答,吓得赶忙跪在地上,「大丞相!!」高演几步走到了刘桃枝的身边,刘桃枝赶忙行礼,高演却一把将他扶起来,随即惊怒的看向了和士开。「当真是看不出来啊!」「平日里,你在我面前唯唯诺诺的,一副怯弱模样,当着外人面,原来是这般豪横模样?」「来,我今日且逆了你家大王,你想让我怎麽亡?」和士开吓得面无人色,不断的叩头。「大丞相,我一时口误!!请您饶恕!请您饶恕!」高演那平静的脸忽然变得暴躁了起来,他就像是突然被点燃,全身都颤抖着,脸色无比的狰狞,忽取下了腰带,对着和士开的头上便是狠狠来了一下,和士开惨叫着倒在地上,不断的哀嚎求饶,高演却是打上了头,一下又一下,幅度越来越大,神色越来越凶残。一言不发的王晞此刻看到了大王脸上的狰狞。在那张扭曲的面孔上,王晞忽是看到了文宣皇帝的笑容。这一刻,他浑身一颤,急忙上前。「大王!大王!」王晞忽走出来,拉住高演的手,高演下意识的推搡,王晞都被他摔在地上。听到王晞的惨叫声,高演脸上的狰狞忽然消失,他深吸了一口气,收起了腰带。王晞起身,轻声说道:「大王,便是要责罚,也当让长广王来责罚他,勿要伤了兄弟和气。」看着地上被打得痛哭流涕的和士开,高演这才骂道:「将这厮给我送回长广王的府邸去!!」几个甲士赶忙上前抬起了那人。王晞担忧的看着自家大王。他家大王向来英明,无论政务,军事,皆有所通,左右众人,几乎说不出他一句不对来。可,就有一点.有些时候,高演忽然就会变得非常暴躁,压抑不住愤怒,直接动手。被他所打死的人也有不少,有些甚至是直接在庙堂议事的时候被他动手打死的。当然,这些被打死的人,都是罪有应得,倒不算是滥杀。只是,在那种状态下他看起来当真是像极了文宣皇帝。王晞忽颤抖了一下,赶忙摇着头,不对,自家大王英明神武,绝对不会变成那个疯癫样子高演却已经收起了怒火,平和的看向了刘桃枝。「刘公勿要在意,您是看着我们长大的,当初阿爷还在的时候,就曾指着您对我们说:这是尔等往后可以依赖的人。」「我家这弟弟顽劣,不长进,我会好好教训他的。」「不过,他最是桀骜,往后,将军便多留在府内,休息一段时日,如何?」「唯。」「哈哈哈,如此最好,刘公教出了一个极好的儿子,前途不可限量啊!」刘桃枝听着他的话,脸抽了抽,却没有说话。高演从刘桃枝的府上出来,驾着车,直接赶往了自己的大丞相府。他的车刚刚来到府前,就看到高湛披头散发,一脸憋屈的站在门口。高演皱了皱眉头,「进去再说。」高湛跟上了马车,兄弟二人一同进了府。刚刚走进了后院,高湛便忍不住了,几步走到了高演的面前,拦住了兄长。「大兄,我实在是不明白。」「我真的是不明白」高湛皱着眉头,一脸的暴躁,「是兄长让我派人去征刘桃子,是兄长让我临时将刘桃枝罢免,方便成就大事,如今为何又是兄长出来殴打我派去的人?!」「兄长要拉拢刘桃枝,让我做个恶人,我能理解,我也支持。」「可是兄长,为何不提前与我说一声?为何要将我的人打得那麽重?!」「若是让我提前知晓,会坏了兄长的事情不成?!」「兄长,我们可是一同长大的啊.当初那高浚仗着比我们年长,总是欺辱我们,向阿爷告状,害的你被处罚.是我,是我领着人打破了他的头,从此跟他不死不休!!」「兄长做尚书令的时候,诸尚书轻视,是我领着人挨家挨户的拜访!!」「后来兄长做了司空,二哥将那些被你处罚的人找来,用刀对着你的脖颈,让他们说出你的过错时,也是我提着刀盯着他们,让他们不敢胡言乱语!!」「兄长要杀杨愔,后宫两千甲士,诸多部将,皆听从天子令,我们不过数百家奴,是我第一个冲过去按住了杨愔!!是我第一个控制了皇宫!!是我亲自动手结果了他!!」「怎麽到了今日,兄长却开始提防我了吗?!」看着面前这神色暴躁的高湛,高演的脸色渐渐变得柔和起来。「湛,你做事急躁,不顾后果,我并非是提防你,也不是要害你,我是为了当下的大事,为了这大事,我必须要谨慎小心.」高湛脸上的愤怒也消散了许多,他抱怨道:「兄长,我只是觉得委屈。」「兄长要我去做个恶人,我没有怨言,只是我不喜为兄长所哄.」「好了,勿要恼火,回去吧,往后不会再哄你了。」高湛的脸色好了许多,他开口问道:「兄长,那刘桃枝这边的情况如何了?」「我已经谈过了,他不愿意表明心意,如此便最好。」「他是阿爷留下的老人,第一苍头奴,就他们这些人,虽然身份不算显赫,可亲属极多,好友广泛,彼此相识,中军上下,皆是他们的人.动了一个,其馀的就会不满。」「想要控制好中军,就不能得罪了他们.」与此同时。刘桃枝坐在暗室内,脸色铁青。刘张氏坐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夫君.」「我入他妈的!!」刘桃枝开口便是辱骂,刘张氏赶忙看向了小武,「小武,你且去侧屋玩一会!」小武点点头,怯生生的离开了此处。刘桃枝咬着牙,看向了一旁的刘张氏,「你那儿子,迟早要将我们都害死!!」「你知道他做了什麽?领兵劫掠官府,回洛被他气的吐血,至今还躺在床榻上无法起身.如今又得罪了高湛,那小子从小就是个狠辣的主.倒不如我去一趟边塞,先将他砍了,免得连累我们!!」刘张氏一愣,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回洛那是咎由自取,只是这长广王他与夫君向来亲善,对夫君很是敬爱,怎麽会跟桃子起冲突呢?」「听他派的人说,是想要提拔刘公当参军,刘公怀着三公之志,哪里看得起小参军,便将他派去的人给打出去了。」「不会,我的桃子虽然急躁,却明大事,便是再恼怒,也绝对不会如此对待长广王麾下亲信。」刘桃枝冷笑了起来,「那便是长广王陷害呗?」刘张氏皱起眉头,「当今天下人都将桃子当作是大丞相的心腹,长广王就是与夫君再交好,又岂能派人去招桃子为他所用呢?抢夺大丞相的心腹?长广王不会这麽做的。」「我想,这或许是他们两人合谋,一来是让常山王示好拉拢,二来是为了让夫君勿要参与他们接下来的大事。」刘桃枝沉思了片刻,「或许是如此吧。」「夫君,且不必动怒,往后这些时日里,便待在家里,勿要外出,当下陛下大势已去,夫君就是想要做些什麽,也无能为力,倒不如待在家里,等待事情结束吧。」刘桃枝板着脸,一言不发。他就这麽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我倒是可以不出面,可刘公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得罪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厉害,若是再不能制止他,迟早会要了他的命。」刘张氏沉吟了许久,「夫君勿要着急,且先等大丞相办事,等大事落定,我们再想办法。」她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桃子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给他找个能做仰仗的妻族,找个贤惠持家的妻,定能让他不再那般急躁」刘桃枝像是听到了什麽笑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我都管不住他,找个女子来就能管的住??」「况且这厮都有了大丞相当他的靠山,还需要什麽强力的妻族吗??」武川。太守尉囧骑着战马,眯着双眼,打量着远处那雄伟的城池。他所带来的骑士们,此刻多有些不安。毕竟前不久还听闻了此处骑士们所犯下的暴行。尉囧也不急,就在此处等候了起来。如此等待了许久,终于有人骑着马朝着他的方向狂奔而来,来者是个年轻的文士,那人下了马,又拜见了尉囧。「让太守久等,请恕罪!!」尉囧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听闻这人是当今中兵尚书崔季舒的儿子,不知这样的人物为何会在一个区区边戍将军麾下做事。他挤出了些笑容来,「君子勿要多礼,我当初跟你的父亲有过来往那时,君子尚且年幼,怕是还不知我。」崔刚一愣,也急忙说道:「只知道尉公雅名,竟不知还有渊源。」尉囧笑了笑,两人寒暄了几句,尉囧这才指着自己身后那行车队。「这些都是奉刺史公之令送来的。」有几个小吏抱着厚厚的文书走了出来,尉囧说道:「这些都是物资之清单,君子可以派人核实。」崔刚赶忙说道:「并非是信不过尉公,核实是为了避免有小人作祟。」尉囧并不在意,只是点点头,崔刚便派人去核实领取物资。尉囧开口问道:「你们家将军,可是在城中?」「在城中校场。」「且带我过去吧,我有事要见你们家将军。」「唯。」崔刚并没有亲自带着他去,只是派了一个甲士,尉囧心里多有不快,他堂堂太守,亲自押送物资到这里,那刘桃子不曾亲自出来迎接,这也算了,连他麾下的这些人,也都如他一般,毫无礼节。可尉囧并不曾发作,此刻,他前来武川,除却押送物资之外,还有一件大事。他就这麽一路被带到了西大校场。校场内着实热闹,骑士们正在全力的操练,整个校场内,就没有闲着的人,将领们嘶吼着,士卒们各自散开,有的在练骑射,有的在肉搏,有的在冲锋,各式各样,堆满了整个校场,这般庞大的校场,此刻都有些不够用了,而在高台上,尉囧看到了自己所找的那人。刘桃子身穿戎装,盯着自己麾下的甲士们。那甲士上前告知,片刻之后,刘桃子便出现在了尉囧的面前。尉囧打量着面前的后生,轻声说道:「刘将军好大的名声,今日终于得以相见。」「果真是威武不凡。」刘桃子平静的看着他,也不说话。尉囧清了清嗓子,「不如找处安静的地方?」刘桃子这才领着尉囧返回了官署。尉囧几次想要开口攀谈,可刘桃子却始终都是那副冷漠的样子,让尉囧也不好打交道。尉囧在朝野内外的朋友极多,跟陆杳一样,他也是个没什麽敌人的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勋贵。两人一同来到了官署,相继坐下来。刘桃子很是自然的坐在了上位,尉囧这位五品官员,却得坐在侧边,尉囧抿抿嘴,也不计较。「尉公有甚大事?」「刘将军的声音果然也洪亮。」尉囧夸赞了一声,却是话里有话,可同样的,刘桃子也不在意这个。尉囧开口说道:「刺史公让我们提供耕地,可边塞,本来也缺少耕地,农具什麽的都能给,就是这耕地给不了。」「嗯。」「但是,若是将军有胆量,倒是可以自己去取。」「伪周?」「当然不是。」尉囧笑呵呵的问道:「敢问将军.您可知这边塞诸郡里,谁最富裕?」「不知。」尉囧的双手缓缓合十,「是那些大佛,他们最为富裕。」「继续说。」「边塞佛门大兴,光是受昭玄寺认可的大寺,就有两千所,僧尼有四万馀人,仅次于邺都。」「而最大的那个,则是属天乐寺,其是由当初为文宣皇帝讲经的法常大师弟子所建,当下有弟子六千馀人,其耕地和佃户.连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当下,将军需要耕地,何不去跟他们索要呢?」刘桃子看着面前的尉囧,许久都没有说话。尉囧被他看的有些心里发毛,「将军莫非是不敢?」「我只是在想,我与尉公无什麽交情,尉公却忽然赶来,要我上那天乐寺索地,是何缘故?」尉囧笑了起来,「刺史公逼的甚紧,我又拿不出来,自然就只能给将军指个有钱有势的来,我也不与将军藏着,这天乐寺,乃是受昭玄寺认可的,信徒极广,人脉极深,便是先前的顺阳王,也是多次前往礼佛,赠送香火,出了这门,我便不知道其馀的诸事,将军若有胆魄,可以取来,若无胆魄,往后也勿要让刺史公前来催促吾等。」「边塞诸郡甚苦,便是要帮衬治下百姓,都尚且不易,又如何能帮衬边兵呢?」「边郡之地,诸多匮乏,却也什麽都有,能否取来,便全看将军的本事了那我便告辞.」尉囧说着,正要起身,刘桃子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尉囧惊愕的看着他。「太守勿要急着离开,且与我再讲一讲这天乐寺,便当是做善事」(本章完) 第170章 害苦我也 并非是所有人都愿意跟着娄睿瞎胡闹。尉囧便是其中之一。边塞的那些本地勋贵们,他们或许是愿意的,毕竟,这屯田对他们来说,是长久的买卖。但是对尉囧这些流官来说,他们对当地来说只是过客而已,屯田这是个见效慢,持续性强的差事,对他们着实没有太大的好处。哪怕是屯田发了大财,也得要五六年后,而他们又不能像娄睿那样跟其馀众人索要好处,故而就只是白白给娄睿打工。甚至,为了这所谓的屯田大计,还会损害他们郡县的利益,损失了自己的政绩,实在是有害而无利。可当下刘桃子有大丞相来撑腰,这减少运粮损耗,已经成为了庙堂的共识,他们这些地方官,没有办法去阻挡。尉囧此番来找刘桃子,就是隐晦的表现出了抗拒。若是对方没有胆量去动天乐寺,那好说,往后也不要厚着脸继续跟我们索要东西。若是对方有胆量去搞天乐寺,那就再好不过了。这天乐寺,牵扯极广,一旦动手,后续所引发的诸事就足以让这位年轻的将军焦头烂额,也勿要再说甚麽屯田了。尉囧看到对方感兴趣,脸上带着笑容,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始讲述,刘桃子却开口说道:「且先等一等。」他叫来了一个甲士,跟对方耳语了几声。尉囧倒也没有什麽急事,便坐下来平静的吃起了茶。此刻的北校场里格外的热闹。田子礼坐在校场的正中间,面前则是站着一排人。他们都是当地的民夫,有老有少,他们踮起脚尖,看着田子礼身边堆积起来的麻袋,眼里闪烁着光芒。「慕容尺嗯,你认字?」田子礼拿着对方拿出来的『过所』,开口问道。他们先前清查各地人数的时候,就给他们办了粗糙的「过所」,用以证明他们自己的身份。那老翁点着头,「认字,过去曾在肆州当过吏。」「来,写出你的名字。」田子礼身边有纸张,那老翁弯下腰来,拿起笔,此刻,老翁竟是呆愣了一下,「好久不曾持笔了」他随即低头书写,一板一眼的写出了自己的名字。他又看了会手里的笔,随后放在了一旁。老翁深吸了一口气,「上吏,您.」田子礼看出了对方的惧怕,他严肃的说道:「将军是何等人物,难道还需要怀疑吗?」老翁不敢言语。田子礼看了看他写的字,点着头,「不错,不错,拿着,这是你的新令牌,这是你初月的俸禄,稍后会有人将百户人家分给你,往后,你就负责这百户人家。」「百户.」「对,还得挑选出十户长来,会有人告诉你该怎麽做,过去就是了!」慕容尺是头次听到这样的事情,他又不敢多问详实,只是点着头,领取了粮食跟令牌,拜谢了田子礼,转身离开。下一个前来的是个年轻人。这年轻后生行礼拜见了田子礼。田子礼眯着双眼,打量着他,「孙基虎,认字?」「嗯。」「写你的名字。」后生赶忙拿起了笔,书写了起来,写好之后,急忙起身再拜。田子礼低头,看着那名字,忽笑了起来,「来,你再写一写武川二字。」后生愣住了,「上吏,我这」「哈哈哈,看你写的这般别扭,哪里是认字之人?只怕是跟人学了如何写名就跑过来领粮吧?」后生吓得赶忙跪在地上,「上吏饶命啊!」「倒也机灵,这样吧,你先去学字,学会了再用你!」「多谢上吏.」田子礼正在忙碌,忽有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田公,将军要您即刻前往官署。」田子礼一愣,赶忙起身,将手里的事情交给了别人,便急匆匆的离开了。校场的小吏们依旧是在忙碌。田子礼急匆匆的来到了官署门口,却发现姚雄早在此处等候着他。看到田子礼,姚雄大喜,赶忙上前,「你终于是来了,兄长等着我们呢!」「你怎麽不进去?」「谁知道是好事祸事,跟你一同进去,便是祸事,也有人分着点啊」田子礼没有理会这莽撞胡,让甲士进去禀告。姚雄说道:「还是你过的舒服啊,在校场一坐,哪里也不用去,舒舒服服的。」「呵,不容易啊。」「过去那戍主贩卖城内识字之人,弄得他们都很是惧怕,怕我们是将他们骗出来卖掉,也就是兄长当下名声极好」两人正说着,甲士走了出来,让他们即刻进去。尉囧又吃了口茶,就看到有两人走进了屋内。其中一人长得高大碧眼,契胡无疑,另外一人,看起来便很是干练,清瘦且硬朗。刘桃子示意他们两人坐在了自己的身边,随后看向了尉囧,「您继续说。」尉囧这才缓缓开了口。「这天乐寺,乃是朔州最大的寺庙,建立的时日不长,却是名声极大,每年都有许多人从晋阳,乃至邺城前来,那卷由文宣皇帝亲笔的《大集月藏经》就在此处.每年都有赏赐,每年都在扩建,当今,这广宁大半的耕地,都在他们手里,出身怀朔武川的勋贵,都在此处安排了先祖灵位,要寺内高德为他们诵经求乐.」「他们的主持乃是智常法师,听闻此人极有神通,晋阳勋贵常常赠送他重金,以求所愿.」尉囧认认真真的讲述了起来,坐在他面前的三个人,听的也很认真。尉囧不嫌麻烦,吃着茶,仔细的讲述了天乐寺的规模,背景,财富,势力等等。讲述了许久,那两人站起身来,就看到他们与刘桃子低声耳语了什麽,转身离开。刘桃子吃了口茶,「您继续说。」以当下的天色,尉囧也是不能赶路了,也就没有顾虑,又要了好茶,坐下来跟刘桃子讲述着边塞这些诸多寺庙,都不再是局限于天乐寺了,甚至都不再局限于边塞了。高欢敬佛,而高洋更甚,高洋在位之时,多次赏赐这些寺庙,同时徵召大量的民夫来修建佛陀,打造壁画,耗费诸多,他就用这些民夫们的哭号和鲜血堆积了一座又一座的光鲜亮丽的寺庙,佛像坐在其中,拈花微笑,却压垮了无数寻常家庭。整个大齐,已成了这些胖大和尚们的福地,有寺院四万馀所,僧尼二百馀万人。他们不事农耕,不缴纳税赋,诵经念佛,拥有大量的佃户,占有庞大的耕地,却是直接将贡粮平摊到了那些寻常百姓头上。便是尉囧,此刻说起这些事来,眼里也都带着些不忍。「我自己便信佛,只是,这些高僧所为,不像是沙门中人,却更像是贼寇啊。」尉囧停下来,看了看外头,有甲士点上了烛火,外头早已是一片漆黑。「天下百姓,何其苦也?」刘桃子打量着他,「太守也知民生疾苦吗?」「哈哈哈,知道了又能如何?当初上奏陛下,劝谏停止修建佛寺的人,此刻连尸骨都找不到了。」尉囧苦笑着,摇了摇头,「总之,我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已经告知了将军,至于将军是否要取,如何去取,将军自己说了算,我便不插手了。」他起身,满脸的疲倦,刘桃子终于没有再拦着他,他告别了刘桃子,有甲士带着他来到了临时的住所。坐在屋里,尉囧看着外头的昏暗,突然又没了困意。社稷危急,庙堂贵胄却一心只想着捞钱,将军们只想着军功,如自己这般无用之人,也只能中规中矩,过着普普通通的每一日,不上,不下,似活,又似死。「喂!啊!」尉囧惊醒,他坐起身来,看了看周围。太阳有些刺眼,尉囧急匆匆的穿上了衣裳,听着外头的喧哗声,有些惊愕。他可是住在官署侧边的,怎麽会有人敢在官署这里喧哗?他推开了门,院落里有几个亲信,此刻都趴在墙边观看,尉囧有些愤怒,「都下来!要看何不出门去看呢?!」那些人纷纷下来,尉囧推开了门,走到了主路上。此刻的道路,格外的热闹,就看到有骑士们正押运着东西,朝着官署那边走去,源源不断,他们几乎占据了整个道路。尉囧惊愕的看着这一幕,左右观望,终于是在人群里找到了一个熟人。那位正是昨日曾被刘桃子叫进去的那胡人。胡人此刻骑着马,正在跟骑士们叫嚷着什麽。尉囧快步走到了那人的身边,「君,武川出了什麽事?」姚雄转过头来,看到这位兄长的贵客,当即笑着下了马,将手里的东西晃了晃,「您看!」尉囧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对方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他赶忙后退了几步,「出了什麽事?!」「您不认得吗?这就是您昨晚所说的那个智常啊.」尉囧再一看,果真是颗胡僧的脑袋。这一刻,尉囧浑身僵硬,脑海里一片空白。姚雄笑着说道:「昨晚听您说完,我们就去天乐寺了,您没有说错!当真是一帮恶棍!!」「您知道吗?那位大主持,号称得道高僧,竟是在后院里养了百馀个女人,一半多都是被他抢占的.他们那库房里,哎,这帮人当真是比他妈的回洛还要富裕!」「我过去就纳闷,这麽大的一个地方,怎麽人就这麽穷呢?」「现在我是知道了,这麽大的地方,钱都在回洛和智常这样的人手里!」姚雄此刻颇为激动,这一次所夺回来的钱粮,地契之类,足以解决他们当下的大问题,他看着面前的尉囧,都觉得这人和善可亲,恨不得给他来个大大的拥抱。尉囧只是愣在原地,看着这些骑士们拿着人头,推着粮车,带着各类的物资,缓缓前进。「都杀了?」「反抗的都杀了,没反抗的留下来耕地,您知道他们有多少佃户吗?」尉囧不想知道,他茫然的问道:「你们.为何动手?」「不是您让动手的吗?」「不是!我只是说他们有粮,你们岂能无端攻打天乐寺」看着被吓懵的尉囧,姚雄挠着头,「好像是谋反吧,藏甲胄强弩,然后说什麽黑衣要灭亡大齐,反正就是这些吧。」姚雄不擅攀谈,也不与他再多说,继续忙碌了起来。尉囧待在原地,他沉默了许久,嘴馋都在哆嗦。忽然,有人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拽到了一旁,尉囧吓得几乎要叫了起来,转身一看,身后的人正是刘桃子。看着面前的刘桃子,尉囧大怒,「刘桃子!!你!!你!!」刘桃子开了口,「趁着外人不知,尽快走吧。」「昨晚,尉君什麽都不曾说,我什麽也没听到。」「我麾下斥候督在五日之前追查伪周奸细时发现与天乐寺有关,故而动手。」「这一切,都与阁下无关,且走吧。」尉囧愣在了原地,茫然的看着刘桃子,眼里有些迟疑。「我对天起誓,不会牵连到尉公,且离开吧。」尉囧转过身来,却发觉背后不知何时已经湿透,他哆嗦着回到了院里,叫上了众人,在他们的搀扶下骑马,连着几次,都没能骑上去,险些摔下,亲信们大惊,好不容易上了马,尉囧这才纵马离开。道路上的骑士们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他们得意的攀谈着自己的战果。一辆辆的车一直排到了城外,车上满满当当的粮食,似是都散发出血气。尉囧不管不顾,一路狂奔,终于冲出了城门。他纵马站在城门,却看到那车队一路延伸,达到了自己所看不到的地方。尉囧的脸色忽变得凝重,他胯下的骏马不安的摩擦着蹄子,发出阵阵闷哼。刘桃子站在官署前,看着那些人往官署内运送粮食,全城上下的人,此刻都格外的忙碌。就在此刻,一匹骏马朝着刘桃子狂奔而来。在骏马冲到刘桃子身边的时候,已经有数十个骑士拉起了弓箭,对准了这位来者。刘桃子看着又折返回来的尉囧,示意那些骑士们放下弓箭。尉囧此刻脸色通红,他瞪着面前的刘桃子。「为何?!」「为何这麽做?」「我给你说过,天乐寺干系极大,你得罪了回洛,不过是触怒了那些契胡勋贵。」「你对天乐寺动手,是将满朝勋贵都得罪死了!除却大丞相,所有人都恨你,都想要你的命,日复一日的与你作对,大丞相能护你一日,却不能护千日!」「你大有前途,却如此作为,自毁前路,值当否?!为何要这麽做?!」面对尉囧的大声质问。刘桃子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天下百姓,何其苦也。」回去的路上,尉囧似是丢了魂,不言不语,浑浑噩噩的走在路上,骑士们跟在他的周围,也不知该如何劝说。跟着尉囧一同前往县城的,还有田子礼。他出发的更早,在尉囧之前,便已经来到了州衙。娄睿刚刚醒来,浑身尚且散发着酒气。看到田子礼,他很是欣喜,还来不及多问几句,田子礼就将他带去了南院。娄睿穿着亵衣,甚至都没来得及换上正装,就跟着田子礼来到了南院。「要给我看什麽?看什麽啊?」田子礼指向了地面。地面上,一个个箱子被打开,珠宝堆积如山,宝光闪烁,整个南院都已堆放不下,实令人晃了眼。娄睿看呆了,看着这些东西,却猛地清醒过来,他一把抓住了田子礼的手,眼里明显的闪过惊慌,「子礼!!不是天乐寺?对吗?不是天乐寺?」田子礼朝着他低下头,「娄公果然料事如神,这正是那天乐寺的赃物。」「哎呦!!」娄睿大叫了起来,他叫嚷着,又吓得蹦了起来。「祸事啊!祸事啊!完了!完了!我耶耶的灵位就供奉在天乐寺!!」「完喽,我要死了!都要死了!死了!!」田子礼赶忙说道:「娄公,罪证齐全。」「齐全个屁啊!」「我要被尔等给害死了,这也是能拿的?你拿这里是崇光寺?」田子礼肃穆的说道:「我家将军有言,若是娄公觉得难办,我家将军现在就捆绑了自己,任由娄公将他送往邺城处置。」娄睿却缓缓的看向了那堆积在地上的宝贝们。他的脸色渐渐变得痴迷,眼里闪烁着别样的光芒。「死都死了,还说什麽处置.」「与伪周勾结?」「不错,他们与伪周勾结,企图谋反,证据齐全。」「你们且出去等我!!」娄睿大手一挥。田子礼领着众人走了出去,关上了门。娄睿缓缓走上前,轻轻抚摸着这些随意摆放在地上的宝贝们,他一一抚摸,眼神也愈发的迷离,像是看待自己的爱人那般。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娄睿推开了门,走了出来。田子礼赶忙上前拜见。「娄公!!」娄睿抿了抿嘴,「我迟早要被这些宝贝给害死.你们可害苦了我啊。」「你且回去吧,告诉知之,让他多弄些证据和证人,越多越好,我亲自上书.」「不许再有下次了。」娄睿缓缓看向了田子礼。眼里闪烁着狼一般的绿光。(本章完) 第171章 自家人 「杀!给我处死他!现在!!派人!!」娄太皇太后手里的拐杖顶住了高演的胸口,脸色通红,浑身哆嗦,口水四溅。宫殿内,女官们埋头跪在地上,一言不发。高演脸色肃穆,缓缓抓住顶着自己的拐杖,小心翼翼的弯腰放下。「母亲,这件事,疑点重重,还是先彻查清楚,何况,这还涉及到了表兄」「娄睿?!畜生!这个畜生!!」娄太皇太后更加愤怒了,「为了钱,连他阿爷的灵位都不管了?!」「杀!连他也给我抓起来!!打一百棍!打二百棍!!!」「母亲,表兄并非是贪财的小人,这件事,干系重大,您勿要听那些勋贵胡说八道。」高演从怀里取出了奏表,认真的说道:「这是表兄所上的奏表,他说,夜里有舅父托梦,说自己死后不得安宁,让他来看看自己。」「表兄就领着人前往天乐寺,发现这些胡僧劫掠民女,在我舅父的灵前做淫,甚至勾结伪周,用那些灵位施咒,想要咒杀我大齐勋贵.表兄怒不可遏,这才屠了其乱贼,获其所得,分发百姓,以安边地,又设立新的灵位,安置好了诸多先人的灵位.」娄太皇太后此刻放声大笑,笑声极为的瘮人。她瞪圆了双眼,眼里布满了血丝,「他这套屁话,能哄一哄其馀人,还能骗得了我吗?什麽托梦,分明是他看天乐寺的赏赐眼红,勾结那个刘桃子,不顾先祖灵位,以刀剑相向.你若还当我是你母亲,现在便下令!」高演平静的看着母亲,缓缓摇着头。「不可。」娄太皇太后愤怒的叫道:「若是不应,你也勿要再想着什麽大事,我虽年迈,这天下大事,还是能做出些决定来的!」高演朝着她行了礼,「母亲,若是您执意要责罚他们,便先责罚我就是了。」「我的性命都是母亲所给,母亲要我如何,我便如何。」「母亲竟不愿意相助,我这就辞了官爵,回老家反省。」高演解下了腰间的官印,放在了一旁,转身就要走。娄昭君看着高演大步往外走,忽叫道:「站住!!」高演停下来,再次看向了母亲。娄昭君此刻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几乎要哭了出来,「作孽啊,我有六个儿子,却没一个是成器的,澄放荡,洋暴虐,淯早夭,你现在也想要离开我吗?」「那天乐寺里,供奉的难道不是你的先人吗?自家人啊,你和娄睿就这麽看着外人来欺辱我们吗?」「你个天杀的,当初与其将你们生下来,倒不如死在我的腹里!!」看着娄昭君这伤心模样,高演当即跪在了地上,以头叩地,连着叩拜了数次,头颅重重的砸在地上,血液四溅,可高演似是一点都感受不到痛苦!娄昭君迅速将他拉起来,「你也想要死在我的面前吗?!」高演开口说道:「母亲,我并非是不重视先祖,就是因为重视先祖,才不允许这些人祸害先祖的灵位,您不相信表兄,莫非他那查抄出来的东西,也是假的??是他勾结伪周不成?」「母亲,这些人祸乱边塞,当今社稷,已有数百万的僧尼,这数百万人要多少百姓来养活?他们不事农桑,不交税赋,不从军旅,坐吃山空,享受百姓的敬仰,占地霸田,发放子钱,母亲可知道他们所发放的子钱是何利息?一钱出,次月十钱回,再次月,百钱,千钱,万钱!!」「这些虫豸,这些蠢物,害我江山.」高演的脸色忽变得狰狞,血从他的额头缓缓流出,盖住了他的英武的脸,高演的眼神变得凶狠,浑身微微颤抖,眼泪与血液一同混杂着流淌。看着儿子的模样,娄昭君却是被吓了一跳。她的瞳孔缓缓放大,眼前恍惚出现了另外一个人的模样。同样是满脸血色,同样是满脸狰狞,同样的哆嗦。「母亲,我败了,我败了,我的汉人大军啊!!这些虫豸,这些蠢物!!我的江山!!」「没救了!没救了!我要杀了他们!!我要屠了他们!!我要放火,我要捏断他们的肠子.」娄昭君猛地清醒,一把抓住了儿子的手,「演!演!」她哆嗦着拿出了绢布,擦拭着高演脸上的血迹,又叫女官前来帮忙。被娄昭君如此抓着,高演那癫狂的模样缓缓平复。他再次看向娄昭君,目光清澈。「母亲,不能处置」「好,不处置,不处置了.演,你.近来可还好吗?」高演恍惚了一下,「还好,只是有些疲惫。」「母亲,其实刘桃子也并非是外人。」「哦?」「他是刘桃枝的儿子,阿爷的苍头奴,刘桃枝」「什麽?!」娄昭君瞪圆了双眼,「那汉.那人是桃枝的儿子??那他怎麽会在边塞当个小小的戍主?你就这般对待功勋之后?你让他做一个七品的小吏?」「额母亲,七品不是小吏.」「那是什麽?!那其馀勋贵,谁家的子嗣是七品?!哪个不是四品三品起步的?偏偏这家中老人,当初他跟着你阿爷的时候,你还不曾出生嘞!!你敢这般羞辱他?!」高演有些懵,他缓缓开口说道:「我不曾轻视,我已经给他连升了三次.」娄昭君更加生气了,「连生三次才是七品?!那他过去是几品?!」「我母亲,这不能怪我,是刘公他不愿意纵容儿子,生怕惯坏了他,让他儿子隐姓埋名,做了小小的县吏我后来得知,便一路给他加官进爵,刘公还劝阻我,说他儿子不成器,不能提拔,他的提拔,都是因为功劳,刘公非但不帮他,还要压制他.」娄昭君有些惊愕,她这才点着头,「明白了,明白了,难怪娄睿那竖子对他如此看重,难怪你一直要保他我懂了。」她这才说道:「你怎麽不早点告知我呢?桃枝乃是老人,这些年里,尽心尽力,说起来,当初他婚娶的时候,还是我出面的嘞.可惜他的夫人早逝,你若不说,我都不知道他竟还有个儿子.」「不愧是桃枝啊,看人家这孩子教的,多有血性,多有能力,当初我也该跟他那般,将你们一个个都丢到地方去当县吏!!」高演低着头,不敢说话。娄昭君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既是自家人,那便算了。」「不过,娄睿这竖子,却不能太容忍,这样吧,你派个人,去打他十军棍!就说是我吩咐的!」「唯!!!」高演再次起身,「母亲。」「还有什麽事?」「陛下年幼,各地的勋贵多有不法,伪周突厥,蠢蠢欲动,便是南边,也不是很太平。」「勋贵虽敬我,却不怕我。」「诸兄弟虽爱我,却不惧我。」「母亲,为了社稷,是不是可以操办大事了?」娄昭君愣了许久,「你怎得如此着急?陛下登基还不满一年.」「母亲,只是大丞相之身,行事多有不便,绝非私心,只为天下。」娄昭君沉默了许久,她抬起头来,看了看高演额头上的伤口,无奈的长叹了一声,「也罢,也罢,你想让我怎麽做呢?」「请母亲出面,将大事告知陛下,再下诏行废立之事。」「你且出去吧,我再想想。」「唯!!」「啊!!」「疼杀我也!!」「姑母!!」娄睿被按在地上,官员们低着头站在两旁,听着娄睿的惨叫声。两个负责行刑的甲士,此刻都懵了。他们受了大丞相的暗示,明明没怎麽用力此刻的州衙内,格外的热闹。官员们围绕在周围,皆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前方。娄睿被强行脱掉了下裳,就这麽光着趴在地上,两个从邺城而来的甲士,正狠狠的抡起木棍,往娄睿身上打去。娄睿就这麽惨叫了许久,似是被打得昏迷不醒。甲士们收了棍,对视了一眼,匆匆离开,等到他们离开之后,当即有侍卫冲上前,扶起了娄睿,娄睿耷拉着脑袋,忽微微睁开了双眼,低声问道:「走了吗?」两位侍卫点点头,娄睿这才火速穿上了裤子,看向了周围众人。「都回去!都回去!」「知之!你跟我进去!!」众人都有些羡慕的看向了刘桃子,刘桃子站在诸多官员之中,无论是身材,是穿着,还是站姿,都是格格不入,他此刻,怀里正抱着一把小匕首,听到娄睿的呼喊,他跟着娄睿一同走进了府内。而留在外头的官员们当即哗然。「我就说了,什麽刘桃子,就是独孤桃子!他掀了供奉娄家人的寺庙,太皇太后还给他送礼嘞!!」有官员叫嚷着,眼里是扭曲着的嫉妒。有人摇着头,「不对,什麽独孤桃子,应当是高桃子才对,便姓独孤,就能掀了娄家先人吗?这定然是姓高!!」「可恨啊,我们什麽都没做,却被天使一顿训斥,那刘桃子竟还能得赏赐?当真是没有天理了.」官员攀谈了起来,可对刘桃子也是愈发的忌惮了。这他妈的是什麽鬼来头?太皇太后那人,发怒的时候连自己儿子都能打死,竟对刘桃子这般客气??尉囧皱了皱眉头,沉思了起来,忽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正是太守伊娄浩。伊娄浩瞥了眼后院的方向,又看向了尉囧。「尉公,不知您与刘将军还有交情?」「并无什麽交情。」「哈哈哈,您就别再掩饰了,您刚去武川,武川就做出了这般大事,况且,您随后还连着几次派人去送木材,那是您原先准备修建新院的木材吧?」尉囧脸色平静,「确实没什麽交情,只是想帮一帮他而已。」伊娄浩又说道:「我并非是质问.尉公啊,我们同僚多年,关系不错,您知道内情,为何不告知我们呢?又何苦让我们做了恶人?」「刘将军的为人,我们颇为敬仰,也想与他结交啊,您看,是否能搭个桥,原先顺阳王所做的事情,我们也是逼不得已,若是能与将军和睦相处,岂不是对我们都有利吗?」尉囧迟疑了一下,「我跟刘将军谈一谈。」「多谢尉公,我不能随意往您那边去,您今日就勿要急着离开,稍后,我找几个友人,我们难得能相聚,好好谈一谈如何?」就在他们攀谈的时候,娄睿和刘桃子也坐在了屋内。娄睿死死盯着面前的刘桃子,眼神甚是凌厉。「桃子!」「你如实告诉我,你到底是什麽人?!」「汉人。」「放屁!!」娄睿大叫了起来,「你到底是姓娄还是姓高?」「姓刘。」娄睿坐不住了,他起身来回的徘徊,脸色通红,他又看了眼刘桃子怀里的匕首。那把匕首,刀鞘是一个牛角形状,上头点缀着诸多的珠宝,这是当初神武帝送给太皇太后的,而在今日,前来对自己行刑的甲士,却将这把匕首送给了刘桃子,还传达了太皇太后的诏令:吩咐他要用心做事什麽的。竟是一副长辈的派头。娄睿抬起头来,盯着刘桃子的脸,来回的踱步,看了许久,他猛地伸出手来,抓住了刘桃子的手。「你是我姑父的私生子??」刘桃子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复杂的神色。「算了,算了当初大丞相说你是自家人,我想着你是大丞相的姻属,可能姓步六孤,现在看来,你绝对是与我有亲的!」「我那姑母,只有对自家人才如此纵容,如此重视你不愿说,我也不逼你了,只是我白挨了这顿打.你要早说,我何必凑着上书??」听着娄睿的抱怨,刘桃子缓缓拿出匕首,递给了他。「让娄公受罪,愿献此宝刀。」娄睿却是后退了一步,「收回去!收回去!我若拿了这个,可就不是挨十军棍了!」刘桃子收回了匕首,娄睿摸了摸自己的臀部,「好在有大丞相护着,知之啊,便是有太皇太后宠着你,往后也不能再这般了,就是要杀,你也得先告知我一声啊,哪能自己就动了手呢?」「我这边做好准备,岂不是更好吗?」「知之,往后一定要记住,无论你要做什麽,抢什麽,先告知我一声,我并非是那蛮不讲理的人,好歹让我有个准备,不然岂不是要被你害死?」「唯。」刘桃子行了礼。娄睿这才坐了下来,神色平静,他忽舔了舔嘴唇,「这次收获不少吧?」「大量的耕地,佃户,农具,钱,粮,应有尽有。」「我都拿来安置诸边镇了。」「至于黄金珠宝字画之类的宝物,都已经送来,没有私藏。」「我知道你不会私藏,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想说」娄睿眯起双眼,「这杀一个也是杀,杀一百个也是杀,古人云:斩草除根.」「我这十军棍,不能白挨啊?」刘桃子点点头,「我这就去做。」娄睿这才笑了起来,「好,好,知之是个体贴人啊,当下我们安置这边塞的民夫,这正是最需要耕地,需要粮食的时候,我们这也算是为百姓着想了?」「是这样的。」「那知之便去做吧,记得派人来时刻告知情况,嗯,就让子礼来吧,这家伙干练,是个能用的人我这次受了伤,往后就得在府中养伤了,这外头的事情,也顾不上了。」「去吧!去吧!勿要耽误了大事!」刘桃子从后院走出来的时候,左右的甲士竟是惧怕,纷纷避让,不敢阻拦,刘桃子就这麽一路走到了门口,刚刚走出了州衙,便有一人迅速挡在了他的面前。此人正是太守尉囧。刘桃子朝着他缓缓行了礼,「多谢尉公先前所赠送的木材。」「无碍,无碍,我现在的府邸倒也够用,不必急着建新的,你就拿着让那些民夫们修房子什麽的」尉囧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朔州的几个太守,想要设宴来款待你,让我来请你。」刘桃子皱了皱眉头。尉囧继续说道:「这次天使前来的时候,他们都格外激动,觉得你必死无疑.可天使非但没有问罪,还带来了太皇太后的礼物,他们格外的惶恐,不敢再招惹,此番是要跟将军赔罪!」「这些人虽是贪婪成性,可毕竟手持地方政务,将军若是要治理边塞,就避不开这些人,若是将军不怕娄公忌惮,可以前往一见,就是不跟他们来往,听听他们想说什麽也好啊。」刘桃子点点头,「多谢尉公,我与你一同前往。」「好,好!」尉囧当即看向了不远处,招了招手,就有人开着马车过来,而刘桃子却骑上了青狮,尉囧只好自己坐进了马车,朝着城南走去。当他们到达那处府邸的时候,几个太守笑吟吟的上前行礼拜见,他们的脸色很是友善,眼里满是笑意。伊娄浩大声说道:「将军,吾等早已备好了酒席,请上座!」刘桃子大步走上前,当着几个太守的面,一屁股坐在了上位。伊娄浩的嘴抖了抖。还真的是一点都他妈的不客气啊。(本章完) 第172章 世道如此 大堂内格外的明亮。刘桃子坐在上位,左右是桑乾,繁峙,马邑,广宁等诸郡太守。这些在地方上能让上下抖三抖的大臣们,此刻坐在刘桃子的身边,脸上竟是有谄媚之色。他们的品级比刘桃子要高出了许多,可这文武官职的品级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何况,以今日所发生的情况,只怕是一品大臣都不敢对刘桃子太无礼了,邺城的小老太太盯着呢!!伊娄浩举起了手里的酒盏,笑着看向了众人,「诸位,今日刘将军能来,实在是给足了颜面,为了刘将军,我们先饮一杯,如何?」几个人急忙起身,皆是说好。刘桃子冷漠的看着他们,这刚有些起色的氛围,因为刘桃子而变得沉寂,伊娄浩看着不起身的刘桃子,尴尬的笑着,又坐了下来,其馀几个人也是如此,皆不知该说些什麽。尉囧看了看他们,开口说道:「刘将军,您先前说武川扩建,没有木材,现在可还足够?」伊娄浩一愣,赶忙说道:「武川需要木材吗?哎呀,刘将军何不与我说呢?我这还是能帮的上忙的呀!」刘桃子这才看向了他,「当下不缺木材,缺人。」「哦?缺什麽人?」「缺读书人。」「哦,士人啊?」「不,能读书认字之人便可。」「这好办!」伊娄浩大手一挥,「我那诸衙的散吏,正好多出了许多,超了规格,我正愁着怎麽减少呢,正好,武川这边缺人,我送过去不就好了?」「刘将军可是帮了我大忙啊,这些人得以安置,我也就松了一口气!」「多谢刘将军!」伊娄浩站起身来,朝着刘桃子敬酒。这一刻,刘桃子也缓缓站起身来,一饮而尽。「多谢伊娄公。」看到这一幕,其馀两位太守也急忙表示,自己也有很多空闲出来的散吏。方才的肃杀之气消失,刘桃子的脸上依旧没什麽笑容,不过,也没有了方才那种阴沉,几个太守开着玩笑,有说有笑,他们看起来都轻松了许多。刘桃子轻声说道:「大丞相要来了。」众人一静。对他们这个级别的人来说,大丞相要做什麽,往后会做什麽,这都不是秘密。大丞相要来边塞的事情,他们也非常的清楚。可他们还是保持了安静,继续盯着刘桃子,想知他要说些什麽。刘桃子开口说道:「大丞相说,他来到边塞的时候,要看到精锐的边兵,富裕的郡县。」「我能整顿边兵,让他们不祸害地方,我也能操练士卒,让他们更加善战,但是这富裕的郡县,我是没有办法的。」「我本来不愿意多说,可几位很是亲切,我便说上一说。」「大丞相准备用这次机会,看一看边塞诸郡,或会派人私查,赏赐有功者,诛杀有过者。」「诸位,便说这麽多了。」刘桃子说完,又吃了一口酒。「告辞。」刘桃子起身便离开了,几个太守茫然的看着他离开,尉囧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离开。等到他离开之后,伊娄浩迫不及待的起身,看向了尉囧,「尉公!!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这刘桃子就是大丞相派来在暗中监察边郡的?是与不是?!」「大丞相想要立威,来到塞外,击败敌人,这是其一,彻查郡县,诛杀有过官吏,这是其二.尉公!!你实在是!!岂能这般自私呢?!」伊娄浩的脸色极差。尉囧愣了下,急忙起身,满脸的愧疚,朝着他们行了礼,「诸位,恕罪!恕罪!」他苦笑着说道:「我与那刘桃子并没有什麽交情,只是我家与他家有交情家里派人告知我,说是大丞相派此人暗查各地,只是猜测,我也不敢确定,况且大丞相之事,岂能泄露,故而不敢告知,恕罪!恕罪!」伊娄浩懵了,他看向了左右两人,「您家??」「若是我没有记错,您是骠骑大将军嘶。」伊娄浩沉默了片刻,方才瘫坐在了地上,「坏了。」「我们跟着顺阳王将做的事情都告知了刘将军.大丞相到来之后,岂不是第一个拿我们试刀??」其馀两人也是如此,极为惶恐。看着他们的模样,尉囧赶忙说道:「不必惧怕,大丞相还不曾到来,我当初不也是参与了吗?顺阳王在此处做事,我们岂敢不从呢?大丞相也定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得趁着大丞相到来之前,让地方出现改变!」「改变?」「对,边郡之中,国人骄横,没有耕地无法生计的百姓数不胜数,县衙数年来没有人敢进门,官吏们几乎都是国人爪牙,偏袒帮衬事情到了现在的地步,也就勿要管什麽得罪他人了,先保命要紧,况且,有大丞相撑腰,何惧之有呢?」「诸位要如何,我无法劝说,只是我,回去之后,便要大力整顿地方,彻查上下官吏,分发耕地,安置流民.」伊娄浩听闻,当即点着头,大义凛然的说道:「我们身为地方官员,理当如此!理当如此!」「诸位!我还有急事」几个人很快便各自散去了。尉囧骑着骏马,领着骑士们,满脸苦涩的走在了路上,他时而叹息,时而发笑,时而沉默。当他们一行人出了城的时候,尉囧猛然发现,刘桃子领着数十位骑士,正在路上等着自己。尉囧纵马上前,两人一同走在了路上。「将军,我替你圆了那说法,他们几个,都发誓要励精图治,改善民生.」尉囧苦笑了起来,「这世道,得用谎言才能让地方大官去干正经事荒谬,荒谬啊。」刘桃子眺望着远方,「他们不曾怀疑?」「怀疑?怀疑什麽?怀疑您骗他们去做好事??」「这样的理由,他们永远都无法理解,也不会去理解,谁能想到,会有人以解庶民之苦为己任呢?」刘桃子点点头。「多谢尉公。」「不,不必言谢.说来惭愧,我出身名门,凭藉祖荫捞了个官职,却是浑浑噩噩,虚度时日,这些年里,从未做过一件有利社稷的事.过去顾虑太多,如今碰到个敢做主的人,若是再迟疑,只怕此生便也如此了。」「将军,万一将来有一日,我因这些事而获罪,将军可能搭救一二?」刘桃子缓缓看向了尉囧,眼神肃穆。「必救。」尉囧笑了起来,「多谢,多谢,我这便不怕了。」刘桃子领着众人返回武川。武川内外,格外的热闹。有民夫正在其户长的带领下,热火朝天的干活,当下粮食充足,尽管分发的不多,却比过去要好上太多,至少每天都有,不会中断,给他们吃的,他们就是干起活来,也没有过去的麻木劲。田子礼在周围勘察之后,在武川周边设立了适合的居住点,将这些百姓们安置到此处。他们提拔了大量的民夫,让他们担任十户长,百户长等等,将混乱无序的民夫们组织了起来,让他们知道了归属,能更好的管理他们。民夫们不再堆积在武川城内,而是以武川为中心,朝着周围开花。一座纯粹的军事堡垒,成为了跟其馀县城同样的正常城池,城内居住的依旧是军队,可城池周围却有了新建的乡村。不只是武川,周围几个重要的戍堡,都是如此。连带着防线也被改变,在设立乡村的同时,他们也会在周边设立哨塔和马墙。整个边塞都很是忙碌,官吏们常常从白天忙碌到晚上,几乎没有休息的时日。刘桃子对这些事情不算很熟练,他将杨愔曾送给他的书抄写了许多份,分发给了军吏们,让他们去理解学习。「兄长!!」姚雄纵马前来,匆忙下了马。「你终于是回来了,兄长,出了大事!」姚雄满脸的着急。「哦?」刘桃子依旧平静,他纵马朝着城内走去,姚雄跟在他的身边,「我奉兄长之令,讨伐边塞各地的寺庙,各处都算是很顺利,可唯独怀朔那边,那帮怀朔人,就是对兄长无礼,看不起我们武川兵!」「有几个怀朔骑士领着苍头奴与我们对峙,还要庇护那些妖僧!」「我与他们动了手,没占到便宜,后来惹出了他们的戍主,本以为会是个懂事的,没成想,竟也站到了那些骑士身边,要与我作对.」姚雄怒气冲冲的说着:「我说是您的命令,他们便说要求见将军,我将他们都给带回来了,那个戍长,骑士,还有那几个妖僧,他们此刻都被我扣在官署里!!」刘桃子再次看了他一眼,看到姚雄脸上的伤痕,「你挨了打?」姚雄脸色通红,「是他们突袭,有个怀朔兵,射术当真了得,一言不合,直接动手,一箭射掉了我的铁胄,我一时不查,摔下马来我.」刘桃子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速度。姚雄只是低声嘀咕道:「一时大意,这些贼儿,惯会偷袭.」当他们来到官署的时候,姚雄赶忙下马,上前牵青狮,刘桃子下了战马,姚雄将青狮交给了一旁的甲士,随即领着刘桃子就往侧院走去。姚雄一脚踹开了门。「武毅将军到来!!速速行礼!」姚雄大吼道,院内有十馀人,此刻匆忙起身,朝着门口方向行礼拜见。刘桃子随后走了进来,看了姚雄一眼,「往后小声些。」「唯」此刻,怀朔戍长刘大头赶忙上前,「独孤将军.」「我姓刘。」「刘将军,这都是误会!是误会啊!」刘大头很是着急,他指着远处那几个僧人,「安法寺里都是好人,是好人啊,他们不收钱财,为人治病,不要赏赐,自耕自得,不可能与伪周勾结,更不可能谋反啊将军,请您明察啊!」刘桃子缓缓看向了远处那几个僧人。跟刘桃子以往所见过的僧人不同,这些人极为清瘦,肤色黝黑,穿的衣裳虽然不算脏,却很是破旧,缝缝补补,他们眼神清澈,发现刘桃子看向他们,便轻轻点头。「安法寺?」一位上了年纪的僧人走上前,朝刘桃子行礼,「贫僧安智,拜见刘将军。」刘桃子审视着他,又看向了姚雄,「搜出了什麽?」「甲胄,军械」「说实话。」「什麽都没有搜到,这帮妖僧藏得很深,那寺庙很是破旧,还说什麽治病不收钱,分明就是惑乱人心,不知藏着什麽勾当,兄长,我们这一路上,可曾见过什麽好的和尚,和尚不都是谋财害命的吗?!指不定他们将钱财藏在了什麽地方,兄长,我再去」刘桃子缓缓看向他,那凌厉的眼神分外吓人,姚雄闭上了嘴巴,不敢说话了。那老和尚朝着刘桃子行了礼,说道:「将军,吾等皆是修行之人,修的是苦禅,不曾收取什麽钱财,更不曾谋财害命,也不会与周人有勾结.」刘大头也急忙说道:「将军,确实是这样啊,安法寺的这些大师们,不收钱财,自己耕作,若是不够吃了,就上街要饭,且只要很少,他们还为人看病,从不收钱,有活不下去的人上门,他们还会施救.」刘桃子看向那老和尚,「苦行僧?修的是什麽?」「修的是拯救天下百姓。」「我不知道你们这麽做有什麽用不过,至少有这个想法,你们回去吧。」「多谢将军!!」那几个僧人纷纷行礼,老和尚迟疑了下,又说道:「将军,贫僧本不该多说,只是您多造杀」「回去吧。」刘桃子再次开口,打断了对方。那老和尚长叹了一声,朝着刘桃子行了礼,领着弟子们低头离开了此处。刘桃子又看向了刘大头,「你们也是,尽快回去。」姚雄大惊失色,他指向远处那怀朔兵里的一个,「兄长,便是那人,先对我们动手,他们便是有理由,也算是违抗您的军令,岂能就这麽放过??」刘桃子顺着他所指的,看向了那人。那是个戴着面具的人,比起其馀怀朔兵,明显要矮小了一点点,刘桃子看着那人,却皱了皱眉头。刘大头赶忙挡在了那人的面前,「将军,都是我下的命令,您若是要责罚,便罚我吧.」刘桃子开口说道:「你与他留下来,其馀人可以走了。」刘大头还想说些什麽,却只是无奈的低下头来。刘桃子看向了一旁的姚雄,姚雄此刻得意洋洋,似是在说,看我兄长如何处置你们!「还有你去领十军棍。」「啊?」姚雄一愣,随即赶忙行礼,「唯」姚雄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此处,屋内,就只剩下了这三人。刘桃子缓缓走到了那面具骑士的面前,面具骑士格外不安,不知所措,刘大头再次走来,「将军,他并非是有意,大师曾救治他的阿爷,对他有大恩德,请您饶恕,请您饶恕。」「你叫什麽名字?」「燕黑靼。」那人的声音很是嘶哑,听起来怪异。「取掉你的面具。」那人一顿,迟疑了下,缓缓取下了面具。面具之下,是一个英武女子的脸,她肃穆的看向刘桃子,行了军礼,「燕娘,拜见将军。」刘桃子看向了刘大头,似是要他给个交代。刘大头纠结的说道:「将军,您勿要误会,这并非是吃空饷.燕娘的阿爷,是很有本事的,可惜,后来受了重伤,若不是大师搭救,只怕早已没了性命,她几个兄长先后战死,只剩下她一个.这次的军书上,有她阿爷的名字,我劝过她,可她对她阿爷孝顺,非要代替他领命,将军,我知错矣,且宽恕了她一次吧」刘桃子错愕了下,再次看向面前的女子。「嗯,军书上除了她阿爷的名,妥善安置。」听到这句话,燕娘连忙行礼,「将军!!我家里尚且还有诸多苍头要养活,若出了军书,我家便不再是军户,请将军允许我代替片刻,让我阿爷收养个孩子,再让他来顶替,在前朝的时候,军户之家,也常有女子顶替的,何况,我自幼练习骑射,学习兵法,会用马槊,并不弱与人!」「请将军允许!!我绝不辜负将军厚望!!」刘大头迟疑了片刻,也开口说道:「燕娘着实不弱,先前讨伐突厥人的时候,她在我部下射杀最多,军功第一」刘桃子看着她,「面具戴上,跟我来。」刘桃子带着两个人走出了别院,就这麽一路走到了西大校场,还有不少甲士正在此处操练。刘桃子停在了门口,朝着远处的寇流招了招手,寇流赶忙来到了此处,气喘吁吁。「弓给他。」寇流一愣,取下了大弓,递给了面前的面具骑士。刘桃子指着远处的草人,「射其首。」寇流瞪圆了双眼,那草人距离此处只怕是有八十馀步,这如何射中其首??他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到「嗖,嗖,嗖」的三声破空。寇流惊愕的发现,远处的草人头颅上挂着箭矢。而一旁的面具骑士,则是保持着标准的射击姿势,一动不动。寇流张大嘴巴,呆若木鸡。刘桃子的眼里闪烁着欣慰,他点着头。「不错。」「燕黑靼,可愿在我这里做个斥候?」『燕黑靼』大喜,他赶忙朝着刘桃子行礼,「多谢将军!!」ps:哈哈,均订一万五啦,还是那句话,涨势喜人,涨势喜人啊,多谢诸君厚爱!!若是可以,还请投投月票,就当是激励老狼啦!(本章完) 第173章 登基 「皇帝高殷,虽无失德,却是年少,西贼猖獗,奚人进犯,群臣失和,帝竟不能制。」「紫薇暗淡,社稷需明主。」「今上祭神武皇帝,占卜询问,得其所允,废皇帝高殷为济南王,食一郡,居别宫。」「神武皇帝六子常山王,幼而英特,早有大成之量,政务军略皆曰能,可继大统,祭祀先祖,庇佑天下.」皇帝高殷茫然的坐在上位。雄伟的大殿内,几根石柱顶天立地,有甲士站在远处,直勾勾的盯着跪在殿内的诸多大臣。娄昭君站在群臣之先,皇帝之前,一旁的黄门大声的宣读起了娄昭君的诏令。高殷还不曾理解当下的情况,就有两位黄门走上前,轻声说道:「大王,可以起来拜谢太后。」高殷还是没有反应,两位黄门便将他架起来,一路带到了娄昭君的面前。高殷慌乱的看着面前的娄昭君,眼里满是惧怕,「祖母.」娄昭君不曾多看他一眼,转头看向了群臣。「还愣在此处作甚?!何不去晋阳迎接新天子?!」高湛与高归彦赶忙称是,随即领着群臣起身,急匆匆的离开了此处。大殿内顿时变得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老太太和他那不成器的孙子。老太太那冷酷的脸色渐渐变得柔和,她拄着拐杖,走了几步,站在高殷的面前,伸出手,摸了摸孙儿的头。「无事了,无事了,勿要惧怕。」「往后安心做个藩王,想读书便读书,想玩乐便玩乐。」「我护你周全。」高殷看着娄昭君那亲切温柔的脸庞,一时间也是愣住了。「唯多谢太后」「傻小儿,唤什麽太后,我是你祖母!」「来,跟我回去!」娄昭君伸出手来,高殷便上前牵住了她的手,两人缓缓朝着后宫走去,高殷的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还记得自己还很小的时候,祖母对他颇为宠爱,大伯家的几个堂兄欺负自己,祖母总是帮着自己训斥他们。可长大了,他就再也不曾在祖母的脸上见过亲切的眼神,总是透露出厌恶,恼怒,嫌弃高殷忽觉得浑身都轻松了不少,他不由得握紧了祖母的手。娄昭君瞥了他一眼,再次笑了起来。「傻小儿,傻小儿,就没这个命呦~~」晋阳,宣德殿。此处的大殿跟邺城的不同,更加粗糙,却是更加的庞大,就是那柱子,都比邺城的要大出了许多,虽没有装饰,便是体量也足以令人震惊。高演身穿冕服,坐在了上位。群臣们穿着整齐,分别站在两旁。「陛下!!」「陛下!!」群臣一次次的高呼。高演脸色平静,看着众人,看不出有多少激动和狂喜,他的脸色依旧肃穆,与过去相同。可群臣看向他的眼神却已经是不同。「皇帝有诏,诏令大赦天下。」「改乾明元年为皇建元年。」「奉太皇太后还称皇太后!皇太后称文宣皇后,宫曰昭信!」「陛下!!」群臣再次高呼。高演不愿意太多折腾,他做的实在迅速,从废立皇帝的诏令再到他登基的诏令,都主打一个朴实无华。在过去,这个级别的诏令,往往是要大加修辞,往往需要念上半个时辰,而此时,废立也只是在一言之间,根本不在乎天下人会如何去想,也不在意后人会如何去想,只要能完成废立就好。在跳过了诸多的环节之后,高演便让群臣各自离去。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操办。朝中那几个重臣与宗室,此刻倒是都留了下来。当他们跟在高演身后往内殿走的时候,那些宗室和勋贵的脸上满是狂喜。陛下是在晋阳登基的!!邺城和晋阳,似乎被他们当作是两种不同的势力象徵。或是因为汉人重臣更多的在邺城,而鲜卑勋贵更多的在晋阳。高湛快走了几步,跟上了走在前头的高演,脸色颇为激动,「兄陛下!大事成矣!!」高演只是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言语。他们一路回到了内殿,诸多心腹,跪在了皇帝的面前。高演清了清嗓子,「湛,我朕拜你为右丞相,留心天下政务,不可怠慢。」「臣遵旨!!」「平阳王,朕进你为太傅。」「多谢陛下!」「彭城王,你进大司马。」「多谢陛下!」「平秦王,你进司空兼尚书事。」「平原王,你大将军的职位不变,兼领太子太师。」「明月,朕进你为巨鹿郡公」高演一一宣读,在场众人,纷纷拜谢,王晞,崔季舒等人,此刻却忽沉默了下来。高演将这些宗室勋贵们一一封赏,众人大喜过望,甚至有几个时不时瞥向了王晞在内的汉臣,眼里多是得意。高演在将在座众人封赏之后,又看向了高湛,「至于那些不曾前来的有功之将,也不能亏待,朕准备进娄睿为东安王,其馀有功宗室,也该进爵。」「他们之中有些才能非凡的人,可以召到庙堂来担任要位,如担任刺史的兰陵王,可以回来担任中领军,令其统帅中军,其馀众人也是一样。」高湛急忙行礼,「唯!!」在吩咐好这些事情后,高演方才让他们离开,宗室与勋贵们兴高采烈的告别了皇帝,有说有笑的离开了此处。高演这才看向了王晞等人。「王君,朕进你个散骑常侍,往后就能随时进宫陪着朕了」王晞愣了愣,然后行大礼拜谢。「叔朗,朕继天子位,大赏宗室勋贵,对你们却格外的吝啬,你心里可有不满?」「陛下!陛下待臣厚恩,臣能得此赏赐,已是」「好了。」高演打断了他,继续说道:「勿要说什麽空话,厚此薄彼,怎麽会不怪呢?」高演看向了其馀几个汉臣,「诸卿,杨相还在的时候,就认为自己以宰相之尊,足以号令天下,让众人服从,可从他的下场来看,无论是宰相的身份,甚至是皇帝的身份,只怕都不足以让天下人服从.想要让他们服从,得是有钱,有粮,有兵哪怕前两个少点,最后一个也不能少。」「朕所封赏的这些人,都是手握重兵,只有先得到他们的效忠,才能渐渐掌握天下之实,而不只是有个空的名义而已。」「诸卿勿要着急,等朕立下军功,能掌握天下兵事那时便是诸位大展身手的时候了。」王晞赶忙行礼拜道:「陛下,臣等岂能不知陛下之苦心?陛下不必多言,吾等定一心跟随,与陛下一同大治天下,匡扶社稷,完成先帝所未能完成的大事业!」高演没有回话,在安抚了众人后,他转头看向了陆杳。陆杳在群臣之中,算是个比较特殊的例子。他本身应该算是鲜卑勋贵,陆杳是个鲜卑人,血统比高演这个半鲜卑还要纯正,人家祖上甚至是鲜卑部落酋长,正儿八经的步六孤大人。他甚至也能算是宗室,他的侄子迎娶了高演的女儿,算是跟皇帝有亲。可最离谱的,他还属于汉人士大夫集团,只因为这支步六孤太早进了中原,脱离塞外生活许多年,早已被汉化成了当今模样,鲜卑话不知还会说多少,五经却是学的那叫一个流利,比他妈的士大夫还要士大夫。而且,陆杳本身也喜欢跟这些汉人重臣厮混,生理身份是鲜卑,而自我认同则是汉「陆卿,本该让你在上个月便出使的,只是塞外不稳,拖延到了如今。」「朕既登大位,这事情也就不能再拖延了。」陆杳脸色肃穆,朝着高演行了礼,「臣这就出发!」他又说道:「只是,陛下,武毅将军刘桃子,为人急躁,实在不适合担任护送之重任,是否能从诸将校之中择一人来代替」陆杳的眼里充满了急切。他不怕出使伪周,可他怕刘桃子!!他不想再跟这个脏东西扯上什麽关系了,他从未见过那般的莽夫,那般重的杀性,此时伪周内部也是一堆事,他们也想跟大齐略微改善下关系,可若是让刘桃子来护送自己,呜呼,我命休矣!!他丝毫不怀疑这野蛮人会干出殴打韦孝宽的事情来,到时候,别说是什麽修补两国关系了,便是这条命都得丢在伪周。厍迪显安也走了几步,认真的说道:「陛下,陆公所言有理,武毅将军极有才能,韦孝宽绝非庸人,定是将其视为大敌,若是让武毅将军前往,就怕伪周违背信义,杀我大将.」「没道理的。」「这件事,让武毅将军前往,最是稳妥。」开口的人乃是此时担任祠部尚书的崔昂。崔昂脸色平静,就像是在点评一个跟自己完全无关的人,「此番是护送陆公深入敌境,诸多将军,皆与伪周有血海深仇,彼此杀戮太多,去了伪周,只怕是难以幸免,反而是刘将军,从未跟伪周交手,所屠戮的多是无兵铁的齐人,跟周人无什麽仇,况且他很有胆量,去了伪周,也不会丢了我大国风范」厍迪显安的脸色当即变得难看了起来,「崔公,我知您与武毅将军有仇,只是当下商谈大事,何以如此?」众人纷纷开口,有人支持,有人反对。高演忽开了口,「勿要多言。」他打断了众人的争论,看向了陆杳,「陆卿且留下,其馀人都可以离开了。」群臣无奈,只好行礼告辞离去。高演轻声说道:「陆卿性格良善,韦孝宽为人狠辣,只怕陆卿在那边遭受委屈崔昂其实也不曾说错,桃子与周人尚且没有大仇.有他护送,我也能安心不少,不怕陆卿遭受羞辱。」陆杳说道:「陛下,我是担心刘桃子会跟周人起了冲突.」「不会的,桃子看似鲁莽,实则做事极有考量,绝非莽夫。」「他还年轻,让他去看看自家大敌,也不算什麽坏事,伪周此时有求于我们,他们是不敢对你和刘桃子直接下手的,否则,定为天下不容,你且放心吧。」陆杳缓缓低头,朝着对方行礼,「臣遵旨!」走出了皇宫,陆杳忍不住仰头长叹。看来,自己是摆脱不得了啊。陆杳也不敢耽误,回了府上,他的左右其实也早就做好了准备,陆杳出使的事情,在几个月前便已经定下来,只是因为刘桃子在塞外闹出了许多事,这邺城跟晋阳又多是不安,才让他耽误了出发的时日。如今高演下令,他是不敢再耽误了,当天便从晋阳出发,前往武川。陆杳此番出行,规格极高,持天子节仗,有最精锐的百保护送,钱主簿自然也再一次跟上了陆杳,坐在车内,时而备热水,时而寻甜果。看着陆杳眉头紧皱,闷闷不乐的模样,钱主簿笑着说道:「陛下拜您为散骑常侍,此番出使,只要能成,定是能外放为一大州刺史,待满时日,就能回朝起任一品.这是天大的好事啊,陛下亲自铺路,公何以忧愁呢?」陆杳叹息着说道:「若只是我自己前往,自然无忧,只是此番要与武毅将军同行!!」「武毅将军是哪个?」「刘桃子。」「啊?!怎麽又是他?!您不是说要上书劝谏陛下吗?」「我是劝谏了,陛下不听。」「祸事了,祸事了!」钱主簿急得团团转,满头大汗,看着他的模样,陆杳反而是平静了下来,「慌乱甚麽?!」「我持天子节仗,又是他的举主,莫非还制不住他吗?!」钱主簿赶忙低下头来,「若是您出面,自然是能制的住他的」「那你说说,我该如何制他?」「我」钱主簿茫然的眨着双眼,「陆公威武,只要大声训斥」陆杳都忍不住气笑了,「我就该早些将你轰走,你这幕僚,到底有何用呢?」钱主簿也不觉得羞愧,却是一同讪笑了起来。陆杳也不再去想接下来的事情了,开始认真的准备起此番前往伪周之事,这次是要去见韦孝宽,不知伪周皇帝和其馀重臣是否会露面,无论他们是否露面,陆杳都得做好面对他们的准备,接下来的时日里,他就坐在车内,翻看大量关于伪周诸多官员的事情,看的是头晕目眩,疲惫至极。如此赶了许久的路。陆杳的车架终于是来到了边塞之地。如此浩浩荡荡的人马,当然是瞒不过人的,见到有人持天子节仗前来,沿路的官员们纷纷前来,请求迎接,只是陆杳不敢耽误时日,只是说有要事办,也不停留。他就这麽赶到了娄睿这里,宣读了册封的诏令。娄睿封了王爵。娄睿大喜过望,要留下陆杳宴请,陆杳只是拒绝,朝着武川再次出发。陆杳站在高坡,看着远处,瞪圆了双眼。「此处怎麽多出了如此多村镇??」钱主簿听闻,赶忙离开,片刻之后,他便带回了一人,那人是底层散吏打扮,被钱主簿拉过来,吓得瑟瑟发抖,看到陆杳,便赶忙跪拜行礼。「你是吏?是何官职?」「回使君!属下过去是郡中散吏,当下是武川散吏,负责此处的安民镇.」「武川的散吏??我也来过边塞,怎麽不记得这里有什麽镇?」那人赶忙说道:「过去是没有,武毅将军到来之后,便安置各地的民夫,收拢亡人流民,将他们安置在诸戍周围,以作防卫,如武川,怀朔,绛川,白马,浍交,翼城等戍,都已如大郡一般,左右有诸多的村镇」陆杳揉了揉额头,「设了乡?还是村?」「额是以十户,百户来统辖,皆食将军之俸禄」这一刻,陆杳的脸色顿时僵硬,许久都没有说话。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好了,你且回去吧。」送走了这位散吏,陆杳再次坐进了车内,一行人朝着武川的方向前进,道路两旁,常常能看到正在修建中的村庄,大量的民夫正在忙碌,四周的耕地,也有人在忙活着,有人在开垦荒地,有人则是收粮,还有人在挖渠引流,用以灌溉。陆杳来过边塞许多次,这里因为常年的战乱,变成了纯粹的军事堡垒,几乎放弃了所有的民用建筑,几座戍城彼此对峙,防卫边塞,而现在,这些边戍周围又出现了村庄陆杳知道陛下过去曾下令让边地动用民夫来进行耕耘,可他所想到的开垦,跟这位武毅将军所想的开垦似乎有些不同。如此走了许久,武川城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还不等他们靠近,刘桃子便领着人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陆杳走出了马车,手持节仗,看向了正前方的大军。姚雄等人大惊失色,「竟是陆县令!!」他们激动的下了马,来拜见故人,刘桃子也是下了马,朝着陆杳行礼拜见。陆杳皱着眉头,在几个人的簇拥下,快步走到了刘桃子的面前。他低着头,打量着面前威武不凡的年轻人。「敢问武毅将军.您是打算在边塞聚众造反吗?」正在跪拜的田子礼猛地抬起头来,其馀几个将领此刻也是吓了一跳,刘桃子却平静的抬起头来。「不曾有此念想。」ps:初,帝与济南约,不相害。——《北史·卷七》丞相从事中郎陆杳将出使。——《资治通鉴·乾明元年》(本章完) 第174章 高王快乐城 「起来吧。」陆杳有些心累。他朝着城内走去,刘桃子跟在了他的身后,姚雄惊愕的看向了田子礼,田子礼朝着他摇摇头,随后上前去迎接陆杳所带来的那些人,亲切的问候。陆杳跟着刘桃子走在前往官署的路上,几次欲言又止。两人回到了官署,陆杳开口说道:「我与你单独商谈。」刘桃子令其馀众人离开,跟陆杳独自坐在了屋内。这一次,刘桃子总算是坐在了侧位。陆杳长叹了一声,「大丞相已进皇帝位。」刘桃子问道:「陆公对此不满?」陆杳吓了一跳,「我何曾说过不满?!」「那何以叹息呢?」「我叹息是因为你!」「知之啊!!当初你上任的时候,可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什麽?」「记得,陆公所赠兵法,我常观看学习。」「你学的不错啊!这都开始自行安置百姓,私下设官吏治理,开垦荒地引水,打造村镇马墙,将军下一步想要做什麽?举反旗吗?!!」陆杳是个很宽厚的人,可此刻,他实在是忍不住了。「知之啊!!当初是我举荐你为官,按着律法,若是你违背了律法,我当连坐!!知之何以要害我呢?!」「陛下让你开垦耕地,不是让你私自设立官吏.」「陛下知道诸事。」刘桃子开口打断了陆杳。「你说什麽??陛下知道??」陆杳瞪圆了双眼,刘桃子认真的说道:「陛下知道,并且,他也同意。」陆杳这下彻底说不出话来,他沉默了许久。「那你也知道我是为何来此处的?」「由我护送您前往玉璧城。」听着刘桃子亲口说出这句话,陆杳额头上的青筋再次跳了跳。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来改变。陆杳轻声说道:「知之啊,别的事情,你不听我的,这没关系,我能容忍,可此番出使,事关重大,绝对不能轻视啊那韦孝宽,乃是个歹人,此番你与我前往,只有一点,万万不可招惹了那韦孝宽,我不是要你低头做人,倘若他们想要羞辱我们,你自然是可以出手的,但是,不能太过!」「一切都要听从我的命令,我不许,你就什麽都不能做!」「若是你答应,我才能带你上路,若是你不应,我便是豁出命来违抗君令,也绝对不会带着你前往的。」陆杳的脸色很是严肃。刘桃子缓缓低下头来,「唯。」陆杳松了一口气,「知之,我并非是信不过你,只是此番,事关重大,你且去准备吧,不能再耽误了,得尽快上路。」「陛下有令,你也不必带上太多人,只需带十馀个好手,就足够了。」陆杳留在官署内休息,刘桃子却走了出来。姚雄等人此刻正在门外等着,看到刘桃子走出来,姚雄急忙上前,「兄长,陆县令是个什麽意思?怎麽一来就说要造反?」「勿要胡说!」田子礼急匆匆的走了过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向了刘桃子,「兄长,随从人员,我都安排妥当,此刻就在南城吃酒用膳」刘桃子示意众人跟上自己,他们一同去了别院。入座之后,刘桃子便开了口。「我得跟着陆公外出办事了。」「兄长要去何处?」「伪周。」「啊??」众人纷纷惊呼,姚雄更是忍不住问道:「兄长,莫不是要攻打伪周?」「是出使。」「出使?那怎麽会让兄长前往呢?兄长又不爱说话,理当让田子礼去啊!」田子礼瞥了眼姚雄,忽开口问道:「该不会是要以此来对兄长不利吧?」众人各自议论了起来,场面甚是热闹。刘桃子平静的说道:「不必多虑。」他看向了田子礼,「我离开之后,武川内政务,暂且由你来打理,若是遇到要事,就去找娄公.」田子礼猛地起身,朝着刘桃子深深行礼,「兄长,不如让崔君来打理吧,我跟随兄长一同前往,兄长不善交际,带上我,或能有所用。」「我此番出使,只是护卫使者而已,你跟崔刚都留下来,以武川大事为重。」田子礼还想要说些什麽,脸色复杂,姚雄却笑了起来,「兄长说的对,这去见周人,你跟过去做甚?这哪里是你们这些文士该做的事情?」他看向了刘桃子,「兄长,我们何时出发?我现在就挑选人手.」「你也留下。」「兄长!」姚雄当即跪拜在了刘桃子的面前,「兄长,我虽无用,可此番深入敌境,危难之际,岂能没了我?便是再无用,也能为兄长挡一箭!」刘桃子平静的说道:「子礼要负责政务,还得留下个足够勇猛的来帮着他镇住诸悍兵。」姚雄愣住了,此刻,他也变得跟姚雄一同纠结,兄长相信他,觉得他勇武,让他坐镇武川,这自然是好事,可想到兄长独自前往,他又格外担心。刘桃子看向了众人,「流,兼得,黑靼,你们三人跟我走。」「流,你再召十个善骑射能长奔的好手。」寇流,褚兼得,燕黑靼三人起身,朝着刘桃子行礼,寇流回答道:「我这就去找。」姚雄起身,看向他们三人,愤愤不平,「老寇是自家兄弟,倒也算了,可褚公骑马都骑不稳当,不懂得杀敌,那矮哑巴又是个不说话的,粗通些射术,岂能跟随.」「雄,勿要多言!」田子礼皱起眉头,已有了些做主的气势,他看向了刘桃子,再次行礼,「兄长,您且放心外出,此间诸事,不必担心,我定守好家业。」崔刚等人也纷纷起身。刘桃子点点头,看向了姚雄,「你最是鲁莽,有仗势欺人的老毛病,我离开之后,你要听从子礼的。」他又看向子礼,「若不从,以军法处置便是,不必问过与我。」众人且都准备了起来,他们其中很多人,从未离开过刘桃子,此刻刘桃子忽然离开,还是前往那麽危急的地方,实在是令他们无比的担忧。陆杳很是急切,次日就要启程前往,连去拜见娄睿的机会都不给。刘桃子领着众人出来的时候,田子礼,姚雄等人依依不舍的跟在他们身后,跟着送了许久,直到刘桃子下令让他们回去,他们方才留在了原地。看着那些人的神色,陆杳也不由得感慨了起来。「知之麾下,倒是有一群忠义之人。」「不错,不错。」陆杳点着头,正要说些什麽,却发现那随行人员之中,有位奇丑无比的,此刻正盯着自己猛看。陆杳似是记得这个人,好像在成安时就跟了刘桃子,却想不起他到底是什麽人。褚兼得看了陆杳许久,忽然问道:「陆公是否会觉得时常有瘙痒?」「额是有些.你.」「是不是总是出汗,大汗淋漓?」「对」「那是不是觉得视力愈发下降?」陆杳被问的有些发毛,钱主簿忍不住了,赶忙问道:「这位老丈,我家主公是不是有什麽不妥?」褚兼得笑了笑,「失礼!失礼!只是随意问问.」刘桃子开口说道:「若是看出些什麽,便如实告知吧,陆公不会怪罪的。」褚兼得这才说道:「我方才看陆公上肢肥胖,汗流浃背,故有些猜测若是我方才问的都属实,那陆公便要注意些,往后,不能再吃甜食,另外.每日改为两餐,两餐多食,食了便去纵马,练剑.或许还能有所好转。」陆杳沉默了片刻,方才朝着褚兼得低下头来,「多谢这位医师,往后定当注意。」褚兼得没有再多说什麽。amp;nbsp;他们加快了速度,朝着未知的玉璧城匆匆赶去。刘桃子等人都还好,赶路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麽苦差事,甚至是对褚兼得来说,也算不得什麽,他吃过更多的苦,而对陆杳来说,这就有些难熬了,如此迅速赶路,陆杳只觉得头晕目眩。若是要直接前往玉璧,从邺城出发比从边塞出发要近许多,而陆杳选择先前往武川,也不只是为了刘桃子和娄睿,他还有一个任务,为当今皇帝查看诸边郡的情况。高演派出了许多人,都是持着天子节仗,四处出行。他们彻查地方的情况,严惩地方的恶徒。陆杳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去查看当地的耕地,看看他们的收成,不过,他不跟官员们相见问候,也不会耽误多少时日。当他们到达晋州的时候,陆杳终于放慢了速度,做好正式前往玉璧的准备。一行人就停靠在野外,道路崎岖,往远方眺望,也看不到什麽人烟。此处跟武川不同,地形高低起伏,若有人藏在这里,还真的不好发现,寇流领着人在四周探查,刘桃子穿着戎装,皱着眉头,就站在陆杳的马车边,打量着周围。此处格外的萧瑟,多年的战乱打没了一切,就连地面似是都被耕了一遍,看不到什麽绿色。刘桃子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在半空之中来回飞跃的鸟儿,眼里闪过一丝凶狠,「黑靼,射下来!」燕黑靼急忙拿起弓,瞄准了那些飞鸟。随着他拉弓射击,先后有两只飞鸟被射下,而其馀的那些惊慌失措,纷纷改变了原来的飞行方向。燕黑靼纵马冲出去,很快,将两封书信拿到了刘桃子的面前。「将军,这是绑在那鸟腿上的。」果然,这些不断从刘桃子等人头顶上飞过去的,皆是信鸽。刘桃子拿起书信,卷开看了片刻,上头的字犹如鬼画符,压根就不是任何一种文字,更像是某种标记。「在看什麽?」陆杳忽从车上探出头来,疑惑的问道。刘桃子将书信递给了陆杳,陆杳看了片刻,随即苦笑,「贼儿军,前方就是贼儿军的巢穴了,这诸鸟回巢,再正常不过。」「这韦孝宽啊,最是擅长用这般手段,等我们见到你,尔等都要谨慎言语,勿要被他所哄骗。」「嗯,另外,也不要被他唬住,此人可能会说出些秘密来恐吓诸位,勿要上了他的当,在我大齐境内,还轮不到他周人放肆!」陆杳吩咐了几句,又回去了。刘桃子则是收起了那书信,继续盯着周围。鸽子挥舞着翅膀,在半空之中划出了优美的弧线。它飞跃了群山,飞跃了城寨,从箭矢之上穿过,也不知飞了多久,它终于放缓了速度,开始缓缓下落。这是一处大营,内外皆有武士来回的巡逻,这些武士们穿着相同,可相貌却各不相同,有的胡人相貌,有的汉人相貌,鲜卑相貌也不在少数。大营周围设立了高墙,令人看不清里头的情况。鸽子缓缓飞落,有人高高举起手来,那人穿着西域的穿着,鸽子飞落到了此人的手心。这人笑着看鸽子啄食,取下了书信,又将鸽子抓起来,装进一旁的笼内。在营帐内,此刻摆满了无数的鸽笼,有数百人正在四处忙碌,有人喂养,有人在放飞鸽子,有人接下鸽子。整个营帐都散发出一股鸟屎味,地面上就没有一处乾净的地方。那人拿着书信匆忙走到了门口,交给了一位武士。武士骑上了骏马,带着诸多书信,冲向了不远处的城池。玉璧城。玉壁之城,三面深沟,一面壁垒,地势突兀,险峻天成。那城墙耸立着,犹如高山,城池修建的很是精巧,与当地的山谷缠绵,形成了一道不可突破的屏障。这道屏障为大周挡下了很多次的进攻,高王念念不忘.城内,官署。有官吏快步走在走廊内,手里拿着整理好的最新情报,一路不断的拐弯,官署内部的装饰极为优雅,各类的精美的雕饰,丝毫不逊色与大齐那些大族之府邸。这官吏一路走到了最里头的大堂前,左右甲士挡住了他。「我来告知将军各处消息。」「将军正在会见贵客,且在此等候。」「唯。」在大堂之内,一位儒雅随和的老人坐在上位,他看起来有五十岁左右,在这个时代,也算是高龄。他穿着文士长袍,胡须有些灰白,脸色红润,看起来像是熟读五经的老博士。而在他对面的,则是坐着两位年轻后生。这两个后生分别坐在两旁,看向彼此的眼神算不上厌恶,却也绝不算亲近。坐在右手边的人,年纪略大些,他留着山羊胡,脸色颇为阴沉,「韦刺史,晋国公认为此事多有不妥!」「两国交战许久,尚无往来,齐人忽派遣使者,说什麽要和睦相处,开始贸易,这定然有诈,请刺史公务必谨慎」此刻,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开了口,「刺史公,陛下并不担心齐人有诈,陛下倒是很担心皇姑,担心晋国公之母.若是能让齐人送回,便是与齐人交好,也未尝不可。」他看向了对面的人,「晋国公与其母分别多年,便是我们,也不忍心看到他们母子相离啊何况是陛下呢?」这后生跟那阴沉之人不同。这后生极为年轻,大概还不到二十岁,额头隆起,下颌很长,长相非凡,他的眼神极为犀利,令人不敢轻易羞辱,拥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和厚重。他这麽一开口,便是对面那个山羊胡,都不敢说话了,只是板着脸,脸色更加吓人。而坐在上位的儒雅随和之人,韦孝宽,此刻一脸的慈祥,不为所动,他笑着说道:「大将军所言有理啊。」奇特相貌的后生赶忙起身,「刺史称我那罗延就是。」韦孝宽又看了眼山羊胡,「尹公说的也不错,这东贼与我们交战许久,忽说要和谈,或许真的有什麽歹毒的心思.这样吧,就请尹公留下来,替我接待齐国使者,我做个陪,如何?」尹公顿时支支吾吾的,起身说道:「如此,便多谢韦刺史了。」那年轻人也朝着韦孝宽一拜,「那我便先回去复命了!」「大将军何以急着离开呢?不如也留下来。」后生一愣,不解的看向了韦孝宽。韦孝宽抚摸着胡须,「这次前来的使者之中,有个后生,颇是不错,同为英杰,理当见一见,大将军还年少,不曾见过东贼的英杰,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啊。」这后生呆愣了片刻,又看向了尹公。尹公低声说道:「既是刺史开了口,您就留下来看看吧,全当是涨了见识,往后或有用处。」后生这才答应了下来。韦孝宽起身,笑着送两人离开,他一路将两人送到了门口。尹公先行了礼,告辞离去。在他离开之后,那个年轻后生正要走,韦孝宽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韦孝宽的眼神变得格外锐利,面前这位后生,此刻都有些慌乱。「刺史公?」「杨坚.谁让你此时外出的?!」「陛下刚继承大位,需有人为他走动。」这位后生,也便是杨坚,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认真的回答道。韦孝宽有些生气,「还需要你来走动吗?此番事情结束之后,我就派人送你回去,哪里都不许去,找个藉口,什麽都好,留在家里,勿要外出!!」杨坚沉默了片刻,再次行礼。「唯。」ps:武帝即位,迁左小宫伯。出为隋州刺史,进位大将军。后征还,遇皇妣寝疾三年,昼夜不离左右,代称纯孝。宇文护执政,尤忌高祖,屡将害焉,大将军侯伏丶侯寿等匡护得免。——《隋书·帝纪》遂令司门下大夫尹公正至玉壁,共孝宽详议,孝宽乃于郊盛设供帐,令公正接对使人,兼论皇家亲属在东之意。使者辞色甚悦。时又有汾州胡抄得关东人,孝宽复放东还,并致书一牍,具陈朝廷欲敦邻好。遂以礼送皇姑及护母等。——《北史·列传五十二》(本章完) 第175章 王见王 通往玉璧城的道路崎岖,四周皆是些黑土,便是零星的杂草都没了踪影,灰烬与大地融为一体,寸草不生。陆杳不再坐在车内,骑上了骏马,在诸多骑士的簇拥下缓缓前进。「当下,伪周之内,并不太平。」「他们也需要太平时日。」陆杳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伪周的那位晋国公,你知道吧?」「不知。」陆杳笑着点头,「也是,这伪周的事情,在大齐是不许私下谈论的我便与你讲讲吧,这些话,勿要传入他人之口。」「唯。」「当初啊,这宇文泰与高王争雄,一人在西,一人在东,使大魏二分,高王驾崩,而后小高王继位,小高王不久为厨子所弑,便由文宣皇帝继位宇文泰自以为没了强敌,率兵侵犯,却被文宣皇帝所击,高呼:难道高王还在吗?」「嗯,刚刚即位的时候,文宣皇帝还不是后来这般,作战勇猛,战无不胜,诸敌敬畏」「再说宇文泰这里,四年前,他重病缠身,逝世之前,他觉得自己的孩子们都很年幼,就让侄儿宇文护来辅佐朝政。」「宇文护先是逼迫其君禅让给宇文泰的儿子宇文觉,改魏为周,随即独霸朝政,有大将军赵贵,独孤信等人不服,被他所杀,他随后又毒杀了宇文觉,立宇文毓为天王。」「今年,宇文护再次动手,他向宇文毓的饭菜中下毒,弑杀了其君,新立了宇文邕为皇帝。」「当下,伪周之内,那小皇帝说了不算数,晋国公宇文护说话却是最算数的.」刘桃子还不曾言语,褚兼得却说道:「过去早听闻伪周乱得很,不曾想到,竟是乱到了这种地步,连着杀了数个皇帝,难怪您说他们也需要太平时日呢。」陆杳点着头,「是啊,何况,当初高王出征时,曾生擒了宇文护的母亲。」「此番陛下授意,可以将宇文护的母亲归还,以此来与伪周和睦相处故而我说此行不会有什麽风险,宇文护生母在此,我们来商谈归还之事,若是他还敢对我们下手,那便是违天下伦理道义,他还不曾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寇流不知想起了什麽,抿了抿嘴,看向了别处。看来这人虽弑君,却还是不如我们家的文宣皇帝。陆杳本来还想要继续说,而远处却卷起了滚滚尘土,迎面有一队骑士飞奔而来,他们全副武装,为首者的持着大旗,杀气腾腾。陆杳当即下令道:「停下来,勿要与他们冲突!」刘桃子下了令,众人这才停下来,而那些骑士们直奔他们而来,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们丝毫不掩饰眼里的恶意。陆杳脸色平静,就像是完全没有看到这支迎面而来的大军。刘桃子缓缓拔出了佩剑。「唰~~」诸骑士们像是接到了军令,纷纷举起了弓,上了箭,随即拉开。这一刻,对方那冲在最前头的骑士赶忙勒马,高呼了一声,他身后的骑士们当即分开,不再迎面冲撞,而是从陆杳等人两旁分过,很快就将他们一行人包围了起来。陆杳赶忙说道:「不能露怯!收起武器!收起武器!」刘桃子不为所动,只是凶狠的看着那为首的骑士。那骑士审视着刘桃子,看了片刻,又看向了陆杳,「听闻齐使前来,奉命前来迎接。」「既怀善意而来,为何要用弓箭对着我们呢?」陆杳皱起眉头,「若奉命前来迎接,又岂能冲撞节仗?!」「莫非周人便是这般礼数?」那骑士笑了起来,他朝着陆杳随意行了礼,「只是声势大了些,不曾想竟吓到了使者,莫怪,莫怪,请您跟着我们到城外的大帐!」「贵国面对善意而来的使者,着实是好大的声势,全然不似沙场亡命的模样。」陆杳开口嘲讽道。那骑士不理会,只是挥了挥手,身后的骑士们纷纷让开了道路,他示意陆杳跟上自己,便在前方开道。陆杳一行人就在诸骑士之中穿行。这些周人骑士,甲胄和军械跟齐人似乎也没什麽区别,只是此刻,他们看向陆杳等人的眼神分外的凶狠,似是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将他们杀死。陆杳低声对刘桃子说道:「只是言语之争,勿要真的动手他们也不敢的。」刘桃子还是没有回话。陆杳的脸色难看,他怕的就是这个!!韦孝宽并没有打算让齐人进玉璧城的想法,哪怕是使者,他也不允许他们进来,这似乎成了他的一个执念。绝不放一个齐人进玉璧城。陆杳等人只能远远的眺望着那座雄伟的城池,无论是任何人,在看到玉璧城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感慨上天的鬼斧神工,这是何等的伟力,才能打造出这样的地形,需要何等的伟力,才能击破这样的城池??对任何一个将领来说,只是远远的看到这座高高耸立的城池,心里就未免的会出现些绝望。沿路有骑士护卫,他们就这麽一路来到了韦孝宽在城外临时搭建的大营。众人纷纷下了马,陆杳在钱主簿的陪同下,大步朝着营帐走去,刘桃子等人跟在了他的身后。营帐内的周兵更是多,几乎所有能用肉眼看到的地方,都站着士卒。这些士卒身材高大,怒目以视,彰显着大周的勇武。迎面有一人快步走出来。那人留着独特的山羊胡须,脸色略显得阴沉,此刻却挤出些笑容来,这让他看起来愈发的虚伪,不好信任。陆杳一愣,这人太过年轻,显然不是韦孝宽。双方见面,那人行了礼,主动告知了自己的身份。「在下是晋公所派,司门下大夫,尹公正,拜见步六孤公。」「原来是尹大夫,久仰,久仰。」陆杳很是和气的回礼。对方的身边,分别站着两个人。左边的是个年长者,留着很好看的胡须,儒雅随和,右边的是个年轻人,身材高大,相貌奇特。尹大夫介绍道:「这位是勋州刺史韦公这位是大将军杨公。」「韦孝宽拜见陆君。」「杨坚拜见陆公。」陆杳笑着回礼,而刘桃子的脸上此刻却闪过了些惊愕,他看着那儒雅的韦孝宽,又深深的看了眼那后生。韦孝宽与杨坚此刻也是看向了刘桃子。韦孝宽的脸上依旧是挂着浅笑,他看着刘桃子,眼神甚是亲近。而杨坚的眼神则是要冷酷的多。刘桃子与杨坚直勾勾的对视,忽有冷风吹过,卷起落叶,在周围飞舞落地,气氛瞬间变得肃杀了许多。陆杳转头看向刘桃子,介绍道:「这位乃是武毅将军刘君。」「哈哈哈,刘知之与我乃是老相识了,他颇爱吃我家的饭菜。」韦孝宽此刻笑着说道。陆杳一愣,又很快平静下来,「将军说笑了,刘君从未离开过大齐,何曾吃过您家的饭菜?」韦孝宽没有再说话。尹大夫此刻也有些懵,却还是笑着拉住陆杳的手,两人一同走向了主营帐。韦孝宽紧跟其后,杨坚和刘桃子分别走在他的两旁。韦孝宽这才有机会跟刘桃子说话。「知之啊,现在这般,算不算是我亲自邀请你归顺大周呢?」「你不是说,想要让你投降,除非我亲自去请吗?现在可算?」「不算。」「我想也是,现在这是你上门,不算是我上门,那你看你何时有空啊,老夫在此处待得也有些厌烦,等你有空,登门拜访如何?」「我在武川,将军随时都可以登门。」「好,好。」韦孝宽轻声说着,眼神却没了方才的那般随和,变得锐利了些。「刘将军做的许多大事,实在是令人敬佩这尹大夫尚且还要跟陆公商谈许久,将军可愿意跟我在周围走一走?」「我奉命在此保护陆公,走不开。」韦孝宽摇着头,「若我们要动手杀人,将军便是能杀一百,杀一千,还能护得住陆公吗?」「将军应当是知道的,事情跟晋国公生母有关,我们是不会动手的。」「职责所在。」韦孝宽看向了一旁的杨坚,「哈,坚,你看这伪齐俊杰如何?是不是不逊色我大周内的良才?」杨坚这才看向了刘桃子,平静的说道:「着实不凡。」韦孝宽打了个哈欠,「老矣,老矣,大不如前啦,我便回去休息了,你们且在这里守着吧。」他看了眼刘桃子,「晚上我再来寻你。」「到时候,我备些酒水,详谈大事!」韦孝宽当即离开了此处,大帐之外,只剩下了杨坚与刘桃子二人。两人缓缓对视,两人都是差不多的年纪,神色同样的倨傲。「韦将军多次向我说过你。」「他对你很是推崇,却不推崇你的勇武和作战,只是给我说,你这个人心怀黎民,非同小可。」杨坚继续说道:「天下之人,皆是为己野心,能为天下所虑者,少之又少。」刘桃子一言不发,只是看向面前的大帐。杨坚忽说道:「只是有一事,我不太明白。」「何事?」「君若真是心怀天下之人,又何以协助伪齐,意图对抗我大周呢?」杨坚忽上前一步,神色肃穆,眼神闪烁着光芒,格外的犀利。「似那伪齐,以暴君之威势,以悍将之能,以天下庶民之苦,增其军事,使其暂锐!」「可我观伪齐境内,正直之人无出头之时,无辜百姓如生地狱,勋贵骄横,滥杀无辜!重臣贪婪,强取豪夺!占据最为肥沃的土地,拥有最众的百姓,国力却一日不如一日,这并非是贤臣良相所能解决,便是英明君王,只怕也无能为力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我大周虽有颠簸,而百姓无忧,耕耘之户,不乏鲜卑之类,征战之人,不少汉人勇豪,国库愈丰,耕地愈广,轻徭薄赋,百姓无不感念恩德!」「足可见!」「天命在我,在大周,将军诸多举动,韦刺史认为爱民,我却觉得不然.将军所为,俨然是在助长匪势,逆天而行,不知往后又有多少人会因将军而死,行恩一时,而后患无穷。」「若将军爱民,何不顺应大势,投奔大周,你我做个同僚,我愿上奏陛下,为将军谋取高爵,让将军能大展身手,私以兄事之。」「将军何不弃暗投明,顺应天命?」杨坚此刻距离刘桃子极近,锐利的眼神面对刘桃子的注视也不避让,是那般的坚定。刘桃子迎着他的目光,轻声说道:「乡野之人,实不知什麽天命.路见不平,便做了。」杨坚摇着头,「路见不平,此是先朝不入流的游侠所为,算不得大丈夫,真豪杰。」「真正豪杰,应当以天下为己任!!」刘桃子很是平静,「以天下为己任的大事,便交给诸位这些真豪杰吧。」「我自有要做的事情。」杨坚有些失望,正要开口,大帐内忽传出了一声怒喝。两人同时撞进了帐内,一左一右,手按剑。就看到陆杳站起身来,脸色通红,愤怒到了极点,「倘若尹大夫如此言语,那当真是没什甚好说的,我这就回去!!」「好,恕不远送!!」陆杳转身就走,刘桃子连忙跟上了他,他们朝着营帐大门走去,陆杳走出来后,脸上的愤怒便已经消失不见了,他低声问道:「可曾有人追出来?」「有。」「那就继续走,勿要理会。」他们继续往前,却有一人追了出来,急匆匆的挡在他们面前,那人满脸的无奈,开口说道:「陆公!勿要怪罪,勿要怪罪!」「我家大夫并非是对您无礼,只是这索要城池,如何能行呢?」「我们可以再谈一谈!」「还有什麽好谈的?难道晋国公便一点都不想迎回其母吗?」「您且先到别院休息,我家大夫稍后再来,事关重大.」那人再三赔罪,陆杳这才平息了怒火,跟着此人走向了别院。陆杳领着刘桃子走进了帐内,赶忙拉住了他的手,看了左右,低声说道:「韦孝宽跟杨坚给你说了什麽?」「要我归顺。」「你可勿要被他们所哄骗,这韦孝宽向来如此,见到谁都要派人去拉拢,吹嘘自家治下!」「呵,他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年轻后生!倘若这伪周真有他所说的那般好,他怎麽一直都在这玉璧城,没有得到一次提拔呢?」「为了将他留在这里,那宇文护编造出个勋州出来,以玉璧为州,让他在这里做个刺史.知之,绝不能为他们所欺啊。」「我知道。」陆杳又看向了外头,「还有我们带来的这些人,你也得多看着,韦孝宽向来擅长做这离间收买的勾当,勿要怀疑他们,也勿要纵容他们,要安抚好他们,此番出使,若是出了叛逃的事情,陛下是绝不会放过我们的」「我知道。」此刻,营帐外,早有将士来款待刘桃子麾下这些人。「诸位,且与我去吃些好的吧,我们备好了酒菜,也不必守在此处。」寇流盯着对方,缓缓从腰间解下了水袋,一饮而尽,又拿出了干饼,当着对方的面,啃食了起来。那小吏很是无奈,只是摇着头,「若口引君何必吃这些呢?您那寡母待在老家,若是知道您就吃这些,心里如何能安?」寇流浑身一颤,猛地看向了那人。「你趁早离开此处,否则,若杀了你,你家里的老母岂不是也要落泪?」那小吏笑了笑,转身离开。寇流看向了左右,「勿要跟这些人私下接触,也勿要理会他们的言语,装腔作势罢了。」「唯!!」他们在外守了许久,等到天色渐渐暗淡,忽有一人急匆匆的来到了此处。来人正是韦孝宽,他穿着一身简陋的麻衣,看起来完全变了个人,他来到这里,迅速被寇流等人挡住。「哎呀,拦着我做甚?我是来见你们将军的,速速让刘桃子出来!」寇流派人进去禀告,自己依旧是守在门口。很快,陆杳就领着刘桃子走了出来。看到韦孝宽这般打扮,陆杳愣了下,「韦将军,有何吩咐?」「我是想跟刘将军出去走一走,攀谈一二,不知陆公应允否?」「将军在勋州,武毅将军在武川,不挨着,有什麽好谈的呢?」「若是陆公不许,那便算了,算了。」陆杳抿了抿嘴,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韦将军要与你谈话,便跟着他走一走吧,勿要走远了。」陆杳捏了捏他的手臂。刘桃子点点头,跟着韦孝宽走出了此处。韦孝宽领着刘桃子走在路上,开心的说道:「你来的正是时候,要是再晚一些,只怕就没地方可去了当下最是热闹啊。」两人走出了大帐,外头分外的热闹,骑士们来来往往,看到韦孝宽跟刘桃子,他们皆行礼拜见。他们就这麽走到了一处高坡上。韦孝宽双手叉腰,眺望着远处,「知之啊,你看看,那边如何啊?」韦孝宽所指的方向,乃是玉璧城。刘桃子顺着他所指的看去,却看到在城外两侧,是连绵不绝的金黄麦田,有百姓们正在收割,麦子在道路两侧堆积起来,有人推着车,正在往远处运。「着实好丰收。」「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还是头一个不去看城墙而去看麦田的人嘞!」(本章完) 第176章 下手 风吹来,吹动了韦孝宽的衣袖,哗哗作响。韦孝宽竟找了处大树,直接坐了下来,欣赏着远处的风光。「这里跟齐国还是不一样的吧?」「虽然也是一堆烂事,可我们这里,士卒不能肆意杀人,官吏也不敢无端的欺民当然,并不是说完全没有,自从我上任之后,从齐国跑来了很多很多人。」「他们说起那边的情况,一年不如一年,我听了都生气。」「所有跑来的这些人,我都安置的很好,到现在,也没有饿死的。」「你看如何?」刘桃子站在他的身边,大风之下,他却巍然不动,一手按剑,肃穆的看着远处。「确实不错。」韦孝宽开了口,「我其实挺喜欢你的,他们派人告知我关于你的事情,我都相当的上心.我觉得,你跟我挺像的。」「咱们啊,都是想让百姓们过的更好一些的人。」「你看这棵树,是我令人种的,当初啊,庙堂规定官道上,每一里就要设置一个土堠,标记里程,这东西一下雨就坏,坏了就要派百姓去修,我就下令,请求以种植槐树来代替土堠如此一来,既免去修复之苦,还能让行人们有休息的地方啊,你也勿要怪罪,这人老了啊,就喜欢吹嘘自己的功劳」「知之啊,你在武川做的真不错啊,安置百姓,讨伐诸寺.很好,非常好,这些事,我都已经上奏给陛下了。」「大周内参与徭役的民夫,过的也不算太好,还有那些寺庙,我们这里也挺多的。」「我不会跟坚那般说些空话,我就给你说实在的了,其实咱两国没什麽区别,庙堂里一堆烂事,仗势欺人的,横行霸道的,嘿,我们那位晋国公啊,养了一大堆人,他为人护短,那些人以他的名义来行凶,他竟觉得是给自己涨颜面,非凡不罚,还要赏赐.你说怪不怪?」「当下这些披着国公皮囊的鬼怪,就在大周各地为乱,好在,我这里尚且太平,没敢来送死的。」韦孝宽笑着说了几句,忽看向了刘桃子。「知之啊。」「要不你来我这里吧,像你这样的人,在齐国是活不久的.我们这里也不算太好,可好歹有我啊,你来帮助我,咱们可以一同来治理好天下,自魏晋起,这数百年的战乱,天下早已是千疮百孔你勿要看我现在待在玉璧城走不出来,我身体还硬朗的很啊,再活个二三十年,问题也不大,怎麽样,要不要来帮我啊?」小老头坐在树下,晚霞之中,他的脸变得更加亲切慈祥,他在等待着刘桃子的回答。刘桃子也望向了远方。「大周之内,不缺乏这样的人。」「我们那边,很缺。」「况且,将军所想的,与我所求的,未必就真的相同。」韦孝宽有些失落,他再次看向了远处,长叹了一声,「可惜啊,可惜。」两人待了许久,都不再言语。韦孝宽终于站起身来,笑着看向面前的刘桃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也罢,那你便回你的武川,等着我登门吧!」「唯。」刘桃子回了一句,韦孝宽朝着远处招手,叫来一个士卒,让他将刘桃子送回去。刘桃子离开之后,很快,就从两旁钻出了数个武士来,手持长刀,站在了韦孝宽的身边,韦孝宽换了身衣裳,脸上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温和慈祥,整个人犹如刚出鞘的利刃,眼神远比杨坚要锐利的多,他看向了诸多武士,「走!」韦孝宽领着他们,大步朝着营帐走去。当他走进主帐的时候,尹大夫正在跟左右说着什麽,看到韦孝宽直接冲了进来,此人脸上有些不悦,却还是忍住了。「刺史公!」「此番大事能成,我看这齐人是真心想要归还二人,只是他们想索取些东西,我只要再跟他们商谈商谈.」韦孝宽直接坐在了一旁,仰起头来,肃穆的看着尹公正。「随行而来的武毅将军刘桃子,非同寻常,不能让他活着回去。」「什麽?!」尹大夫惊呆了,他赶忙说道:「此番乃是大事,是晋公要迎回其母,您竟想要谋杀齐国的使臣??」「我知道是大事,不过,这刘桃子,非同小可,事关重大。」「武毅将军?七品!!」「放在国公府,连守门的都不如!」「这算是什麽重大?!」尹大夫急忙说道:「刺史公!您勿要莽撞!当下的事情,是要以迎回晋国母为重,若是您擅杀使者,导致事情不成,那就是陷晋国公与不孝!这是天大的罪行!无论是何人,敢如此做事,定会受到严惩!」「刺史公,您应当知道自己的身份,晋国公可从不曾问罪于您,对您极为重视」韦孝宽板着脸,皱着眉头,神色很是凝重。独孤信被杀之后,连带着独孤信的心腹亲信们,都成为了晋国公的眼中钉,其中包括了独孤信的老兄弟韦孝宽,当然也包括了他的女婿杨坚.尹大夫继续说道:「我已经派人将事情上表给晋公若是将军能完成此事,那是有大功.晋公定然不会忘却。」「可若是将军想要坏了此事,只怕,便是我这样卑贱的人,也不能允许。」韦孝宽说道:「我并非是要阻拦迎回晋国母的大事。」「这刘桃子在武川,安抚民夫,惩治豪强,整顿边兵,成为了齐主高演的心腹亲信此人尚且年轻,却已是乾的诸多大事,往后必得重用,若是不能及时除掉他,往后就一定会成为我大周的心腹大患。」「刺史公!!七品!!七品而已!!」尹大夫再也忍不住了,他来回的踱步,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暴躁,「伪齐缺少会打仗的人吗?他们那边谁不会打仗?凭藉军功封王的,我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他一个小七品,就是再厉害,也不过是跟那些人旗鼓相当而已,杀了他有什麽用?」「您现在杀了他,齐国会有了藉口,直接动手杀害晋国母,或者去羞辱,到时候,外人便说是晋国公不孝,故意迫使敌人危害自己的生母您这是想干什麽?!」「您是想要为独孤信复仇不成?!」这一句话一出,整个帐内顿时变得死寂。尹大夫似乎也是意识到自己说的太过,当即闭上嘴,愣在了原地。周围的甲士们神色各异,有跟着韦孝宽进来的武士,已经缓缓的将手放在了剑柄上。气氛变得愈发的肃穆。韦孝宽忽开了口,「您拖住这些人,让他们勿要急着离开。」「我派人快马将消息送往晋国公那边,请求晋国公同意。」「晋公是不可能同意的。」「那就等晋公亲自拒绝。」「您只需要拖住他们就好,勿要商谈的那麽快。」尹大夫板着脸,韦孝宽都这麽说了,他又能反驳什麽呢?他只好点点头,「好,就按将军所说的,我去拖住他。」「不过,没有国公的应允,您绝对不能动手。」「大夫且放心吧,我不会动手的。」韦孝宽看向了一旁的武士,吩咐道:「另外,给司会中大夫也送去书信告知他,曾诛杀崔氏二房的刘桃子,来到了此处。」韦孝宽一点都不避开面前的尹大夫,他说道:「倘若晋公应允,我们可以利用崔家的小辈来行刺啊然后再表明要问罪的态度争取不影响到大事。」尹大夫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做回答,心里却格外的不安。这位将军,向来是个下手极快的人。「奇怪了」从大帐走出来,陆杳再次回到了暂时休息的别院。走进了帐内,陆杳皱起了眉头,一脸的困惑,自言自语道。「昨日明明还说的很好,怎麽今日便开始变了卦?」「他们又不愿意迎接了?」刘桃子开口问道。陆杳摇着头,「并非如此。」他看向了刘桃子,「他们同意,只是我觉得有些不对,昨日虽争吵,可诸多事情,都谈的很快,从迎接的事项,到双方共市,说了许多,可今日,那尹公正却一直都支支吾吾的,说起事来,没有了昨日那般的把握,今日政坛了一整天,竟连个归还罪人的事情都没能谈下来.」「而且这人忽然变得有些客气,不敢再与我争吵,似是有心拖延.」听着陆杳的话,刘桃子缓缓说道:「他们是在等命令。」陆杳点着头,「看来是如此。」「可昨日的时候,那人尚且还能做主,不需要命令,今日却需要?」陆杳猛地抬起头来,「你的意思是」「那尹公正前来,就是代替宇文护来办迎接母亲的事情,故而昨日他敢自己做主,直接商谈今日迟疑,那便是又有人上了书,需要庙堂裁断。」「会不会是等宇文护裁断昨日的商谈结果?」「不像是,若是要裁断商谈结果,不必一日一送,等商谈完成之后,一并送去,再由宇文护定夺,怎麽会刚开始谈就请求裁决呢?」「有道理那他们要裁决的是」「昨日韦孝宽找过我,要我归顺,被我再次拒绝。」「或许是韦孝宽不愿意继续,派人上书宇文护,请求裁决,想要杀害我们。」陆杳大惊失色。「这怎麽可能呢?那宇文护本来就对韦孝宽放心不下,韦孝宽建议对我们下手,这不是害宇文护吗?他敢如此上表吗??」「我看韦孝宽这个人,极有胆魄,心性刚烈,未必就不敢如此。」陆杳脸色苍白,他摇着头,「宇文护不可能答应的,不可能的,韦孝宽绝对不敢违抗将令.」刘桃子平静的说道:「陆公勿要惧怕。」「且随我来。」刘桃子带着陆杳走出了大帐,寇流等人赶忙走上前来,刘桃子看向寇流,什麽都没有说,只是双方眼神接触的那一刻,寇流便握紧了手里的弓,他看向了其馀众人,努了努嘴,众人醒悟,纷纷散开。陆杳赶忙拉住了刘桃子的手,「知之!!只是你的猜测而已!可不敢乱来啊!!」刘桃子回答道:「陆公勿要担心,是否如此,只要询问便知。」他继续往前走,陆杳根本拉不住他。很快,就有两个骑士挡在了刘桃子的面前,「将军有何吩咐?」「我家使者有要事见韦将军,请派人告知,让他速速前来。」那武士笑了笑,朝着他们回了礼,「还望将军见谅,刺史公有要事在身,这段时日里,都无法前来了。」刘桃子点着头,忽飞扑上去,那骑士被刘桃子撞落下马,刘桃子迅速上了敌人的马,往前一步,又弯下身来,一把抓住了错愕的陆杳,犹如抓起一个孩童那般,将他提起来,放在了马背上,下一刻,刘桃子纵马飞奔而去。另外一个骑士此刻都懵了。看着刘桃子冲了出去,这才大嚷了起来。「嗖~~」燕黑靼举手便是一箭,那骑士直接落马。寇流等人纷纷拔刀,寇流抢了马,其馀众人全力狂奔,跟在了刘桃子的身后。陆杳此刻被刘桃子夹在腋下,他看着刘桃子纵马朝着最里头冲锋而去,一路上,有骑士叫嚷着冲上来,刘桃子手持长剑,一一反击,一个又一个骑士惨叫着落地,远处已经响起了锣声,急促的警报声让整个大营都喧闹了起来。陆杳脑海里一片空白,看着刘桃子夹着自己,一路砍瓜切菜,那血液飞溅,有的都溅到自己脸上,他整个人都僵硬了。刘桃子纵马闯进了大帐内,尹大夫满脸的惊恐,正要逃走,刘桃子纵马冲来,撞开阻拦的两个武士,飞扑而下,一把将尹大夫撞翻在地,随即捏着他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尹大夫此刻都吓懵了。「尔等这是要做什麽?!」刘桃子死死盯着他,「竟敢派人来杀我们?当真是我好欺的?!今日你们背信弃义,想要杀害我们,我便是死了,也得拉上你一起死!」尹公正瞪圆了双眼,「误会!!误会!!怎敢派人杀害使者!」「误会?!方才那几个骑士难道不是你派来的?若非我提前发现,便要被冷箭射杀!」尹公正一愣,瞬间想到了什麽,下一刻,他勃然大怒,「使者!!误会了!那不是我派的人!!」「那是谁派的?!」寇流等人此刻都冲进了帐内,外头传出大军嘶吼的声音。尹公正听着外头的动静,脸色苍白,「将军!!真的不是我,这都是那韦孝宽的阴谋!他就是逼你来杀我,想将我们两人都除掉!!您现在若是动手杀我,那就中了他的暗算!!」「将军,您带着我出去,我来命令那些人,让他们放行,送将军出去,如何??」「我不相信你!今日便一同死在此处!!」尹公正赶忙看向了陆杳,「陆公!!您说话啊!您是知道的!!事情关系到晋公的母亲,我怎敢谋害使者呢?!真的是韦孝宽啊!」陆杳看向了刘桃子,「应当不是他,他对这件事颇为重视」刘桃子冷哼了一声,「那你便送吾等外出,等安全了,自然会放了你,不然,我们便一同死在此处!」「将军便是不说,我也要护诸位安全!这件大事格外重要,韦孝宽竟真的敢私自动手!!我决不饶他!只求诸位使者知道,这绝对不是我的意思,更不是晋国公的意思!晋公是一心想要迎回其母的!!」「走!」刘桃子这才松开了手,他推搡着尹公正,走出了大帐。在外头,骑士们早已将这里包围的水泄不通,他们举起弓弩,皆对准了刘桃子等人,下一刻,就能将他们射成刺猬。尹公正看着面前这些骑士们,满脸的愤怒,「是谁让你们对使者动手的!!尔等都不愿意再活了吗?!想要违抗晋公之令吗?!」骑士们不为所动,只是冷冷的看着尹公正,压根就不在意他的恐吓。尹公正瞪圆了双眼,浑身都因愤怒而颤抖了起来。「让开!!都让开!!」人群里传出训斥声,骑士们纷纷让开,就看到韦孝宽穿着甲胄,纵马冲了出来,看着面前这一幕,他满脸的错愕,「尹大夫?刘将军?这是怎麽回事?」尹公正抿了抿嘴,「韦刺史,齐国的使者们想要出去看看,我想跟着他们一同出去,请您让开路。」韦孝宽正要开口,一旁的骑士走上前来,悲愤的说道:「将军!!他们杀了我们的人!!」韦孝宽缓缓看向了刘桃子,他那张脸庞上满是不可置信。「知之.你到来之后,我以礼相待,你为何要杀我的人呢?这些人,可都是底层出身」他的脸上随后又出现了浓浓的悲伤,竟是说不出话来。「韦将军,何必如此呢?只许你派人杀我,却不许我杀他们?」「方才还不信,现在我是信了,就这些骑士,他们根本不听晋公的,他们只听你的,只有你可以命令他们杀人啊」韦孝宽缓缓眯起了双眼,看着刘桃子,又看着尹大夫。就在此刻,忽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杨坚不知何时走到了这里,他看向了韦孝宽,轻轻摇着头。「奏表若是没有发过去,倒还有可能,可现在,奏表已发往庙堂,若是他们都死在这里那刺史公也必死无疑。」(本章完) 第177章 升他官!! 晋州,平阳郡,拒贼坡。骑士们分成了长排,占据了高坡,这处坡道上皆是全副武装的骑士们。高坡俨然是人为所造成的,利用积土,造成了一个长达数十米的缓坡,缓坡的最高处,则是由栅栏隔绝,设立了倒刺拒马,有箭塔高高耸立,弩车正对准了下坡路。骑士们就站在这些栅栏前,做好了冲锋而下的准备。战马摩擦着蹄子,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同样冷酷的盯着前方,做好了冲锋的准备。在众人的正中间,则是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壮汉。这汉子着实魁梧,比周围的骑士们大了一圈,他没有护着头,脸上分布着各种各样的伤疤,倘若是胆小些的人看到他,只怕都要哭出声来。他盯着远处,咧着嘴,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比起寻常的将领,多了些痞气。「刺史公来了!来了!」身边的别驾开口说道。男人当即从马背上起身,朝着远处眺望,别驾吓了一跳,「刺史公!!您未曾带胄!不可起身!不可起身!!」男人就当什麽都没听到。远处,尘土滚滚。周人的大军缓缓出现,朝着这里一点点的靠近。那一刻,男人身边的骑士们开始躁动了起来,有幢主破口大骂,有士卒高高举起长矛。双方越来越近。走的近了,男人方才看清了对面的局势。有一行人,走在周人的前方。那些人手持齐天子节仗,趾高气扬,身后的那些周兵倒像是跟着他们前来的。看着这一幕,男人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在军中传开,左右的将士们也纷纷大笑,方才那躁动的情绪,忽然消失。周兵缓缓停了下来。韦孝宽盯着远处的高坡,脸色凝重,杨坚跟在他的身边,一言不发。而在他们之前的陆杳等人却没有停下来。尹大夫忍不住看向了刘桃子,「将军,前方便是伪齐境内了.可以放我回去了吧?」「大夫,这归还晋国母的事情尚且没有商谈好,怎麽能急着回去呢?况且,你现在回去,韦孝宽杀了你栽赃给我们,当如何?」「且等晋国公的使者前来,再放你跟着他们一同回去,如何?」刘桃子缓缓开了口。尹大夫脸色格外难看,他偷偷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军队,咬着牙,「如此,便多谢将军了!」他们就这麽开始上坡,终于,刘桃子和陆杳终于是来到了这高坡之前。那男人缓缓走上前来,脸色倨傲,他俯视着面前的刘桃子。「不是让尔等出使西贼吗?怎麽又回来了?」刘桃子开口说道:「西贼饭菜不合口,特意将他们的大夫请回大齐商谈。」「哈哈哈~~~」男人放声大笑,他猛地从战马上跳了下来,几步走到了刘桃子的面前,伸出手就去拿他的缰绳,「好兄弟!好壮士!速速下马!!下马!!」刘桃子翻身下马,那人直接拉住他的手来,将他拽到了众人面前,看向了几个部将,「怎麽?!没听到我弟弟说饭菜不合口吗?!还不滚去准备?!」那几个人转身就走。男人完全不理会陆杳或尹大夫,拉着刘桃子的手就往大营里走。「好弟弟啊!你勿要怪罪,我就是这麽一个人,你乾的太好了!妈的,派人去西贼那边低头弯腰的,这岂不是让人看低了我们?」「你这一去,竟是将他们的大夫给抓了回来,哈哈哈,我听斥候说,都不敢相信,弟弟啊,你是如何做到的?!」刘桃子看着这男人,「我不知你是什麽人?」「我叫斛律羡!陛下刚刚任命我来做晋州刺史!」「刺史公。」「勿要这麽叫!你叫我大兄就是!」「大兄。」「走,我为你摆宴,咱吃酒去!!」尹大夫愣在原地,看着走远的两人,缓缓看向了一旁的陆杳,而此刻的陆杳,也是跟他差不多的神色,目瞪口呆。他倒是认识面前这个家伙,这个家伙以『坦荡直接』而闻名.陛下怎麽让他来当晋州刺史了?陆杳缓缓看向了一旁的尹大夫,「大夫,那我们便找处地方继续聊吧不过,这次得劳烦您多等一段时日了,韦孝宽做出这般大事,我们也得禀告陛下,陛下若是应允,才能继续.」尹公正苦笑了起来。「时也,命也」他忽回头,恶狠狠的看向了造成这一切的罪恶元凶。韦孝宽。韦孝宽听着远处传来的欢呼声,嘲笑声,却不为所动。一旁的杨坚却长叹了一声,「刺史公,这下,却是给了晋国公把柄啊,擅杀使者,逼上不孝若是真追究起来,这可如何是好?」刘桃子挟持尹公正,提出要到大齐境内继续商谈,韦孝宽答应了这个条件。如果他动手,将刘桃子,尹公正,陆杳等人全部杀死,那宇文护俨然是不会放过他的。尤其是在看到那篇奏表之后,无论韦孝宽怎麽解释,在宇文护看来,都是他先斩后奏,根本不将宇文护放在眼里。韦孝宽轻笑了起来。「不愧是我重视的好后生啊,这一手真是漂亮.我正准备下手,却被他先下了手,我因为尹公正而不敢冒然下手,他却不顾陆杳直接下手,在我的地盘上,杀了我的人,挟持了我家的大臣,我还得跟在他们身后,一路将他们安全送到此处来,哈哈哈~~好手段!好阳谋啊!!」听着还在发笑的韦孝宽,杨坚有些忍不住了。「将军,当下不是吹捧敌将的时候.尹公是晋公派来的人,他们所商谈的也是晋公之事,现在怎麽办?」「如实上奏。」韦孝宽平静的回答道:「什麽都不用做,只需要如实上奏,告知对方率先下手,让我吃了大亏就可以。」杨坚正想说些什麽,猛地反应过来,缓缓点头。「我明白了。」「只可惜,今日放走了此人,定是后患无穷了」韦孝宽眺望着远处的齐军,忽看向了杨坚。「记住这个人。」「往后.他会是尔等最大的敌人。」杨坚同样看向了远处的齐军。他的脸色肃穆,眼神犀利。长安。晋国公府。国公府占地极大,绿树成荫,四处皆是楼阁庭院,有懒散的文士聚在一起嬉笑,有肃穆的武人正在角抵。甲士急匆匆的走在路上,两旁皆是人。整个国公府内,人山人海,四处皆是喧哗声。宇文护待人宽厚,身边聚集了很多的人,他对这些人格外的重视,经常提拔他们担任重要的职位,对他们也格外的放纵,允许他们犯下任何的罪行。当甲士一路来到了客堂的时候,方才被门口的武士所拦下。禀告之后,便有人领着那甲士走了进去。大堂之内,宇文护坐在上位,宇文护的模样与汉人毫无区别,完全看不出半点鲜卑人的痕迹来,他已不再是年轻时随从征战的模样,腹部微微鼓起,脸上带着宽厚的笑容,在他的侧边,则是坐着一位汉臣。此人留着很长的胡须,标准的名士做派。宇文护开口说道:「崔公啊,这件事,实在不能直接下决定,虽说只是个区区七品的将军,可毕竟是护送使者前来的,若是冒然杀害,那我的母亲,又该如何自处呢?」「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我呢?」宇文护温和的说着,脸色格外坦荡。崔猷看着他,欲言又止。您都连着杀了两个皇帝了,还在意这个??当然,在宇文护自己的眼里,他是天下闻名的大善人,两位皇帝都是死于疾病,与他没有关系,所有来投奔他的人,他都能提拔重用,对部下宽厚体贴.对宗族亲善友爱,多次拒绝皇帝的赏赐,简直是完美的圣人!!崔猷说道:「晋公,韦将军向来实在,不会危言耸听,他既说这位七品的将军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那绝对不会出错。」「只要安排一次意外,便是失了和气,又能如何呢?」「我不敢劝晋公无视孝道,只是,天下皆仰仗于您,韦将军敢如此上书,也是知道晋公乃是大周依仗,能明辨是非」宇文护的眼里闪过一丝喜色,又说道:「韦将军能为我的家事而奔波,我心里很是欣喜,只是,这件事,我问过了诸多部下,他们都说不可行。」崔猷的嘴唇再次抖动了片刻。宇文护笑着说道:「我知道齐国派了使者,却不知道有什麽刘桃子,也不知道什麽上书.听闻崔公身边有从伪齐投奔而来的亲戚,他们宗族被暴齐所诛,心怀不满,意图下手,那我也拦不住啊.」崔猷大喜,赶忙起身,朝着宇文护行了礼。「多谢晋公!!」「谢我什麽呢?我什麽也不知道啊。」「哈哈哈,晋公说的是,是属下糊涂!!等办成了这件事,属下当亲自请罪!!」就在两人谈话的时候,甲士忽拿着书信走了进来,快步走到了宇文护的身边,将两份书信一同递给了他。宇文护瞥了一眼崔猷,随即笑吟吟的先拿起了其中一封,当着崔猷的面,便撕开了看。只是看了片刻,宇文护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崔猷看到宇文护的脸色变得难看,眼里闪烁着杀气,这一刻,他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可心里却不由得惧怕。宇文护放下了书信,也不看崔猷,眼神很是不对,强忍着怒火,拿起了第二封书信。整个大堂内的氛围变得不对,崔猷汗流浃背,低着头,不敢作声。宇文护看起第二封书信,看了许久,忽然,他轻笑了起来。崔猷抬起头来,宇文护脸上的阴沉消散了大半,眼里再次充斥着过往的温和,他挥了挥手手里的书信,无奈的说道:「来不及啦!来不及啦!」「晋公?出了什麽事?」宇文护哭笑不得,将书信直接递给了崔猷。「你自己看看。」「这堂堂韦孝宽,今日竟是被一个不曾立冠的毛头小子摆了一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麽韦孝宽质疑想要杀死这个人了。」「果真是厉害啊,先下手,栽赃韦将军,将尹公正都给挟持到晋州去了!」「这办的是什麽事啊?」崔猷低头看了起来,这封书信乃是韦孝宽所写的,韦孝宽以认罪的态度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如实说出,就连自己本想着要直接下手的事情都没藏着。这下,轮到崔猷的脸色变得难看了。他猛地抬起头来,愤怒的说道:「晋公!韦孝宽办事不利,让齐人在军中残杀我军甲士,还挟持大夫扬长而去,实在是令大周为人嗤笑,请晋公下令!严惩其罪!绝不能饶恕!!」宇文护赶忙乐呵呵的劝慰道:「崔公,勿要动怒.」「谁能没有失手的时候呢?」「韦将军此番是为我的家事而走动,便是大意了,我又岂能忍心怪他呢?」崔猷说道:「倘若您就这般放过他,群臣便没有了敬畏之心」「哎,勿要说的这般严厉,韦将军战功赫赫,不必多说。」「崔公且回去吧。」崔猷无奈,只好朝着对方再拜,气呼呼的转身离开。目送崔猷离开,宇文护这才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当即叫来了几个心腹,将那书信递给他们来看,这些人看了看宇文护的脸色,也跟着一同大笑起来。「堂堂韦孝宽,竟是这般丢人,哈哈哈~~~」众人嘲笑了许久,笑够了,宇文护这才问道:「韦孝宽这事倒也算了,只是我母亲的事,又该怎麽办呢?」众人再不敢发笑,当即换上了悲伤的神色。宇文护长叹了一声,悲切的说道:「但愿那齐主能识大局,且看在他的使者没有损伤的份上,能继续这件事.」「派人去往尹公正那边,让他答应齐人的条件,将那些逃亡的贼人送回去.早些将我母亲迎接回来。」有心腹忍不住哭了起来,「晋公之孝,自古不曾见,实令人感动.令人感动。」方才还在尽情嘲讽的众人,此刻忽又哭成了一团。平阳,刺史府。斛律羡坐在上位,面前摆放着酒水。晋州的诸多官员将领们皆坐在了他的两侧,而刘桃子就坐在他的左手边,位置比陆杳都近。斛律羡此刻还朝周围的将领们吹嘘起刘桃子的事迹来。「刘桃子,实乃我大齐勇士!独自闯进玉璧城,生擒对方大夫而还!」「这是打了韦孝宽的脸!将他的脸都给抽肿了啊!」「哈哈哈,诸位,且起来敬他一盏!」官员还不曾说话,将领们却已经纷纷起身,看向刘桃子的眼神都相当的热烈。一魁梧大汉拿起酒,一饮而尽,他开口说道:「先前,刘将军在武川,将供奉我先人的寺庙砸了烂,我本想着哪天相遇,便与刘将军见个死活!可如今,你我之间的旧帐,便算过去了!我那先人便是在玉璧被韦孝宽所杀!!」「他也不会怪罪将军了!」刘桃子乾的如此大事,最为开心的便是北齐这些挨过韦孝宽毒打的将领们了。玉璧城,韦孝宽,这两个词让无数个大齐儿郎咬牙切齿。而现在,刘桃子可是让他们出了一口气!宴会格外的热闹。斛律羡拉着刘桃子的手,再三与他对酒,对他格外亲近。刘桃子忽开口问道:「将军,不知落雕都督斛律光将军,可与您有亲?」斛律羡的脸色一顿,挥了挥手,「不太熟。」陆杳清了清嗓子,刘桃子便没有多说,宴会结束,斛律羡醉倒在地,陆杳领着刘桃子离开了此处。「斛律光乃是他的亲兄长,不过,勿要多问,两人的关系倒也不算恶劣,只是这位斛律将军,事事都弱他兄长一头.而他们的父亲对他们又很是严厉」刘桃子点点头,「和谈的事情如何了?」「应该不会有什麽问题,陛下是真心要和谈的,尹公正也被我安抚好了,不过,桃子啊,我现在想起那天的场景来,都还是万分惧怕.你,实在是,唉。」「往后勿要这般鲁莽了」「唯。」刘桃子回答的很是乾脆。陆杳脸色复杂,轻轻锤了锤自己的胸口。晋阳。「哈哈哈,好一个贼小子!好一个贼小子!」高演那向来沉稳的脸上,此刻终于是洋溢起了笑容,他拿起了文书,示意左右的心腹。王晞和厍迪显安对视了一眼,脸色都有些惊愕。高演向来严肃,几乎看不到他开怀大笑的时候,而这些时日里,因为刘桃子的缘故,他笑了好几次。高演欣慰的说道:「朕登基之后,说要与周人和谈,许多悍将不服,认为朕是惧怕周人,还有大臣上书,希望不要送回宇文护的生母桃子这番举动,使朕再也不必担心这些事情了!」「朕的使者孤身前往玉璧,生擒伪周大夫而还!!还有人敢说朕惧怕伪周吗?」「来人啊,传朕诏令!特进刘桃子为镇将军!!」「陛下!!」显安急忙大拜,他瞪圆了双眼,「陛下!刘将军尚且年轻,勇武非凡,往后还有许多立军功的机会,况且还要留他在边塞做事!不能如此大进啊!」高演脸上的喜色缓缓消失,整个人也脱离了方才的激动,再次变得沉稳起来。他轻轻点头,「说的也对。」显安继续说道:「不如先记下这次的功劳,等他往后跟着您出征塞外,立下更多的军功,再进行赏赐.」「不可,这样的大事,朕是要拿出去让天下人知晓的,若是不赏赐,说不过去。」「传朕诏令。」「进武毅将军刘桃子为昭勇将军!令其仍驻守武川,再立新功!!」王晞忽开口说道:「陛下.」高演瞥向了他,「还要劝阻?」「不敢,只是,陛下,边塞之事重大,不能使其归一人.娄公此人,虽善战,却不用心政务.」ps:羡及光并少工骑射,其父每日令其出畋,还即较所获禽兽。光所获或少,必丽龟达腋。羡虽获多,非要害之所。光常蒙赏,羡或被捶挞。———《北齐书·列传第九》(本章完) 第178章 是何居心? 「武毅将军刘桃子,勇武忠节,扬上国之威.」天使手持诏令,大声念诵起来。刘桃子,陆杳,斛律羡等人跪在天使之前,听着他宣读诏令。天使说了许多,这次的诏令,总算是不像过去那般简单直接了,在讲述了大量的废话之后,方才告知了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进刘桃子为昭勇将军。刘桃子脸色平静,只是谢了皇恩。而陆杳此刻却忍不住看向了刘桃子。这小子升的真快啊!!这昭勇将军,虽然只是个杂号将军,可却是正六品上的官!先前陆杳所担任的成安县令,也不过是从五品下,就差了一级!这还只是一年的时日啊,从一个散吏飞跃到正六品,这升官速度简直是吓人。再这般升下去,过上两年,自己见到他岂不是要先行礼拜见了?陆杳心里觉得很是不妥。这位桃将军勇是勇矣,可就是太过于勇了!陛下这般封赏,简直就是在鼓励他的行为,让他变得更勇.可陆杳又无法反驳这次的嘉奖,毕竟刘桃子此番行为,实在是太给皇帝涨脸了,尤其是在如今皇帝最需要脸的时候。天使宣读完毕后,又拉起了陆杳,将他带到了另外一处,低声说起了关于和谈的事情。斛律羡却再次拉住刘桃子的手,脸上满是欢喜。「陛下英明,早该升你的官职!」「我在晋州是不会待太久的此处无战事,弟弟且等着我,有朝一日,我定然带着你去塞外,大展身手!」斛律羡对这位勇将格外的喜爱,若非知道对方在武川正有用处,是真想上书皇帝,让他到自己麾下来做事。天使匆匆离开,陆杳一脸轻松的走到了他们的面前,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知之啊,成了,陛下答应了对方的条件,决定送还宇文护之母.」「人正在路上,很快便会到达,尹公正这边也谈好了。」「到时候,你陪着我去正式交接就是了。」斛律羡赶忙上前,「是什麽条件?」「送回逃亡伪周的贼人,同意两国之间的贸易,不再攻伐。」斛律羡眯了眯双眼,「不再攻伐是虚的,贸易不知能持续多久,至于所谓贼人,更不知他们会归还什麽人不过,当下大事未定,也罢,也罢,若是趁此机会略放纵些戍卫,或许还能引诱他们来犯.」陆杳深深看了眼面前的这位将军。这兄弟二人,都有些本事。而伪周那边的使者,也很快就到达了此处。双方的商谈变得格外顺利,在两方执政者的应允下,气氛再次变得格外融洽,尹公正就像是忘记了原先的不愉快。在宇文护的母亲以及皇姑二人被送来之后,陆杳当即与刘桃子护送着他们前往边境进行正式交接。刘桃子骑着青狮,全副武装,走在马车之前。他看了眼身边的尹公正,「尹公,先前的事情,是我不对,错怪了尹大夫,勿要怪罪。」尹公正骑着马,走在刘桃子的身边,脸上堆满了笑容,再也看不到过去的阴沉。「刘将军说的什麽话,若非将军,我性命不保,怎敢怪罪呢?」刘桃子没有再说话。陆杳却忽然开口说道:「尹公,您错怪了韦将军,其实,韦将军压根就没有谋害您,或者谋害我们的意思,都是我们家这位刘将军,觉得你们有意拖延,故而先行动手,杀了护卫,挟持了您,栽赃韦将军说起来,是我们让您白白遭受了惊吓,请您勿要怪罪,勿要怪罪!」尹公正错愕的看向了他。「您说.」「事情便是如此,韦将军一时大意,中了计,只好吃亏当下两国交好,为了不使两国交恶,我也不藏着了.只怕您回去之后,错怪了韦将军,生出不和来,故而才与您解释清楚。」陆杳很是诚恳的说道。刘桃子瞥了他一眼,没有作声。尹公正的脸上有愤怒一闪而过,可很快又被笑容所替代。他点点头,「原来如此,多谢陆公多谢陆公。」在远处,韦孝宽领着骑士们早已等候许久。刘桃子远远的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之中的韦孝宽,他猛地纵马上前,青狮朝着敌人狂奔而去,一时间,惊的周军色变。刘桃子却又勒马停下,没有进入弓弩射程。他高高举起马槊,「韦将军!」「何不出阵前来迎接?!」韦孝宽纵马上前了一点点,没有脱离大阵。他仰头笑了起来,「知之!何不再来我营中吃些酒水?!」尹公正领着马车,告别了陆杳和刘桃子,朝着那周军的方向赶去,马车进入之后,周军迅速开始有序撤退,步步为营,完全不留下任何口子。韦孝宽拜见了两位妇人,方才拦下了尹公正。他的脸色很是难堪,「尹大夫,让你受了委屈.」「不过,有一件事需要让您知道,这次,我也是」「您也是上了那刘桃子的当,您一时大意,被他趁机先下手,故意栽赃,是吗?」尹公正冷冷的问道。韦孝宽一愣,随即再次苦笑,「是刘桃子所言?」尹公正没有回答,只是埋头迅速远离,不再理会。看着远去的尹公正,韦孝宽缓缓转过头,看向了远处列阵以待的齐军。他的脸色变得复杂,最后,也只是长叹了一声。「可惜。」而在齐军这里,陆杳笑眯眯的看着远处的周军,对刘桃子说道:「似你那般,是无法离间他们的,宇文护这个人,貌宽而内忌,得知韦孝宽吃了亏,他非但不会责罚,还会赏赐.不过,此人还有一个特点,多疑好谋,若是有亲信当面质疑这件事,那他会立刻心生警惕,反覆思索直到能说服他自己。」「知之啊,实话未必就是实的,假话也未必就是假的,重要是要让对方怎麽去想」「我知道了。」「多谢陆公。」陆杳赶忙摇头,「这些都是小道,偶尔可以使用,但不能滥用,勿要沉迷,要学,便学经典,那才是大道之所在,真正之利器。」而这一次,刘桃子却没有开口附和他。刘桃子在此处的事情已经办成,自然也就不需要逗留。而陆杳还要负责接下来的交接,还得逗留一段时日。刘桃子向陆杳告了别,又向斛律羡告了别。陆杳拉着刘桃子的手,再三劝说,让他多读些经书,做事万万不要急躁。至于斛律羡,他要乾脆的多,他送给了刘桃子两具重甲,作为离别的礼物。刘桃子忙好了此处的事情,便领着众人朝着武川返回。寇流最是欣喜,根本藏不住脸上的喜悦。「兄长此番真真是扬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等壮举,或许能青史留名啊!」褚兼得抚摸着胡须,「不是或许,是一定会青史留名,而且不只是将军,便是我们这几个,说不定往后也能在将军的列传里被提上一嘴.」寇流激动的嘴都合不上了,「若能青史留名,死也值当!!」「值不值当,不是看留了什麽名,而是看做了什麽事。」刘桃子缓缓说道。寇流赶忙低头,「唯。」燕黑靼嘶哑的说道:「跟随将军,死了便值当。」褚兼得哈哈大笑,「寇流!看看人家!这才是个能升大官发大财的!!」寇流瞥了他一眼,嘿嘿直笑,「我就没那青史留名的命!」「离开许久,也不知武川那边如何了.」武川。塞外的冷风总是来得比其馀地方更快一些。冷风呼啸而过,吹的马上人也紧了紧衣裳。陆杳曾站过的高坡之上,此刻正有位骑士,他身后有数百人簇拥着,声势不小。这位骑士年纪不大,脸色颇为倨傲。他眺望着远处,眼里满是不屑。「狗屁。」「好好的边镇,被那汉人搞成了这般模样。」一旁的长史看着远处的恬静村庄,低着头,满脸堆笑,「将军既来到了此处,便不能让那汉人猖獗!」「呵,我出发之前,兄长再三嘱咐我,让我为顺阳王报仇雪恨!」「我既来了此处,又岂能让他继续放肆呢?」「区区一钱汉」长史舔了舔嘴唇,「将军,这刘桃子虽然不值一提,可陛下对他还是颇为宠爱.」「怕什麽?」「他此刻又不在武川,我们先杀了他的爪牙,坏了他的根基!」「陛下宠爱他,只是因为他在此处做的事情而已,若是他不能做事了,陛下要他何用?若真正信任,又怎麽会让我来担任镇将军呢?」这后生仰起头来,得意的说道:「事成之后,陛下就是再愤怒,也不过是罢免了我,陛下还需要吾等相助,也不会为了他而杀我.」「那将军准备如何去做呢?」「混帐东西,养你何用?!不该是你来帮我想吗?」长史沉思了片刻,方才说道:「将军,我听闻刘桃子麾下多是粗鄙卑微之人,不如,派一个心腹之人,前往武川,故意惹怒他们,逼他们出手,而后就能以侵犯上官之名,将他们抓起来杀掉,只要杀了他那些心腹,其馀的人,便好对付了.」年轻的将军笑着点头,「不错,不错,你去。」长史大惊失色,「将军.我这个人最笨,最好还是找个有口才的,免得坏了您的大事。」「不!就你了!」「怕什麽,若是那贼人敢杀了你,我定会为你复仇!」长史欲哭无泪,「将军啊,这个计策过于凶险.」那后生缓缓拔出了佩剑,看向了他,长史深吸了一口气,「我去。」说罢,这位长史叫上了几个骑士,纵马从一旁飞下,朝着武川便去了。年轻将军笑了起来,这才示意那些骑士们跟上自己,缓缓朝着武川出发。他远远的看着长史冲到了城门口,对着那些人比划着名,神色激动,下一刻,那些人忽扑上去,将长史拽落下马,与其馀几个骑士一起,直接抓进了城内。年轻将军瞪圆了双眼,叫道:「好!我错怪了这厮!这厮当真卖力!」他看向了左右,「与我出发!!」他当即加快了速度,众人跟在他的身后,朝着远处的武川冲锋而去。城门依旧是开着的,有几个骑士正在说着什麽,看到有人前来,他们一点都不惊讶,甚至都没有多看将军一眼。年轻将军勃然大怒,用马鞭指着他们,「大胆!!见到镇将军,何不下拜?!」几个骑士看向他,懒懒散散的行了礼,「拜见将军。」镇将军更加愤怒,「好!好!这便是那刘桃子所操练出的军队!无法无天!」「我的长史前来禀告,尔等岂敢抓他?他人在何处?!」「正在官署。」「来人啊!跟我冲!!」镇将军领着骑士们直接冲进了城内,那几个骑士就这麽看着他们冲进去,竟还是不理会,他们彼此对视,眼里甚至带点幸灾乐祸。镇将军就这麽一路冲到了官署门口,刚刚到达官署门口,就看到自家的两个骑士,被捆绑起来,跪在了门口。而官署门口却是大开。镇将军当即令人冲杀了进去。当他们冲进了官署之后,就看到空荡荡的院落里,长史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听到马蹄声,正前院的门缓缓被打开。有一人擦着手走了出来。那人身材高大,腹部鼓起,披着厚裘衣,脸色平静,他就这麽走到台阶前,看向了马背上的镇将军。镇将军大惊失色,赶忙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拜见娄公!!」娄睿一愣,问道:「你喊我什麽?」镇将军急忙改口,「拜见大王!!」娄睿这才笑了起来,他又看向了其馀那些骑士们,骑士们纷纷开始下马,跪在了地上。娄睿缓缓走到了他们的面前,蹲在了镇将军的面前,伸出手来,往他的脸上轻轻打了几下。镇将军却不敢发怒,只是傻笑着看向娄睿。「刘徽祖。」「大人!」「你很有本事啊,派了个长史,让我出去迎接你??」「大人,我不知.」「谁是你大人?!」娄睿脸色大变,皱起眉头,脸上杀气腾腾。刘徽祖被吓得险些瘫坐在地,「大王!我不知,不是我派的人!」「不是你派的人?那就是假传军令?」娄睿缓缓起身,从怀里掏出了匕首,再次看向了刘徽祖,「我前来的时候,陛下让我领边塞军务,允许我先杀后奏,假传军令,死罪啊.」他来到了长史面前,长史抖成了筛子,「大,大,大王.我,我.」娄睿猛地伸出手来,将对方按倒在地,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手里匕首直接划开了对方的脖颈,一瞬间,鲜血喷射,长史疯狂的挣扎,娄睿的脸色依旧平静,他就这麽捂住对方的嘴,一动不动,直到那长史再也不动弹。刘徽祖瞪圆了双眼,呆滞的看着面前这一幕,整个人都被吓待了。下一刻,身上满是血污的娄睿就再次蹲在了他的面前,晃动着手里的匕首。「刘徽祖,你来这里做什麽?」刘徽祖想要说些什麽,可他的嘴唇却不断的抖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娄睿猛地将他抓着,一把摔在地上,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手里匕首对准了他的喉咙。刘徽祖惊恐的挣扎了起来,发出了呜呜声。周围的骑士们忍不住起身,娄睿冷冷的看向了他们,他们却又不敢发作。娄睿用那匕首来回的比划着名,「我在此处领军务大事,你来这里当镇将军.你是来分我权的?」「刚一来,就派个长史上门挑衅,你那三哥都不敢这麽对我,你哪里来的胆子?」闻到刘徽祖身上传出的恶臭味,娄睿嫌弃的拿开了匕首。「真给你父亲丢脸」「你是想死还是想活?」娄睿问道。刘徽祖呜咽了起来,娄睿缓缓松开了手,刘徽祖剧烈的呼吸着,嘴巴一张一合,眼里闪着泪光,全然不敢说话。「我就当你是想活吧,这样,你带来的这些骑士还不错,就留在武川吧,至于你,跟着我回我那里,我给你安排一处上好的宅院,你就在里头吃吃喝喝,该怎麽玩就怎麽玩,只有一点,勿要耽误我做事,若是敢坏了我的好事,别说是你了,就是你那三哥,我也敢割了他的喉咙明白了吗?」「明白了,明白了」刘徽祖哭着说道。娄睿起身,拍了拍手,从两旁走来骑士,直接扶起了刘徽祖,便带他离开了此处。娄睿擦了擦匕首上的血,田子礼跟姚雄赶忙走上前来,田子礼笑着说道:「多亏有娄公相助」「呵,这算什麽?这陛下也真是的,知之为他立下这麽多功劳,他怎麽还要派个小喽罗来盯着呢?」「这是要盯桃子还是要盯我?!」「信不信?这定然是那些重臣们的主意,这帮人干别的不行,狗屁军功没有,最是喜欢拱火内斗.你们都勿要慌张,且做好你们的事情,刘徽祖的事情,我会亲自给陛下上书的知之回来之前,我的几个骑士就留在此处,有什麽事,只管告诉他们,他们会来找我的。」「多谢娄公!!」「勿要谢了,去看看这家伙有没有带什麽好东西前来,搜搜他的车!」「唯!!」ps:初,帝出使周,韦孝宽见之,有异,与深谈。归语众曰:不可留。阴使人杀之。流随帝左右,奋杀出。———《新汉书·列传四·姚雄寇流张黑足列传》(撰)(本章完) 第179章 风沙 狂风怒吼,席卷起黄沙,捶打着过路的行人。冲天的飞沙将整个世界染成了黄色,姚雄都忍不住眯起了双眼,他只好用布帛蒙上了脸,又看向了一旁的田子礼。「你确定是今日回来吗?」「是今日。」「怎麽挑了个这般时候,黄沙蔽日,兄长就不能早来几日吗?」田子礼平静的说道:「这话可以等兄长到了给他说。」姚雄笑了起来,「我不敢。」风沙之中,隐约出现了几个黑影。他们撕开了那无止境的风沙,马蹄重重的落地,沉稳而有力,载着它无敌的主人,从风沙之中穿行而来。田子礼等人胯下的骏马此刻都嘶鸣了起来,像是等来了『故友』,分外的激动。那行人穿过风沙,缓缓来到了田子礼等人的面前。田子礼等众人纷纷跳下马来,快步走上前。「拜见主公!!」「起来吧,上马。」刘桃子开口说道。众人赶忙上了骏马,姚雄纵马上前,将待在刘桃子身边的寇流挤出去,自己纵马陪在他的身边,寇流撇了他一眼,摇摇头,也没有言语。「兄长,你可算是来了!」「你不在的这些时日里,我是吃了不少苦头啊,你一走,那些本来安分的将士们,当即就开始不听话了,我的督察队三次遭受袭击,还有那白马戍长!竟然公然违抗将令,直接放纵部下外出劫掠,还劫掠自家人」田子礼瞪了姚雄一眼,「你胡说甚麽?!」姚雄耸了耸肩,不再说话,田子礼这才说道:「兄长勿要担心,并没有出什麽大事。」「边兵大多骄横,您不在,却是难以管束,根本就不服从我们,好在有大王相助,没有出什麽大乱子。」只有桃子离开之后,田子礼等人才能看清楚这些边兵们的真面目。这些平日里对他们笑脸相迎,相处的极为友好的人,在刘桃子离开后的第三天,就开始了试探,一点点的试探田子礼等人的底线,一点点的放纵,大有回到过去的势头。田子礼对此也是想了很多办法,运用刘桃子的办法,严厉的镇压不善者,提拔友善者,可这并没有什麽用。相同的办法,由田子礼等人来执行,便是差了许多。他们互相勾结,徇私枉法,甚至公然抵抗,姚雄先后都遭受了几次袭击。田子礼都无法理解他们的脑回路,他们这做的,就像是刘桃子此番去了便再也回不来似的,根本就不想后果。当然,这也是边兵的一大特点,做事想后果的那还是边兵吗?因此,田子礼选择了最有效的办法,请娄大王出来相助。田子礼忍不住感慨道:「此番,若无娄大王,只怕是要坏事。」「这些人的桀骜骄横,兄长离去之后,吾等方才真正看清。」「狡诈,阴险,蛮横,凶残能用缰绳套住这些野马的,只有兄长一人,吾等做不到,让兄长失望了」田子礼低下头来。刘桃子的脸色始终平静,「无碍,多年的陋习,岂能是几日便能改正的?」姚雄再次开口说道:「兄长,庙堂还派了个镇将军的,这次我们长了记性,不敢独自去应对,就提前找了娄大王。」「娄大王将那镇将军抓了去,如今就关在他的府内。」「哦?」这倒是刘桃子所不曾想过的,「镇将军?」「是啊,姓刘,匈奴人,听说是什麽大勋贵的儿子,可不值一提,无能之极!」田子礼幽幽说道:「无能是因为遇到了东安王,若是让我们面对,只怕是要出大事。」田子礼此刻对娄睿颇为推崇,「此番能守住家业,还是多亏了东安王。」一行人继续前进,风沙缓缓平息,远处那些村庄也渐渐露出了身影。过去,此处都是萧瑟空荡的荒地,一路奔赴,基本上连个猎物都遇不到,而现在,这空旷的大地,也有了些村镇作为点缀。尽管那些村镇都是土黄色的,跟这地面以及天空是相同的色彩,可毕竟是有了东西,不再是空着的。田子礼也是赶忙开口说了起来,「各戍的民夫,都已安排到城镇内外,设立了十户,百户,千户来管辖。」「不过,这千户基本用不着。」「这段时日里,有大量的亡人投奔,不少都是来自塞外来的人太多,都有些安排不过来,好在尉公得知后,派了很多散吏前来相助.」「当下武川周围设立了三十三处村镇,这确实比过去的管理办法要好了许多,沿着这些村镇又设拒马高墙,武川不用只是依靠城池来防守了,增加了防御范围,有贼寇进出,也更好捉拿了」姚雄一直都在等着田子礼说完。当田子礼说完之后,姚雄赶忙开口说道:「这里的无趣事便勿要多说了,兄长,听闻你这次独自前往玉璧城,生擒了韦孝宽而还,是真的吗?」刘桃子没有回答。寇流忍不住说道:「是抓了个大夫!要是抓了韦孝宽,兄长就该手持天子节杖而归了.」「那为何不抓呢?」褚兼得笑骂道:「好你个契胡,主公不问罪你不治边兵,你却要来问罪主公不成?!」众人哈哈大笑。田子礼的脸上也多了许多喜色,「兄长此番大事,已在边塞传开了,有将军亲自前来宣读您的事迹,说是您助长国威,应当天下同庆,还赏赐酒水来呢!」「哦?」「陛下派的人?」「是啊,听闻各地都派了人,赏赐好酒,让他们同庆。」褚兼得开口说道:「陛下先前要派人出使,不敢声张,就是怕骄兵悍将们不服,觉得他怯弱,怕了伪周。」「在出发之前,我也听许多人抨击这件事,觉得不妥。」「此番主公生擒敌大夫,陛下自然是要四处宣扬,让众人知道自己绝不怕与伪周为敌」众人谈论了会,寇流忽然问道:「崔君,黑足,吐奚君他们呢?怎麽不曾前来迎接?」「崔刚在城内,事情众多,无法抽身,张黑足在怀朔,捉拿几个要犯,吐奚越他们在押运犯人。」田子礼又说道:「兄长,大王让我告知你,等你回来,务必要先前往他身边,跟他见一面。」「嗯。」「你们且先回武川,雄,你带上几个人,跟我去见娄公。」「唯!!」刘桃子领着姚雄朝着招远城出发,田子礼等人则是朝着武川继续前进。招远城外,静悄悄的。几个甲士正在来回的走动,城门口并没有散吏,当风沙之中传出脚步声的时候,甲士赶忙举起了长矛,「止步!!」刘桃子从风沙之中走出来,看向了面前的几个甲士。甲士大惊失色,赶忙跪拜在地上。「将军!!」刘桃子没有理会他们,领着身后诸骑,直接冲进了城内。直到刘桃子冲过去之后,这几个甲士方才起身,眼里满是惊惧,「山魈将军回来了!」「快,快告知诸兄弟!」「不能再外出了!」刘桃子就这麽一路来到了州衙,州衙的奴仆是认识刘桃子的,满脸亲切的带着他去拜见娄睿。「贤侄!!」「呸,呸。」娄睿醉醺醺的从屋内走出来,又忍不住吐起口水,骂道:「边塞便是这不好,开口就要吃一嘴沙子!」他直接拉住了刘桃子的手,匆忙走进了屋,关上了门,嫌弃的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明明我年少的时候,这里还不是如此.这才多少年啊!」拍了几下,也拍不乾净,娄睿便直接脱掉了外衣,令人再拿个新的来。他领着刘桃子坐下来,屋内依旧散发出酒水和女人的味道。娄睿擦了擦嘴角,笑吟吟的看向了刘桃子。「贤侄乾的好大事!」「哈哈哈,当着韦孝宽的面,将宇文护派来的大夫给劫了?」「干得好!」「来,来吃酒!」娄睿亲自给刘桃子倒了酒。「我听说了这件事,三天不曾睡下,心里甚是舒坦啊!」「就等着以后贤侄能为我将那韦孝宽也抓来,我自上表,让贤侄也做个郡王!」「大王过誉。」「还不曾恭贺大王,获封郡王。」娄睿挥了挥手,「这有什麽好说的,当初啊,要不是被.算了,这爵位不算什麽,主要是没有实在的赏赐啊。」说到这里,娄睿忽警觉了起来。「对了,贤侄,有一件事,不知子礼是否给你说过.陛下派了个毛头小子来这边。」「听说了,听闻是刘贵的儿子。」「不错,是刘贵最不成器的一个儿子.不曾打过一次仗,没有任何军功,没有任何资历,什麽都没有,无能的废物,就这麽派过来,当了个镇将军,要压在你的头上,要插进我的身边」「你说,陛下这是什麽意思?」「陛下是信不过大王与我。」娄睿一愣,看向刘桃子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同,「知之是真不见外。」「这番话,当着外人面,不可说起。」「唯。」娄睿抿了抿嘴,继续说道:「陛下并非是信不过你,也不是信不过我,只是,我俩走的太近啦,边塞大权在握,陛下能安心,他身边那些谋臣也不会放心的。」「这个小崽子,就是拿来探路的,若是哪天庙堂觉得该换人了,理由都是现成的,说我囚禁镇将军,说你架空镇将军.」「唉,我正欲为国出力,这帮小人,却是连我的退路都给想好了,眼看着要入冬,此番入冬,陛下定然亲自前来,出击奚人。」娄睿感慨道:「打完这一仗,只怕我就得走人啦。」「也不知陛下会给我什麽官职,也不知代替我的是哪个蠢物。」「贤侄啊,此番好机会,绝不可错过,跟随陛下出征,这是拿军功的最好机会,只怕我不能出征,得留守在后方,陛下不会孤身前来,到时候,一同前来的,都是些能征善战的,他们会分你兵权,边兵不可能都交给你,陛下如此宠爱你,武川兵应该还是会交给你来统帅。」「你虽聪慧,可太年轻,这种大事,你还不曾经历过.我告诉你该怎麽办。」「请大王吩咐。」娄睿抚摸着胡须,笑着说道:「勿要想着直奔牙帐,拿下头功,头功那是陛下的,也勿要想着多杀敌人,杀太多也没什麽大用.」娄睿起身,快步走到了一旁,在里头翻寻了许久,然后拿着一张舆图回到了这里,他将舆图铺开,敲了敲一处地方。「陛下下令出兵,你就不要管任何事,直接带人进驻此处,也勿要走动,哪里都别去,哪怕是一个人都没杀也不要紧,就守在这里!」刘桃子顺着他所指的看了过去。娄睿所指的方向,距离武川很是遥远,反而是跟安州那边有些近,夹在濡水和索头水之间,此刻是在奚人的控制之下。刘桃子沉思了片刻,「娄公是要我堵住出口?」「哈哈哈,聪明!」「奚人如今驻扎的这些地区,过去都是属于我们的,如今被他们所侵占,可他们又不敢跟突厥人靠的太近.陛下要出征,这一路所有挨着奚人的诸戍镇自然都要北上,而奚人却不敢北上,此处是突厥人的领地,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逃回他们的老家去.此处便是最好的逃脱口。」「如果你能堵住此处,那就不是你去追奚人,而是奚人主动往你身上撞。」「况且,你都不需要与他们交战,只需要分兵在侧,他们定然惊惧,就顾不得那些辎重,丢下东西就会跑.到时候,你斩获定然是最多的。」刘桃子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娄睿又解释道:「贤侄,我这可不是授意你多抢些辎重分给我。」「这出塞征战,跟在中原作战不同,他们没有城池,一发现敌人进攻,就分散了逃跑,牛马都长腿,这就叫有足之贼。」「杀了他们的可汗,这不重要,他们还能再选出一个来,实在不行,能直接跟其馀部族合并,杀他们的人,这不容易,大不了东西一丢,往各地一跑,你要追他们多久呢?」「便是追上了又如何?大军在外,每日都要耗费大量的粮食和物资,用这些东西换那些人的性命,值当吗?」「最重要的就是抢他们的东西了,抢走他们的牛羊骏马,就是断了他们的口粮,打断了他们的腿,从此一蹶不振,往后便是再合并,再推举,也无法凭空变出牲畜来。」「只有抢回来的东西比耗费的多得多,那这次的出征塞外才是胜利的。」「不然,就是杀了对方的可汗,烧毁了他们的营帐,也没有丝毫的用处,都算是失败,明白了吗?」刘桃子轻轻点头,「知道了。」娄睿笑了起来,「当然,你若是斩获不少,拿出些来送我,我也不会拒绝,全当是你的好心。」「唯。」娄睿又细心交代了不少东西,都是关于这次出征的,娄睿作为一个重臣,乃至地方大员来说,都是绝对不合格,贪婪成性,纵容部下,可作为将军来说,他十馀岁起便跟着长辈们在沙场摸爬滚打,无论是战术手段还是战略眼光都极为的出色。当刘桃子准备离开的时候,娄睿再次拉住了他的手。「知之啊。」「我打了许多年的仗,本来想着,也到了可以烂在地上的年纪,忽遇到你,又觉得自己过去肤浅,错过了不少,今日之后,也不太方便过多往来啦,就等陛下到来之时,再相见。」「你是个能成大器的,且安心做你的事情。」「日后说不得还能在朝中相见嘞。」「多谢大王。」刘桃子走出了州衙,外头的风沙依旧恶劣。战争毁灭了人,也毁灭了大地。树木被连根拔起,作为杀人破城的利器,地面上的植被被烧毁,被挖成沟壑和高坡,根也被挖出来,为流亡之人和牛羊马吞下。无趣的边兵们手持利器,将四周能射杀的猎物一扫而空。终于,狂风裹挟着黄沙,开始了自己的复仇。整个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层黄色的纱衣,四处的房门在狂风之下发出吱呀的叫声,走了几步,看到有人倒在路上,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再也不能动弹。羊儿发出惊恐的叫声,似是有什麽撞着羊圈的门。整个城池空空荡荡,除却早已躺下的,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什麽人。刘桃子顶着迎面吹袭的狂风,一点点的朝着武川出发。姚雄再次用布帛蒙住了脸,不敢开口,在这种的环境下,那真的是张嘴便要吃沙子。很难相信,只是在数十年前,此处还是青草茂盛的大牧场,高车人的牧童驱赶着牛羊,轻声唱着敕勒歌。他们一行人来到了武川城下。有甲士粗暴的拉着人,将他们按着地上,那些人挣扎着,甲士们则是高高举起刀来。刘桃子忽然出现。甲士们大惊失色,赶忙收起刀,吐奚越迅速走上前来,「将军!!」刘桃子看向那些跪在地上的人,「这些是什麽人?」「安置的民夫,这几个想要逃回家,被抓了,按律斩首。」刘桃子沉默了片刻,仰起头来,看着漫天的风沙。「死的人够多了。」「放了吧。」(本章完) 第180章 御驾亲征 「韦孝宽对我说,在伪周,每隔一里就要种一棵树,十里种三棵,百里种五棵。」「我觉得可以效仿。」「如此气候,活着便不易,更勿要说什麽开垦耕作」「得想办法改善才是。」官署内,刘桃子坐在上位,爪牙们分别坐在两旁。听到刘桃子的话,吐奚越笑着说道:「将军不必担心,这种天气,也不过就一两个月而已,很快就会过去的,这焚烧树木的制度,是很早就有的,边塞周围,不能有树木,否则,敌人远道而来,就能直接砍伐,打成攻城机械,对守城不利。」「两且,若有了树林,还会被敌人用来埋伏,他们钻进密林,遮挡视野。」「还有那一里地种木的,也并非是伪周所想的,过去,我们这里也有护路林,只是,树用来标记路程,实在不妥,太容易被破坏,也拦不住百姓私下砍伐.」刘桃子开口说道:「我听当地人说,十馀年前,此处还不是这般模样,更不会漫天黄沙当下却已有一两月如此气候,若是再不阻止,再过十年,此处又会是何等的场景?」吐奚越笑了笑,没有再反驳,「就按将军所说的办好了。」刘桃子又看向了田子礼,「还有,做好过冬的准备。」「唯!!」姚雄一脸肃穆的坐在诸多爪牙之中,这种氛围终于是对了。兄长离开之后,他们许多人都变得散漫起来,几乎都没有这般肃穆的时候。「我离开之后,听闻诸位甚是忙碌啊大猛,你迎娶了美娇娘,怎麽不告知我?」刘桃子忽看向了左手边。一位彪形大汉此刻汗流浃背,赶忙起身,走出列,跪在了刘桃子的面前,「兄长,我.」「连着纳了四个妾,整日玩乐,连操练都不参与,姚雄遇袭也不管,田子礼都叫不动你,你跟随了我许久,便学了这些?」「兄长,我知罪!!」王大猛哆嗦着说道:「往后再也不敢了」「按照军法,违抗军令,是何罪行?」田子礼起身,冷酷的说道:「当死。」王大猛赶忙叩首,「兄长!!我知罪!若要死,请让我先锋,宁死在沙场,也不愿死在诸兄弟手中!!」姚雄即刻起身,「兄长!请饶他死罪!是我未能治,我愿分他些罪!」「分?」刘桃子看向了姚雄,张黑足等人也纷纷起身。「兄长,请看在他曾立下诸多功劳的份上,饶恕他的死罪!」「免汝死罪,杖三十,罢为甲兵。」「多谢兄长!!」当即有甲士拉着他出去,刘桃子则是看向了其馀众人,有几个人此刻都格外惶恐,满头大汗。「尔等跟随我,是求功名,是要官爵,是索财富,我都不在意。」「只要不逼迫,他王大猛便是纳三十个妾,也与我无关只是,不能耽误正事。」「大业还不曾走出半步,却开始怠慢松懈,是何道理?」「兄长!吾等知错!」众人纷纷低头。「好了,都出去吧,雄,子礼,刚,你们三人留下。」众人起身,纷纷离开,只这三人留了下来,当众人离开之后,田子礼方才骂道:「你这憨货,说什麽分其罪?你这是要领着诸将对抗兄长不成?!」姚雄一愣,赶忙解释道:「兄长,并非如此,只是王大猛自成安就跟着兄长,当初打崇光寺的时候,这厮最先登城,挨了三刀,险些死在那里.他对兄长忠心耿耿,我.」「好了。」「让你们留下,不是要问罪。」「说要事。」崔刚赶忙带着姚雄走了出去,片刻之后,两人抱着厚厚的文书回到了刘桃子的身边,将这些东西放下,崔刚喘着气,「兄长.这是当下各地的甲士以及民夫情况。」「在您离开之后,有大量的亡人前来投奔,尤其是这个月,前来投奔的人成群结队,快要入冬,亡人都活不下去」「从郡县里也跑出来了些人,我也都留下了。」「共计来了四万馀人,目前还在增长。」「我们的库房还是比较满的,先前从诸寺庙取来的战利品不少,还够我们所用,只是从他们那里弄来的地契和耕地,很多都被地方郡县给收走了。」「毕竟是在他们境内,我也不好在他们领地内安置我们的民夫。」「当下,还有许多民夫需要救济,这地方着实没什麽吃的,无有救济,这些人根本活不下来。」「除却修缮城墙,建设村镇,铺设道路之外,便是开垦了些荒地,不过,只怕还要有四五年,才能将这些荒地变成能耕作的良田.另外,这边镇周围找不到树林,过冬也是一个大麻烦。」「好在郡县那边还能弄到,看来只能是继续修缮住所,柴火是没办法了」崔刚是个相当较真的人,说话的时候,都要拿着那些文书,看着文书开口,不看着这些,似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田子礼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听着崔刚为刘桃子讲述着当下的情况。等到他说完了一半,田子礼忽开口说道:「崔君,其馀的事情,由我来讲述就好了,你还是先去盯着那些军吏们吧免得他们又开始乱来。」「好,好。」崔刚就算被打断,也没有半点的不悦,向刘桃子行了礼,便匆匆离去。等到他离开之后,姚雄关上了门,田子礼这才笑着说道:「兄长,这些民夫都是吾等的根基所在啊。」「当下边塞已有二十馀万民夫,这些人皆被组织了起来,其吏不食庙堂俸禄,上下只奉主公之令各地还不断有人投奔,或许几年间,就能养民夫四五十万。」「我们可以从中挑选识文断字者,协助兄长治理,同时,也能挑选出勇猛精壮者,编成军队。」「可以用苍头的名义.」姚雄忽开口说道:「论打仗,还是得靠这些鲜卑边兵啊,至于民夫,让他们耕作便是,何以编军?」「呵,此番兄长外出,那些边兵便不再听从将令,若是哪天庙堂罢免了兄长,你觉得他们还有多少人会继续跟随?」「倒是这些民夫,他们吃将军的,喝将军的,往后将军便是白身,也能号令他们为自己奋杀!!」姚雄瞥了田子礼一眼,「你这厮怎麽总是想着让兄长变成白身呢?兄长正得陛下宠爱!」「若真宠爱,就不会派什麽镇将军了,这分明就是提防,兄长在军中威望极高,又收了这些民夫,私设官吏,一手调度,若是兄长在此处再待几年,陛下可还能坐的住?」刘桃子依旧是坐在原地,看着争吵的二人,忽开口问道:「分发军饷时,可曾告知是陛下所分发?」「告知了。」「救济民夫时,可曾告知是陛下的恩德?」「告知了。」「那暂时就没有好担忧的,不必急着组编军队,继续安置便好。」田子礼无奈的说道:「兄长,如此虽是妥当,可无端将这般人心都送了出去对军队倒是可以,对这些民夫,何以也如此呢?」「是否为我根基不重要,数十万人能活下来很重要。」田子礼浑身一颤,「唯!!」皇建元年,十月。狂风大作,骑士高高举起旌旗,旌旗在风中哗哗作响,有十馀骑士朝着武川方向狂奔而来。当他们冲到了门口的时候,刘桃子早已领着众人出来迎接。为首的骑士从怀里掏出了诏令。「陛下有令!!」「各地将校戍主,留守官署,不许外出!」骑士念完,收起诏令,看向了刘桃子,「昭勇将军,陛下亲率大军,已达朔州!」「因担心各地将校急着拜见,耽误军事,因此下令,请您留守官署听候。」「唯!」刘桃子行了礼,对方转身离开。姚雄一头雾水,「不许将领们外出?这是什麽意思?」「是为了不泄露陛下的位置吧。」寇流回答道。田子礼板着脸,沉默不语,也不知在想着什麽。刘桃子转过身,看向了诸多爪牙,挥了挥手,便领着他们回了城内。与此同时,在武川戍最南边的承平镇内,有一夥马贩坐在了百户的屋内,吃起了热水。天寒地冻,狂风叩门。几个威猛的马贩子无礼的坐在榻上,为首的那个,是个极为魁梧的年轻人,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额头上留着一处明显的伤疤。迎着外头粗暴的风声,这后生一口吃下了热水,吐出了浓浓的雾气。他放下了碗,看向了面前的老翁。「也就是说,你们并非是寻常村镇,没有能卖给我们的骏马?」慕容尺点着头,「确实如此,您要买马,可往恒州,听闻那边的马便宜些,此处只有兵戍和这些安置民夫的镇那戍中的骏马,只卖给戍里人,外人是进不去的,我们这里,全是民夫,领庙堂粮食,为庙堂做工的,压根就没有私产」后生啧啧称奇,「走南闯北,头次听闻有安置民夫的村镇。」慕容尺苦笑着,「君有所不知,那过去,我们都是被丢在城外,要修缮城墙,要做工了,就给我们些吃的,让我们干活,没活干,就得饿着每天都有饿死的,被随意打杀,还有被卖到塞外为奴的.」「这前来徭役,基本就没有活着回去的。」「当今的昭勇将军,为人心善仁慈,知民夫之苦,特意将我们安置起来,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还允许我们开垦耕地,也不怕没粮食吃了有很多逃走的人,此刻都回来了.」「我这略知些文字,就被任命为百户长,负责组织这里的民夫,做工和分发粮食都是我来做的.」后生点着头,「原来如此啊这位昭勇将军,了不起!当真是了不起!」慕容尺笑了起来,「自从陛下继位之后,这日子便好了起来,当下这位陛下,是个仁君啊,他提拔了昭勇将军这样的人,下诏安置我们,允许我们耕作,给我们分发粮食老夫这一把年纪,若非这般仁君,岂能活下来?不知盼了多久,终于盼来如此君王吾等之幸,吾等之幸.」「哦?是陛下安置你们?」「是啊,前来分发粮食的官吏常常为我们宣读朝廷诏令,是陛下允许我们耕作,让地方出钱安置我们这是边塞各地都知道的,君不知道吧,我听闻啊,陛下得知昭勇将军安置民夫有功,特意进了他为昭勇将军呢,过去,他好像低一级.这是天降的圣君啊」后生的嘴角忽抽动了起来,他赶忙捧起了面前的碗,挡住脸,一饮而尽。慕容尺赶忙叫道:「君子!烫!烫!」后生放下碗,摇着头,「无碍,这般天色,烫一些最是舒坦!」「那你们现在能吃得饱吗?」后生忽问道。慕容尺笑着说道:「便是城内军爷,都不敢说能吃饱,何况是我们呢托了仁君的福,尚且能活.就是这个冬季,怕是要难熬了,不过,上次来分发粮食的人说,陛下可能要来,我想陛下仁慈,若是来到了此处,看到我们难以过冬,定然是会帮助我们的。」后生唔了一声。就在此刻,忽有人在外头大叫了起来。「慕容老丈!!送粮食来了!」慕容尺朝着几个贩马人示意了下,随即赶忙走了出去。后生竖起耳朵来听。「这是这个月的粮食,还有几车木头,勿要拿来烧了,修缮下房屋!知道了吗?这些木头,是陛下为了让你们过冬,让郡县特意拿出来,不许烧!要告知麾下民夫!」「唯」后生此刻,嘴角终于是忍不住扬起来。过了许久,慕容尺方才再次回来,坐在了几个人的面前,「君子勿要怪罪,这事情极多刚还在说,陛下果然就送来了木材,这下就放心多了。」「是哪个郡送的木材?」「这就不知道了.」「嗯。」后生站起身来,朝着老翁行了礼,「老丈,既没有骏马买,那我们便先告辞了,多谢你的款待。」他摸索着衣袖,却摸了个空,当即看向了一旁的随从。那人迅速拿出了一些钱,后生皱起了眉头,那人再次往外掏,几乎将衣袖都掏乾净了。后生拿起这些钱,放在了一旁,「老丈,这些便当是谢礼吧。」「哎呀,这怎麽敢?」「君子,您.」「无碍,收下吧!」后生转身就走了出去,其馀随从纷纷跟在他的身后,慕容尺一路跟到了门口,朝着他们拜谢告别。等到这一行人消失在远处,慕容尺关上了门。他当即背靠着大门,整个人都大口喘气。他擦拭着额头,哆嗦着拿起钱,拿在手里反覆的看,看到上头那一行细细的『帑』字,慕容尺吓得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果然如此。与此同时,那后生已经走出了村镇,早有骑士列阵以待,等待着他们回来。王晞裹紧了厚衣,笑着说道:「陛下的贤名,天下皆知.」这位后生,大齐皇帝高演,那股喜悦都已经呈现在了他的脸上,他瞥了王晞一眼,「王君在邺城的时候,可不是这麽说的?」王晞赶忙说道:「臣并非是不信任昭勇将军之忠。」「只是,臣还是觉得昭勇将军权力太大.这与他的忠诚并无干系。」高演没有理会,看向了左右,当即就有人拿来了金色甲胄。高演在诸多将士们的簇拥下,换上了皇帝的专用甲胄。随后,他举起了马鞭,「前往武川!!」骑士们整齐的走在最前头,浩浩荡荡的大军朝着武川出发,声势根本也瞒不过人。武川内格外喧闹,刘桃子领着诸将领们出来迎接。姚雄穿上了自己最新的甲胄,一次次的打理着自己的胡须,寇流激动的反覆联系着鲜卑话,侧头询问褚兼得,稍后见到陛下,是不是该说几句鲜卑话来表示亲切?崔刚脸色通红,换上了一身平日里舍不得穿的衣裳,打理的一丝不苟,低声呢喃着什麽。面圣。放在从前,对这些跟随刘桃子的老兄弟们来说,根本就是不敢想像的事情。在一年之前,有散吏来找他们,他们都会觉得惧怕。可如今,他们也是能出来迎接皇帝,跟皇帝对话的人了。跟他们的激动相比,田子礼就要平静的多,他还是穿着过去的衣裳,一点都没准备。如此平静的还有一个刘桃子。不知等候了多久,那些骑士们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这些骑士们皆是从晋阳调来的精锐,全副武装,比边兵们还要精锐的多,说是武装到了牙齿也不过分。开头就有十馀个全套重甲骑士开路,就这麽一个全套重甲骑士,不知能顶多少个边兵精锐。骑士越来越多,最后,整个武川都被骑士们所占领,内外都被他们的人给管治,站在这里的人,都要被骑士彻查身份,没有资格迎接的人,就得回到家里,不许外出。做好了一切的安保准备后,高演终于缓缓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刘桃子赶忙领着众人上前行礼。「拜见可汗!!」高演一愣,随即大笑了起来。「朕让你来武川教好国人,怎麽你自己却被他们带坏了?!」(本章完) 第181章 可汗还是陛下 「为朕牵马!」刘桃子走上前,拉住高演胯下战马的缰绳,立在一旁。这并非是羞辱,反而是对边将极大的恩赐。高演没有急着进城,看向了前来迎接的众人,「在邺城的时候,便听说昭勇将军麾下多是虎熊之将,今日观之,果真勇悍。」他最先看向了身材最突出的姚雄,姚雄赶忙仰起头来,做出更加『勇悍』的模样来。高演上下审视,忍不住点头,「果真壮士。」他看向了刘桃子,「这是何人?」「可汗,这是臣亲兵队率,唤作姚雄,成安人氏,跟随臣多时,颇有战功。」「姚雄.」高演点点头,笑着看向相貌独特的姚雄,「你是.匈奴人?」「陛下!!」姚雄的声音都在发颤,「我是氐人!自祖父时定居成安!」高演愣了下,「好,不错,氐人多骁勇。」他礼貌性的夸了一句,姚雄的嘴角却已经压不住了,高演又看向了他身边的寇流。「陛下,这是臣亲兵斥候,唤作寇流,成安人氏,能骑射,左右开弓。」寇流赶忙上前。「qaγan!」高演哈哈大笑,「若口引?好,好。」高演忽然对刘桃子麾下的这些人大感好奇,本来只是礼貌性的跟将士们说几句,可刘桃子势力的组成让高演大开眼界。他发现,刘桃子麾下有鲜卑人,有汉人,有氐人,有匈奴人,有成安人,临漳人,黎阳人,博陵人,武川人,怀朔人甚至,崔季舒家的公子,也站在这里,就站在那个鲜卑人和匈奴人之中!不只是高演,就是高演身后的几个散骑,此刻也是啧啧称奇。这是怎麽做到的??若他们都是边塞人,那成分再复杂也不奇怪,毕竟边塞人有着专属于他们自己的地域认同。可他们又是来自各种不同的地区。高演都忍不住跟他们攀谈了起来,直到王晞开始清嗓子,高演方才结束了这次的谈话,让刘桃子领着自己前往官署。刘桃子牵着战马,大步走去,高演脸色肃穆,直视前方。诸将领们跪在城门两侧,看着大军缓缓进入城池。武川官署颇为简陋,不足以成为皇帝的临时行宫。城内外,早已被高演的军队所控制,便是官署,此刻也是乾乾净净,众人都被驱赶出去,内外皆是高演的人。高演坐在了上位,王晞等诸多心腹站在下方。他招了招手,示意刘桃子到自己的身边来。「诸位,且都出去吧,朕有事与昭勇将军商谈!」听到高演的话,大臣们不敢再逗留。屋内,便只剩下了高演与刘桃子二人。这是高演头次看到自己麾下这位『心腹』,尽管在外人眼里,这位是他实打实的铁杆亲信。他打量着面前这位英武不凡的年轻人。他知道刘桃子年轻,可没想到如此年轻,看起来比自己那不成器的弟弟都要小了许多岁,倒是跟自己那几个大侄子差不多的年纪。他身材高大,虎背蜂腰猿臂,脸色黝黑,留着浅浅的须,正好能围住他的脸颊,脸型俨然是随了其母,跟他父亲不太像,只是那眼睛,那眉毛,那神态,简直跟他父亲一模一样!「契害真朕可以如此叫你吗?」「可以。」「你阿爷是三品的重将,领二品的特进,深受皇恩,你怎麽会去成安当个微末之散吏呢?」「那时,我尚且不知他是重臣,只知是猎户。」「猎户??这是怎麽回事?」「文宣皇帝多行酷法,折腾左右家眷,他便将我安置在成安,为我避祸。」高演脸上的笑容当即凝固,幽幽的说道:「这种事,岂能当面告知君王?」「可汗,臣从不说谎。」高演沉思了片刻,点点头,「不过,你说的也是,当时朝中许多大臣,都是如此,我便不怪罪了.你是个直人,往后更要谨言慎行,尤其勿要当着外人面说这些。」「唯。」「契害真,我来的时候,听说你在这里做了不少事,抄掠寺庙,劫掠城池,以所获赏赐边军,还说是什麽朕赏赐的,可有此事啊?」「有。」「你还用我的名义来安置民夫,每次分发,都告知众人,是我之恩?」「确实如此。」「为何这麽做啊?」「因为这本来就是可汗的恩德,臣领兵冲击官署,劫掠寺庙,惊扰先祖,私设官吏安置民夫,拉拢边兵,这些都是死罪,可汗却纵容我到今日,无有可汗,臣岂能做的这般大事?」高演笑了起来,「那你就没有点拉大旗恐吓左右,顺便再安抚庙堂的想法?」「有,有可汗之令,小人不敢侵害,扬可汗恩德,小人无法诬陷。」「贼小子!朕的太守重臣,到你嘴里便都成了小人吗?!」高演笑骂了一句,脸上的笑容是愈发的明显了。「上不能辅君,下不能安民,小人也。」高演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麽,高演在与左右攀谈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的思索他们每一句话的目的。高演不相信这个世上有什麽所谓正直一心为国忠君的人,开口说话,说到底,总是带着某个目的,而这个目的往往都是不可告人的,就需要上位者自己理解,而后进行交易,你给我什麽,我给你什麽。可在刘桃子这里,高演却有些发挥失常。他不太能明白,对方所谋求的到底是什麽。若说官爵,光靠着他父亲,以他的本事,进勇士营深造,进太学,甚至一步到位,直接在皇宫为郎。大齐是个不怎麽在意资历的地方,或许是那些鲜卑勋贵们不喜欢藏着掖着,他们家的子弟,往往二十岁不到,就被推出去当高官,在大齐,二十多岁的刺史,太守,将军,那是一抓一大把。就是十来岁的,也不是没有。娄睿看着老气横秋的模样,开口就说什麽老矣,其实他今年才二十九岁.二十九岁的实权大州刺史,放在其馀朝代,那都相当震撼了。刘桃子若是热心官爵,此刻应该是实打实的镇将军若说求财,鲜卑人也不会对好财之事难以启口,他们很乐意炫耀自己的财富,刘桃子这一路走来,有过太多可以敛财的机会,可他不是拿来赏赐,就是行贿上司,自己的府邸简陋,不纳妻妾,为人勤俭。此刻他又当面辱骂自己身边的大臣,可这些人与他也没有利益干系。高演沉思了许久,方才问道:「那你觉得,该如何辅佐君王,又该如何安定黎庶呢?」「这两句话,朕常常听左右说,不过都是些轻徭薄赋,鼓励农桑,屯田开垦之类的,就这些事,年年都有人说,岁岁都有人提,却就是看不到成效啊,你有何想法?」刘桃子点点头,「看不到成效是对的。」「可汗坐在庙堂里,颁发再多的政令,到头来,执行者却还是那些不愿意履行的人,又如何能见到成效呢?」「我大齐当今的律法,囊括古代律法之精华,我大齐之诸制,也是吸取历代之经验。」「只是,无人执行,空纸一张。」「这就跟可汗的政令一般。」高演有些生气,「你说朕的诏令是空纸一张?」「可汗,您此番下令屯田,边塞不悦,中原大喜,您以为这是什麽缘故呢?「「你说说看。」「边塞反对,是因为边塞勋贵们担心庙堂每年往边塞送的粮食变少,让他们的粮仓空下来。」「中原大喜,是因为中原的大族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开垦荒地,以开垦的名义占据更多的耕地,充实自己的粮仓。」amp;nbsp;高演脸色凝重,「你继续说。」「到明年,各地的粮产定然增加,折损也定然减少,可这不是因为可汗的诏令奏效,而是那些受益者为了继续政策,会拿出些好处来哄一哄您,好继续吞食。」高演缓缓抬起头来,沉默了许久。「历朝历代,都是如此,皇帝坐在皇宫里,地方还是要这些人来治.便是派去刺史去监督,那刺史也是与他们一路人,难道还要派人去盯着刺史?」「吏治,吏治这大臣官吏之中,恶人太多,好人太少啊。」「可汗,若是要治理好大齐,这吏治便是最先要整顿的。」「若不能整顿,无论可汗往后下达什麽诏令,到地方都会变成恶政,百姓一日不如一日,迟早会出大事。」高演此刻颇为无奈,「那你倒是给朕说说看,要如何搞吏治呢?」「分而治之。」「当下大多勋贵,都将士人视为一体,甚至是将汉人都视为一体,便是您,或许也是如此想法。」「可实际上,士大夫又绝非是一个团结的整体,彼此之间,矛盾重重,诸多派系,以地域,以学派,以族房,以出身.」「勋贵亦然。」「这第一步,就是要将这些人都给打散了,士大夫,勋贵,让他们分散,散的越开越好。」「让他们分散之后,便让他们彼此监督,彼此牵制。」高演摇着头,「你说的太笼统了,我不喜欢,说的实在点。」刘桃子这才继续说道:「当今天下,县令,郡丞大多是汉人,郡尉,刺史大多是勋贵。」「这是不对的。「用勋贵来监督士大夫,用士大夫来监督勋贵,用中原人来监督边塞,用边塞人来监督中原,用信佛的来监督信道的,用信道的来监督信佛的,用出身高的去监督出身低的。」高演再次点头,「这我明白,不过,勋贵能监督士大夫,士大夫能监督勋贵吗?」「我让娄睿在中原当刺史,中原的大族就会去行贿他,让他对治下的事情不加理会。」「可我若是让王晞在朔州当刺史,只怕明日王晞就要横死野外。」「这就需要下一步,使他们势力平衡。」「勋贵多贪财暴虐,可汗可以授意他们,让他们在中原惩治大族娄大王在黎阳的时候,曾抄掠诸大族,收获颇丰,在那之后,百姓反而过的不错了。」「用勋贵打击豪族,便是如此。」「而可汗觉得用大族无法管治勋贵,则是因为勋贵的势力太强,暴虐无法度,大臣不能治,那可汗就该扶持这些力弱的大臣,给他们兵权,限制勋贵的兵权,亲自去当这些大臣们的依仗。」「若是王晞有全州兵权,进出有数百甲士护卫,地方勋贵限制亲兵数量,加起来也没有王晞麾下一半的兵数,那王晞还会横死野外吗?」高演忽大笑了起来,他摇着头。「契害真,你还是太年少.你难道觉得,可汗一句话,就可以让王晞拥有一州兵权?就可以让勋贵乖乖听话?」「可汗之所以是可汗,是因为这些勋贵们支持。」「若是要贤侄他们,甚至派汉人去惩治他们,那可汗就得换人。」「那可汗就不该当可汗,当当陛下!!」「天下的勋贵才多少人!?他们加起来,也不过百万之人!而大齐有多少百姓?!足足有两千万之众!!」「做一百人的可汗,自然就要被勋贵所挟持,做两千万人的陛下,那百万的勋贵算是什麽?!」「光是边塞,就有民夫近五十万!这些还都是些男丁,少有老弱,并无妇孺,从他们之中,就能徵召出十万人马,让他们吃饱饭,给他们上好的刀,让他们骑上好马,难道就不能用以杀人了吗?!」高演此刻也很是激动。「你以为这些就没人想过?没人做过?你可知文宣皇帝」「我不知道文宣皇帝。」「我只知道可汗,可汗有胆魄,有匡扶天下的志向,能纵容我做下诸多大事来!」「而若是可汗应允,我愿意为可汗操办这件事!」「汉人之中,也有韩,卫之帅,有项,关之将,自那犬晋之后,民不聊生,草包蠢物们凭藉着自己宗族,成为了将军,成为了大臣,使天下祸乱到了今日,也不曾好转!」「可汗若愿为陛下,这千千万之民里,不知有多少韩卫,不知有多少萧张,多少项关,都能为您效力!!」高演猛地站起身来,脸色通红,颇有些亢奋。他沉吟了许久,「你想要怎麽做?」「设立汉军来充实地方军队,用勇武的非勋贵出身的汉人来当他们的统帅!」「增加律学室的规模,降低吸收标准,提高待遇,允许更多出身贫寒的庶民接受教学!」「这对你有什麽好处?!你想凭此获得什麽?!」「求一个国泰民安!求一个青史留名!」「能办成吗?!」「不知!只求一个心安,做而不成,死而无憾!不做而不成,死不瞑目!」「好!他妈的干了!」这位看起来沉稳的大齐皇帝,今年二十六岁。二十六岁,真真是胸怀壮志,意气奋发,慷慨高歌,斗志昂扬的年纪,锐气正盛!高演此刻颇为燥热,大齐的问题,谁都知道,谁都能看得出来,可却没有什麽人敢对他说起,哪怕是他最信任的王晞等人,也从不敢说这类的事情。在大齐,有些事是不能说出口的。可高演一直都很想要做些什麽,这从他上位后的诸多政策就能看得出来,可高演又不知该怎麽去做。大齐的官员都是混帐,大齐的勋贵都是混帐,百姓们过的很难,这谁都知道,可要怎麽去改变呢?高演一直都没有一个长期的规划,觉得粮食不够了,那就下令开垦屯田,觉得士人质量不行了,就下诏令督促士子学业,觉得勋贵执法太残忍了,就下诏让他们慎重。看似什麽都管了,可实际上什麽都没做。政令看着一个比一个好,可天下却一日比一日烂。至少发疯前的文宣皇帝都有过一个长远的规划,甚至为此做出了极大的突破。当下各地由汉人组成的外军,就是失败之后的遗产。刘桃子的提议,简单粗暴,跟王晞他们的深谋远虑不同,不高深,直接告诉他该怎麽去做。高演很喜欢。他最厌恶的就是扯上半天,仁义道德,高深莫测,让他自己去猜。空话说上一大堆,有什麽用?高演看向了刘桃子,「就以你为例,你且安置好这里的民夫,再从其中抽选强壮勇武者,以辅兵的名义,组编军队。」「军队所用的粮食物资,我给你满编两万人的。」「若是你这里能成,那其馀各地也能成。」「比起官吏,还是军队最为重要.」刘桃子又说道:「可汗可以提拔一些中原出身的汉人勇士,让他们出任各地的郡尉,整顿郡县兵,落实军饷,武器,让郡尉严格的操练他们,让他们拥有战斗力。」「中军的汉人勇士,说是汉人,实际上还是由出身边塞的勋贵汉人来组成,如我阿爷,他是汉人,可却跟勋贵没有什麽区别!」「可汗可以徵募中原的汉人来充实勇士营,用中原的汉人将领来替代我阿爷这又的勋贵汉人!」听着刘桃子的话,高演都有些懵。取缔你阿爷??「契害真你阿爷忠心耿耿,不跟那些勋贵亲近,却与皇室亲近,他是苍头奴出身,他与诸多的苍头,说是勋贵,却是我家的勋贵,跟外头那些勋贵不同,我若是下令贤侄勋贵,他们也会站在我这里不必取缔。」刘桃子看向了高演,幽幽的问道:「陛下,当初大丞相要罢免皇帝的时候,这些汉人苍头奴是支持了皇帝还是大丞相呢?」高演当即握紧了拳头。「你」「说的有理。」(本章完) 第182章 猎人与猎犬 王晞等人站在门外,瑟瑟发抖。天色渐渐阴沉,灰暗。边塞的风,随着天色的暗淡而愈发的猖獗。冷风不断的拍打着他们的身体,王晞都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当,摇摇晃晃。他只觉得自己身体都有些麻了。站在他身边的几个大臣,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蜷缩成了一团。他们依旧是站在官署门外。有大臣终于忍不住了,「王君.陛下跟刘将军进官署私谈已有两个时辰了!!」「天色都已经黑了!您看,是不是.」王晞皱起了眉头,他看了看周围,甲士们依旧将官署围的水泄不通,除却这些重臣,也没有人能靠近这里。皇帝进去已有很长时间了。他沉吟了片刻,方才示意一位甲士上前,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封文书来,吩咐道:「替我去献给陛下就说是此番的将领任命。」甲士点着头,快步走向了官署的方向。当甲士走进官署的时候,高演还在跟刘桃子笑呵呵的说着什麽,当甲士将东西拿给高演,高演却是看都没有看一眼,直接收下来,不悦的说道:「这是催我早些离开呢!」他看了看刘桃子,忽说道:「你且等我片刻。」他快步走出了官署。看到高演走出来,王晞等人赶忙行礼,高演大手一挥,「都勿要在这里等着了,且找个地方休息吧,朕还有事.明日再出发!」王晞大惊失色,「陛下,此处并非行宫,况且我们现在就得出发.」「行军在外,还说什麽行宫?!」「速去!」高演很是严厉的说着,王晞等人也不敢劝阻,只好再次行礼告退。高演则是转身返回了官署内。「好了,我们可以继续说了。」「你这里可有什麽好吃的?」「这里的美食,只怕陛下都曾吃过。」「哈哈哈,你说的也是啊,那就令人送些羊肉,我们边吃边说?」「好。」高演坐在上位,却没有原先那般的肃穆,整个人都松懈了许多,甲胄早就被甲士们拿走,刘桃子坐在一旁,两人像是同龄的好友。高演亲自操刀,为刘桃子割肉。按理来说,这与礼法不和,只是,这位年轻的皇帝很是要强,刘桃子刚刚拿刀要割肉,就被他抢了去。两人面前的大鼎里羊肉沸腾,散发出浓浓的雾气。那羊肉上被倒刺穿过,连着把柄,高演握着把柄,将肉提起来,用刀子割下,就可以直接吃。「当下的大齐,文治之官,大多都是汉人,这武官,大多都是勋贵.要提拔汉人来当武官,尤其是中原汉人,那就一定会遭受反对。」「只能是缓缓推行了。」「若是能如你所说的,有一支精锐的汉人勇士营坐镇邺城,边塞各地有十万规模的汉人军队,中原各地再有只听朕号令的郡县汉兵,那或许真能让勋贵略微听话反正,你是朕的仰仗,将来,这支汉人大军,便以你来作为统帅。」「不过,有一件事,朕很好奇,想要问问你。」「陛下且问。」「朕看你麾下,不只是国人跟汉人,就是氐人,匈奴人都能找出来,你是怎麽做到的?」「怎麽让他们和睦相处的?」刘桃子认真的说道:「一视同仁而已。」「一视同仁就能做到??如此简单?」「臣让他们吃饱喝足,带着他们升官发财,因此,他们彼此虽有些矛盾,却都不愿意再斗了。」「无论是国人,汉人,还是匈奴人,所想要的都是吃饱喝足,只要能公平的割肉,领着他们去猎到更多的牛羊,他们自然就不会争斗了。」「那你方才还劝我说让他们斗起来?」「陛下,斗起来的是大族跟勋贵。」「那些都是吃饱了撑着的,我这里只有吃不饱的,有吃饱了想让别人也吃饱的,就是没有吃饱了撑着的。」「哈哈哈~~这我倒是头次听说。」「跟你见面之前,我只当你是个屠夫,能杀人,仅此而已。」「现在我却觉得,你是朕将来的大丞相。」高演又分了一块肉递给他,「我第一个兄长,重用汉臣,第二个兄长,组建汉军.他们俩都失败了,我因为他们的缘故,不知该如何下手。」「现在我有了想法,他们俩办的事情,我要继续下去。」「地方官员这方面,你有什麽好的想法吗?」「陛下,官员的好坏,其实您是知道的,勿要将好官都堆在庙堂里了,他们堆在庙堂里,什麽都做不出来,只能做无用的斗争,您何不放出这些人到地方上去呢?」「像陆公,被您提拔为侍御史的路去病,黎阳的石曜,这样的人,天下应该还有许多才是。」「是有不少,可他们太能伪装,我也不知道他们是真的还是装模作样。」高演嚼着嘴里的肉,「我会好好安排的。」「这次出征,你可得多立点功劳啊.」「唯。」次日,皇帝离开了武川。群臣跟随,甲士开道,浩浩荡荡。皇帝的出兵地点并非是在武川,他从武川带走了一千骑士,又允许刘桃子以昭勇将军的名义动用武川的一千骑士来参与这次的战争。当然,这一千骑士,是不计算苍头奴的。其馀人要留守在此处,听候东安王的军令,负责防范伪周与突厥人。刘桃子领着众人目送皇帝离开。而他麾下的将士们,神色亢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兄长,您昨晚跟皇帝待了整整一天啊!他赏了官爵吗?!」姚雄赶忙问道。寇流撞了下他,姚雄抿了抿嘴,没有再问。刘桃子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了面前的诸爪牙们。「做好出征的准备。」皇建元年,十月末,皇帝高演御驾亲征,到达北方。库默奚人在蠕蠕人战败之后,趁机进驻大齐用以安置蠕蠕人的领地,阿会氏领五部在大齐境内放牧,甚至还妄图『袭击』武川,罪大恶极,必须要讨伐!战线极长,从朔恒到幽燕,在这漫长边境线上的边军,加上皇帝所带来出的中军,成为了此番战争的主力。而北齐的塞外讨伐方式,跟古代也截然不同,他们没有统一的指挥,除却皇帝指挥的中军,临时的将军们领边兵作战,如同一次巨大的会猎,皇帝纵马拉弓,而将领们需要为他驱赶猎物,成为他的猎犬。刘桃子率领麾下的精锐武川兵,参与了这次的战争。在离开武川之后,刘桃子便按着当初娄睿的指点,一路朝着双河川狂奔而去。皇帝出征,猎犬们纷纷冲了出去,开始嘶哑驱赶。库默奚人当即遭受了重创,哪怕是五部联合,形成了初步组织力的奚人,在面对大齐骑兵冲击的时候,也是毫无还手的能力。猎犬们都很有默契,他们从西边和东边出发,将猎物往中心驱赶,让猎人能轻易杀死他们。此时,却有一只与众不同的猎犬,没有理会沿路的猎物,马不停蹄的朝着东边狂奔而去,一路上也不知惊吓到了多少猎物,鸟兽飞逃。茫茫大漠之上,刘桃子骑着青狮,正在飞快前进。姚雄跟在他的身边,小小的眼睛里是大大的困惑。兄长领着他们一路往里冲,路上遇到大大小小的奚人部落,兄长那是看都不看一眼,朝这麽个速度,这都要冲进奚人的老家去了。可此刻乃是战时,哪怕关系再亲近,他也不能去质疑主将。可姚雄依旧是觉得莫名其妙,我们这是要做什麽啊??如此冲了许多天,终于,刘桃子领兵在一处两河交加的平地前停留。此处便是两河川,位于濡水和索头水之侧,乃是奚人部族来回两地的重要路口。此处当然设有奚人部落坐镇。只是在此刻,这里的部族已经撤走,只留下了空荡荡的营地。刘桃子随即下令在此处设防,面朝西,设立拒马诸障,做好迎击敌人的准备。将士们接收了奚人所留下的军营,开始在当地设防,尽管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目的是什麽。在鲜卑人的军队里,一旦双方进入交战之后,其馀诸将士是不许质疑主将的,哪怕主将的命令谁也看不懂,也会去执行,这是过去鲜卑人所奉行的血腥头人制度的延续,在此刻成为了北方二国军队战斗力的保障。刘桃子又令寇流领斥候在周围侦察,这才回到了刚刚设好的主帐内。到这个时候,姚雄方才偷偷混了进来。刘桃子此番出征,只带上了武夫们,田子礼,崔刚等人都留守在武川,另外,他还留下了张黑足来协助田子礼等人,张黑足是在成安时被带出去的老人,跟了刘桃子多年,无论是武艺,还是带兵的本事,都在不断的增加,从众人之中脱颖而出,而最令刘桃子看重的,则是他沉稳的性格。在诸将领都求战的时候,刘桃子令他留下来,他没有半点的恼怒或委屈,这若是换姚雄,只怕是要跳脚。就如现在这般。「兄长啊,我们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甚?」「他们都没问,是因为他们不敢,怕被兄长拖出去砍了,可他们在私下里总是问我我们这出来许久,可是一点军功都没有。」刘桃子缓缓说道:「奚人不是我们的敌手,必败无疑,到时候,他们的主力定然会从此处逃离。」「塞外的路多的是,怎麽就非从这里逃离不可?」「猎犬凶狠,而此路最近。」「那若是看到我们便跑了呢?」「追。」「那若是他们被全歼了,没人跑出来我们就守在这里,什麽都捞不到.我们拿不到军功倒也无碍,只怕兄长会为人耻笑啊!」「耻笑?」姚雄忧心忡忡,「那些将军本来就不喜欢兄长,您领着这麽多的骑兵,若是连一颗人头都拿不到.」「无碍,这些不是你该担心的,做好陷阱拒马,准备迎战。」「唯」武川兵驻扎在此处,也不再移动,连着挖了沟壑,打了拒马,又堆高坡,格外忙碌。因为刘桃子的威望够高,这些人虽有些不解,却也没有敢怠慢的。与此同时,高演的征战也极为顺利。比起他的兄长来说,高演真的是挑选了一个上好的软柿子。奚人在这些年里有些长进,可这跟大齐实在无法相提并论,传统的农耕对战游牧的劣势,在大齐这里也根本不存在,无论是战马还是会骑马打仗的人,大齐这里都要更多一些,比起奚人,可能他们更符合游牧的特徵。高演以如此大军去讨伐奚人,奚人的俟斤都该感觉到荣幸,你他妈的把老子当突厥打是吧??奚人全线崩溃,甚至都等不到猎人,那些猎犬就差点将他们给吃掉了。高演这里是天天有捷报,传递捷报的斥候比禀告敌人动向的斥候都要多。高演需要一个巨大的胜利来证明自己的地位,他也需要一个肥胖且软弱的猎物来赏赐自己的猎犬们。「武川兵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高演骑着骏马,走在后军的位置,忽开口问起了一旁的王晞。王晞苦笑了起来,回答道:「陛下,自从八天前禀告驻扎二河川之后,便再也不曾有消息了。」「嗯。」此刻,回来复命的几条猎犬,彼此对视了一眼,眼里都带着喜色。越来越多的猎犬回来复命,他们都很好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有的甚至杀死了比自己多三倍的敌人。他们自然也得到了赏赐。「陛下,这位刘将军,看来是想要驻守在要道上,伏击想要逃走的奚人。」领军将军刘洪徽平静的说道:「刘将军果然是英杰,料敌于先,这是防止陛下无法歼灭奚人,使奚人走脱,故而提前埋伏在要道上,准备善后啊。」此人的相貌,跟那位被派去边塞的镇将军极为相似。听到他的话,护军将军高长恭忽开口说道:「奚人部落极多,分布颇广,陛下以大军出征,奚人惧怕,四散而逃,难以追击,刘将军驻守在此处,是为了不让他们逃脱,好让陛下取全歼之功怎麽从您嘴里说出来,便像是他盼着陛下失利呢?」刘洪徽笑了起来,「是大王误解了,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来?更不敢有这样的心思啊。」「那便不要说这般容易令人误解的话。」高长恭冷冷的说道。刘洪徽脸色一凝,看向了别处,没有理会。高演瞥了一眼这位大侄子,「长恭,岂敢对你姑父无礼?还不请罪?」高长恭这才行礼,「姑父恕罪。」「无碍,无碍」刘洪徽没有再开口,只是眼神却颇为凶狠。他们家跟回洛亲近,是父辈的交情,如果不是刘桃子,此刻顺阳王就应该在塞外发光发热,再立军功,甚至能一步到庙堂里担任重臣之位。可就是因为这一钱汉,竟落得如此下场。那厮还敢随君出征??他是个什麽东西?!刘洪徽眯着双眼。且等着吧.早晚让你知道得罪了我们是什麽下场。就在此刻,忽有斥候急匆匆的冲了过来,拜了高演,打断了这压抑的氛围。「陛下!!」那斥候看起来颇为紧张,「阿会氏领着辱纥主丶莫贺弗丶契个三部,冲出了我们的包围,朝着二河川那边去了!!」「什麽?!」高演大怒,下意识就要抽出腰带来,高长恭赶忙纵马上前,「说的清楚些!怎麽会使他们跑了?」斥候哆嗦着,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组织着话语。「阿会氏将钱财粮食洒了一地,边兵们急着要拿起来献给陛下,便被他们给跑了」「哈哈哈,献给我?!是哄抢才对吧?!」高演气的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他知道从天保六年之后,各地的边兵都出现了战斗力下滑和军纪败坏的问题,可他不曾想到,竟严重到了如此地步!朕就在这里,还他妈的敢因为哄抢财物而放跑了敌人主力??就是这麽当猎犬的?要是以如此规模,打个奚人,都不能斩获其豪帅,那自己的颜面可就算是丢在地上了,回去后怎麽说?说自己大获牛羊而归吗??伪周和突厥人若是知道了,怕不是都要有轻视之心!!就在高演即将爆发的时候,高长恭急忙说道:「刘将军正好坐镇在这里!他的武川兵军纪严明,是绝对不会放跑了敌人的!」「陛下,请您让我领轻骑前往,我愿助他留下奚人俟斤!!」刘洪徽赶忙说道:「陛下,难怪那刘桃子要提前进驻,他果然是看出了这一点,请您让我前往!!我愿意为斩下奚人之首,献给陛下!!」看到此刻,这家伙还想要煽风点火,高长恭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愤怒的说道:「若是边塞上少些顺阳王这样的人来吞军粮,或许边兵就不会看到粮食便上去哄抢!刘桃子要整顿大军的时候,姑父还几次上奏反对,当下便是恶果!!」「当下双方大战,姑父却还在此处自说自话,构陷大将,你眼里便没有陛下吗?!」刘洪徽气的嘴唇直颤。高演冷冷开了口。「长恭。」「你去。」(本章完) 第183章 头功 「轰隆隆~~~」地面剧烈的抖动着,整个世界似是都摇晃了起来。烈日高照,狂风吹动地面的杂草,远处早已被风沙尘土所包裹,犹如狂风,令人难以看清。在地平线之上,缓缓出现了一块大骨头。那似是不知名的鹿的头骨,头骨已经被挖空,用羽毛做出了装饰。头骨渐渐被升起,挂着头骨的旗杆同样出现。接下来,便是越来越多的骨头。他们从四面八方,从众人的眼光所能碰到的所有方向升起来。骨头越来越高,手持旗杆的骑士终于露出了上半身,骑士们手持头骨大旗,出现在了最前头,而紧跟其后的,是追随着头骨大旗的骑士们。这些骑士们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姚雄看着那些人犹如蚂蚁,站在高处,也看不清他们到底有多少,只看到他们源源不断的出现。刘桃子麾下这六千多人,此刻驻守在一处平坦的川口,经过河水时不时的冲刷,此处变得极为平坦,且常年保持着湿润,骑士需要吃水,他们胯下的战马,所携带的牛羊,也都需要水,此处是最好的饮马之地。刘桃子手持马槊,青狮变得暴躁起来,缓缓摩擦着前蹄,头不断的摇晃着。此刻的青狮,浑身都套上了重甲。看起来犹如一头巨大的铁甲凶兽,而它的主人,同样如此。刘桃子曾几次披过甲,披过全甲,可这是他第一次披上了全套重甲,这是跟胯下的战马所搭配的,极为珍贵。本就高大的刘桃子,此刻变身为铁的巨人。他身边跟着有三十五人,也是同样的穿着。这样的重甲,对战马,以及骑士的要求都极高,并非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起的。远处那些奚人,在发现驻守在此处的齐人军队之后,并没有任何的减速,以方才的行军速度朝着这里行驶而来。姚雄汗流浃背。他的声音很小:「兄长.可汗这是败给奚人了不成?」「这怕不是有十馀万人??这是主力??」「跑出来的。」刘桃子轻声说道:「准备迎战。」姚雄抿了抿嘴,再次看着远处那铺天盖地,遮天蔽日的大军,整个人都愣了许久。就在前些时日,他还抱怨遇不到奚人的军队。没想到,这一遇,就遇到了这般规模的。刘桃子麾下真正的精锐只有千人,其馀那些苍头奴战斗力不能说是太高。寇流深吸了一口气,握着弓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桃子麾下诸将士,此刻神色也是各不相同。如破多罗喾这样的,此刻格外激动,觉得大功在向自己招手。也有寻常的苍头奴,看到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军队规模,惊惧无比。刘桃子看向了一旁的寇流。寇流点点头,随即纵马狂奔而出。「将军有令!!」「军户斩首五级,赏十金!赐牛十头!羊百只!!」「苍头斩首五级,进军户!!」「斩将夺旗者,无论军户苍头,皆进表可汗,封将军!!」寇流手持大旗,一路高呼,领着斥候们在阵前飞奔而过。骑士们纷纷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而在对面,阿会俟斤行驶在前军的位置,看着远处的大营,眼里满是惊惧。一旁的将领正在禀告着对方的情况,「他们在这里等候了许多天,不到万人,齐人精锐.」阿会俟斤是个做生意和治理的好手,奚人在他的帐下完成了五部联盟的壮举,只是,他本人不擅长军事,他看向了将军,问道:「能绕过去吗?」「我们的人太多了。」「若是贸然要改变方向,或是降低行军速度,都会造成极大的混乱.到时候,这些人直接冲锋,我们的人就会溃败。」将军回答道。他们这次不是迁徙,是在行军,为了避免自己人碰撞掉队等情况,全军都要保持一个稳定的速度,朝着一个方向前进。就像是一台临时拼凑的战车,倘若前轮忽然猛打方向,那整个战车可能都会瞬间崩溃。阿会俟斤问道:「那能否丢出些辎重来,让他们哄抢?」「他们已经修筑了高坡和拒马,我们人又多,只怕是不会中计了.」得知自己管用手段无效之后,俟斤慌了。「为之奈何?为之奈何?」将军劝说道:「您勿要担心,敌人虽然精锐,可数量并不占据优势,请允许我带着人督促前军,斩杀后退者.若是能击败这支齐军,大军士气大盛,便能安全逃离」「若是齐人可汗追击而来?」「吾等速战速决!」「好就以将军为督军将军,督促全军,后退者斩!」「唯!!」此人纵马而出。奚人大军不断的逼近面前的列阵以待的齐人军队,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纵然是在这般寒冷的天,奚人骑士也已是满头大汗,握着长矛的手在不断的发抖,可他们却不能后退,作为战车的前轮,他们哪怕放慢些许的速度,都会被自己人给撞翻碾压。「呜~~~~~」奚人吹起了号令。前军骑士加快了速度,朝着敌营猛冲。寇流怒吼了一声,轻骑们手持弓箭,从高坡上缓冲而下。奚人骑士纷纷举起长弓。「嗖~~~」「嗖~~~」「嘭~~~」箭矢犹如黑云,遮天蔽日,双方的箭矢各自划过弧线,分别落在了双方之中。寇流领着轻骑,射完便跑。而奚人却没有后退的机会。只是一轮齐射,奚人死伤惨重,连人带马,哀嚎连连,可很快,就有人顶替了他们的位置,继续前进,双方的距离再次被拉近。寇流领着骑士们返回的时候,第二轮的骑士们在燕黑靼的带领下发动了第二次的齐射。奚人冒着那箭矢,有些甚至都来不及反击,便摔落下马,可整个大军都是在前进状态下的,这些人被自己人当作是阶石,继续前进。尽管如此,那些尸体还是引发了一定的混乱。在箭矢的冲击下,他们终于掀翻了挡在最前头的拒马。这处夹口并非是狭小的,防线很长,而刘桃子并没有选择将军队分开,完全的堵住夹口,而是堵在了最中间的位置上,在掀翻拒马用尸体填了沟壑之后,奚人的骑士是能从两旁直接穿行而过的。刘桃子的阵型是依靠着高坡的大型三角锥形阵,可这个锥形跟传统锥形不同,锥形的两侧以及后阵型是由重骑组成,轻骑反而是在中间和前头。因此,轻骑可以从中间不断的冲杀出来进行射杀,而重骑会很好的保护住两侧,同时避免内部的苍头们因惧怕而逃散。奚人不断的冲锋,跨过了一个又一个障碍,在以数不清的尸体填路之后,他们终于从两侧包夹了武川兵,终于.遇到了重骑兵。「杀!!!」刘桃子下令,端着马槊冲杀了出去。整个阵型此刻都俨然如一个整体,开始朝着前方轰然前进。正在督军的奚人将军,此刻也是惊惧无比!他想过敌人会切断两路的进军,想过敌人会用重骑阻击前进的势头,唯独没有想过对方会保持阵型直接开冲!奚人大军犹如一辆庞大的战车,敌人可以戳车轮,可以捅车身,甚至可以变身顽石,等着战车撞上来,可面前这支军队,却选择一起提速,面对面的撞上去,想要跟战车迎头碰一碰。自杀性打法?!可此刻战车已经不能降速了,双方就这麽重重的撞在了一起。刘桃子举起了马槊,左右奋杀,他就犹如一座小山,马槊上下飞舞,左右众人不敢靠近。长矛碰撞,甲胄发出闷响,骑士们不断的杀死挡在面前的敌人,而又有数不清的敌人顶替其位子。刘桃子猛地将面前一人拍下马,有将领恶狠狠的朝着他的腰间送出了长矛。「嘭!!」有长矛砸在了那将领的头上,胄都因此扭曲,那将领轰然倒地,姚雄收回长矛,整个人似是都在燃烧着,他咆哮着冲向了前方。双方撞击的位置,此刻成为了真正的绞肉机,尸体成堆的倒下,战马哀鸣,骑士无力的嘶吼。刘桃子的大军依旧保持着阵型,他们就像是耸立着的顽石,面向洪流的冲击,奚人的洪水不断的冲来,想要冲散他们的阵型,可这并不容易,他们甚至还在前进,逼的奚人的冲势直接变慢。阵型不断的被冲击,姚雄已经换了好几个武器,濒临力竭。他的双手酸痛,又开始发麻,身上不知挨了多少下,胸前便插着两根箭矢,可他丝毫感觉不到痛苦。身边的骑士一个又一个的倒下。奚人大军所组成的这台战车的前轮忽然变慢,这就导致了战车的零件们开始解体,碰撞。奚人开始出现了初步的混乱,还在冲锋状态下的中军后军互相撞击,不同部族的人忽拔刀相向。大军出征的诸多弊端同时爆发。俟斤又派遣了六位心腹将领,前往各处,恢复秩序。此刻,没有被刘桃子所撞上的两侧前军,已经顺利的通过了平川,达到了对面,那旷阔的天地间。同时,俟斤也对那些人失去了控制力,他们在度过平川后的第一个想法,并不是要回身去冲击武川兵,而是离开这里。前军忽发现了这个缺口,这是通往活路的缺口。他们完全不用在这里跟这些敌人拼杀,只要在自己人还在拼杀的时候,略微改变方向,就能安全顺利的通过此处。在被逼入绝境的时候,他们死战不退,可发现了生路的那一刻,各部族内的聪明人都有了自己的想法。在有人前赴后继的冲击敌阵时,部分人开始悄悄领着麾下军队从两侧逃离。他们甚至不惜冲击自己的侧路军队,抢占逃走的道路。最初只是两道小分流,可这分流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忽然间,武川兵所面临的压力开始减少,那些前赴后继的冲击开始减弱,甚至,他们能继续向前了。就看到面前的奚人大军自觉的分成了两路,直接绕开面前的锥子,从两侧逃离平川河口。战车的两个轮子忽然分开,从两旁逃走,连带着整个战车,都被一分为二,他们再也顾不得面前的武川兵,前赴后继的逃离,为此不惜互相残杀,整个奚人大军就此完全混乱。而最糟糕的是,俟斤刚刚发现大军分流,等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锥子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嗷!!!」俟斤发出一声怒吼,箭矢如闪电般射来,贯穿了他的喉咙。俟斤倒地。燕黑靼大叫道:「贼酋已死!!」「贼酋已死!!」可这对奚人大军已经无法产生什麽影响了,俟斤并不曾担任指挥官,大军依旧是在继续逃亡,只是武川兵这里,却是传出了欢呼声,姚雄不知从哪里涌上来的力气,再次冲锋而去。锥子就这麽将浩浩荡荡的大军打穿了,混乱状态下的军队,只顾着逃离,便是那些将军们,此刻也只想着自己的部族,不愿意为了其馀部族的死活而战,人人都希望别的部族能挺身而出,好让自家能顺利离开。武川兵不再遇到抵抗,狼如羊群,四处追杀。有奚人的首领不愿意在此处死磕,领着部族准备前往其馀的平川。那浩浩荡荡的奚人大军,就此分崩离析。「再快些!!」为首的将军戴着面具,领着上万人的精锐大军,朝着二河川的方向狂奔而去。他们保持着极快的行军速度,一人三马,可便是在如此速度下,他们竟也没有出现掉队的情况,将军不断的下达军令,在行军过程之中改变阵型,副将吓得脸色大变,几次劝谏,可几次变阵,都格外的顺利,副将看向将军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同了。怪才!!听闻这是这位刚刚升任为中军统帅的年轻将军的第一次作战。可明明是初次接触军旅,这位年轻的将军却展现出了极其出色的军事才能。行军对他来说,简直是小儿科,当初使刘桃子等人焦头烂额的行军杂务,在他这里似乎压根就不存在。而行军变阵乃是大忌,容易翻车,可这位将军就像是后脑勺长了眼,几个军令下去,直接完成奔袭换装,副将本是皇帝安排来教导他的,可此刻,副将竟觉得自己能从他身上学到不少东西!!在他身上就看不到刚刚触碰大军的生涩。他们以极快的速度作为猎人之一,朝着武川兵所在的区域前进。将军戴着面具,看不出其脸色变化。只是周围几个将领,脸色却很是严肃。因为,他们已经很靠近主战场了,可他们竟没有听到厮杀声,没有听到战鼓声,甚至都没有马蹄所引发的抖动。战争似是结束了,可他们却不知结果。这场战役,可能会有很多种结果,而大多数结果,都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当他们也如那些奚人出现在地平线的时候,将军甚至都没有下令让他们披上甲。他们终于看到了战场。平川内外,尸山血海。无数尸体堆积在周围,形成了一道又一道高山,骏马和牲畜漫山遍野的乱跑。从他们所站着的位置,直到所有能以肉眼看到的地方,几乎都是尸体和牲畜。有将士们正在疲惫的收拾战场,他们也发现了这支迅速靠近的人马。片刻之后,有一支斥候挡在了他们的面前。那斥候满脸的血污,狰狞而可怖。「来者何人?!」面对面前这支精锐万人大军,这斥候的言语里没有多少客气。诸将领们却没有觉得恼怒,他们此刻只是茫然的看着远处那惨烈的战况。「是我,高长恭.你叫寇流?」寇流一惊,这才没了方才的桀骜,急忙下马行礼拜见。高长恭看了看周围,「奚人的主力呢?」「跑了。」「他们数量太多,我们拦不住。」「跑了多少?」「不清楚,有一半穿过河口跑了,还有一半往北边跑了。」高长恭再次看了看周围,仅仅是用肉眼来观测,他就能推断,这里的尸体数量绝对是在三万以上,可能还远远不止,那些牲畜就无法统计了。「你家将军呢?」「往北追杀溃兵去了。」「那现在是谁坐镇此处?」「副将姚雄。」寇流回答之后,急忙派人去叫姚雄过来。高长恭吩咐副将领着人前往北边援助刘桃子,自己则是留在了此处。片刻之后,姚雄一瘸一拐的出现在了此处。这家伙裸着上身,浑身上下都用绢布缠绕着,将长矛当作拐杖,连脸上都缠着布帛。「大王!!」姚雄笑着走上前来,将手里长矛一丢,行礼拜见。高长恭赶忙扶起他来,看着他那渗血的左脸,「你这是」「被箭矢咬了一口,无碍!无碍!」「我是个命大的.王大猛跟张冲战死了.还有几个重伤,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我这还算是好的。」「大王,您且跟我到营内休息.张老丈可还好吗?」高长恭再次看了看周围,「唉,因那些小人的缘故,竟使你们遭受这般苦战」「大王何出此言呢?出来打仗,死了伤了有什麽好奇怪的?」「我们这一战,可是捞了极大的军功,光是我,就斩首十七级!!」「阿会氏俟斤都被我们给干掉了!」「敢问大王,如此大功」「我家兄长可能受封赏?!」(本章完) 第184章 第二个高敖曹 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昏暗。刘桃子与高长恭派去的大军,驱赶着战俘与牛羊,浩浩荡荡的回到了二河川大营。高长恭亲自迎接。两人再次相见,高长恭感慨万千。他拉着刘桃子的手,在一处篝火前坐下。「知之啊你不曾受伤吧?」「我早该上奏陛下,多派些人来帮你」高长恭有些愧疚。刘桃子却很是平静,「大王,我无碍。」「过去天子出征,猎犬尽职尽责,大获全胜,纵然是面对蠕蠕人,也不曾有过走脱其主力的情况。」「当下的猎犬,头犬吃的太饱,开始护食,其馀的没的吃,看到吃的便要抢夺。」「边军已不是天保初年的边军了。」「我知道。」高长恭皱着眉头,严肃的说道:「不只是边军,地方郡县兵,想来你早已见识过,根本就不是从当地徵召汉人精锐来整编了,都是抓了些男丁,强行编军,克扣其粮草,不管不顾,当下诸多州郡,校场空空荡荡,郡县汉兵名存实亡。」「我刚到肆州的时候,郡县兵十不存一,而军饷照旧,实在荒唐!」「而中军也好不到哪里去。」「拉帮结派,彼此争斗,将令不通,军纪不整。」「如此下去,只怕早晚要为贼人所破。」刘桃子问道:「大王现在统帅中军?」「算不得统帅中军,中军编制混乱,将军极多,派系分明,我只能算是在中军任职而已。」高长恭又忽然说道:「领军将军刘洪徽,对你抱有恶意,你要多加提防。」刘桃子轻轻点头。两人就这麽平静的看着面前的篝火,看着火焰不断的摇曳,形成各种模样。高长恭长叹了一声,「我还想着与你相见,便能叙叙旧,不成想,这刚相见,便开始说起这些丑陋之事来我早知道知之乃是大才,不曾想,离别一年,知之便已与我同军出征」「我过去曾答应为你升迁官爵,却是食言了。」「大王先前相助,便不算食言。」「不是我助你,是你助我,你为了我的家事而出力,我还能置之不理吗?」「此番战后,知之是要与我返回邺城出任阁将了吧?」「我在边塞,还有诸事。」刘桃子忽看向了高长恭,「倒是大王,我有一件事相托。」「知之且言。」「请大王领下此番军功。」这一刻,两人面前的篝火似乎都摇晃了一下,高长恭缓缓取下了脸上的面具,他那眉宇之间已是怒色,若是他人这般言语,只怕他早就要开骂了。「知之便是这般轻视我吗?!」「不敢。」「只是,我拿了些军功,便足以留在边塞,大王若是拿了这些军功,就足以在中军称雄。」「哦?中军称雄?」「大王为人仁义,善治军,若是能真正统帅中军,便可以严明其军纪,整顿其不轨,自古以来,百害亦不如兵害,能削弱兵害,则天下百姓之幸矣。」高长恭有些明白刘桃子的意思了,他笑了笑,往后挥了挥手,副将拿来了酒袋。他大吃了一口,「你是想让我凭藉这些军功,更进一步,而后执掌大军,再将他们操练整顿好,是这个意思吧?」「对。」「我不要。」「大王?」「军功,我自己去拿便是了,不至于取别人的这是你的军功,你的部下流血牺牲,岂能让我受了好处?」「是你的,一点都不会少,我会亲自禀告陛下,让他如实封赏。」他再次打量着周围,随即笑了起来,「以这些军功,你总能领个实权将军,到时候,你能做更多的事情。」刘桃子轻轻摇头,「我非鲜卑,只怕不能。」「此事不必再提!」高长恭跳过了这个话题,又问道:「我听闻,你在边塞安置民夫,这是个什麽安置法?」「就是允许他们盖房子住下来,每天给他们两餐米粥。」高长恭呆愣了许久。「就是这般?」「就是这般。」高长恭再没有继续说话了,两人都是格外的沉默。次日,刘桃子依旧是在清扫战场,而高长恭却领着人前往追击。当皇帝领着大军,其馀诸多猎犬,正式出现在此处的时候,高长恭已经完成了六次袭击追杀,他在奔袭方面很有天赋,这塞外追击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高长恭却做的很出色,两人的俘获皆聚在这里,险些闪瞎了那些猎犬们的眼睛。两人上前拜见高演。刘桃子则是献上了俟斤的脑袋。看着被处理好的头颅,高演暴怒,他一把将头颅举起来,直勾勾的盯着其双眼,质问道:「文宣驾崩,你便当我大齐无人了嘛?!」他连着质问了两次。可惜,这人头却没有回答他。趁着高演没有做出更加激烈的行为,王晞赶忙上奏,请求高演封赏有功将士。高演这才没有继续折腾那个死人头,他让甲士们保管好这头颅,方才看向了面前的两位年轻人。高长恭跟刘桃子,两人的年纪相仿。却都是那麽的才华横溢,令高演欣喜。「契害真,你这次可是立下了大功啊。」高演笑着开了口,周围的将领们都有些惊诧。「以你的功劳,可以出任镇将军,为我坐镇边塞了!!」「陛下!」王晞再次出面,他开口说道:「刘将军此番阵斩贼酋,军功极大,却有赖于诸将军们的配合,并非一人之功,应当分而赏赐,想来刘将军也不会有异议.」听到他的话,周围的那些猎犬们纷纷点头。刘洪徽抚摸着胡须,亲切的说道:「若不是诸将军逼迫贼酋赶往河川,刘将军又岂能建功呢?此战杀贼酋,大破库默奚,毁其营寨,获其牛羊,乃是全军将士之功,更是陛下之德也!」「是这样!是这样的!」有将军附和。刘洪徽这才看向了刘桃子,笑着说道:「契害真杀人者,刘将军一个汉人,能得到如此名称,实在不易,着实不易。」高演微微眯起了双眼。王晞忽察觉到了皇帝的怒意。就在此刻,忽有人叫道:「放跑了主力,不罚还要赏赐不成?!」一时间,喧闹的现场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纷纷看向了开口之人。兰陵王高长恭。高长恭愤怒的说道:「刘将军以一千骑士,在此拦截八万奚人!!击破其大军,当阵斩杀贼酋阿会俟斤,斩获三万馀人,诸位将军,堂堂国人,不想着自己建功立业,还有面目来抢占这般大功嘛?!」他看向了高演,「陛下,应当追究走脱贼酋的诸将之过!!赏赐立下大功的将军!!赏罚分明才是!」王晞正要开口,高长恭又看向了他,「王公,此是家事,您勿要开口!」王晞当即沉默,便是那些猎犬们,也缓缓闭上了嘴巴。你要这麽说,那还真的就没办法插嘴。高演看向了刘桃子,「诸将虽有过失,也立下了不少的功勋。」「至于这镇将军.」高长恭快步走到了高演的面前,俯身行礼,「陛下!若是有小人嫉妒,构陷刘将军,我愿意以项上人头为他做保!!」刘桃子站在那里,一言不发。高演笑了起来,「什麽混帐话,哪里要你小子来做什麽保?!」「昭勇将军刘桃子以少击众,大破贼寇,阵斩贼酋,立下头功,特拜镇将军,赐开国县子,令坐镇武川,领朔恒外边军机事!!」这一刻,气氛却是更加的沉重了。猎犬们死死盯着刘桃子,一言不发。只有高长恭,面露喜色。没有人开口,高演看向左右,眼神无比的肃穆。自从高敖曹之后,大齐已经没有能出任大将的汉人了。在高敖曹还活着的时候,高欢下达军令,都会说汉话,有将领敢说一钱汉,高敖曹起身便敢殴打,刘贵跑了,他便召集军队要攻打对方,直到勋贵们服软,前来低头。这位被称为时下项羽的人物,马槊绝世,勇猛无敌,曾以数十人冲击数千人获胜,令勋贵们坐立不安,汉人在军中的话语权还不曾完全丧失,汉人不能做将不能当兵的隐规定还不曾问世。他后来死了。死因是自己人不曾为他打开城门,甚至不肯放下绳索。他无力的劈砍自家城门,却怎麽也破不开。当追兵发现他的时候,这位猛汉丢下了手里的武器,仰起头来告诉追兵,「来,送你开国公!」只可惜,砍杀他的这位士卒到死也没拿到开国公,据说,给他的赏赐分期拨发,直到隋朝灭亡都没发完。至于那位关上城门不开的勋贵,神武帝的侄儿,阳州县公高永乐,挨了二百军棍,当然,没有死,随后出任济州刺史,贪污了几年,死后获赠太师,太尉公,录尚书事,谥号武昭。从那之后,大齐就没有出过汉人出身的名将,甚至是汉人出身的高级将领或许也是怕第二个高敖曹探出头来,勋贵们一同出力,大齐直到灭亡,甚至都找不出一个正儿八经的以汉人自居的将军了。而在此刻,就在皇帝的面前,猎犬们似乎看到了第二个高敖曹,正在缓缓降临。「陛下,不可。」刘洪徽开了口。刘洪徽的父亲,便是当年那位口出一钱汉,而后被高敖曹殴打,一路跑到营帐内躲起来,最后要靠其馀将军们出头搭救才能活下来的刘贵。而刘贵,甚至都不是鲜卑人,他是匈奴。可就是这些契胡出身的将军们,却是最在意分类,国人骑在他们头上,他们便得找个比自己更弱点的骑上去。他们最见不得高敖曹这样的烈马。在刘洪徽开口之后,随君出征的诸多将军们,纷纷站了出来。贺拔仁,厍狄洛,独孤枝,莫多娄敬显,侯莫陈晋贵,破六韩又,慕容三藏.北齐不缺将军,甚至多到令皇帝头疼。这一刻,高演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王晞无奈的低下了头,他几次劝阻,并非是与刘桃子有仇,他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勋贵们骄横,岂能允许又一个高敖曹出现在他们面前呢?皇帝若是强行下令,定然会引发极大的混乱。这些人跟朝中的顺臣不同,名义在他们面前没什麽用,刀剑最是管用。而皇帝若是服软,往后处境就更加的危险。王晞几次劝阻,只是,高长恭这麽一开口,还是将祸事给激发了出来。刘桃子缓缓将手放在了腰间,抬头看向了高演。在这麽一刻,高演浑身一颤,不知为何,忽就想起了被自己所罢免的侄儿。就在不久前,他站在皇帝身边,下方的武士们看向那小皇帝,等待他的命令。「陛下!!臣以为妥当!!」此刻,忽有人开了口。猎犬们发现声音是从自己这边传出来的时候,皆是惊怒不已,他们纷纷回头看向了开口之人。开口之人,乃是御仗正都督盖丰乐。他留着白胡须,眯着双眼,颇为和善的说道:「刘将军并非是初次建功,得如此赏赐,不为过,想来,如今的镇将军,我记得是刘公之弟,不曾立下任何军功,还不曾带过兵呢.」几个猎犬凶狠的看着他,对方却不为所动。这位乃是军中老人,曾担任高欢的苍头奴。后来一直在御仗当都督,负责皇帝出行时的安全。在他之后,忽又有几个人走出来,纷纷开口称是。这些人的官职都不算太高,可都是些左右备身,刀剑备身等要职的都督或副都督。而这些人都有一个统一的身份.高王和娄家的老苍头。刘桃子压根就没有理会那老头子,也不曾理会其馀开口之人,他只是看着高演,想要这位皇帝说些什麽。高演似是知道了,他避开了来自刘桃子的注视,有意看向了别处。这一幕,与当初,当真神似。刘洪徽等人脸色不悦,要与他们争执,而高长恭也参与了进来,「陛下下令,诸位莫非是要违抗吗?!」「当真以为天家不敢杀人邪?!」高演打断了众人的争执,「朕已下令,便是如此了。」他说完,也不给那些人反驳的机会,转身便离开了,将士们纷纷跟在了皇帝的左右,护着他离开此处。勋贵们此刻尚且觉得恼怒,对这样的赏赐格外不悦,龇牙咧嘴,用着鲜卑话,大声的宣泄着自己的不满。刘洪徽缓缓走到了刘桃子的面前,抬起头来,注视着面前的高大汉子。高长恭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刘桃子的身边,看向了他。刘洪徽点着头,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不错,不错,镇将军这治理边兵,可不太容易啊,您要当心些。」「一钱.」「唰~~~」刘桃子缓缓抽出了佩剑。他的眼神阴冷,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刘洪徽。刘洪徽很想将最后一个字说出来,可多年打仗的经验告诉他,面前这个崽子没有在恐吓自己,他是真的会劈了自己.刘洪徽的嘴唇动了动,转身离开了。勋贵们看向刘桃子的眼神,大多阴冷,也偶尔有几个友善的,例如那位骑着骏马,一声不发的高大汉子,他朝着刘桃子点点头,高长恭解释道:「那位便是巨鹿郡公斛律光」盖乐丰笑呵呵的走到了刘桃子的面前,「一晃多年,你都长这麽大了.」「桃子啊,咱虽说也算是半个国人,可毕竟不是真国人,勿要跟他们顶撞,没什麽好下场的.明里暗里,能杀你的办法实在是太多了,有些时候,多加隐忍,也不是个坏事.」这老头说了几句,便又提醒道:「回军的路上小心些.勿要掉队,若是有人阻拦,能跑就跑,勿要交手。」「这夥人骄横惯了,什麽都能做的出来。」说罢,他转身离开。高长恭有些惊讶,「知之与此人有旧?」刘桃子摇摇头,没有回答。看着这些人渐渐散去,高长恭方才出了一口气,「欺人太甚.当真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方才竟有逼宫的嫌疑,若不是那盖公,只怕是凶多吉少」「这些人,都该杀。」刘桃子平静的说道。高长恭赶忙拽了他一下,「你可勿要乱说,方才你一手按剑,看着陛下,这是什麽意思?你当我看不出来?」「这些人可动不得,他们麾下都有自己的军队,彼此有交情,且不说你我能否杀了他们这麽多人,就是能杀,只怕也会引起一场大乱,到时候,便只能是方便了伪周!」「万万不可冲动!」高长恭知道自己这位过去的属下,如今的朋友是何等的直心肠,可他跟王晞一样,都不愿意看到国内出现大叛乱,连皇帝都得对他们忍让,何况是他们这些人呢。刘桃子忽看向了高长恭。「大王。」「嗯?」「若是大王执掌中军。」「我执掌外军。」「可能杀尽奸贼,肃清宇内,匡扶社稷?」听到他的话,高长恭呆愣了许久,「或许可以。」「那便与大王共勉之。」「共勉之!」(本章完) 第185章 做主 茫茫大漠。天色昏暗,可四处尚且还能看到低头吃草的牛羊,这些牛羊不知是从什麽时候跑出来的,看到那些骑士们,也不惧怕,继续埋头吃着自己的饭。寇流警惕的看向了远处,即刻吹响了号角。不久之后,有对方的斥候缓缓靠近,打出了旗帜。寇流吩咐好左右,随即独自纵马前往。「我部人马在此驻扎!可远离!!」寇流看向面前诸多持弓弩的骑士们,脸上没有丝毫的惧怕,他脸色肃穆,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骑士们,气势不凡。在斥候之中,一位将军认真的打量着面前的寇流,他看了许久,方才笑着说道:「这位壮士,勿要担忧,我乃是瘿陶县侯叱列孝中,特奉陛下之令,前来护送刘将军前往武川。」「可有诏令?」「哈哈哈,壮士,你觉得能有诏令吗?」叱列孝中笑了起来,「这种事,岂能有文书作证?」寇流认真的说道:「多谢君侯好意,只是我军不需护送。」「我是奉令而为,岂能离开?你且去告知你家将军就是了。」寇流不敢再多说,转身离开了此处。等到寇流纵马离开,叱列孝中方才看向了左右,脸色颇为凝重,「我看他们斥候警觉,骑士威猛,不似有疲兵之相勿要急着动手。」左右皆点头,有骑士纵马返回大军阵前,向众人低声言语了起来。这帮人有千馀人,看起来彼此并不算太熟络,甚至穿着都有着些差异,更像是临时拼凑出来的军队。他们皆轻甲二马,精神奕奕,眼神犀利。不久之后,寇流便再次纵马返回。「我家将军有请。」叱列孝中笑着点头,「好,好。」寇流便领着这位县侯朝着远处的高坡走去,翻过高坡,便能看到临时的驻扎营帐。刘桃子等人用车和物资堆积成了一个简陋的大营,大营并非是完整的,只是在四面打造了几个防止战马冲锋的不同层次阻碍物,叱列孝中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笑容又虚伪了几分,笑着说道:「都说刘将军善战,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得胜而归,尚且如此警惕.这拒马设营之法,只在平原王那边看过,刘将军厉害,厉害。」寇流没有说话。有几个骑士守在进出口,手持弓弩,冷冷的看着他们。他们就绕过面前几个拒马,左右绕了几次,方才来到了最中间。这里设了帐,中间则是有诸多篝火,有骑士还在此处休息。就看到刘桃子坐在了最上头的篝火前,身上还披着甲,仍然带着血污,他就这麽盯着面前的篝火,一言不发。寇流下了马,看向了这位县侯。他当即也下了马,跟着寇流笑呵呵的走到了刘桃子的面前。刘桃子依旧是坐在地上,抬起头来看向这位县侯,极为无礼。叱列孝中行了礼,「刘将军,我奉陛下之令,前来护送将军前往武川。」刘桃子示意他坐下来。对方入座之后,刘桃子忽开口问道:「奚人已经溃败,毫无战力,怎麽说是护送呢?」叱列孝中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将军,你我皆是自己人,何必如此呢?」「哦?」「今日将军可是得罪了不少的将领们,这些人麾下都有军队,若是有我护送,有陛下之令,这些人自然就不敢乱来了.」「乱来?他们还敢袭杀当朝镇将军不成?」叱列孝中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又赶忙说道:「就怕这些人一时冲动.」「将军有所不知。」「这些将军们,大多都有私兵,他们麾下的将士们,更愿意遵从他们的将令,而不是庙堂的诏令」叱列孝中在心里暗骂无知。我们有什麽不敢的?倒是皇帝陛下,他敢为了一个镇将军而去杀掉国内勋贵吗?他的皇位是我们推上去的,若是不妥当,还能再推别人上去嘞。皇权在经过数百年的英雄好汉们的折腾之后,完全丧失了其神圣性,在某位皇帝被当街弑杀之后,在某位皇帝被大臣殴打三拳之后,在一大堆疯癫皇帝们亮相之后,皇帝就变得不是那麽稀罕。手握重兵的将军们认了你,你才是皇帝,要是手上没兵,那不过是个狗脚朕而已!两人交谈了片刻。刘桃子忽然长叹了一声。「唉。」叱列孝中有些惊讶,「将军何故叹息呢?」「我此番出征,立下了不少功劳,只是我武川还有留守的将士们,他们却未能立下什麽功勋啊。」「哈哈哈,将军坐镇武川,往后还怕没有立功的机会吗?」「立功的机会倒是不少,只是此番回去,总得给驻守武川的将士们带些东西回去吧?」「将军想带什麽回去呢?」「或可以带君侯的头颅回去。」这一刻,叱列孝中只觉得惊悚,他意识到了什麽,后背发凉,跳起身来,正要开口。「将」「唰~~」「噗嗤!」刘桃子的剑闪过一道弧光,下一刻,叱列孝中的头颅飞了起来。「动手!!」将士们大吼了起来,那些坐在篝火边的甲士忽然发难,朝左右扑杀而去,姚雄从营帐内冲出,领着众人开始冲锋。寇流等人开始射杀。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这些跟着叱列孝中杀进帐内的骑士们死伤无数,他们被围困在最中间,四面八方皆是敌人,有人朝着原路返回,正好遇到了冲杀而来的骑士们。刘桃子提着人头,用鲜卑话大叫道:「投降不杀!!」可这些骑士们压根就没有放弃抵抗,甚至有几个想要往刘桃子这里冲锋,刘桃子丢掉了头颅,换上了强弓。喊杀声和哀嚎声在营内持续了许久。姚雄气喘吁吁的走到刘桃子的身边,身上挂满了头颅。他咧嘴笑着,「兄长,跑了些,天色昏暗,怕是追不上了。」「那便算了,继续休整,让寇流盯着周围,可能还会有。」「唯!!」有甲士手持长矛,在地上一一补刀,无论是死的,是活的,都要往喉咙处刺一刺,确保必死,无法反抗。而后就是身上的东西,都得拿走。最后方才割下其头颅。破多罗喾看着远处忙碌的众人,咽了咽口水,「兄长.这件事是不是要保密?」「可汗派来的人.」「呵,可汗若是要派人护送,在二河川的时候不派,到了半路才派?」「看这些人的穿着,像是陛下的中军吗?」「分明就是各路勋贵用私丁凑出来的一支不在编制的军队还有那叱列孝中,昨日宣读将士功劳的时候,都不曾听过这个人,只怕这个人都不是真的。」「不必在意,都割了脑袋,带回去给戍里兄弟们分功。」「唯!!」自从昨日离开了二河川之后,刘桃子便放慢了速度,掉出了大队伍,不慌不忙的朝着武川行驶而去。可惜的是,像刘洪徽,或者贺拔仁这样的大人物,始终没有露面。寇流总是能发现一些鬼鬼祟祟的走在周边的队伍,可都是些杂鱼,不值一提。便是今日这个,也算不上是什麽大人物。刘桃子本来还想着能为高长恭除掉几个中军竞争者,没想到,他们却连出现在刘桃子面前的勇气都没有。在解决了这个家伙之后,刘桃子便加快了行军速度,一路朝着武川行驶而去。「主公!!」田子礼领着武川等地的诸多将领们,出城二十里迎接。在双方相遇的那一刻,田子礼带头行礼,众人纷纷拜见,神色激动。刘桃子麾下这些将士们,也总算是走出了警惕的状态,寇流疲惫的揉了揉额头,终于不再是那般『草木皆兵』的状态了。田子礼亲自上前,接过了缰绳,为刘桃子牵马。青狮认得这个家伙,没有反抗。「主公.您终于回来了,您离开之后,我们是日思夜盼.」田子礼很是激动,尽管有许多话要与将军说,可这里并非是说话的地方。大军朝着武川出发,姚雄此刻被众人簇拥起来,正在炫耀着自己这次的功勋,连带着刘桃子升官的消息,也就此传开。田子礼瞥了他一眼,「路公的长处他是一点不学.」他又看向了刘桃子,脸色喜悦,「兄长此番有了官,有了爵,更有了实权。」「这朔恒外的三十馀镇戍,四十多关津,皆归兄长所有.」镇将军是战时或者开战前才会设立的官职,一般就是由大小戍主来管辖边兵。战时往往还会设立一位都督,地方和镇戍皆归属这位都督麾下,一同出征。这就能看出镇将军实权之大。这镇将军乃是四品的官职,在名义上跟刺史同级,刺史管辖州郡,镇将军管辖边塞镇戍,就如州刺史有大小之分,这镇将军也有高低之别。有只领了几个戍的镇将军,可能加起来麾下还没有三千人。可刘桃子的这个镇将军,朔恒外诸镇,全加起来能凑出三四万的精锐骑兵,这就非常恐怖了。田子礼在这些时日里,对大齐内的各项制度也都有了充分的了解。「兄长,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整顿边兵了可以真正的统帅边兵了」「只怕没那麽容易。」「这诸边戍镇,往后要不得太平了。」刘桃子缓缓开口,打断了田子礼的美梦。田子礼却没有觉得不安,他笑了起来,「兄长,过去一无所有的时候,尚且不怕这些妖魔鬼怪,如今大势已成,诸多小人,又何足挂齿?」当他们回到武川的时候,崔刚领着其馀的人前来迎接。此番凯旋,使得武川军心大振,不过,也有人看着那些被送来的尸体,哭嚎不止。这次的战争,斩获颇丰,可损失也不少。刘桃子麾下几个元老,都折损在了战事里,其馀战死的骑士,连着苍头奴,也有八百多人。奚人也有弓箭和长矛,那同样也能用来杀人。看着哭泣的军户家属,刘桃子许久不曾言语,他将崔刚叫来,吩咐他对这些军户多发赏赐,便是失了男丁,也勿要踢出军户。大军进了武川,刘桃子令大军解散休整。军吏们却还不敢休息,他们还在清算着这次的军功,准备实现刘桃子所许下的战前赏赐。官署之中,刘桃子坐在上位,爪牙们位于两侧。刘桃子已经换上了崭新的官袍,里头是甲胄,外头连着官袍,他整个人看起来威风凛凛,势不可挡,麾下众人,有人披着甲,有人穿着官服,再也不是过去那般草莽模样。明亮的官署之内,文武分明,气势昂扬。又有甲士站立在门外,全副武装,来回的巡视。堂内坐满了将领们,密密麻麻,甚至都有些坐不下。「恭贺镇将军!!」吐奚越率先起身,朝刘桃子表达了庆贺。「属下愿跟随镇将军,再立新功!!」随后,他又表明了自己的忠心。那些戍镇出身的来自各地的将领们跟着他赶忙起身,行礼再拜。「愿跟随镇将军!建功立业!!」而田子礼等人面带笑意,依旧是坐在前位上,他们是不用再表示顺从的。刘桃子的封赏结果已经传遍了边镇,各地的将领们纷纷前来武川,正式拜见这位最大的头头。当初那贺拔呈,同样也是个镇将军,到达边塞之后,却需要拉拢在这里的亲戚,用钱财行贿收买,都不能让这些人服从。可当今这位镇将军,刚刚返回武川才两天,各地的将领们便已是马不停蹄的前来拜见,没有一个敢迟疑的。刘桃子一一打量着周围这些将领们。「我不管你们姓什麽.也不管你们在晋阳的亲戚给你们写什麽书信.一心跟随,我便当作是亲近,有功必赏,功足必进,绝不吝啬。」「还是当初那三条军令。」「禁游荡,禁欺民,禁懒散。」「当下伪周勾结突厥,蠢蠢欲动,整顿好边军,我当分兵出击,使敌不得安宁。」「这是边将立下功勋,夺取功名的好时机。」「不可自误。」众人当即再拜,「唯!!」「若是阳奉阴违,与外人勾结,损我大边镇之利,便是他妈的姓高,我也要剁碎了下酒明白了吗?」「唯!!!」刘桃子大手一挥,众人便再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可汗对边塞将士们极为重视.他特令我安置好民夫,从中挑选精锐,作为辅兵,往后协助边兵,开路搭桥,做好后勤之事,使边兵出征无忧患。」「可汗万岁!!」姚雄带头高呼,其馀人纷纷高呼。刘桃子又说道:「各地都要徵召出青壮民夫,送往武川接受操练,稍后,田长史会与诸位商谈这件事。」「唯!!」刘桃子看向了一旁的崔刚,「此番边兵跟随诸将出征,或有立功而不曾得者,即刻清查,若有功勋而不得赏赐者,派人前往索要,我边塞之兵,不可受委屈。」此话一出,坐在刘桃子面前的将军们顿时就精神了许多。这些年里,边兵就他妈的像是后娘养的,或许是因为他们并非是纯粹的『鲜卑』军队,汉人与契胡的比例太高,跟晋阳的『国人观念』不同,是以地域来划分敌我,因此越来越不受重视。当然,这里头还有更多不能明说的因素,就例如武川。众所周知每一个武川兵都有一个住在西边的亲戚。周和齐,本就是一个王朝,甚至是同一次的起义的两个团体,边镇起义,缔造了这两个分裂的强国的基石,战后的边镇在名义上被取缔,却仍然以戍镇的方式继续存在。过去曾在这里测吃不饱饭的人,此刻都在晋阳和伪周各地吃饱了撑着。而他们又比较担心再出现同样的团体,因此,便从粮食,军械,提拔等方面来进行限制,削弱戍镇的管辖范围,不设立主将,努力让他们分散。其实他们本可以不这麽努力,若是也能让边兵吃饱,哪怕不撑着,有的吃,其实他们也能安心,可就是这麽点饭,他们都要从人家牙缝里扣出来,不惜用其他的办法来限制,无止境的贪婪。而到了出征的时候,将军们就从这些人里挑选精锐,拉出去作战,打完了,军功拿到手,边兵滚回去。边兵死伤惨重,那就再从中原送民夫补充,一点一点的将自家的边塞长城镂空。这次,刘桃子只带了武川兵,而其馀各地的军队,则是跟随那些空降的将领们出去作战,此刻他们打完被遣返回来,哪里见过他妈的什麽军功??刘大头当即站起身来,激动的说道:「将军,此番我部跟随将军慕容三藏出征,斩杀甚多,却不曾获赏!」刘桃子看向了崔刚。「记下来。」「派人去跟慕容三藏索要。」「我记得他祖宅在代郡离我们也不远,你派人去告诉他,若是亏欠我边兵,我就带人去推了他的祖宅,拿他先祖的头骨做旌旗。」崔刚抿了抿嘴,沉默了片刻,方才回答道:「唯」刘大头大喜,「多谢将军!!」此刻,又有人起身,「将军,我部这次斩杀了一部豪帅,是我麾下骑士所射杀的.」「嗯,不必跟我说,稍后跟崔书佐说。」「今日之后,诸事有我做主,不必惧怕他人。」(本章完) 第186章 我们的,他的 晋阳。昭德宫。高演坐在上位,平秦王高归彦就坐在一旁,四下无人,高演甚至是握着对方的手,显得格外亲昵。「这些人,当众违抗陛下的命令不可再纵容。」高归彦大声说着,脸色格外的凝重。「这些人仗着先祖的功勋,竟敢这般无礼陛下,臣这就派人去收集他们的罪证,杀他们几个,震慑一二!」「平秦王不必如此。」高演说道:「有你这句话,朕心安矣。」看着高演欣慰的眼神,高归彦清了清嗓子,这才说道:「陛下,他们违抗君令,一定不能轻饶,只是,臣以为,他们所担心的事情,也不能无视。」高演脸上的笑容略微凝固。高归彦又说道:「陛下,那刘桃子再怎麽说,毕竟是个汉人,让一个汉人坐镇边塞,手持重兵当然,臣知道刘桃子乃是忠臣,也知道他父亲就在邺城,定然不会造反可臣所担心的,乃是这些汉人染指兵权啊。」「陛下难道忘了杨愔之事吗?」「汉人可以重用,可以提拔,就是不能让他们掌兵啊。」「那杨愔当初挟持济南王,罢免勋贵,妄图改变国体,以汉人来霸占我们的江山,可便是做的大丞相,他手里无兵,被我们轻易拿下。」「可若是让这些人有了兵权,往后再出一个杨愔,上有名义,下有大军,我们该如何应对呢?」「请陛下深思熟虑,勿要急着任免汉人做那镇将军,若是陛下宠爱刘桃子,可以让他在中原富裕地做个太守,刺史,哪怕是进朝担任尚书都可以,就是不该使其掌兵」高演的眉头跳了跳,他反问道:「平秦王是担心那刘桃子会跟大族勾结,再次挟持朝政吗?」「他们都是汉人!必定勾结!」「那当初刘桃子在中原,可是杀的这些大族血流成河,这也能勾结?」「陛下.此处并无他人,我便明说。」「天下国人有多少?百万之众,汉人有多少?千万不止!」「当下这千万汉人皆是文职,兵权在国人之手,尚且无忧虑,可若是开了这个头,往后汉人为兵,汉人为将,千万汉人啊,这大齐,还能是我家的大齐吗?!」高演此刻的脸色变得无比沉重,他冷冷的看着高归彦,忽然问道:「平秦王,有一件事,朕想问问你。」「唯。」「倘若朕就是要重用这些汉人,平秦王是愿意继续跟随,还是要择一英主啊?」高归彦大惊失色,赶忙跪拜,「陛下何出此言!!」「臣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臣.」看着高归彦吓得有些失态,高演方才说道:「你不必慌张,戏言耳。」「刘桃子之事,朕意已绝,他并非汉人,他家世代辅佐我家,论关系,倒是比朝中那些人要亲近的多.朕亲赐他国人名,怎麽就算是汉人呢?」「不必多言!」高归彦抿了抿嘴,只好答应。两人又说了几句,高归彦却不愿意再呆下去了,说了几句,转身告辞。当高归彦走出大殿,来到了门口的时候,迎面与高湛相遇。看着意气风发的高湛,高归彦急忙拦住他。「大王,我有要事与您商谈。」高湛跟严肃的高演不同,他无论是从相貌,还是体态,或是穿着,都要洒脱许多,并非是一板一眼的人。他侧着头,斜着看向面前的高归彦,「大王有什麽要事?」高归彦知道这人一向的为人,也不生气,只是开口说道:「大王也是为了刘桃子之事而来的吧?」「陛下要提拔一个汉人来做将军,这件事,是绝对不成的。」高湛愣了下,笑着反问道:「这件事,平原王怎麽说?」高归彦的脸当即通红,「那刘桃子岂能跟平原王相提并论?平原王生母姓娄!他可是太后的亲外甥!!」「哦,迎娶了娄家女,便不算是汉人?」高湛再次笑了起来。「那好办啊,让阿母找个自家女儿嫁给他不就好了?」高归彦大怒,再也不理会面前的高湛,拂袖而去。高湛冷冷的看着他离开,冷哼了一声,快步走进了殿内。「兄长!!」高湛行了礼,便笑着坐在了高演的身边,「方才进来,遇到了高归彦,这厮想让我劝你勿要用那刘桃子嘞!」高演深深的看了一眼弟弟,「那你觉得呢?」「呵,兄长是君王,还能让这帮人一手遮天不成?」「管他汉人国人,都是自家人,用便是了!」「兄长又不只是他们的皇帝,这汉人莫非就不是兄长之臣民吗?」听到高湛的话,高演大喜过望,他拉住了弟弟的手,「诸宗室子里,以你的才德最高啊。」「湛,你说的很对,天子岂能为这些人所挟持呢?」高湛笑着点点头。高演忽说道:「当今击败了奚人,也不再算是新君了.诸多大事,都可以缓缓操办了。」「湛,朕打算让你以右丞相的身份,进驻邺城,往后替我镇守邺城,震慑宵小」「明日,我就准备正式下令,赏赐诸将军,同时宣布这个消息,另外,就是要册封太子了。」「好啊,兄长,我明日就前」高湛忽然愣住了。他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册封太子?」「是啊,也该册封太子了,湛,往后你要守好邺城,不要荒废时日,多加学习,提升自己的能力,往后好辅佐太子,知道了吗?」高湛沉默了许久,随即笑了起来,「我知道了。」高演又嘱咐了许多,这才让高湛离开。走出皇宫,高湛的脸上依旧是挂着那习惯性的笑容,直到他返回了自己的府邸,这一刻,他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大王!」有亲信赶忙上前,高湛一拳将其打翻,随即骑在那人身上,便是拳打脚踢,众人也不敢劝说,惊恐的看着这一幕。「我如此忠心!!」「我如此出力!!」「你怎敢?!怎敢如此欺我?!」高湛状若疯魔,似是文宣皇帝附身,他不管不顾的继续殴打,双拳血淋淋的,面前那亲信,早已被打得不出气了,躺在地上,血肉模糊。高湛大口喘着气,众人皆不敢上前,得知消息赶来的和士开推开了众人,冲到了最里头,赶忙拿起绢布,包裹起高湛的手,哭着说道:「大王!岂能伤了手?您若是生气,就用刀砍我吧!勿要伤到了您自己!!」看着面前痛哭流涕的和士开,高湛缓缓平息了愤怒。他在和士开的扶持下起身,两人一同走进了内屋。和士开低着头为他处理伤口,高湛却冷冷的说道:「我被人给骗了。」「何方狂徒,敢欺骗大王?!」「呵从小到大,我对他言听计从,出力最多,不曾想,竟是这般下场」和士开浑身一颤,似是知道了高湛在说谁。「大王,您.」高湛猛地将他拽起来,直勾勾的看着他的双眼,「你,你现在就去,去那平秦王的府上,就说我晚上要设宴款待他!」「态度放低些,他若是羞辱你,你也得忍着!」和士开急忙说道:「请大王放心,我一定请他前来,若是他不愿,我便死在他的府上!!」和士开转身便离开了。高湛坐在原地。此刻的他,对诸事的看法忽又变得不同了。勋贵们说的也不无道理啊。「陛下。」「我儿顽劣,不知大体,幸得陛下宠爱,枉居高位」在高湛之后第三位前来皇宫的大臣,乃是刘桃枝。向来沉默少言语的刘桃枝,此刻都不敢再板着了,跪在高演面前,老老实实的认罪。「此番更是写信辱骂各地将领,还威胁慕容将军,大逆不道,我愿意前往边塞,当面训斥.」高演摇着头,「刘公不必如此,且起身吧。」刘桃枝缓缓站起身来,看向面前的高演,脸色甚是复杂。当初辅佐文宣皇帝都没这麽怕过。高演认真的说道:「刘桃子有功,朕提拔了他,却是引来了些大臣的嫉恨,刘公不必在意那些谣言。」那他妈的可不像是谣言啊陛下!刘桃枝此刻很想破口大骂,本以为这小子侥幸做了个镇将军就会安静下来,谁能想到,这厮又开始折腾诸多勋贵。他写信给慕容三藏,要求对方如实上表边兵军功,若是敢私吞军功,不发赏赐,就要挖了对方的祖坟。慕容三藏火冒三丈,最后是如何处置的,并没有明说,只说是庙堂补发了给边兵们的赏赐。这件事在晋阳闹得沸沸扬扬。刘桃枝都坐不住了,赶忙前来拜见。他要给皇帝说清楚,这不是我教的!!!高演看着面前的刘桃枝,欲言又止。在跟刘桃子见面之前,他真的很信任刘桃枝,觉得这些老苍头奴,是属于绝对可信的爪牙。可刘桃子那麽一问,高演心里便生出了些不快。当初自己是权臣,逼迫皇帝下位的时候,他们站在了权臣这边。那现在自己是皇帝,若是往后再遇到强势的权臣,他们是否还会站在权臣那边呢?他们不是忠于皇室,他们是忠于实力,谁有实力,他们便支持谁。高演如此审视着刘桃枝,却让刘桃枝分外的不安,高演忽开口问道:「刘公,您深受文宣皇帝厚爱,济南王在位之时,为何不能挺身而出呢?」啊??刘桃枝惊愕的看着高演。他都不知道该怎麽回答这个问题,你是怪我当初没有跳出来反对你吗??刘桃枝迅速思索起来,这一刻,他的脑子动的飞快,忽然,他开口说道:「陛下,济南王在位之时,诸多苍头,都曾明示或暗示,愿意跟随他作战。」「只是济南王怯弱,不肯答应我们,故而无法挺身而出。」高演再次沉思了起来,这一刻,他想到的却是在二河川直勾勾看向自己的刘桃子。他猛地醒悟,看向了一旁的刘桃枝。「刘公,当下的勇士营,还能作战吗?」刘桃枝没有明确的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说道:「陛下,自从天保六年之后,勇士营分发各地戍镇,地方,邺城只留下了不到两千人.这些人都勇猛善战,只是没有立功的机会。」「嗯,勇士营乃是文宣皇帝所设,朕不愿看其荒废,想要重振,不知刘公能做到吗?」刘桃枝再次无言,文宣皇帝的威望多高啊,他可以强行推进,可您「臣定全力以赴。」「这样吧,你从勇士营里,选出些有军功,勇猛,出身中原的老将来.朕上位之后,还不曾赏赐诸多老将,总觉得有些亏欠,朕准备提拔他们,让他们前往各地担任郡尉。」那勇士营里,皆是汉人将士。让他们去当郡尉?这地方武官,不都是由国人或契胡担任的吗?刘桃枝一颤,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牵扯进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之中。可此刻,他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唯。」「嗯,再招募一些人吧,不到两千人,这确实是太少了。」「一万人便差不多。」「好好操练他们,让他们熟悉兵法,作为精锐,镇守清都。」「唯。」「领军将军刘洪徽,朕看此人或有不轨,可以派人去查一查,若有罪证,速速上表。」「唯」高演给刘桃枝下达了许多的诏令,刘桃枝越听越是不安,却还是一一记在了心里,也都一一答应了下来。便是再难以理解的差事,他也只能照办。只因他不是什麽勋贵,没有违抗的资格。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天色已黑,刘桃子已经戴上了面具,谁都不知道面具之下的表情到底是何等的难看,何等的精彩。他骑上了战马,迅速朝着邺城的方向离开。与此同时,高湛的府内,也迎来了重要的客人。高湛低着头,对高归彦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叔父,今日在宫中,有许多话,言不由衷,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叔父勿要怪罪。」高归彦有些惊诧,赶忙上前扶起了他。「大王勿要如此,都是自家之人,何必呢?我从未怪罪过大王.」「请叔父上座。」「不,还是大王上座.」两人客气了许多,还是由高归彦坐在了上位,高湛坐在了他的身边。对高湛这态度的忽然变化,高归彦颇有些受宠若惊,一直以来,高湛给人的印象便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总是趾高气扬,总是不可一世,对谁都不低头,过去就是面对文宣皇帝,可敢哭着喊着让他把和士开送过来。就是这麽一个无法无天的家伙,今日却忽转了性,对自己如此客气。两人的面前摆放着各类吃的,各类佳肴御酒,高湛耗费不少。而又有人奏乐,美人起舞。高归彦听着那乐师的奏乐,享受的摇着头哼唱,又看向那些各种各样的美人,眼神都亮着光。「叔父,这些乐师和舞女可都是从伪陈那边弄来的,各个都是绝顶的!还有这酒,我知道叔父好酒,这酒是我珍藏了许多年的.」音乐,美人,好酒。这是高归彦的三个爱好,此刻,他都不愿意再谈论别的事情了。两人商谈了片刻,高湛这才说道:「叔父,这乐师跟舞女,我稍后就派人送到您府上去,只是这美酒,您得与我一同吃完了!」「哈哈哈,好,好!」高归彦大喜,两人吃起酒来。两人的酒量都很大,越吃越多,连吃了许多碗,都没有一点醉意,围观的众人都不由得叫起好来。「大王今日设宴,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没有带什麽礼物前来,改日定然补上。」高湛摇着头,「叔父不必如此.这些事就不要再提,倒是叔父所说的那件大事。」「刘桃子的事情,今日非要说个明白。」高归彦赶忙将自己劝说高演的那些话都说给了高湛听。高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说的好啊!」「这大齐,乃是吾等的大齐,岂能看着陛下犯错,用那些汉人来扰乱天下呢?」「叔父且放心吧,我是定然会站在诸贤臣这边,不会允许陛下犯下这样的过错!」听到高湛的话,高归彦极为欣喜。高湛在大齐的地位极高,仅次于高演,若是他能领着勋贵站出来开口,保不准还真的就能将这件事压下去。「不知叔父有何办法啊?」「准备联名群臣,一同上奏!」高湛笑着摇头,「那岂不是成了逼宫?陛下虽一时糊涂,却勇武非凡,性格也颇为暴躁,若是将他逼急了,他能当朝杀人,如此太过危险,不妥,不妥。」「那大王觉得该怎麽办呢?」「先不要惊动陛下,暂时顺从他的意愿,而后联络群臣,积累势力,等贤臣们都有了决定的时候,再由我来出面,一锤定音.」「至于那个刘桃子先让他得意些时日吧。」「他勒索勋贵,为非作歹,这其实是件好事啊。」「他越是得意,支持我们的人就越是多.叔父,您可知捧杀的道理??」(本章完) 第187章 礼物 州刺史官署。娄睿看着摆放在面前的诸多大木箱,嘴角咧出了一个大大的弧度,双眼眯成了一条缝。「这是我在二河川时所夺来的财物,奚人没什麽好宝贝,黄金,玉石,还有些雕饰过的畜角异宝便拿来献给大王了。」刘桃子站在一旁。娄睿大笑,「这又是何必呢?这是你立功所得,岂能拿来送人呢?你自己收下就是!」「你当今堂堂四品镇将军,岂能不备些财宝来准备后事?」刘桃子回答道:「若无大王指点,岂能获得如此大功,此番事成,全仰赖大王的指点,请大王收下。」娄睿笑呵呵的令人拿走这些东西,随即让他们关上了门,关了门,他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他认真的看着刘桃子,脸上甚至有些愧疚,「贤侄,我险些害杀你啊我真不知道大齐的军队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大军出征,竟还能让奚人主力逃脱你可勿要怪罪,勿要怪罪。」娄睿拉着桃子的手,格外自责。刘桃子这次大胜敌军,一飞冲天,成为了一个真正手握实权的边地大将。可娄睿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却没有半点的欣喜,吓得眼前一黑。按着他原先的想法,奚人肯定能跑,但是不会跑出去太多,撑死了三四万人,以逸待劳,打崩他们不是什麽问题,可谁能想到,主力都被逃脱了,若非刘桃子勇武,还真说不好是领赏还是追封。刘桃子平静的说道:「大王,这军功,兵强能胜者取之。」「若不胜,那也是本身不足,何以怪罪他人?」娄睿的脸色缓了些,他皱着眉头,「这些时日里,我听到了不少消息。」「晋阳的人来找我,以重金贿赂,希望我能将你在府中秘密毒杀。」「还有人说你是个汉人你是刘.刘都督的儿子?」「是。」娄睿沉默了片刻。「我就说你眼熟,原来是因为你父亲的缘故啊我与你父亲倒是不算太亲近,不过也见过面。」「贤侄啊,我们边镇之人,按理来说,是不分什麽国人汉人的,若硬要区分,那我姑父,不也是渤海出身的汉人吗?」「可是吧,当下的这些蠢物们,他们不这麽想,他们都觉得你开了个坏头,往后会让汉人骑在他们身上。」「我也不瞒你,其实,我也有些顾虑贤侄,你也不是不知道,当初那杨愔,是何等的猖狂,下令罢免我们这些人,那是一天罢免好几个,恨不得一个月内就将我们全部赶走.」「你说,往后要是这些人再有了兵权,那还得了?这不是不信任你,你当然不会跟杨愔那样的人混在一起,只是你这开了个头,往后他们就可以效仿」听着娄睿的话,刘桃子忽问道:「所以大王是要毒杀我吗?」「什麽混帐话!!」娄睿训斥了一声,幽幽的说道:「来送信的那个人,已经被我砍了,头颅就挂在城墙上呢.我虽贪财,却也不至于为了钱去毒杀自家后生。」「我是想说啊,贤侄,你现在是半个国人,只要让你成了一个完全的国人,就没有人敢胡说八道了。」「哦?」娄睿咧嘴笑了起来,「我此番有功,要返回晋阳了。」「等我见到太后,便让太后找个小女儿,姓高也好,姓娄自然更好,你跟人一成家,谁还敢说你是汉人呢?」刘桃子忽问道:「可我记得,杨公也是迎娶了神武帝的女儿,还有那位参与者燕公,同样如此。」娄睿顿时愣住了,他赶忙挥着手,「勿要提这些人,你跟他们不一样!不一样!」「杨公的母亲姓源,他的妻子姓高,他尚且不能算是国人,我又如何能算?」娄睿顿时说不出话来。他长叹了一声,「贤侄啊,你不明白,天下的精锐,都在晋阳,中军之中,大小将领,皆是勋贵,陛下就是能将领头的给换了,也不敢说能完全掌握啊.他就是再爱你,却也未必护得住你,这些人为人歹毒,诸多手段,你是还不曾体会过。」「他们能每日上书检举你的过错,能收买恐吓你的部下,能派人暗杀,能克扣运输给你的粮草,能劫掠你的村镇,甚至还可能装作外贼直接袭击你他们向来骄横惯了,无法无天,便是当初文宣皇帝还在的时候,也不敢说能完全制服他们,否则,又何必提拔那些狡诈的汉人来为他做事呢?」「这里无人,我便与你说些实在的,当今陛下本就是藉助众人之力,方才登上了皇帝位,他没有那能力与众人对峙.」「我甚爱贤侄,为了天下,也是为了你,故而这般言语.你若是想要活着,想要过的更好,就只能变成国人,不然,便是高敖曹又如何?」看着一脸真诚的娄睿,刘桃子没有再反驳他。他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大王。」娄睿松了一口气,他拍着刘桃子的肩膀,兴高采烈的说道:「你最聪慧,这点事怎麽会想不明白呢?况且,你哪里像是汉人啊,简直比国人都要国人州里各地听说这个消息,没一个相信的」「你勿要担心!」「我这次回去之后,就找姑母,求她出手相助,她老人家最是护短,在诸勋贵之中,也很有地位,她一出手,定然无碍!」娄睿嘱咐了许多,这才让刘桃子离开,他甚至都不放心让刘桃子只领着那一队人马离开,特意让自己的心腹领着郡县兵护送刘桃子返回武川。从招远城前往武川的这条道路,刘桃子等人走了无数遍。可从来不曾走的如此小心谨慎。便是莽撞如姚雄,似是明白了些什麽,手就不曾离开过腰间的刀,左右张望着,护在刘桃子的左右。「兄长,大王是不是要走了?」「是。」「谁来接任?」「不知。」姚雄抱怨道:「还是大王好相处,送他些财物,便不会为难,若是来个与兄长有仇怨的,只怕事情就不好办了。」刘桃子沉思了片刻,「应当不会。」骑士们刚刚进入了自己防区,便看到有人纵马狂奔而来,来者乃是破多罗喾,他冲到了刘桃子面前,猛地跳下马来,脸上满是狂喜。「兄长!兄长!天大的喜事!!」他拉住了缰绳,脸色都因激动而涨红。「兄长,今日有三人前来武川,都是那些拖欠吞没军功的勋贵,他们送来了很多很多东西,此刻就在武川等着您呢!」「他们的态度非常的卑微,说来要当面向您请罪,要分发军功,还要做出相应的补偿!」「看来,慕容三藏的事情还是让他们惧怕了!」听到这句话,姚雄当即骂道:「你个蠢物!那些人哪能是这般容易低头的?这些使者前来,没准就是要行刺兄长的!或者要放火烧粮,怎麽能放进城里?」刘桃子惊诧的看了姚雄一眼。破多罗喾无奈的说道:「是田公下的令,我还能派人拦住不成?」刘桃子没有理会二人的争执,让郡县兵先回去,自己则是带着姚雄等人朝着武川城迅速出发。果真,如破多罗所说的那般,城外此刻有数个『商队』,这些马车上装满了货物,有奴仆正在忙碌着喂马,卸货,也有几个骑士盯着他们,当他们发现刘桃子的时候,都是赶忙低下头去,不作理会。当刘桃子领着众人返回官署的时候,隔着老远,就听到里头传来的交谈声。姚雄推开了大门。屋内的几个人匆忙起身。「拜见刘公!!」屋内共有六个人,除却田子礼,还有五个陌生人,这五人起身,皆朝着刘桃子行礼大拜,脸色惊惧。刘桃子看着面前这些人,田子礼迎着他坐在了上位,众人依旧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站在他的面前。「起来吧。」刘桃子开了口,他们方才抬起头来,可脸上依旧是惶恐。一人开口说道:「刘公,我乃是莫多娄公门下长史,此番领白马戍四百,怀朔戍六百人,却没能及时发放其赏赐,得知刘将军因此大怒,我家主公很是自责,这才令我带着东西前来拜见,请求刘公宽恕我们的罪行,允许我们将功补过,除却那些赏赐之外,我家将军还送了您三车绢布,十车麦粮,二百奴隶,还有国人美女子十人.」他再次行礼,「请刘公恕罪!!」田子礼忽眯起了双眼,不知在想着什麽。又一人行礼,「刘公!!我是侯莫陈公家的长史,此番领浍交,翼城,文侯等三戍兵一千二百人,刚刚到达邺城,尚且还没有等到陛下下令赏赐,故而不敢轻易分发,得知刘公动怒,变卖了家产,凑出了赏赐,先行发放除却赏赐之外,另送将军利宝剑两柄,强弓十张,宝骏马三匹,好车四驾」其馀几个也是纷纷行礼,直到最后一人,那人开口说道:「将军,我是独孤公所派,独孤公此番所用的乃是幽燕边兵,并非是您麾下的军队,可他对您仰慕许久,担心先前在二河川得罪了您,特意派我送来礼物,表示亲近.」众人一一讲述,神色诚恳,言语卑微。破多罗喾跟姚雄对视了一眼,破多罗喾有些得意,似是在说,你看,我没说错吧?而姚雄虽有些困惑,却还是很欣喜,似是觉得这次发了大财。等他们说完,田子礼赶忙走出来,挡在了他们的面前,他笑着说道:「诸位,我家将军刚刚从东安王府上回来,尚且疲惫,请允许他休息上一些时日,而后再迎接诸君,如何?」那使者大惊失色,赶忙跪在地上,「刘公啊!!我出发的时候,我家主公吩咐我,一定要让您收下,若是您不收,我有什麽面目回去呢?愿跪死在刘公面前!!」其馀几个人纷纷跪了下来。田子礼依旧是带着笑容,「何曾说了不收呢?难道诸位都不愿意让我家主公休息片刻吗?」他们对视了几眼,这才起身,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官署。田子礼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安排人好生照顾,这才又回到了刘桃子的身边。姚雄此刻哈哈大笑,「兄长,我当是什麽彪悍鲜卑,不过如此,兄长先前砍杀了那什麽县侯,准是让他们怕了!」田子礼没有理会这家伙,快步走到刘桃子的身边,皱起眉头,「兄长,有诈。」「哦?」姚雄此刻也不说话了,只是惊愕的看着田子礼。田子礼认真说道:「兄长,这些勋贵有多强势,不必我说,您也心知肚明,这些时日里,不知有多少人前来此处,联系我们麾下之人怎麽突然就会改了性子,前来送什麽赏赐呢?况且还有那不曾领我们边兵出征的,都要送来礼物,事若反常,定然有诈!」「或许是太后出面了呢?太后当初还送了兄长匕首呢,他们定是怕了太后!」「不可能,太后出面,他们顶多明面上不为难,怎麽会主动送礼呢?」刘桃子问道:「那你觉得是要做什麽呢?」田子礼皱起眉头,「我也不太明白.或许是想哄骗兄长,想兄长放松警惕,又或许是想吹捧兄长,让更多的勋贵们都来仇视兄长当下,那些仇视兄长的勋贵,大多都是二代契胡,也有不少勋贵是与兄长交好的.我也说不出他们的具体想法,但是,该拿的赏赐,可以去拿,只是那多出的礼物,最好还是退了。」姚雄赶忙说道:「怎麽便退了呢?我方才路过时看了,那可都是好东西.那几匹骏马,各个都不逊色青狮,若是我能拿一匹.便真死也无憾!」「还有那几大车的绢布,若是拿来做衣服,不知能使多少人熬过冬呢!」田子礼瞪了他一眼,「鼠目寸光!」「他们送来这些,就是为了引诱主公,迫使主公拿下。」「虽然还不知道他们的意图,可兄长若是收下,只怕是后患无穷!」就在这个时候,忽有人推开门,喘着大气,闯进了屋内。来人正是崔刚。崔刚赶忙向刘桃子行了礼。田子礼有些惊讶,「崔君?你不是在外登记军功之事吗?」崔刚看向了刘桃子,「兄长!我听闻有勋贵前来送礼,便慌忙赶来!这东西绝不能收下!!」田子礼点着头,「我方才便是这麽说的。」崔刚急忙说道:「兄长,这是那些小人的圈套。」「他们没有理由对兄长动手,便想通过这样的办法来污蔑兄长,今日兄长收下了礼物,明日他们就会向陛下,太后,乃至其馀众人哭诉,说兄长勒索勋贵,欺辱国人,索要财物!!」「一来败坏兄长的名声,二来拉拢其馀众人来对付兄长!」「这帮小人,当真是歹毒可恶!!」崔刚脸色通红,眼里满是愤怒。自从跟随刘桃子之后,他做了很多有用的事情,他帮着安置了边塞的诸多民夫,让他们找地方住下来,给他们分发粮食。边塞出现了很多村镇,民夫的情况大大好转,尽管每天都有人死掉,可频率总算是不再像从前那般夸张。当他骑着马路过那些村镇时,常有人挡在路边拜谢。他们一同整顿边兵,整个郡县都肃然一清,再也没有四处劫掠杀人的兵匪了,每当想起这些,崔刚浑身都充满干劲。可当他得知有勋贵送来大量礼物,弄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崔刚整个人都愤怒到了极点。这群狗贼,痛恨我们到了这种地步吗?此刻的他,脸色通红,只觉得浑身都烧了起来,他颤抖着,忽然骂道:「入他妈的。」姚雄都惊呆了。目瞪口呆。田子礼也沉默了许久。刘桃子看着愤怒至极的崔刚,忽笑了笑,看向了左右,「崔君子方才是骂人了吗?」众人当即大笑。刘桃子这才说道:「能让君子破口大骂,足以令众人知道这些奸贼的为人。」他看向了崔刚,又说道:「不过,崔君,我不收这些礼物,他们就不会这麽做了吗?」「朝野之中,以他们最有权势,地方各处,以他们最为强大。」「我便是不收,只拿了赏赐,他们也照样会如此上奏。」「至于证据,我大齐办事,何曾看过什麽证据。」刘桃子这麽一开口,田子礼忽喃喃道:「兄长的意思是」「都收下来,将他们运送物资的车马,奴隶也扣下来,将他们的使者痛打十鞭,让他们回去告诉其主公,这些礼物太少了,着实是轻视于我,不想死的就让他们多送一些过来。」「啊??」众人惊呆了。崔刚茫然的说道:「兄长,这样岂不是授人把柄?」「若是陛下信我,他人的言语是无法改变他的,若是陛下不信,我便是什麽都不拿也无法证明清白。」「故而,那什麽把柄,授便授了,用他们所送的东西赏赐士卒,安置民夫,若他们觉得不妥,让他们前来武川问罪就是了」(本章完) 第188章 巫师 白马戍。姚雄骑着高头大马,那匹骏马通体赤红,唯独蹄子边带着白色,体型极为高大,一点都不逊色青狮。他的脸上写满了得意,傲然的纵马从诸多将士面前穿过,不慌不忙,好让众人看清楚他麾下的骏马,以及他那雄伟的身姿。在那些人送来的好马里,姚雄一眼就看中了这一匹,刘桃子直接赏赐给了他,而田子礼帮着他取了个名,唤作「赤兔」。姚雄这大老粗连声夸赞,觉得田子礼取名很有水平,直到崔刚告诉他,这名字并非田子礼原创。白马戍共有三千馀人。其中精锐不过四五百,其馀大多为苍头。他们的新任戍主唤作李乞虎,乃是因为军功而被刘桃子破格提拔出来的。这家伙少言寡语,却是为人悍勇,极为能打,先前的战役,他一个人便斩首有十八级,其中包括了一位豪帅。当然,并没有人上表他的功劳,打完,临时的将军们便让他们离开了,是刘桃子得知后,以镇将军的身份,上表他为白马戍主,令其暂时执掌此处大军。他在这白马戍里,也算是颇为有名的猛士,众人对他也极为服气。此刻,大军聚集在校场里,直勾勾的看着姚雄缓缓走上了将台,姚雄此刻方才从马背上走下来,有甲士牵过了他的骏马。姚雄开口说道:「李乞虎何在?!」李乞虎快步走上前,朝着姚雄一拜,「拜见将军。」李乞虎有一张方方正正的脸,络腮胡须,年龄大约在四十上下,脸上满是饱经风霜后的痕迹。姚雄打量着他,「将军为你请功,已得诏令,正式册封你为白马大戍主。」「往后你便坐镇此处,操练军队,三大禁,务必遵守。」李乞虎浑身一颤,握紧了拳头,朝着姚雄再次行礼。「多谢将军!!」「先别急着谢,还有你的其馀赏赐,将军也替你领回来了,那些都是给你的!」姚雄指了指远处的几个大箱子,又上前从其中取出了一柄佩剑,快步走到了李乞虎的面前,将佩剑递给了他。「那些赏赐,都是庙堂给你的,这把宝剑,是将军自己给你的,他听闻了你的战绩,特意将这把宝剑送给你,要你再立新功。」李乞虎低着头,以双手缓缓接下了宝剑。「多谢将军!!」姚雄这才看向了其馀众人,「还有你们的赏赐,都已经下发了!!」「现在就开始分发!!」将士们大喜,异口同声的叫道:「多谢将军!!」「这是可汗分发,应当拜谢可汗!!」「多谢可汗!!」众人欢呼,姚雄便让人一一将东西分发给他们,李乞虎就站在一旁,守着姚雄。姚雄看着欣喜若狂的众人,又笑着看向了身边的李乞虎。「你这般勇武,怎麽到现在都不曾得到过升迁呢?」李乞虎抿了抿嘴,「属下过去也曾担任过戍主,因亲族之缘故,被贬职为苍头,又因军功升户,却无法再提拔。」「啊?」姚雄一愣,随即挥了挥手,「无碍,我家将军不在意这些,只要有功,一心跟随,皆获赏赐,这白马戍的士卒,过去曾犯下过错,你要用心整顿.不可再犯。」「唯。」姚雄点着头,「其馀的事情便交给你了,将那些民夫交给我,我好带回去交差,明日还要往其馀几个地.」姚雄嘀咕着,李乞虎连忙带着他去接收他所准备好的民夫。他献出了五百多人,这些人皆是壮年,看起来不算太虚弱,勉强还有些精神,算是这里最强壮的汉人了,当然,其实民夫们未必全都是汉人鲜卑之中,也有寇流这般的破落户,也有不少人被抓起来送去服徭役。姚雄麾下清点了人数,对比了过所,这才押送他们离开了白马戍。白马戍距离武川着实不太近。边塞这几个戍,彼此的距离有近有远,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他们都坐落在最为险要的地方。姚雄押解着众人,嘴里哼着曲,骑着自己那赤兔朝着武川出发。走了几天,终于来到了武川。迎面便与另外一支押送民夫的队伍相遇。看到对方胯下那同样高大的马,姚雄嘀咕了几句,纵马上前,随意行了礼,「不错啊,竟没被这马摔死!」燕黑靼骑着大马,冷冷说道:「姚将军都不曾被摔死,我怎麽会被摔死呢?」「哈哈,你这厮当真是走运,杀了俟斤,拿了官位不说,竟还拿了这般好马!」燕黑靼没有理会这厮。他因为射杀了不少人,又在关键时候射杀了敌方『主将』,故而被刘桃子上表称功,可谓是一飞冲天。这让姚雄羡慕不已,当然,如今的姚雄也是有正式官职的武官,地位还是比其馀人高出一些,他只是羡慕对方的升迁速度比自己更快而已。张黑足前来迎接二人,他行了礼,方才令人再次清点,收下了他们所带来的这些民夫。这些民夫穿着单薄的衣裳,在狂风之中瑟瑟发抖。当下已是十一月,边塞的寒风足以冻杀人。寻常的民夫都不敢出门,这些人还是各地临时凑出东西,让他们穿上,才能出门的。「黑足,人还没有凑够吗?」「姚将军,还不曾凑够,还差四千馀人。」姚雄看着那些跟着军吏走向城内的民夫,低声问道:「这些人能作战吗?」张黑足肃穆的说道:「身材瘦弱,没有力气,只怕无法披甲。」姚雄长叹了一声,「看来兄长的想法是难以实现了,方才来的路上,我便看到他们各个瘦弱,有几个的个头还不到我的腰,让这些人当兵,只怕是一万人也打不过人家一千人」燕黑靼忽开口说道:「那是因为他们吃的少,乾的多。」「若是能让他们吃上肉,吃饱饭,每日操练,能举得起几十斤杂物的人,难道就披不上甲胄吗?」姚雄却还是摇着头,「那得吃多少肉才能追得上啊.」「听将军的,自然无错。」姚雄瞪了他一眼,「难怪你这厮升的这麽快.」两人还在闲聊,而张黑足却已经告辞离开。张黑足领着民夫们前往了南校场。这里曾是迎接前来宾客的重要地方,当初那回洛就曾住在此处,可此刻也被刘桃子拿来安置那些辅兵。刘桃子按照陛下的命令,从边塞各地中抽调出强壮的民夫,来增设两万辅兵。此刻,南校场格外的混乱,人来人往的。民夫们还在召集之中,尚且没有满员。刘桃子分散了自己的亲兵,让亲兵们在辅兵之中任职,寻常的甲士,就担任什,队级别的官员,而军官们,就升的更高了。这次出征,虽然战死了不少人,可也有不少勇猛之人脱颖而出,刘桃子就从中挑选,让他们来担任军主,幢主。田子礼曾劝谏他,让他将麾下的亲兵们分散到各戍,让他们空降戍主等职位,用以控制整个边塞。刘桃子并没有听从这个建议,他将亲兵们分散到这些辅兵之中,用这些老卒为骨,以汉兵为血肉,组建了这支新军,而在地方上,刘桃子只是上表军功,提拔了他们之中勇猛的自己人。如李乞虎这样的,他们并非是刘桃子的旧部,他本身就是白马戍的人,只是被刘桃子提拔而已。张黑足也是封了个军主,成为了千人级的统帅。只可惜,统帅的只是这些辅兵。当下边塞议论纷纷的话题,还是刘桃子斩杀奚人俟斤和补发赏赐,各地勋贵低头送礼的诸多事情。至于这辅兵的事情,实在是掀不起半点浪花来。无论是勋贵,还是这些边兵们,他们都不在意这些民夫,从不觉得辅兵是什麽值得关注的事情。与此同时,挨了打的使者们也是哭嚎着回到了晋阳和邺城。邺城。右丞相官署。府内相当的热闹,高湛坐在上位,衣冠楚楚,再也没有原先的浪荡,没有再敞开衣裳,他坐在上位,面带笑容,整个人看起来既英俊又神武,仿佛能将整个大堂都照亮了。贵客们坐在左右,看着上头的长广王,有的都移不开眼睛。光彩照人。不知为何,长广王忽然性情大变。过去那个骄横,无礼,浪荡,甚至是常常恐吓众人的长广王,忽然变得谦逊,和蔼,文质彬彬。他友善的对待邺城的贵人,又几次上门拜访,又写书信给各地的勋贵,修复与他们的关系。一时间,众人对待高湛的态度也变得不同了。就如当初高演的府邸那般,他这里也变得热闹了起来,贵客是一个连着一个,从不中断,高湛与他们交谈,礼仪周道,凡是来拜访他的,他都会送出礼物,表明自己的心意,前来邺城还不到一个月,他的好友们便已经遍布各地,长广王的名头也是愈发的响亮。此刻,府内歌声嘹亮,高湛庄严的坐在上位,却又不显得太严厉,看着左右的宾客,频频点头。就在最欢快之时,和士开走了进来,朝着他看了一眼。高湛偷偷起身,安排人照顾好宾客,便前去跟和士开汇合。两人走向了后院,和士开急忙说道:「大王!!出大事了!!」「那刘桃子收下了礼物,还抢走了马车和奴仆,殴打了使者,让他们多送些礼物过去无耻,可恨,小人.」听着和士开的咒骂,高湛瞥了他一眼。「太过了只说勒索就是,什麽抢占马车奴隶,殴打使者,编造的也太过了」和士开一顿,赶忙说道:「大王!没有编造啊!是真的!他真的抢占了马车.」高湛一愣,他有些迟疑的问道:「你是说,不是你们编出来的,他真的做了这些???」高湛此番示意那些勋贵们送礼,就如崔刚所说的那样,就是要往刘桃子身上按上一个勒索勋贵,欺辱国人的罪名,他倒也不在意陛下会不会管,他就在意其馀勋贵听了会不会发怒。陛下向来宠爱刘桃子,刘桃子做了这些事情,他也不会去问罪。他不问罪最好了,勋贵们都会知道他到底是站在哪边的,自然就会来支持该支持的人。可高湛没想到,都不用自己去栽赃,他竟然真的去做了这些事情。高湛呆愣了片刻,忽然仰头大笑。「好一个刘桃子啊!」「他是知道自己难以证明清白,便直接做了这些事情!」「难怪陛下如此宠爱他,当真是非凡,非凡!」和士开惊愕的看着自家大王,一时间都不知该怎麽接话。高湛笑了许久,方才停下来,他幽幽的说道:「当初,为了陛下能成全大事,我得罪了许多人,担了不少骂.成事之前,他亲口答应我,事成后让我做皇太弟。」「如今事情成了,他有了军功,坐实了位置,便把我丢在邺城,立了那个小崽子当太子。」「这些年里,我任劳任怨,干了所有得罪人的事,做了所有掉脑袋的活,一次次冲锋在前,不顾生死,可到了该封赏的时候,便没我的事了??」「右丞相右丞相,辅佐太子?」高湛忽然笑了起来,他缓缓看向了一旁的和士开。「你觉得这合适吗?」和士开瑟瑟发抖,不敢言语。「我唯一的过错,便是太相信他了,他让我咬汉臣,我便上去咬,让我咬勋贵,我也不曾后退到头来,我一无所有。」他开口说道:「这皇位,他能做得,我也能做得。」「陛下此刻已经有了压制勋贵的想法,让刘桃枝组建勇士营,便能看出来他对我也有忌惮了。」「事不迟疑。」「我要领邺城的军队,连夜袭击,趁着他还在封赏群臣太子的时候,让高归彦开城门,杀进晋阳,迫使他让位。」和士开吓得险些瘫坐在地上,他赶忙抓住了高湛的手。「大王,不可冲动啊!」「若是事情败露.」「怕什麽?!若是败露,唯死而已!」「做大事岂能迟疑?!」「大王!!如今勋贵们对陛下尚且信任,您若是此刻出兵,便是占了皇宫,又如何应对众人的讨伐呢??」「此番有了刘桃子之事,勋贵离心,那也是迟早的事情,等到勋贵离心,大王再拉拢住他们,有他们来支持,岂不是能成就大事了吗?」「大王何必心急??」高湛没有回答,脸色很是坚决,和士开急忙说道:「若是大王执意如此,可请巫师前来占卜,查看大事能否成功。」高湛沉思了片刻,似笑非笑的看向了和士开。「好吧,就这麽办吧。」就在此刻,忽有奴仆快步冲了进来,朝着高湛行了礼,「大王!有侯莫陈公前来,说是有大事与您商议!」高湛点点头,令人将他请进来。侯莫陈晋贵。他是侯莫陈相的次子,有文武干略,任武卫将军。晋贵脸色通红,喘着大气,见到高湛,他一头跪拜在对方面前。高湛急忙扶起他,「侯莫陈君!!这是为何啊?!」晋贵抬起头,脸色凶狠,「大王,我按着您的吩咐,派人去跟那刘桃子送礼,这厮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竟抢占了我的马车,奴仆,殴打了我的使者,真的勒索我!让我再拿出些钱财给他!」「大王!我若是再忍让,便无法在府中立足了,我只怕是不能再服从您的命令,非要与他见个血,分个死活,请您勿要阻拦!!」高湛顿时头疼。当下的计策,是要让勋贵们看起来很委屈,让桃子看起来很坏,如此才能拉拢更多对朝廷不满的勋贵站在自己这里。可这要是直接对刘桃子出手了,那这戏可就没办法继续了,直接就变成双方厮杀,局势不受控制。他急忙安抚道:「你且勿要动怒,白水王是怎麽说的?」白水王便是晋贵的父亲,大齐元老侯莫陈相,那是跟随高欢起兵的老人,老人中的老人。晋贵愤怒的说道:「父亲对我说,若是遭受这样的耻辱还不敢还手,就勿要继承他的爵位了」高湛苦笑了起来,他亲切的拉住对方的手,「君且听我一言那刘桃子深得陛下宠爱,他先前勒索慕容君,尚且没有受到责罚,如今又怎麽会受到责罚呢?况且,陛下将武川精锐交给他来治理,您就是带上军队过去,难道还能与自家人厮杀起来不成?」「您想要复仇,这自然是可以,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需要联络更多的人,让陛下替我们出头,问罪。」「若是陛下偏袒刘桃子,不为吾等出手.」高湛顿了顿,脸色也变得肃穆。「自有我来出手!!」「君若是能信得过我,便再容忍一次。」看着面前的高湛,晋贵深吸了一口气,又骂道:「这狗贼,什麽镇将军,分明就是强盗!我好心送去礼物,竟敢这般对我.总有一天,我非将他剁碎了喂鱼不可!!」晋贵就这麽大声辱骂了许久,骂到自己出了气,终于冷静了下来。高湛无奈的说道:「让你受了委屈,这都是我的过错,请君再容忍些时日,我定然不会放任他不管!!」安抚了许久,晋贵才怒气冲冲的离开了这里。到这时,高湛方才冷笑了起来。「这小崽子,真能给人找事士开,去将巫师叫进来,让他走侧门,在后院为我占卜,看看我能否出兵」「唯!!」(本章完) 第189章 根本所在 武川,南校场。士卒们穿着冬衣,手持各式武器,分散在了这校场之内。有甲士在校场墙边堆放了几块石头,踩着石头探出了头来,看向了校场之内。随即,他们哈哈大笑。「这哪里是列阵啊,这是放羊啊!」「看,看那家伙,他走进隔壁阵中了!」「倒也!倒也!」他们拍着手,看着校场内那辅兵的操练,笑得前仰后翻,甚至有人笑得直接从高处摔下来,引发了更大的笑声。校场内的场景,也确实是惨不忍睹。由民夫们编成的『辅兵军团』,刚刚开始了初步操练,这一步,就是教他们知道自己属于哪个什,哪个队,哪个幢只要他们能分别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引发混乱就可以。就是这第一步,却都很不容易。这些刚刚改变了身份的辅兵们,尚且还不曾习惯新身份,他们相貌呆滞,身材佝偻,眼神里满是惧怕,那些亲兵们嘶吼着下令,因为他们这『惊人』的表现,这些成为军官的亲兵们气的直跳脚,有的再也忍不住,冲出鞭子便开始殴打。这些民夫,大多都不曾接受过军事训练,在到来之前,都过着吃一天饿三天的日子,过着『今日生明日死』的生活。无论是力量,反应,体力,胆量,甚至是学习新东西的速度,都跟城内的军户们无法相比。面对自己的军官,他们的第一个反应并不是如何去学习他们所教导的知识,而是要如何从他们手里活命就如当年那样。姚雄皱起了眉头,脸色阴沉,站在将台,看着下方这混乱的局面,一言不发。西校场那边,所能听到的只有马蹄声,甲士拉弓声,以及他们那阵阵咆哮声。而到了南校场,能听到的就只有军官们的怒吼了。亲兵们刚刚升官的热情也被这些人的表现浇了一头冷水,他们着实不明白,就这麽列成一队,站成一排,随着军令前进或后退,这到底有什麽难的?!怎麽这帮人就像是听不懂人话,怎麽就能如此蠢笨?!有军官急匆匆的冲到了姚雄的身边,将手里的长鞭猛地一丢,满脸通红,「姚将军!!且罢免了我吧!!」「三天了!!三天了!!」「列阵缓步前进都教不会!!我还是去给将军看门喂马!!」姚雄勃然大怒,他弯腰捡起了鞭子,就往军官身上招呼,打得军官都哇哇大叫,连忙躲避。「你怎麽躲?你不就是这麽教的吗?做不会就打?我今日也用同样的办法来教你,我看你能不能学会!!」又吃了几个鞭子,那军官不敢再反驳了,「姚将军,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再教.」姚雄怒气冲冲的看着那家伙滚下去,他又猛地看向了远处墙壁上偷看的那些人,指着他们叫道:「给我将那些蠢物们射下来!!」那几个军官冲上去,举起弓箭佯装要射,甲士们这才大笑着跳下去,不再观看。「继续操练!!!」姚雄大吼道。校场内依旧是传出怒吼声来,狂风吹散了怒吼,又使其交织起来,士卒们哆嗦着,或是因为这风,或是因为那些训斥。天色渐渐昏暗。姚雄在几个甲士的簇拥下,快步朝着官署走去。官署正在扩建,西边的墙壁被拆了,有民夫正在忙碌,随着刘桃子实权增加,这官署的规模已经无法容纳行政人员了,需要扩建。姚雄避开了那些劳作的民夫们,快步走到了后院的正屋。门口的两个甲士也不敢阻拦他,他走上前,叩了叩门。当他走进屋的时候,崔刚领着两位军吏坐在刘桃子的身边,他们的面前堆满了各类的文书。他们压根没有在意走进来的姚雄,崔刚继续讲述着。「兄长,现在有七处大镇的律学室已经做出来了,每处学室,我派了四人去负责教导,这就用了二十八人的名额,其馀那些小戍和小关,我认为就没有必要单独设立,可以让他们前往这有律学室的地方入学。」「让他们培养识字的人担任小吏。」「边塞各地的军吏编制空缺杂乱,无人执行,我查找了许多文书,找出了当初的安排,边塞户不满三百以下,应设军吏十八人,散吏四人。」「三百以上,军吏二十八人,散吏六人。」「五百以上,军吏四十人,散吏八人。」「千以上,军吏五十三人,散吏十二人.再往上的当下还不必考虑。」「这些都是地方军吏,辅佐当地戍主关尉之属,另外,我准备再以镇将军名义,户不满千,设镇将军属治书史一人,千以上置史,佐,正各一人.」北齐的制度非常的先进,哪怕是对边塞,也安排了有效的行政体系,有专属的军吏来辅佐当地的军官们进行治理。唯一的缺陷就是没人执行.对这些有人喂,只需要时不时出去打仗的群体来说,治理是不存在的,要什麽吏?要什麽治理?戍主们直接用自己的奴仆和助手们来接管了本该是军吏该做的事情,反正也没别的什麽事,就是克扣些粮草,抓些人拿出去卖的小事,自己人做起来更得心应手。姚雄站在一旁,作为散吏出身的他,倒也能听懂这些。「尉公送来的吏已经不够用了就等这律学室能多培养出些吏员来,这里能读书认字的人也不多」崔刚等人汇报了许久,这才拿着这些东西告辞离开。姚雄看着他们离开,方才问道:「兄长要在边塞开律学室??」「不只是律学室.还得教人识字,那些士卒便是不错的人选。」「识字??」姚雄顿时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他露出了一个夸张的表情,「兄长还想让那些辅兵认字??」「先让他们分清左右前后吧!!」「大兄啊!我这辅兵将军都成了个笑话!!」姚雄委屈的说道:「三天了,什麽都教不会,这可如何是好啊,最简单的列阵都学不成,田子礼还说这支军队是兄长往后的基石呢,靠他们当基石,那比拿长孙县尉当斥候都不靠谱啊!」刘桃子直勾勾的看着姚雄。姚雄跟他对视了片刻,收起了脸上的委屈。「兄长,我该怎麽做?」「雄,你也是从律学室出来的.当初你若是从律学室忽然被送到经学室,让那些人做你的讲师,领着你去治经典,你会是个什麽想法?」姚雄想像了下那个画面,当即回答道:「只怕是吓得连话都说不明白.」「那些民夫不也是如此吗?」「先想办法消除他们的恐惧,而后再教。」「他们虽力弱,却也有力强者无有的东西,不可轻视。」「唯!!」姚雄从官署走出来,嘴里嘀咕着消除隔阂,摸了摸头,毅然决然的走向了城北。城北的一处府邸外,有数十人站在外头,正说着什麽。姚雄走进来的时候,褚兼得正在为人清理伤口。姚雄不敢打扰,就站在一旁,褚兼得忙了许久,随后便让自己的弟子们上手,自己则是拉着姚雄回到了后院。褚兼得擦了擦汗,看着一旁的姚雄,「伤口又复发了?」「不曾,不曾,此番,是有大事来请教。」褚兼得一边洗手,一边看着姚雄,满脸的惊诧,「你有大事来请教我?是要找我占卜何时起兵造将军的反吗?」「岂敢。」「是军务上的事情。」「奇哉怪哉,怎麽不去找田子礼和崔刚?」「崔君忙的很,老田这个人吧,道理说一大堆,说不到准头上,还是得你来啊」褚兼得笑了起来,拉着姚雄进了内屋,有人备好了饭菜,两人便一同享用。「说吧,什麽事?」姚雄便将刘桃子所吩咐的事情告知了褚兼得,他说道:「兄长这麽一说,我知道了问题在哪里,可我不知该如何解决啊。」「故而就请你来帮我出个主意,兄长当下忙的很,这几十个戍关都归他管,我也不好一直询问.」褚兼得抚摸着胡须,「将军说的也对,这些人过去互不相识,忽然被凑到了一起,又被如此严厉的操练,惊惧万分,便是能学会,也变得学不会了。」「若要我说,倒不如让他们缓一缓。」「怎麽缓?」「勿要急着操练,便是鲜卑人,也是三练一休,有些还是一练一休的,这些民夫,哪里遭得住三天强练呢?便是喂饱了,也不能这般严厉啊。」「你若是听我的,便让他们休上三日。」「接下来的三日里,勿要操练,让诸多军官,尤其是那些什,队的军官,让他们领着士卒们玩乐好了。」「啊??玩乐??」「你看那鲜卑军队,多会玩啊,投壶,斗马,樗蒲,握槊,射覆哪一天不是在玩?人家都是戍主带头去玩的。」「让军官们带着士卒们玩一玩,玩那些没有太大强度,适合大多人一同玩乐的。」「玩上三天,然后再进行操练,然后再玩上两天,再进行操练,如此缓缓调整」「让他们彼此熟悉,让他们摆脱过往的身份,让他们不再那麽惧怕紧张.很快他们便能适应下来了。」「士卒这里你没有办法,但是军官这里,你得亲自出面,让他们明白这些道理」姚雄沉默了许久,方才站起身来。「好。」「我且试一试,若是不行!」他猛地看向了褚兼得,褚兼得大怒,「不行你要如何?」「那就去找田子礼去.」姚雄从这里离开之后,回到校场,当即就在自己屋内召见了辅兵军中的将领们。将领们分别坐在他的两侧,气势倒是挺唬人。只是,此刻他们的精神气都不算太好,只是都不敢当面抱怨。姚雄看了看左右,方才说道:「操练了三天,毫无长进,我方才去找了将军,向他认罪。」众人顿时哗然。「姚将军,将军是怎麽说的?」在边塞,面对那些挂将军职的上官,大家普遍都是以姓加将军来称呼,而不加姓,直称将军的,却只有一个人。姚雄回答道:「将军告诉我,练兵之法,一张一弛。」「这些辅兵是从民夫里挑选出来的,对诸位尚且惊惧,又被我们鞭打训斥,如何能安心学习呢?」「明日起,暂且停止操练,诸位回去之后,告知麾下军官,让他们领自家士卒,玩乐几天.勿要无端恐吓,勿要无端打骂,便是不能亲如兄弟,也不能再如仇敌!让他们去记下自己麾下士卒姓名,也让士卒记住他们的姓名,使其彼此熟络我要亲自去监察,去询问,若是敢违抗军令,斩!!」「若是能出色完成,有赏!」姚雄咬了咬牙,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他大声说道:「我那匹赤兔,是我杀了十馀个骑士换来的,此番谁能出色的完成这件事,使部下归心,我便将这匹战马赏赐给他!!」众人大惊失色,张黑足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姚将军赏赐自有我们,何以用将军之爱马.」「我意已决!不必再言!」「即刻传令大军!使诸将领知晓!!」「唯!!」从姚雄府上走出来,众人一改先前的压抑,看起来都颇为激动。对武将而言,一匹上好的战马,这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便是姚雄麾下直领的这些人,也都想要那匹骏马。众人各地返回,又召见了下级的军官们。这一夜,南校场格外的热闹。到了次日,早有甲士爬上了墙头,准备观看今日的南校场喜事。因为禁止外出游荡的规定,这些甲士们的娱乐活动较为匮乏,游戏虽然多,也不能天天玩,故而,他们最会去找乐子。看辅兵操练,就是个不错的乐子。可惜,今日的辅兵们并没有出来操练,反而是三三俩俩的聚在一起,不知做什麽勾当。众人看的无趣,也就走了。此刻,军中的什长们,看着自己麾下的士卒们,想起昨夜的会议,强行挤出了笑容来。「诸位,前三日的操练,算是有些成效,将军很是满意,特意让我们休息几日,也是彼此熟络一二。」听到熟络,站在面前的几个士卒脸色更白了,低下头来。有人哆嗦着说道:「将军,我实在没什麽钱财.」什长脸色一黑,「谁他妈的要」他深吸了一口气,「并非是索要钱财,便是一同玩乐,你们过去在乡野的时候,都玩些什麽啊?」他看向了面前的众人,他们对视了一眼,眼里满是茫然。玩?从知事开始,便是日复一夜的劳作,天刚亮,就得起来做事,准备一整天的劳作,而天色刚刚昏暗,就要进屋睡觉,睡了便不饿了。玩?就在什长都忍不住的时候,终于有人回答道:「我在家乡的时候,倒是常常玩石子戏」「哦?这是怎麽玩的?」「便是丢石,撞石,飞石.」那人吞吞吐吐的解释了起来,什长大手一挥,「好,今日便玩这个!」「都勿要如此紧张,只是玩乐而已,往后,我们便同属一军,按着读书之人的说法,便是袍泽!」「来,先介绍介绍自己,就从我来吧!」如此情形在各地分别上演,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办法,有些人懒惰,便直接采用上头吩咐的,领着他们玩了起来,有的则是开辟了新的道路,例如围在一起说不雅笑话之类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进展顺利,也有军官因为属下那抵触消极的反应而觉得自己真心喂了狗,勃然大怒,大声咆哮殴打。姚雄领着甲士,快步穿行在诸多营帐之中,观察着各地的情况。「妈的!」「怎麽又输了,你这厮还挺会玩啊!」姚雄忽又听到叫骂,转头看去,便看到一位五大三粗的军官正在笑骂麾下的士卒,那士卒一脸的惊恐,似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赢下来的。就看到军官将酒袋取下来,递给了那士卒,让得胜的士卒吃了一口,这才抢过来。「方才说好了的,赢了只吃一小口,你这厮,半袋子酒都被你吃了!」周围几个士卒笑了起来,那军官又换了个人继续玩。片刻之后,那些人都围在他身边,他们似是在猜拳或什麽,气氛越来越融洽。姚雄看了他许久,继续前进。接下来的南校场,就这麽玩乐了几天,其中又出现了些人员变动,其中一些实在是无法跟士卒亲近的军官,被姚雄给更换了职位。直到第四天,操练再次继续。这次,士卒们站在原地,眼里总算是没了原先的惧怕,军官们依旧皱着眉头,大声的训斥,可他们的应对却是好了许多,不再手忙脚乱,进步明显。军官们对此都有些惊讶,士卒们列阵,前进,后退,尽管还是混乱,可他们却愿意去改变,去学习了。姚雄站在高处,看着他们的操练,他忽牵上了马,快步朝着下方走去。众人纷纷看向他的方向。姚雄来到了一位军官的面前,那军官五大三粗的模样,此刻,他身后的士卒也是站的笔直,训练速度最为惊人。姚雄将缰绳一丢,那军官接了下来。「姚将军」「做的不错,有些练兵的才干.这马送你了,往后要更加用心,勿要辜负将军之厚爱。」「唯!!!」姚雄再次看向了那赤兔,眼里带着些不舍,当即转身。「愣着做甚!!」「继续操练!!!」(本章完) 第190章 埋骨地 晋阳。高演坐在上位,穿着冕服,群臣分于两侧,行礼拜见。礼仪郎先是宣读了皇帝的几个诏令。「昔武王克殷,先封两代,汉丶魏丶二晋,无废兹典。及元氏统历,不率旧章。朕纂承大业,思弘古典,但二王三恪,旧说不同,可议定是非,列名条奏。其礼义体式亦仰议之」「国子寺可备立官属,依旧置生,请习经典,岁时考试,文襄皇帝所运石经,宜即施列于学馆,外州大学亦仰典司勤加督课」「太祖献武皇帝庙,宜奏《武德》之乐,《昭烈》之舞,世宗文襄皇帝庙宜奏《文德》之乐,《宣政》之舞,显祖文宣皇帝庙宜奏《文正》之乐,《光大》之舞.」汉臣们听着诸多诏令,颇为欣喜,看向彼此的眼神里都带着光芒。而那些勋贵,此刻却板着脸,无奈的听着那诏令,嘴里都憋着话。搞礼仪,搞经学,搞汉家祭祀勋贵们着实提不起多少兴趣,此刻,他们更关心的还是边塞之事。好不容易熬到诏令宣读完,他们正要开口,就又有重臣跳出来,认为皇帝既册封了太子,就该赏赐天下做父亲的人升级一爵。在这件事也得到了皇帝的允许之后,刘洪徽终于站了出来。他跪在了皇帝的面前,「陛下!!臣有奏!」高演看向了这位曾扶持自己上位,功劳极大的亲信。「刘卿有何事奏?」刘洪徽这才大声说道:「陛下!臣要弹劾镇将军刘桃子。」「刘桃子恐吓有功勋将,欺辱国人,先前将军领诸边兵出征,刘桃子以庙堂未赏为由,教唆甲士,勒令诸将,要求其奉献财物,如若不肯,便以先祖宅地恐吓,有数位将军迫于淫威,不敢不服,所派往的马车奴仆皆被扣押,使者遭其鞭打,国人震怖,黎庶惊心。」「还望陛下派遣大臣,前往监察此事,为诸将做主!」刘洪徽说完,便有整整齐齐的十几位重臣走出来,皆向高演跪拜行大礼。看着跪拜在自己面前的群臣,高演微微看向了站在左侧的那些重臣。这些人大多都是汉人出身的重臣。可在此刻,面对皇帝如此明显的暗示,群臣们却皆低着头,眼神闪躲,不敢言语。在杨愔还在的那会,这些大臣们联络起来还能跟对方斗一斗,可杨愔之事,将敢出头有资格出头的资历汉臣一网打尽,牵连者甚多,天下局势当即失衡。此刻,作为汉臣之首的中书令兼左丞相的赵彦深,他茫然的看着前方,老态龙钟的模样,似是什麽都没看出来。就如崔季舒所言,这位老头看起来就有股老气,有种人畜无害,不知世事的感觉。而他不开口,其馀汉臣,此刻也都不愿意开口。崔季舒跟陆杳对视了一眼。崔季舒缓缓闭上了双眼,陆杳迟疑了片刻,快步走了出去。他朝着高演大拜,「陛下!!」「战时将军们率领边兵出征,有军功者赏,这是过去就有的规定,可到了如今,将军们打完便令其返回,不给赏赐,着实不妥当,边兵锐减的很厉害,便以恒朔外边兵举例,军户名存实亡,天保七年尚有军户两万三千馀户,当下仅剩万户出头!折损竟有一半,送往民夫,却远远不能替补其用」「镇将军为边兵讨要赏赐,这是他的职责,怎麽能说是勒索恐吓呢?!」听到这句话,这台下众人缓缓抬起头来,皆看向了他。刘洪徽叫道:「陆公是何意?!是指责我们私吞军功不成?!我们何曾不给过赏赐?边兵锐减,难道还能怪在我们头上不成?!」又有几个人大声训斥。片刻之内,陆杳便成为了众人的集火目标,有几个人朝着他的方向略微压低身体,似乎下一刻就要冲上去殴打。汉臣那边,却只当是无事发生,或低着头,或看着一旁,便是崔季舒,眉头紧锁,却也没上前开口。陆杳挺起头来,大声的反驳他们,「若是将军及时给予赏赐,还需要镇将军出面吗?!」「我可不曾辱骂将军,这是庙堂,陛下方才才说要重视礼节,尔欲何为?!」「你可勿要血口喷人!!」陆杳对着面前众人输出,被众人凝视着,他却愈发的慷慨激昂,到最后,直接就用手指着面前的刘洪徽大骂。「陆公所言有理!!」下一刻,汉臣这里,便有一人走了出来,怒视群臣。此人乃是尚书苏珍芝。他直接坐在了陆杳的身边,同样看向了面前的诸多大臣们。片刻之后,又走出了四五人来,分别坐在陆杳的周围。陆杳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高演看着这局面,轻轻捏着双手,似是激动,却不参与。看着愈发混乱的局面,太保贺拔仁缓缓走了出来,他用眼神制止了诸多将军们,又看了看那几个出面之人,最后朝着高演大拜。「陛下,这行伍之事,着实不该由汉臣参与。」陆杳一愣,忽笑了起来。高演猛地松开了手,看向了一旁。「太保所言差矣。」就有一人缓缓走出来,不悦的看向了贺拔仁,「同朝之臣,岂分彼此?!」贺拔仁看着忽然出面的人,一愣,面前这人,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相貌跟高湛极为相似,皆是那种能令人眼前一亮的好相貌。他缓缓走出来,朝着贺拔仁走着,边走边说道:「当初神武皇帝在时,也不曾说过这样的话.我两个兄长在世的时候,也不曾如此.太保。」他已经走到了贺拔仁的对面,两人争锋相对,他板着脸。「庙堂之上,勿要失言。」贺拔仁后退了几步,朝着他行礼,「唯」这人,正是高演的兄长,彭城王高浟,在高王子嗣里排名老五。他以果敢,勇武,爱民,正直而闻名,名声极好。而如今,他在朝中担任大司马。在他之后,又一人走出来,走到了群臣之前,朝着高演行礼,「陛下,边兵的赏赐,着实不能大意,应当补发齐全,可以派遣使者监察军功和赏赐之事,惩罚那些吞没军功者.收回给他们的赏赐。」群臣再次大惊失色。而这个人,留着长胡须,相貌堂堂,有种长者宽厚之风,令人不敢轻视。他是高演的又一个兄长,平阳王高淹,排行老四。他以谨慎宽厚而闻名,无大才干却是个宽厚仁厚之人。而如今,他在朝中担任太傅。两位前后开口,整个庙堂都有些寂静,刘洪徽等人对视了几眼,眼里明显的有些愤怒,欲言又止。就在此时,高演却开了口。「大将军,你以为呢?」此刻,一位站在群臣最前,却微微眯着双眼,像是在打盹的男人忽然惊醒,他像是才睡醒,惊愕的看了看周围,他眼神明亮,看起来就很讨人喜欢,他看向了身后的群臣,又看向了皇帝,笑着说道:「陛下,只是这行伍之事,我不知能不能参与」这位,乃是平原王段韶,他并非是段部鲜卑,他祖上乃是西凉的武威段氏后汉名将段纪明之族后人。他还有一个身份,他母亲姓娄。听到段韶的话,贺拔仁脸色通红,不知该如何反驳。赵深彦忽睁开眼,他像是才发现庙堂的乱局一般,哆哆嗦嗦的走出来,朝着高演行礼,「陛下,臣以为,边兵的赏赐分发有迟,这是因为庙堂的赏赐未能及时下发,是老臣办事不利」「这跟诸多将军们没有什麽关系,请陛下责罚老臣勿要因此怪罪诸将军啊!」朝议便这麽散去。众人各怀鬼胎,分别离开。刘洪徽脸色极差,走在高归彦与贺拔仁的周围,他们这一行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板着脸。直到他们走出了皇宫,刘洪徽方才开口说道:「大王!!陛下是铁了心要偏袒刘桃子!」「这岂能纵容?」高归彦瞥了他一眼,「将军欲何为?」「几位大王都站出来了,莫非是要与他们作对不成?」「岂能如此!!」刘洪徽气的直跳脚,「我稍后就去找大将军,他们应当支持我们才对,岂能偏袒外人呢?」高归彦眯起了双眼,没有说话。对他们那几个人来说,指不定谁是外人呢。「先勿要着急,当今长广王在邺.他还不知道这些事情,我且派人去告知他,然后再做定夺。」有勋贵大怒,抱怨道:「当初让济南王下来的时候,可不是这麽说的!」「还说什麽济南王无德如今不知是谁」「住口!」高归彦训斥了一声,随即领着人匆匆离开。而在皇宫之内。高演此刻正跟自家几个重臣坐在一起亲切的攀谈。「陛下,这件事做的很对,由不得他们反对。」高浟板着脸,很是肃穆的说道:「过去的诸多陋政,如今到了不能不更改的地步。」「既是要改,应当从根本上去改。」「均田,到了如今,名不副实,应当重新颁发均田,在均田的基础上,彻底放开汉人不能为兵的规定,均田之家,二十岁服役,六十岁免役,无论国人还是汉人.以此来充实国力.」高演抿了抿嘴,「嗯,可以考虑。」高淹只是平静的看着两个弟弟,并不开口。此刻,段韶忽然开口说道:「陛下.臣对一件事有些好奇。」「哦?」段韶开口说道:「陛下,过去这些人做事,都是雷厉风行,先杀人,杀不了就上奏,如今他们竟知道一同给镇将军送礼,再来联合上奏.当下的重臣,当真是干练了许多啊。」段韶笑着,可话里明显藏着话。高演脸色肃穆,「朕知道了。」众人攀谈了许久,高演方才将他们送出去,在他们离开之后,有几个甲士赶忙来到了高演的身边,行礼拜见。「陛下,方才他们在宫外议论,说是要派人往长广王那边商谈.还有」「还有什麽?」「他们说起了济南王的事情。」高演沉默了片刻,「朕知道了。」崔季舒跟陆杳坐在车内,马车摇晃着朝着府邸出发,崔季舒一脸的无奈。「其实陆公不必出面的。」「陛下敢召朝议,定然是做好了准备,若是没有提前告知,您何必凑上去?若是坏了陛下的大事,如何是好啊。」陆杳苦笑着,「陛下正是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怎麽会坏了他的大事呢?」「这次您可是将众人得罪了」「我早就得罪了,满朝上下,就没剩下几个没得罪的。」陆杳都看开了。多亏了他举荐的一个好门生啊,从朋友满天下到人人喊打,也只是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反正他是不在意了,自家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呵,我都被说成是汉臣了,这些人啊,哪里在意什麽国人汉人,对他们有利的,那便是国人,对他们不利的,像是我,祖上是鲜卑酋长也无用,那就是汉人!」陆杳自嘲的说了几句,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崔季舒抚摸着胡须,「看来,这次陛下颇为坚决,是下定了决心要完成二帝都不曾完成的事业啊。」陆杳的双眼变得明亮起来。「着实如此,过去陛下每次遇到他们相逼,便通过殴打来震慑馀众,不再理会可如此一来,并没能解决什麽问题,可今日就不同了,陛下不曾对他们动手,却是实打实的在庙堂上击退了他们,不曾躲避,反而是那些人急着离开,生怕陛下以赏赐之事问罪!」「朝中亦有贤臣,有明主.」陆杳笑了起来,「何愁大事不成呢?」崔季舒点着头,「或是如此吧」今日的事情,确实激励了不少的大臣,让他们对未来再次充满了信心。邺城,皇宫。娄太后坐在上位,看着面前的高湛,一脸的茫然。女官们皆不敢靠近。偌大的宫殿之中,也只有他们母子二人。「勒索??」「欺辱??」娄太后一脸的不屑,「这些人莫非都觉得我老了吗?」「我还不知道他们是什麽德性?他们能向刘桃子低头认错?能派人向他送礼?分明就是胡说八道!」高湛笑着点头,「确实如此,我听了都不相信。」「我儿啊,你可勿要为这些人所哄骗,这些人贼的很啊,嘴里便没有一句实话,他们呐,这是看到刘桃子以军功升将军,眼红,嫉妒,想要谋害人家而已。」「当下勋贵,真正有才干的人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些靠着父亲的家底,装模作样的人。」「唉,倒也不是说他们不忠,他们是忠于大齐的,也不是说他们无能,其中不少人,还是敢打仗杀人的,只是啊,他们不敢失去当今的富贵,不敢接受任何的变化了。」听着太后的话,高湛只是笑着,也不做回答。等到太后说完,高湛这才开口说道:「母亲,这刘桃子立下军功,升任镇将军,却还不曾正式来过晋阳,来过邺城。」「我想,众将对他有抵触,一是因为不知道他的出身,二来是与他不够熟络。」「母亲,我看,您不如下达诏令,将那刘桃子召到邺城来。」「先告知众人,让他们都知道,刘桃子乃是我家之随从,并非是外人,另外呢,我听说这人勇武威猛,极有胆魄,母亲可以从宗族里找一个女子,安排与他成亲,如此一来,诸将领们自然也就不敢与他作对了。」听到高湛的话,娄太后眼前一亮。「他还不曾成家??」「母亲,确实不曾成家。」「哎呀,六子怎麽不早说呢?若是没有成家,正好挑选一个宗室女,与他成亲,不是很好吗?」娄太后很偏袒自家人,同时,她也非常喜欢将那些能人变成自己人。就如杨愔,她觉得对方有才,便让对方做了自己女婿。只是,在女婿跟儿子之间,她显然是更偏袒儿子的。娄太后忽问道:「武川距离邺城也有些距离,当下天寒地冻的,往来不会太久吧?」「母亲不必担心,那刘桃子身强力壮,岂能惧怕什麽风寒呢?」「况且,这寒冬之时,四处都无战事,也无政事,此刻让他返回邺城,最是稳妥。」娄太后点着头,「好,好,那就这麽办了。」高湛很是开心,「我很早就听说了这个人,这次,托母亲的福,我也能见到他了。」娄太后对这个儿子还是颇为宠爱的,拉着他吃了不少东西,只觉得疲乏了,这才让他回去。高湛走出皇宫,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和士开赶忙走上前来,「大王。」高湛脸色冷漠,缓缓的念着:「高淹,高浟」和士开急忙低下头,「大王,巫师说了,半年之内,都不适合做大事.」「呵,我知道了,这样,你先派人到周围,成安,临漳等地,暗中召集一些大胆的心怀反意的贼寇,勿要以我的名义,勿要与我有关,随便用个什麽名头,也不用太多,几十个就可以,先将他们扶持起来,作以备用。」「唯!!」「至于刘桃子这里」高湛缓缓笑了起来,「派人去告诉刘洪徽,他要的人,很快就要领着十馀骑从武川前往邺城其馀的便什麽都不必说。」「这一路上,无数个关卡,城池,要塞,总有一个能埋了他吧?」(本章完) 第191章 狼烟滚滚奔晋阳 武川。白雪皑皑,狂风大作。即使白昼,屋内尚且点着烛,窗外是杂乱的雪,完全遮挡了视线,屋门不断的发出激烈的响声。不知是从哪里钻进来的寒气,便是在屋内来回的游走,使得诸将领们都不由得缩着身体。「兄长,不可前往。」田子礼皱着眉头,神色极为坚决。「武川之外,皆是兄长之敌!」「这千里之路,不知多少妖魔鬼怪拦路,兄长虽有关张之勇,可一人难敌大军啊。」崔刚皱起眉头来,「违抗诏令.可不是什么小事。」「那就称病,或言有西贼来犯,或言天寒大灾,何况,此番诏令出太后,非陛下之令,可派人告知陛下,陛下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就在今日,有使者前来,宣读了来自邺城的诏令。这诏令乃是皇太后所下,使者快马加鞭的赶来,沿路换马,长途跋涉竟死了五位随从。造成了如此伤亡的诏令,内容却又格外的简单。就是说太后忽然做了个梦,梦到过去的事情,醒来后不由得落泪,对过去老部下的家属们极为思念,要刘桃子即刻动身,前往邺城觐见太后。倘若没有先前所发生的烂事,那这绝对是不可错失的好机会,可如今,这条路便成为了一条绝路。从武川到达邺城,这一路上,有着无数的关卡和城寨,而这些地方,则都是控制在了那些老勋贵们的手里,刘桃子前往邺城,自然是不能带着大军前往,至少现在还不行,这道路实在是凶险的很。寇流忽开口问道:「将军可是要奉太后诏令前往的,太后权势极重,勋贵们敢在路上动手吗?」田子礼冷笑着说道:「这些人哪里会去想这些?你在边塞也待了很久,难道还没有了解他们的为人吗?」「他们做事,从不考虑后果,也根本不讲究计策.手段直接,有些时候却又很好用。」这是当下这些二代军事贵族们的一个普遍特徵,想法清晰,手段直接,很少会去迟疑,从不考虑后果,说干就干,干完再说其他的。这种思维和做事方式,在某些时候看起来着实厉害,而在某些时候看起来又极为抽象。众人议论纷纷。田子礼的想法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可也有人提出了顾虑。「陛下既不曾下诏制止,也不曾阻拦此诏令,就说明他是无法插手,或者不好插手的,若是我们这麽做,岂不是有离间母子的嫌疑吗?」皇室的母子,自然不能以寻常母子的关系去看待。若是拒绝太后的诏令,求皇帝出面干涉,那这带来的影响就有点太不可控了。谁知道那小老太太会怎麽想,皇帝又会怎麽想.刘桃子平静的看着左右,似乎早已有了决定。「姚雄,寇流,田子礼,你们三人与我走。」「崔刚留下来治外事务,张黑足接替姚雄操练辅兵,吐奚越持我旗监察边兵,褚兼得总领官署内务,燕黑靼领轻骑巡防长城.」刘桃子这麽一开口,众人大惊,却一一接令,不敢打断。等到刘桃子说完,崔刚方才说道:「兄长,真的要去吗??」「我奉太后诏令,何以惧之?」崔刚脸色凝重,却也不曾再劝,刘桃子又嘱咐了其馀的事情。就如高湛所说的,边塞在冬季并没有什麽大事要做,便是进军,一般也是在秋收之后,眼下边塞这几家的情况都不太好,也没有能力在大雪纷飞,将士都捂不住刀剑,后勤可能出大问题的季节里出兵。只要能稍微照顾下民夫,勿要让寒冬带走太多人,再巡防下盗贼,让边兵们勿要发疯,就无什麽大碍。看着忧心忡忡的众人,刘桃子再次说道:「都不必担心,且做好我交代的事情。」众人一一起身离开,姚寇田三人留了下来。先前他们三人还颇为担心,可此刻,三人都是一脸的轻松,并不惧怕。姚雄咧嘴笑着,「我还担心兄长又要将我丢在这里,带上流前往呢。」刘桃子看向三人,「总不能一直都躲在边塞,也该往晋阳邺城走一走,看看敌人,交交朋友。」「再不济,也该让他们认识认识你们。」田子礼顿时醒悟,之所以带他们三个,是为了让他们沿路长长见识,同时也是在晋阳邺城露个脸,为将来的大事做好准备。「都去准备吧。」「明日便出发。」「姚雄,此番带五十人,你自己来挑。」「唯!!」「我听说,你把我赏赐的骏马送给了别人?」姚雄一愣,委屈的说道:「兄长,我那是为了激励那帮将领,我又没别的什麽好东西,便只能送马了.」「何不跟我要呢。」「兄长让我操练大军,我又岂能再跟兄长索要。」「我便不说什麽青狮赠你的虚话,白牙有几个子嗣,长得还不错,你去挑一个。」「唯!!」天寒地冻,边塞迎来了一年之中最为寒冷的时日,整个城池都被冰雪所覆盖,便是校场上,也是空荡荡的。这种时候实在是无法外出操练。在大齐,最能杀人的是寒冬,身体略微差些的,便很难熬过冬季,每个寒冬,都会淘汰掉所有那些无法生存的人。刘桃子一行人,冒着风雪,缓缓行驶在道路上。寇流纵马回来,嘴里喷出浓浓的雾气,他指着远处,「兄长,已经过了白道戍,我们走云中还是盛乐?」这条道路,他们这些人走过无数次,若无风雪,这点道路并不算远,边塞诸多城池虽然距离较远,但是道路平坦,适合行军,在飞奔的情况之下,用两天时日,就能到达朔州治所。可如今,风雪大作,速度自然也只能放缓。另外,如今的朔州,可不是过去的朔州了。娄睿已经离开,新上任的刺史还不曾到来,刘桃子等人在这里的敌人就不少。「走盛乐进关。」「唯!」一行人再次前进,风雪之中,识别方向也是个不容易的事情,好在,对于这条路,他们还算是较为熟悉。如此走了许久,逐渐脱离了戍镇区域,靠近了广安郡的外山。两旁光秃秃的树木此刻被雪所覆盖,呈现出了银白色,整个世界都有些刺眼。在大风雪之中,远处忽有狼烟翻滚。那粗暴的黑烟,刺破了漫天风雪,出现在了远处的半空之中,像是撑天巨人的手臂,高高托着天空。看到这忽然出现的黑烟,姚雄猛地握住了剑柄,神色肃穆。「兄长.有贼。」田子礼眺望着远处那方向,冷冷的说道:「承平小营.」「就是个山口小关,背靠广安,驻守了三十馀甲士点狼烟,这是冲兄长来的,盛乐那边有人告密。」这狼烟,向来是遇到大规模敌袭的时候才会放出来示警的。田子礼不相信此刻会有什麽大规模的西贼或突厥人能凭空出现在这里。那便有两种解释,有人冒充外贼准备来袭杀他们。或者他们被认定为了外贼。「备战。」刘桃子开口说道。就像是要坐实田子礼的判断,在下一刻,地面便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寇流纵马来回的狂奔,「兄长,有人绕到了我们后边,人数不少!!」刘桃子笑了起来,他看向了寇流所携带的令旗,看着其飞舞的方向,缓缓调转了马头。又看了看四周的地形,随即前进了一段距离,这才停下来。他看向左右。「正愁着没有献给太后的礼物.」听到这句话,周围的诸多骑士们纷纷大笑了起来,「将军,愿砍贼首以献功!!」「他们急着赴死,何必心急,且吃些酒水热热身,等他们前来。」「唯!」众人也不惧怕,各自吃了些酒,又啃了肉乾。不久之后,一支骑兵便从后方雄赳赳的朝着这里奔袭而来。承平小道两旁皆是缓坡,此刻又有大雪,实在不便逃离。这支骑兵规模不小,浩浩荡荡,几乎占据了全部的道路,便是两处的缓坡,都有骑士小心翼翼的前进。一眼竟看不出他们有多少人,为首者看到停留在此处的刘桃子等人,更是忍不住大叫了起来,其馀众人纷纷高嚷,那声音随着狂风传递而来,颇为惊人。他们的穿着跟刘桃子麾下的骑士们完全不同,乃是周军制式,所打出的旗帜,也是写明了他们的身份。有三面大旗。宇文,韦,杨。田子礼猛地往一旁吐了口水,「妈的。」周人千馀人的军队若是能忽然出现在广安附近,冒着大风雪,不惊动沿路的任何戍镇,那他妈大齐早就亡了!!还真的是勋贵一贯的作风啊,办事粗糙且不讲道理。为首者此刻冲锋在前,看着远处那孤零零的数十人,脸色通红,格外的激动。刘桃子!!终于逮住你了!!刘桃子从武川前往邺城的事情,早已被众人知晓,各地与他有仇怨的,此刻都做好了准备。而这位就是最先做好准备的,因为他们本就是朔州的势力。在得到盛乐那边的消息之后,他就领着这凑出来的人马从承平关出发了,为了不吓退刘桃子,他甚至绕了远路,沿河水北上,再从盛乐后戍掉头,在前往云中的道上扎营,苦苦等待。等到承平这边发现刘桃子等人的动向,以狼烟告知后,他方才二次出兵,直接堵住刘桃子的后路,将他堵在这承平小道上。为首者看着刘桃子,心里是说不出的感动。天杀的,使我受了多少罪?!这般寒冬,他领着大军跑了好几圈啊,便是战马都死了俩,麾下骑士也没少伤亡,终于啊!!一切的付出都没有白费!终于抓住这个家伙了!想起自家叔父的许诺,他更是激动不已。双方的距离不断的缩短。为首者举起了马槊,怒吼道:「刘桃子!!我奉韦孝宽之令,前来杀你!!」刘桃子依旧是没有动弹,他就像是被僵化在原地,直勾勾的看着对方靠近。在这样的天气,弓弩已经发不出多大作用来,对方俨然也是想通过一次迅猛的冲锋来灭了刘桃子。「杀!!!」刘桃子忽下令。五十馀骑在他的率领下,朝着面前的骑士们冲杀了过去。为首者大喜过往,高高举起长矛,便要与刘桃子过招。双方遭遇的那一刻,刘桃子的马槊重重拍在了对方的头上,为首者依旧保持着持矛的姿势,头颅却瞬间炸开,滚烫的血液四处喷溅。姚雄手持长矛,回来刺杀,状若疯魔,一个又一个骑士不断的倒下。风雪似乎更大了,将整个道路都笼罩了进去。迎面吹来的雪花使得骑士们愈发的不安,道路堵塞,后方的骑士没有接到任何军令,撞击在了一起,人仰马翻,冲在最前头的那些人纷纷倒下,甚至引发了后退,敌阵之中一片混乱。有人大叫着要重整军队,可他们的声音也被那风雪所压制。风雪依旧。在漫天风雪所组成的阴影之中,只能听到那喊杀声,哀嚎声,声音杂乱无序,升起腾腾的雾气。不知多久,有人从那风雪之中缓缓现了身。刘桃子领着诸骑,缓缓朝着承平小关继续出发,左右的骑士,神色亢奋,脸色激动,大声的攀谈着什麽,风雪之中,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只能看到那一颗颗带血的头颅,被挂在了他们的骏马上,被串在他们的长矛上,那头颅上满是惊恐的神色。血液随着骏马一路洒落在地面上。太洛稽站在承平关边的高坡上,眺望着远处,激动的手舞足蹈。承平关其实算不上是关卡,此处只是一个路口小营而已,更像是个驿舍,矮墙只能防止战马冲锋,却不足以被称为城墙,往来传递命令的骑士,都可以在此处休息,承平小道并非是山路,两边的缓坡也并非不能路过,没有必要在这里修筑城墙。太洛稽在此处担任关尉也有一段时日了,只是家里本钱不够,没办法让他继续往前走。在边塞这里,当官比中原要简单的多,有钱甚至能暗中买个守关当当。当然,仅限于边塞这些人。这些年里,靠着克扣粮草,勒索过路者,倒卖郡内物资,劫掠周边村落等方式,他也算是回了本,只是,想要再往上走,有钱便不行了,还得有人才行。正在他以为自己要烂在这里的时候,终于迎来了转机。有贵人找到他,让他帮忙办个事,只要成功了,就能给他升到朔州大郡当尉。太洛稽知道此事凶险,可想了想前程,还是答应了下来。那刘桃子刘山魈,他是知道的,那人的凶名在朔恒二地是沸沸扬扬的,无人不惧。即使如此,他还是觉得事情会成,前来杀他的人都上千了,对方不过数十人而已,况且还是忽然袭击,此刻,保不准那些人都已经杀完跑路了。想起自己参与了谋杀如此大人物,太洛稽的心里甚至是有些骄傲。老子终于也办成了一件大事!就在此刻,远处缓缓出现了一队人马的身影,太洛稽大喜,赶忙令人备马,冲出去迎接。「慕容.」太洛稽忽然合上了嘴,瞪圆了双眼,看着远处这数十人。迎面而来的这些人,并非是他前几天送出去的那些,为首之人,他曾见过。刘山魈。太洛稽的脸色变得惨白,他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刘桃子就这麽走到了他的面前。「想死,想活?」太洛稽哆嗦了片刻,忽然释怀。「想死。」「扑哧!!」人头高高飞起,刘桃子提着人头,踏着无头尸体而过,一行人就这麽来到了承平营。这里有十馀个甲士,还有些苍头以及马奴。看到刘桃子提着的人头,这些人皆是吓得面无人色,纷纷跪在地上求饶。他们大多都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但是他们知道自己绝对是将刘桃子给得罪死了。刘桃子再次开口问道:「想死,还是想活?」「求将军饶命!!我们都想活!!」有一人起身说道。田子礼看了眼桃子,这才纵马上前,跟对方询问起了诸事。刘桃子准备就在此处休息。田子礼问过了许多人,再次来到了刘桃子的面前。「兄长,问清楚了,那些人是七天前来到此处的,他们不知对方的名字,只知道此处关尉称慕容公。」「那些人头,我问过了,他们也不认识。」「可惜那些贼人大多跑了,若是能生擒一些.」「无碍,问清楚哪些是关尉的亲信,一并杀了,再从他们之中挑选个有能力可以服众的,暂任关尉。」田子礼沉默了一下,「兄长,此处不归我们管辖,您不能表奏此处官员」「照办就是。」「唯。」田子礼前往操办,姚雄则是大口吃着肉乾,笑着说道:「兄长,这些贼人连奚人都不如呢,还敢玩什麽袭击?若他们所谓的精锐便是如此那我们那些辅兵也能算是精兵啦!」寇流冷冷说道:「不可大意,这些人明显便是家丁私奴,根本就不是什麽精锐,也是那贼将大意,领着他们冒着风雪狂奔,也不顾风向,想一股冲破,却又被兄长一击毙命.若是换个人来,只怕无法轻易取胜。」「再往里走,可就不是什麽家丁私奴了」(本章完) 第192章 血路 招远城。伊娄太守站在城楼,看着远处那行人马,死死咬着牙,脸色极为难看。郡丞站在一旁,同样不安。郡县兵站在城墙上,握着弓的手都在哆嗦。「伊娄公,怎麽办.他真的过来了,那些人没有说谎」「天爷啊,一千多人呢怎麽都拦他不住?」郡丞俨然吓得失了神,双眼瞪着老大,嘴里不断的嘀咕着,手上各种小动作不断。伊娄沉思了片刻,方才开了口。「大开城门。」「与我下去迎接镇将军。」郡丞赶忙拉住他的手,「伊娄公我们到底」「我上迎接!!」郡丞当即清醒,赶忙跑了下去。不久之后,城门大开,伊娄便领着城内官员外出迎接。「拜见刘将军!!」伊娄行了礼,又赶忙问道:「听闻有西贼混进地方,属下不敢冒然出击,故而紧闭城门,加强戒备,不知这些蠢物竟使将军在城外等候,请将军恕罪!!」伊娄再次行了大礼。「啪。」一颗人头被刘桃子丢到了伊娄的面前。「认识这个人吗?」伊娄抿了抿嘴,「不认识」他都带上了颤音。「你不认识,我却认识。」看着更加惧怕的伊娄,刘桃子说道:「那位慕容公,被我敲碎了脑袋,怕是无人能认出来了,这是他的副手这些人并非是什麽西贼,而是内贼。」「他们穿着周人的服饰,用着周人的武器.可无论是穿着还是武器,都格外杂乱,不是同一个军旅,你招远城内,便有不少斩获的贼械吧?」伊娄抬起头来,面带苦色,「将军,我实在不知.」「不知便去查。」「查武库是否少了东西,我这里有不少人头,我重金悬赏,若是能认出他们身份来的,可私下告知,我保护其周全,赏重金!!」「还有你伊娄太守,治下有人私通西贼,想谋杀将军,你能躲过责罚吗?」「若是听从我的将令,找出这些贼人,将功补过,我自在太后和陛下面前担保,护你性命,若是不成,你还是想办法逃去伪周,投奔你家亲戚去吧。」伊娄不知想起什麽,浑身一颤,一瞬间,他瞬间想明白了什麽,脸色通红,猛地站起身来,「将军!我知道都有谁家参与!!」「姚雄,你带上一些人,跟着伊娄太守去一趟,领着郡县兵,帮忙杀一杀。」「唯!!」姚雄上前,「太守公!走吧!」伊娄骑上了骏马,领着姚雄等人便飞奔而去。寇流有些茫然,「兄长,这到底是」田子礼笑着解释道:「做这件事的人,分明就是要让伊娄替罪,这伊娄太守的族人,几乎全部都在伪周那边做官,还有个担任骠骑大将军的,就他一个人在大齐,他治下有西贼袭击镇将军,只怕明日就有人上奏,说他勾结伪周亲族,袭杀大将那些人用的还是他这里的军械,哈哈哈,证据都不用找。」寇流哦了一声,「那他知情啊,为何不早点拒绝呢?」「只怕是有大人物下令,他不敢拒绝,可兄长也不是没有大人物相助」「走吧。」刘桃子打断了他们的攀谈,领着他们走进了城内。留守的郡县士卒惊恐的看着他们,皆不敢上前,他们就在官署内休息了一天,风雪已经平息了许多,虽然还是寒冷,却没有那种遮天蔽日的大雪了。而姚雄却颇为忙碌。这一晚,他跟当地官员们联手,攻破了数个勋贵之家,这些人都涉及参与杀官谋反。喊杀声四起,城内火光冲天。次日,一排排人头整齐的挂在了城墙上。刘桃子领着人从另一处城门离开县城。伊娄前来送别。他骑着大马,走在刘桃子的身边,昨晚明显是没有睡好,脸上写满了困倦,他压低了声音,连连哀求。「将军,我力弱声微,有些事情,实在是无能为力啊!请看在我将功赎罪的份上,请您在陛下面前为我美言几句,不敢奢求保住官爵,只要能留下性命,便不敢忘却将军大恩!!!」「堂堂郡守,怎麽会沦落到求人的地步?」刘桃子开口质问道。伊娄绝望的摇着头,大齐立国之后,便不断的增设州郡,州和郡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到现在,什麽太守和刺史,也都没有了过去的分量,什麽五品四品的,在庙堂那些真正的大人物眼里,什麽都不是「将军,生死不过在一言之间,如何算是堂堂?」刘桃子继续前进,他忽开口说道:「当下不似过去,陛下有心治理天下,他先前前来边塞之时,便对诸位称赞有加。」「你是陛下所安排的郡守,便勿要理会其馀众人,做好你的事情,用心出力。」「你这些时日里,做的还算不错,陛下不重视别的,最重视政绩,你若是能保证往后也能用心治理,我会保全你的官爵。」伊娄一颤,「将军,属下定然尽全力,绝不辜负陛下」「嗯,我离开之后,也勿要怠慢。」「绝对不会!!」刘桃子纵马提速,领着骑士们迅速拉开了距离,片刻之后,他就消失在了远处。看着远去的刘桃子,伊娄呆愣了片刻,忽然大吼道:「将军!!当心晋阳兵!!!」他的声音在风中传出了好远。也不知对方是否听到了这句。广宁郡,楼烦关。群山之中,一座险要的关卡挡在了道路上,这关卡就建立在山口处,高大且坚固,看起来就像是用墙壁将两座大山连在一起,极为壮观。风雪已经停止。而地面上尚且还有厚厚的积雪。望着远处那雄伟的令人发指的大关,姚雄等人都是忍不住再三惊叹。这关卡着实巨大,修筑的比边塞许多城墙都要高,真不知当初是怎麽建起来的。关门发出了呻吟声,那关卡之门也很大,需要多个士卒用力,才能勉强打开。下一刻,便有骑士鱼贯而出。那些骑士全副武装,为首者手持马槊。看着这迎面冲锋而来的骑士们,刘桃子等人也纷纷举起了武器,做好了准备。双方遭遇,为首者勒马,战马发出了嘶鸣声。这人着实高大健壮,那身材比起桃子也不逊色太多,脸上满是凶狠,披散着头发,冷冷的盯着面前的刘桃子。「何方贼寇,敢来叩关?」他身后的骑士们此刻已经列好了阵型,足足有数百人,他们身材皆高大健壮,举止如一,眼里多是不善。「大胆!!」姚雄上前,愤怒的叫道:「这是我家镇将军!!速速下马叩拜!!」那人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又看向了刘桃子。「我可不知什麽镇将军更不曾接到什麽命令,听闻有西贼混进了塞外,尔等定是西贼的奸细!!」刘桃子缓缓拔出了剑,「我乃镇将军刘桃子,持高王剑,速速退下。」那家伙眼前一亮,「哈哈哈,这准是你偷来的!!」「杀!!!」那人纵马朝着刘桃子狂奔而来,一骑绝尘,他身后的骑士们也同时发动了冲锋。刘桃子收剑,持大马槊,朝着对方迎面冲去。两人狂奔而来,战马疯狂的挥舞着蹄子,两人似乎都飞了起来。两人的武器皆对准了对方,在那麽一瞬间,两人的武器先碰撞在了一起。「嘭!!!」马槊重重砸击到一处,两人一颤,刘桃子握住了武器,双手颤抖了片刻,而那壮汉大叫着,虎口流血,武器脱手。刘桃子的马槊直接刺穿了他,就这麽带着他继续冲锋,那人已经不动弹了。刘桃子用力将他的尸体丢向了远处的骑士们。此刻,便是那些骑士们,也是惊了一下,而在此刻,刘桃子冲进了他们之中。双方冲杀在一起。马槊长矛飞舞,不断的有人掉落下马。骑士们来回的飞奔,每次擦肩而过,都有一人落下战马,被踩踏而死。从关卡内又有骑士冲杀出来,前来助阵。青狮驮着主人,疯狂的在关卡外飞奔,刘桃子每一次出手,都能将一人杀翻。刘桃子也不知砍杀了多少。关卡内有人鸣金。骑士们开始撤退,刘桃子怒吼着,追在他们身后,领着骑士们一路冲进了关卡大门。关卡之内,弓弩手纷纷举起了强弩,三面皆是沟壑。刘桃子从怀里掏出了沾血的诏令,再次抽出了高王剑来。「我乃镇将军刘桃子!!」「我有官印!!奉太后之令!!持高王剑,前往邺城!!尔等要造反吗??!」刘桃子的怒吼声在关卡内来回的传播。甲士们看着刘桃子,面带迟疑,彼此对视,不敢动手。有一人站起身来,大叫道:「勿要理会!!且先杀了他!!」刘桃子暴呵了一声,再次冲去,青狮在沟壑前用力一跳,飞跃而过,在士卒们惊愕的目光之中,刘桃子已来到那人面前,一槊打去,那起身之人的头当即炸开,血液四溅,尸身倒下。刘桃子这才看向了周围众人。「尔等要造反吗?!!」甲士们满脸的惊恐,纷纷放低了弓弩,后退了几步。刘桃子示意众人跟上,朝着对面的关门冲了过去。冲到门口,刘桃子用剑指着守在这里的甲士,让他们开门,这些甲士慌乱的打开了门,刘桃子领着人冲了出去。而身后的关寨之中,此刻是一片混乱。失去了正,副,以及一大堆的军官,这些甲士们失去了指挥,不知所措,隔阂老远,都能听到从那边传来的喧闹声。刘桃子停下来,清点了人数,让众人处理了伤口,安葬了逝者,带上伤员,继续前进。显州,达速戍。戍主勿忸于坐在上位,他的爪牙们此刻皆站在他的面前,格外的慌乱。「毒杀!只能毒杀!」「只怕他们早有戒备。」「我们关上城门,弓弩齐发,勿要让他通过就好!」「不成,他们会绕路,到时候,我们两边都会得罪」「要不就辞官跑了吧!」「那山魈是个惹不起的啊,楼烦关尉树洛于被他给杀了.死的那叫一个惨,尸身都没有留下来!」「我听闻社平戍主在半路上埋伏,也被他砍了脑袋。」「还有那显会寨,被他纵了火,烧成灰了,一个活人都没有」「途中那诸多小关小寨更不用说,有的地方都成了空城啊」「为之奈何??」看着陷入恐惧的众人,勿忸于不悦的说道:「何以如此胆怯?」「不过是数十人而已!」听到他开了口,众人退到了两旁,低下头来。勿忸于迟疑了片刻,方才说道:「早些时候,有人找我。」「他说,事情已经瞒不住,陛下得知了此处所发生的事情,要派人前来接应。」「人快到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诸位啊!!!」「我们的父祖可都是跟着高王开国的,这刘桃子从武川一路杀到此处,一路势不可挡,砍杀我们如屠鸡狗,先祖的颜面,都被我们丢光了啊!!」他咬着牙,看向众人,眼里杀气腾腾。「我们身后便是肆州.我今日便是要死,也非要咬下他身上一块肉来。」「绝不能让天下人轻视吾等!!」他站起身来,「你们守在此处,我出去迎接他。」「我领着他到城门的时候,你们齐射,勿要管我死活,只要能射杀他就成!!」听到他的话,众人大惊失色。有人起身说道:「岂能让戍主赴死?我愿代替!!」勿忸于摇着头,「事关重大,若找人冒充,容易被他所识破,就让我前往。」「国人的颜面,岂能丢在吾辈之手?」众人看向了彼此,不敢言语。勿忸于准备了许久,做好了部署,这才领着两个骑士外出迎接。当他沿着道路前进,走了许久之后,终于看到了迎面而来的那支骑士。刘桃子纵马前来,身后诸多骑士,皆是杀气腾腾,身上都没位置来挂人头了,开始该挂耳朵,那密密麻麻的耳朵,勿忸于看了都下意识的哆嗦。他们就这麽来到了勿忸于的面前,刘桃子低着头,审视着面前的将领。勿忸于即刻下马,朝着刘桃子行礼大拜。「属下勿忸于拜见镇将军!!!」刘桃子看向了远处,开口问道:「是想骗我们到城门口再射箭吗?」「啊?」「噗嗤~~」马槊飞舞,勿忸于看着刺进自己胸口的槊,抬头看向了刘桃子,张开嘴,想要说些什麽,却有血水从嘴里溢出来,刘桃子抽回马槊,勿忸于倒地。其馀两个骑士吓得大叫,寇流等人直接射杀了他们。姚雄都看呆了,「兄长,虽说有过这样的事情,可您这问都不问.」田子礼笑着问道:「你见过前来迎接,却紧闭大门的吗?」「真心迎接,应当大开城门,安排甲士护卫才对.」姚雄猛地拍了下额头,「是这个道理。」刘桃子将诏令递给了一旁的寇流,「去让他们开门。」寇流拿着诏令,提起人头,朝着那戍冲了出去。肆州,秀容。一支大军冲到了城门口,便在此处停下来,将军只带上了亲兵,冲进城内,一路朝着官署冲锋而去。大军来到官署门口,将军猛地跳下了战马,有人上前迎接,却被他粗暴的推开。「刘将军何在?!」「大王!他正在太守客堂内」这位将军,戴着面具,可这些官员小吏们还是认出了他。他便是过去曾担任过肆州刺史的高长恭。高长恭领着骑士们焦急的朝着后院走去,他显然对这里头也很熟悉。当高长恭来到门口的时候,大门紧闭,里头寂静无声。高长恭大惊失色,猛地撞开了门。屋内,灯火通明。两面摆放着胡床,胡床上有洒落的酒器,有躺着的尸体,地面上的酒水与鲜血混杂,四处皆是些官员和贵族的尸体,还有些武士,手持利器,同样倒在血泊之中。金碧辉煌的大堂之内,此刻是奢华与尸体并存。有整齐的甲士,分布在更外层,手持武器,看着前方。刘桃子正坐在上位,平静的看着面前这一幕。高长恭呆愣了许久,方才快步朝着刘桃子走去。刘桃子站起身来,一把踹开了面前的几具尸体,迎面走上去。「大王。」「你无恙?无恙便好,无恙便好」高长恭扶起刘桃子,眼里是说不出的愤怒,「这群反贼.我早知道他们会出手,你出发之前,陛下还特意吩咐他们,让他们保护你的安全.狗贼」高长恭气的浑身哆嗦。他又看向刘桃子,眼里也多是责备,「你也是,你为何走的这麽快呢?」「你遇到袭击,就该停下来,多等一段时日,陛下定然会派人去接应啊.」刘桃子平静的说道:「沿路多贼寇,杀了也乾净。」高长恭这才看向了左右那些尸体,其中不少人,他甚至都认识,他深吸了一口气,忍下了怒火,「这帮人设伏?」「是啊,太守领着官员设宴,想要毒杀,我不吃酒,就派人强杀不过,派的人都是些猪狗,被我杀了。」「陛下已经查明了,此番谋杀你的,乃是刘洪徽,陛下已经让刘.让你阿爷杀死了他。」「我来接你,带你先返回晋阳.」「你这次,可是将晋阳都给弄得天翻地覆啊.」(本章完) 第193章 虎皮之下 晋阳。司空官署。堂内,鸦雀无声,如丧考妣。高归彦坐在上位,诸多年轻后生们分别坐在两侧。他们的脸色呆滞,眼神涣散,一言不发。高归彦拿起一旁的酒盏,拿到了嘴边,轻轻吃了一口。烂完了。从边塞到晋州,大齐最引以为傲的军事防御力量,烂透了。虽说有太后诏令护身,可领着数十骑,就能从边塞一路杀穿,若非高长恭去迎接,那人家就是实打实的杀到晋阳之外了。高归彦都不敢想像,若是高长恭没去,刘桃子领着人到达晋阳城外,拿出诏令要求拜见皇帝,那会是个什麽样的场景。高归彦再次看向面前这些年轻的国人『俊才』们。看着他们那呆滞且绝望的面孔,他只好又吃了一口酒。当初跟着高王开疆扩土的狠人们,已经没有剩下太多,不知为何,大齐的英才们往往都很短命,长命的实在找不出太多来。而当下的这些勋贵们,其中大多数,在过去那都是格外威武。骑着最好的战马,领着亲兵们,四处叫嚷,说起军事和厮杀,浑身有着用不完的劲道,这给了天下一种错觉,认为这一批的勋贵跟当初的老人没什麽区别,同样的凶悍能打。可说起来,大齐从天保五年之后,便没有打过那种勋贵齐出的硬仗了。有个二代勋贵在边塞多次取胜,打得伪周苦不堪言,夺回了好多戍镇,那人唤作斛律光。他的战绩,使许多二代勋贵都叫嚣起来,认为他们并不逊色第一代。可到真正干大事的时候,高归彦猛地发现,一两个特例,并不代表整个群体。他们差的太多了。「大王.」有人开了口,脸色苍白,「此番刘桃子返回晋阳,陛下不会追究.我们吧?」高归彦笑了笑,「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曾参与这件事。」那些人的脸色变得更加可怜,楚楚动人。「大王.那刘桃子见到了陛下,定然会诬告我们,刘将军已经被杀了,求大王搭救!!」「我们定然铭记大王恩德.」看着这些可怜巴巴的众人,高归彦抿了抿嘴,不好气的说道:「是不是诬告,你们心里清楚,既然决定要做这样的事情,此刻又何以惧怕处置呢?」有人说道:「并非是惧怕处置,只是不愿意因为刘桃子这样的人而被处置,他是个小人,又深得陛下宠爱,若是他构陷」「大王,我们可不曾参与谋杀镇将军的事情」高归彦深吸了一口气,赶忙再吃了一口酒,消了消怒气。「大王,能否替我们去向陛下请罪?我们愿意从此跟刘将军和睦相处」「嘭!!」高归彦一拳打在面前的案上,他终于不淡定了,他的眼神极为凶狠,愤怒的盯着面前这些草包。「现在不是刘桃子构陷不构陷你们的问题!!」「现在甚至都不是谁要谋杀镇将军的问题!!」「现在是边防的问题!!」高归彦怒吼道:「这沿路的二十五处关卡城寨,竟都拦不住一个刘桃子!!」「这便是我大齐精锐吗?!」「这次来的是刘桃子!若来的是韦孝宽,我们岂不是要被围困在晋阳!!」「耻辱啊!!耻辱啊!!」有后生赶忙起身,「将军,他能通过,完全就是靠阴谋诡计,他手持诏令,士卒们不敢杀他,还有人暗中相助.况且,真正的精锐都在戍卫晋阳,有能耐的让他来晋阳.」高归彦一把摔碎了一旁的酒盏,吼叫道:「取我酒水来!!」有奴仆拿着酒壶前来,高归彦对嘴便吃,猛吃了几口,他拿起酒壶就往那些人之中丢去。「蠢物!草包!!」「这沿路的防务竟让你们这样的人来负责?」「该杀!」「你们要不死,周人迟早将我们给围困在晋阳!!我大齐精锐,都成了个笑话!!」这下,便再也没有人敢反驳了,他们低下头来,脸色暗淡。高归彦愤怒到了极点,就如他所说的,刘桃子撕开了当下勋贵那强势的面具,让上层的人都看到了他们是个什麽德性。他当然不知道,这层面具实际上是要由北周大将杨忠在三年之后掀开,领军出征,一路直逼晋阳,最后距离晋阳只有二里地,北齐高层方才惊悚的发现,引以为傲的防务竟成了一坨烂泥,他们赶忙采取补救措施,在段韶击退敌人之后,他们迫不及待的开始重新颁发均田令,主动吸纳天下汉人为兵。所以说,要改革,光靠说是无法进行的,挨了打吃了痛才知道不妥之处。高归彦此刻都觉得心悸。这次刘桃子往晋阳,沿路诸关卡的表现,简直令人眼前一黑。有直接开关出去单挑的,有丢下关卡躲山里的,有指挥不当被击破的,有被属下杀死的,有直接辞官跑掉的.甚至有将领长途跋涉的进行伏击,结果走错了路。这也是为什麽高演下令杀死刘洪徽时,勋贵们不敢再起来反抗的原因。若是他们顺利干掉了刘桃子,那他们还敢起来,说将功补过,或者乾脆抵赖,可这被打穿了啊。像高归彦这样的最高层,他们最先看到的不是勋贵杀人,他们看到了自家那惨不忍睹的防务.哪里还有什麽颜面站起来求情?大堂内的氛围一时降到了冰点。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高归彦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随意的挥了挥手。「都回去吧,丢脸丢到当今这个份上,便够了,若陛下要杀你们,便自我了断,给你们的父兄留点脸吧.」高归彦将这些人赶了出去,换了身衣裳,在几个甲士的陪同下,上了车,前往晋阳东城大门。当他醉醺醺的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大将军段韶早已等候在此处。高归彦下了车,看到对方,脸色一黑,却又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容来。「大将军」段韶笑吟吟的打量着他,「司空又吃醉了?」高归彦握紧了拳头,忽又松开,笑着说道:「大将军果真料事如神啊,这也被您看出来了?」段韶当即看向了远处,「外将前来,你我奉陛下之令前往迎接,可不能失态啊。」高归彦同样也看向了远处的道路,他走上前几步,站在段韶之前,「大将军,你先前上书说各地戍卒久不操练,将领不知用兵,此刻出了这般的大事,让一个边将领着数十人一路杀到了晋阳外.足可见,大将军果真是料事如神,事事先知,陛下早就该听你的建议啊。」段韶平静的说道:「司空,当下不是商谈其馀杂事的时候。」「刘桃子若是能一路杀到晋阳外,那周人也能,周人虽没有诏令,可刘桃子也没有携带重兵啊。」「这些年里,我们与伪周互相攻伐,彼此死伤惨重,他们败了许多次,可国力却日益强盛,我们赢了许多次,可国力却日渐不显,到了该改变的时候啊。」「再这麽下去,往后就只能是他们讨伐,我们防守,再也没有进取的机会了。」高归彦的嘴唇抖动了片刻,浑身的气势猛地松懈。「我知道。」两人不再言语,只是看着远处。一行大军缓缓出现在远方,骑士们渐渐停下来,分成两列。高长恭领着刘桃子等人,迅速朝着他们飞奔而来。「拜见司空!」「拜见大将军!」高长恭领着刘桃子拜见了两位重臣。前来迎接的就只有两位重臣,以及他们的护卫亲兵,并没有其馀的官员和将领们。高长恭甚至都很惊讶,回来之前,他也不曾想到竟会是这两个人前来迎接。这两个人品级极高,况且也不是负责迎接人的官员段韶跟高归彦此刻都看向了刘桃子。先前出征,两人一个留守邺城,一个留守晋阳,都没有跟刘桃子见过面。刘桃子同样看着面前这两个人。高归彦忽开口说道:「我认得你.」刘桃子皱了皱眉头。高归彦幽幽的说道:「我曾折损了三个百保,我领人在成安附近巡视,曾遇到过你.」他缓缓走到了刘桃子的面前,眼神凌厉。气氛有些不对。高长恭缓缓上前。看着脸色沉稳,一动不动的刘桃子,高归彦猛地捶打了一下他的胸口,「可惜啊!!」「当初我若是将你收到麾下,现在我身边岂不是就有了个万人敌的猛将辅佐吗?!」高长恭紧绷着的身体顿时放松。段韶笑着走上前来,「司空何以担心呢?往后未必没有领兵出征的机会,到时候,您上奏陛下,让刘知之为你先锋事情不就妥了?」「哈哈哈,只怕到时候被你抢了先啊!」「岂敢与司空争抢呢?」两人笑着,言语和气,看起来像是多年的好友。段韶打量着刘桃子,「果真壮士啊,过去都说高敖曹是项籍复生,我看,刘知之亦不差,当真虎熊之将!壮哉!壮哉!」「我当初统帅禁军的时候,便与他父亲是老相识了,他阿爷便是骁勇之人,类父!类父啊!」两人对着刘桃子便吹捧了起来。高归彦的目光绕过刘桃子,看向了他身后的众人,「这些便是知之麾下的猛士吧!果真勇武!」「来人啊,每人赏一匹宝马!」听着两位大人物的奉承,姚雄只觉得头晕目眩,整个人都差点要飘上天去。大将军跟司空兼尚书令此刻正在夸赞我们吗??他们说了些废话,便再次上马,让高长恭回去安抚军队,领着刘桃子前往了晋阳城。晋阳城是一座粗狂的城池,便是城墙,也看不出用心雕琢的痕迹,本着越大越好,越宽越好的鲜卑传统思念进行的修缮,连带着城门,都是大块头。城内外都是格外的肃穆冷峻,进了城,也基本看不到什麽百姓,四处皆是巡视和放哨的甲士。武备森严。高归彦骑着骏马,走在最前头,他长叹了一声,开口说道:「知之啊,你这次所遇到的事情,我听说了,我也很是气愤啊。」「竟有人想要谋杀镇将,这实在是.不可饶恕!!」「那刘洪徽,已经被陛下所处置,他的诸多同夥,陛下也定然不会饶恕!」「只是,知之啊,你也知道,刘洪徽功臣之后,在各地的好友也不少,当今陛下要处置有关者,杀戮只怕会太多。」「其中还有些年少的,他们不知道大事,胡乱作为。」「知之,我并非是要劝说你去宽恕他们,只是,若是你面见陛下的时候,能替他们求求情,少死一些人,我保证,往后再也不会有人与你为难,谁要难为你,我且先杀了他!」「我跟你阿爷,那可是故交!」「此番听闻你要来,我便请求亲自前往迎接。」「我看当下这边塞,除了你,谁也不能承担重任.知之啊,我知你受了委屈,不过,这些后生,大多是功勋之后,我与他们阿爷也都有交情,实在不忍心就这麽看着他们死掉啊.」「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如何?」高归彦笑呵呵的说着。刘桃子还不曾开口,段韶却笑着说道:「刘知之虽勇猛,年不过二十,又不过是四品镇将军,只怕这庙堂大事,还是得要陛下自己来定夺,若说劝谏,我们二人倒是可以上书劝谏,只怕他的话,是不能动摇陛下之决心的。」他看向了高归彦,脸色颇为诚恳,「司空,不如这样吧,稍后啊,我们便当面跟陛下说,希望他能赦免」「刘知之乃是陛下爱将,此番大事,又是因他而起,让他出面,也没有什麽不妥啊」高归彦笑吟吟的看着段韶。这一刻,跟在刘桃子身后的田子礼,似乎有些看明白了为什麽会是这两个人。高归彦想要前来迎接,是为了想办法救下那些涉及此案的勋贵,安抚好兄长,而段韶前来,大概是受到皇帝的暗示,就是为了阻拦高归彦。可皇帝若是不想赦免,只要不理会兄长就好了,何苦让段韶前来劝阻?田子礼皱起眉头,反覆的思索了起来。直到他们来到了皇宫门口的时候,前头这两人尚且还在不断的交谈,和气的笑容之下,杀气腾腾。进宫并非是什麽容易的事,前头这两个倒是可以随意进出,而刘桃子这边,却只有刘桃子一个人能进去,还得接受盘查,哪怕他是大将军跟司空所带来的人。那两个人先走一步。在接受了详细的盘查,解下了所有的武器之后,他在专门官员的带领下,朝着昭德殿走去。皇帝高演坐在上位,板着脸,他没有说话,而那种愤怒却是清晰可见。这几天,皇帝几乎气疯了,那冰冷的眼神,使众人都不敢正视他。群臣分别坐在两侧,除却那些留守邺城的,其馀人几乎都到齐。就如前不久高归彦的官署那般,大殿内鸦雀无声,气氛肃穆。「镇将军刘桃子觐见!!!」有官员在门口大叫道。这一刻,群臣纷纷侧目,甚至有人不顾朝廷礼节,改变姿势,探出头去看。一个身穿官服的高大汉子出现在了门口。那是一条魁梧壮汉,肥大的武官服套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更加的雄武强壮。脸色坚毅,目光凶狠,他快步走来,坐在大殿门两侧的官员不由得后仰,心生惧意。忽从人群里传出惊叹声。其中有几个大臣,此刻脸色惨白,低着头,浑身哆嗦。勋贵依旧痛恨刘桃子。可在痛恨的基础上,还增生出了些别样的惧怕。刘桃子凿开了一条血路,杀的人头滚滚,如砍瓜切菜,着实将这些人给吓到了。当然,这也让他们意识到了自己的虚弱不堪。一群尚且还吃着奶的幼虎,披上父辈留下的虎皮,四处叫嚷,以獠牙恐吓周围的所有人,告知天下,我还是那头猛虎!可刘桃子却硬生生拔出了他们的牙齿,一肘打断了他们的虎背,他扯开那层虎皮,让众人看清楚了虎皮之下的是什麽样的东西。晋阳之中,真正的老虎当然是有的,只可惜,真老虎时不时出去觅食,吃完了就躺下来睡觉,实在没有四处嘶吼炫耀恐吓的想法。高演依旧板着脸,眼里的喜色一闪而过。刘桃子恭恭敬敬的拜见了高演。高演缓缓看向了前方的众人,坐在这里,他能将这些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我国内的镇将军,领诏回都城,竟还要提防自己人.」「沿路的将军,纷纷阻挠,用各种办法试图谋杀镇将军。」「建国以来,不,自古以来闻所未闻,当真是令朕大开眼界!!」众人低着头,不敢作声。在适当的时候,高归彦缓缓走出来,朝着他行礼,「陛下,刘洪徽嫉恨贤良,死有馀辜,臣领尚书令,却不能管束好麾下,请陛下治罪!!」高演没有理会他,再次开口说道:「谋杀朕将军,朕只当尔等是恶人,是贼人可杀都杀不掉,一路丢关弃甲,治军不当,甚至还有被麾下杀死,献关的.」「平秦王,你说这还是嫉恨贤良的问题吗?」(本章完) 第194章 虎熊之将 高归彦最怕的就是这句话。下一刻,贺拔仁站了出来,行礼拜见了皇帝。「陛下,臣以为,可以派遣使者前往各地,彻查官员将领之中无能无德之人,将其罢免」这是过去杨愔大规模罢免勋贵时所用的话术,而如今却是被勋贵们主动提出来,想来杨愔怎麽都不会想到,在自己做了这件事身死之后,国内最大的那些反对派竟会接过他的口号,贯彻他的理念。这是勋贵们商谈后的结果。不得已而为之。刘桃子此番杀来晋阳,影响实在太大,这已经不是推出一个人让皇帝杀了他就可以平息的了。这件事暴露出了大齐军事力量的严重退步,皇帝以此为由,甚至能直接打开限制,再次颁发均田令,大量徵召汉人来当兵。到时候,不知会冒出多少个刘桃子,高敖曹。谁手里握着刀子,谁说话就算数,若是有数千万人口的汉人手里有了刀子.那他们当下的特权还能得到保障吗?不过,这件事想要盖下去也不容易。何况,有些勋贵的行为,着实是让高归彦等人都感到了羞耻。被五十人给打穿了,这他妈的简直就是笑话!!因此,他们愿意做出让步,简单来说,就是允许皇帝清除一些勋贵里的蠢物,然后再用有能力的国人勋贵来代替,可别直接开限制用汉人。高演对此心知肚明。他当即勃然大怒,他猛地起身,指着面前的众人,「要罢免,该将你们都给罢免了!!」「先前讨伐疲弱的奚人,尚且不能全歼,放走了其主力,当今这晋州之外,诸将领犹如猪狗,无一人可用!!」「贺拔仁!我让你去守楼烦关!!你去不去?!」「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有颜面跟朕开口求饶吗?!」「朕先治了那些谋杀朕将军的歹人!」「再来治了你们这些蠢人!!」「大司马何在?!」「臣在!」高浟赶忙走上前,高演下令道:「严查此案,所有涉及谋杀镇将军之人,都不可放过,按着律法来处置!」这一刻,群臣哗然。高归彦急忙起身,「陛下!!万万不可!!」「有何不可?!」高归彦此刻跪在了高演面前,眼泪横流,「陛下!!这都是刘洪徽自己所为,其馀人不过是受了他的教唆,这些都是功臣之后,是大齐国本啊,求陛下念及他们父兄之功,略微宽恕!!」有不少大臣纷纷走出来,请求恕罪。他们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张狂,涕泪横流,也看不出真假,至少态度是做到位了。高演冷冷的说道:「功勋之功,岂能忘却?」「只是,此番刘桃子乃是奉太后之令,前来拜见,将士们如此凶残,太后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气愤不已,病倒在榻,朕若不处置,何以为人子?!」「至于功勋.传朕诏令!」「故太师尉景!故太师窦泰!故太师太原王娄昭!故太宰章武王厍狄干!故太尉段荣!故太师万俟普!故司徒蔡俊!故太师高乾!故司徒莫多娄贷文!故太保刘贵!故太保封祖裔!故广州刺史王怀十二人配飨太祖庙庭!」「故太师清河王岳!故太宰安德王韩轨!故太宰扶风王可朱浑道元!故太师高昂!故大司马刘丰!故太师万俟受洛干!故太尉慕容绍宗七人配飨世宗庙庭!」「故太尉河东王潘相乐!故司空薛修义!故太傅破六韩常三人配飨显祖庙庭!」高演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给出了一份大名单。这大名单之上的,皆是当初参与开国的重要勋贵,高演一次性就让他们全部入庙,分别进高欢,高澄,高洋三人的庙。朝堂之内,顿时静悄悄的。群臣惊愕的看着皇帝,便是高归彦,此刻都不知该说些什麽了。高演不假思索的下达了入庙和处置罪人额两个诏令,结束了这次的朝议。坐在朝中的汉臣们,此刻都带着说不出的笑意,有几个人甚至激动的浑身颤抖。刘桃子则是被皇帝叫了过去。高演背对着刘桃子,周围之人纷纷离开,屋内就剩下了他们两人,高演此刻缓缓转过身来,他脸上的愤怒当即消失,放声大笑了起来。「契害真!!」「真福将也!!」高演就这麽笑了很久很久。他似是很久都不曾如此开怀大笑过了,刘桃子听着他那豪爽的笑声,脸色也略微缓和,不再那般的冷峻。高演赶忙拉住刘桃子的手,拉着他坐了下来。「好啊,太好了。」「你这一次,弄得他们都不敢再与我叫板了,说起来,真的,我过去都有些惧怕他们。」「这些人彼此都有交情,都在军中任职,不敢轻易得罪啊。」「现在我便不怕了,大家也都不怕了。」「他们势力还是很大,可没有了当初的锐气啊,我将他们当作大敌,此刻终于明白,他们跟我兄长所对付的那些人,完全就不是一类人,他们差了太多太多!」高演格外的激动,甚至都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可他完全不在意这些,「契害真,你且告诉我,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以五十人,竟可以做到这般地步吗??」「别说是他们,我听了都被吓了一跳,过去只听闻高敖曹之勇,你此番壮举,可当真是比高敖曹还要勇猛!!朝中勋贵,都几乎被你吓破胆,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刘桃子缓缓说道:「臣此番前来,其实只遇到了两次大敌。」「第一次是刚出武川,有人以千馀骑兵来袭击,好在他们这些人疲惫,将领自大,被我击杀之后,其馀人便逃走了。」「第二次是在楼烦,主将领着数百精锐前来,若非我及时杀死了主将,怕是无法轻易通过。」「而后,便再也没有遭受过任何威胁,我并没有击破他们是他们自己击破了自己。」「哦?」「何出此言啊?」刘桃子严肃的说道:「这沿路的驻将,各个蛮横自大,鱼肉百姓,欺辱士卒,克扣粮草,收取贿赂,敲打勒索,可谓是无恶不作。」「在故逾关,关尉领兵伏击,有樵夫偷偷来告知我情况。」「在社平戍,有戍主强行军而来,一路连杀了数十个掉队的骑士,还不曾杀到我面前,就被愤怒的士卒给刺杀了.」「在重山寨,主将霸占诸多民女,有百姓为我开城门,将我带到了主将的床榻之前.」「在秀容城,有太守拿赏赐养自家武士,轻视郡县兵,后令郡尉杀我,郡尉不愿意执行,便自杀了,甲士们不愿意与我厮杀,直接逃散,他只好安排自家武士来杀我,结果这些武士不堪一击.」「在出平关,有主将派人冒充他,将我带到城楼前射杀结果他派去的人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甚至有人以我的名义杀了主将,纵火焚烧城寨」刘桃子说起了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严格来说,他就只打了两次仗,其馀的那些,大多有些隐情,只是,晋阳之中人模狗样的大老爷们,不太在意这些隐情。沿路的甲士,大多也是国人,只是,同为国人,他们却只有一个精锐的头衔,却几乎没什麽国人之特权,特权只在那些将领们的手里,只有在外出征战的时候,将领们才会想起他们的国人身份,平日里,跟其馀猪狗没有区别。听着刘桃子的讲述,高演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现在刘桃子所说的事情,似乎比有人谋杀镇将军,甚至比刘桃子以武力一路杀穿还要可怕。如果前来的是周人,在同样的情况下。高演都不敢想像会发生什麽。周人围困晋阳??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啊!!高演陷入了沉思之中,脸色不断的变幻,一旁的刘桃子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也不打扰。「该死!!」高演突然暴呵了一声,也瞬间清醒了过来。看着坐在身边的刘桃子,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的握住刘桃子的手:「契害真不能再拖延了,必须要改,要大改.大齐,绝不能败在我的手里!!」「你来助我!」「唯。」这一次,高演并没有给刘桃子升官进爵,但是作为补偿,却是给他麾下几个人都升了官,又通过了他所上表的那些官员,甚至连伊娄都被保住了,虽然不能给刘桃子升官了,可赏赐还是能给的。大齐北方缺粮的情况,从今年开始出现了明显的好转,为了确保东西能安然无恙的达到边兵手里,高演甚至准备叫上一位亲信,专门负责领兵护送,沿路谁敢伸手敢阻拦,先切了他的手再说!两人再次攀谈,这次,依旧是谈了整整一天。次日,天刚刚亮,高演就拉着刘桃子到了宫内的一处马场。这里都是高演的私人好马,有几匹战马,格外优秀。高演邀请刘桃子跟着自己骑马,两人纵马,来回的狂奔。高演像是有什麽事,可却不明说。也不跟刘桃子商谈什麽政务,就是一直点评他那些骏马的好坏。看着皇帝骑着骏马,一次次从自己面前狂奔而过,刘桃子也没有急着询问。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甲士从侧门走了进来,看向了高演。高演这才下了马,笑着让桃子在此等候,自己则是快步前往。刘桃子等候了许久,方才看到高演拉着一位同样高大的男人,朝着这边快步走来。而这男人,刘桃子是见过的。当初在二河川的时候,高长恭曾为他介绍过。将军斛律光。高演拉着他,一路走到了刘桃子的面前,方才笑着说道:「明月,这位便是契害真.你不是很想见见他吗?」「如何,可算是壮士?」斛律光身材高大,板着脸,标准的军人相貌。「先前就见过他,果然健壮。」「契害真,这是巨鹿公斛律光,你麾下的不少戍镇,都是他所打下来的。」刘桃子朝着斛律光微微行礼,「我在边塞,常常能听到将军的大名。」刘桃子也不是假客套,斛律光在边塞的名声确实很大,这几年里,他常常领着边兵出去打仗,拿下了伪周许多的戍镇,常常以少胜多,战功赫赫,在边兵之中,威望也极高。斛律光却只是点点头,不像段韶或高归彦那般的客气。高演一手拉着一个,「来,朕要亲自为你们二人挑选一匹上好的战马!」两人跟在高演的左右,被高演拉着前进。两大猛将,护在左右,犹如虎熊。高演忽看向了斛律光,「明月啊,契害真来的正是时候啊,正好赶上了这次的婚事!」高演又看向了刘桃子,笑着解释道:「啊,你还不知道呢!」「朕准备让太子迎娶明月家的长女,正筹办婚事。」刘桃子缓缓点头。高演夸赞道:「明月家的女儿,能为我儿妇,贤惠得体,着实般配!」斛律光依旧是板着脸,没有说话。高演忽叫了声,停下了脚步,他拉着斛律光,又用手指着刘桃子。「明月,朕的这位镇将军,到现在都不曾成家。」「若是让他给你做个婿,你看如何?」斛律光脸色一黑,看向刘桃子的眼神顿时冷了许多,「陛下,我家女儿尚且年少,还不到成家的时候.」「那便先定下婚约,往后再成家,不是很好吗?」斛律光再次看向面前的刘桃子,眼神变得有些凶狠,一改平日里的友善。「陛下,臣一心辅佐君王,治天下大事,家事不必如此急切」刘桃子忽开口说道:「将军所言有理,我亦如此。」听到这句话,斛律光一愣,眼里的凶狠也消散了些,他瞥了刘桃子一眼,又看向了高演。「陛下.」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高演笑着挥了挥手,「无碍,朕只是随口一提,你另有想法,朕也不会强求。」斛律光瞬间急了。「臣并非是.」「明月,朕听闻长广王也派人与你询问了你女儿的事情?」「臣」在高洋不再肆意外出讨伐的这段时日里,斛律光连着几次大胜,几乎是年年都有军功,就在天保十年,刘桃子还在成安当吏的时候,他还在边塞作战,统领万骑攻打伪周的开府曹回公,将其杀死,占领了文侯,立戍置栅后返回。他杰出的军事能力,加上显赫的出身,都让他得到了高演极大的重视。不过,这自然也会引起其他人的重视。就如高湛。他也想让儿子迎娶斛律光的女儿,与他成为亲家。毕竟,大家平日里虽然装模作样,可对谁能打谁不能打,心里至少还是有些底的。气氛越来也僵硬,看着无法反驳,脸色通红的斛律光,刘桃子开口说道:「陛下果真没有说错,这斛律将军家的女儿,定然无比贤惠」高演一愣,随即轻笑了起来,「可惜啊,如此贤惠,却是与契害真无缘了啊。」「斛律将军尚且力壮,或许往后还能有女儿,臣再等一等。」「哈哈哈~~~」高演不再提起这件事,继续带着两人去跑马,斛律光的骑术果然了得,三人最开始还是有些默契,一同狂奔,炫耀姿势,可到后来,斛律光跟刘桃子不知怎麽就开始较上了劲,两人开始全力狂奔,狂秀骑术,高演顿时被两人给抛下了,高演瞪圆了双眼,看着两人骑马一圈又一圈的狂奔,时而起身,时而侧躺,时而拉弓。他只好纵马来到了一旁,下了马,王晞急忙上前为他擦拭汗水。高演笑骂道:「这两头莽夫!!」「若是他人来,准不会丢下朕来自己显摆!!」「你看看他们,方才险些将朕给撞下马来,当真是一点都不把朕放在眼里.」王晞笑着说道:「这是因为陛下仁义,故而做臣子的可以不想着奉承,全力的在帝王面前卖弄自己的武艺!」高演的脸色略微凝重,他说道:「太后召桃子前往邺城,是想要找人与他成家。」「本来想让斛律光收了这个女婿,可他却不愿意.」王晞知道自家皇帝的想法,迎娶娄家女,迎娶高家女,加强的只是刘桃子与整个皇室的关系,并非是加强与皇帝的关系。刘桃子迎娶一个娄家女,高演与他有亲,高湛高归彦也能与他有亲.而迎娶高演的亲戚,无论是妻族还是儿妇族,那就只是皇帝的亲戚,而不是整个皇室的亲戚。只可惜,高演的女儿已经与陆家定下了婚约,而且,他也只有这麽一个长女.「你说,明月到底是什麽想法?他到底是站在哪边的?」「陛下,斛律将军是个直人,从不营私利,也不留心朝政,只知道服从将令.您不必.」「嘭!!!」王晞的话还没说完,一声拉弓声打断了他的话,他赶忙转头看去。却是斛律光正拉弓射击,那一箭,直接将百步外的木靶都给射碎了。刘桃子都愣了下,随即也拉弓射击。「嘭!!」王晞的眼角抖了抖,看向了一旁的高演。高演看的双眼通红,咬牙切齿。「王君!!你得想个办法啊!!」「有此虎熊,何惧宵小?!」(本章完) 第195章 一将难求 晋阳内外的雪,肮脏漆黑。这里不似武川,看不到那种一望无际的雪白世界。刘桃子骑着青狮,走在晋阳外的官道上,官道被清理过了。积雪被扫到了两旁,露出结实的地面,让骑士和马车能安稳的通过。可这积雪。无论是前方,是身后的,是两旁的。皆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色,不像是积雪,倒像是被堆起来的泥泞,始终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恶臭味来。刘桃子此刻身边又多出了不少人来。负责领刘桃子前往邺城的是将军韩晋明。韩将军比刘桃子要年长许多,可看起来却比刘桃子要精致的多,他里三层外三层,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出征的时候,还不忘记给自己装饰一二,浑身上下,打理的一丝不苟。身后除却士卒,还有些他个人的随从。随从的数量都几乎跟骑士一般多,甚至是更多。他们提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就包括了韩将军的专用夜壶,那夜壶也并非是寻常的夜壶,看起来比提着它的人的性命还要值钱的多。韩将军脸色通红。他好酒。从出城之后,他的嘴就没有停过。不是在说废话,就是在吃废酒。「将军这次倒也是给我们涨了脸。」「那些国人,整日吹嘘,说什麽行军作战,将军这麽一杀,他们倒是不敢再龇牙咧嘴了」「这打仗的事情,还是得让将军这样的人来啊。」「我平日里最好结交朋友,就是没有早些遇到将军,否则,定然拉着将军在家里设宴!」韩将军眨着眼睛,脸上闪烁着猥琐的笑容,「我家里有三对双生女,彼此之间相貌几乎一致,都是我花了重金买来的」「若是将军哪天肯大驾光临,我愿让她们前来服侍将军,哈哈哈,将军有所不知,这其中滋味,可是他人所不知的。」刘桃子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正前方。韩将军等不到回应,却也不觉得尴尬,继续说起了其他的事情。「城内的诸多汉臣,都期待着能与将军结交,将军别看我们不知军事,可平日里,我们也不曾丢了汉人的脸!」「我们是有骨气的!」「那国人设宴用十头牛,我们就用百头牛!」「他们出行耗费一万钱,那我们就用十万钱!」「我们与将军一样,都是不愿意被那些国人轻视,看不起,哈哈哈,他们事事都被我们压一头,心里指不定有多愤怒呢!」韩晋明看了看左右,又对刘桃子低声说道:「平日里我家奴仆外出宣泄,我都是让他们尽量去找国人家的民女.」刘桃子的左眼角跳了跳,眼里.「兄长!」田子礼纵马而出,他指着远处,「兄长,沿着这条官道一直走,就能到达邺城了,我曾走过这条路。」「陛下对兄长还真是看重,特意派遣韩将军来护送。」「等我们忙完了那边的事情,返回晋阳的时候,还能去他家里赴宴啊.」姚雄跟寇流此刻半低头,直勾勾的看着刘桃子,两人都已经做好了开杀的准备。听到田子礼的话,刘桃子的眉角略微舒展,只是轻轻点头。田子礼松了一口气,又瞥了眼韩晋明,眼里满是不悦。你这厮可他妈的少说点吧!再说下去,我可就护不住你了!韩晋明显然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当下是个什麽样的处境,听到田子礼的话,他很是欣喜,急忙说道:「是该如此,是该如此!将军随时都可以前来,我家里有好酒,有好肉,什麽都有!!」他们便继续前进。也就是在寒冬,骑士们的行军速度不是很快,否则,韩将军只怕是早就被甩到身后去了。这位的事情极多。走出了些距离,就要让麾下给自己拿来蜜水,又走了几步,便让随从给自己弄些果子。如此寒冬,他的随从还真的就能拿出果子来。他还热情的邀请刘桃子一同享用。可刘桃子没有理会他,只是赶路。如此走了一天,韩晋明坐在临时搭建的奢华帐篷内,脸色无比的痛苦。两旁的随从服侍起了他。他低声问起了随从,「这一连走了好几个时辰,也不停下来,还有多久到邺城呢?」随从思索了片刻,回答道:「还有很多天」韩将军当即便忍不住了。次日一大早,韩晋明纵马来到了刘桃子的身边,忽咳嗽了起来。「刘将军」看着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嘶哑的韩晋明,刘桃子上下审视着他。「将军有何事?」韩晋明忽又剧烈的咳嗽起来,他痛苦不堪的说道:「奉命护送将军前往邺城,只是我身体羸弱,先前又患上了大病,只怕是不能再陪同您前往了.我准备回晋阳,辞了官位,在家里养病,请将军见谅。」不等刘桃子开口,他就直接领着随从们告别,朝着反方向去了。这一刻,无论是田子礼,还是姚雄,或是寇流,都是目瞪口呆。姚雄的嘴唇哆嗦着,不可置信的问道:「他跑了???」田子礼同样说不出话来,他沉默了很久,方才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兄长,我知道那晋是如何灭亡的了」韩晋明直接丢下了随行的大军,辞官返回晋阳,刘桃子等人继续前进。走在路上,众人一言不发。活在大齐,每一天都充满了各种惊喜与惊吓。他们刚刚走出了一段路,便看到了远处忙碌的众人。在远处,有浩浩荡荡的数百人,有骑士和吏正大声的呵斥着什麽。他们是在清理官道上的雪。有人忽尖叫起来。一个年龄不大的后生,从人群里冲出来,他犹如疯魔一般,大吼大叫,就看到他脱掉身上那单薄的衣裳,来回的跑动,大声的喊叫。吏愤怒的训斥,骑士用马鞭殴打。那人完全没有任何的反应,他不知跑了多久,忽一头栽倒在地上,便不动弹了。有骑士骂骂咧咧的下马,将他抓起来,丢进一旁的污泥的积雪之中。看到这支大军前来。有几个骑士赶忙纵马前来拜见。骑士看向刘桃子的眼神里满是惊恐,都不敢抬起头来看贵人。「吾等做事不利,耽误了大事,请贵人赦免!!」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几个骑士,刘桃子又看向了远处那些正在卖力干活的农夫们。「这是在做什麽?」「吾等奉韩将军之令,提前召集沿路民夫清扫道路,以备贵人行军所需」「昨晚风雪大作,此处便耽误了时日,将军」看着惊惧的几个骑士,刘桃子沉默了许久。「我的战马体壮,不怕雪地,你令人前往一路告知,让他们各自返回。」骑士有些惊愕,却也不敢违背,赶忙起身离开。远处那些民夫们开始在吏的带领下离开官道,狂风之中,他们瑟瑟发抖,有人抹着泪,几次回头看向了那高高堆积的肮脏的雪。刘桃子看向了一旁的寇流。「流,你过来。」没有了刘桃子催促,韩将军的行军速度便更加缓慢了。走出了不到四里地,他就扎营要休息。随从们也都了解他的为人。韩将军辞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庙堂准备用他做事的时候,他都会装病跑掉。因为他父亲的功勋,庙堂也几次放过他,他曾对左右说:大丈夫就当玩乐,不该辛苦的做事。此刻,大丈夫躺在自己的帐内,吃着热水,享受着两位临时抓来的民女的服侍。韩将军对此也有些不满意。这附近民女的质量实在是太差了,他也曾想过咬着牙全速赶路,忍过剧痛,返回晋阳再享受,可他就是吃不得这苦头。韩将军伸直了双腿,惬意的在帐内打盹。他伸了个懒腰,睡梦之中回忆着家里那些等着自己的美人们。忽然间,营帐外闪过了一个黑影。amp;nbsp;寇流纵马追上了大军。天色已经很黑。刘桃子坐在篝火前,田子礼跟姚雄坐在他的两旁。远处的军士们都已经休息了,也有人在来回巡视。寇流下了战马,快步走到了篝火前,朝着刘桃子行了礼,「兄长,办妥了。」刘桃子点点头,示意他坐下来。三人坐在了刘桃子的身边。刘桃子方才开口说道:「你们三人已经许久不曾回家了。」「到达邺城之后,你们进不了皇宫,可以先前往成安,跟家里人多待些时日。」「等我办完邺城的事情,再去找你们。」寇流浑身一颤,呆滞的问道:「兄长所以带上了我们吗?」「明日,你们就带上自己人,返回成安吧。」「兄长,让姚雄跟寇流过去吧,便是进不了皇宫,邺城内总有要用人的地方,我愿为兄长奔走。」听到田子礼的话,刘桃子挥了挥手,「不必。」「我在邺城没有什麽要做的事情,见完太后,便回成安老家。」田子礼赶忙说道:「寇流的老母在成安,姚雄的姐姐和姐夫也在,我并无什麽亲戚.还是留在兄长身边妥当。」「你在那边也有不少友人,况且,我不放心让姚雄寇流独自返回。」「你就当是替我盯着他们,尤其是姚雄,勿要让他惹出事来。」姚雄欲言又止。「兄长,可那邺城乃是长广王率重兵坐镇我听闻,当下那些勋贵们大多都与他亲近,他与兄长不和,岂能让兄长独自去闯虎穴?」「你们不在,我便没什麽顾忌。」田子礼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好,那我便先前往成安,兄长,张家村已经不如从前那般安全了,我会想办法的。」刘桃子轻轻点头。田子礼忍不住又说道:「只是兄长到了邺城,可万万不要冲动啊,那长广王虽恶,却并非是蠢人,这邺城和晋阳的士卒,跟其馀的甲士也完全不同太后那边,也得多加当心.」姚雄急忙开口,「兄长,不如让他们俩去,我留下来吧,我与兄长身材最为接近.」天亮了。骑士们分成了两批人,分别朝着两个方向继续前进。田子礼等人加快了速度,他们在成安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尤其是对田子礼来说,得罪了邺城最大的头头,那就得提防他们对张家村动手,若是不能护住那些亲信,最好的办法就是带走他们。让他们一同前往武川。武川总是安全的。可这大冬天的像寇流的母亲,若是此刻出发一同前往武川,只怕,熬不过去。田子礼此刻想的事情很多,忧心忡忡。而姚雄就直接多了,「兄长这是担心我们留在皇宫外时被暗算啊,不过,那长广王又不是被捆绑在邺城了,我们在成安,他照样可以派人来暗算我们啊.」寇流瞪了他一眼,「你这契胡!盼些好的!」双方散开之后,各自赶路。刘桃子这里,跟随的皆是韩将军麾下的那些骑士,刘桃子还是以先前的速度,不急不慢的前进。此处的风雪远没有武川那边的大,可沿路的尸体却不是武川那边所能比的。道路边的一些村庄,此刻完全被冰雪所掩盖,这种掩盖并非是房屋上出现了积雪,而是真的被淹了,整个村落都被雪盖住,破砖烂瓦也被藏在底下,全然看不出有半点活物存在的痕迹。越是靠近邺城,尸体便越是多。一个个赤身裸体的尸体,在远处形成了保持着各类奇怪动作的雕塑。他们面带笑容,有的在拥抱着面前不存在的火炉,有的似是在拥抱自己的亲人,有的则是大大的舒展着身体。今年的寒冬比以往都要更猛烈些。死的人也多了些。只是在意的人没有多少。骑士们对那远处的雕塑视若无睹,只要不挡住道路就好。穿过了尸体的丛林,便能看到邺城那高大的城墙。邺城跟晋阳还是很不一样的,晋阳的风格主要以大,而邺城的则是以精,这并非是说邺城的城墙很小,只是邺城的城墙在保证坚固性的同时,对城垛,马墙,箭塔等辅建筑的设计和加固做的很出色,甚至还很美观。还不曾靠近城门,便远远的看到了前来迎接自己的众人。就看到一人站在道路上,左右皆是陪衬,低头哈腰的。那些人看到了前来的刘桃子,当即停止了攀谈,朝着这里走来。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而刘桃子却不曾下马,他凶恶的打量着面前这些人,不少人面对他的凝视,都是纷纷低头,或者看向别处,不敢与他对视。只有走在他们之中的那人,毫无畏惧。他来到了刘桃子的面前,抬起头来,打量着他,脸上挂满了笑容。此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神采飞扬,帅气阳光,这身行头加上他那笑容,站在此处便是绝对的主角,一脸阴沉的刘桃子,看起来却像是个天杀的反派。大齐长得好看的人很多,可做的事情却大多丑陋。那人笑着说道:「果真是好壮士!」「难怪能领着五十骑杀穿塞北。」忽有一人从他身边走出来,而这人,刘桃子是认识的。和士开。和士开不悦的说道:「将军便是再受陛下宠爱,见到大王,也不该如此无礼吧!」刘桃子一愣,这才下了战马,朝着面前的年轻后生行礼拜见。「拜见大王。」看着这头虎熊下马行礼,周围那些大臣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邺城的勋贵虽然没晋阳那麽多,可并非没有。此时,能跟着高湛出来的,那基本都是些勋贵大户。他们着实是被刘桃子给吓到了,看着这头虎熊低头,他们方才找回了勋贵的那种感觉。就该是这样啊!!你一个苍头奴的儿子,你阿爷当初也不过是给高王喂马牵绳的,你岂能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呢??高湛依旧是笑着,看着行礼的刘桃子,几步走到了他的面前,让他起身。和士开等人吓了一跳,想要上前劝阻,却来不及了。身后有几个武士已经用手按剑了。高湛却打量着面前的刘桃子,「知之.,.陛下叫你什麽?契害真?」他忽笑了起来,「杀人者?不妥,不妥。」「应该叫哲魁真(执法者),你又非无端杀人,你是以律法杀人,岂能叫契害真呢?」随后,他也不等对方反驳,直接上手抓住了他的手,「哲魁真啊,听闻你要前来,我可是连着几夜睡不着,一直都在等着你呢!」「走,且跟我进城!!」他拉着刘桃子,大步朝着城内走去。众人跟在他的身后,时不时对视,眼里皆是欣喜与期待。他们对刘桃子可谓是无比的痛恨,这次他来到邺城,非要让他付出个代价来!!他,还有他那个阿爷。大王肯定不会轻饶了他!!高湛就这麽拉着刘桃子上了自己的车,上了车,他忽低声说道:「哲魁真,这些人啊,不是我叫来的,是陛下派人偷偷告诉他们,说你要来,让他们跟着一起来。」「你知道为何吗?」刘桃子眯着双眼,没有说话。高湛咧嘴笑了起来,「陛下是怕我拉拢你,派这些勋贵来盯着,若我与你亲近,岂不是让愿意跟随我的那些勋贵寒心?」刘桃子还是没有说话。高湛却忽然抬起头来,看向了四周。「我要领哲魁真到我府上吃酒!!其馀人等!且给我回去!!」他一声怒吼,跟随在周围的那些人目瞪口呆。高湛再次看向了身边的刘桃子,神色又变得亲切。「可我觉得。」「这几百个勋贵。」「也比不上你一个人。」ps:感谢热心读者大叔的历史资料支持,大叔是个很厉害的历史爱好者,整理编写《西梁刺史太守录》,《东魏北齐太守考》等,曾担任多本南北朝小说的历史顾问,如《谋魏》,《南陈霸业》,《曹魏天子》等等,提供了非常优秀的历史资料,非常感谢,哈哈哈,他就在群里,书友们若是有不懂的东西也可以问他。(本章完) 第196章 你我联手,天下无敌 高湛的马车并没有开往皇宫。而是开往了自己的府邸。同样是诸侯王,可诸侯王之间,也有高低之分,像高长恭这个兰陵王,或者娄昭这样的东安王,在长广王高湛面前,就明显有些不够看了。这位高湛,乃是天下第二人。有重兵在手,有诸多勋贵认同,名望仅次于其兄高演。两人坐在车上,高湛笑得格外豪爽。看起来,他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两人就这麽一路来到了他的王府。在此处驻守的甲士极多,在还不曾到他府上,只是靠近那街道的时候,便能看到那些成群结队的甲士们,来回的在周围游走,那些高处,也都安排了弓弩手,警惕的望着四周。进了正门,两排甲士手持长矛,开出了一条道路来。刘桃子面不改色,跟着高湛一同来到了后院,下了车,早有人备好了宴席。高湛拉着刘桃子来到宴席上,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满是惬意的说道:「真好啊」他猛地看向了刘桃子。「我跟陛下不太一样。」「说起来,陛下这个人。」「眼高手低。」高湛说完,便前倾着脑袋,直勾勾的看着刘桃子,刘桃子一言不发。高湛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了那白森森的牙齿,「作为陛下的忠臣,这个时候,你不是该起身训斥我吗?」「此家事也。」刘桃子开了口。高湛大喜,他猛地拍了下腿,「你说的很对啊!」「今日,你就勿要将我当作什麽大王,我也不拿你当什麽陛下鹰犬,你就与我谈谈话,吃吃酒!」高湛令人拿来酒水,大口吃下,然后递给了刘桃子。「陛下这个人,着实眼高手低,说是谨慎,其实就是好迟疑,猜忌心重,做事不够果断!」「杀了杨愔的第二天,他便后悔了,给我说,或许可以保全其命。」「呵,他拿这是儿戏?打完给人丢个蜜饯,便不打了??」高湛的表情很是夸张,「看看当下的局势吧,晋阳兵,边兵,基本都在他的手里,勋贵无能,能挺身而出的,基本都在他的身边这比文宣皇帝时要好了多少啊??」「你自己想想,文宣皇帝刚刚登基时要对付的是谁,当今皇帝要对付的是谁??」「此二者能相提并论吗??」「就是如此大好局势下,他尚且不能领兵直接诛杀勋贵,不敢直接颁发新令.我可以与你打个赌。」高湛平静的看向了他,「我赌这一次,陛下还是不会有太大的动作,顶多就是借着边防和遇刺的名义杀一些人他绝不敢再多走几步,你赌不赌?」刘桃子回答道:「属下乃是个武夫,不懂朝中事。」「你怎麽会不懂呢」「你是最明白的人,你看的比我都清楚。」高湛幽幽的说道:「其实,我才是这次想谋害你的主使。」「是我给太后说,让她召你前来,也是我告知了晋阳的那些勋贵,暗示他们动手。」刘桃子依旧没有惊讶,点点头,「原来如此。」高湛说道:「其实我与你并没有什麽私仇,先前派人去招惹你,也是奉了他人的令,不得以而为之,说起来,我与你父亲极为亲近,比其他人都要亲近可你知道,好人身边总得有个恶人,我这一直跑前跑后的当恶人,却是结了不少仇。」「我本来的想法也很简单,就是想要利用你,勋贵动你,陛下就动勋贵,勋贵就会来支持我」「可你此番,可是将我打醒了。」「什麽勋贵,百八十个也不如你一个!!」「我要是跟这群蠢物混迹在一起,迟早要被他们害死。」「可是你不一样,你一个人,就足以改变大局,我宁愿舍弃那些蠢物,也想要得到你的相助。」高湛再次将酒递给他,「你先勿要急着拒绝。」「我知道你是想提升那些汉人的地位,除掉这些为非作歹的勋贵我高家便是渤海的汉人啊!」「我身边也是有一大堆汉人幕僚,诸多宗室里,我与汉人重臣的关系最为亲近.甚至身边都有很多他们家的子弟。」「陛下这个人,太过优柔寡断,并不适合你。」「就说这一次,若我在晋阳,你一路杀穿,来到我面前,我会直接下令,让你将皇宫里所有的人都拉出去砍杀了。」「我知道你敢这麽做,你知道我也敢这麽下令。」「你看,咱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还有那均田,均田对吧?若是我上位,搞!全国均田!不均田的都砍了!」「什麽汉人不为兵,我若是上位,都一样!都他妈的可以当兵!」「还有那什麽汉人不做将,我若上位,谁有本事谁当将军!」高湛有股异样的侠气,跟保守肃穆的高演截然相反。兄弟二人,一个看起来成熟稳重,另一个看起来任侠豪迈。「怎麽样?」「要不要来帮我?」「你说什麽我就做什麽!我们俩联手,天下何人能挡?」看着亢奋激动的高湛,刘桃子轻轻摇头。「陛下对我不薄。」高湛看着他,打量了许久,又笑了起来,「不考虑几天?」「不考虑。」「大王要杀我吗?」高湛抿了抿嘴,又摇着头,「不杀,不杀,你就在我这里住」正说着,外头忽传来喧哗声,和士开快步走了进来,朝着高湛一拜,然后低声说了些什麽。高湛再次看向了刘桃子,他笑了起来,「天下人不只是拿我当恶人,还拿我当蠢人嘞!」「起来吧,起来吧,跟我去见见人。」高湛拉着刘桃子,就往门外走。刚刚走到了门口,就看到一人粗暴的撞翻了左右的甲士,朝着这里大步赶来。高湛笑着上前行礼拜见。「表兄!!」来人正是娄睿。看到高湛,又看到跟在后头的刘桃子,娄睿脸上的怒色也即刻消失,他也换上了笑容。「大王何苦如此逼迫呢?」「太后连着几次催促我来接刘桃子,大王将他藏在后院,弄得我总是挨骂,还有这些不长眼的.」高湛勃然大怒,他指着远处那些甲士,「我表兄前来,你们还敢阻拦??当真是活够了,来人啊,将这些人都给我拉出去砍杀了!!」「大王!」娄睿赶忙拉着他,「这些人也是忠心为主,算了,算了。」高湛又跟他扯皮了几句,这才看向了一旁的和士开,给了他一个眼色。「兄长啊,我甚爱桃子,便跟他吃了些酒,不曾想,耽误了母亲的事情,还使得兄长替我遭罪还请宽恕。」「我让和士开准备了些礼物,现在就送往您的府上,作为赔礼.」娄睿笑得双眼都眯了起来,「何必多礼,何必多礼」两人攀谈了许久,娄睿方才带走了刘桃子,高湛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他这才看向了那些甲士,「做的不错,为了我连诸侯王都能拦下,确实忠心,升你们的官职!每人赏十金!」「多谢大王!!!」高湛转身朝着后院走去,和士开却跟在了他的身边,「大王,事情没有成功吗?」高湛的脸色很是难看。「不好成啊.这厮有大才干,若杀了他吧,陛下就是再优柔寡断,也会直接领兵前来邺城,抓我治罪.若是不杀吧,不能收复,等他回去相助兄长,那便是吾等之灾。」看着头疼不已的高湛,和士开忽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哦?说说看?」「从刘桃枝这里下手。」娄睿此刻拉着刘桃子出了府。娄睿眯起双眼,「我本来是要亲自去迎接你的,可骑士告诉我,你明日才会赶到」「这厮是越来越厉害了。」他猛地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脸色变得有些肃穆,「无论他与你说了什麽,你都勿要相信。」「他是真正的鲜卑性子,做事很少考虑后果,一时兴起,说做就做了,而且想法多变这城内外都是他的人,他若忽然想要杀你,你可跑不掉.」「他准是看你勇猛,故而想要拉拢你。」「这些时日里,被他拉拢的人不少.」「大人也是其中之一?」娄睿赶忙清了清嗓子,「我与他过去就亲善,说实在话,陛下太过严肃,有些时候,就不太好亲近,尽管热情,总觉得差了点什麽,可这位大王就不同了,他若是亲近你,那是真的亲近.」娄睿很难去形容这种关系,他们俩人对娄睿都很客气,但是陛下的那种客气,像是对待臣子,而高湛的那种客气,像是对待亲人或朋友。「但是你就勿要想了,唉。」娄睿忽长叹了一声,看了看左右,低声说道:「长广王可能要谋反。」「大人为何要这麽说呢?」「当初我们诛杀杨愔的时候,陛下曾对他说:若事情成功,则以你为皇太弟。」「这句话,我们几个人也都听到了。」「可到了如今,事情顺利成功,长广王也算是功不可没,可陛下却册封了太子」「长广王到达邺城之后,一改平日里的性格,四处结交好友,来往权贵,操练邺城兵马,这城内上上下下的将领,都换成了他的人。」「我从未见过这样做事的人,那真的是说做就做,半点不迟疑.跟你倒是相似。」刘桃子再次问道:「那大人要站在哪边呢?」娄睿浑身一颤,赶忙推了下刘桃子,「这是什麽胡话,我自然是要在皇宫里服侍好姑母」两人越来越靠近皇宫,娄睿抬起头来,认真的说道:「我家姑母人很好,尤其是对亲近,很好但是吧,你要记住一点,无论如何,都不要忤逆她的话,她说什麽就是什麽,哪怕她说姑父还活着,你也得点头说昨日见过.」「她最不喜欢别人忤逆她的话,一定要记住。」「然后,便是不要在她面前谈论陛下和长广王的事情。」「嗯,还有,表情勿要这麽凶狠,稍微和善些」娄睿絮絮叨叨的讲述着拜见太后的诸多规矩。到了皇宫门口,还是熟悉的操作,取下了武器,拿掉了甲,换了衣裳,而娄睿一直都在等着。在完成了一些手续之后,娄睿方才带着他往太后的寝宫走去。刚刚走到了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了欢笑声。叽叽喳喳的,犹如鸟雀。娄睿领着刘桃子走进来,太后正坐在中间,身边围绕了许多的女子,这些女子年纪都不大,莺莺燕燕,围绕在太后左右,逗得太后哈哈大笑。娄睿低声嘀咕道:「要是早一年,都没人敢进来」「拜见姑母!!」娄睿大声说道,刘桃子跟着他一同行礼拜见。娄太后这才看向了他们两个人,娄太后的脸上满是慈祥,她温柔的看向了刘桃子,「小子,站起来让我看看。」围绕在她周围的那些女子们,此刻也是脸色通红,娇羞不已。她们当然知道自己被叫过来的原因。这些人里,不是娄姓,便是高姓,年龄相仿,没有差距特别大的。她们也都看向了刘桃子。刘桃子猛地站起身来,眉头紧锁,眼神凶悍。「啊!!!」有女子尖叫了一声,注意到自己失态,赶忙捂住嘴,后退了几步。其馀几个女子看到他这般凶狠模样,也是吓得连连后退。娄太后瞪了她们一眼,骂道:「不成器的东西,这相貌堂堂的雄伟丈夫,便那麽可怕吗?」娄太后尤其好颜面,这些女子的表现,让娄太后很是不满。她已有了些怒色,娄睿赶忙说道:「姑母,桃子刚刚从塞外回来,杀气腾腾,别说她们,便是我见了都怕.」「你十三岁就跟着你姑父上阵砍人了,你怕个卵?!」娄睿摸着头,嘿嘿直笑。娄太后骂了几句,脸色却也好了些,她再次看着面前的刘桃子。「知之,是叫这个字吧?哎,你勿要见怪,这些人啊,都是出生在邺城,再也没有边塞人的性子了,都是喜欢那些擦粉涂唇的什麽浪荡世家子都是些不中用的.」「你且过来坐。」「多谢太后。」刘桃子上前几步,坐在了太后的身边,太后挥了挥手,让那些女子们离开。娄睿也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一旁,娄太后就当没看到他。娄太后拉着他,反覆的打量,越看越是满意,「类父,类父。」「跟你阿爷一般强壮,跟你阿母一般好看。」「真好啊,我那几个儿子,便是谁都不类凶残到了极点」娄太后说起这件事来,忍不住擦起眼泪,「若是高王还在,不会让你遭受了这般委屈,也不会让我受这样的羞辱.」「姑母.」娄睿开了口,娄太后擦了擦眼泪,平复了心情。显然,娄太后也看的明白,自己前脚在高湛的教唆下下令让刘桃子前来,随后就有人在路上设伏。她怎麽会不知道谁是主谋?高湛来到邺城后的举动极大,又不曾瞒着人,她又怎麽会不知道儿子是什麽想法?可便是知道了,娄太后也无能为力。她不喜欢在骨肉之中做出选择来,再混蛋,再可恨,可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娄太后没有询问路上的事情,甚至都没有再提起勋贵和皇帝,她只是询问了刘桃子这些年的情况,又给他讲了些过去的事情。就像是跟晚辈闲聊。不知说了多久,娄太后忽然说道:「王晞派人给我送来了书信,书信里说:你很喜爱斛律光家的二女,想要迎娶她,可被斛律光所拒绝,说你不过是苍头奴之子,不配迎娶他的女儿,是这样吗?」她有些生气,「这斛律光又是个什麽大人物?苍头奴又如何?我家的苍头,也是他能轻视的吗?」刘桃子一愣,顿时沉默了下来。娄睿皱起了眉头,忽有些头疼。他是真的不想参合兄弟俩的事情,可这件事,又没办法去躲,什麽王晞上书,王晞敢私自给太后写信??什麽喜爱斛律光家二女,斛律光才他妈的多大,他的小女儿今年可有十岁??刘桃子都不曾见过人一面,上哪里去喜欢??继续一想,里头又是一大堆的事情,娄睿长叹了一声。「姑母.」「怎麽?难道这件事是假的?」娄睿纠结了片刻,方才无奈的说道:「我听闻陛下准备让太子迎娶斛律光家的长女而.长广王,想要让其孩子跟斛律光家的次女定亲」娄太后大吃一惊,顿时也想到了其中的联系,她再次动怒,她很想说些什麽。可面对如此局势,她也只好将这怒气全部都藏在心口。殿内忽然安静了下来,三人都没有说话。刘桃子打断了这寂静的氛围,「太后,长广王想让我迎娶宗室女,陛下想让我迎娶斛律氏女。」娄睿大惊,赶忙暗示刘桃子,让他勿要多说,可刘桃子就像是没听到。「当下能制止乱局的,唯有太后一人,我不知太后如何抉择,只请太后能出面,大齐社稷,刚刚有些起色,不能再陷入内乱争斗了!」(本章完) 第197章 成安新谈 在刘桃子到达邺城之前,田子礼等人便已经到达了成安。成安外的雪地也不太乾净。道路格外泥泞,好在,道路两旁并没有什麽堆积起来的黑色小雪山。地面之所以肮脏,只是因为踩踏。他们刚刚靠近了成安城,就看到了远处那火热的场面。成安城门外,格外的热闹。就看到城门外设立了几个大营帐,有百姓们站在风雪之中,瑟瑟发抖,四周都有篝火。这篝火在狂风之中艰难的摇曳,一阵冷风打来,火几乎要熄灭,甚至那火光都已经消失了,可是在下一刻,又有火苗跳出来。在这冷酷的寒风之中,篝火竭尽全力,拼命的散发出微弱的火与光。这点微不足道的火的周围,挤满了破碎的人,他们的穿着破烂,相貌不堪,眼神呆滞。「下一个!!」有人叫道。有一个破碎的人忽完整了过来,他收回手,大步朝着城门走去。城门外,坐着许多的吏,他们正在一一核实面前亡人的身份,然后给与他们证件,吩咐他们往后勿要再逃,好好生活。田子礼等人看着这熟悉的一幕,皆有些惊讶。「这是在安置亡人??如今的成安令是谁??」他们纵马从这些篝火前缓缓走过,一路来到了城门口。城门口的吏看到忽然出现的贵人,吓了一跳,纷纷跳起来,惊恐的行礼。「王何生??是你吧??怎麽你还在当散吏??」姚雄忽开口问道。其中一人抬起头来,这才惊喜的发现,忽然出现的贵人竟是自己的同窗!田子礼,寇流。这俩他也认识。他大喜过望。「姚姚公??怎麽是你们??」「山魈公呢?他来了吗?」山魈公这三个字就像是忽然开启了什麽神秘按钮,片刻之后,左右那些吏,远处的士卒,篝火边的百姓,纷纷抬起头来。他们彼此对视,嘴里低声念着「山魈公?」,「山魈公」。一瞬间,城外皆是被念诵的山魈之名。姚雄都惊呆了。「他还没来.」田子礼清了清嗓子,问道:「当下成安令是何人?」「是路公。」「陆公??怎麽还是他,他不是升官了吗??」姚雄困惑的问道。「是路,路祭酒,路令史.」姚雄大喜,「现在他是成安令??」田子礼却皱起了眉头,「他不是在朝中担任了职位」「他在哪里??」面对这麽一群达官贵人,这吏可不敢放肆,当即吩咐左右继续留在这里办事,自己则是带着他们几个人朝着县衙走去,姚雄对此颇为不满,「搞得我们不知道路一样,还需要你来带我们过去?」王何生苦笑着说道:「姚公,现在可不像当初啊,您是正式的官员,若是不护送,我要被问罪的。」姚雄大笑,「此城之中,除却路公,以我的品级最高,有我护着,你怕什麽?」「话说,都这麽久了,你怎麽还是个散吏?」王何生苦笑了起来,「姚公,这县衙里的职吏和散吏,是有人数限制的,当下担任职吏的,各个都比我厉害,我还能怎麽办呢?」「哦,好像也是这个道理。」「你们还在忙着授田?」「是啊,成安当下的户籍是越来越多,这城里,也是一天好过一天.」王何生笑着看向了前方。成安城内颇为乾净,四周都能看到那缓缓升起的炊烟,甚至还能看到有人冒着风雪出门,裹着厚厚的衣裳,手里提着东西。远处传来犬吠声。当真是跟姚雄去过的诸多城池都不一样。姚雄跟他攀谈起这里的情况,田子礼却眯起了双眼,他打量着周围,忽问道:「王君.律学室如何了?」王何生长叹了一声,「唉,别提了,准备停止了。」姚雄大惊失色,「为何啊??」王何生摇着头,「没位置啊,学了律法却没地方做吏啊,各地的人数都满了,只能去外地,而外地都需要自己人,谁要外地人来当吏呢?」「成安人又多,若是其他城池,律学室几个月也凑不出一批人,而成安呢,期期爆满.」「唉,说起来都是烦心事。」姚雄都惊呆了。田子礼却笑着解释道:「过去的吏那都是消耗品,用完了就换,所以能维持平衡,可如今,吏不被消耗,又不能升为官,律学室自然就变得无用了」姚雄瞪了他一眼,「律学室完了,我看你怎麽还这麽开心呢??」田子礼摇着头,「与你这契胡没甚好说的。」他们一行人来到了官署,此处更是热闹,得知他们前来,县衙内众人纷纷跑过来,跟他们寒暄问候。在这里的都是他们的老友。众人笑着寒暄。门吏许老吏尤其惊讶,他拉着姚雄的缰绳,「雄,啊,应当是姚公才对!听闻你跟着刘将军升了官,发了大财!」刘桃子这一行人的经历,在成安简直就是个传奇。他激励了所有的吏,也鼓舞了所有的百姓。尤其是对这些对未来几乎没有希望的吏眼里,他们的成功便是唯一的火光,那是他们唯一有可能走出来的道路。姚雄听闻许老吏的话,仰头大笑。「是真的!是真的!」「兄长如今在邺城,过几日便要前来!」众人听闻这句话,更是惊喜,纷纷大叫起来。场内一片喧哗,终于,片刻之后,有一人在众人的簇拥下,出现在了远处。田子礼,姚雄,寇流等人,纷纷下马。来人正是路去病。路去病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他们身边的,看到他们几个人,激动不已,甚至都有些想要落泪。三人拜见了他,便被他拉起来。「桃子兄呢?」「他还在邺城。」「不过,路公,您不是在朝中任职嘛?」「啊?桃子兄没有与你们说嘛?」路去病瞪圆了双眼,「我当他是看完不回信,原来是看都不看嘛?我原先是在朝中任职,后来陛下从朝中挑选了许多人,分发到地方,我便是其中之一」田子礼笑着问道:「这次挑选的,只怕都是汉人?」「哦?」「你这麽说,好像还真的是」「是我兄长给陛下提的建议。」「原来如此。」路去病带着三人往自己府内走去,边走边说道:「这成安跟当初可不同了,自从陆公大治地方之后,中原诸多县城,以成安最为富裕,无论是户籍,还是粮产,皆是名列前茅,便是邺城,都要跟我们索要粮食呢!」「哈哈哈,我上任之后,继续了过去的政策,当下城内啊.」路去病喋喋不休的讲述着这里的情况,三人都只能是听着他的讲述。如此到了屋内,他还是没有停下来。大家一起吃饭,他还是没有停下来。到最后,是田子礼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那时,路去病正在讲述律学室。「路公,律学室真的办不下去了吗?」路去病解释道:「过去读完律学室,就能直接来参与应试,可现在官衙不缺吏,不开应试,而周边诸郡县,又不太喜欢任用自家人.故而律学室也难以支撑,可前来读书的人还是不少.」田子礼忽感慨道:「真好啊,我们那边塞,想找个认字能写的,着实困难,还得靠周围郡县的救济,才能勉强找到些小吏来用,可还是严重的不足,无论是民夫那里,还是边戍各地,我们开了律学室,但是还得教他们认字,唉,实在是令人羡慕啊。」「子礼是想带些人才去武川?」路去病一眼就看破了他的话里话。他又说道:「你有这样的想法,直接给我说就是了,不必用那对付其馀郡县官员的话术。」田子礼脸一红,赶忙低头,「是我失礼,请您宽恕。」路去病抿了抿嘴,又说道:「边塞需要人,这我明白,以桃子兄的名望,还有你们几个的遭遇来说,肯定也有人愿意前往,可那边毕竟还是太远,这路也不好走,我可以派人去问问,去联络,可我不会强行送人前往边塞的。」「这是自然,兄长也不会允许我们强行带走他人的。」「只希望路公能告知他们,那边是兄长在管事,我们可以一路护送,不会遭遇危险,到达那边后,若是能立功,兄长就会表奏其为官,不会缺乏赏赐,那里有很多很多的空位,也有很多很多的机会我们这样庸碌的人,都因为跟随兄长而得到了升迁,正式为官.」路去病挥了挥手,「你不必多说,这些我都明白,我也知道该怎麽去说。」姚雄这才反应过来,「难怪你这厮方才那麽高兴呢!」「我也是想着他们有出路方才开心.成安什麽都不缺,可武川是什麽都缺,无论是读书人,还是匠人.」路去病忽然又问道:「我听说,桃子兄此番返回,遇到了诸多勋贵截杀,这是真的吗?」「当然是真的!」「路公,我给您说啊.」众人正聊着天,忽有人叩响了门。「县令,长孙县尉求见!」路去病猛地起身,拍了下额头,「怎麽忘了县尉呢?快请他进来!」很快,长孙迦叶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屋内,他看向了面前的田子礼等众人,抿了抿嘴,却没有叫他们。田子礼赶忙拜道:「长孙公称我为子礼便是。」「哈哈哈,说起来,你们官职比我还高,岂能如此称呼?」长孙公说着,又看向了姚雄,眼神略微复杂,「听闻你当下也是杂号将军?」「是这样的。」路去病赶忙邀请长孙迦叶坐在了一旁。姚雄继续跟路去病谈论起了回来时所遇到的诸事,长孙迦叶听着,只是不断的吃酒。众人聚了许久,路去病想起自己还有事情要做,方才请他们暂时休息。众人走出来的时候,长孙迦叶猛地拉住了姚雄的手。姚雄一愣,「长孙公??」长孙迦叶迟疑了许久,嘴唇哆嗦着,如此纠结了许久,他方才抬起头来,问道:「刘将军身边还缺人吗?」「啊???」长孙迦叶的嘴唇颤抖着,眼里满是愤恨。「过去,我在这里任职,虽然没有什麽升迁的机会,可我伤成这样,也没有什麽追求.」「可当今陛下,实在不怜惜我们啊!!」「我十馀岁的时候,就做了甲士,谈不上立下多大的功劳,却也是经历了无数次的血战,活到了今天.」他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腿,「我的腿被射穿,站不稳当,走不稳当,只能离开边塞,来这里当个七部尉.可陛下,他却开始罢免我们这些老人,改用那些汉人来取代我们七部尉,有三个人已经被换掉了,我实在不想落到这般下场。」「我虽受了伤,可我还能骑马,还能射箭,还会练兵.与其被人丢弃,倒不如我自己离开。」「若是刘将军身边还缺人,我愿意跟着他去边塞」长孙迦叶的官职品级虽然低,可却是最为重要的部门,负责都城周围的治安,其他县城,是没有这个职位的,只有皇城周围一圈才有。他麾下的骑士,也是最精锐的国人骑兵,甚至有两个百人的骑兵队,就算在边塞,能随手掏出两百正儿八经鲜卑骑士的,那也是大型戍镇了。看着面前悲伤不已的长孙县尉,姚雄沉默了许久。「缺。」「等兄长到来,我亲自与他说。」长孙迦叶很是欣喜,「多谢,多谢」三人此时暂时分别。寇流外出,直奔向城外的张家村,急着要去见母亲。姚雄则是要去城内见自家的亲戚。田子礼则是要去见自己的那些老弟兄们。姚雄最先达到了目的地,他的亲戚就住在城内,且也没有太多,只有一个姐姐和姐夫。姚雄年少时失去了双亲,是姐姐拉扯长大的,姐姐对他格外的宠爱,在成家之后,也没少帮助,这使得他姐夫对他有很大的成见,总是恶言相向,辱骂教训。可这次相见,情况却变得不同了。姐姐还是原先的模样,抱着姚雄痛哭,姐夫则是自豪的坐在一旁,将大门敞开,让左右都看到这位曾经他最不愿意提起的亲戚。「我弟弟回来了!!」「我弟弟,如今在边塞做将军!!」姚雄的姐夫个头不高,有着圆滚滚的肚子,他是县衙的庖厨,有一手不错的厨艺。他站在院里,看着外头那些邻居好友们,脸上满是得意,笑起来,都看不到他那小眼睛。几个小外甥围在姚舅父身边,吵着要礼物。姐夫决定亲自下厨,拿出了舍不得用的食材,来款待这位成器的弟弟。而姚雄丝毫没有因为得势而反击过去辱骂教训自己的姐夫,也没有板着属于贵人的脸,他依旧是老样子,一脸傻笑着,偷偷多拿了几块肉,惹得几个小外甥尖叫。姐夫踮起脚来,摸着姚雄的头,说是要沾点福气。家里洋溢着欢乐的笑声。张家村。多日不见,这里的变化最大。因为刘桃子的关系,几乎没有人敢得罪这里的百姓,甚至还吸引了一些有关联者前来定居。村落四周都修缮了围墙,不算高大,却能防御寻常猛兽。正是冬季,外头倒是没什麽人。只是这里头的规模,已经有点大村镇的意思了。寇流领人返回,当即就引起了轩然大波。张二郎从他这里得知了兄长还在世的消息,痛哭不已。寇流也见到了母亲。跟先前相比,母亲几乎没什麽变化,在寇流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她便认出了他的身份来,高呼我儿。母子相见,氛围温馨。寇母对儿子极为疼爱,此刻拉着他的手,却没有去询问战场或塞外的事情,只是说着过去的回忆。坐在炉火边,寇流倍感惬意。他已许久不曾如此舒适,如此惬意,就像是忘却了所有的动乱,只觉得面前这火炉实在是温暖,他也只想伸直了双腿,躺在一旁,听着母亲的声音。而田子礼这里,情况却变得有些不同。一处府邸内,田子礼惊诧的看着面前的诸多兄弟。「什麽??」「造反??」看着面前这些蠢蠢欲动的兄弟们,田子礼皱了皱眉头,「说清楚些!」一人开口说道:「兄长,其实也不算太久,就是前端时日,有位王公,派人给我们送钱,说想见见我们。」「我们就与他见了面,此人与兄长一样,都是见不得这些鲜卑人横行!」「他说,可以相助我们起事,不只是可以给我们钱,弓弩,甲胄,甚至还能送我们到邺城之内」「他说,当下正是大乱,我们可以挟持大人物,逼迫他谋反,干成大事!!」田子礼缓缓眯起了双眼,「那位王公,如今在何处?」「他已经走了,留下东西就走了,我们也想找他,却找不到没说什麽时候回来,兄长,现在可以起兵了嘛?」「起兵?起个卵的兵!!你们这十馀人,都不够人家邺城一个甲士打的!」「况且,鲜卑人.鲜卑人,这天下的乱象,难道就只是鲜卑人所造成的嘛??」「啊???」众人都惊呆了。(本章完) 第198章 我家刘公 您过去可不是这麽说的!众人坐在田子礼的面前,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田子礼皱了皱眉头,「总之,勿要着急,这不像是什麽机会,却像是贼人的计算。」「你们回去之后,就当无事发生,继续准备,若是有人联系了你们,记得告知我。」「唯!!」众人起身离开。田子礼的眉头紧锁,没想到,这次返回成安,竟还有如此收获。倘若是过去的他,或许此刻就大笑着领着兄弟们去办事了,可是此刻,他却不那麽想了。这肯定是有人在背后运作。可到底是什麽人做的呢?又是出于什麽目的呢?田子礼陷入了沉思,他走出了门,决定先将村落的事情放在一旁,将这件事给查清楚。他匆匆走出了府邸,上了车,消失在了远处。在马车离开之后,有路过的挑粪工沿着他所走的路,一路缓缓前进,终于,他走进了一个小巷子,随后消失的无了踪影。一处狭小的府邸内,许老吏关上了门,走进了内屋,又再次关上了门。屋内格外的昏暗,可屋内的人并不在意这一点。两人面向而坐。许老吏低声说道:「刘桃子没有领着他们前往邺城,俨然是怕高湛向他们动手可高演在,高湛不敢对他下手才是,显然,刘桃子此番前往邺城,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要拜见娄昭君,他肯定会大有动作!!」阴影之中,一人的低沉的声音响起。「你继续去跟他们的人接触,想办法获取更多的消息。」「将军非常的重视这件事,从老家来了许多人,你要更加用心,此番大事,不能不成。」许老吏的眼里闪烁着愤怒,「刘桃子让将军遭受了这样的羞辱,若是不能手刃他,如何能对得起将军的厚待?」「且放心吧,我会全力以赴,在所不惜!」一瞬间,无数的鸽子从城内飞出去。鸽子扑闪着翅膀,穿过了城墙,撕破了云层,以矫健的身姿,朝着故土的方向飞去。「将军!!贼儿军!」地面上出现了一行骑士,看着半空之中的鸽子,战马放开了速度,竟是比鸽子还要迅速。骑士们纷纷拉起了弓箭,一一射杀。他们动作极快,一只只鸽子从半空之中掉落,有人捡起了鸽子,拿起书信,顿时有几个文吏被带到这里,开始试图破译这伪周人的书信。有骑士继续追击,而那几个文吏则是比较了起来。被间谍祸害了这麽久,北齐倒也不是没有任何的收获,他们试图去破译对方的密码文,同时也想要收复几个伪周来为自己所用。更换密码文在此刻绝对是一个极为麻烦的事情,而破译同样是如此。双方都在焦灼的对抗。文吏们聚集在一起,正在试着破译,而戴着面具的骑士就站在一旁,等着他们能拿出什麽有用的线索来。就在他们忙碌的时候,有骑士飞奔而来,下了马,来到了面具将军的面前。「将军.长广王请您放下手里的所有事情,即刻前往他的府邸。」刘桃枝一愣,他抬起头来,看着远处那些飞翔的鸽子,迟疑了片刻。「好我现在过去。」邺城,皇宫内。娄睿无奈的闭上了双眼。这两个儿子之间的斗争,是老太太最不愿意提起的话题。娄昭君同样有些惊讶,她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刘桃子,似乎是想不明白他怎麽敢如此说。下一刻,娄昭君终于是怒了。「你是什麽意思?你觉得我的两个儿子会自相残杀吗?!」娄睿正要开口为他辩解,刘桃子却点了点头,「是的。」娄昭君的脸瞬间通红,她颤抖着就要举起拐杖。「长广王在邺城招兵买马,联络勋贵,陛下则是在纵容他继续这麽做。」「长广王在积攒势力,陛下又何况不是呢?」「当下中军,刘洪徽一除,便是以高长恭来代替。」「陛下又让平原王,彭城王等人相助自己。」「是长广王准备的快,还是陛下准备的快呢?」「如此下去,便是邺城与晋阳开战,您的两个儿子当中,只能活下来一个。」娄睿的脸色愈发的惊恐。娄昭君抓着拐杖的手颤抖着,却迟迟没能落下,她缓缓放下来,忽委屈的哭了起来,「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刘桃子继续说道:「太后,我世代家臣,所想的乃是大齐之事,故而冒犯了太后,请太后治罪,不过,这些话,臣不得不说。」「大家都惧怕太后的权势,故而不肯以实言相告。」「如此下去,不只是您会失去儿子,更严重的,可能会造成大齐分裂,到时候,伪周定然不会错过好戏,他会与突厥人一同进攻,大齐经历了许久的动乱,刚刚有了些安稳模样,一瞬间便会被撕毁破坏。」「太后是人母,却也是天下之母,无论是出于为人母,还是为天下母,都不该视而不见,躲在后宫,这件事,唯独您可以解决。」娄昭君猛地看向他,眼神里没了悲伤,多出了些杀气,「那你想让我如何解决?!」「当下就是最好的时机,太后可以直接召见长广王进入后宫。」「我们就在此处擒住他,拿下他之后,您下诏让娄大王来执掌邺城大军,再以长广王身体不适为由,将他留在身边。」「只要长广王没了兵权,无法外出,那动乱自然就会消除,娄大王有威望,有您的支持,自然能接手邺城之兵,到时候,您再要求陛下出面治长广王的罪行,嗜酒,无礼。」「陛下只要下令,罢免他的官职,让他留在您身边尽孝。」「那事情都都能解决了,您能保全儿子,能保全江山,陛下没有了内患,也能全力而为,大治天下。」刘桃子的语速极快,巴拉巴拉就给说完了。娄睿瞪圆了双眼,目瞪口呆。他先前就觉得高湛这个人太危险,太鲜卑,主要就是因为他很少迟疑,想到什麽就是什麽,直接开干,可此刻听刘桃子说完,娄睿方才惊醒,高湛算个卵啊!真正危险,真正鲜卑的是面前这个家伙啊。这才刚进邺城,开口就要太后帮忙擒拿长广王。你是疯了吧??娄昭君咬着牙,「这是六子让你来告诉我的??」「不对,不对,我那儿子做事最是谨慎,不会如此急促」娄昭君顿时迟疑了起来,皱着眉头,不知该如何言语。看着无比纠结的娄昭君,刘桃子再次说道:「太后,事情不能迟疑,您坐在后宫里,当作什麽事都没有发生,那天下就会太平吗?兄弟便不会相残吗?!」「能解决这件事的,只有您了!」「您若是觉得囚禁长广王不妥,那就暗中相助长广王,毒杀陛下,让他上位!」「你!!!」「太后总得做出一个决定来!无论是支持谁的决定!都得有一个决定!!唯独不能什麽都不做!!」「我!!」「请太后下令!!」娄昭君的脸色不断的变幻,她站起身来,来回的踱步,脸上杀气腾腾。娄睿压低了头,跪在太后面前,一言不发,瑟瑟发抖。「你让我想想,你让我想想。」「出去!都出去吧!!」娄昭君此刻头疼不已,她挥舞着拐杖,将两人都赶了出去。刘桃子无奈的起身,拉上了娄睿,没有再多说什麽,行礼后,转身离开。「你吓死我了!!」「你疯了吗?!」「你!!」从皇宫出来,娄睿还是一脸的惊恐,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刘桃子,「你到底想要做什麽啊??」「大王,此举是为了大齐,若是两人开战,不知有多少人死掉。」「大齐哪天不死人??」「少点人死掉,终归是好事。」「桃子,我可与你说,这件事,不是那麽容易做成的事情,姑母的性格也是多变,现在喜欢你,明日可能就会厌恶你,你急着掺合兄弟俩的家事,迟早会惹出天大的祸来!」刘桃子忽然停下了脚步,他转过头,看向了娄睿。「大人。」「我听闻您身经百战,作战时格外的勇猛,能以一敌十。」「可到了如今,为何却变得这般怯弱呢?大齐江山若是不稳,大王还能享受当下的富贵吗?这般富贵,这般江山,都是大王这样的人所打下来的,怎麽如今,却一点都不在意其死活呢?」娄睿顿时愣住了,他几次想要开口反驳,却都说不出话来。他长叹了一声,挥了挥手,「随你怎麽做,反正我是不会参与,我不能参与我打那麽多的仗,流那麽多的血,就是为了安心享受,我不干那冒风险的事情!!」娄睿气呼呼的离开了这里,可好在,这次他并没有带走高王剑。刘桃子往前走了几步,正要上马,忽有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他的面前。一人笑着走下来,朝着他行礼。「少家主,我奉家主之令,特意来接您。」「你家主是哪个?」「额是您阿爷。」「带路。」刘桃枝在邺城是有自己府邸的,只是这个府邸平日里没什麽人。府邸的位置很不错,规模也不小,是在『贵人区』。刘桃子跟着来到这里的时候,里头依旧是寂静无声。门外的甲士带头行了礼。刘桃子推开了门,粗暴的走进了自己的『家』,尽管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里。刘桃枝就站在不远处,听到开门声,猛地转过身来,他早已取下了面具,他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刘桃子关上了门,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我妈呢?」刘桃枝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却还是指了指内屋。刘桃子快步走到了内屋门口,刘桃枝一把将他推搡进去,随即迅速关门。「桃子!!」刘张氏迅速起身,快步跑来,刘桃子脸上的冷酷顿时消失,他低下头来。「桃子,可是想死我了看看你,都饿瘦了,没怎麽吃东西吧?」小武站在一旁,也是笑着开了口。「兄长。」刘桃枝冷哼了一声,坐在一旁,骂道:「这厮都快长得跟熊罴一般大,现在比我都高了半个头,还他妈的瘦了??再吃下去,往后出行就得两匹马来驮着了!」刘张氏却不是这麽想的。她抚摸着桃子的脸,眼里满是泪雾。「桃子,受了不少委屈吧?」「当初阿,你就该留在我的身边怎会吃这麽多苦.」她忍不住擦拭着眼泪。「妈,我没受什麽委屈.」「自己人都出兵拦截你,还算不受委屈?这些恶人」母亲有着说不完的话,刘桃子听的很是认真。听到他们一直在说,刘桃枝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们。「叙旧的话,往后再说。」「先说说你给乃公招惹的麻烦!!方才长广王找我,逼我站队,又把我的兵权给下了刘洪徽那事,唉,我这唉。」刘桃枝连着叹气,却没有发怒。在高洋驾崩之后,刘桃枝的状态明显也有好转,不再像过去那般凶残暴躁的可怕。整个人都变得平静了许多。他过去杀了不少的人。想要杀他的人也不少。当下高湛显然就是要挟持他来威胁刘桃子。刘桃枝做梦都没想过会有这麽一天,在过去,他一直都担心别人挟持桃子来威胁自己,可当下这事,怎麽感觉有点不对劲呢???看着一脸沉闷的刘桃枝,刘桃子缓缓说道:「你不必担心,待在家里便是。」刘桃枝不屑的瞥了一眼刘桃子,「那是,有刘公在邺城,我还.」他猛地反应过来,浑身一颤,看向了刘桃子。他的声音都变了。「你想干什麽?!!」他明锐的感觉到了自家刘公是想要做些什麽大事。刘桃子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刘桃枝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我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听皇帝的诏令,不做任何多馀的事情,不去质问,也不去反驳。」「你若是想要活着,便该多听听我的话,知道什麽是父子,知道什麽是君臣!!」看着又开始暴躁起来的刘桃枝,刘张氏挡在了两人之中。「良人,勿要动怒。」她看向了刘桃子,问道:「你这次进后宫,莫不是跟太后商谈了什麽大事?」面对母亲,刘桃子缓缓点头。刘张氏皱起好看的眉毛,许久都没有说话。她想了很久,忽说道:「这件事,勿要再跟任何人提起。」刘桃枝赶忙开了口,「那我们这里」「良人,事情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便勿要多想了还是按着过去的办法,良人做良人的事情,而桃子去做他的事情,互不干涉。」这一天,刘桃子便住在了此处,对他来说,有刘张氏所在的地方,便是家。刘张氏有着无数的话与儿子说。她还亲自做了饭。刘桃子许久都不曾吃过她所做的饭,吃的极为香甜。唯一不开心的大概就是刘桃枝,他坐在上位,阴阳怪气,却也算是一同坐下来吃了顿不错的饭。一家人吃着饭,刘张氏说道:「桃子,当初因为一些事,我假死脱身,其中许多事,你也不必知晓,只记得,若是太后询问,便说我已经不在人世当下还是不够太平」这一夜,大概也是刘桃子睡得最死的一个夜。次日,天蒙蒙亮。外头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是娄睿。娄睿没有说任何话,拉着刘桃子便走。刘桃枝也没有出来与他们相见,刘桃子看了眼府邸,跟着娄睿朝着皇宫出发。走在路上,娄睿这才咬着牙说道:「我不知是什麽情况.姑母她竟真的想要做事。」「记住喽,这次,你欠我一个大恩情!!」「记住了。」娄睿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脸,「我迟早会因为今日所要做的事情而后悔.」他们一行人急匆匆的来到了后宫。娄昭君坐在中间,左右无人,她的脸色终于变得坚决。在假装无事发生,任由两个儿子争夺和出手帮助一方的抉择之中,她选择了后者。她抬起头来,愤怒的看向了娄睿和刘桃子。「我这次帮助六子,只是因为不想看到国家动乱,兄弟阋墙,可九子的命,我也保定了!!」「哪怕是他高六子,也休想杀了我的儿子!!」「谁要是敢伤他杀他,无论是何缘由,我定杀不赦!」娄睿赶忙行礼,「姑母,吾等绝不会伤了长广王!!」娄昭君没有理会他,却是看着刘桃子,直到这一刻,她还是觉得刘桃子是高演所授意的,就算不是,也是高演这一方的谋士。此番前来劝说自己,就是想帮助高演来搞定长广王。她可以出手平息争斗,但是绝对不能看着儿子死在自己面前,她失去的儿子已经够多了!刘桃子朝着她行了礼,「太后,只要长广王能留在您的身边,整日吃酒作乐,不去招兵买马,不去干涉什麽朝政,那陛下一定会全力保护他!」「好。」「来人啊。」「宣长广王高湛进宫拜见!!」(本章完) 第199章 未曾 高湛骑着大马晃晃悠悠的来到了皇宫门口。身边领着十馀位仆从。在云龙门外下了马,仆从们纷纷下马,和士开走上前来,为高湛解下了腰间的武器,又取下了香囊,太后不喜欢香囊。高湛便让他们在此处等候,自己大步走进了云龙门。有阉人上前,领着高湛往里走去。走在熟悉的道路上,高湛嘴里一直都在嘀咕着,却是在反覆的练习稍后见到母亲后该如何说动她。高演想让刘桃子迎娶斛律光的女儿,这件事,高湛已经知晓了。高湛并不愿意轻易让出这两位猛将来。斛律光跟高湛的关系同样很不错,高演能与他联姻,那自己也能!母亲向来宠爱自己,若是能说服她,让她定下婚事来,那便是皇帝也不好干涉。高湛颇为自信,脸上带着浅笑。一旁的女官低着头,低头前进。高湛甚至有心情对她显摆,他指着左右,「当初,若是没有我,只怕陛下是进不了这云龙门啊!」女官没有接话。他们一路来到了朱华门外,有甲士开了大门,高湛大步走进去。刚刚走进朱华门,高湛便是一愣。朱华门内,站着许多侍卫,而最重要的是,他并不认识这些侍卫。高湛先前便领了京师大都督,邺城内外的军队都归他管辖,禁军也是如此,皇宫之内的侍卫,没这麽面生的。高湛忽停下了脚步,缓缓后退了几步。朱华门瞬间被关上。高湛摸向了腰间,却是摸了个空,他警惕的看着周围。「大王何以逗留?」忽有人开口问道。高湛猛地转过身来。刘桃子领着几个侍卫,此刻正站在门前,冷冷的看着他。「哈哈哈,我当是谁呢,是我的折魁真啊,你是来迎接我的?」高湛笑着说道。刘桃子点点头,朝着高湛的方向走来。高湛笑着说道:「你也在就正好,我正想着跟母亲.」就在刘桃子足够靠近高湛的那一刻,高湛停止了说话,浑身瞬间紧绷,怒喝一声,伸手就去拿刘桃子腰间的佩剑,他的动作极快。「嘭。」刘桃子一个膝击,高湛只觉得胸口传来剧痛,眼前一黑,别说抢剑了,便是握紧那利剑的力气都没有,刘桃子抓着他的肩膀,将他直接按在了地上,几个甲士冲上来,将他捆绑。高湛过了许久才缓了过来。他瞪圆了双眼,满脸的愤怒,「听巫蛊之言,错失机会,乃是我的过错!!」他看向了刘桃子,「在后宫里做这样的事情,他就不怕太后问罪吗?!」刘桃子没有理会他,而是抓着他,朝着昭阳殿走去。高湛瞪圆了双眼,一时间竟有些错愕。他就这麽被推进了殿内。当看到坐在上位的太后时,高湛满脸的不可置信。「母亲??」「母亲救我!!」娄昭君坐在上位,板着脸,看着面前向自己求救的高湛。「长广王!你在邺城痴迷玩乐,与近侍做那不堪之事,败坏宗室名声,你可知罪?!」娄昭君开口质问道。这一刻,高湛茫然的看向了娄昭君。他没有说话,眼泪横流,「母亲是要杀我吗?」「若是母亲要杀我,何以如此麻烦?派人告知一声,让我自杀不是便好吗?」他忽叫了一声,朝着一旁的木柱就要撞,刘桃子及时抓住了他,他却还在挣扎嘶吼,「我死了便是!!」娄昭君浑身一颤,赶忙起身,「抓住!抓住!」娄昭君快步走到了儿子的身边,又让刘桃子之外的其馀甲士们出去。她这才看向了儿子,眼里满是无奈,「我儿啊,我哪里是要杀你,我是要救你啊。」「你以为我们看不出你想要做什麽?」「你就留在我的身边,等局势稳妥,我自然会让你出去的。」高湛的眉头跳了跳,忽一脸悲切的说道:「母亲,我从未有过对兄长不利的想法啊,我在邺城,招兵买马,是为了帮助兄长去对付勋贵.」「那些勋贵仗着自己的兵势,意图对兄长不轨,我是为了帮助兄长啊!!若我真的有反意,怎麽会公开招兵买马,联络众人??」娄太后皱起眉头来,「你当我是老糊涂了吗?」「自从六子设太子之后,你便再也不肯叫他一声兄长,回到邺城之后,也是多跟勋贵来往,你以为天下人看不出你的想法?」「儿冤枉啊!我与兄长一同长大,从小到大,对他言听计从,事事为他冲锋在前,这次,分明是他让我回到邺城,是他让我准备平定国内事,也是他让我联络勋贵,暗中打探!」「怎麽到如今,我却变成了要谋反的人??」「我到底是如何得罪了兄长,为何要如此害我啊.」高湛忽嚎啕大哭。他的哭声撕心裂肺,几乎崩溃。娄昭君看着痛哭的儿子,一时间乱了方寸,不知如何言语,眼眶泛红,也哭了起来。「太后,还是先将大王送到东宫,让他在东宫暂时住下。」刘桃子开了口。高湛哭的更加大声了,看向了娄昭君,哀求道:「母亲!!救我啊!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他们会杀我的!他们定然会杀了我的!!」娄昭君缓缓看向了刘桃子,「他不去东宫,他就留在我身边。」刘桃子没有说话。高湛忽说道:「母亲,我那些下属,尚且还不知道这里的事情,能否让我跟他们见一面,告知情况,免得他们找不到我,做出什麽傻事来」「不必。」有人说着,从正门走了进来。来人乃是娄睿,娄睿全副武装,甲士们押解着一群人,快步走到了这里。那些人都被捆绑了起来,正是在外头等候着高湛的一行人。他们看到高湛,当即也哭号了起来。高湛看向了娄睿,哭诉道:「表兄!!何以如此对我?!」娄睿平静的说道:「大王,我是奉太后之令,是来帮你的,你不必担心,有我在邺城,没有人敢动您一根毫毛,除非从我先死。」娄睿说的很是认真,一只手抓着剑,没有半点平日里的轻浮或狡猾。高湛顿时就说不出话来。娄太后松了一口气,这才对高湛说道:「你勿要担心,我让娄睿接管了邺城的兵马,有他在这里,谁也不能动你,你就安心在我身边.陛下那里,你也不用担心,我是责罚自己的儿子,与他没有什麽关系!」高湛的嘴唇抖了抖。他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眼神无比的复杂。他长叹了一声,「我知道了。」太后在朝中还是有些势力的不说娄睿,便说段韶,那都是娄太后自家亲信。要跟高洋这样执政很多年,威望极大的皇帝比起来,太后的势力就不算太强,可若是跟登基还不到一年,根基不稳的高演比起来,那还是能略微抗衡的。高湛哭哭啼啼的陪在了太后的身边。娄睿跟着刘桃子离开了此处。走出来之后,娄睿缓缓说道:「太后有令,要护长广王周全。」刘桃子点点头,「听到了。」「桃子啊,我方才并没有说空话,我会遵守太后诏令,无论是谁,想要对长广王下手,都得先过我这一关。」「我知道了。」娄睿的脸色缓了缓,「你也不要担心,既做了,我会劝阻太后,不会让他出来做事的。」「城内外都有我看着,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多谢大人。」邺城所传出的诸多不同版本的消息,正在朝着各地飞奔而去。而刘桃子也是已经来到了成安。无论是太后还是娄睿,都不愿意让刘桃子待在邺城,或许是他们都知道,这家伙是什麽都能干得出来的。成安的城墙依旧灰白。道路也没有什麽变化。amp;nbsp;刘桃子领着一群骑士们,迎着冷风,晃悠悠的出现在了成安门口。这三百馀位精锐骑兵,本是高演派给韩将军,负责护送他们的,可当他们的将军半路上忽然决定辞职之后,他们就跟在了刘桃子的身边。他们也很茫然。可邺城显然是不会留下他们,他们是陛下派来的.也只能继续跟着刘桃子。不过,他们倒是更喜欢跟随刘桃子,至少,这位将军不会瞎折腾骑士,而且还是个有真正本事的人。当这个规模的骑士团出现在成安外的时候,早已引起了城内的惊慌情绪。贵人前来,对哪座城池来说,都算不上是好事。很多县城,都不愿意让士卒们进城。城门口的吏跑进去禀告。却也有人发现了来人的身份。「刘公!!!」有小吏冲上来,匆忙拜见。刘桃子低着头,「王君.」小吏脸色通红,直哆嗦,「刘公还记得我.」「记得,当初你不是跟姚雄闯过我的屋吗?」小吏吓坏了,不知如何言语,刘桃子笑了笑,「你们在授田?」「对,是在授田.慕容家的耕地,到现在还没用完」两人正在攀谈,就看到城内冲出了一大堆人来。路去病骑着马,冲在最前头,犹如冲锋的将军,他身后,则是跟着诸多的官吏们,有的骑马,还有的徒步。路去病就这麽一路冲到了刘桃子的面前,都险些冲撞了面前的上官。他跳下马来。「桃刘公!!」路去病行礼。刘桃子缓缓下了马,「若我再升几级,去病的头岂不是要贴到地上去吗?」路去病哈哈大笑,赶忙抬起头来,「这不是怕刘公怪罪嘛!」「勿要提刘公二字。」「岂敢对刘公不敬呢,刘公可是尊贵,写信是向来不回」看着两人就这麽谈了起来,新上任的主簿额头满是冷汗,他是新跟随路去病的,却也听说过刘桃子的名声,听着自家县令就这麽跟这个杀神聊了起来,甚至还有些嘲讽挖苦的意思,他是吓得直哆嗦。他壮了壮胆子,「路公,是不是进了城再谈?」路去病这才反应过来,热情的给刘桃子介绍了自家主簿,主簿哆嗦着拜见了刘桃子。而其馀的官吏们,此刻无比的激动,又激动又忐忑。昔日的大哥如今却做到了一个让他们都不敢仰望的地步四品大将跟地方散吏,这差距.实在无法用语言描述,在大齐,人和狗的差距都没这麽大。刘桃子见到了许多的熟人。姚雄和田子礼不知什麽时候也出现在了这里,看到安然无恙的兄长,他们皆松了一口气,便不打扰兄长与众人叙旧,只是站在了不远处。路去病领着刘桃子往城内走去,众人簇拥在他的身边。刘桃子便让姚雄去将骑士们带去校场,自己则是跟着他们朝着官署走去。路去病激动的给他讲述着当下的成安,城内的变化极大,只是在这冬季,却不容易看出来。达官署的时候,长孙县尉也是穿好了衣裳,前来迎接。「哎呀,不知刘将军前来,当真是失礼,失礼。」「长孙公不必如此,只称字就是。」「岂敢,这行伍之中,不能轻视称呼啊。」在众人的簇拥下,刘桃子走进了官署,这官署的变化倒是很大,再也没有了过去那阴森森的感觉,逐渐有点那种大气的风范了。众人坐在后院,路去病和长孙迦叶分别坐在了刘桃子的两旁。其馀官吏们也相继入座。路去病拉着刘桃子的手,他们许久不曾相见,路去病实在是有好多的话要与他说。官吏们根本就没有什麽机会插嘴,只能是听着他说,一脸无奈的坐着。宴会进行到了很晚,众人带着重逢的喜悦,开心的离开。屋内,只剩下了刘桃子与几个亲近。路去病的话也终于从过去到了现在。「听说你前往邺城是要成家,太后可赐下了亲事?」「不曾。」路去病的脸色有些沉重,「子礼给我说了一些事,长广王是不是真的要谋反了?」「嗯。」「我早就看出来了,这段时日里,邺城周围,都不算平静,总是有官员从这里路过,还想让我款待.」「还有他麾下那些爪牙,也着实可恨.」就在路去病抱怨的时候,田子礼忽问道:「兄长,太后怎麽会不赐婚呢?」「不是说太后召见兄长,就是为了此事嘛?」「出了些变故。」路去病开口说道:「是因为长广王的原因吧。」「长广王坐镇邺城,与勋贵们往来极为频繁,当下局势刚刚稳定,只怕又要出大事了.」「暂时不会。」「太后把他抓进皇宫了。」刘桃子以一种很平静的口吻,说出了一件耸人听闻的大事。「啊??」屋内忽然沉默,路去病,姚雄,田子礼三人,此刻都惊愕的看着刘桃子。路去病赶忙问道:「抓了??怎麽会?」「我上奏了太后,奉她诏令,在宫内将长广王生擒,由娄大王暂时接管了邺城大军。」几个人依旧是满脸的错愕。路去病再次呆滞的问道:「怎麽会?」姚雄却不管这些,他开心的拍了下大腿,「好啊,兄长,抓了那长广王,往后国内便太平了!!」田子礼许久才反应过来。兄长这做事,当真是太吓人了。他也赶忙问道:「兄长,陛下知道这件事嘛??」刘桃子平静的回答道:「只是暂时太平。」「陛下很快就会知道,可他也杀不了长广王。」「他也只能等。」姚雄问道:「等什麽?」田子礼瞪了他一眼,「勿要多问!」屋内的气氛有些沉默。这件事的冲击有点大,众人还在为长广王可能会引起的战乱而操心,却猛地发现,兄长已经办妥了这件事,人都给抓起来了。一时间,路去病跟田子礼都不知该说什麽才好。路去病幽幽的看着一旁的桃子,「桃子兄当真是.下手越来越快了。」「是啊,陛下若是得知,不知会有多高兴呢!」「未必。」刘桃子开口说道:「陛下暴躁,却不果断,太后护短,又无主见,大王狡诈,又暂无性命之忧况且有勋贵外贼虎视眈眈,只怕此事,不会那麽轻易便能解决。」「不过,倒是能有些平静日子。」「我们得快些回去了。」田子礼这才说道:「兄长,城内出了些事,有人找到了我的老弟兄.」听田子礼说完那些人的事情,刘桃子若有所思。「我知道了。」刘桃子在成安又待了一天,长孙迦叶的事情,也被姚雄告知给了刘桃子。刘桃子自然也没有什麽意见。忙完了城内的事情,见完了城内的人。路去病带着刘桃子返回张家村。也就是冬季,路去病没那麽多的事情要做。两人骑着马,朝着张家村走去,路去病说起了那些散吏的事情。并非是所有人都愿意离开故乡前往边塞,可还是有不少人因山魈之名,愿意前往那边的,毕竟,成安这里着实没有他们的位置。而刘山魈,又是他们能信得过的『老乡』。历朝历代,将领大臣都喜欢用同乡人来做事。两人骑着马,走在最前头,路去病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道路,百感交集。「当初,我们便是在这条路上徒步前往你家的.」「短短两年,一切便都不同了。」「桃子兄现在,你的志向变了吗?」「不曾。」(本章完) 第200章 疯 玉璧城。甲士手持书信,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最里头的屋子。韦孝宽坐在此处,周围聚集了许多幕僚。他们此刻正在不断的翻开来自对面的诸多书信,进行总结和判断。有人拿起了这最新送来的书信,看了片刻,脸色大变。「将军.刘桃子此刻只怕是已经到达了邺城,我们的人在成安见到了他的部下,姚雄,寇流,田子礼等人,您看.」韦孝宽缓缓抬起头来,眼神略微犀利。他拿起书信看了起来。自从尹大夫返回都城之后,韦孝宽的处境就变得更加糟糕了,本来以他接回晋国母的功劳,足以往前一步的,可尹大夫的一些话,似乎改变了宇文护的想法,宇文护抽调了玉璧城的一些士卒,又更换了一些将领。韦孝宽对此只能无奈接受。这,便是当初放跑了刘桃子的代价。「高湛要出大事了。」韦孝宽缓缓说道。幕僚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将军,邺城兵马皆在高湛的调度之下,刘桃子不过百馀人」「刘桃子若不是要去做大事,是不会让部下们提前离开的。」「这三人都是他的同乡,是他的绝对心腹,避开他们,那自然是为了做大事,高湛这人,不缺乏勇气,也有些本事,不过,他绝不是刘桃子的对手。」韦孝宽看向了左右,「不必等邺城的消息,出动晋阳的所有力量。」他缓缓从面前的诸多密信里抽出了一封,丢在了众人面前。「济南王。」桃林。白雪覆盖之下的桃林犹如仙境。没有踩踏的痕迹,格外的乾净。一棵棵桃树耸立在地面上。刘桃子站在自家的院落前,看了许久。在村落里,刘桃子受到了更加热情的迎接,刘桃子虽不在村落,可村落众人却因为他而活着。几个心腹站在刘桃子的身后。「兄长,怎麽办?要接走吗?」田子礼开了口。张家村不安全,边塞才是最安全的,他很早就想将这里的人都带走。刘桃子不曾回答,路去病却苦笑着说道:「只怕是不行。」「且别说这般寒冬,老者是否能赶路便是能走,将左右亲信的家属从中原接走,陛下会怎麽想呢?群臣会怎麽说呢?」「若是在外为官,还好说,可这为将」路去病说的很明白了。田子礼皱着眉头,「路公,当下虽然无事,可若是长广王的亲信往后要报复,如何是好?」「我会护着的。」「您总不能一直都守在成安不走啊。」路去病迟疑了下,「那就等到天气好了些,分批离开,一批一批的走,不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我来想办法。」「那便多谢路公了。」「不必多礼.我并非外人.」路去病长叹了一声,看向了桃子,「你才刚回来,就急着要回去吗?」「道路极长,一去一回,便要很久。」「我在边塞尚且还有大事不曾完成。」路去病看向了边塞的方向,脸色有些迟疑,「我也真想跟长孙公那样,辞了官,跟着你一同前往,哪怕做个吏」他又摇了摇头,「可我不能走我在成安,也有很多大事要做。」「我知道。」「你定然会做的很好。」「你也是。」「你比我强多了,我的能力,也只能试着让这一县百姓活下来你在边塞,是能活许多人的。」「边塞之人加起来,只怕也没一个成安县的人口多。」「哈哈哈~~」路去病笑着说道:「你若是有需要,开口就是,我会全力相助的。」「我也是。」两人便没有再说话。久违的重逢,却又到了该分别的时候。刘桃子离开成安的时候,带走了许多人。其中有很多想要去边塞的吏,有长孙公,还有一些本地的青壮,皆是各有所长。路去病站在道路边,看着那行人走远,消失在远处。脸上却满是不舍。他只是挥着手。期待下一次的重逢。晋阳。刘桃子等人赶了许久的路,再次回到了晋阳,而前来迎接他们的,却不再是高归彦与段韶。而是熟悉的老臣陆杳。晋阳的冰雪融化了许多,却也变得更加寒冷。陆杳脸色复杂,看着面前的刘桃子,那张脸几乎皱成了一团。「你你跟我来!!」陆杳拉着刘桃子强行上了车,随即朝着皇宫出发。坐在车内,陆杳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怎麽总是这般你做事之前,便不能先告知一声吗??」「你可知你.」「唉。」陆杳哆嗦了许久,终于还是没能说出来。「稍后见到了陛下,记得及时认罪。」「你这先斩后奏,坏了陛下的许多事。」「陛下虽没有说,可我看他,还是有些生气的,你简直是乱来啊,那可是陛下的亲弟弟,一母同胞,你说抓就抓??」「算了,算了,反正说什麽都无用了,稍后见到陛下,记得及时认罪.我已经帮不了你太多了。」「你看看你办的事情,唉。」陆杳唉声叹气,都不知该如何言语了。若是能回到两年前,便是打杀了他,他也绝对不要举荐这厮!!这厮实在是太能折腾了,根本就没有闲着的时候,去邺城本是一件好事,谁能想到,他这麽一去,惹下了这天大的麻烦。当下的晋阳,几乎是炸开了锅。大家都觉得,这是陛下授意刘桃子,跟太后约定好,一同下的手。甚至陆杳初次听闻这件事,也是这麽想的。可见到陛下之后,他才明白,原来都是这家伙自己办的!!那一刻,陆杳眼前一黑,险些跪死在高演面前。他看向一旁的刘桃子,造成了这一切的元凶,脸上竟没有半点的惧怕或慌乱,他扯开车帘,看向外头的晋阳。道路两旁的房屋,一片寂静。「正是饭点。」刘桃子忽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陆杳一愣,也看向了两旁的房屋,他不知想起了什麽,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今年冻杀了许多人。」刘桃子放下了车帘,不再说话。陆杳忽然也沉默了下来。他们就这麽一路来到了皇宫前,陆杳领着刘桃子下了车,带着他走进了皇宫。还是熟悉的流程,似乎这里的皇宫要更加严格一些。他们被一路带到了马场。他们站在外侧,看着高演领着亲信们,纵马在这里狂奔,看不到他的神色,却也能感受到皇帝此刻的暴躁,他全速狂奔,速度极快,一遍遍的冲锋,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知过了多久。高演纵马,缓缓停留在了他们的面前。高演低着头,看向刘桃子的眼神颇为肃穆,脸色凝重,极为不善。陆杳抿了抿嘴,赶忙走上前来。「陛下,刘知之他是.」「契害真!!」高演忽开口。「你可知罪?!」刘桃子缓缓行礼拜见。「臣有罪。」「知道你犯下了什麽罪行吗?!」「不知。」高演忽笑了起来,脸色当即缓和,「你的罪行,便是轻视朕!!」「你是觉得朕没有胆魄来处置长广王吗?非要你来先斩后奏?」「若是你在晋阳时就告知你的想法,当下长广王就该在晋阳待着,你看看现在,如何是好?」「臣知罪。」高演在几个人的扶持中下了马,他领着刘桃子和陆杳朝着寝宫走去,边走边说道:「契害真啊.你这让朕束手无策啊。」amp;nbsp;「他被一些微不足道的罪行被关押在母亲的身边。」「他是做不了事了,可我呢?」「太后也不会将他交出来,我也不能派人去要。」「你说怎麽办?」「臣不知。」「哈!」高演瞥了眼刘桃子,走到了门口,他跺了跺脚,又拍打着身上的积雪,一头走进了殿内,殿内火炉烧的正好,整个殿内都很是暖和,高演脱掉了外裳,往手心里呼了呼气,随意示意两人跟过来。三人一同坐下,高演吃了口早已准备好的热茶。「你可真的是吓到了朕啊。」「朕看到娄睿的上书,真的是吓得连碗都摔在了地上。」「好大的能耐啊。」「你是怎麽说服太后的?」「臣只是让太后做出一个抉择来,勿要当作视而不见。」「就这麽简单??」「太后很擅长听取劝谏。」高演笑了起来,「这倒是实话,只是平日里,没什麽人敢去劝谏她。」就如娄昭君了解她的孩子们那样,高演也了解他的母亲,娄昭君很容易被说动,可这也让高演有些无奈,毕竟,高湛同样也能做到这一点。高演沉吟了片刻,而后说道:「虽是为了朕,可这样的事情,往后不能再有了,做事之前,必要先问过我才是。」「唯。」高演看向了陆杳,「陆公这次可也是吓坏了。」陆杳苦笑了起来,没有回答。「便是那伪周,都坐不住了,竟派人在城内造谣,说什麽勋贵要重新拥立济南王,还说济南王的人杀了韩晋明韩晋明麾下的人说,他是在路上病死的.」「我已经派高归彦解决这件事了」刘桃子愣了一下,「陛下,韩晋明确实病死。」「嗯,或许吧。」「这冬天,病死的人就是有许多」高演幽幽的说道。刘桃子皱起了眉头。「事到如今,也不能迟疑了,做了便做了吧,接下来的事情,我会解决的,你不必担心。」「朝中勋贵,已失了胆气,我也没有更多担心的事情了。」「接下来,我准备按着彭城王的奏表,在国内逐步重发均田令,彻查公田,授予百姓,并且挑选其中精壮,进入军中,你觉得如何?」重发均田令,在大齐并非是新谈,很早就有人提过,这次刘桃子轻易撕破防线,让高演等上层也感受到了威胁,当然不是觉得刘桃子有威胁,而是觉得伪周带来了威胁。若是边防糜烂成如此模样,那伪周要是再次来犯,只怕是能轻易杀到晋阳附近。为了应对这样的局势,彭城王坚决认为要均田授民,增设军户,戍耕并行。这麽做自然会触怒许多人,可彭城王却不惧怕。高演听他说了许多次,也越来越心动。刘桃子点着头,「臣以为可以。」陆杳却低声说道:「陛下,虽是好事,只怕极难推行,各地的授田桑田,是查不清楚了」「查不清楚,那就全部充公!重新分发!」陆杳大惊失色,「陛下,这些授田,不能轻易去动,若真的要动,那也得逐一进行,若是同时进行,只怕会引发大乱大乱」原本还无比坚决的高演,听到陆杳这麽说,忽又再次迟疑。他沉吟道:「我会跟彭称王说,办是一定要办,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确实不能急躁」他忽看向了刘桃子,「契害真光靠着戍镇,很多事情,难以办成。」「你这次,立下大功。」「虽有冒失,却也是解决了我的一个大麻烦。」「朕想进你为安西将军,都督北朔,北恒二州诸军政务」「多谢陛下。」「朕还不曾下诏呢!」陆杳一愣,赶忙开口说道:「陛下!刘桃子尚且年幼,此番功劳不显,不该如此提拔.可以等他往后再立新功。」高演看了眼陆杳,没有理会他,只是幽幽的看着刘桃子,「你需要为朕做三件事,」「这第一件事,朕要你加强各地的防务,确保不让一个伪周兵和突厥兵通过你的境内。」陆杳眉头紧锁,刘桃子却点头应下,「若不能做到,陛下可斩我首。」「第二件事,便是你得听从彭城王,做这重发均田令之事。」「唯。」「第三件事.三年之内,为朕练出一支强军来,要能随时接应晋阳。」「唯。」「你勿要答应的这麽快,好好想想,若是做不到,朕定不会留情。」「臣能做到。」高演颇为欣赏刘桃子的这种自信,他也不再多说,挥了挥手,就令人送来纸张笔墨。陆杳的脸色却格外复杂,他不安的看着刘桃子,坐立不安。看到皇帝令人书写了诏令,亲自盖了印。陆杳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当两人从皇宫里走出来的时候,陆杳猛地推了下桃子。当然,他并没能推动。陆杳看了眼身后的皇宫,「你惹上了大祸啊!!」「什麽北朔北恒.这是将朔恒外那些与敌人接壤的地方都给了你啊,这些地方根本就没多少县城,也无什麽人你这次杀进来的事情,你当伪周那边不知情吗?」「陛下为什麽要提拔你呢?那是因为知道防务不堪,知道伪周和突厥随时可能来犯.而他又拿不出多少可信可用之人来。」「还有那均田,那边多是军户勋贵,你以为那些地是好拿的??你若是敢直接充公,你看那些军户会不会起来造反!」「唉练兵就更别提了,粮食都给不足」陆杳满脸的担忧。安西将军,都督二州军务,听着确实响亮,可按着当下的局势,这简直是个火坑啊!以陆杳对周人的了解,这些无耻的人,根本不会将前不久谈妥的和睦相处之事放在眼里,他们知道大齐边防糜烂,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叫上突厥人来进攻。可能他们现在就已经开始准备了。本来武川是安全的,伪周不可能从那边袭击,可现在这两州军务一揽,那坏了,不少地区都跟周人接壤,况且桃子还在周人的重点名单上。刘桃子却没有回答他,他只是问道:「陆公,高司空去了哪里?」「他?听闻济南王因谣言而不安,他奉命去安抚济南王去了.」就在他们两人攀谈的时候,皇宫内的高演也在商谈大事,坐在上位,王晞和显安分别坐在他的两旁。高演的脸色凝重,坐在上位,气势非凡。王晞担忧的问道:「陛下,太后不会轻易交出长广王,这下可怎麽办呢?」高演平静的说道:「不必在意这件事。」「朕在晋阳,已经办妥了诸事,也该回到都城了。」「回」王晞忽然反应过来,当即笑了起来,「是啊,陛下是该回去了!!」「天子岂能许久不归都城呢??」显安此刻也明白了,不由得夸赞道:「陛下圣明!!」「接下来,便按彭城王的奏表,商议重新均田之事」王晞站在一旁,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局势从来没有这麽好过。这简直是梦里都不敢去想的事情当下最大的内患被消除,皇帝的兵权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加强,而这些二代勋贵们,还不曾成长起来就被揭开了面具。一切都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了。接下来,只要将段韶,斛律光,刘桃子等人围绕在周围,压着勋贵,重用彭城王为首的贤臣,颁发好的政令如此下去,大齐的治世「兄长!!!」高演猛地看向了前方,他的脸色狰狞,用手指着前方。「如何?」「你没做到的,我做成了!你还要殴打我吗?!」「你不能打我!!」「王爱卿!!你告诉文宣皇帝!!告诉杨愔!!朕做的如何?!」王晞茫然的看着面前的皇帝,又看向了一旁,那里什麽都没有。这一刻,王晞毛骨悚然,浑身冰凉。ps:初苦内热,频进汤散,时有尚书令史姓赵,于邺见文宣从杨愔丶燕子献等西行,言相与复仇。帝在晋阳宫,与毛夫人亦见焉。遂渐危笃。备禳厌之事,或煮油四洒,或持炬烧逐。诸厉方出殿梁,骑栋上,歌呼自若,了无惧容。——《北齐书·孝昭本纪》(本章完) 第201章 异动 皇建二年。是月也,杏华盛,可菑白沙轻土之田。农人光着腿,站在冷且硬的地面,努力的松土。有吏骑着骏马,沿路高呼着什麽,飞奔而过,沿路都不曾停下来。农人抬起头来,看着他们离开,挥了挥手,将远处的儿子叫了过来,「他方才说甚?」「他说又改了。」「改了甚?」「州,郡,还有县名也改了。」老农的脸色依旧呆滞,只是茫然的看向远处,再次挥了挥手,儿子便扛着锄头离开了。他没有去问改成了什麽,也没有去关心为何要改。这种事,老农见的多了,年年大改,时而改变所属,时而撤销县城,时而重设州郡。老农已经有很多年不知道自己是何处人士了。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他若是忙不完,晚点就来不及去采柳絮了。从远处的官道上出现了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犹如乌云。老农丢下了农具,熟练的趴在了地上,整个人都与地面贴合,一动不动。刘桃子骑着高头大马,从官道上缓缓通过。看着远处那几乎要将自己埋进土里的老农,刘桃子没有说话,只是略微加快速度。此刻,新上任的北朔刺史伊娄骑着马,跟在了刘桃子的身边。伊娄此刻一脸茫然,跟在刘桃子身边,不知该说些什麽。田子礼笑着说道:「只是此番委屈了尹娄公啊。」「啊不敢,不敢,若非将军,我岂能活命?」伊娄从郡守到刺史,可这并非是升迁,郡和州都分大小,这上郡太守是从三品,这下州刺史是四品.而这临时设立的北朔州,浑身都透露出一股寒酸气。像朔城这样真正的富裕军事核心,依旧留给了朔州,庙堂用那些边角料,像金河,白道,原阳等位置险要,却根本没什麽人力物力的地区来拼凑出了一个榆林郡这就是北朔的唯一郡了而北恒那边更惨,也只是有一个四分五裂的破碎定襄郡。说是升迁到了州刺史,其实就是个县令.可能连县令都不如,麾下就几个小乡镇。也难怪庙堂压根就不派重臣前来,只是从当地选出两个有政绩的尹娄跟尉囧来分别担任两个刺史。没错,另外一个倒霉蛋便是尉囧。上郡太守做的好好的,忽然就被调来当镇长.还是因为政绩出色。听到他的话,田子礼继续说道:「以您现在的资历,想要再进一步,除非是立下军功,此处虽.略微贫苦,却是建功立业的好地方啊!」「往后只要能多立军功,还怕得不到重用吗?」听到田子礼的话,伊娄赶忙挤出了笑容来,连连点头,「您说的有道理啊!」刘桃子领着众人,千里迢迢的返回了边塞。最先出来迎接他的,便是这位伊娄太守。此番回去,刘桃子却是走了另外一条道路,这条道路更难走一些,好在冰雪融化,不会像先前那般要命,虽然难走,可这里却紧挨着伪周,有些时候,他们甚至能看到敌人在高坡之上盯着他们。双方就这麽静静的对视,目送着彼此离开。时而有猛兽出没,不少地方的城寨都是空着的,若是从这里绕,还真的有机会无伤通到晋阳,不过,得在合适的季节里出发才好,否则人还没过去,便要死伤大片。伊娄领着刘桃子巡视他奉命都督的地区。他们回到城内,来到了那正在搭建的破败官署。众人分别入座。此处的酒水,也颇为苦涩,远不如那晋阳里的好吃。姚雄瓮声瓮气的说道:「难怪陛下如此放心的让兄长都督二州.全然是些坏地劣土,我看城内的百姓,加起来还没成安一个乡的人多呢!」「陛下是要让我们依靠这些村镇来抵抗伪周吗?」姚雄俨然是有些不悦。诚然,陛下是大力的提拔了兄长,可兄长分明也做了许多事,那些啥也没干,领兵都不会的酒囊饭袋们管辖大州上郡,尽情纵乐,自家兄长如此出力,却是要用最残破的地方去做最重要的事情?!这是什麽道理?听着姚雄的抱怨,众人色变,寇流却不怕,他接茬道:「你也是散吏出来的,莫非现在才知道这个道理?」「这苦事和累事,不都是能做事的人去做吗?这享受的好差事,何曾让真做事的人来做过?」「不让兄长来,莫非要那个姓韩的来?」「合着能做事就该受委屈??」「这是什麽道理!」姚雄再次嚷嚷道:「便真是让我们做事,也该将朔州恒州完整托付才是!就现在这些地方,让我们如何仰仗?!」寇流嘿嘿一笑,「因为兄长太有能耐,故而不能完全托付。」听着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伊娄不知该如何言语,只是大汗淋漓,不断伸手擦汗。姚雄看了眼他,又说道:「这伊娄公跟那尉公,都是边塞里少有的真正做事的人,也是被派过来做事了当真是没天理!」「啊我.庙堂定是有.有考量的。」伊娄脸色苍白,不太想卷入这个话题。田子礼这才开了口,「你们二人勿要胡说八道.这是陛下信任兄长,信任伊娄公,方才如此重用。」这两人便不再说话了。刘桃子平静的看向了一旁的伊娄,「我将全州交予你,防务上的事情,你不必在意,自有我来解决。」「你要做的,便是如过去那般,让这里的百姓们能活下来便好。」听到这句话,伊娄再也忍不住了。「将军.当下就有一件大事啊!」「哦?」「我的人去不得金河!」伊娄满脸的纠结,他解释道:「将军,金河本是周地,是前不久才夺回来的,这里紧挨着周人,左右没有能仰仗的山川重镇,周人的斥候几次能城门外经过,城内甲士却不能治」「我派去的官员,根本无法进城就被诛杀,城内甲士外出,时常还遭受劫杀。」「最近的白马戍,也不能及时前往支援不敢派的太多,也不敢派的太少。」「我知道了。」伊娄一愣,他抬起头来,心里还是很困惑,他为了这件事思索了许久,也不曾想到什麽好办法,金河距离诸戍镇都比较远,像是凸出来的一块,驻守在这里的官民,那都是瑟瑟发抖,生怕明日就被周人给拿下了。似乎周人到现在还不曾下决心夺回这里,只是因为刚刚拟定了合约,不愿意出兵。伊娄想了很多天,头疼欲裂,毫无思绪。可听到刘桃子这麽一说,伊娄忽就平静了下来。刘桃子凶名在外,无人不惧,可对身边这些人来说,有这麽一个天杀的凶人坐在一旁,竟能使人感到心安。伊娄忽然就不慌了,心里也没了什麽惧意。似是只要刘桃子还在身边,便是从地里长出妖魔来,也不会惧怕.刘桃子向伊娄交代了许多事,随即离开此处,继续朝着武川方向出发。这次离开晋阳,刘桃子不只是获得了简单的诏令,还有诸多的赏赐,属于安西将军的规格,那是一点都没有落下,旗帜,仪仗,甲胄。威风凛凛,声势无二。尤其是当他们回到了自家领地的时候,遍地都竖起了刘将军旗。崔刚早已接到了消息,领着各地官员将领们出来迎接大齐安西将军,北朔北恒二州都督,盛乐开国县子刘将军。放眼望去,崔刚,褚兼得,张黑足,破多罗喾,王冲,吐奚越,刘成彩,燕黑靼.崔刚身上,还是能找到些那些属于大族弟子的东西。倘若是田子礼,他定然只领着几个亲信前来迎接,先汇报工作。可崔刚却不是如此,他按着迎接的规格,出城二十里,又按着众人的官职和资历分别排列,文武清晰,他还要求麾下这些大老粗们都换上官服,统一标准。跟其馀的野路子不一样,崔刚是知『礼』的,这个『礼』说重要也不重要,说不重要倒也重用。就这麽一群庶民小吏,蛮夷莽汉,竟被崔刚弄得整整齐齐,犹如文武百官那般,分列有序,行礼拜见,又有甲士列成了礼阵,用的还是庆贺凯旋时所用的,有专门的乐师吹奏凯旋之乐。猛地看到这个仪仗,田子礼都惊呆了。我离开后你都他妈的做了些什麽??姚雄揉了揉眼睛,他差点都没能认出来远处那些莽夫们。刘桃子却没有多说什麽,只是让众人起身。下一刻,这装模作样的礼就保持不住了,破多罗喾带头破坏了阵型,快步冲到了刘桃子的身边,「兄长!可想死吾等!!」「怎麽去了如此之久呢?!」规规矩矩的阵型当即被破坏,莽夫们一涌而来,围绕在了刘桃子的身边,你一言我一句,毫无上下礼节,崔刚看了是直摇头。姚雄惊愕的打量着面前的破多罗喾。「你是喾?你不开口,我当是哪家的大户娘子呢!」「你怎麽打扮成了这般?衣服换了,连头发都修了??」喾看了眼崔刚,无奈的说道:「崔君说,兄长当下是重臣,我们迎接他,必须要符合礼节」刘桃子在众人的簇拥下朝着武川行驶而去。姚雄等人此刻被众人围绕起来,都是在询问此番前往晋阳的事情。刘桃子这次的遭遇,在边塞可谓是传的神乎其神。尤其是在众人得知有人劫杀自己兄长之后,边塞都有些压不住了,军队有聚集的痕迹,边郡几个城池都是赶忙关闭城门。好在,刘桃子并没有大碍,而边塞也没有爆发出大乱。众人谈论这些事情,相当噪杂。崔刚走在刘桃子的身边,却是说起了各地的情况。「兄长,各地的民夫们,算是有了安置,能组织调动.」崔刚的思绪清晰,从民夫开始,说起他们当今的生存条件,开垦事务,到在各戍镇的修缮和大小政务,这一次,他总算是没有再拿出什麽文书来,张口便谈。田子礼轻声说道:「崔君幸苦啊,只怕是背了好几天吧」崔刚没有理会试图打断自己的田子礼,他又说起了学室。「吏还是严重不足,能认字的实在找不出太多来,而需要用吏的地方却越来越多.」田子礼这才笑了笑,没有插嘴。刘桃子回到武川城的时候,城内将士们皆是处于狂热的状态下,齐声高呼『将军』,众人终于是进了官署。刘桃子麾下的爪牙们,越来越多。官署进行了一次修缮,方才能让如此多人坐得下。刘桃子坐在上位,亲信们分别位于两侧。他这次回来,带来了不少的赏赐,他以众人这段时日里的功劳分别进行赏赐。姚雄坐在人群里,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他大声说起了这次外出的经历,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学的,口才是越来越不错,说的还不错,颇为流利。而崔刚和田子礼等人,则是坐在刘桃子的身边,不管喧哗的武夫们,低声商谈起了地方的事情。「我这次带回了不少人,缺少的位置,可以让他们来担任。」「这些人都是从律学室出来的,知道如何做事。」崔刚大喜过望,他一早就注意到了刘桃子所带来的那些奇怪的随从们。他们看起来也不像是彪悍的武夫,果然是些文吏啊!崔刚当即说道:「兄长,够用了,当下各地,不再是混乱无序,吏安排妥当,已在调度之中,有了这些人加入,各地事便在掌中握。」田子礼有些好奇,他问道:「原先兄长离开的时候,边塞闹出许多事来,这次兄长离开的更久,怎麽像是没有任何坏事发生呢?」崔刚回答道:「兄长当下名望极高,况且各地戍主,都是能服众的,又是被兄长所提拔上来的.兄长离开之后,他们也能听从将军府的命令,控制好各戍镇,不生出大乱。」「小事倒是常常发生,不过有诸将军坐镇,倒也不惧。」田子礼没有说话,崔刚说的是实话,只是,这事情做起来往往没有说的那麽简单,他能在这麽长时日里使边塞稳定,不发生动乱,不全是众人听话的原因,这厮长进了许多啊。崔刚悄悄看了眼田子礼,心里也是在思索着,这厮竟带回了这麽多的文吏,说服了那麽多的人甚至对其中的契胡国人都不再区别对待了,这厮长进了许多啊。两人对视了一眼,露出了不太诚恳的笑容,点点头。而将领们一一前来与刘桃子禀告各自差事。「主公,你终于是回来了.老夫许久都没能休息好,文书我都令人放在了内屋,主公随时都能查看.」褚兼得这麽说,可他看起来精神奕奕,一点都不像是疲惫的模样。「主公要的随军医,我凑了不少,勉强够用.只是老夫这身体.」刘桃子开口说道:「征你为从军医令,三倍俸禄。」「老夫这身体也是越来越健朗了,这边塞凉风养人,我看这随军医还是多得凑一些,最好各地都能多安排一些,老夫敬主公酒一盏!」褚兼得一饮而尽。刘桃子却没有急着放他离开,刘桃子示意他坐下来,「褚公,我有一事不明。」「主公请言。」「你穿着朴素,不好奢华,无论饭菜还是住所,都颇为简单,可却总是缺钱褚公是在为后事做准备吗?」「这」「若是褚公担心后事,不必如此,你的后事,我可以安排。」褚兼得摇着头,「我又非贵人,讲什麽后事呢?」「主公有所不知当今天下医者,颇为不易。」「各地多好鬼神,好巫,行医者也只能以此事糊口,我的老师弟子众多,除却有些能傍上勋贵,其馀大多,还是朝不保夕,都是彼此救济,才能活命。」「当初我没遇到您的时候,也曾受过同门救济,如今自然也得努力去救济同门。」「原来是这个用途。」「你有多少同门?」「有百馀人.」「让他们都来武川。」「啊?」褚兼得纠结了一会,方才低头说道:「将军,他们并非全是金创医,有小儿医,有女儿医,有口鼻医金创医早被我所叫到了武川来,何必要等将军开口呢?」「这些人,对主公的大业只怕是无什麽用处.主公的恩德,我已无法报答,主公勿要这般使我羞愧。」「有用。」「不是因为你的缘故。」「速速写信。」褚兼得呆愣了片刻,看着刘桃子那无比严肃的脸,诧异的问道:「主公.他们不会处置伤口,在武川还有什麽用处呢?」「我治下,亦有小儿,亦有女子,亦有其馀病者,岂说无用?!」「现在就去办吧。」「唯!!」褚兼得起身走去,健步如飞。燕黑靼惊愕得看着老头子飞出去,随即坐在了刘桃子的身边,他还是戴着面具,「将军.伪周的斥候越来越多了,上个月初四,有一支三百人的周兵出现在了怀朔附近.不知其原因。」「翼城有六位骑士外出巡视官道,在白横谷附近失踪。」「白马戍多次发现周人的斥候穿过官道。」「不知为何,周人忽然变多了,各地都有异动」(本章完) 第202章 妖魔鬼怪 武川,南校场。「姚将军!」张黑足低头行了礼,随即看向了姚雄身边的长孙公。姚雄清了清嗓子,「这位乃是长孙公,咱成安的尉。」他又补充道:「将军的那匹青狮,就是他送的。」张黑足这才又向他行礼,「拜见长孙公。」长孙迦叶有些惊讶,「君也是成安人吗?我怎麽不曾见过呢?」「他也是成安的,不过他不曾在县衙做过事,故而您不认识他,反正咱们这里,大多都是成安人.成安的官吏将校,最少也有个四五十吧然后才是他们博陵人,武川人.」对此,长孙迦叶倒不奇怪,提拔自己的老乡,这再正常不过了。姚雄又介绍道:「他唤作张黑足,有些功劳。」张黑足这才领着两人朝着校场内走去,走在路上,姚雄还在给一旁的长孙公解释,「当初我走之前,他们还操练的不错,只是我许久没回来,不知他们现在是什麽模样.」当两人走进校场的时候,场内的辅兵们整齐的站在各自的位置上,他们以军的编制,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方形阵,以便随时能从三面大门外出。就看到他们各个站的笔直,披坚执锐,脸色凶狠,阵型肃然。姚雄茫然的看着他们,又揉了揉双眼,走近了些,打量着他们。还真的是那帮辅兵!!他惊愕的看向了一旁的张黑足,他还没说话,长孙迦叶连连点头,「不错,阵型整齐,斗志昂扬,操练的不错。」姚雄是知道这些人过去是什麽德性的,他抿了抿嘴,「黑足?你练出来的??」「是诸将士之功。」「厉害啊,我过去怎麽没发现你还有这本事!」「辅兵都能练成这样??」张黑足说道:「将军,虽说已经熟练阵型,只是还不能算是精锐,不曾见过血,也算不上强壮,比郡县兵强,比边兵差了太多。」姚雄摇着头,「不,不,能练成这样,便已十分了得!」他严肃的看向一旁的长孙迦叶,「当初我操练他们的时候,练了好几天,都没能让他们分清楚左右。」长孙迦叶笑了起来,「都是如此,当初我做甲士的时候,也是这样,心里惧怕,便做不好。」「对!对!将军也是这麽给我说的!」姚雄看向了张黑足,欣慰的点着头,「你小子的武艺不算太出众,练兵倒是不错,这位长孙公,经历过诸多战事,将军准备让他来帮着操练辅兵,你勿要骄横,要多向他请教,学习!」「唯。」长孙迦叶急忙摇头,「不敢,不敢,老夫也并非是什麽能练兵之人」「长孙公勿要谦逊!」在张黑足真心请教之后,长孙终于说起了自己的想法。「当下这支军队已经没什麽好练的了,所缺乏的,只有经验。」「不必让他们总是待在校场里,可以适当的外出见血,便是些打些小贼寇也好。」「长孙公,这里是边塞啊,到处都是边兵,哪里还有小贼寇敢往这里跑的?」「那便让他们去做巡视,看守这样的事情,在校场里,是练不出真正精锐的。」姚雄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他们闲聊。长孙迦叶被张黑足安排了住所,他一瘸一拐的离开这里,张黑足这才凑到了姚雄的身边来,「姚将军,我今日去官署,他们说将军不在武川,不知将军在何处?」「我是辅兵将军!有什麽事与我说就是了!」「庙堂给我们的粮草,是按着郡县兵的配置给的,扛不住这般操练,当下辅兵营的粮食开始短缺.姚将军不知能否再分发一些?」「额将军去金河查看敌情去了,明日回来。」狂风大作,地上的杂草都哆嗦了起来。刘桃子站在一处高坡,眺望着远处的金河,又看向了更远处的周人大营。燕黑靼站在刘桃子的身边,他其实也不算太矮,只是站在刘桃子的身边,就显得他有些太娇小。「将军.那里便是」「嗯?」刘桃子没听清,便略压低身体,侧头。风太大。燕黑靼大声说道:「将军!!那边就是敌人的前营!!有军士不到千馀人!!是前几天开始修建的!!」「是精锐吗?」「是!!」「可曾交手?」「不曾!!可他们骑术了得,很是警觉!」田子礼略微走上前,「兄长,不能轻举妄动。」「他们这就是在故意挑衅!」「他们在我们城池外修建大营,就是想吸引我们去攻打,可是打掉这处营寨,对我们却没任何用处,反而是破坏了两国的约定。」「到时候,周人就会以此为由,国内想要对付您的人并不少。」燕黑靼看了眼田子礼,又对刘桃子说道:「将军!!我不知道这些大事,但是我知道的是,若是放任敌人在城外修建大营箭塔,那我们就只能放弃金河了.我们派去的人根本无法进城,城里的人也无法出来!」「金河虽然坚固,可距离戍镇太远,距离周兵主力太近不能纵容周人在这里设营啊!」田子礼摇着头,抚摸着胡须,「我倒是觉得,一城一关的得失不是那麽得重要,这金河本就是新得,四周没有什麽险要的城寨可以作为仰仗,风险太大,不值得投入太多精力,倒不如让给周人,在白马周围加固防线.」刘桃子没有说话,他抬起头来,看向了更远处。「若有金河,北可取什贲,沃野,南可取连谷,归真。」田子礼苦笑了起来,「可是.我们要怎麽守住呢?」刘桃子看向了周围,忽问道:「这高坡叫什麽名字?」燕黑靼一愣,「将军,没有名字此处无人烟.」「这里地形不错。」刘桃子打量着周围,又看向了远处。他麾下两人,此刻都有些茫然,不知将军忽说这些做什麽。刘桃子问道:「子礼,若是要在十天之内在此处修建一处高墙大寨,需要多少民夫?」「至少要六万民夫」田子礼赶忙说道:「将军,边塞不缺民夫,修缮用的石头木材,我们也有可这里距离周人太近太近,民夫还不曾靠近,敌人的斥候就会发现,到时候,他们以大军袭击,只怕我们损失惨重.」「敌人的主力在归真和永丰,消息传过去需要一天,派人询问其都城需要两天,都城商议出结果要一天,送回来要两天,组织兵力要两天,前来此处要一天.这还是在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操办的前提下。」「只要我们够快,就能在他们出兵之前修缮好城寨沟壑。」田子礼问道:「那若是敌将不上奏其庙堂,直接决定出兵呢?」「那便做好迎击的准备。」「边兵正好许久无军功。」刘桃子看着忧心忡忡的田子礼,又开口解释道:「斛律将军对我说:留守在永丰的,是一个唤作宇文乾蔚的,他不曾打过仗,是因为宇文护的缘故而被委以重任,一年之前,斛律将军攻打周围的戍镇,这人躲在城内不敢出来而归真那边的城寨,则是仪同三司薛禹生,他也是宇文护的亲信先前斛律将军前来时,他弃城逃走。」「宇文护非但没有杀他,还给他升了官。」田子礼的嘴唇抖了抖。还真的是大家都差不多啊。要这麽说,那他们来进攻倒还是好事。周人的小股军队颇为精锐,可要是这样的货色领着他们出征那田子礼觉得姚雄都可以砍下他们的头来。这占据上位的都是些什麽人啊??这麽一对比,好像自家的陛下还着实算是不错的。高演纵马走在官路上,他平静的注视着远处,几个谋臣跟在他的周围,正在商谈诸多大事。高归彦同样走在前头。他低声讲述起了邺城的事情。在长广王被抓之后,高归彦是唯一去过邺城的大臣,也就是在刘桃子在成安的那会。amp;nbsp;高归彦在邺城拜见了太后,传达了陛下的善意。而在出去的时候,带走了济南王。如今,高归彦再次走在了高演的身边,他讲述着邺城的情况,「太后对臣颇为戒备,娄睿同样如此,不愿意与我相见。」「太后说:绝不让长广王离开自己半步。」群臣听着他的讲述,王晞皱起了眉头,「陛下,此番我们回朝,不能太过强硬,东安王这个人,虽贪财,却是说一不二,他奉太后诏令,绝对不是能通过诏令和军队逼退的.」高演轻轻点头,「朕知道。」「稍后,你们都勿要轻举妄动,朕自己进城,拜见太后。」王晞有些担忧,「陛下.不如让我先进城拜见太后,先说服她,然后您再领人进城。」「不必。」「太后和东安王还能谋害朕吗?」高演反问道。众人就不敢劝谏了。在群臣商谈对策的时候,高归彦朝着高演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他狞笑着做出了一个掐的动作来,示意他安心。高演再次看向了远处若隐若现的邺城,他并没有安心,却是觉得心口变得更加沉闷,莫名的烦躁。显安紧紧握着缰绳,快步上前,开口说道:「陛下,您若是要独自进城,得先派人进去给太后禀告此事,而后再进去拜见也不迟啊。」王晞也追了上来,点着头,「对,城内还有长广王的诸多亲随,不可不防。」「得有人见到太后,当面告知,而后再出城告知,陛下才能进城。」一只眼睛空荡荡的杨愔纵马上前,「他们说的很对,大丞相要是独自进城,只怕是要被我们给砍杀了。」高洋哈哈大笑,「砍了多浪费,挖了他的面皮!」高演愤怒的看着他们,忽勒马停下。「朕独自进城!谁又能砍杀?!」王晞大惊失色,他看了眼显安,却发现显安也是一脸的惊慌,显安赶忙低头说道:「陛下,臣并非是这个意思!臣只是.」「朕不是说你!」「是杨大肚!!」显安错愕,「陛下.谁?」高演看向了一旁,猛地反应过来,脸色忽变得苍白,眼里明显的闪过惧怕,慌乱的看向左右,高归彦急忙抽刀,站在他的面前,警惕的看向周围,「陛下!有何不妥?」「无无碍。」「继续走。」他们再次前进,群臣此刻都不言语,互相看着彼此,不知所措。高归彦贴身护在高演的身边。高演忽说道:「稍后,就先派人进去禀告太后。」「唯!!」「陛下,您最近实在忙碌,依我看,不如先休息些时日,我听闻,邺城有位名医,可以让他为您调理一二.」王晞对高演的情况格外的担忧。高演过去只是暴躁,可最近,他却变得很奇怪。尤其是在高归彦将济南王从邺城接回晋阳之后,这种情况愈发的严重。他常常自言自语,有些时候很惊恐,有些时候又很愤怒。这让心腹们都非常的担心。高演点着头,「好。」显安松了一口气,「陛下,就让我进城去拜见太后」「对,对,让他去,让他去告诉太后,我的儿子呢?!!」「啊!!!」高演忽咆哮,猛地拔剑。高归彦等人大惊失色,「陛下!!」「有邪祟!有鬼怪!!你们没看到吗?!他们就在周围!有邪祟!!」高演大叫着,周围的骑士们都开始喧哗。「滚!!都滚开!!朕要大治天下!!朕有功社稷!!」显安看着惊恐的高演,赶忙说道:「陛下!大军在此!邪祟岂敢靠近?」高演像是不曾听到,他胯下的战马也因主人的异样而变得躁动,胡乱的挪动着脚步,王晞眼疾手快,赶忙跳下马,拉住了缰绳。高归彦看着如此模样的高演也是吓了一跳,他急忙持剑挡在高演的面前,朝着周围挥舞了几下,「高归彦在此!!谁敢害我主?!」高演终于平静了下来。他大口喘着气,看向了一旁的王晞。「回去。」「我们回晋阳。」王晞和其馀诸多心腹,此刻也没什麽精力去想邺城的事情了,在即将到达邺城的时候,大军却选择了返回,高演似是逃一般的离开了邺城。正在守卫邺城,想着要如何面对高演的娄睿,得知高演又离开,也是一头雾水,根本搞不清楚情况。晋阳宫。一团篝火正在地面燃烧。有十馀人站在篝火外,他们戴着奇怪的面具,披着奇怪的衣裳,手持各种乐器。以诡异的步伐,在篝火周围来回的跳动。他们的身姿灵活,嘴里念着咒语,不断的加快自己的速度,随着他们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大,就是那篝火,都烧的更加猛烈了。高演死死拉着斛律光的手,在他的扶持下,朝着篝火走去。当他靠近篝火的时候,那些巫师们便用树枝沾了水,开始围在高演面前,不断的用那枝条往高演身上假装抽打,水花四溅。过了许久,那些巫师们方才停下了脚步,为首者坚决的说道:「陛下,那些小邪祟,已经被我们所驱赶,他们不会再靠近了。」远处的几个心腹忧心忡忡的看着这里,几个人的眼里满是绝望。还有几个人的眼里闪烁着精光。高演一一打量着这些人,看了看自己的身边。无头的燕子献正在满地找头,高洋正在大口吃酒,杨愔正哈哈大笑。高演看向了那巫师,「确实如此,朕已经见不到他们了。」他看向了那些大臣们,「派人去告知太后,就说朕身体不适,无法前往邺城,要在晋阳养病.」王晞和显安对视了一眼,忽眼前一亮。王晞走上前来,激动的看着陛下,「陛下,莫非您是」高演抿了抿嘴,轻轻点头,「嗯,勿要多问,去告知就是了。」斛律光此刻好像也松了一口气,「陛下无碍就好。」燕子献走上来,「大丞相,行行好,让斛律光把我的头还给我吧。」高演看向了斛律光,「朕无碍,这些时日里,劳烦将军了。」「将军,朕上次说起那刘桃子与您次女的事情,将军现在可是有了决定啊?」杨愔冷笑着说道:「你杀了上一个太子,还想护着你自己的太子?斛律光和刘桃子跟你太子有了亲,这又如何?他也会惨死而已!」斛律光这次却不敢迟疑了,他赶忙点着头,「能有这般佳婿,实在是臣的荣幸.臣答应了,只是小女还小,无法离家,如今只能是先定下婚约了。」高洋哈哈大笑,「你看,这莽夫都觉得你无法成事,早晚横死,这是想要拖延呢!」高演点着头,「好,将军能这麽说,是再好不过。」「那就定下婚约。」斛律光忽然说道:「陛下.先前刘将军与我纵马谈话的时候,他不问别的,只问了边塞的军事。」「而这次,他刚刚到达武川,就出动民夫,在敌人尚且不曾反应过来的时候,在金河外修建了城寨,居高临下,连接了金河与诸戍镇!」「伪周的那几个将军,此时也不知有多生气呢!」「我看,就是韦孝宽,都得略微调整战略了,哈哈哈,有此等悍将,着实是社稷之福!」「陛下近些时日里太过操劳,倒不如休息几天,勿要太着急,国有诸多贤良,大齐江山,定在陛下手中大治!」斛律光朝着他行了礼,这才转身离开。高演一颤,脸色也渐渐变得坚毅,他再次看向了左右。殿内静悄悄的。「朕猛将如云…不惧尔等邪祟。」(本章完) 第203章 武川有天子气 金河。周前营大寨。一位身材雄伟,魁梧健硕的伟岸丈夫,骑着战马,抬起头来,看向了远处。在远处的山坡上,人来人往,格外的喧闹。伪齐的民夫们正在那里挖沟壑,修建高墙,设营寨箭塔。那些营寨都已经成型,对方都开始做善后工作了。一旁的副将瞪圆了双眼,整个人都气的哆嗦了起来。「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这些东贼做事根本就不避人,他们这举动,就像是在邻居还在家的时候,从院墙翻进来,当着他们的面在他们院落里重新修院墙。副将火冒三丈。「都督!打吧!」「还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如此欺辱我们不成?!」「便是打不退他们,也不能让他们就这麽大摇大摆的动土建木啊?!」那高大威猛的将军此刻却没有生气,他笑着说道:「先前就听韦将军说此人胆大包天,做事果断,不能轻视。」「今日总算是见到了。」「我大周重兵,他视若无睹,当面修墙作寨,这等胆魄,当真好壮士!难怪父亲要让我前来这里,真我敌也!」「韩都督您.」副将有些懵,怒火都消散了大半。这位将军看起来粗狂威猛,像是个莽撞武夫,可一开口,那声音就破坏了那种粗狂感。这位韩将军跟大齐那边的韩将军不太一样。他的声音很平和,没有一般武人的那种洪亮粗犷,说起话来很有条理,常常引经据典的,说的话跟外表严重不匹配。看着茫然的副将,韩擒虎平和的说道:「越是凶险的时候,越是要冷静,不可意气用事。」「当下敌人占据有利的地势,我们军士不多,又没有接到军令,岂能私自出击呢?」副将咬着牙,「难道就要看着他们修完回去吗?」韩擒虎笑着摇头,他看向了左右,让一位将领领着骑士们撤离,随后又挑选了几十个亲信,让他们跟随自己,随即纵马冲了出去。他们就这麽一路朝着敌人的营寨冲去。距离越来越近,齐人那边也传出了惊呼声,片刻之后,一支齐人的小规模骑士便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韩擒虎这才停下来,小心翼翼的上前了几步,打量着面前这些齐人军队。当然,对面的齐国骑士们也是在打量着他们这数十人。韩擒虎看到他们阵型肃然,杀气腾腾,心里再次夸赞了一句。他清了清嗓子,仰头叫道:「刘桃子!!你个苍头小奴!」「世代为人端矢盛尿的腌臢!!」「岂敢犯我边界,修建城寨?!」这一刻,声音与相貌终于匹配。齐人军队当即喧哗,骑士们纷纷引弓,军官带头抽刀,脸色狰狞,「这狗日的!!我非砍杀了他!!」他们不等军令,便冲杀了出去。下一刻,韩擒虎转身就跑。箭矢飞来。韩擒虎等人跑的飞快,齐人追击了许久,军官意识到不妥,赶忙叫住了众人。而方才还在叫嚣的韩擒虎等人,此刻却已跑的不见了踪影。军官吐了口水,气呼呼的领着众人往回走,又赶忙前往后方,禀告大事。刘桃子坐在上位,田子礼和姚雄分别坐在两旁。军官说起了外头所发生的事情。「妈的!没胆子来交手,还敢来挑衅?!」姚雄勃然大怒,「兄长,给我一百人,我现在就去烧了他们的前营!」刘桃子没有说话,田子礼平静的说道:「只怕他们的前营早就没人了.他们分明就是故意激怒我们,让我们先动手。」军官一惊,赶忙低头认罪。田子礼挥了挥手,「无碍,这没什麽大不了的,和睦相处的承诺,不过是废话而已,他这麽做,只是为了寻个由头,面对他的主将有个说法。」他看向了刘桃子,「兄长,看来此周将是想要动手啊。」姚雄赶忙从一旁拿出了舆图来,田子礼跟他一同看了起来,看了片刻,姚雄眉头紧锁,「这厮有千馀骑士,应当是不会来袭击我们,不过,若是绕开我们,去攻打白马戍,或者去万寿戍.我们在这些地方囤积了不少粮草啊!」「也有可能从南路攻打大利」看着舆图,姚雄是看哪里都觉得可能会遭受袭击。「让张黑足领辅兵进驻各险要戍镇,充实防备。」「雄,你领一千骑士,在白马,万寿附近驻扎,做好随时接应二地的准备。「「唯。」与此同时,韩擒虎领着大军,正迅速返回自家的归真大营。副将跟在他的身边,偷偷看了他一眼,「将军.我们就这麽走了?」「留着也无什麽用处。」「薛将军和宇文将军,都不是会打仗的人,以他们为仰仗,孤军深入,便是破了城,也走不掉,他们根本不会出兵的。」韩擒虎说起了南北的两位主将,言语里带着些小小的嘲讽。副将顿时就不说话了。晋国公很喜欢国内的诸多将军们,生怕他们累着,大多都召回了都城,让他们待在自己的身边,坐镇各地,出任险要这样的脏活累活,就交给了他的亲近们来操办。在迎回母亲之后,晋国公甚至想将韦孝宽也接回都城享福,安排一个自己的得力干将前往。朝中大臣几次前往,联名反对,晋国公方才放弃了这个让齐人激动不已的提议,只是换了些玉璧的将士作罢。宇文护罢免了边镇上的几个重要将军,换上了自家亲信,斛律光便将他们当作木靶来打,领着一万人,那是作威作福,当下那几个凸起的小版图,就都是斛律光的杰作。可宇文护不太在意一城一关的得失,宽厚的谅解了那些亲信们,还给他们升官发财。副将忽长叹了一声。情绪有些低落。韩擒虎瞥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何以这般沮丧呢?」「我阿爷告知了我一个好消息。」「哦?」「柱国大将军,随国公要来边塞了。」副将一愣,「又要来了?」韩擒虎抚摸着胡须,眼神明亮,「哪次不是这样?齐人一有异动,随国公就得来边塞,将那些钉子拔掉」「不过,当下的局势愈发的不同,齐人边防颓势尽显,其庙堂动乱,随国公这次到来,或许便是吾等灭齐封爵的大好时机!」副将抿了抿嘴,想要说些什麽,却还是没敢说。但愿吧。刘桃子领着众人朝着武川出发。营寨设立完成,敌人并没有敢出手。民夫们分批离开,将军府对这些民夫的组织力达到了很强的地步,过去这些民夫就是随意洒在城外,有用的时候让甲士们将他们驱赶出去做事,不顾人数,不顾死活,路上若是遇到他人,便也抓起来充当民夫,治理是相当的混乱,戍镇也不知道自家有多少民夫,只要看着他们不能跑掉就可以。而在经过设立诸户长有效组织之后,民夫们的建设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无序和有序,差别当真是极大。此番民夫的部署,大多都是田子礼所完成的,他用了十四天来组织民夫和物资,又用了十二天来完成了修建,在敌人尚且没能做出决定的时候,营寨便已经修建妥当。田子礼尽管有些疲惫,却还是颇为欣喜。此刻,他就跟在刘桃子的身后,总结起了经验,对他来说,还是初次调动这麽多的人去做一件事。好在组织力够强,尽管生疏,犯下了些过错,可还是没有超出预期时日。「兄长,还是言语的问题,我们的民夫是来自各地的,彼此言语不算太通.我们先前划分的时候,不曾看地域,那些户长下令竟还要手舞足蹈的」「我看,一些简单的号令,可以统一起来」就在两人攀谈的时候,忽有骑士从前方冲了过来。骑士在刘桃子面前勒马停下。「将军!前方有一巫师,挡在路中,非要拜见将军」骑士看起来有些不安,田子礼却有些生气,不悦的说道:「这是把兄长当作了鲜将他赶走!」骑士瞥了眼田子礼,有些惧怕的说道:「那巫口能吐火,眼通鬼神,一眼便说出了寇将军的来历.」田子礼更加生气了,他正要纵马前往,刘桃子轻声说道:「让他过来吧。」骑士松了一口气,赶忙离开。田子礼骂道:「装神弄鬼的把戏,竟能挡住我们的大军!」「这是想要来哄骗兄长吗?」「寇流不愧鲜卑,这都能信!!」刘桃子倒是没怎麽在意,继续纵马前进,田子礼却在一直在谩骂,边地盛行的迷信之风,是田子礼认为最应该去除的一件事。这帮人打仗之前都得先占卜,再做法,军营里的巫师是常备的,病了也要找巫师来为自己医治,最让田子礼无法理解的是,他们行政时都要找巫师来定夺,政策好不好,先问巫师的意见。田子礼对刘桃子说道:「兄长,甲士且不说,我们麾下那些将领官吏,也大多如此,若只是拿来用,倒也罢了,可不少人,那都是深信不疑,这件事,不可不防。」交谈之中,那位巫师被骑士们送来了。左右的骑士们,看向巫师的眼神都有些惊惧,保持着距离,不敢太靠近。若是换个人来挡路,只怕早就被骑士们给砍杀了,只有巫师,才能让这些桀骜不驯的骑士们惧怕。这巫师长得并不奇怪,没有什麽特点,若不是身上所挂着的法器,还真的看不出是个巫师。他的年纪不大,面相平和,眼神温柔,一点都不像个巫师。他被带到这里,刘桃子却没有停下来的想法,继续缓缓向前,那人行了礼,便很随意的来到了刘桃子的身边,挤走了田子礼,要一同前进。田子礼大怒,凶狠的盯着这个人,一只手放在剑柄上,「你」巫师开了口。「将军,武川有天子气。」田子礼缓缓松开了手,脸色纠结了下,然后慢慢的挤出了些笑容来。刘桃子瞥了这巫一眼,没有理会。那人又说道:「将军,我并不是在说假话,我是追寻着天子气,一路前来此处。」「我最擅望气。」「晋阳天子气薄弱,有摇摇欲坠之势,邺城天子气冲天,外凝而内散,无有撑天之相,唯武川,天子气雄浑,气势非凡,有刺云破空之势,假以时日,非同寻常啊!」田子礼清了清嗓子,「这位处士,不知是在何处修行,师承何人?」那人看向了田子礼,笑着拱手行礼,「在下郑道谦!无有师承,学问既自习而得,也无有住所,山水之中往来修行。」「原来是郑公!久仰,久仰!」田子礼说着,又低声问道:「方才您说有三股天子气,这是怎麽回事呢?」郑道谦看了眼刘桃子,又看向了田子礼,「我本来是想来为将军占卜福祸,可如今看来,将军是不喜此道,我还是走吧」他熟练的丢出了钩子。刘桃子终于开了口,「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呢?」郑道谦笑了起来,还想要推辞几句,刘桃子却忽然问道:「邺城和晋阳那边的情况如何?」「啊」「陛下的情况可好了些?」「你一口的邺城口音,又说看过晋阳的天子气,怎麽,不曾在晋阳驱过鬼吗?」面对这位不太按规矩来询问的将军,郑道谦再次组织了下话术,「驱过。」「驱成了,陛下已经不再受到什麽邪祟恐吓了。」「那你为何又要找我,说什麽武川有天子气,你是想教唆我谋反吗?」郑道谦原先的思路被打断,他赶忙说道:「我是追逐天子气而来的,这武川有天子气不假,可我也不知会应在谁人身上并非是要教唆将军做那不轨事。」「那你挡住我的车马做甚?!」刘桃子猛地瞪大了双眼,杀气腾腾。郑道谦解释道:「我是来提醒将军的!我是好心提醒将军,天子气出,妖魔先知,随后显现,加以谋害」「你是最先知道的,你便是那妖魔?」「我真的是好心来告知将军的.我并非是什麽妖魔啊」郑道谦的声音已经没有方才那般惬意了。田子礼忽然上前,「兄长,将此人交给我吧,您便勿要理会了。」刘桃子没有再质问,继续往前走,田子礼却带着那巫师放缓了速度,拉开了距离。两人一同走在路上,田子礼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位郑道谦。「郑公啊,此处就你我二人,就不扯什麽鬼神占卜了,我就想问问你,你方才说晋阳的天子气有涣散的趋势,你为何这麽说呢?」郑道谦信誓旦旦的说道:「这是我所观测出来的。」田子礼板着脸,「你再这般胡说,兄长可是要以妖言惑众的罪行处死你的。」「我不曾胡说。」「你便如实告知,我不告知他人。」「便是我所观测的,天子气微弱,随时都会消散」田子礼如此拉扯了几次,终于放弃了。他就不适合跟这帮人打交道,不过,他知道有一个人倒是很懂得跟这些人打交道。高长恭几次派人告知了晋阳的情况,只是,高长恭自己对里头的很多消息也不太清楚,最清楚的反而是这些巫师们,他们在邺城和晋阳做了不少事,参与了很多大事。田子礼就令人看住他,跟着刘桃子回到了武川,在刘桃子忙碌的时候,田子礼带着他来到了褚兼得这里。褚兼得竟是认得这位巫,两人一见面,就认出了彼此,然后手牵手就进屋去了。田子礼就站在外头等着,片刻之后,褚兼得方才令人带田子礼进来。三人坐在屋内,褚兼得笑着说道:「这位郑公,在清都有好大的名声,许多人都跟他学习占卜之术不成想,竟也来到了武川!」田子礼朝着他示意了下,褚兼得点点头。田子礼这才问道:「我就是想知道这陛下的情况.」郑道谦开口说道:「陛下有邪祟缠身,我们虽做了法,驱除了恶鬼,可恶鬼近身,定使人散了阳气,坏了正源」褚兼得低声对田子礼解释道:「他是说:皇帝身体非常不好,效果不大,硬撑着,不对外明说只怕不能长久。」「先前长广王曾请我占卜大事,我夜观天象,相不利举事,唯静则吉,福运自中来可将军到达邺城之后,煞气冲撞福相,天象大变.」「他说:长广王问他能不能骑兵谋反,他说局势不太好,先等着吧.结果将军到邺城将长广王给抓了,天下局势大变.」「我在晋阳城北,远远得看到一股青气冲天,告别了众人,纵马追赶,一路追到了武川,此处天子气盛,非邺与晋阳气所能媲」「他说在晋阳听说了兄长的事,就来武川看看,看到这里兵强马壮,百姓们一心向将军,觉得将军的能耐比长广王和陛下要强」郑道谦板着脸,极为严肃的说道:「武川天子气为青,邺城天子气为白,二者不合,天生相冲,不可共生!」他抬头看向了天色,「二气冲天,帝星暗淡!!」褚兼得的脸色也变得肃穆。「他说长广王和将军,只能活一个,不能让他继承大位,得趁早动手。」「皇帝快不行了。」(本章完) 第204章 可做小白 武川。官署。刘桃子坐在上位,看着爪牙们激烈的攀谈了起来。「如何动手!!大军的粮食都是晋阳那边给的,若是动手,他们直接断粮,将士们还能饿着肚子去打仗吗?」「那就等着高湛上位?高湛可是被兄长抓住的,若是他当了皇帝,还是会断我们的粮草!」「倒不如趁着他还没上来,边防也没有准备妥当,袭击晋阳!!」「你知道晋阳有多少精锐吗?袭击晋阳?我们这里还有个伪周!!」「周人异动,显然是有大人物要前来,这种时候,能丢下武川前往晋阳吗?」他们站在这里,神色激动的谈论起了一些大逆不道的事,却很是自然,他们自己似乎都没有觉察到这一点,尤其是崔刚,这位出身名门,学习了多年爱国忠君之礼的君子,此刻竟跟田子礼对骂,原因是反对此刻出兵。田子礼认为,不能坐等敌人上位,按着桃党一贯的风格,先打了晋阳再说!而崔刚却觉得,打过防线很容易,可取下晋阳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况且还有周人虎视眈眈。姚雄清了清嗓子,「我认为老田说的很有道理,等到高湛上位,一封诏令要兄长回去,回还是不回?倒不如我们先动手」寇流,张黑足对视了一眼,起身支持。破多罗喾却说道:「崔君说的才是对的,我们当下能战的骑士不超过两万,其中还不知有多少人能跟随兄长去攻打晋阳!这如何能打的过?不成!不成!」也有将领起身,支持他这边。「都坐下。」刘桃子开了口,这几个正在气头上的人,迅速冷静,赶忙入座。屋内瞬间变得寂静无比。众人眉头紧锁,忧心忡忡。皇帝病了,待在皇宫内,不再外出,高长恭都许久不曾见到他。而太子又极为年幼。这种情况下,高湛成为继承者的概率大大提升。偏偏塞外的敌人又频繁调动,似是在做准备。内外夹击啊!当下的边塞还做不到自给自足,多仰赖庙堂,开垦荒地也是需要时日的,况且边塞的人口和物力本来就少。「当初五十骑往晋阳,都不曾如此慌乱。」「如今却因为一个巫师的几句话,便慌成了这般模样吗?!」刘桃子开口问道。众人低下头来,不敢回答,田子礼和崔刚对视了一眼,也没有说话。唯独姚雄,此刻抬起头来,「兄长,我也是怕错失机会啊,从邺城到晋阳,可比从武川到晋阳好走太多,我们该怎麽办呢?」「做好各自的事情。」「收拢亡人,授发田地,分置诸吏,操练士卒,安定地方。」「唯!!!」众人齐声说道。刘桃子这才让众人离开,只留下了褚兼得。众人一一离开,姚雄本来还想留下,寇流却直接将他拉走。褚兼得看着刘桃子,「主公,我觉得消息.」「你的那些同门到了吗?」褚兼得一愣,「来了一些,还有许多人在路上。」「安排好他们,这些人就都交给你了,让他们多教些人出来,往后各地都需要他们这样的人。」「我知道该怎麽做了」「你认识那个郑道谦?」「在邺城见过,此人虽年轻,名声却很大,占卜之类的便不说,就是目光毒辣,知晓大局,很有眼光,口才了得」「我觉得,他说的还是很可信的。」「此人不至于千里迢迢的前来武川欺骗主公,他就是来主公这里卖弄些东西,弄些钱财,傍个富贵。」「他不去投奔高湛,怎麽会来我这里?」褚兼得笑着说道:「他是不看好高湛,觉得此人徒有虚名,外强中乾」刘桃子没有再说话,褚兼得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主公,田子礼虽然有些急躁,可他的担心并非是没有道理的。」「高湛这个人,我没有见过他,但是郑道谦告诉我,长广王抓来术士为自己占卜,问过后不放走他们,要等着结果,若是结果不灵验,就会直接杀掉术士,若是灵验,也不怎麽赏赐术士」「如此看来,高湛绝非良善,残忍吝啬,若是此人上位,只怕会对主公不利。」「嗯。」晋阳,晋阳宫。高演脸色惨白,侧躺在床榻上,王晞和显安坐在两侧,正在为他告知情况。「陛下,伪周派遣杨忠前往归真大营,大军云集,似是有大动作」王晞说了一句,便停了下来,有些不忍,偷偷看了眼高演。高演开口说道:「无碍,你继续说。」王晞这才又说道:「安西将军刘桃子上书,称边塞有周兵频繁调动,似是伪周大将军韩雄兵马。」高演忽冷笑了起来,「朕知道宇文护不是个会守承诺的人,只是不曾想到,他会这麽急切。」「这是想要用杨忠和韩雄来进攻武川吗?」王晞赶忙说道:「您勿要担心,有斛律羡,暴显二人前往朔恒,相助安西将军,定不会让周贼逞凶!」他看向了一旁的显安,显安也急忙说道:「陛下,这是彭城王的奏表。」「您看看」高演脸色肃穆,「朕已看过了,朕已无大碍,就是有不好的事情,也勿要藏着不说,像这样的好事,也不必反覆拿来让朕看。」两人赶忙低头认罪。高演缓缓坐起身来,看向面前的二人,「杨忠和韩雄的事情,不能轻视。」「杨忠善战,麾下多是精锐,契害真虽然猛将,可经验比起那些人,还是太少,况且,他麾下的骑士分散在各戍镇这样吧,再往斛律羡和暴显那边调兵,让他们协助契害真驻守边塞,另外,再派人告诉他们,若是贼人来犯,不必等候庙堂的军令,让他们自己出征,嗯,往契害真那边也派发诏令,若是交战,让他听从斛律羡的命令。」「斛律羡经验更充足,面对杨忠,即使不胜,也不会瞬间溃败。」高演早就做好了跟伪周交手的准备,在刘桃子揭开边防大军的面具之后,他就知道周人要来了。出现了一个杨忠,那就说明其馀人已经在路上了。周人跟齐人互殴,基本都是多路出征,一番大战是不可避免了。就在高演跟王晞,显安,高洋,杨愔等人商谈各地守将人选的时候,忽有甲士走了进来,告知了一件大事。太后来到了晋阳。高演大喜过望,急忙要出去迎接,只是王晞等人坚决反对,让皇帝就在屋内休息,自己则是去迎接太后。娄太后拄着拐杖,从马车上走下来,板着脸,阴沉的打量着周围。王晞笑着行礼,「太后,陛下就在殿内」娄太后没有理会她,快步朝着大殿走去,王晞等人跟在她的身后,娄昭君此刻完全不像是个老人,快步如飞,王晞等人觉得她几乎都要跑起来了。沿路的甲士和奴仆们纷纷跪下来行礼。娄太后就这麽走进了内殿。刚走进殿内,娄太后就闻到了一股怪异的味道。那是作法焚烧的味道,娄太后顿了下,高演此刻在几个奴仆的搀扶下,走到了母亲的面。高演推开了左右,赶忙走上前来,朝着太后行礼跪拜,他的眼里含泪,脸上带着说不出的疲乏与悲伤,声音都在颤抖,「母亲.」娄太后看着面前神色憔悴,声音颤抖的儿子,脸上闪过一丝纠结,可随后,那纠结就被愤怒所取代了。「我问你」「殷儿他在哪里??」高演的脸色凝固。「母亲.我.」「我问你!!我的孙儿在哪里?!」「济南王高殷在何处?!」太后连着问了三次,她的脸色通红,浑身都因愤怒而颤抖着。高演愣在了原地,保持着跪姿,一言不发。娄太后当即落泪,她哭着骂道:「你竟派人将他给掐死了!!」「难道他不是你的侄儿吗?」「你怎麽舍得这麽对他?他才十五岁啊!!」「我的孙儿啊,他该多害怕啊!!」娄太后大哭了起来,高演相貌呆滞,一动不动,「我不是我.」「他没有野心,就喜欢读书,胆子又小,你为何要杀他?我当你仁善,让他让位给你,就不成想,你竟是这样的畜生!!」娄太后用拐杖砸着地面。「你怎麽没病死呢?!死了也活该!」她说完,不再理会面前的儿子,转身就走,王晞等人站在不远处,瑟瑟发抖,不敢言语。高演跪坐在地上,茫然的看着母亲离开,他想开口说些什麽,却什麽都说不出来。殿内无比的寂静。烛火轻轻摇曳。高演忽又变得暴躁了起来,跟左右说着什麽。王晞缓缓走上前,将高演扶起。高演这才清醒,他看向了王晞,有些惊愕的问道:「我为何要杀济南王?」王晞的嘴唇抖动了片刻,「陛下,济南王乃是病死的」「王君。」「我好像变得跟兄长一样了。」「你给我滚开!!」高演忽又嘶吼起来,可明显,他并非在吼王晞,他在与看不到的人对骂,然后厮打,王晞的眼里满是绝望。皇宫内传出一声声的怒吼声。王晞跟厍狄显安站在外头,两人的脸色沉重。「太后这次回去,定然会放了长广王。」王晞开了口,「陛下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这清都附近的名医也不知怎麽,竟是一个都找不到.是天命吗?」显安沉默了片刻,方才问道:「我们要怎麽办?」「继续找名医」「我不是问这个。」「我们怎麽办?」王晞浑身一颤,手足发凉。「我不知道。」显安认真的说道:「我并非是对陛下不忠,只是,天下局势刚刚有些好转,长广王为人轻浮,暴虐,贪婪,左右皆是些小人,绝非明君,若是他上位,定然会危害天下,使陛下的大业不存。」王晞有些生气,「当下并非是谈论这件事的时候!!陛下尚且年轻力壮!!」「我们不商谈,可长广王却会。」「太子年幼,若是我们不做好准备,便是如杨愔燕子献等人的下场。」王晞呼出了一口气,「那你觉得该怎麽办?」显安眯起了双眼。「当下能震慑内贼,拥立太子的,唯有两位将军。」「让这两位将军,一内一外.」王晞惊愕的看向了他。邺城。高湛坐在殿内,他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衣冠不整的跟几个心腹玩握槊。殿外有甲士盯着他们,虎视眈眈。这些甲士都是娄睿的兵,高湛根本调不动。高湛似乎也看开了,完全不在意自己当下的处境,吃吃喝喝,玩的不亦乐乎。就在此刻,忽有女官走了进来,打断了他们的游戏。「大王,太后回来了。」「啊?母亲回来了!」高湛欣喜的起身,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和士开等人也起身,赶忙祝贺。在太后离开的时候,最害怕的是高湛,他怕母亲一走,自己就得病死在皇宫里头,他甚至怀疑过高演会不会强行扣下太后,以她的名义让娄睿暗中处置了自己。好在,高湛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没有发生。他正要询问母亲在哪里,就看到娄太后在几个人的扶持下走了进来。娄太后看到高湛,忽哭了起来。高湛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母亲!这是出了什麽事?何以哭泣?难道是陛下对您无礼吗?!」「殷儿,殷儿被他杀了!」娄太后哭着说道:「我当他是个好的,这个畜生,连自己侄儿都不放过啊」高湛当即愣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问道:「母亲说什麽?谁杀了谁?」娄太后没有说话,只是哭着。高湛脸色通红,愤怒的说道:「陛下杀了阿殷?」「我」他咬着牙,转身就要走,娄太后赶忙抓住了他,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哭诉了起来。高湛板着脸,一言不发。「我当初还不相信你,以为你要谋反,现在我看清楚了,他不是个好东西阿,湛儿」「我」娄太后正要说些什麽,忽然,直挺挺的要倒下去。高湛慌乱的扶住了她,大叫着,无论是女官还是高湛的亲信们,此刻都乱成了一团。高湛抱起了母亲,快步朝着寝殿冲去。很快,就有太医前来诊断。高湛一直都守在太后的身边。过了片刻,太后方才醒来,整个人格外的悲伤,也不愿意再多说什麽,只是摇着头默默流泪。「母亲,您勿要担心,我定然会请最好的名医来.」「不要医要巫」「我知道了。」高湛安抚好了母亲,方才领着诸多亲信们离开。这一次,却是没有人再拦着他了,一路畅通无阻,直接走出了皇宫。只是他身边的诸多亲信,却是一点都不敢表露出喜悦,忧心忡忡,打量着身边肃穆的高湛,都不敢开口。太后的身体一直都很不错,没想到去了次晋阳,竟被气成了这样他们这一行人,就这麽顺利的回到了自己的府邸。进了府内,高湛肃穆的打量着周围,一言不发。和士开小心翼翼的走到了他的身边,「大王,您勿要担心,太后的.」「哈哈哈哈~~~」高湛忽然放声大笑。他笑得都几乎直不起身子,捂着肚子,笑得极为夸张。众人都惊呆了,只是看着他,就是和士开,此刻也是目瞪口呆。「陛下竟杀了济南王?」「陛下竟杀了他!」「哈哈哈哈!!」高湛笑得几乎抽了过去,「他不敢杀我,就拿济南王泄气??蠢物啊!」「这是上天助我!!天命在我啊!」「他这麽一杀,母亲也站在了我这边,宗室也不敢再像过去那般与他亲近,天下归我矣!!」和士开也赶忙笑了起来,「对!对!天命在大王!」其馀几个亲信此刻也是赶忙陪笑。高湛擦了擦笑出来的眼,这才看向了众人,「既是他自己犯了蠢,那就勿要错失这样的好机会。」「派人先与各地的宗室联络,让他们看看杨愔之事,再看看济南王的下场,做好决定。」「我那两个兄长是无药可救的.士开,我先前让你联络那些反贼,找好了吧?」「让他们做好准备,若是他们敢不顺从,那就哄骗这些反贼去杀了他们,最好安排一个我们的人来领着他们众人。」「还有.刘桃子!!」这一刻,高湛的脸色变得无比的凶狠,眼里杀气四射,咬牙切齿。高湛从未吃过这麽大的亏,若不是皇帝自己犯蠢,杀了济南王,那自己可就要死在邺城了,母亲毕竟老了,谁知道她能活多久,等她死了,皇帝就会杀了自己!和士开走上前来,低声说道:「大王,我现在就领兵先抓了他的阿爷,将他阿爷五马分尸」高湛又迅速冷静了下来。「不必。」「派人去送些钱财宝马给他阿爷,另外,再修书一封,派人送到刘桃子那边去,就告诉他,过去的事情,我既往不咎,各为其主,我能为小白,愿他做管仲。」和士开大惊。高湛看向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和士开顿时了然,笑了起来。「唯!!!」(本章完) 第205章 好怪谈 北朔州,平贼镇。一辆驴车停靠在了镇口。驾车的老奴赶忙跳下车,将缰绳绑在了一旁的枯木上。这人脸色漆黑,脸上布满了褶皱,一层又一层,他赶忙向车上的人行了礼,「公,前头的路,驴车不好走.」坐在车上的人,膀大腰圆,同样也有褶子,只是他的褶皱是在脖颈处,一圈又一圈,他坐在车上,如一座小山。他微微睁开了双眼,瞥向了面前的小村庄。轻轻摇了摇头,随后走下了车。当他下车的时候,驴车都松了一口气。老奴看向了远处,「需要等等您的几个弟子吗?」胖人摇了摇头,仰起头来,示意老奴带路。老奴带着胖人走进了村镇内,他走在前方,却还要保持正面面对胖人,不敢背对他,走路的姿势颇为奇怪。「过去,咱也算是大镇,高王还在曾此驻扎过嘞,那时我们镇足足有千馀户.」「您看那些地方,便都是过去的老镇」老奴指向了远处,那是镇外头,能看到诸多被烧成了漆黑色的建筑残馀,能看出那里可能是有一道墙,有几个屋,活着些人。胖人嗯了声,也不知有没有听到。村镇内空荡荡的。道路一高一低,处处坑坑洼洼,老奴没有骗人,若赶着驴车从这里过,怕不是要将肠子给晃出来。这些房屋,都带着明显的军旅风格,院门极大,还是双扇门,能过车的那种。沿路走去,村内空无一人,格外寂静。「噶!!」忽有乌鸦厉声鸣叫,老奴一愣,浑身一颤,便不敢再说话了。他们就这麽一路往前走,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了一处奢华的院落前。院落的墙壁极高,尽管破败,却难以掩盖那曾经的辉煌,看到这院落,那胖人的脸色终于是好了不少。家奴走上前,轻轻叩门。「谁???「门内忽传出了惊恐的质问。声音也在颤抖。老奴赶忙说道:「是我,我把人给带回来了!」「真的是你吗?」「你如何证明?」门内又传来了声音,老奴瞪圆了双眼,沉思了片刻,方才说道:「我跟随家主有二十馀年.」门缓缓被打开。那是两个年轻人,手持棍棒,警惕的看着老奴,又看了眼他身后的胖人,终于松了口气,赶忙让他们进来,随即便关上了门。走进了院里,院里聚集了不少人,老少皆有,此刻神色慌张,进进出出,是在搬运东西。院落内的氛围冷的有些吓人。当他们走进内院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这院落的主人。那人也是膀大腰圆,坐在上位,身边聚集了许多女人,这些女人此刻都在哭泣,说着什麽,那人巍然不动。胖人轻轻朝着他行了礼。家奴开口说道:「家主,这是我从朔城请来的大巫徐公,有大能耐.」家主站起身来,朝着对方行礼,邀请对方在自己身边坐下来。等到对方入座之后,家主的脸色依旧是很冷峻。「您知道请您前来的目的?」「知道。」家主长叹了一声,「天降大祸啊,不曾想到.徐大师,您一定要帮助我们啊!」「只要能避开这次的凶祸,您要什麽我给什麽,我家几代人的财产,您就是要十车的麦粮,我也给您凑来!!」徐公平静的摇着头,「我并非是为了钱财而来。」「当下恶鬼行凶,不只是你,各地都邀我们去做法驱赶。」「我是个直人,若是不能成功驱鬼,我分文不取,若是能,我要的也不多,只拿自己该拿的。」那家主赶忙点头,「好,好,果真是高人!」听到这句话,他身边的妇人忍不住叫道:「良人啊!勿要再执迷不悟,快快离开吧!」「杨村的杨善之已经跑了好几天啦,原阳也没听说有人留下来,我们又何必呢?此刻前往招远,还来得及.」「闭嘴!!」家主勃然大怒,他抬起头来,脸色狰狞,「我不走!我与他们不同,我非一朝得势,我是几代人的家业,高王还不曾出生的时候,我家便在此处了,勿要多言!」他拉着一旁的巫师,「您现在就施法!」「无论你要多少,我都给!!」徐巫师点着头,随即开始取出自己的法器来。他的法器很简单,就是一根骨头,骨头上打了个孔,捆绑着不知是什麽的零零碎碎,他还带了些粉末,用那些往脸上一抹,整个人的气质就变得不同了。「你这里可有黑狗?」「有的.」「可有桃树?」「有的。」「给我准备好东西」巫师吩咐了起来,不知为何,此人到达之后,院落内那惶恐的情绪倒是平复了许多,众人丢下了手里的事情,纷纷为他准备了起来。有人带来了一条大黑狗,巫师令人打掉它的牙齿,让众人每人拿一个。有人砍来桃树,他用桃树制成了木棍,让人听候自己的命令,用木棍击打地面。然后,他便开始了表演。他很是卖力的歌唱了起来。这歌声不属鲜卑,不属汉,不属高车,大概也没有什麽人能听懂他到底在唱着什麽。他一边跳一边唱,又令那些人用木棍击打地面,大声嘶吼。施法还在继续,家主此时也平静了下来。巫师颇为卖力,以他的体型,片刻便大汗淋漓,可他没有停下来。好在他的弟子们追了上来,胖人便让他们代替自己。如此卖力的施法了三天。巫师们终于停了下来。家主拉着他的手,哭的声泪俱下。「若不是徐公,这几代人的基业,便毁在我的手里啊!」胖人喘着大气,格外的疲惫,他却没有急着索要钱财,吩咐道:「我离开之后,要将那些牙齿埋在村前的石头下,每天派人去看,若是石头的位置有了变化,那就再派人来找我。」家主听的一愣一愣,连连点头。就在他准备大摆筵席,宴请这位巫师的时候,忽有人跑了进来,那人跑进来后,竟是一头摔在了家主的面前。「家主!有人敲门有人敲门」众人顿时惊恐,纷纷叫嚷,家主更是吓得脸色铁青,巫师深吸了一口气。「勿要惧怕。」「我出去,你们便待在院里勿要走动。」巫师大步朝着门外走去。家主自是不敢开口的,让众人拿起木棍,做好防备。巫师领着弟子们,快步走到了大门,大门还在传出有节奏的敲门声。巫师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打开了门。门外站着几个人。一人站在中间,穿着吏袍,面带笑容,而在他的身边,则是站着几个甲士,牵着马。巫师赶忙挤出了笑容来,朝着他们行礼,「见过诸上吏,我是来此处善人家做法事的.他们就在里头。」巫师和弟子们赶忙让出了位置。那吏有些愕然,打量着他,「做法事的?持谁家令牌?昭玄寺的?还是太祝令?」巫师赶忙从身上翻找了起来,「是太祝那边发的牌.在这里,这里。」他毕恭毕敬的将令牌交出来,一脸和善的看着面前的吏,绝对的服从。「过所。」「这里,这里,我们是朔州的,不是北朔的.」「我看到了,你便是邺城的也无用,此处归北朔管辖。」「是,那是。」吏查看了许久,没有发现问题,这才将令牌还给了他。「往后要来此处施法,记得要先向吏递交过所,北朔与朔现是两地,不能随意往来的。」「我知道了,多谢上吏提醒。」他们几个点着头,巫师松了一口气,正要离开。老奴忽从后院探出头来,大声问道。「徐公!!」「鬼差可被赶走了??」徐巫师脸上的笑容当即凝固。他缓缓看向了远处的老奴,嘴唇动了动,不知说了什麽词。他又看向了面前的吏。吏板着脸,直勾勾的盯着他。「是来施法驱逐鬼差的是吧?」内院里,奴仆们站在两侧,脸色惊恐,低声啜泣。家主,徐巫师,他的几个弟子,还有几个年轻后生,此刻都蹲在地上,不敢言语。骑士从外头推门而入,再次回到了那年轻的吏的身边。「孙君,果真是施法咒骂我们.」孙吏看着面前的几个人,沉默了许久,「我们怎麽便成了鬼差呢?」「成安鬼差?」徐巫师急忙抬起头来,「上吏误会了!我是来祈福的,乃是正常法事!!」「若是正规法事,我又何必将你留在此处?」孙吏皱起了眉头,在隔壁两位因内部的佛道等问题焦头烂额的时候,大齐早已完成了制度化,并列入律法之中,就是巫师们的施法占卜,都分成了合法的不合法的。这些巫师们不是披上东西就能自称巫师,需要经过昭玄寺等部门的认证,才能拥有施法的权利,同时不能进行诅咒类的,对抗庙堂等法事,嗯,对占卜也有要求,不许占卜天地自然大事,只许占卜不超出本人范围的内容。只是,还是同样的问题,没什麽人遵守罢了。北周的军事制度和北齐的律法制度,成为了后来一个极为强大帝国的前驱基础。听到巫师的辩解,家主惊愕的看向了他,巫师赶忙朝他眨眼。家主也只好低下头来。「是这样的,只是祈福而已。」孙吏摇着头,「按着律法,试图用巫术来对抗庙堂,我应当诛你族。」「不过,祭祀规模太小应当还可以活命,将这几个人带走,送往县城。」骑士们上前,抓起这些违法施法的巫师们和家主,就往外走,其馀众人只是哭着,不敢说话。这些人被带走之后,孙吏方才看向了众人。他从怀里掏出了令书来。「我奉安西将军令,往后就进驻在镇中,担任乡吏,我姓孙。」「将军有令,二州行均田制,耕地皆归庙堂,按着天保二年时所颁发的政令,重新授发。」「具体政令如下:大齐治下有籍民,无论男女,18岁起受田,所授露田,男子80亩,妇人40亩,丁牛60亩,每户限4头!」「另授桑田或麻田20亩。」「官员军户按着品级保留耕地,不可超出限制!」「但凡授田之家,出男丁服兵役,男丁服役,家编军户,以军户品级增授。」孙吏大声宣读诏令。可站在他面前的这些人,此刻只是哭哭啼啼,便是那些个家奴,也是如丧考妣,他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麽。他们只知道,鬼差杀进来了。听闻鬼差所到的地方,皆是血流成河,尸山血海。孙吏也不气恼,开始调查这家的地契奴籍。此村之中,大多数的耕地都在这家人的手里,当然,村里人也是在他们的手里,世世代代为他们耕作。妇人是有些学问的,她听懂了孙吏的话。此刻哭着反驳道:「我良人家也不曾偷盗抢劫,几代人辛勤劳作,方才有当下的家产,将军何以欺负我们这些小门小户,抢走我们的房屋和土地?」孙吏不理会她,只是挥了挥手,「你与我们这些鬼差还说什麽道理呢?」村里在名义上只有百馀户人家,可若是加上那些没有籍贯的藏民,那就有三百户左右。这是个不小的数目,尤其是在边塞,尤为可贵。孙吏在接下来的时日里,便是挨家挨户的走动,他从百姓里挑选了两个识字的人,让他们跟随自己做事,他们先登记了村子里外的耕地。边塞的耕地不多,气候,战乱,说不完的诸多原因。可也并没有达到必须要饿死人的地步,这里耕地是不多,可人口同样也不多,饿死的主要原因,还是鬼差太少。原先的老奴此刻领着孙吏在各地跑。「您看,那边都是家主的.这里原先是分给了我们六个人来耕作,有一个上个月伤了腿.死掉了。」孙吏点点头,随即开始书写。老奴最初还有些惧怕孙吏,可他发现,这位传闻里行凶杀人的鬼差,对下人的态度颇为不错,远没有自家家主那般的凶狠,也不打人。相处了两天,老奴就不那麽怕了。他羡慕的看着孙吏书写,眼里满是光。孙吏瞥了他一眼,笑了起来,「你认字?」「不认得,不认得,这能写字的,都不是一般人,您将来定然是了不得!」「哈哈哈,这没什麽,县里开了个学室,只收四十钱,就能学写字,你可以让你儿子去学啊,认了字,可以去律学室,出来之后,也能当吏!」老奴摇着头,「不敢,不敢,他哪里是能认字的.」孙吏便没有多说,登记好了这处地方,就往回走,老奴迟疑了片刻,纠结着说道:「上吏.您若是要这片地,能不能还用我啊?」「我家离这里近.」「不是我用,是授发给你们,我看你岁数也不小啊,均田,前朝便有,推行了这麽久,你莫非不知吗?」老奴有些惊愕,「从未听闻。」孙吏抿了抿嘴,摸了下自己的下巴,「这些耕地是要授予你们的.稍后你就明白了。」老奴还是有些茫然。孙吏派人召集了村里的百姓。人太多,无论是官署还是老爷的家,都坐不下。孙吏只好在村外找了处高地,让众人在这里聚集,众人大多惊惧,过去他们每次被聚集在这里,都是被抓去服役。孙吏不再去念诏令,而是用最简单的话来将情况告知众人。经过他一遍遍的解释,老奴忽然就听懂了!这是要给官府当佃户啊!不过,这是好事。过去给老爷当佃户,留点够他们饿不死的粮食,其馀的粮食要交给土地的主人。而如今,他们只需要缴够田税,其馀的都可以留下,说是十五抽一,布帛和甲盾可折算,若是真能实现,那还真是不错啊!!起码明年能少死几个孩子了!众人听孙吏说的,都颇为激动,可也不全信,毕竟,这可是鬼差啊。孙吏亲自来进行登记在场之人,准备重新授发。如此忙碌了一天,到了晚上,孙吏都因酸痛而举不起手来。老奴忙前忙后,又跟着他往家的方向走。「上吏,他们都说,鬼吏说的话听不明白,怎麽您说话我就明白呢?」「很多人都是成安来的说话难懂,我是本地人啊,我原先在武川那边当民夫。」「啊?武川啊!哎呀!我可太熟了,我有两个亲戚,都去了那边.」孙吏笑着看向了他,「你啊,就不要担心了,那边的耕地,我留给你,早些回家去吧。」老奴的心思被戳破,当即脸色通红,支支吾吾的。就在孙吏即将要离开的时候,老奴忽然问道:「上吏.」「您之前说的,县城里的学室,当真可以去吗?」「可以啊。」「真的??」「哎,我原先也不认字,我也是在武川那边学室里学的,你看,现在也不做了吏吗?怎麽,你也想去?」「我的小儿子,打小就聪明」「四十钱,那边包吃包住的,你要是想让他去,我可以送他过去。」「我不明白.将军为何要这麽做?」「做什麽?」「给我们发田,又说可以读书.很多人说,将军是山魈化形,青面獠牙,善吃人.」孙吏沉思了片刻。「我没见过将军,是不是青面獠牙,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听人说,山魈不好吃人。」「好食鬼。」(本章完) 第206章 社稷 金河,平沙村。河水急促。水流之中,一艘渔船正在吃力的稳住身体,水流胡乱的拍打着小渔船,用力的摇晃着,似是想要掀翻它。几个孩子正用力的收着渔网。忽有人惊呼道。「大兄!」撑船的少年赶忙探出头来,「出了什麽事?」那小子从腥臭污脏的渔网里抱起了一条大鱼,惊喜的看向另一人,「你看这大鱼!好大的鱼!」众少年们笑了起来。小船停靠在岸边,小子们将船绑好,又开始『分赃』,有的因为争夺大鱼而吵得面红耳赤,年长些的就出声制止。他们正在忙碌着,地面却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那一刻,众人脸色惊恐,下意识就要往那水里跳去,有几个快的,此刻已经跳进了水里,当即消失不见。有几个骑士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这几个骑士,身材高大,凶神恶煞,一人多马,也不曾披甲,为首者留着浓密的胡须,脸色冷峻,他打量着面前的几个少年,不悦的训斥道:「此时水急!勿要打鱼!」那几个少年当即低头称是,脸色苍白,瑟瑟发抖。骑士就沿着河水从他们身边跑开了。少年赶忙将那些躲在水里的几个急性子叫出来,活在水边的这些人,水性大多不错。小子抱着大鱼,大步朝着自家走去。走过一处高坡,乡镇便在不远处,道路两旁皆是别家的耕地,能看到有人在挥舞着锄头,看到背着大鱼的小子,有人开口叫嚷道:「哎!快些跑!你阿爷方才满村子寻你呢!!」小子一愣,赶忙加快了步伐。这小子长得颇为精神,看起来还不曾成人,瘦巴巴的脸上有双明亮的眼睛。穿过了耕地,进了村镇,有个戴着奇怪胡帽的人挑着担,正在跟两个悍妇人手脚并用的吵架,小子走上前,「收鱼吗?大鱼!」那人挥了挥手,驱赶了毛头小子。「不收便不收。」小子嘀咕了几句,一路回到了自家。刚走进家里,一老翁便捏住了他的耳朵,小子疼的龇牙咧嘴,「哎,哎,阿爷松手!松手!」「上吏等了你半个时辰啊!!就等你个混小子!」「我是不是让你勿要走远?!」「你这是打鱼去了?!」小子赶忙叫道:「阿爷,我这一走,就没人给你打鱼吃了,我想着走之前给你抓条大鱼,你看,这鱼.」老翁的脸色一顿,骂道:「我出那四十钱,是为了让你给我打鱼?把鱼给我放下!跟我走!!」他就这麽揪着小子的耳朵,快步走向了官署。当他们俩来到官署的时候,众人早已做好了准备,老翁这才松开了手,又踹了他几脚,随即走到了小吏的面前,低头行礼,满脸的羞愧,「我这娃,去了河边,耽误了时日.」「无碍,无碍,我这有事,早来也走不得。」小吏迟疑了下,又问道:「老丈啊,你家的二郎去当了兵,家里就剩下三郎,你真要将他送去金河?」「去!」老翁大手一挥,「四十钱便能读书写字,这是天大的造化啊,我又不是不能自理,这小子待在我这里,反而麻烦,就让他去!」小吏不再劝阻。他看向了那小子,「好好跟你阿爷告别,我们稍后就要走了,去了学室,二十日才能回来一次的!」他转身离开,小子看向了老翁,「阿爷,那条大鱼」老翁板着脸,颇为严厉,「勿要管什麽鱼,你二哥去了兵役,我们便是军户了,授的田也增加了许多你就安心去读你的,早些学会了,这吃喝用度,自有我来。」「我可说好,倘若你去了县城,便跟那些城里人混迹在一起,吃喝玩乐,不顾学业,我可不饶你!打断你腿!」「知道了」小子听了许多训斥和咒骂,终于跟着一行人出发了。老翁只是给小吏说了些话,没有理会自家小子。小子走在路上,几次回头,也只是看到满脸肃穆的老翁,站在远处,一言不发。一行人渐渐消失在远处,老翁长叹了一声,肩膀也垮了下来。这一行人共有八个,其中两个都是要去求学的,跟在小吏身后,两人聊着关于城内的那些传闻。他们还是头次到县城。这一路走去,他们没有见到传闻里吃人的妖魔,只是走了一个多时辰,就看到了那座高大的城池。小子们是又叫又跳。从城门口走进去,他们不断的发出一声声的惊呼。城内的房屋高大,跟他们那边的完全不同,城里人也有许多,各种各样,他们从未见过这麽多人。他们就这麽被带到了一处官署,小吏领着他们登记,有人分发给他们令牌,就带着他们走进了学内。那学吏走在前头,给他们两人讲述里头的情况,「那边你们不能去,你们治学的地方在北边,就是那一块,你们过去就可以了,其馀的,你们的讲师会告知的。」他们来到了一处乾净整洁的院落里。两人怯生生的打量着周围,不敢说话。院落里有两个人正在交谈,看到他们前来,其中一人走上前来,「学牌?」他们赶忙递上了手里的牌,「嗯,那间屋子是你们的了,一日两餐,讲学时日会叫你们的,进去吧。」两个小子走进了屋内。讲师却再次回到了方才与自己交谈的那人身边,「便是这样,这几天,我吃什麽都腹泻,疼痛难忍,乏力,实在是没有心思讲学.」站在讲师对面的,是个年纪颇大的老者,他抚摸着胡须,「水土不服.阁下是成安人,忽然来到了这边塞,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是正常。」讲师苦笑了起来,「我看众人都没有异样,以为也能好起来,这几日却一直加重,吃什麽都一样.」老医师不悦的说道:「这是能轻视的小事吗?庙堂在城内设立了官医坊,不就是为了这些事情吗?君为何不来呢?」「啊我.」老医师拉着他走到了一旁,拿出了纸张和笔,书写了起来。「勿要撑着,你们这些文士,可都是将军的宝贝来,拿着,按着我写的来吃,不许吃多,也不许吃少,这几日,你就勿要做事了,且先歇着吧!」「啊?诸多事情.」「听我的便是!」「好。」老医师交代了许久,「若是还没有好转,记得及时前往医坊寻我!」「唯。」老医师这才起身离开,讲师一路将他送到了门口,老医师上了驴车,匆匆离开这里。车夫问道:「要回医坊吗?」「去县衙!」「唯。」驴车拉着老医师行驶在城内,偶尔碰到几个行人,也是停下来行礼,老医师点点头,便当是回礼了。驴车就这麽一路来到了县衙,停靠在了门口。两位甲士看向了他们,看到是熟人,便没有上前盘问。老医师让甲士在这里等候,自己急匆匆的走进了县衙里。进了大门,他便一把拉住了看门吏,「我有事要拜见县丞,不知他可在衙内?」「他刚回来.还在衙内,能否帮我禀告一声?」「这我去问问。」老医师等候了许久,看门吏方才回来,一脸的无奈,「为了你,我可是被训斥了一顿,走吧,县丞要见你。」老医师再三拜谢,两人走进了县衙,有几个农夫从一旁走出来,还不忘记朝着那府的方向大拜,两人神色激动,嘴里念念有词,欣喜的走出了这里。老医师跟着看门吏来到了南院,在这里见到了县丞。县丞留着三缕长须,此刻站在外头,与老医师相见。老医师受宠若惊,赶忙行礼拜见。「您不必多礼,说您有要事找我?是医坊出了什麽事吗?」amp;nbsp;老医师无奈的说道:「县丞公,我是为了那些成安诸吏而来的。」「哦?」「他们之中,有不少人都水土不服,他们颇为勤苦,一来就要做事,这还不曾熟悉当地,就急着四处跑,昼夜不分的做事,实在不妥当,城内已经有一人因此逝世倘若不管,我怕往后还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县丞皱起了眉头,抚摸着那长长的胡须,「那您觉得该怎麽办呢?」「县丞公,成安众人到来之后,可以让他们休息些时日,再去做事.我认为休息十日是比较妥当的,还有,他们许多人都不愿意来医坊,还得我亲自过去询问.应当将他们全部i叫来,一一查看他们的情况.」县丞听着老医师讲述,听了许久,方才点着头,「好,我记下了.这样吧,你明日再来,将这些事情都写出来,我好找人商谈,我今日有要事,你明日.就这个时候前来。」「唯!」老医师再次拜谢了县丞公,这才转身离开。送走了老医师,县丞赶忙走向了身后的正屋,推开了门,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轻轻坐在了县令的身边。县令此刻正在说着话,看到走进来的县丞,停下来,瞥了他一眼,「是医坊出了什麽大事吗?」「不是,我稍后与您说。」县令点点头,再次看向了前方。县衙内的几个职吏此刻都坐在了两旁,低着头,很是严肃的听着县令训话。「这铁矿的事情,乃是将军之令!!都记住喽!这不是我的令,甚至都不是郡守刺史的,这是将军直接下达的命令!!」「我不管那金河矿的主人他妈的姓什麽,将军下了令,就得办!」「谁要是觉得不妥当,那就自己去给将军上书!」「我也知道,诸位之中,也有几个人,过去没少吃人家的,故而此刻不敢开口,只是,过去是过去,如今是如今,我既奉将军令,前来此处,就不会纵容他们!!」「便是他斛律将军的亲戚也是一样!我照杀不误!!」职吏猛地低头,「唯!」县令又拿住了几个文书,放在了面前,打量着周围的众人,「这是将军昨日送来的,其馀各县,已经开始执行了,我们还不曾收回!!耻辱!」众人更加不敢说话了。「铁矿不禁他们开采,但是,必须要缴纳足够,这些年里的空缺要补上,若是补不上,那就查抄他们的家产来抵帐!」「从今日往后,各地的矿都是如此,开采可以,但是要严格按着制度缴纳成品」「金河矿的那帮人,我已经没有耐心了。」「将军派来的人,已经在城外校场休息了,他们拒不缴纳对吧?县丞,你稍后安排游徼带着将军派来的骑士们去一趟.我看看他们还敢不敢驱赶我们的吏!!」「唯!!」会议匆匆结束,县令愤怒的离场。县丞叫来了游徼,吩咐起了带路的事情。游徼身材魁梧,脸上却带着伤,听着县丞的吩咐,他满脸的悲愤,「请您放心,我绝不会放过了这些人!!」「嗯,但是你也勿要拿人泄愤,便是要做,也勿要当着那些骑士的面去做」「知道了!」游徼领着两位骑吏匆匆来到了校场。还不曾进去,就听到里头那战马嘶鸣的声音,游徼看了看左右的骑吏,随即走进了校场,里头此刻聚集了数十位骑士。有两人正在纵马,其馀人围在周围,大声的喧嚷着什麽,县兵站在远处,都不敢靠近。游徼上前拜见了这支骑兵的队长。「早听闻将军麾下骑士勇猛,今日得以相见.我实在是」队长也颇为乾脆,「勿要说这些无用的,你就告知我人在何处就好。」「我这就带你们去!!」游徼这次满怀信心,上次他领着人过去的时候,是被人按着痛打了一顿,颜面无存,他至今都记得那人的叫嚣。「若非我的族兄,这城都未必是大齐的,还敢跟我们要税赋?!」此刻,有骑士们跟在身后,游徼一改颓势,无比的自信。「稍后我们是不是」「你就将我们带到那里就好。」骑士队长再次打断了这位游徼。游徼不再多言。地势渐渐升高,刚刚来到了一处高坡,远处就有一行人跳了出来,他们手持刀棍,满脸的凶悍,挡在了路中间,为首者看着游徼,勃然大怒,又看向他们身后的骑士,却没有半点的惧怕。只见他身材高大,穿着奢华,连胡须都是精心修理过的,他身后数十人,也是各个高大强壮,绝非寻常人所能媲美。他挺着大肚子,脸上几乎能看到我是恶霸这四个字。他挥舞着手里的刀,打出一套漂亮的刀花。「这处矿场,乃是我族叔的,是他打下来的!」「若是不知道我家族叔是谁,那就去武川问你们将军!!」「我就不信.我另一个族叔还在朔州呢,他刘桃子就敢如此无法无天!!」似是要为恶霸壮声势,他身后那些壮汉们纷纷脱下了衣裳,抡起手里的武器,露出了那彪悍的肉。骑士队长看着远处这些拦路的恶霸,审视了片刻,下了令。下一刻,骑士们掏出了强弩和强弓,对准了远处的众人。看到这玩意,恶霸一惊,「等一」「嗖!!」「嘭!!」「嗖!!」「噗嗤!!」只是一轮齐射,面前的道路上便没有站着的人了。游徼惊呆了,骑士队长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清扫了战场,下马割头颅。游徼领着那两个瑟瑟发抖的骑卒,走向了远处的矿场。这是金河附近最大的露天矿,能看到周围诸多的挖矿工具,运输工具,他们都被随意丢放在两旁,此刻还有人挥舞着长鞭,正在叫骂着什麽,看到那些带着人头前来的骑士们,他们忽然变得很配合,态度友好,游徼从不曾见过他们这麽好说话的模样。可惜,他们还是晚了一步,骑士队长前来,是为了杀贼寇,不是为了安抚地方。很快,骑兵队长带着满满当当的人头,满载而归。游徼则是留在这里继续办事,他甚至下矿探索,随后,他就在这里发现的大量的矿工!这些人惊恐的站在阴影处,他们的身上带着锁链,饿的不成人形,数量比游徼所想的要多的多,他一一询问,惊愕的发现,其中很多人,居然都是被绑走的本地人。游徼派人问清他们的身份,又急忙派人向县衙告知情况。矿工们有的已经麻木,有的无法沟通,有的已经看不到东西。官府对此颇为重视,出动了好几个职吏来调查。金河,平沙村。天色有些漆黑。老翁孤零零的坐在院里,手持小斧头,僵硬的劈砍面前的几块木头。伸出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又继续劈砍。「嘭,嘭。」忽传来了敲门声,老翁有些惊愕,不知想起了什麽,快步朝着门口走去,边走边骂道:「三郎!!你个小子要是敢偷跑回.」他猛地拽开了门。门外站着小吏,小吏身边站着一个瘦弱的不成人形的男人。男人蓬头垢面,此刻看着老翁,嘴唇不断的哆嗦着。老翁惊愕的看着他,下一刻,他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大郎?!大郎?!我的儿啊!!」老翁抱住了儿子,嚎啕大哭。「我只当你是死了,我的儿啊.」「阿爷.」ps:打打杀杀的冒险吃够了,偶尔也来点调味品润色一下啊,这一章我是故意写成流水帐的形式,哈哈哈,不喜勿喷,我下不为例就是了。均订已经到一万七了,估计很难有之前两本的成绩,不过我也早有准备,尝试新东西,就不能报有太大的期待,不过,我还是敢这麽说,这本书,是我写书六年以来,注入心血最大的一本书了,谢谢大家的喜爱和支持。(本章完) 第207章 孤立无援 朔州。刺目的阳光之下,远处那高大的城墙,阴影与耀斑交织,看起来似是更大的巨大了。和士开用手挡住那刺眼的光,脸上满是无奈。有骑士走上前来,「和公,前头便是招远」「我又不瞎!!」和士开训斥了一句,随即抱怨道:「烂地方!鬼地方!!」从邺城出发也有许久了,出发的时候邺城还是寒气森森,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炎夏。这破路,出了肆州,甚至都不能再坐车,否则便要死在车里头了,矢尿都要给摇出来。和士开只能骑马前进,这麽一骑,就是连着许多天,双腿酸疼,几乎失去了知觉。和士开是个骑马的好手,可他已有许久不曾骑过这麽久的马。看着面前的城池,他终于是松了口气。让麾下的骑士前往告知城门吏,让人领着自己进城。城门口颇为冷清,骑士上前交涉,城门吏是绝不敢为难的,很快,就有人领着他们一行人朝着刺史的官署走去。刚刚进了城,就有人想要拦他们的路。「贵人!要买女人吗?」「便宜,都是好女人,齐全的,不残缺,一个只卖三百钱!!」和士开板着脸,不说话,骑士的鞭子在空中发出几声破空响,那几个人便不敢靠近了,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也有人不罢休,又追上来叫道:「男子也有!」和士开一脸的愤怒,他看向了面前的散吏,骂道:「尔等治下,便是这般歹人吗?」「不知礼仪,不知羞耻!」「尔等是如何治政的?」散吏低着头,哪里敢反驳他,他向身边人言语了几句,那人大叫着冲了出去。很快,身后就传出了阵阵哀嚎声,哭泣声。远处的拐角处,能看到一群人坐在地上,茫然的看着过路的贵人,也不躲避,就这麽直勾勾的看着他们,目送着他们离开。和士开被带到了官署门口,散吏进去禀告。片刻之后,就有一位男子走了出来。这男子长得眉清目秀,文质彬彬,浑然没有边塞人的丑陋,不等散吏介绍,那人便笑着行礼,「和公,在下乃是朔州长史郭元贞!拜见和公!」和士开看到此人颇知礼,赶忙行礼拜见。「原来是郭公!」「不敢当,您唤我表字叔便好。」两人客套了几句,和士开不动声色的拉住了他的手,「郭君啊,等拜见了刺史,我定要与您一聚!」郭元贞点着头,「那是自然。」和士开便跟着他往官署里走,郭元贞笑着说道:「方才散吏前来禀告,我都吓了一跳,这边塞苦寒之地,和公前来也是不易吧?」「是不易啊。」「我最厌恶来这种地方.可大王每次都派我出去走动,边塞夏热冬寒,这边塞人,也各个都是些.」和士开没有明说,却朝着郭元贞挤了挤眼。郭元贞笑了起来,「是这样的。」两人走过了三处大门,方才来到了一间正屋门前。郭元贞让门口的甲士让开,领着和士开走进了屋内。在屋内,一位身材魁梧的壮汉,正躺在一旁的床榻上,两旁有美人轻轻的挥扇。听到脚步声,壮汉猛地睁开了双眼,眼神格外的犀利,死死盯着和士开。和士开后背一凉,赶忙行大礼拜见。「拜见斛律公!!」斛律羡审视着面前的和士开,缓缓坐起来,示意让美人出去。「长广王让你来的?」「是的。」斛律羡看了眼郭元贞,「郭君且先回去吧。」郭元贞没有多说什麽,行了礼,便转身离开了。屋内只剩下了斛律羡跟和士开二人,斛律羡这才开口问道:「大王让你来这里做什麽?」「是来拜见斛律公,递上书信。」「哦书信呢?」和士开恭恭敬敬的将书信递给了对方,斛律羡也不避人,当面就打开书信看了起来。书信里没有什麽真内容,就是回忆了一下两人过去的友谊,叙叙旧,说说情,说委托和士开送了些礼物给对方。斛律羡看完,眼神略微有些复杂。说实在的,他跟高湛更亲近些,关系更好。高湛的朋友许多。当下的局势变得微妙且复杂。有传闻说:陛下派人扼杀了济南王,又有传闻说:陛下重病缠身,还有传闻说:陛下疯了。高湛被囚禁的时候,他的官爵也不曾被罢免,在出去之后,他的声势变得更大。不知陛下是不是真的病了,可太后好像是真的病了。邺城完全落在了长广王的手里,众人都怀疑他是否在以太后的名义下达诏令。情况复杂到了极点。斛律家又是事件的直接参与者,在斛律光答应皇帝将女儿许配给刘桃子的那一刻,他们家就无法脱身了。斛律羡最是厌恶这样的繁琐事,逃到边塞来,都躲不过去!看着眉头紧皱,一言不发的斛律羡,和士开笑着说道:「我知道您心里所担忧的事情。」「请您勿要担心,当初您兄长答应陛下,是因为我家大王正在皇宫内服侍太后,无法留心外头的情况,我家大王是能理解的,他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怪罪您兄长。」「如今的情况又跟当初不同了,想来落雕都督也会重新考量,知道该站在哪边。」斛律羡听到这句话,当即有些不悦。「若是我兄长不支持你家大王,你又要如何?」和士开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妥,急忙道了歉,他诚恳的说道:「这并非是我能议论的事情。」「将军,我此番前来,也不是为了落雕都督,而是为了您。」「我?」「将军乃是聪慧之人,兄弟二人,自然各有抉择,自古以来,便是如此,这样粗浅的道理,将军又如何不知呢?」斛律羡撇了撇嘴,「这些事情,也用不着你来议论。」「唯刺史公,那我便继续我的差事了,只是,有一件事,不知刺史能否相助一二.」看着扭扭捏捏的和士开,斛律羡不悦的问道:「是什麽事?」「大王派我前往刘将军那边.刘将军与我,过去有过些误会。」「我知道刘将军为人急躁,生怕再出什麽乱事,不知刺史公是否能派个人,护送我前往呢?」斛律羡指着和士开大笑,「都说你这个人胆大如虎,今日怎麽被刘桃子吓成了这般模样?!」和士开可怜巴巴的扣手,「遇到您和刘将军这样的虎将,谁能不惧呢?我实在是不敢单独前往,我知道您与刘将军亲近,只要您派一个人跟我前往,我便安心了请将军怜悯!!」斛律羡挥了挥手,收起了书信,「好了,不必多说。」「这样吧,我就派个人跟你一同前往,记得要早些回来。」「唯!!多谢刺史公!!」和士开再三拜谢,随后告别了斛律羡,前往供来往官吏们休息的别院,刚刚走进院落里,和士开脸上的窃喜和委屈一扫而空。他不悦的冷笑着,低声骂道:「蠢物。」他看向了左右,「准备好礼物,我们去拜见那位郭长史。」和士开只是休息了片刻,便再次出发,前往拜见郭元贞。郭元贞早已准备好了宴席,就等着他过来。两人见面,气氛分外的融洽,两人吃着酒,说起诗歌文赋,又谈论起天下大势,说的不亦乐乎。不知谈了多久,气氛最是浓烈的时候,和士开擦了擦眼泪。amp;nbsp;「郭公,我家大王,实在是无颜面对你啊。」「您妻兄的事情,大王着实无能为力!!」郭元贞脸上的笑容一顿,吃了一口酒,没有说话。郭元贞的妻子,姓杨,是杨愔的亲妹妹。看着笑容凝固的郭元贞,和士开急忙说道:「我家大王乃是奉令而为,他本人对杨相是极为看重的。」「他如今想起这件事来,都觉得懊恼啊.」郭元贞摇了摇头,「这件事,不必再提,陛下仁厚,赦免了我们这些人的罪行,没有处置吾等,吾等感恩拜谢,绝不敢有怪罪的念头。」和士开忽说道:「当下,陛下开始提拔许多士人,就是您,也是被他提拔的。」「皆陛下之恩德。」郭元贞回答道,和士开又说道:「可是这重发均田之事,大王却觉得有些不妥当。」「陛下是宽厚,可就是太过宽厚了,那些诸侯王们随意几句话,就能蛊惑陛下做出许多错事来。」「邺城附近三十里的土地都要收回庙堂,强行收回,分发给那些好吃懒做的下贱之人,这如何能成?」郭元贞的嘴唇抖了抖,没有接茬,和士开拍了下腿,骂道:「不只是你们这些士人,就是晋阳那些老人,也是气得很啊!」「晋阳的地也给收了!」「晋阳那些人的土地虽然没你们多,但是在各地也有矿场,马场等等,这都要收走,岂有天理啊?」「我这次从邺城出发,前来边塞,到达晋阳的时候,遇到几个老人,您或许也知道,就是贺拔公他们,他们派人将我叫过去,专门询问了这件事,他们吃了些酒,愤怒的与我说:彭城王执掌政务后,才知道杨公的可贵!」郭元贞也吃了口酒,「彭城王一心为公,天下皆知他的德操。」和士开摇着头,「彭城王贪图虚名,武定六年,他出任为沧州刺史,竟因为麾下主簿吃了百姓家一只鸡而将他治罪!」「我家大王对我说:那主簿,可是个有名的能吏,行政极为出色,可高浟为了自己的名声,为了一只鸡,就罢免了他,在高浟的心里,能官也不如一只鸡,如此能知,天下大事,在他心里业不如他的虚名!」「后来他到定州当刺史,不先去管州郡大事,却去民间管什麽偷牛偷菜的事情!这也是堂堂刺史该去做的事情吗??」「就是抓了几个小毛贼,又能如何呢?只是让他名声大增,刺史本该让一州兴盛,而不是去抓毛贼!」「天保四年,他出任侍中,竟暗中教唆那些百姓来为自己送行,险些将全城百姓都叫出来了,其中还有数百位老人,还是为了虚名,既耽误一城百姓之事,何其虚伪!」「他担任清都尹的时候,不挑选有美名的高德之人,却从那些小吏之中挑选官员,还对清都勋贵出手,鼓励麾下多去揭发他们!!」「如今,他已经当上了大司马录尚书事!」「刚刚上任,就说什麽重发均田,弄得民不聊生!!」「朝堂之事,皆归他,平阳王,赵彦深三人来治!其馀二人,皆对他唯命是从,全无主见,天下岂不是要坏在他的手里了吗?」郭元贞依旧是沉默,没有说话,再次吃了口酒。和士开笑着说道:「过去勋贵跟你们争吵,可是在我看来,这不过都是出于公事,乃是为了天下,可当下,对我们双方可都是不利。」「实不相瞒,我家大王其实跟朝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贤公们聊过了他们也有这样的想法。」听到这里,郭元贞终于放下了手里那破酒,他看向了和士开,问道:「和公与我说这些,又是为了什麽呢?」「彭城王在朝中,地方上有很多的帮手,我家大王是真的不愿意看到斛律刺史也成为他的帮手之一若是您能相助,替我们多劝劝他,帮着看看有没有从晋阳前来的小人,及时派人告知一二,我家大王定然是感激不尽。」郭元贞忽笑了起来。「和公,您想让我帮着长广王来对抗庙堂?」「长广王杀了我的妻兄。」「陛下亲自下令,赦免了他家人的罪行,又提拔我做了官。」「你想让我去违抗他?」和士开笑着点头,「对。」「为何??」「公对我如此坦然,那我也就直白些。」「死个妻兄算什麽?赦免提拔又算什麽?迎娶贵人的妹妹是为了什麽?升官做官是为了什麽?」「当下按着官品给与土地,您是不担心,你的族人怎麽办?没有官爵,只靠着八十亩烂地,能养活自己吗?」「若是您将来被罢免了,还剩下什麽?」「您祖上几代人的积累,一句话就被收回我家大王不过杀了你一个妻兄,庙堂可是要杀阁下全族啊.」「您是聪慧之人,自然会来相助。」「不然,方才又何必亲自来迎接呢?您就这麽大度?面对自家仇人也能笑脸相迎?」听着和士开的话,郭元贞轻轻抚摸起了胡须,他眯着双眼,「说起来,彭城王做的也并非都是对的,他在春耕的时候收回耕地,地方农桑事混乱无序,无人耕作,迟早会惹出大祸来。」和士开点着头,「是这个道理啊!」「他以为自己做的是好事,却不知要害死多少百姓呢!」「您想想,原先很多百姓只需要耕作,就能得到饱腹的粮食,不用担心税赋徭役,能活下去,可现在呢,要自己耕作,缴纳了粮贡之后,还要缴纳口算,缴纳庸钱,还有诸献礼,这些交完,还能留下多少粮食?说不定还欠庙堂不少呢!」「他这麽搞下去,明年饿死着当以数万万计!!」郭元贞点点头,「说的在理。」他举起了手里的酒,朝着和士开示意,「我此举,并非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天下百姓!我们吃一盏!!」两人伶仃大醉。次日,在斛律羡所派来的裨将的带领下,和士开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此处,前往武川。斛律羡跟刘桃子一样,除却刺史,还挂着军职,镇西将军,正好比刘桃子高一头,而这位将领,虽然只是个裨将,却是执掌亲兵营,是跟随斛律羡许多年的悍将。此人跟斛律羡差不多的性格,颇为莽撞。和士开对他礼敬有加,又是各种礼物,哄的这糙汉子颇为欢喜。他们刚刚离开城池不久,就看到一行骑士,正驱赶着好多一群人,足足有数百,哭哭啼啼的朝着城内走去。被押解而来的那些人,背着包裹,本身却衣衫不整,男女老幼皆有。和士开好奇的问道:「将军,这些都是什麽人啊?」裨将挠了挠头,「似是抓的亡人吧。」「亡人??竟会有带着包裹的亡人?」「哦,是从朔州逃走,洮去北朔的」「啊??跑去北朔??」和士开更加惊讶了,「可我听闻,北朔荒凉,没有什麽耕地,甚至都没什麽大城池怎麽会往哪里跑呢?」裨将的脸当即涨红,他骂道:「这些愚民,不知好歹!听了些谎话,就信以为真!举家逃离!」「我大齐自有制度,就是去别的县都要理由,岂能如此放他们跑去别州?!」和士开瞥了他一眼,笑着说道:「原来如此,这麽看来,刘将军不只是会打仗,这行政也是一把好手啊,难怪人都往他那边跑,斛律将军不善此道.」「你说什麽?!」裨将大怒。和士开一愣,赶忙解释道:「斛律将军更擅长作战」「你分明是说我家将军行暴政!才使得百姓逃离!」「那刘桃子,惯会装好人!!」「当初我家将军的兄长攻陷了金河,夺下了周人的矿场,我家将军的几个族人就在那边治理,他们不是什麽好人,做了许多恶事,可就算这样,刘桃子抓了他们,送来给将军处置就是了,可你知道他怎麽做的??」「他自己便杀掉了!!」「当真是一点颜面都不给将军留!」「我家将军每次说起这件事,都很不开心!」(本章完) 第208章 威胁利诱 夜里,四周一片寂静。官道边,几堆篝火正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远处躺着许多具尸体,他们被扒光了衣裳,就这麽赤条条的躺在地上,整整齐齐,那空洞的眼神仰望着天空,似是想要问出个答案来。几匹瘦弱的马被捆绑起来,望着死掉的主人,不安的摇晃着头。和士开则是看着面前的篝火。火焰沸腾,那拆卸下来的马车木材正不断的窜出新的火苗来,四处喷溅。和士开瞥了眼远处的那几个将领,不悦的嘀咕道:「蛮夷武夫.」自家骑士靠近了他,低声问道:「和公,明日就要进北朔境内了这几个人,真的管用吗?」和士开瞪了他一眼,「你还真指望这几个货色能吓到刘桃子不成?」和士开解下了腰间的水袋,有滋有味的吃了大一口,缓缓说道:「刘桃子才不会怕他们呢带上他们,是有别的用处。」骑士眯起了双眼,低声说道:「和公,那个裨将和他麾下都吃醉了,不如我们趁机杀了他,再让几个弟兄自杀,到时候就给斛律羡说遇到了袭击,将罪过推到刘桃子的身上!」「狗屁不通。」和士开冷冷的说道。骑士顿时就不敢说话了,和士开再次看向他,「我可告诉你们,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自作主张,不许轻举妄动」「我这次前来,是为了安抚刘桃子,他不会归顺大王,可我们至少要确保他不会投了伪周。」「若是他带着左右亲信投奔伪周,打开各地关卡之门,周人十五日就能兵临晋阳了.」和士开此刻也觉得有些棘手。高湛对这位刘桃子,那是恨得咬牙切齿,刘桃子将他那麽一抓,让高湛错失了许多机会。可他心里也还是有那麽些的忌惮。他不怕刘桃子领兵造反,刘桃子这破地方,粮食都不能自给自足,况且这里还是自家的老本营,那些军户都是自家人,就算他领着军户们造反,没有粮食,没有军械,迟早完蛋。庙堂每次所运输的军粮都是按着当地将士数量的半年配额来给的,大有深意。高湛怕的是刘桃子投敌。边塞那些军户里,不只是有他的自家人,还有那伪周的自家人.而去伪周的军粮一向比较充足,此二者合一,那这大齐皇位也就不用争了。和士开此番前来边塞,有两个目的,第一个是限制刘桃子继续发展,破坏他与朔州恒州的往来,孤立他!第二个就是要尽量安抚刘桃子,免得他狗急跳墙。和士开搓着手,脑海里不断的思索着如何驯服这头猛虎。他心里颇为激动。他颇为享受这种感觉。次日,天蒙蒙亮,众人便继续上路。官道通往了远处,两旁渐渐的多出了些密林,和士开骑着骏马,隐约能从两旁的密林之中察觉到些不怀好意的窥探。好在,这里的密林并不多,片刻之后就走过了。野狗叼着骨头,从不远处的山坡上消失,乌鸦发生一声声的嘶鸣,却怎麽都找不到它的位置。穿过了谷口,就看到了一处简陋的关卡。这里原先是没有关卡的,当然,如今也算不上是关卡,就是简单的设了栅栏,拒马,有甲士们在这里设营而已。在对面,也有一道栅栏,有几个甲士正在周围戒备。双方面对面,脸色肃穆,以手按刀,眼神不善。和士开等人出示了过所,这才得以通过,守关的将领瓮声瓮气的说道:「北边可都是些贼寇强盗,诸位多加当心!」和士开笑着点点头,正式踏进了北朔的领地内。有边兵拦住了他们,查看了过所,随即派人带他们前往。和士开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些边塞人还挺客气的,竟派人护送前往。走在路上,两旁能看到许多树苗,那些树苗是按着固定的间隔所种的,却又不像是护路林,没那麽的密集,放眼望去,这树苗一路延申,和士开笑着跟那位护送的将士询问,可那将士根本不说话,就像是什麽都听不到。又走了许久,远处看到一群忙碌的百姓,他们正在修缮村落。到了河边,又看到有百姓似是在打捞淤泥,远处有一座崭新的箭塔拔地而起。来自大城市的裨将一脸的不屑,高高扬起头来。和士开的脸色却愈发沉重了。自从踏进北朔之后,他没有再见到沿路乞讨的人,没有看到叼着骨头的野狗,所看到的只是一群忙碌的人。所有人都很忙,看起来都在做事。可真正让和士开觉得不安的是在那些做事的人的身边,并没有看到拿着鞭子的吏,没有看到拿着强弩的骑士。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越往前走,北朔就越是热闹。许多地方,都能看到那刚刚修建成的村落,城寨,耕地上能看到那些正在忙碌的百姓,有牧童拉着耕牛从远处路过。和士开终于忍不住了,他拉住了一旁的裨将,低声问道:「他哪里来的这麽多东西??」「啊?」「谁?」「刘刘将军,此处最为贫瘠,他哪里来的那麽多钱粮,四处大兴土木,这沿路就没有看到清闲之地,他哪里来的这麽多钱粮??」裨将沉吟了片刻,「抢的吧。」「他刚刚上任的时候,从北朔跑来了许多人呢,说是刘桃子派遣恶差抄家灭门,四处杀人,北朔的庙都被他给推了,就剩下了一间小庙。」「都是抢的。」和士开的脸色缓和了些。他再次看着周围这萧瑟的土地,心跳的也没方才那麽快了。若只是靠抢,那就是一次性买卖,无法持续,现在用以建设,往后就无法坚持了,也不至于发展到能自给自足的地步,那就好说了。他们一路走过了许多崭新的城镇村落。当然,这些不能算是城池,有匹好点的战马,都能从他们墙壁上跳过去。不过,着实比以往要热闹的太多,人来人往,还有人坐在门口休息,看到过路的贵人,竟一点不怕,指指点点的说着什麽。裨将勃然大怒,当即要拔刀。「将军.此处乃是北朔,北朔非朔,这里是不许滥杀的。」为他们带路的骑士忽然开了口。和士开一愣,妈的。你小子会说话哎?!裨将看着那骑士,更加的愤怒,他直接拔出了刀,「北朔就不讲大齐律了嘛?!」「讲啊。」「大齐律没有规定走路的时候别人不能看啊.」「哈哈哈,我看你们就是故意与我们作对,金河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就在两人嘶吼的时候,远处那些村民忽然起身,跑回了村镇。片刻之后,就看到有一行人冲了出来,足足有六十馀人,他们不能被称为甲士,他们没有披甲,可武器是不缺的,其中有三张强弩,已经对准了和士开等几个人。在他们之后,又有百馀人的青壮,举着锄头石头木棍就出来了,将他们围的水泄不通。裨将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一群辅兵和民夫给包围!!他气的哇哇大叫,「来,有能耐的就往」和士开急忙上前,拦住了他,「将军息怒,息怒,这是刺史公所交代的事情,难道您要不服从他的军令嘛?」听到斛律羡的名字,那裨将方才平息了怒火。和士开向骑士道了歉,想要送些钱,骑士并没有接受,他出面让众人散去,这才领着他们继续前进。裨将不说话了,只是抿着嘴,眼神凶狠。和士开的脸色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再这麽下去,边塞知将军而不知有庙堂武川。街道上格外的喧哗,时不时就有骑士纵马飞奔而过。和士开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身边的裨将。「将军,刘将军为人暴躁,稍后,您坐在一旁便可,勿要动怒,更勿要与他起了什麽冲突!」「我着实是怕将军吃亏啊!」裨将大怒,「他便是人再多,也休想要吓住我!!」「尸山血海,我尚且不惧,何以惧他甚麽安西?!」和士开满脸的担忧,心里却颇为欣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啊,本来还想着引发些小对立的,可如今看来,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多说什麽啊。和士开便领着他大步走进了官署内。这是他第二次前来此处,变化之大,让和士开都有些难以接受。官署并不奢华,不像中原的那些官署一样雄伟宽阔,可里头的官吏,那是一点都不少,刚走进去,就听到从各地传来的嘈杂声,一个个屋里,似乎都挤满了官吏。门口的官吏都堆积在了一起,出去都要排队出。他们被带到了正屋前,两个甲士为他们开了门。和士开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反覆默念着那些话术,然后快步走进了屋内。「和士开拜见安西将军!!」「将军英明神武,我过去竟敢对将军不敬!!」和士开抬起头来,什麽都没说,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啪~~」声音极为响亮,那脸瞬间涨红了,巴掌印留在脸上,和士开只觉得头都有些晕。一时间,屋内无比的寂静。和士开缓缓看向了上位,却看到了一个文士,文士茫然的看着和士开,和士开惊愕的看着文士。两人对视了片刻,和士开方才问道:「安西将军呢?」「将军还不曾赶来您得等一会.」和士开的嘴唇哆嗦了下,「好。」文士急匆匆的从一旁离开了,和士开站起身来,回头看向一旁的裨将,那裨将此刻也是目瞪口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和士开,清了清嗓子,说道:「您不必这麽惧怕.」「嗯」和士开点点头。过了许久,屋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推门而入,他往那里一站,就几乎堵住了大门,他快步朝着和士开两人走来,气势凶狠。来人正是刘桃子!他身后则是有几个亲信,跟着他一同走进来。和士开组织了下方才的情绪,猛地朝着刘桃子行了大礼。「和士开拜见安西将军!!」「我过去竟敢对将军不敬,实在该罚!!」「啪~~~」和士开举手就又是一下,丝毫没有留力。那火辣辣的痛苦,让他的脸终于开始对称了。刘桃子从两人之间穿过,直接走到了上位,坐了下来,亲信站在他的身边,和士开急忙调整行礼的方向。刘桃子打量着面前的和士开,没有说话。姚雄忽笑着说道:「和公最近吃的不错啊,这脸胖了不少。」和士开尴尬的露出了个笑容来。姚雄忽看向了一旁的裨将,当即吼道:「你又是哪根鸟?!见到大齐安西将军!!岂敢不拜?!」和士开一喜,偷偷看向了身边。「末将高长侍拜见安西将军!!」裨将猛地跪拜在了刘桃子的面前,行礼比和士开要端正的多。和士开瞪圆了双眼,斛律羡猛将啊,他的心腹亲兵头子就他妈这麽个德性??田子礼连忙说道:「不必如此,我家将军最是不喜那繁琐礼节。」刘桃子示意众人都坐下来,和士开和裨将就坐在了左手边,而姚雄跟田子礼则是坐在了右边。刘桃子看向了和士开,问道:「你来见我做什麽?」和士开一愣,笑着说道:「我是奉我家大王之令,前来拜见将军的。」「哦,那你家大王想要做什麽?」和士开这些年里见过许多人,可没有一个人是跟刘桃子这样的,不寒喧,也不客套,直接询问来意。和士开只好说道:「将军,我想与您单独谈话。」刘桃子挥了挥手,就让甲士带那位裨将去休息,姚雄跟田子礼依旧是留在了这里。和士开只好继续说道:「大王知道过去有了些误会,特意派我来澄清误会。」「我家大王是非常喜爱您的,您先前去邺城的时候,大概也看到了。」「大王亲自迎接,设宴款待,还不惜得罪其他人。」「大王就是个直性子,将军也是如此,那我也就做个直性子,大王派我前来,是为了跟将军握手言和。」「太后将大王扣留在皇宫,大王当然也很愤怒,但是,大王说,他知道您这麽做都是为了自己的君主,想到将军可以为了自己的君主做到这种程度,他就越发的喜爱将军,觉得将军是可以信赖的属下。」「大王曾对我说:他愿意做小白,将军能做管仲。」刘桃子平静的看着他,「多谢大王的厚爱,我与大王,并无私仇,各为其主,阁下可以回去了。」和士开颇为无奈,他只好说的更加明白。「将军,陛下病重。」「而太子不满十岁。」「若是陛下驾崩,谁人能继承天子位?!」刘桃子看着他,「尚不可知也。」和士开猛地起身,「唯我家大王!」「我家大王乃嫡子,更兼雄才伟略,朝中群臣,无不敬仰他的为人,勋贵们皆与他为伍!除了他,还有什麽人能有资格呢?!」和士开又看向了刘桃子,「将军,若是您愿意支持我家大王上位,未来定是不可限量!」刘桃子平静的回答道:「这是天子的家事。」「我已告知过大王,外臣不参与家事。」和士开点着头,「那您就在此处观望,只要不出手反对,那便是我家大王之人。」「将军,我家大王对您,可是极为看重。」「他赏赐了刘老将军许多财物,因为您的官品已经与他持平,为了维持礼法,还上表庙堂,提拔了他,当下,他仪同三司,已为一品。」「还有那些与您亲善的人,路去病,石耀,独孤,程哲等人,我家大王也一一为他们表功,给与赏赐,派遣甲士来保护他们」「还有您的老家,张家村,大王也多次派人,那边的乡吏说是想将乡中人送往此处,我家大王就觉得不妥路途遥远,那些人不是老便是幼,岂能远行呢?」「大王特意送了些钱财,赏赐,还派人去保护他们.」下一刻,姚雄猛地起身,脸色凶狠,「我入你」田子礼赶忙拉住了他,他冷笑着说道:「长广王这是准备用这些人来挟持将军?恐吓将军?」「真当我家将军在意那些个人?拿一些贱民来威胁将军,可笑!!」和士开大惊失色,「这是什麽话,我哪里敢威胁将军.将军在国内树敌太多,我家大王是要保护他们啊,将军,您误会了!误会了!」刘桃子看向了他,左眼角跳了跳,眼里闪过一丝凶狠。他站起身来,看向了身边的姚雄,「将这个人抓起来,砍下他的头来,送去给长广王。」和士开正要求饶,姚雄就扑了上来,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和士开当即倒地,姚雄直接解下腰带就开始捆绑他,然后抽出了刀来,对准了和士开的脖颈。和士开吓得哭嚎不止,浑身哆嗦。「饶命啊!!将军饶命啊!!」田子礼却急忙上前阻止,说道:「将军,不能轻易翻脸啊。」「那麽多人还在高湛的控制下,若是急着动手,那他定会杀人!」刘桃子挥了挥手,「不过是些贱民而已,由他去杀。」「只是此人威胁我,今日必死。」田子礼迅速反应过来,急忙抓住他的手,「将军啊且先关押起来,我来与他说就先留下他的性命!!」和士开哭嚎道:「将军!!误会!!我不敢了!!饶命啊!!」(本章完) 第209章 恶人 「长广王以众人为质.此人喜怒无常,性情好变,暴虐无恩。」「若是不尽早接回,定有大祸。」屋内,田子礼忧心忡忡的坐在刘桃子身边,原先他们跟路去病约定好,等到天色稍微暖和些,就将村里那些亲近秘密送往武川。可没想到,事情的进展比所有人所预料的都要快,高湛顺利逃脱,而成安就在邺城边上,高湛的骑兵前往那边只需要三个时辰。姚雄快步走进了屋内,匆匆关上门,来到两人面前,他冷笑着说道:「那厮都吓得尿了出来,着实没什麽胆魄,小人一个!」「我给关进别院了。」「兄长,我姐,姐丈,还有几个外甥他们都在成安。」姚雄顿了顿,「他们都是善人,不曾做过恶,便是我那姐丈,过去不曾给我什麽好颜色,可也不曾少过我一顿吃的。」「兄长,给我一支骑兵吧,我去将成安的众人都给救回来。」田子礼当即就否决了他的提议,「邺城乃是长广王的大本营,他虽无德,可他麾下的将士可都是精锐,况且那些人哪里能跟着你纵马飞奔?根本不可能.」姚雄又问道:「那我们乾脆就绑了和士开来要挟高湛,不是说高湛极爱和士开嘛?用他来换!」田子礼再次摇头,「还是那句话,高湛喜怒无常,他就是再爱和士开,和士开也不过是他的一个奴仆而已,况且,若是兄长这麽做,就会让高湛知道这些确实是兄长的把柄。」「那我们该怎麽办呢?」姚雄满脸的沮丧,他有些懊恼的说道:「当初就不该听路公的,就该将他们全部接走。」田子礼长叹了一声。「此事又如何能怪路公呢?」「本来是稳妥的事情,陛下非要去杀那济南王,我实在不明白,济南王没有权势,没有亲近,对咄咄逼人的高湛无动于衷,却派人残忍的杀害济南王为何啊??」姚雄跟田子礼此刻都有些急躁,忧心忡忡。「不必多虑。」刘桃子平静的说道:「只要我还活着,高湛就不敢动这些人的。」「他派和士开前来说我,就是怕我投了伪周,我们这边塞门户,若是归了伪周,那他就别想着做甚麽皇帝,得想怎麽不做俘虏。」田子礼又说道:「话是如此,可他们在高湛手里,我们便要受其制。」刘桃子眯起了双眼。「郑道谦在哪里?」「谁??」「那个邺城来的巫。」两个甲士粗暴的撞开了门,和士开吓得躲在了墙角,屋内只有一张床榻,着实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和士开惊恐的看着他们,大声叫道:「诸位!诸位!!勿要动手!」如虎的甲士却不顾他的话,走上前来,抓着他的肩膀,押着他就往外走,和士开几乎再次哭出来。早知会是如此,他说什麽都不来边塞。这厮简直就是个疯子,自家大王都快要登基了,你还敢抓我??莫非这厮是真的要投了伪周?和士开怕极了。甲士就这麽一路拖着他,走到了官署的大后方,这里的甲士更多了,驻守在各地。走到一处长排屋前,有甲士开了锁,那两人就压着和士开走了进去。屋内无窗,即便是白天,却是漆黑无比。有辅兵手持火把,来回的走动。火把照亮了周围,两旁皆是些木栅栏,栅栏之内,能看到一个个人,或是躺着,或是坐在那里,直勾勾的看着他们。和士开愈发的惧怕,拼死挣扎,「不能将我下狱!!我奉王令而来!!我奉王令而来啊!!」甲士哪里管这个,有人开了门,甲士一把将他丢了进去。和士开摔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甲士锁了门,转身就走。和士开赶忙扑到栅栏门前,绝望的看着走远的甲士,「我有事要见安西将军!!」甲士们已经走远,四周传出腐朽恶臭的味道,和士开忍不住再次叫道:「来人啊!!来人啊!」「怎麽如此喧噪?!」一旁传出声音来,和士开愤怒的看向了那边,就看到几个瘦骨嶙峋的人坐在不远处,恶狠狠的盯着他。和士开叫道:「我是长广王麾下参军事!想要活命,就勿要招惹我!」听到这句话,那几个人狞笑着站起身来,「被关在这里还他妈的敢耍威风?!」「叫这个邺城卵人知道我们的规矩!」片刻之后,牢狱内传出了惨嚎声。牢狱里的生活很是规矩,甲士一天送一次饭,只是,和士开是吃不上的,狱友们抢走他的饭,他给甲士告知这个情况,甲士不理会,而狱友们却不会再放过他。朔州,刺史府。屋内,斛律羡坐在上位,手持羊腿,一口就撕下一大块肉来,随即用力的咀嚼,咬碎后下咽。裨将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看着将军吃饭。「被抓了?」「对,我也不知关在了哪里,反正是找不见了。」「是为何被抓的?」「不知道,刚说了几句,和士开就说要单独谈话,我就被赶出去了。」斛律羡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那他们可曾为难你?」「不曾,我没敢跟刘桃子顶撞,那是他的地盘,况且他又是能闯玉璧城的狠辣人物,我怕吃了亏,丢了将军的脸。」斛律羡笑了起来,「你这厮还惯会给自己找藉口,也罢,坐下来一起吃。」「多谢将军!」裨将赶忙坐在了斛律羡的身边,也不客气,伸手就去拿,斛律羡又问道:「此番去北朔,感觉如何?」「北朔上下,已归那刘桃子所有,便是皇帝来了,只怕也调动不得。」斛律羡揉了揉额头,长叹了一声,「本该是我们联手,收拾伪周的大好机会,这庙堂啊.怎麽就不得太平呢?」「将军.和士开的事情,我们不管吗?」斛律羡眯起了双眼,「岂能不管?」「我来担任朔州刺史,就已经是破坏了制度,陛下这麽做,就是要我跟刘桃子,暴显联手,收拾了那杨忠。」「杨忠用兵,雷厉风行,我们的斥候发现他在往归真出发,那他肯定就已经是在归真了。」「斥候发现他在归真,那他肯定就已经在城池外准备发动进攻了」「这厮可不好对付啊,我兄长走不开,只能是由我们三个来抵抗他。」「我如今在朔,手持重兵,跟刘桃子又有了联姻,如果我跟他太亲近,那我定然就被换掉,那谁还能接替我来抵抗杨忠呢?」「兄长不成,平原王要坐镇晋阳,娄睿不愿意离开太后,厍狄回洛,贺拔仁等诸多大将又跟刘桃子不和.」「若是现在庙堂胡乱下令,将我调走,那杨忠可就真的要全力相攻了杨忠名将,征战多年,麾下更是精兵强将,刘桃子自己能扛得住他吗?」裨将点点头,又问道:「将军,杨忠何时会来?」「呵,当下庙堂局势混乱,长广王的使者都跑到武川来了,杨忠肯定就不会进攻。」「他若是此时攻打,那就是帮助我们,会让我们将局势稳定下来。」「他一定会挑选一个最好的时机」斛律羡挥了挥手,「杨忠的事先放一放,还是想想和士开的事情吧。」「这样吧,你去将郭长史叫过来。」「可我还没吃完.」「带走路上吃!」武川。漆黑肮脏的牢狱内,和士开蜷缩在角落里,默默流泪。他已不敢放声大哭,每次大哭,结果便是被那些囚犯们所殴打欺辱。和士开这一生,从未遭受过如此磨难。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挺能吃苦的人,能骑着马从肆州飞奔到朔州来,可到了这里,他才知道什麽叫真正的苦。amp;nbsp;他已经许多天不曾吃过饭了,每次都只能拣点人家不要的烂菜叶吃,穷凶极恶的歹徒们更是不断的殴打羞辱他,在这种环境下,和士开甚至都觉得,死了其实也挺好,起码不会再吃这样的苦。此时,有甲士开了门,就看到两人快步走到了和士开的面前。和士开蓬头垢面,抬起头来,看着他们,眼神呆滞。两个甲士拉着他,快步走出了此处。可他们并没有带和士开离开这里,却将他往里头继续走,走了几步,这才停下来,甲士开了门,将他再次丢进去。「给你换了个囚房,往后勿要再叫嚷了!」甲士说着,又看向了前方,「这位和君子,是邺城来的大人物,勿要欺辱他!」和士开总觉得,这句话藏着极大的恶意。这是暗示他们继续来殴打自己吗???是原先那帮人懒得再打自己了,就换了一批人来打??甲士离开之后,果真,囚犯们狞笑着走了上来,就在和士开绝望的闭上双眼时,忽有一人从他们走出来,「勿要打,勿要动手!」此人一开口,周围的囚犯们顿时停了下来,似是很听他的话,都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就有一人摸索着走到了和士开的身边,「和公?是您吗?真的是您吗?」和士开藉助着外头那微弱的火光,盯着面前这蓬头垢面,浑身肮脏的人,却怎麽也认不出他来,「你是?」「我是郑道谦啊!」「和公!邺城的大巫!」和士开当即认出了他,「郑公!」「和公!」在牢狱里与故人相遇,和士开有着说不出的委屈,两人相拥在一起,痛哭了起来。两人哭了许久,方才分开,郑道谦擦着眼泪,「和公,您怎麽会在这里呢?」问起这个,和士开便有太多话要说了。「大王被抓之后,我奉庙堂之令,前来此处,不成想.将军误会了我,将我下狱,这些天里,我可是」想起这几天遭受的委屈,和士开再次哭了起来。「和公受委屈了,受委屈了!」郑道谦赶忙安慰,和士开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郑道谦,「您又如何在此处呢?」郑道谦苦笑了起来,「学艺不精。」「哦?」「当初我为长广王算了大事,告知大王,安心等待便可,结果呢,大王就出了那样的事」郑道谦一脸的绝望,「我自认对不起大王,便离开了邺城,想要继续钻研学问,提升自己,后听人说边塞的人好占卜,高人极多,我就来这边求师访友。」「谁能想到呢,只是因为我帮助当地人驱鬼,就被当作是反抗将军,就被抓了起来,这一关就是好久啊!」「驱鬼??」和士开一脸的茫然,郑道谦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将军派人去杀那些大户,他们将成安吏视若鬼差,想让我做法,祈求这些鬼差勿要靠近」和士开顿时就明白了。在好巫术成风的大齐,这并不奇怪。郑道谦哭诉道:「进了此处有许久,我可是遭受了各种折磨.他们要我拿出两万钱,才能抵罪,可不许我出去,我哪里能为他们凑钱去。」和士开看着他,犹如看到了自己,难兄难弟,此刻彼此倾诉衷肠,关系都不由得亲近了许多。和士开看着他,无奈的说道:「大王确实对您非常的生气,出来之后,还曾派人找过您.不过,您放心,若是我能活着出去,定然会告知大王,让他赦免您的罪行,当下最要紧的,就是得见到将军,得出去啊你有什麽办法吗?」说完,和士开便偷偷瞥了眼郑道谦。郑道谦忽然问道:「大王出来了??」「什麽时候出来的??」和士开的眉头顿时舒展,他赶忙将前因后果都如实的告知了郑道谦。郑道谦激动的说道:「如此看来,我的占卜并没有出错,只要安心等待,一切都会化凶为福!」和士开一愣,「倒也不错不过,现在要怎麽出去呢?」郑道谦苦笑了起来,「若是能出去,我又怎麽会待这麽久呢?我也没有办法。」「你最擅长占卜,名声响彻整个中原,何不占卜一下吉凶?」「您有所不知啊,这占卜观相望气之术,只能用以他人,却唯独不能用以自己身上。」「那你来给我占卜!」郑道谦深吸了一口气,答应了下来,匆忙准备了些石子,又看了看和士开的面相,如此神神叨叨了许久。「和公!大吉!」郑道谦笑着说道:「您很快就不会再吃苦了!」和士开一愣,和士开并非是那种传统的胡人,他家好几代都在中原当官,甚至出过尚书令,汉化程度极高,对巫蛊这样的事情,他并非完全相信,可对这些善巫蛊的人,他却还是颇为敬重,他苦笑了起来,「郑公啊,我知您聪慧,您就勿要安慰我,帮我出出主意如何?」郑道谦低声说道:「和公觉得,独孤契害真为何要抓您呢?」和士开回答道:「是因为大王挟持了他的族人.他想用我来威胁大王。」「不对,契害真这个人,喜怒无常,暴虐少恩,残暴不仁,哪里会是个考虑族人的人呢?就他所做的那些事情,他族人不都被他害惨了吗??」「他愤怒是因为和公当面威胁他啊,他这个人,虽不说话,却最是暴躁,受不得委屈和欺辱」和士开沉吟了片刻,「有些道理,那你觉得他会怎麽样呢?」「我想,他可能会用您来威胁大王,但是不会是交换他那什麽族人或好友,甚至都不是他的阿爷!」「他会拿您来勒索大王,让大王给予钱财赏赐,就只是为了出气泄愤,作为报复。」和士开这就有些想不通了,「勒索钱粮??他真连他阿爷都不管??」郑道谦低声说道:「我来边地之后,听说了许多事情,我听人说,当初陛下前来此处,以刘桃子称将军,将军勃然大怒,对皇帝说:为将军者岂能用老苍头之姓?请陛下赐予姓名。」「皇帝就称他为独孤,又取名契害真,他才作罢。」和士开都惊呆了。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算是个恶人,可如今他才知道什麽叫真正的恶人。不用老苍头之姓??这他妈的是一个为人子的人能说出来的??这刘桃子是他妈的畜生啊!刘桃枝何等可怜,竟生养了这麽一个牲口东西!想到自己竟招惹了个这麽东西,和士开更加的绝望了,「这可如何是好??」郑道谦说道:「您勿要担心,想来他拿到了钱粮,再割您个什麽物件,就会放了您。」和士开更加惊惧了,他几乎哭了出来,「郑公啊,为我想想拜托劫难的办法吧!若是能保全自己,我定报答啊!!」郑道谦沉思了许久,方才说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许诺高官厚禄,答应回到邺城后给予赔偿。」「对契害真这样的人,只能用怀柔的办法,绝不能动粗他如今对陛下忠心耿耿,不就是因为陛下给与他极大的赏赐吗?他这个人,只看实在的赏赐.其实收服他也不难。」「如今,他只是觉得颜面受损,只要让他觉得有了颜面,自然就不会为难和公可这具体的做法,我也不知道.」和士开此刻搓着手,眼珠子转的极快,「他哪里能相信这些啊不行,不成,我得想办法.」郑道谦赶忙恳求道:「和公啊!若是您出去了,请您帮帮我,将我也带出去吧!!我定不忘您的恩德.」和士开拉着他的手,「您勿要担心,公最善识人,这是我所缺乏的,若是我能出去,往后您就跟在我的左右!」和士开抬起头来,眼里闪烁着精光。「等陛下登基,我便是为他治理天下的首臣!」「我的身边,自然也需要些能人来辅佐!若能成功,我便让您领昭玄寺!!治理天下法事!!」「多谢和公!!」ps:国庆节快乐!!国庆准备上北京看看,就少写一章了,放心吧,只待半天就回,不耽误2号的更新。(本章完) 第210章 看到了龙气 当两位甲士凶猛的将和士开带出牢狱,将他按在地上,开始用刀比划着名他的耳朵和舌头的时候,和士开终于彻底相信了郑道谦的设想。这确实是想要从自己身上割点零碎寄给大王。和士开急忙高呼:「我有大事告知将军!见完将军,任由处置!!」甲士们前往禀告,许久之后,甲士方才重新将他揪起来,押送到了刘桃子的面前。屋内门窗大开。有十馀位文吏,有几个人跪坐在不远处,埋头正在书写着什麽,有两个坐在刘桃子的身边,正在给他递送什麽,低声说着话。在窗下有几个人,不断的整理面前的文书,进行分类。正屋之中,众人都颇为忙碌。和士开毕恭毕敬的跪在了刘桃子的面前,「将军!!吾等知错!」「将军虎熊之士,吾等竟妄想以言语恐吓之,罪该万死!!」刘桃子看了看左右人,他们行了礼,便先退下了,刘桃子这才看向了和士开。「你既知罪,我便开恩,让你自己来挑,舌头,耳朵,眼睛,你自己选一个吧」和士开赶忙再次行礼,「将军!我卑贱之人,一时冒犯了将军,将军处置我,那是应当,只是将军就是剁碎了我,也不能与冒犯将军的罪行相抵,我实在为将军感到不值!」「哦?那你觉得该怎麽办呢?」「将军,此番冒犯,皆是因为大王身边的那些小人,大王对您向来看重,一时不查,心里定然也懊恼不已,我想,大王定然是愿意向您赔礼的!」「当然,将军天威,大王就是赔万车黄金,也不能与冒犯将军的罪行相抵!」「只是,这比小人身上的零碎要值当的多,大王乃贵胄,由他来赔罪,岂不是比小人来赔罪更加值当吗?」刘桃子再次瞥了眼和士开。「我何曾说让你来赎罪?我割下你的物件,就是要送给长广王,让他来赔罪!」和士开摇着头,「将军,这次分明就是大王做的不对,您若是挟持我来让大王赔罪,那就不是大王因为冒犯您而赔罪,只是因为我被您挟持而赔罪,您若是愿意放我离开,我定然会将实情告知大王,大王对待贤才,向来是不吝啬的,对待才学一般的中人,他都能以国士之礼待之,何况是将军呢?」「将军,此番我若是能回去,定然说服大王,让大王为我的冒犯而赔礼.将军战功赫赫,总领二州防务,却不得赏赐,过去我不知情,如今来到了此处,方才知道将军不易,我定如实告知!」「我卑贱之人,自然是不敢劝谏将军,不过,我知将军素来明辨是非,定然不会有差。」「全凭将军做主!」和士开朝着他再次大拜。刘桃子沉吟了许久。「好,我便放你走,不过,死罪可免,鞭二十。」和士开却不敢求饶,赶忙行礼,「多谢将军!!」和士开被甲士所带走,田子礼这才从侧门走了进来,眯着双眼,站在了刘桃子的身边,「兄长,难怪那高湛如此喜欢他,别的不说,就是这口才,着实厉害啊,我方才都险些被他给说服了.」「高湛身边,也并非都是无用之人啊!」田子礼感慨道:「这厮不过是个仆从,除却这些仆从,高湛身边而又有高归彦,高睿等等重臣愿意为他奔走.」「也不好对付。」刘桃子没有接茬,「去吧。」和士开挨了打,可心里却无比的舒适,这苦难的时日终于是熬过去了,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就是再被抽上五十鞭,他也认了!!就在和士开挣扎着起身的时候,田子礼板着脸,冷冷的走到了他的身边。「我家将军为人坦率,倒是不理会你这雕虫小技,你却当是边塞无人了嘛?」「你逞口舌之利,使这般脱身之计,岂能瞒得过我?!」和士开苦着脸,「田君这是什麽话我岂敢哄骗将军?将军才智极高,岂能是我所哄骗的呢?」田子礼冷笑着,挥了挥手,「既是将军饶恕了你,我便不多说,速速离去!」和士开想到了什麽,走上前,低声说道:「监牢之内,我遇到一位熟人,此人乃是我过去的好友,不知田君能否相助,让我带走他呢?」「呵,你当这是什麽地方??让你自己走,你还想带着人离开??」和士开急忙说道:「您勿要误会,此人所犯下的罪行不大,只是要花钱赎回,我愿意替他出钱!」「不许!走吧!」田子礼当即转身就要离开,和士开这才说道:「我刚来的时候,听闻将军麾下治法严明,禀公做事,一切都按着律法,不曾想,原来是竟会因为自己的私事而不理会律法不许赎回。」田子礼勃然大怒,当即停下了脚步,他看向了和士开。就看到他的脸上有些纠结,沉默了许久,方才从嘴里挤出一个字,「好。」和士开笑了起来。很快,田子礼就将他带到了牢狱内,再次进入这里,和士开脑海里满是那些屈辱的回忆,他却不敢耽误,迅速带出了郑道谦,郑道谦感动不已,拉着和士开的手嚎啕大哭。田子礼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快些离开。和士开带着郑道谦,头也不回的迅速逃离。等到他们离开了,田子礼看向了左右的甲士,「放人啊。」甲士们迅速出动,将那些栅栏门通通打开,从各个栅栏里,众人皆缓缓走出来,甲士多点了几个火把,照亮了众人的面目。田子礼朝着他们轻轻行礼。「着实委屈了诸位,我已令人准备好了些礼物。」「不敢,能为将军做事,那是我们的荣幸!」和士开此刻趴在马车上,郑道谦坐在一旁,正为他处置伤口。「这些贼人,打得可真狠啊。」和士开疼的龇牙咧嘴,马车剧烈的晃动让他整个人都要飞出天际了。「我再也不来了.再也不来了.」「此番多亏了和公啊,若不是您,只怕我便要死在牢狱里了」「勿要这麽说,我能出来,也是多亏了你,往后,您就待在我的身边,多为我出谋划策,这天下大事,迟早都会在我们的手里!!」和士开再次变得乐观了起来。背后受了伤,他自然是不能再纵马前往了,这马车简直就是煎熬,他也只能是忍着。两人攀谈着这里的事情,一路前进,在他们刚刚走出了北朔边境,来到了那处熟悉的两军对峙的谷口时,迎面却遇到了朔州的一行人。双方当即停下了。郭元贞从马车上探出头来,大声问道:「可是和君当前?」和士开听出了这个声音,让郑道谦扶着自己下了车,一瘸一拐的前往拜见。「郭君!!」「和君!您这是怎麽了??」两人相见,和士开再次委屈的落泪,诉苦了自己所遭受的诸事,这才拉住他的手,「是刺史公派您来救我的嘛?」郭元贞正要开口,却又看向了一旁的郑道谦。和士开笑着说道:「此人乃是邺城大家,郑道谦郑公,当初在邺城文宣皇帝占卜吉凶的郑公便是他.」郭元贞大惊,赶忙与他相见。又是一阵高级的寒暄。得知对方的遭遇,郭元贞也是忍不住摇起头来,「这里的人哪里懂得什麽占卜呢?他们不过是拿着些石头和木头随意乱弄,不知易,更不知太玄,他们的占卜,不过是欺骗愚民的把戏,您就不该来这里啊。」中原的老爷们觉得边塞武夫们很迷信,因为他们占卜不用经典。三人一同上了车,和士开这才缓缓说道:「刘桃子既没有杀我,足见他还没有反心,不过,他在这里招兵买马,乡野的百姓,都被他调动起来了,不可不防。」「往后君在朔州,也得适当的看着些此人。」「最好,能暗地里派些人去盯着他。」「他那边最是缺官吏」两人低声攀谈了起来,马车也在不断的朝着城池赶去。两旁时不时传来哭喊声。有甲士押着未能成功逃去北朔的民夫,成群结队的驱赶着,往城池的方向走去。郑道谦坐在一旁,听着外头的喧哗,又听着这两人的话。就在此刻,忽听到远处传来了尖叫声,打断了马车内两人的谈话。和士开狐疑的卷起了车帘,就看到远处密林外有几个人,竟跟甲士们斗在了一起,有几个人趁机纵马朝着边塞的方向冲去,有骑士反应过来,高呼着冲杀。远处一片混乱,和士开却不敢久留,急忙催促下人加快速度。他抱怨道:「先前我从那密林经过的时候,就觉得有人窥探,果然有贼寇藏在这密林之中!」「这边塞实在是混乱,刘桃子也不知用的什麽把戏!」郭元贞开口说道:「不只是朔,恒,还有其他更远的地方,都有亡人千里迢迢的往他那边跑。」「这厮为了招兵买马,煞费苦心,编造了诸多谎言,哄骗各地的百姓,若只是骗了亡人也就罢了,可这很多百姓,本来都有自己的产业,衣食无忧,听了那些虚假传闻,就丢弃了自己的耕地和房屋,纷纷逃亡北朔北恒,恒州的暴公前不久写信诉苦,说麾下有近三万百姓逃离,许多村镇都空了下来。」「这位安西将军,当真是一点都不顾百姓的死活啊。」和士开点着头,「是啊,这些百姓何其无辜,刘桃子现在能安置他们,完全是因为他劫掠了不少东西,可北朔北恒都是苦寒之地,骗这麽多人过去,那些抢来的东西不够用了,他又怎麽办呢?」「你看,现在百姓都敢跟甲士厮杀,犯下死罪都要跑去北朔,成何体统啊.」郭元贞抚摸着胡须,微微点头。郑道谦忽笑着说道:「我来的时候,看过武川将军府之气。」两人一愣,皆看向了他。郑道谦说道:「气势滔天,却外强中乾,安西将军鼠目寸光,毫无远见!」「我在北朔各地游历,发现了一个大问题,耕地和房屋不足!」「哦?」「当下他能接纳这些人,是因为这两地本就没有多少人口.就让他这麽骗吧,迟早有一天,他那里的耕地会不够用,百姓们聚在野外,没有饭吃,得知自己被骗,迟早会惹出大乱来!」听着郑道谦的话,和士开眼前一亮,他看向了一旁的郭元贞。「郭君.我忽有个想法。」郭元贞摇着头,「我知道您在想什麽,不过,朔州的人不能逃走太多,否则对刺史公不利.」「那就找别处的啊!」「他不是要人嘛?给他人啊!那什麽肆州,显州,燕州,南营州,有的是亡人啊!这些人只是没有能力活着到达刘桃子的境内!!」「我们何不帮帮他?」两人正在低声攀谈,而郑道谦却没有再参与他们的聊天,他只是看向了远处。远处那些人,似是成功逃离了,只听的阵阵嘶吼声和马蹄声。他看着那里。只看到了,冲天的龙气。骑士们纵马狂奔,他们压着身体,箭矢不断的从头顶上飞过,他们就这麽冲进了北朔的境内。镇守在对面的骑士们看到他们,一时间也是有些迟疑。就看到他们跳下了骏马。为首者快步走到了他们面前,低头行礼。「将军!!我们是成安来的,来见田公!」「田公??」那几个骑士当即就有了打算,赶忙派人将他们送往后方,片刻之后,朔州骑士就已经杀到了他们面前。「人呢?!」「有人杀了我们的骑士!!逃进了你们境内!!快抓起来!!」就在他们还在争执的时候,那几个人却已经被带着朝着武川的方向前进。武川,平山镇。田子礼穿着官服,远处有四十馀位骑兵驻守,而在他的身边,则是有七八个官吏,正低头哈腰的走在他的身边。「田公,此处便是我们学室,就是由王公来治,当下有学子一十九人。」前方正是一处简陋的院落,一个文士领着诸多后生,站在这里,手足无措。那文士俨然上了年纪,看起来有五十馀岁,白发苍苍,身形佝偻,而站在他身后的那些后生们,各个都很是拘束,怯生生的低着头,不敢去看田子礼,穿着破烂的衣裳,浑身都透露出一股边塞味来。「拜见田公!!」老文士行大礼,田子礼赶忙将人扶起来。「老丈勿要多礼,听口音,您并非是本地人?」「罪人是从斤山外来的天保三年,我从营州来此徭役,四年春时被卖给了蠕蠕人,后来就在蠕蠕人帐下谋生.后来又被奚人抢了去,直到乾明元年,我才得以逃脱」说起这段不太光彩的事迹,他的声音越发的微弱。田子礼却拉住他的手,温和的说道:「能从蠕蠕人麾下逃生,老丈是有大福之人啊!」周围的官吏们点着头,「确实如此啊。」「在此处,可还有人为难您?」「不曾,不曾。」「若有,您尽管告知我」「多谢田公!」田子礼又看向了远处那几个后生,有吏上前,拉着一个后生走上前,笑着说道:「田公,此人就是诸学子里颇为优异的,学的最快,他准备下个月去律学室呢。」田子礼又笑呵呵的问起了他,就在两人攀谈的时候。有骑士快步走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田子礼微微点头,继续询问攀谈。如此转了一大圈,他这才决定离开,官吏们一路将他送到了镇外,不敢怠慢。田子礼领着众人回到了武川,刚刚回来,就有人将那几个点名要见自己的成安人给带了进来。那几个贼寇走进了官署内,偷偷打量着周围,当他们看到穿着官服的田子礼时,许久都不敢认他。田子礼先前返回成安的时候,都是穿了便服,没有现在这么正式。而田子礼看到他们,大惊失色。「你们怎麽来了?」这几个人,皆是田子礼在成安的老弟兄。为首者行了礼,哭诉道:「兄长,我们赶了很久的路,没有过所,四处躲藏,来到那朔州,有兵差拦路,就躲在林子里,等了好几天,今日有官差护送马车经过,我们才趁乱跑了出去.」他又赶忙说起了成安的事情。「兄长,前不久那位王君再次露面,他带来了些人,说是要干大事。」「他对我们说,彭城王高浟,乃是神武皇帝的儿子,名望极大,如果能挟持他来起兵,天下响应,定然能攻破晋阳,他还说,让我们做好准备,称彭城王很快就会前往邺城,等到他到达邺城之后,就会安排我们前往他的府上,让我们能挟持他,他们会在城内外纵火响应」「这是什麽时候的事情??我需要具体时日!!」「五十三天了,兄长,我们真的是没日没夜的赶路」田子礼的脸色变得格外凝重,「好,其馀人先去休息,你跟我来。」他领着此人,匆匆跑去了刘桃子的面前。(本章完) 第211章 看到了灭亡 「挟持彭城王?」刘桃子看向了面前的人,田子礼赶忙说道:「兄长,正是如此。」「他们绝对不会说谎。」刘桃子点点头,令人安排这位贼寇前去休息,田子礼皱着眉头,分析道:「兄长,这不是要挟持彭城王起兵,这分明就是要谋杀彭城王。」「彭城王为人刚烈,哪里会受人挟持?若真的有人能将贼寇送到彭城王的府上去,那彭城王只有一死而已」「是高湛??」刘桃子说道:「彭城王得罪的人许多。」田子礼迟疑了片刻,方才说道:「兄长,其实这也未必就是坏事。」「当下庙堂里,多是些酒囊饭袋,没什麽才能,唯独这位彭城王,眼光长远,做事果断,名望极高,况且,他还十分年轻此人一心为庙堂,先前斛律羡,暴显上任,也是因为他的劝谏。」「暴显是汉将,斛律羡与您有亲,此二人皆是能将,能协助将军抵御敌人,可偏偏二人又不能明面上与您亲近。」「此人行政,极为厉害!」「庙堂里有这麽一个人,我们将来若是要起事,只怕是不容易。」「高湛也好,其馀勋贵也罢,杀了他,那就是挖庙堂之基石,对我们有利无害。」田子礼是站在兄长起兵的角度来看的,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些一心忠于庙堂的能臣猛将,越是有才能的,就越是对他们不利。猛将其实还好,而彭城王这样的治臣,就着实有些难缠了。这就有点韦孝宽看刘桃子的感觉,敌人里有这样的人物,得除掉啊!刘桃子缓缓看向了他,「称王称霸,并非我愿。」「彭城王明练世务,果于断决,事无大小,咸悉以情,最难得是,他爱惜民力,体恤民情,仁厚良善,多行善政。」「自他执政之后,提拔了许多贤良,重发均田之令,又救活了许多百姓.此仁人也,岂能不救?」田子礼想要说些什麽,抿了抿嘴,只能是作罢。「兄长,便是要救,又该如何去救呢?」「此人跟兄长根本不曾见过,就是派人去提醒他,也未必愿意相信.况且这已经是五十馀日前的事情了,他如今是死是活尚且不知!」「快马加急。」刘桃子示意田子礼拿来纸和笔,书写了几句。「你也给成安的老弟兄们写信,让他们顺势而为,却勿要加害。」田子礼还是有些无奈,「兄长,来得及吗??」「尽力而为。」晋阳,晋阳宫。宫内漆黑一片,有甲士手持火把,站在各处,勉强能照亮这空荡荡的大殿。殿内木柱上挂满了各种巫蛊所用的法器,明晃晃的,烛火之下,显得更加可怖。彭城王走进了殿内,看着这熟悉的场景,当即一愣,皱起眉头,继续往前走。再靠近些,就能看到远处的人了。在阴影之中,高演躺在床榻上,他蓬头垢面,整个人都瘦的不成人形,眼里布满了血丝,烛火之下,他的半张脸扭曲的晃动起来,他龇牙咧嘴,正在低声说着什麽,语速极快,浑浊不清。不知为何,高浟忽觉得有些悚然。他走到高演面前,朝着高演行了礼。「陛下。」高演猛地看向了他,眼神格外的警惕,凶狠的审视着面前的高浟,他盯着高浟看了许久,仿佛是确定了什麽。「兄长?是你吗?」高浟再次行了礼,「陛下,您贵为天子,岂能以兄弟相称.」「兄长,快过来,快些过来。」高浟走到了高演的身边,高演挣扎着坐起来,赶忙握住了他的手,「真的是你啊。」「陛下.您.无恙否?」「我」高演张了张嘴,忽激动的说道:「我越来越分不清了,我知道他们是假的,可他们打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疼痛!」「他们还能将我推倒,真的是假的吗?」「我不知该怎麽做了」「兄长,你救救我!」高浟茫然的看着他,一脸的不知所措。高演看了他片刻,方才平静了下来,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脸色也没有方才那般急迫,「此处无外人,我便以兄长相称了,兄长此番前来,还有什麽事?」高浟这才从衣袖里拿出了奏表来,递给了他。「当初文宣皇帝令人整理《麟趾新格》,到现在还在增设,却不曾成文,天下决狱不依律文,相承谓之变法从事,我认为实在不妥,希望陛下能允许,挑选熟悉律法的大臣进行来完成这件事,将《麟趾新格》改正为《大齐律》,如此天下决狱有所依,不使其阴乱.」「臣以为,大理卿封述,仆射魏收,尚书阳休之等人,可以完成这件事.」高浟细细道来,高演听的也很是认真,时不时点着头。等到高浟说完,高演大手一挥,「这件事,全凭你来做主,不必再奏。」「多谢陛下!」高浟又说道:「臣准备前往邺城。」高演的脸色在那一刻变得有些狰狞,却又冷静下来,「前往邺城是为了何事?」「陛下,当下均田之令,晋阳进展神速,邺城却多有怠慢,臣欲前往邺城,督促完成,查明实情,另外.太后颇有不适,臣想前去拜见。」「母亲怎麽了??」高演死死拉住高浟的手。高浟赶忙说道:「陛下勿要担心,太后找了位巫婆,巫婆为她查看情况后,便让她改为石姓,以保平安,她改姓之后,身体便好了许多,陛下多疲惫,不好前往,我愿代替陛下前去拜见.」高演长叹了一声,「都是因为我的过错啊。」高浟没有说话。高演忽开口说道:「湛与你不甚亲近况且这均田夺产,无论勋贵大族,都对你恨之入骨,我看,兄长最好还是待在晋阳,勿要外出在晋阳,他们尚且不敢有所为,若出了晋阳,只怕就不容易了。」高浟板着脸,分外的肃穆,「这天下之政,若不能出晋阳,何以治天下?」「邺城若不能成事,其馀各地也不能成,唯邺城先成,而后才能号令各地效仿。」「我不担心这些,我担心你的安危啊。」高浟平静的说道:「为天下大事,何惧凶险?」高演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他长叹了一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就在高浟即将起身告别的时候,高演忽问道:「兄长,有一件家事,想要问问你。」高浟忽停下脚步,看向他。「陛下请言之。」「高湛和太子,谁更适合接替朕呢?」听到这句质问,高浟皱起了眉头,高演却说道:「请兄长告知,他人大多惧怕,不敢回答,我知兄长刚正,不会说谎」高浟开口说道:「大齐建国以来,多有动乱,太子尚不满十岁,若他继位,重臣执掌大权,将军们把持军事,诸侯起兵作乱,则大齐危矣。」「长广王品行或有不端,可能使大齐免于内战。」高演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连你都不愿意帮衬太子嘛」高浟再次行礼,「臣失言,请陛下治罪。」高演摇着头,「去吧.且去吧。」「朕不能因为人说了实话而治他的罪.兄长,见到母亲,请告知我,我已知罪,只想要能再见上她一面.」「唯。」高浟走出了皇宫,一人猛地跳了出来,傻笑着看向他。高浟低下头,看着面前的小胖子。他的眉头缓缓皱起来,「延宗!我给你说了,我不需要甚麽保护!快些回你的府上去!」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小胖子,正是那高延宗,如今高延宗被调回了晋阳,在中军担任将军,跟着几个长辈和兄长继续学习行军作战的本事。过了一年,他却长高了许多,只是身材依旧肥胖,个头比高浟矮了些,但是腰围却比高浟大了许多,他傻笑着跟在了高浟的身后,「叔父,兄长说了,有人想要谋害您,我必须得护着!!」他就这麽跟着挤上了车,马车明显的晃了一下。高浟的马夫看着恬不知耻,硬往车里凑的胖子,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继续驾车。高浟模样英俊,却格外的肃穆。他的相貌其实跟高湛很相似,非常英武,只是他太过严肃,眉头总是皱着,永远都看不到他舒展下来的时候,高演也很肃穆,可偶尔也会与人说笑,也会有笑容,可高浟却不会。他永远都是这麽冷冰冰的,看起来就很不好相处。据说他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当年他刚八岁,跟着博士韩毅学书法,字没写好,博士就开玩笑:说他字写的不好看,将来难以当重臣。可高浟却回答他说:自古以来的重臣,都是看才能和品行,没有听说看其书法的,您的字就写的就很好,您怎麽不去当三公治国呢?博士当即无言以对。高延宗其实有些怕他,在他的诸多长辈里,高浟是最严肃,也是对晚辈们最不客气的一个人。若是做错了事,落在其他长辈手里,还能被宽恕,若是落在他手里,那就自求多福看着挤上车的高延宗,高浟正色的盯着他,忽开口说道:「听闻你在定州的时候,将猪矢喂给左右,在城楼羞辱自己的亲信,还跑去杀人,这是真的嘛?」高延宗一愣,浑身哆嗦了起来。「叔父.那些都是我养的奴仆,杀的也是罪犯.本来就是该杀的.」「混帐东西!」高浟训斥道:「那是人,不是畜生!便是畜生,都不该如此羞辱!」「你养的奴仆?你如此对待奴仆,难道就没想过你父亲的事情嘛?」「无论行军作战,还是治理地方,都要以人为本,你毫无廉耻之心,如此糟践左右」高延宗苦着脸,赶忙说道:「叔父,我已知错!刘将军因为这件事训斥了我,兄长因为这件事训斥了我,陛下更是将我打了一百棍,我已知错了,您何必还要训斥呢?」高延宗在定州做的事情,传了出去,高演在执掌大权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往定州,打了高延宗一百军棍。打完之后,就罢免了他的官,将他抓回了晋阳。而对弟弟挨打的事情,高长恭表示:打得好。也就是高延宗皮糙肉厚,结结实实的挨了一百军棍,还能活蹦乱跳,若是换个虚弱点的,一百军棍早就去见文宣皇帝了,就例如高阳王高湜那样。高浟却说道:「不多训斥你几次,你如何能改进呢?」高延宗此刻都有些想逃走了,可想起兄长给自己看的书信,想起刘桃子,他咬着牙,当即说道:「叔父,我父亲逝世的时候我还很年幼,没有人教过我该怎麽做,故而做出了很多荒唐事,请叔父允许我跟在您的身边,学会一些为人处世,行仁政的道理。」高浟再次审视着面前的高延宗。他沉默了片刻,「好。」「你要跟就跟着,却勿要打扰我做事。」「唯!!」高浟极为忙碌,哪怕是坐在车上,手里都有一大堆的文书要看,当下的朝野,三人执政。赵彦深作为最大的汉人大臣,可却是个随大流的,属于那种做事不含糊,但是没有一件事能自己下决定的,哪怕是再小的事情,他都要送来询问高浟的意思,然后执行。另外一个高淹,作为高家老四,虽说是为人宽厚,谨慎,可他的才能是比不上老五高浟,可能也比不上老六高演,他诸事都听从弟弟高浟,并且全力支持他做事,有些时候高浟太耿直,他就作为老好人来出面干涉,形成了一个兄弟联盟。故而,真正做事的人,只有高浟一人。其馀诸多大臣,在他面前还排不上号。高浟先是回了趟家,接见了几个大臣,交代了许多事情,然后上车就匆匆赶往了邺城。高延宗坐在车内,看着忙碌的高浟,眼里满是惊惧。他从未想过,这治政竟比打仗还要劳累。这跟了几天,他就没见过这位休息的样子,自己睡醒的时候他在忙,睡觉之前他也在忙,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在什麽时候休息的。看着手里的文书,高浟那眉头紧锁的脸变得愈发拧巴,似乎都要挤出水来。「叔父.」高延宗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他掀起车帘,看着外头。「您看了一路了,这外头好美的景色,也不该错过啊。」「不如放下文书,略微看看」高延宗探出头来,看着远处那潺潺溪流,看着那娇艳的花朵,看着那耀眼的太阳,远处那郁郁葱葱的树林,整个人都变得舒畅了许多。高浟放下了手里的文书,顺着高延宗的视线往外看去。正是渔季却看不到一艘渔船的小河,那长满了杂草花朵却看不到庄稼的荒地,那刺眼且无情可能会引发旱灾的太阳,那藏着无数随时都会袭击路人的野兽的密林高浟脸上的忧愁似是更深了,他眉头紧锁,低着头继续翻看起了文书。不知赶了多久的路,高延宗都觉得有些恶心乏力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了邺城。可竟没有人出来迎接他们。高延宗都觉得很是惊愕,在禀告了城门吏之后,才有官员走出来迎接。在那人的带领下,他们回到了高浟的府邸,高浟在邺城是有住所的,官吏告诉他们,长广王极为忙碌,当下还抽不出时日来见他们,明日才能相见。高浟尽管有些无奈,却也没有办法。夜里,府内静悄悄的。高延宗打着呼噜,睡得正是香甜。「杀!!!」外头猛地传出一声喊杀声,高延宗当即惊醒,他猛地跳起来,拔出了长刀,一头冲出了屋子。他一路飞奔到高浟所在的屋前。两伙人竟在厮杀,他们穿着一模一样,高延宗也分不出他们是谁家的人,有几个甲士倒在地上,高延宗一眼就看到了在不远处的高浟,高延宗怒吼着,当即朝着叔父冲了过去,有两人举起刀,朝着高浟劈砍。高浟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噗嗤!」「噗嗤!」片刻之间,两颗人头飞起,高延宗状若封魔,他又捡了一柄刀,手持双刀,站在高浟面前,左右劈砍,只见他是力大无穷,长刀嘶鸣,那几个靠近高浟的人,皆是被他砍的仰面倒下,又有人射箭,高延宗就捡起尸体,挡在自己面前,护着身后的高浟,也不后退。片刻之后,大堂内堆满了尸体。那些人收起了刀,朝着高浟行礼拜见,「大王,吾等乃是奉令前来保护您的!」高延宗依旧警惕,高浟却缓缓说道:「延宗,无碍,方才要是没有他们忽然发难,我只怕就要死在贼人手里了。」高浟又看向他们,「你们且先藏在后院.勿要出来。」他看向了外头,脸色甚是复杂。「唉」「延宗,你回去睡觉,勿要待在这里了,听到什麽都勿要出来若有人问起,你就说不知道。」高延宗大惊,他死死握着手里的刀,「我已答应兄长和刘将军,要保护叔父!!便是要死,我也要死在叔父之前!岂能避让?!」「我哪里管他来的是什麽贼寇?!来一个我杀一个!!」此刻,门外忽传出拍手声。「说的好!」「不愧是我的侄儿!」(本章完) 第212章 贤才小人 高湛领着诸精锐甲士们走进了屋内。走进来,他低着头,看着地上的这些尸体,又抬起头看向了高浟,「兄长,看来您着实得罪了不少人啊。」「想谋害您的人,都敢在我的眼前动手了。」「九叔?!」高延宗有些惊喜的收起了刀,快步走到了高湛的身边,高湛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甲士围在了他的身边。高延宗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愤怒的说道:「九叔!!竟有人想要谋杀五叔!!」「若不是有我在,只怕五叔就要遭了毒手。」高湛打量着面前这个杀气腾腾,眼里稚气未脱的小胖子,轻笑了起来,他推开了左右的甲士,走到了对方的身边,「不错,我过去只当你顽劣不成器,不成想,竟还有些长进。」他解下了自己的佩剑,直接丢给了他。「拿着吧,赏你的。」高延宗大喜,赶忙再拜,「多谢叔父!」比起冷冰冰的高浟,高湛在宗室里的亲近更多,大家也更愿意跟他往来。高浟此刻缓缓走上前来,面对面的与高湛对视。看到高浟走来,高湛左右的甲士眼里出现了些迟疑,手里的弓弩都略微放低了些。高湛皱起了眉头,看着兄长,许久都没有言语。就在他轻轻捏着拳头的时候,外头忽再次传出了嘈杂声,「出了什麽事?!」就听到有人叫嚷着,很快,就有一将军领兵推开面前的甲士们,走到了这里。来人是娄睿。娄睿看着地上的尸体,惊愕的看着高浟与高湛,「大王,这是出了什麽事?」高湛松开了手,他指着地上的尸体,「有人想要谋杀彭城王,好在有安德王同行,护住了他。」娄睿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小胖子,他直接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是你啊,怎麽长高了这麽多!」「表叔父!」高延宗向他行了礼。娄睿看着地上这些尸体,又再次看向了高湛,「怎麽办?」高湛笑了起来,「您且带着彭城王前往休息,我来彻查这件事。」娄睿正要带走高浟,高浟却开口说道:「不必,我还有事跟长广王商谈,东安王且带着延宗去休息吧。」娄睿不开口,却是看向了高湛,高湛点点头,娄睿领着高延宗离开了此处,甲士们一一扛着尸体退下,高湛让甲士们去外头守着,屋内就剩下了兄弟二人。高浟看着众人离开,方才开口问道:「你觉得均田之令有何不妥?」高湛一愣,「什麽?」「耕地,百姓,诸矿,牧场,几乎都在大族和勋贵的手里。」「庙堂的税赋收不上来,就得平摊到那些农夫的身上。」「农夫越来越少,税赋一年不如一年,开垦荒地,荒地可以耕作的时候,却不知都归了谁。」「只有强行收回耕地,按着人头分发给百姓们,才能确保庙堂的正常运作,否则,大齐占有最为富裕的土地,却会成为三国之内最为贫穷的那一个。」高浟认真的分析起了当下的局势。高湛点点头,「这些我都知道,我之前.」「不,你不知道。」高浟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弟弟,他问道:「你知道皇建元年的税收是多少吗?你知道前几年的税收对比吗?」「你知道伪周今年的税收如何吗?」「你知道大齐名义上有多少百姓?其中多少人真实存在?是按着什麽标准收税?真正的能缴纳税收的有多少?」「你知道边地一年要耗费多少粮食?你知道大齐当下已经供不起边地的军粮吗?」高浟的语速越来越快,他严厉的说道:「当下税收不足,为了维持军队,就得平摊农夫,农夫破产,成为佃户,收税变得更低,军队没有粮食,我们就默许他们自己去抢,结果更多的百姓破产,如此循环,一年不如一年,一天不如一天!灾害无法救济,只当是无事发生,百姓实在无法缴纳税赋,就派大军去屠杀村镇,抄家灭门.」高浟越说越是激动,忽然间,他的脸上出现了些疲惫,无奈的闭上了嘴。高湛此刻还有些惊诧,高浟所说的这些,他知道些大概,可还真的没有认真的去看过。情况不至于恶劣到这种地步吧?高浟幽幽说道:「老九啊,连刘桃子都能看清楚这其中的道理,你怎麽就看不透呢?」高湛忽有些生气。最近,他听到这个名字就生气,可不等他发作,高浟又说道:「在离开晋阳的时候,陛下曾问我,你和太子谁能继承大统。」高湛怒气全消,眼巴巴的看向了他,「兄长是怎麽说的?」「我说若是你继承大统,更有利天下。」高湛愣住了。他茫然了片刻,瞬间清醒,愤怒的质问道:「兄长!!怎麽可以为了我去冒这麽大的险?」「若是因为我的缘故,使陛下加害于你,我还有什麽颜面存活啊!」「兄长就这麽不在意自己的安危吗?」这下,高浟愣住了,他似是来到了个陌生的赛道。高湛主动走上前,拉住他的手,生气的训斥道:「兄长往后可勿要再做这样令人担心的事情了!」高浟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回答。高湛赶忙令人拿来酒菜,给自己挚爱的兄长压压惊,他不顾高浟的反对,愣是逼着高浟坐在上位,自己则是亲近的坐在他的侧边,为他倒酒服侍。「兄长,还记得年幼的时候,你总是跟那些大儒读书学习,有一次,有个博士责罚你,我就用鸡子洗了他一身!!」高湛笑着说去年少时的事情。高浟坐在上位,眼里也有些回忆,「是啊,我记得大兄将你揍得够呛,好几天都不能下床」「哈哈哈,是啊,那博士是大兄特意请来的,结果被我这麽一弄,非要走,我躲在二哥的床下,被大兄揪出来,打得可老惨了。」高浟点着头,轻笑着说道:「我想起来了你那个时候,就跟延宗一样,顽劣不堪啊.」「哎,五哥此言差异,延宗可没我长得好看,二哥倒是像他」「哈哈,你这厮。」兄弟二人亲密的闲聊,半个时辰之前,试图谋杀的是这对兄弟,此刻亲密无间的,亦然还是这对兄弟,对权力的欲望使兄弟变成仇人,又使仇人变作了兄弟。高湛吃着酒,忽然问道:「兄长还与刘桃子相识?」高浟放下了手里的酒盏,认真的说道:「素未谋面。」他又说道:「前段时日,高延宗前来,说是保护我前往邺城,嘴里总是提起那位刘桃子。」「而方才,保护我的那些人里,许多都是成安口音。」高湛的眉头皱了皱。高浟继续说道:「我先前以为他是个野心勃勃之人,不可轻信,如今看来,是我错矣。」「哦?」「兄长何出此言?」「当初陛下想让他进征西将军,持使节,担任朔州刺史,都督朔,恒,燕等六州诸军务。」高湛当即被吓了一跳,「什麽??」高浟又说道:「是我劝谏,让陛下改变了主意,重新设立北朔北恒,没给他刺史和持使节.也是我请求将斛律羡跟暴显分到他的身边,让三人一同防御又彼此对立。」高湛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还好没成。他拿那两个残破的州都闹出这麽多的事情,要真做了六州大都督,那还了得??高浟说道:「他肯定是知道这些事情的,可这次,他还是派人救了我。」说起这件事,高湛有些不自然,好在高浟却没有深究的意思。高浟说道:「若他真的有造反的想法,那便没有必要救我。」「均田不成,庙堂混乱,无人能制,这对野心勃勃之人来说,是好事。」高湛瞥了一眼高浟,没有说话。「他确实是一心为国之人。」高湛这就有些不同意了,他问道:「兄长,他远在边塞,哪里能这麽清楚这里的事情?这或许就是他的计策?就是故意为了让兄长这麽想.」高浟看向了他,「他何必多此一举?」高湛只能是含糊其词,点着头,「嗯,或许是这样」对这次的刺杀,高湛实在是不愿意提及太多,高浟又说道:「此人并非野心勃勃之人,所求的也是庙堂安定,天下太平.既是如此,便不必再对他太过逼迫。」「你也要放下成见,放下过去的恩怨,要治理天下,所依靠的不就是这样的人吗?你得重用他才是啊」高湛也不反驳,只是点着头,「兄长所言有理。」他不太在意对方说的有没有道理,但是挺在意对方站在哪里,若是站在自己这边,那说的话大概都是有些道理的。兄弟两人随后商谈起了这邺城的事情。而面对兄长对邺城均田事的担忧,高湛当即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兄长,明日您再去查看地方情况的时候,我派一支骑兵跟着您前往,邺城内外,诸多事情,都由兄长来决断,若有人不从,自有我来出面。」在高浟表态之后,事情忽然开始明朗了起来。高湛当晚就直接住在了高浟的府上,说是保护他的安全。到了次日,高浟则是在高湛心腹的陪同下开始巡查地方,推行新政,原先那些想出各种办法来推迟,怠慢,拒不服从的官员们,此刻都相当的配合,一个个面带笑容,在高浟前后跑来跑去。在高浟不曾赶来的时候,邺城的均田进行的最慢。官员们一直都在用各种藉口来推脱,主要藉口有三个。人手不足,百姓抗拒,归属混乱。可带着面具的骑士们开始游荡在高浟身边之后,官吏们顿时变得勤快,人手充足,贵人们夹道欢迎,也不抗拒了,归属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此过了几天。当高湛前来询问情况的时候,高浟还在城外设营挑灯,查看田地文书。「兄长,如何啊?」「不曾遇到什麽麻烦吧?」高湛满脸得意的坐在兄长身边,眨了眨眼,高浟抚摸着短须,「你这百保都派出来了,还能有什麽麻烦?」高湛大笑,看着高浟面前那堆积如山的奏表,忍不住说道:「兄长这事情太多,可以协助你做事的人却太少,我可以派遣几个好手到兄长麾下」「你的麾下就没有能做事的人。」高浟认真的回答道。高湛笑容一凝,却点点头,「我自是比不得兄长这般识人.」高浟也不管弟弟心里是否舒服,他又说道:「有一个人,我想要举荐给你。」「兄长且说,是何人?」「此人乃是大族出身,名臣之后,年少成名,文韬武略,才学非凡,只是原先杨公与他亲近,曾提拔他来取代诸大臣,故而杨公落难之后,此人遭受株连,未能上任,如今担任着作郎。」「前不久,他上书陛下,直言告知陛下天下陋政,将陛下一年之政驳斥的一无是处.陛下勃然大怒,虽没有问罪,却不再亲近他,让他待在邺城,勿要返回晋阳。」「我看你身边少能人,或可提拔,不过,此人心术不算太正,自私自利,你若是能用好他,没有比他更贤明的,若是用不好,没有比他更奸恶的.」高湛没听完便打断了高浟,「兄长所说的,是哪一位高才??」王府内。奢华的长广王府内灯火通明,舞女们尽情的舞蹈,高湛赤裸着上身,左右有男有女,他搂着她们,一一交盏吃酒,他浑身散发出浓浓的酒气来,眼神迷离。有两位美人,此刻手持一副画,各抓着画的一边,站在高湛面前,高湛看着其上那飞龙冲天的画面,整个人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探出头来,看向了跪坐在不远处的那位文士。那位文士年纪比高湛要大出许多,其貌不扬,普普通通,没有什麽出奇的地方。高湛审视着他,「祖珽?」「我怎麽好像见过你?」「大王,天保元年,我受召从驾,赴晋阳参拜,我曾在晋阳宫见过大王!」「胡说八道!」高湛不悦的说道:「天宝元年,我不过十三岁,站在诸宗室之中,没有出奇的地方,你怎麽敢说见过我呢?」「大王那时穿王冕,带了礼剑,以黑剑鞘,站在龙阶左手边第二位!」「虽站在诸宗室之中,可大王意气风发,气宇轩昂,仪表瑰杰,风度高爽!」「虽年幼,可衣帽端正庄重,神情闲静深远,非其馀宗室所能媲美!故而仆记忆犹新!」祖珽脱口而出,一点都不迟疑,高湛左右的亲信们,此刻都惊呆了,瞪圆了双眼,惊愕的看着他。高湛抿了抿嘴,又看向了这幅画,「你这副画,是什麽意思?」「我善以胡桃油,亦通晓阴阳占卜之术,我曾梦到大王乘龙飞天,故而做下了此画来献给大王!!」亲信们还是保持着惊愕的模样,不敢言语。高湛却很开心,他令人收起了画,「来,你且坐下来!」祖珽就坐在了一旁,高湛让人给他倒了酒。他又问道:「你平日里都有什麽喜好呢?」「大王!我没什麽太多喜欢的,就是喜欢跟美人一同玩耍.」高湛眼前一亮,「那你会玩握槊吗?」「回大王,自小玩到大,从未输过。」「哈哈哈,那你还会玩些什麽?」「我过去太过无聊,便创立了许多玩法,许多游戏,我过去在自家,常常召集各地的名士大儒,来我家里玩耍,有些时候,叫上数百美人,一同玩耍,也不会觉得有腻.」这下,高湛惊呆了。他想了下那个场景,「还是你会玩啊.数百人?怎麽玩的?」「不过是些投掷樗蒲赌戏而已,输了去衣.」高湛赶忙说道:「来,你坐在我身边,我们一同吃酒。」祖珽起身,又靠近了些,高湛又问道:「你会唱歌弹奏吗?」祖珽打量着高湛的脸色,笑着说道:「我年少时就很喜欢,后来觉得歌曲不好,就自己写了很多诗歌来唱,后来觉得乐曲不好,自己又写了很多的乐曲,我最善琵琶,其馀诸多乐器,也没有我不会的」「哎呀!!」高湛猛的拉住了他的手,「我怎麽才遇到你呢?」「往后你就跟在我的身边,若我能成大事,定有提拔!」「多谢大王!!」高湛为了再验证一下对方说的是不是真的,就让人拿来琵琶,让祖珽来弹奏,祖珽也不多说,当即散了头发,就开始弹奏起来,边弹边唱,这曲子和诗歌,那都是高湛从未听过的,祖珽弹奏的技巧极高,原先的那些乐师们,此刻看着他卖力的弹奏,各个都面有愧色。这一天,高湛无比的欣喜,这宴会直接连着开了两天。祖珽为他表演了各种绝活,高湛坐在上位,忽说想听一首表达壮志的歌曲,祖珽片刻之内就为他做好诗歌,写好乐曲,即兴表演,其才能之高,让高湛身边的亲信们直接就坐不住了。在他表演之后,高湛又让麾下的那些旧亲信们表演,他们却只能是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和公!!!您快回来啊!!!出大事啦!!!ps:珽善为胡桃油以涂画,乃进之长广王,因言:殿下有非常骨法,孝征梦殿下乘龙上天。——《北齐书·祖珽传》又自解弹琵琶,能为新曲,招城市年少歌舞为娱,游集诸倡家。与陈元康丶穆子容丶任胄丶元士亮等为声色之游。诸人尝就珽宿,出山东大文绫并连珠孔雀罗等百馀匹,令诸妪掷樗蒲赌之,以为戏乐。——《北齐书·祖珽传》(本章完) 第213章 继承大业,继承疾病 两位骑士站在高坡之上,远远的望着远处的金河城。战马嘴里不知在嚼着什麽,一刻也不停,地上的杂草开始泛黄,远处能看到成群结队的羊群,正在不断的啃食着杂草。韩擒虎偷偷看向了身边的将军。这位将军身材魁梧,留着长长的美胡须,状貌瑰伟,韩擒虎待在他身边,都少了许多勇武气势,看起来就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乳臭未乾。韩擒虎再次看向了远处,只是隐隐约约的看到了那高大的城墙,除此之外,却是什麽都看不清楚了。「随国公,我们到底在看什麽啊」这位站在韩擒虎身边,气势无双的男人,正是随国公杨忠。杨忠便是站在那里,都有种无敌的风范,令人不敢轻视。他轻声说道:「强敌。」韩擒虎挠着头,一脸的不解,「国公,站在这里能看到什麽敌人呢?」「城内炊烟升起,城外牛羊成群。」「韦孝宽没有说错,这刘桃子果真是大周强敌得尽早除之。」韩擒虎当即醒悟,他也赶忙点头,「确实如此,我原先离开的时候,尚且不是这般光景,若是再给他些时日,只怕就难以攻破了。」他抿了抿嘴,又无奈的看向杨忠,「国公,可没有晋国公的命令.怎麽办?」杨忠从来到边塞的第一天开始,就筹划着名要进攻,他的目的地正是武川,他要在自家祖地进行祭祀,然后再进兵晋阳。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妥当,唯独.庙堂这里出了点问题。宇文护不太赞同进攻,他麾下的谋臣们都觉得:伪齐太难打,斛律光不好对付,况且刚刚跟人家说好和睦相处,还没满一年就出兵攻打,实在不太好。宇文护本身也在迟疑,在打和不打之中来回的跳跃。今日下了联手突厥的诏令,明日又派人收回去。庙堂里几乎吵成了一锅粥,到如今都没能做出一个决定来。听到韩擒虎的话,杨忠皱起了眉头,眼中杀气腾腾,「当下是进攻的最好时机,刘桃子根基不稳,麾下精锐不足,在塞外名声不显。」「若是再拖到过冬还不能出兵,那就得到明年冬季,那时是我们出兵打他还是他出兵打我们?!」「庙堂里那些无能之辈,竟说要徵召十万精锐才能进攻伪齐战争之胜负,难道是人数所能决定的吗?!」「区区斛律光,何足道哉?!」韩擒虎抿了抿嘴,没敢接茬,就这麽一句话,若是他人来说,韩擒虎定然会往他脸上吐口水,但是杨忠来说,他就不敢多说什麽了。「你继续带兵守在这里,随时盯着他们调兵动向。」杨忠开口吩咐道。「唯!!」「国公要返回归真吗?」「我要再次上奏庙堂.一万人,我只要一万步骑,一万人就能拿下晋阳不能再等,如若再等,边塞诸镇危矣!」杨忠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领着骑士们匆匆离开,韩擒虎送走了他,再次看向了远处的城池。精兵,悍将,奈何却有个庸主。伪齐那边,怎麽就不是这样呢?皇建二年,九月。晋阳宫。高归彦穿着官袍,快步走上了台阶。两旁皆有甲士,肃穆的看着前方。高归彦就这麽一路走去,步伐匆匆,眉头紧锁,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当他闯进了内殿的时候,这里无比的昏暗,就犹如当初文宣皇帝所在之时。他继续快步走去,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了几个正在忙碌的太医令,四周有甲士守住,那几个人忙的汗流浃背。看到高归彦到来,众人赶忙起身行礼,「拜见大王!」高归彦看向了床榻上的高演,高演双眼紧闭,身形消瘦,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就看到一人走上前来,长叹了一声,「大王,我已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啊」高归彦看向了面前这人,此人相貌堂堂,跟其馀的医师们截然不同,要高出他们许多,站在这里,犹如鹤立鸡群,「徐君,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徐之才摇着头,「我已经没有办法了.」他悲切的看向了一旁的天子,「陛下本就疾病缠身,又执意外出纵马,摔落之后,病情再次加重,已经没有办法能救治了。」就在此时,忽听到高演发出了一声呻吟。众人大惊,高归彦看看缓缓睁眼的高演,朝着他们挥了挥手,让众人都先出去。众人离开之后,高归彦这才跪拜在高演的面前,「陛下.您无碍?」高演睁开双眼,神色狰狞。「是你!!」「是你说勋贵们要挟持济南王谋反!!是你说济南王想挑起晋阳与邺城开战!!是你说应该让他病死!!」「你很早就跟高湛混在一起!!这都是你造成的!是你们!!」高归彦茫然的看着他,又绝望的辩解道:「陛下!臣绝无不轨之心啊,臣都是听从您的诏令」听着高归彦的哭诉,高演的脸色渐渐冷静,他沉默着,不再说话。殿内静悄悄的。高演忽问道:「长广王与太子,谁人能继承大统?!」「自是太子!!」高归彦毫不迟疑的说道:「陛下尚且力壮,勿要担心这件事,有那麽多的贤臣们辅佐太子,定然能保全」高演没有说话,他茫然的看着上空,从胸口处发出奇怪的鸣音。他吃力的呼吸着,「我快不行了。」「若是太子登基,国内定有一战.无论胜负,都不利社稷。」高归彦低着头,没有回答。「平秦王」「朕的诏令,让长广王前来晋阳,继承大统。」「陛下!」高归彦惊愕的看向了他,高演哆嗦着从床边拿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他。「这是我亲笔,你替我交给阿湛。」「朝中有我的诸多亲信,你想办法,替我保全他们的性命」「刘契害真.是能重用提拔的,你告诉阿湛,让他,勿要,勿要报复。」「朝中有浟,外有明月,契害真,再以平原王坐镇晋阳,则社稷无失」高演说着,却又张开了嘴巴,这次,奇怪的噪音从他嘴里传出,他努力的呼吸着,看向一旁的高归彦,眼里充满了恳请。高归彦郑重的收起了书信,朝着高演大拜。「臣知晓了。」高演忽松了一口气,他的脸色变得通红,转过头来,看向另一方。「你且等着,我这就过去找你。」「我非再给你断一次头。」高演咧嘴笑了起来。「哈哈哈~~~」下一刻,笑声戛然而止。高演平静的躺在原地,望着远处那空荡荡的一大片,眼里并没有惊恐,也没有慌乱,高归彦甚至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一些期待和得意。高归彦哆嗦着,缓缓用手试了皇帝的鼻息。「陛下!!!」哭嚎声从内殿响起,又渐渐的扩散到了宫外,又缓缓笼罩了整个皇宫,到最后,整个城池都陷入了哭嚎之中。而在不久之后,高归彦便领着诸多骑士们,朝着邺城的方向,狂奔而去。邺城,王府内。高湛坐在上位,吃着酒,摇摇晃晃。祖珽卖力的弹奏着乐器,而和士开则是在翩翩起舞。祖珽弹的很好,和士开跳的也不错。高湛忍不住拍手叫好,「来人啊,赏!各赏布一百段!」祖珽急忙放下了乐器,拜谢大王,而和士开却愣住了,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高湛,眼里满是幽怨。竟跟我一般的赏赐??高湛再次拿起酒盏吃了起来,祖珽坐回了原位,而和士开却坐在了高湛的身边,擦拭着眼泪。高湛这才反应过来,笑着为他擦去了泪,「哎呀,忘却了,忘却了,祖珽方才坐着,你却是四处跳动,岂能一般的赏赐?你再赏五十段!」amp;nbsp;和士开这才笑了起来,看向高湛的眼神满是温柔,缓缓拉住他的手,挠了几下。祖珽耸了耸肩,吃了一口闷酒,这方面确实没办法竞争。就在高湛哄着自家亲信的时候,忽有甲士冲进了屋内,看到有甲士冲进来,众人都停止了吃酒,音乐声跟美人的娇喘忽然停下。甲士行了礼,「大王!平秦王领着人来到了邺城,正朝着此处前来。」「平秦王??」高湛猛地起身,一脸惊喜的看向了和士开,「莫不是陛下死了?」和士开瞪圆了双眼,「大王.您,我.」高湛看向左右,大手一挥,「此处可有外人吗?!」听到高湛的质问,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大王!!」和士开咬着牙,很乾脆的回答道:「大概就是这样!」此刻,站在人群之中的郑道谦都惊呆了,茫然的看着这一幕。高湛令人取来水,让自己清醒过来,这才开了大门,亲自去迎接高归彦。高湛领着众人守在自家府邸门前,等候了许久,终于看到高归彦领着众人纵马狂奔而来,高归彦跳下马来,风尘仆仆,几乎摔在了高湛的面前,高湛急忙扶起他来,「叔父!!何以如此着急?」高归彦眼里含着泪,「陛下驾崩了!」「什麽?!」高湛大惊失色,他瞪圆了双眼,猛地一个踉跄,若不是和士开扶着,几乎就要摔在地上。他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你说什麽?」高归彦哭着说道:「是真的,陛下驾崩了。」高湛嚎啕大哭,「陛下!!」下一刻,高归彦与高湛相拥,一同痛哭,哭声嘹亮且痛哭。不知哭了多久,高归彦赶忙说道:「大王,陛下有诏,要您继承大统,请您速速前往邺城,主持大事!」「好!」高归彦回过头来,看向了和士开,「你且留在这里,负责打理府内事!」说完,他就匆匆上了车,跟着高归彦一同慌忙离开了邺城。此刻,他们是全速前进的,高湛也顾不得给邺城的众人告知这件事,甚至也来不及跟麾下商谈诏令的事情,也不考虑真假,直接就上车出发。当下的关键,是要先赶到晋阳去。坐在车里,高湛方才跟高归彦谈起了更加具体的情况。得知了诏令的内容,又拿到了高演所写给他的书信。当着高归彦的面,高湛还是颇重情义,拿着书信,也不忘记擦几次眼泪。书信的内容很是简单,就是告诉他该怎麽去做。到了最后,高演留下了一句恳求。「宜将吾妻子置一好处,勿学前人也。」江山给你了,绕过我的老婆孩子,勿要学我。高湛不动声色的收起了书信,没有理会,他看向了一旁的高归彦,「叔父,当今晋阳是谁人驻守?」「城外是并州刺史斛律光,城里是大将军段韶。」高湛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意识到不妥,又赶忙收起来。「我们先别急着进城,请您派人让斛律明月过来迎接我们,我有大事告知他。」「好。」天色刚刚亮。邺城内也渐渐活了过来,各处依稀升起了炊烟,喧哗声传来。皇宫内,娄太后正在跟几个巫婆请教。娄太后的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几个巫婆跪坐在她的身边,听着她的疑问,给出答案。就在她们聊天的时候,娄睿推开了甲士,快步闯进了殿内。娄睿板着脸,嘴唇发白,看起来有些悚然,他快步走到了太后的面前,一头跪下。「姑母。」娄太后听出了他那颤抖的声音,顿时变得警觉。「出了什麽事??」娄睿闭上了双眼,眼泪不由得流淌。「陛下驾崩了。」娄太后当即便愣住了,她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又问道:「你说什麽?」「陛下驾崩了。」几个巫婆吓得当即瘫坐在地上,开始抽泣了起来,娄太后呆滞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六个儿子,竟走了四个。她并没有哭号,也没有晕厥,就这麽坐下来,静静的思考着,也不说话。不知这寂静持续了多久,连巫婆子都不敢再哭泣了,娄昭君这才嘶哑的问道:「谁来继承?」「长广王。」「他人呢?」「已去了邺城。」娄太后再次沉默了下来。娄睿忽说道:「姑母,有一件事,不知该如何说.」「说吧。」「当初为了陛下,我和刘桃子曾对长广王无礼,如今.我倒是有姑母庇护,就怕那刘桃子会被问罪,他颇有功劳,若是因为这样的事情而被问罪,实在太过可惜.」「我知道了,准备马车吧。」「我不会让长广王对他下手的。」娄昭君轻声说道,娄睿这才赶忙外出准备,娄昭君却还是坐在原位,许久都没能起身。晋阳宫,崇德殿。高湛站在群臣之首,跪在天子灵位前,嚎啕大哭。他身后的诸多大臣,却并非是那些重臣,都是些老臣。站在最前头的,是一个老翁,住着拐杖,站都有些站不稳当了,眼神迷糊。此人骨架很大,此刻弯着腰,都比其馀人要强壮,而他,正是斛律光和斛律羡的父亲,大齐老臣斛律金。斛律金已经无法再上阵作战,平日里也只是躺在家里,要外出都得坐车,没有人扶着根本起不了身,可即便是这样,高湛还是将他叫了过来,为大行皇帝送葬。看着嚎啕大哭的高湛,斛律金被人扶持着,缓步走上前,「大王.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您按着陛下的诏令,继承大统,登基为帝.」高湛急忙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当今有太子,我岂能继承大位呢?」「太子贤明,我愿意辅佐他来治理天下,请您勿要再说这样的话。」斛律金再次说道:「太子年幼,尚且无法治理天下,况且,陛下有诏令,要您来继承大统,您岂能违抗陛下的诏令呢?」「并非是我抗拒陛下的诏令,只是因为我这个人没有什麽才能,只怕是会辜负陛下的厚望」到这个时候,群臣赶忙上前,行礼大拜。「大王!!请您为社稷所虑,奉诏登基!!」看着纷纷跪拜的众人,高湛这才看向了不远处的娄昭君。娄昭君也在这里,只是她站在远处,看着儿子的灵位,不愿意靠近了去看他,娄昭君没有说话,娄睿却手持诏令走上前来,开始宣读。这封诏令,乃是太后所下达的,同意长广王继承大统,登基为帝。如此,有了各方面的名义,高湛顺利登基。登基的当天,高湛大赏群臣。以平秦王高归彦为太傅,以赵郡王高睿为尚书令,以尉粲为太保,以段韶为大司马,以娄睿为司空,以高淹为太宰,以高浟为太师录尚书事,以博陵王高济为太尉,以任城王高潜为尚书左仆射,以斛律光为右仆射,封太子高百年为乐陵郡王。面对高演的旧部,他也没有丝毫的吝啬,反而是加大了赏赐,表示自己的宽厚与仁德。特许安西将军刘桃子持使节,进恒州刺史,都督三州军政事。夜里,别殿里灯火辉煌,在外头的禁军的戒备之下,高湛大口吃酒,整个人通体舒畅,再也没有什麽可以担忧的事情了。他开心的吃着酒,忽拉住身边的祖珽,指着远处空荡荡的一大片,问道:「那个从天空走下来的女人是谁?」「帮朕抓住她!」ps:武成(高湛)酒色过度,恍惚不恒,曾病发,自云初见空中有五色物,稍近,变成一美妇人,去地数丈,亭亭而立,食顷,变为观世音。之才云:此色欲多,大虚所致。即处汤方,服一剂,便觉稍远,又服,还变成五色物,数剂汤,疾竟愈。帝每发动,蹔遣骑追之.——《北齐书·徐之才传》(本章完) 第214章 血色恒州 恒州,平城。上水村。寒风吹来,道路两旁的树木皆不由得晃动起了身体,枝条挥舞,与风一同发出恶鬼般的嘶吼声。道路很结实,硬邦邦的,也颇为宽阔。张宁背着包裹,站到一处高地,眺望着远处,隐隐约约的能看到平城那高大的城墙。他没有理会那城池,走下了高坡,继续走在了道路上。远处的树下,有两人低头坐着,一动不动,张宁警惕的从他们身边走过,直到走远了,他们也没有动,还是以同样的姿势坐在那里。风一吹,两人忽然倒下。走过了一处小溪,一座傍身在树林之中的村落映入眼帘,村落三面都是密林,便是村落之中,也能看到一颗颗大树,冲天而起,只是比起周围要稀疏许多。一条小溪从村落门口朝着远处的低坡流淌。一老一少两人正从村里往外走,迎面遇到了张宁,两人都被吓了一跳,转身就要跑。「关伯!!是您吗?!」张宁忽叫道。听到这称呼,那老翁停下来,转过身来,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张宁,审视了片刻,忽叫道:「张小子?!是你?」「是我啊我回来了!」老翁大喜过望,不再躲避,赶忙走上前来,「回来了,终于是回来了,先前你送来的书信,我们找人念了,那时起就一直想着你呢!!」老翁看向一旁的小儿,「你速速去你张伯父家,就说他家的大郎回来了!」那小儿起身就朝着村子里跑。张宁笑着,跟老翁寒暄了起来。「许久不见啊,您家里还好吗?我几个兄长都还好吗?」说起家里的事情,老翁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他只是僵硬的点着头,「还好,还好,我这孙儿是活了下来」张宁一顿,不敢再问了。两人朝着村里走,老翁却是个藏不住话的,或许是因太过开心,这一路,他都是在大声叫嚷着,村落里的许多人,也都是看着张宁长大的,时不时就有人出门,跟张宁相见,人越来越多,当张宁的阿爷跑过来的时候,张宁早已被众人团团包围,抽不出身来,还是老翁扒开几个后生,让他们父子得以相见。张父是个老实巴交的农人,看着失而复得的儿子,痛哭流涕,许久都说不出话来。众人就这麽一同返回了张宁家。那是一处残破的农家小院,院墙都是残缺的,房屋更不用提,窗户几乎堵不住,任由冷风吹进去,大家不顾这寒风,直接坐在了院里。张父哆嗦着去找粮,而张宁却直接打开了包裹,随手叫来了几个娃娃,「来,去生火,难得众人到来,我这还带了些粮食过来」众人推辞了几下,随后就有妇人主动上前,接过了做饭的差事,众人更加的开心了。张父不善言辞,只是坐在张宁身边,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关老翁便替他开了口,「几年前你去塞外服徭役,就没了消息,我们啊,都当你不在了,你阿爷最是可怜啊,四处打探你的消息,都想自己过去看看」众人皆沉默不语,张宁也是如此。关老翁看了看周围,大手一挥,「且不说这个了,你书信里说的是真的吗?」「北边现在都发耕地发耕牛了??」张宁回过神来,笑着说道:「是啊,自从刘将军到来之后,便按着制度授发了耕地,还有耕牛」众人听的极为认真,关老翁更是忍不住说道:「哪儿哪儿都是这个消息!前不久,还有许多人路过,说是从南边来的,要去北边,那边发耕地什麽的,这年头,真的有人授田??」「将军跟那些奸贼不同,他说话算数,我如今都在他麾下做了吏。」「啊??你当了上吏??」「不得了!不得了!」众人一片嘈杂,张宁正跟他们聊着天,从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却打断了他们。听着那马蹄声,围绕在张宁身边的众人都有些慌乱,有些胆小的已经偷偷离开,关老翁眉头紧皱,一言不发。片刻之后,一行人马出现在院落大门外。「还真的是热闹啊!」就听到有人叫嚷着,下一刻,一位圆滚滚的男人领着几个魁梧壮汉,大步走进了院落里。众人纷纷后退,低头行礼。张宁笑着行了礼,「拜见慕容公。」男人笑呵呵的打量着张宁,上下审视,「你回来了啊听说你在北恒谋了差事,看来生计不错啊,这穿着只是,可有过所啊?」男人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善,「没有过所,过州可是不成的。」张宁点点头,解下了腰牌,「这是我的吏牌,以此吏牌,我能过诸州。」「用吏牌过州?谁说的?」「我家将军说的。」「你家将军.」男人忽然闭上了嘴巴,他沉默了片刻,脸上再次洋溢起了笑容,「若是安西将军的命令,那确实有道理,你是奉令而来的?」「将军每个月都给休假,散吏也不例外,我便多请了几日,回来看看家里人。」「啊,好,这样挺好,你来的正是时候,你看,我们的乡人也不会跑,不如你先去我那边,咱吃些肉,你晚点再来与他们叙旧,如何?」「好啊。」张宁点着头,看向了一旁的几个人,关老翁的眼里有些担忧,张宁轻轻点头,又让众人先吃着,自己却跟着那贵人离开了此处。一群穿着破烂的农夫们惊惧的看着他们离开。他们从村落里通过,朝着南边,一路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了真正的上水村。高大的院墙,整齐的修理过的树木,一座座整齐乾净的院落排列整齐,犬吠声不断,有孩童四处玩乐,跟方才的完全就是两个世界。慕容公拉着张宁的手,徒步走在路上,开口便是问刘桃子的事情。「我听闻,安西将军领了恒州刺史,怎麽不见他上任呢?」「突厥人的骑兵频繁的出现在长城之外,伪周的斥候在白马纵火,将军无法轻易离开武川。」慕容公似是松了一口气,他问道:「那他什麽时候会来呢?」张宁苦笑了起来,「慕容公,我不过是北恒的一个散吏而已,哪里知道这种大事啊。」慕容反应过来,赶忙笑了起来。张宁跟他说起了边塞的其馀事,在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一直都在打量着周围,从建筑,到那些里头的房屋,再到远处那些巡视的护卫们。很快,慕容就带他来到了自己府邸内。他令人大摆筵席,款待远道而来的张宁。「张君啊,我听人说,北恒已经没有剩下多少富贵人家,不是被抓就是被杀,妻女还被奸淫,被杀后还被充军粮,这些是真的吗?」张宁顿了顿,「不曾听闻.」「唉,我家在这里好几代,别人不说,你是知道的,我这些年里,何曾亏待过乡里人?每年都不忘记救济,就说你吧,当初要不是我将你卖.送去服役,哪里有你现在的好差事?」「现在,我就怕将军领着那些胡人杀过来,边镇那都是一群蛮夷啊他们是吃人的。」慕容低着头,忍不住的诉苦。张宁笑着点头,「是啊,是啊」张宁在家乡待了几天,便告别了众人,迅速离开。乡里人纷纷出来欢送,看着远去的张宁,关老翁忍不住长叹了起来。「唉,若是我们也归那位将军来管可多好啊。」张宁在这条道路上走了许久,便看到有几个熟人在路口等着自己,几个人汇聚之后,当即换了骏马,朝着北边的牧马坡狂奔而去。当他们几个人一路冲到牧马坡的时候,这里的马场已经变成了一处校场。内外都有骑士来回的巡视,几个人拿着文书,快步走进了营内,在几个甲士的带领下,一路往里走去。营帐内极为的热闹,除却那些甲士,还能看到许多的文士,此刻他们聚在一起,手持文书,不知在说些什麽。当张宁走进一处主帐的时候,里头坐着一个魁梧的将军。将军肤色黝黑,板着脸,颇为肃穆。「张将军!!」张宁跟着其馀几个人行礼拜见,方才将手里的文书递给了他,「这是上水的情况,慕容家的护卫数量,具体位置,诸多情况我都已经写好了。」「嗯。」张黑足点点头,「先去休息吧,明日早些起来,要出发了。」「唯!!」次日,恒州。平城。城外颇为热闹。有奴仆正在清扫着道路,有散吏们四处跑动,搬运着东西。城外聚集了许多官员,这些人都是各地的州中官员,以及各地太守,郡丞,县令,县丞之类。官员们的脸色多有些担忧,此刻聚集在一处,都在商谈着应对之法。除却这些官员,还有些本地有名望的人,也出现在了城门口。「要我说,不必那麽慌张。」「安西将军在边塞能做的,在此处却未必行得通。」「恒州不是什么小破落地方,恒州乃是前朝都城所在,魏以恒为基业,从而得天下,便说这平城,除邺城,晋阳,洛阳之外,哪座城池还能比得上?」「那北朔北恒,还有那些边镇,全部加起来也不如一个恒州!」不少人都颇为自信。而他们的自信也并非是盲目的,恒州着实跟刘桃子麾下那些凑出来的破烂地方不同,作为拓跋家的龙兴之地,这里聚集了大量的贵族,很多能臣大将的宗族都在此处,能前来此处担任官员的,也基本都是清一色的勋贵,汉人在这里很难做稳当,暴显作为一个大有来历的汉将,担任刺史后,在这里都过得不太如意。诸多势力相互交织,彼此扶持,盘错交结,外来者很难能与他们对抗。太守奚斗卢眺望着远处,擦了擦汗水,看向了身边几位大员。「诸位.当下,正是需要我们齐心协力的时候啊。」「刘将军忽然前来,倘若问起均田令的事情,吾等要统一说辞,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否则,以将军的为人,只怕是要出大事。」听到奚斗卢的话,另一位太守俟力伐有些不服气,他说道:「庙堂的政令,我们都是按着相应的制度来完成的,没有什麽过错,他虽是持使节,可也不能.不能不讲道理啊!」「只要我们彼此护着,就不会有什麽大事,诸位可都勿要退缩啊!」「若要责罚其中一人,就由其馀众人求情皆不可退缩,否则,就要被分而击之.」众人低声议论着,看起来一个比一个自信,可实际上,大家都颇为惧怕,奚斗卢更是一直都在擦汗,就没有停下来过。「持天子使节啊,那是可以代替天子在治下发令的,他要杀我们,根本就不用过问庙堂,要表人为官,也可以先用再禀告.诸位可勿要当着他的面无礼啊!!」若刘桃子只是领大军前来,众人虽然会害怕,但是不至于吓成这般模样,主要还是持节太有杀伤力。按理来说,大家同朝为官,哪怕你级别高,也不能杀官,能杀官的就只有皇帝。哪怕你是宰相,也不能直接下令杀官,哪怕是一个县令,都不能,得走合法程序。只有皇帝可以不走程序,直接杀人。而有了持使节的加成,那情况就有些不同了,持天子节,就是代替天子巡视四方,见节如见天子,那就有杀官和任免的权力了。就在众人急躁的商谈的时候,远处尘土滚滚,地面开始微微的颤抖起来。众人抬头看向了远处。就看到一支大军朝着城池的方向缓缓行驶而来,骑士们打出了旗帜,旌旗阵阵,官员们不敢开口了,哆嗦着开始列好阵型,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准备好迎接将军。大军缓缓靠近。骑士们最先前来,他们巡视控制了周围,有骑士接管了城门口。片刻之后,一匹战马驮载着主人,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奚斗卢急忙走上前,「奚斗卢恢拜见安西将军!」「我不是安西将军。」那人开了口,奚斗卢赶忙抬起头来,却看到了一位相貌漆黑的魁梧将军,那将军平静的看向了众人,「我是安西将军麾下荡边将军张黑足,奉安西将军之令,前来恒州。」正在跪拜的官员们纷纷起身,场面顿时变得喧杂了起来。众人多有些不悦,不是说将军亲临吗?怎麽派了个杂将过来??奚斗卢不敢轻视面前的张黑足,他笑着再次行礼,「原来是张将军,久仰大名!」「不知安西将军有何命令?」张黑足眉头紧锁,他冷漠的看着面前的众人,「我家将军抓获了杨忠麾下的斥候,根据斥候交代,恒州有官员大族私下联络杨忠,出卖军情,又制作黑衣,吟唱『亡高者黑衣』,着实大逆不道,特意派我前来彻查!!」奚斗卢大惊,他正要开口,张黑足当即下令,「抓起来!!」骑士们顿时出动,奚斗卢这才注意到这些骑士们没有披甲,穿着和武器都跟边兵不太一样,要瘦弱许多,可他们下手却一点都不轻,他们当即扑了上来,将这些官员们打倒在地,进行捆绑,众人都惊呆了,纷纷叫嚷,有的想要反抗,「噗嗤!」,骑士一刀将他砍杀,官员们当即就不敢反抗了。奚斗卢也被骑士捆绑起来,他满脸的不可置信,「安西将军这是要做什麽?!要将整个恒州的官员全部杀死吗?!」「吾等冤枉啊!!」张黑足大手一挥,「彻查期间,你们就暂时待在我身边,勿要外出。」张黑足令人将他们带进城内看守,随后迅速开始分配工作。骑士们四处出动,有人扑向了城内,有人扑向了外头,这万馀人的军队,在片刻之间就散开了,以各自的任务,狂奔而去。张黑足则是领着亲信们进了城,他也有自己的任务。骑士们飞奔在城内,引得百姓们无比的惧怕,躲在家里,锁紧了门。骑士们却不是胡乱走动,在为首者的带领下,他们几个改变方向,终于在一处府邸前停下来。「杀!!!」骑士们纵马冲进了府内,一矛刺中迎面跑来的护卫。城内各处都响起了喊杀声,忽又看到有熊熊火焰升起。官署内,诸吏们无助的被驱赶到前院,瑟瑟发抖。有文士在武士的簇拥下站在他们面前,「我们这几个人,今日起担任分别担任游徼,治事史,治吏史,尔等都要记住我们!往后就听从我们的命令!!」「现在开始,清查官署人数,随后开始彻查全城!!」乡野之中,有几个骑士肆意的砍杀拦路的护卫们,战马上挂满了头颅。有吏骑着马,跟在骑士的身后,对着远处高呼:「诸位勿要惧怕!!吾等乃是刘将军所派的乡吏!!往后此处就归将军管辖!!等我们诛了此地恶贼,便开始授田发冬粮!!」上水村里,慕容跪在地上,四处火焰熊熊,骑士的怒吼声跟护卫的惨嚎声交织。他跪在地上,老泪纵横,不断的叩头哀求。「求你了,放我们走吧,看在我每年都救济乡人的份上」张宁穿着吏服,手持利刃,一剑刺穿了他的胸口,随后拔出,慕容当即倒地。「若非你这畜生,此处良田好水,岂需年年救济?!」(本章完) 第215章 谋杀刘桃子 邺城。阴云密布,黑云压城。整个城池阴冷的可怕,似是带上了一层阴暗的滤镜。一条长长的台阶通往远处大殿,高湛穿着冕服,气宇轩昂,大步向前,气势无双,远比高演要霸气的多。祖珽狼狈的跟在他的身边,小跑着才能跟上他,手里拿着诸多文书,低着头禀告了起来。「徐之才派人将药方送了过来,他还说,往后陛下得少吃些酒水.」高湛继续向前,不屑的说道:「治病那是他的差事,与我吃酒有什麽干系?」「况且,他的药颇有效,朕吃过后,即刻痊愈,多备好药,定时服用就是了!」「药方找人看过了吗?可有不妥?」「陛下,不必请外人,臣就懂些医术,臣亲自看过了,都是些宁神之药,虽无大害,却不是解决根本的办法,只是压制」「足够了!那你来负责这件事就好了!」「唯!!」祖珽再次拿出了一封文书,「陛下,臣已经准备好了济南王的祭祀事,宗室对济南王多为怜悯,请陛下将他隆重安葬,令人商议美谥.」「你懂五行风水吗?」「臣懂一些。」「那你就自己为他找个好点的地方去安葬。」「唯。」「还有文宣皇后这里,陛下也得劝慰几句,要让宗室们知道,您与先帝是不同的。」高湛这才停下了脚步,祖珽险些一头撞在他的身上,匆忙停住脚步,踉踉跄跄,发出怪叫。高湛不悦的瞪了他一眼,「你长眼睛是做什麽用的?」祖珽低下头来,赶忙请罪。高湛看向了远处,沉思了片刻,「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安葬之事,就由你来决定吧。」「文宣皇后就住在文宣殿?」「是的。」「嗯,朕去劝慰。」高湛换了个方向,祖珽依旧跟在他的身后,讲述着其馀各地的要事,高湛登基后,即刻就提拔着作郎祖珽升为中书侍郎,跟随在自己的左右,陪自己玩,为自己出谋划策。两人就这麽一路登上了高阶,走过了诸多长廊和外殿,来到了文宣皇后的位置,在女官禀告之后,高湛带着祖珽走进了大殿,高湛让祖珽在外殿等着,自己则是走进了内殿。祖珽站在原地,左右打量着。殿内金碧辉煌,就看到门口两旁放着小床,上头摆放着一个小铜碟,那是用以摆放蜡烛,做工还算不错。祖珽看了看周围,趁着无人在意,衣袖猛地一挥。下一刻,那小物件便消失不见了。祖珽抬起头来,嘴里低声哼着什麽,似乎什麽都没有发生。李祖娥穿着丧服,擦拭着眼泪,站在一旁,楚楚动人。高湛面色沉重,看着她,长叹了一声。「阿殷的事情,皆是兄长的过错,也怪我,没能护住他。」「阿嫂勿怪。」李祖娥摇着头,眼眶泛红,「岂敢怪罪陛下。」高湛认真的说道:「你失去了一个儿子,我准备再给你一个。」他站起身来,当即脱掉了衣裳。李祖娥看着这一幕,吓得大叫了起来,高湛快步走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脸色狰狞,愤怒的质问道:「你现在就剩下一个儿子了,难道连他也想失去吗?!」祖珽站在外头,正等着皇帝出来。忽然,殿内传出了尖叫声,又是高亢的惨叫声和哭嚎声。祖珽一颤,惊愕的看向了内殿,这一刻,祖珽目瞪口呆,铜碟从他的衣袖处直接掉落在地上,发出了好大的声响。祖珽急忙将其捡起来,藏在怀里。不知过了多久,高湛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穿着衣裳,他看着守在外头的祖珽,示意他跟上自己,「朕已经劝慰好了。」祖珽呆滞了片刻,方才点点头。高湛板着脸,眼里满是凶光,「那些琐碎的小事,你自己去办就是,而现在有一件大事,让朕寝食不安,无法享乐,你非要为我解决这件事才好!」「唯!!」两人来到了寝殿,和士开早已在此处等候着。寝殿内格外的暖和,又散发着阵阵香味。高湛坐在上位,祖珽跟和士开就跪坐在两旁。「刘桃子。」高湛咬着牙,愤怒的说道:「当初朕还是长广王的时候,这厮对朕颇为无礼,还在皇后宫殿里冒犯了朕!」「当下朕已继承大位,岂能饶恕了他?你们今日非要想个办法,替朕杀了他才好。」和士开大喜过望,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当初在武川所遭受到的,他要百倍的报复回去!!和士开当即说道:「陛下,此事好办,派遣一位天使,以赏赐刘桃子的名义,先到达朔州,让朔州刺史派兵护送,等天使到达武川,就当着众人面,宣读皇帝诏令,当场擒获刘桃子,断其口舌,押解回邺城就可以了!!」祖珽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高湛却冷笑了起来,「要是这麽容易,朕还让你们来想办法??」「你当那刘桃子是谁?杨愔吗?你派几个人就可以在武川抓住他??要不让你去??」听到高湛的质问,和士开有些慌乱,「有朔州兵护送,加上陛下诏令,外兵也不会听他调度」高湛瞪了他一眼,又看向了祖珽,「祖君有什麽想法?」祖珽笑着说道:「陛下,这件事,着实不太好办,就如陛下所说,如果派人去抓他,刘桃子本身勇武超群,只怕没有几个大臣能轻易制服他,便是制服了,他在边塞的威望极高,陛下又刚刚登基,还不曾有军功,只怕边兵会作乱,若是逼的他领着北朔北恒投奔了伪周,那就是天大的祸事了。」「这些我都知道!说些我不知道的!」「这第一个办法是召见他前来邺城,提拔他进朝担任重要职位,只要他离开边塞,到了邺城,自然是任由我们宰割。」「不过,刘桃子先前与陛下有过不和,只怕是不会轻易前来,不过,陛下可以利用他在朝中的亲信骗他过来,如娄睿,高肃,陆杳等人,都能骗他前来。」「嗯你继续说。」「第二个办法就是陛下巡视边塞,让他出武川来迎接,如汉高祖与韩信故事.」「嗯。」「这第三个办法,就是利用伪周来杀掉他,这不是个好办法,但是如果没有任何办法了,也可以去做,韦孝宽想杀他已经很久了,如果派人跟韦孝宽联系,只要给他的杀手制造点机会,都不用脏了我们的手」高湛忽反应过来,他冷冷的质问道:「韦孝宽在玉璧城,你如何能与他联系?」祖珽笑着抚摸着胡须,「陛下有所不知,过去臣在邺城各地游玩,总是发现有些食肆,设立在很偏僻的地方,没有什麽客人,却能一直开下去,不受任何灾害影响,臣料定这些食肆都是外贼所设,用以打探交换消息,今年开始,食肆少了许多,可是,臣发现城内又多了些脚夫,说是为人运送,做工,可靠这些,是无法谋生的,这些脚夫,也定然是韦孝宽的人。」和士开有些急躁,他赶忙质问道:「你既知道!为何不上奏?!」「我上奏了啊可先帝不听我的,还说我心术不正,将我赶了出去」和士开顿时不知该如何言语。高湛却皱起了眉头,「你说的这些真有用吗?」祖珽摇着头,「陛下,其实没什麽大用,刘桃子真正的威胁是因为他的军队,那才是根本,得瓦解他的势力,分化他的左右,使其孤立.陛下若是信不过他,应当早些做好讨伐叛贼的准备,只有灭了他,才是最稳妥的。」「不过,当下伪周蠢蠢欲动,宇文护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可他若是知道大行皇帝驾崩,定然会出兵,不会再迟疑。」「伪周养精蓄锐多年,而边兵溃烂,陛下得早做抉择。」「你是想让朕留下他?!」「不敢,只有陛下能做出抉择,我又怎麽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呢?」「臣只是将情况告知,以便陛下更好的抉择而已。」「当下刘桃子麾下有城镇四十馀座,有精锐的边兵三万馀人,算上辅兵,则过五万。」高湛不屑的笑了起来,「这些都不是他的亲兵,辅兵不必多说,跟民夫无疑,那边兵三万,分散诸镇,戍,不知其中能有多少人是完全服从他,愿意跟随他的,我看,也就只有武川的那数千骑兵才真心跟随他。」「朕一个诏令,就能让那几万边兵不再听从于他,朕不怕他起兵造反,朕只担心他会开了边关,让伪周进来!」祖珽再次眨了下眼睛,却笑着点头,「陛下说的是啊。」「不过,他在边塞经营了许久,若是此刻更换主将,或杀了他,只怕都会影响边兵的战力。」「这几年里,边兵粮饷不足,军纪涣散,沿路各关戍军官庸碌暴虐,边兵已失了过去的锋芒,刘桃子执掌之后,方才有了些好转,若是此刻换人,就怕有利于伪周。」高湛有些生气。他很想现在就派人宰了刘桃子,哪怕骗过来宰了也好。可伪周不听话,蠢蠢欲动,此刻更换边兵大将,要是被人偷了家,那可就不妙。高湛什麽都知道,高湛什麽都明白,可很多时候,他懒得去明白。不过,有些事是不能偷懒的,就如对抗伪周的这件事。在这件事上偷懒,容易死。高湛沉思了起来,祖珽也适当的不做言语,只是笑呵呵的坐在一旁,眼神偷偷打量着摆放在面前的那小酒盏。看到高湛如此迟疑,和士开急忙说道:「陛下,何不召见巫师来占卜问事呢?」高湛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祖珽急忙起身,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和士开便不悦的说道:「陛下!祖珽是在大事明确的时候才说您会继承大统,可那位郑道谦郑公,可是在您刚刚到达邺城的时候,就占卜了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而事情也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不动则大吉,为何不找他来占卜呢?」高湛还是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就让人将郑道谦叫来。当高湛询问了事情后,郑道谦当即开始施法占卜,祖珽就站在一旁观看。郑道谦占卜结束,这才告知高湛,「陛下,当下动手大凶,将星若陨,其色泽降晋阳之西,都城将有不祥之兆.」高湛皱起了眉头,和士开赶忙劝慰道:「陛下,何必着急呢?这肯定是伪周要出兵了,等敌人出兵的时候,只要我们让朔州多等些时日,不让刘桃子死,却又削弱他的实力,让他不输也不赢,此时再出兵收拾了敌人,然后以作战不利的名义抓了刘桃子,事情不就成了吗?」高湛有些担心,「边兵本就疲软,我怕这麽做会耽误军事,使周人白白捡了便宜。」「况且,朔州的斛律羡,本就跟刘桃子亲近,他会听从命令吗?」「那就换人便是。」「换谁??娄睿?斛律光?段韶?高肃?」「他们之中,有哪个会看着刘桃子死战而不去救呢?」「而除了他们,谁又能镇守朔州,担任这般要事?」和士开赶忙笑着说道:「陛下,我可以为您举荐一个人!他绝对可以!」「哦??」高湛有些惊讶的看着和士开,和士开急忙说道:「有一人,当真是世之良将,他曾以库直都督的身份跟随神武皇帝作战,战功赫赫,战无不胜,勇猛无敌,无人能挡,此人正是武卫将军高阿那肱!」「此人勇武不凡,骑射无双,有关张之勇力,有韩卫之武略,难得可贵的是,此人最陛下忠心耿耿,当初陛下还不曾起事的时候,他就多次找到我,表达了想要投奔您的想法,您还记得吧?他曾来过您的宴会」高湛思索了片刻,忽醒悟,「哦,朕想起来了,原先在晋阳东郊表演纵马之术的就是他?」「是他!正是他!」高湛沉吟了片刻,「此老将也,或可以提拔重用。」高湛当即让众人离开,只留下了和士开,继续商谈这件事。奴仆们走上来清扫,有仆从急得团团转,怎麽少了个酒盏呢??郑道谦心事重重的走出了皇宫,刚要上车,却忽有人拽住了他的衣裳。郑道谦一个踉跄,他愤怒的转过头去,却看到祖珽正笑呵呵的看着他,郑道谦皱起了眉头,不悦的问道:「祖公,有何吩咐?」祖珽看了看左右,忽靠近了些,「我知道你是什麽人。」郑道谦心里一寒,「祖公这是何意?」「我只听说过从边塞到邺城来学经的,不曾听过去边塞学的,还是去武川分明就是去投奔刘桃子。」「这样的大事,若是没有成功,你又岂能活着回来呢?你能回来,那事情便是成了,你已经投靠了刘桃子,是刘桃子让你来这里,打探消息,传播谣言之类的吧?」郑道谦大笑了起来,「祖公,我知道您急着想要出风头,压过我们,可也不该用这样的手段啊,若是您觉得我不忠,去告知陛下就是了,何必多舌?」「哎,你这个人怎麽不上道呢?」祖珽搓了搓手。「什麽意思?」「钱啊.你给点钱,我就当什麽都不知道,如何?」郑道谦瞪圆了双眼,他再次审视着面前的祖珽,看了许久,喃喃道:「疯子.」说完,他直接钻进了车内,迅速离开了这里。祖珽看着他走远,脸上依旧是挂着笑容,他再次看向了左右,确定没人,这才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只精美的酒盏,看着酒盏,他咧嘴笑了起来。「不亏!」就在祖珽专心致志的欣赏着手里酒盏的时候,一行人马忽在祖珽面前停下,祖珽都被吓了一跳,赶忙收起了赃物。抬头一看,就看到一个虎背熊腰的威猛汉子,跳下了战马,领着诸多骑士,大步朝着皇宫走去,他们从祖珽身边走过,那汉子身材高大,便是那手,都几乎跟祖珽的大腿一般粗。祖珽啧啧称奇,却也猜出了对方的身份。「高阿那肱?」「谋杀刘桃子?」「嘿嘿嘿,分明是谋杀大齐」高阿那肱进了皇宫,在武士的带领下,一路来到了高湛的面前。他毕恭毕敬的朝着高湛大拜,以头重重的磕地,「陛下!!!」看着如此雄壮的猛士对自己这般恭敬,高湛心情大好,便又问起其他的事情来,高阿那肱对答如流,没有迟疑。「陛下,臣早就想要为您效力,只是一直都等不到机会,请您放心吧,我去了朔州,定然不会辜负陛下!!无论是伪周,还是那刘桃子,我都会为陛下除之!!」高湛听着他的话,那是哈哈大笑,连忙给与赏赐,心里也就有了抉择。高湛很忙,只是跟他说了片刻,就离开了,让和士开送此人离开。和士开带着高阿那肱走在路上,笑呵呵的说道:「此番能得到重用,知道是谁的功劳吧?」高阿那肱赶忙低头,「自然不敢忘却和公大恩!!」他露出了强壮的腱子肉,声音粗犷的说道:「离开之前,定然会好好报答和公!!让您好好享受一番!」和士开白了他一眼,神色娇羞,柔情似水。「你这莽夫.」ps:有个电视剧讲的是高湛的爱情故事,我特意搜出来看了下,无言以对。(本章完) 第216章 去取 周人骑士纵马狂奔。身后不断传来弓弦的响声,随着一声声的惨叫,骑士的数量不断的减少。一旁能看到高高耸立的大山,山脚下的道路崎岖且狭窄,若是战马往右侧多迈出了几步,便要一头摔下山道,尸骨无存。为首者脸色凝重,正在全速狂奔,他不敢回头,只是再次大叫,让众人丢掉所有影响速度的东西,全速逃离。他们已经得到了想要拿到的东西,其馀的便都不重要了。他们解下了甲胄,丢掉了武器,果然,他们再次与身后的那些追兵拉开了距离。就在他们再次绕过一道崎岖的山路,准备冲下山道,返回自家境内的时候,有数十个骑兵出现在了远处的路口,他们完全堵住了面前那狭隘的路口,那几个人都是披着重甲,手持弓弩,对准了他们这个方向。这一刻,为首者绝望了。他咆哮着朝着挡路的敌人发动进攻。只是,没有防护的他们面对弓弩,不过就是任人宰割的牛羊而已,一轮箭矢飞出,骑士们纷纷惨叫着落地,有几个不愿意做俘的,直接纵马向悬崖跳下。片刻之后,山道上便没有了敌人。追兵前来与他们会合。追兵的统帅李乞虎看到远处的拦路骑士,赶忙勒马,急匆匆的跳下战马,几步走上前,低头行礼。「将军!!」他身后的诸多骑士大惊失色,纷纷下马行礼。「将军!!!」在边镇,只有一位将军,是不用冠以前缀的。刘桃子骑着青狮,脸色平静,收起了大弓:「起来吧。」「贼人是在白马被发现的?」「他们在虎关附近被民夫所发现,虎关尉派人向属下求援,属下追击他们到此处。」「你且上马。」「唯!!」李乞虎上了战马,吩咐左右去查看那些尸体,从他们身上翻找线索,自己则是纵马来到了刘桃子的身边,刘桃子领着他继续往前走,他用马鞭指着远处的方向,「你知道那边是什麽地方?」李乞虎顺着刘桃子所指的方向看去,随即赶忙点头,「将军,我知道,那里过去曾有一戍,唤作望山戍,规模还不小,后来因战事被烧毁,便再也无人定居。」他正说着,忽然,看到那边冒起了滚滚浓烟。李乞虎一愣,「周人?」刘桃子点点头,说道:「杨忠的前军在那边开营设寨,不只是这里,在金河,万寿,怀朔,甚至在武川,怀荒。」「都是些民夫,也不隐瞒自己,就这麽明目张胆的在我们面前设营按寨。」「你在此处许多年,我想问你,望山戍周围是不是有什麽外人不知道的山道?」李乞虎严肃的摇着头,「从未听闻。」「那他为什麽要在望山戍设寨呢?此处夹在万寿与白马之间,却不是必经之地,地势高,距离水源不近,一旦开战,这戍就是修建的再高大,只要堵住两个山口,就能将他们歼灭。」「引将军出击。」李乞虎不假思索的说道:「杨忠作战,向来是以迅捷着称,他很少会用设营稳打的战术,他根本不是要设立营寨,他就是要逼将军出击,袭击他的民夫和军队。」刘桃子平静的看着远处,没有说话。如此过了片刻,刘桃子方才看向了一旁的李乞虎,「你在白马戍,做的很好,你部所擒获的斥候最多,我表你为大戍主,你不可怠慢。」「多谢将军!!」李乞虎再次行礼。刘桃子领着诸多骑士们,转身就消失在了远处。金河外校场。刘桃子纵马刚刚到达,田子礼便匆忙走上前来,牵住了青狮,刘桃子下了马,田子礼将青狮交给了另外一人,赶忙跟着刘桃子走向了营帐内。田子礼眉头紧锁,脸色无比的凝重。「兄长,周人又派了人,此刻正在金河外修建工事」刘桃子开了口,「勿要慌张,进去再说。」田子礼就没有再说话,两人进了大营,一路回到了主帐,有甲士为刘桃子解下甲胄,田子礼这才说道:「兄长,祸事连连啊。」「我们的靠山已经驾崩了。」「仇家却成为了天下至尊。」「当下这杨忠步步紧逼,似是随时都要出兵」田子礼的脸色有些呆滞,声音也越来越低。外头寒风大作,似是在为他的话助威,整个营帐都被吹得抖动起来,外头的风声,犹如鬼哭狼嚎。刘桃子此时已脱去了甲胄,坐在了案前,他拿起了面前的几份文书,看了片刻,然后问道:「崔刚已经到了恒州?」田子礼这才清醒,赶忙走到刘桃子的身边坐下来。「到了,他带去了更多的吏,当下,恒州各地都是我们的吏。」「正在逐步推行诸令。」「吏还够用吗?」「又从当地徵召了一大批,再等十天,便又有一批学子能参与应试,将他们也送去,是够用的。」刘桃子点点头,继续翻看起文书,田子礼却忍不住了,他赶忙问道:「兄长,这杨忠的事情」「他想出兵,可看如今的局面,应当是宇文护不许。」「他四处修建营寨,有些地方是真的,有些地方是假的,分散我们的兵力,让我们搞不清他出兵的方向,同时也是想勾引我们出兵,好让他有理由再次上书宇文护。」田子礼又问道:「兄长,那我们出不出手啊?」「杨忠在各地设营,军士们皆警惕,各地官员们频繁上书,言城内骚乱」刘桃子缓缓收起了面前的文书。「勿要着急,先等寇流回来。」田子礼一脸的苦涩,他摇着头,「唉,我们给庙堂的上表也不曾通过,您为其表功的那些人,都没有得到晋升高湛言行不一,这厮迟早要加害兄长啊。」刘桃子根本就不理会,田子礼也只好起身,去继续忙他的事情。走出了主帐,田子礼依旧是忧心忡忡。当初他就觉得该趁着高湛不曾登基的时候直接攻打晋阳,崔刚却不同意,如今可好,这北边南边全是自家的敌人,大敌当前,内部却没有能依靠的人。田子礼回到了自己的帐内,领着诸多军吏开始忙碌今年的过冬事。在高湛上位之后,粮食和冬衣还是准时发放,可辅兵的所需却被克扣了许多,远不如高演所在的时候,如此看来,到明年,只怕庙堂给的东西会更少,这是在变相的削弱自家的势力,可偏偏他们又无能为力。田子礼坐在帐内,一遍遍的计算着今年的消耗,以及自家的储备量,他带着人连续计算了几次,都得到了极为不好的结论。坐在帐内,他只觉得呼吸都不太流畅,像是有什麽东西堵住自己的喉咙,闷得厉害,他就让麾下继续忙碌,自己则是出了营帐,塞外那寒风让他清醒了许多。「今年这寒冬,怕是难熬了啊」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喧杂声,田子礼抬头看去,寇流领着许多人,纵马前来。寇流脸色通红,一路纵马冲来,险些就撞上了迎面跑来的田子礼。他猛地从马背上跳下来,田子礼急忙问道:「如何?过冬的物资送来了吗?」寇流的脸色忽变得狰狞起来,田子礼这才发现,他的脸红不只是因为寒冷。「被扣住了!」「都在朔州!!」「什麽?!」田子礼勃然大怒,「斛律羡欺人太甚!!」「咳」有人清了清嗓子,从寇流身边走了出来,那人披着厚厚的披风,抬起头来。寇流勉强收起了怒火,介绍道:「这位便是斛律将军.」三人再次来到了刘桃子的大帐外。田子礼哪怕是得知对方身份之后,也没有给他什麽好脸色。斛律羡走进帐内,便忍不住哈哈大笑,刘桃子站起身来,正要行礼,斛律羡却一把扶起他,「自家人,何必客气呢?」「等过段时日,你跟我那侄女成了家,你都得叫我叔父!」寇流直接打断了他,不客气的说道:「兄长,今年的冬衣等物,说是被放进了朔州大库,不予发放。」刘桃子点点头,「你且先去休息吧。」寇流从衣袖里拿出了几封书信,也不解释,放在了刘桃子的面前,转身便离开了,田子礼沉吟了片刻,也追了上去,没有留下来。两人走出来后,田子礼方才赶忙问道:「他怎麽会来这里?他能私自离开朔州吗??」寇流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半路上遇到的,我觉得他们这一行人可疑,就想要制服他,便遇到了他,过去我跟兄长出使伪周,回来的时候遇到过他.」此刻,斛律羡跟刘桃子坐在一起,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笑着说道:「你这麾下当真是厉害啊!」「连我都被他们给抓了!」「本来想着偷偷混进来,跟你见个面,竟是这麽轻易就被识破擒拿。」「我这脸可都是丢完了。」「贤弟.贤侄。」斛律羡改了口,很是认真的说道:「天地良心,我是真的没有见到什麽送往边塞的冬衣冬炭。」斛律羡很是认真的说道:「运送物资的使者确实来了朔州,可他们的马车是空的,根本就什麽都没有,留下人替他们传口信,便直接回去了,我到现在都找不到他们!」「另外,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已经不是朔州刺史了。」斛律羡拿出了一封诏令,丢在了刘桃子的面前,「洛阳那边也有贼人蠢蠢欲动,我被派到那边去进行抵御周人了」刘桃子瞥了眼那诏令,「什麽时候的诏令?」斛律羡咧嘴笑着,「你想的不错。」「诏令是十天前下达的,物资是五天前运来的。」「那使者带来诏令的时候,很是着急,催促我早些上路,说的似乎周人都已经要进攻邺城了,我当时就留了心,说自己身体不好,要坐车前往,沿路休息,不能太急,使者也就答应了。」「果然啊,我这一离开朔州,就变成了朔州吞掉了给你的粮草。」「得亏我没有直接纵马离开,不然,我这是跳进河水也洗不清。」「我是专门来给你说清楚的,这件事,跟我无关!」听着斛律羡的话,刘桃子缓缓开口说道:「多谢。」营帐内变得有些寂静,外头狂风似乎是越来越猛烈了,不断的扯动整个营帐。屋内的两个人,却纹丝不动。斛律羡幽幽的看着前方,沉默了很久,忽说道:「有些时候,我真的想不明白。」「可我也不想去搞明白。」「太麻烦,太复杂,太恶心。」「我就打几个胜仗,封官授爵,青史留名,其他的事情,我都不想参与,可架不住这破事找上门啊。」「我挺喜欢你的,我厌恶韦孝宽,你却能让他吃个大亏!」「可是吧,你这跟我有了亲,又在相邻二州,我就不敢跟你亲近了,一旦我们往来频繁,我就要丢掉官职,就像如今这样。」刘桃子看向了门口,「子礼。」田子礼很快就走了进来。「备些酒水。」「啊?」田子礼有些吃惊,却还是急忙出去准备。刘桃子看着斛律羡,「将军如今既不是刺史了,正好吃些酒。」斛律羡大喜。两人便大口吃酒,吃了许久,吃的浑身火热,言谈也不再那麽的生疏,斛律羡猛地将酒盏砸在案上,骂道:「妈的,这不就是栽赃陷害我吗?!」「这是哪个畜生想出来的计策?」「我成了贪图边塞物资的恶人,你这发不出东西,不知要死多少人,到头来,都得受制于庙堂!」「恶心啊!!」斛律羡又大吃了一口酒,他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这些狗日的,迟早都会有报应的!」刘桃子吃了口酒,没有回答。斛律羡满身的酒气,目光却相当的坚毅,「贤弟啊,我这次来找你,绝不是为了跟你求助!」「我也不是找你诉苦!」「我这个人,虽没兄长那般的才能,可也不好欺辱,有人想坏我名声,让我背负罪行,我绝对不干!」「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件事他不是我做的,你只要记住就好。」「我这次返回邺城之后,若是有人以此栽赃,我自会去解释,我第一个就是要给你解释,这不是我做的!」刘桃子点着头,「我知道了。」斛律羡憋了一肚子的怒火,此刻却也无处发泄,只能是继续吃酒,可这酒吃的越多,他心里就越是愤怒。也不知吃了多少酒,斛律羡醉倒在地上,喘着气,嘴里不断骂着人,也不知道他是在骂谁,骂的确实难听。刘桃子找来他的属下,将斛律羡带走照顾。田子礼站在门口,看着几个甲士将斛律羡抬了出去,这才赶忙走进了帐内。此时,刘桃子却还是一脸平静的坐在案前,看着方才寇流送进来的书信,看起来没有一点醉酒的意思。「斛律羡被调任他处了,高湛派了个新的刺史前来。」刘桃子看着书信,缓缓说道。田子礼一愣,急忙上前,「兄长?派了谁?」「是娄大王还是兰陵王?」「高阿那肱。」「谁??」刘桃子将书信递给了田子礼,田子礼看了几眼,额头的青筋都忍不住跳了起来。「好一个高湛,这才刚登基,就想要动手杀兄长了!!」田子礼手里的书信,来自邺城,正是郑道谦的密报。郑道谦在书信里详细的告知了三个情况。第一个就是高湛召集众人,占卜谋杀安西将军的吉凶。第二个是高湛派遣高阿那肱担任朔州刺史,此人来朔州,就是为了削弱刘桃子,想办法杀死刘桃子的。第三个,就是高湛最近提拔了一个叫祖珽的人,这人极为古怪,邪性的很,又总是坏事,希望武川这边能派人除掉他。看完这些,田子礼怒不可遏,「兄长!不能再等了!」「起兵吧!」刘桃子看向了手里的文书。「还不到时候。」田子礼赶忙说道:「兄长,他们可是已经开始着手削弱我们了,这过冬的物资都不发,分明就是要饿杀我们治下的民夫军士!!」「往后这样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多,与其等着他们一刀刀的宰割,不如先动手!」刘桃子瞥了他一眼,「谁说庙堂没有分发过冬的物资?」「庙堂明明分发了,马车都进了朔州,寇流亲眼所见。」田子礼一愣,「兄长的意思是?」「朔州的奸贼扣下了陛下分发给边塞的粮食,我不去找朔州的奸贼复仇,难道还要起兵去作乱吗?」田子礼脸上的怒火当即消失,「兄长要劫.从朔州拿回物资?」田子礼抚摸着胡须,喃喃道:「对啊,斛律羡走了,那高什麽的还没有来,朔州现在没有防备啊,况且朔州大族最多,那过冬的物资也是丰富现在朔州不就是空城吗?无有将领,无人指挥」「兄长,让我去吧!」「不必。」「这次,我亲自过去。」「正好,也见一见那位有关张之勇的高阿那肱.」(本章完) 第217章 拱手而治 肆州。一行人马冒着风雪朝着前方行驶而去。高阿那肱坐在车内,时不时看向外头的风景,轻轻吃了一口茶,嘴里发出怪声。正有滋有味的赶路,马车忽停了下来。就看到一个文士模样的人哆嗦着探进头来,副将脸色疲惫,眼里布满了血丝。「将军.道路上满是积雪,军士们实在是扫不动了,沿路也找不到村镇来清路了.道路崎岖不平。」「所以呢?!」「平日里不知道修缮,如今要出兵的时候才知道道路不好走?!」「难道非要等以后敌人来攻打,需要出兵的时候才去修理吗?!」高阿那肱不悦的说道:「再多派些军士过去,这数千人,还能被道路拦住不成?!让他们都去前头开路!我身为朔州刺史,必须要确保并州到朔州的道路畅通无阻!!」「不可怠慢!」那文士呆愣了下,方才开口说道:「将军,外头天寒地冻,军士们的腿都被冻坏了.我们当下行军极慢,不如弃车骑马.」「混帐东西!!」高阿那肱大怒,他训斥道:「当初我跟着高王在边塞作战的时候,什麽苦没吃过,这些寒冷算的什麽?我看尔等就是在中原待得久了,一个个都如汉儿德性,吃不得半点苦头!!」「你给我持刀监督!谁敢不从,即斩其首!」文士握紧了拳头,没有说话,转身离开,高阿那肱谩骂了几句,再次拿着面前的热茶,轻轻吃了起来。「呵!!」甲士手持武器,有的拿着甲胄,将堆积在道路上的积雪朝着两旁丢去。漫天的大雪不断的飘落,甲士们被冻得脸色通红,有人做着做着,猛地一头栽倒,周围几个军士大惊失色,军官也是急忙跑过来,叫从军医前来接走。大军前进的相当缓慢。有军士在前头铲着雪,愤怒的看向了那位手足无措的文士,「秦记室!!这些事情,您不该记录下来,告知庙堂吗?!」秦记室皱起了眉头,欲言又止。有一个正在铲雪的军官骂道:「我知道那高阿那肱是什麽东西!什麽追随高王,当初,他不过是仗着自己个头大,在高王面前看门持旗,一生不曾立下一件功劳,就靠着奉承卖臀做上了将军!!」「狗东西当真是猖狂,这般大雪,自己坐在车内不敢下来,却让我们在前头开路!!」「这都元月了,再这样走下去,只怕要炎夏才能到达,我们这数千兄弟,还能活下来多少?!」周围几个武士没有说话,眼里却闪烁起了凶光,一人猛地丢下了手里的盾牌。「诸位.何以遭受这般羞辱。」看着情况有些不对,秦记室赶忙上前,「诸位勿要动怒!!我这就再去禀告将军!!」文士再次离开,武士们彼此对视,眼里俨然都是愤怒。高阿那肱正吃着茶,文士就再一次打断了他的惬意。高阿那肱有些生气,「又出了什麽事?」文士急忙说道:「将军,将士们扛不住了,都说将军想杀死他们,有许多人聚在一起低声交谈,不知在说什麽.」高阿那肱顿时就清醒了,他赶忙收起了茶,快步走出了马车。军士们纷纷看向了他,眼神多为不善。这些跟着高阿那肱前往朔州的军士们,并非是那种作为消耗品存在的郡县兵,他们都是实打实的邺城精锐,是高湛特意派去压制刘桃子的。可这些人还没有见到刘桃子,却已经出现了数十人的死伤。高阿那肱似是注意到了那些人眼里的不善,当即皱起眉头,看向了一旁的文士,他愤怒的骂道:「谁让你这汉儿去指使这些甲士开道的?!」「来人啊!」「将他痛打五十军棍!!」高阿那肱随即看向了众人,「我身体有恙,不曾外出,险些让这汉儿得了逞!不必再这样了,我自纵马带你们前往!!」武士们平静的看着他,有几个人重新将盾拿起来,开始准备,高阿那肱有些尴尬,却没有在意。而那文士却被拖到了一旁,他想要解释些什麽,可看着远处骑上骏马的高阿那肱,只是绝望的闭上了嘴。「啪。」木棍落在文士的身上,文士一颤,却没有感受到痛苦,他惊愕的抬起头来。那武士咧嘴,「好歹你叫几声。」「啪。」「啊!!!」烈日孤零零的被挂在半空之中,却并没能带来多少温暖。整个世界白雪皑皑,高阿那肱骑着战马,浑身裹着厚厚的衣裳,却都忍不住哆嗦,牙齿不断的碰撞在一起,满脸期待的看着远处。这段道路确实难走,尤其是在冬天,那简直就是要命,只能骑马。高阿那肱都觉得有些扛不住了,好在,他们终于是来到了朔州地界。进了城,就可以休息,等天气回暖了再前往治所。远处有一座巨大的营寨缓缓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营寨修建的极为高大,依山而建,仅有两条山路与大道相连,位置极为险要。高阿那肱松了一口气,「平社戍终于是到了。」他一马当先,迅速朝着那营寨冲锋而去,骑士们赶忙也加快了速度,护在他的周围,朝着面前的城寨狂奔而去。左侧通往城寨的小道上,有士卒举起了强弩,对准了他们。高阿那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们方才让开了道路。高阿那肱没有心思问罪,他不愿意浪费时日,直接朝着城寨内冲锋而去。城门缓缓被打开,就有数十人走了出来。他们皆是文士打扮,看到高阿那肱,赶忙行礼拜见,高阿那肱不理会他们,纵马进了城。城内是被清扫过的,看不到多少积雪,四处皆有士卒驻守,远处的城墙上,每隔几步就有一个骑士,城内的道路上也是如此。高阿那肱很是惊讶,他看着身后的军官,又指了指这些军队,笑着说道:「庙堂还说什麽朔州兵不能用了,真该让他们来看看!」「我看他们也不比你们邺城兵弱啊。」高阿那肱此刻仰起头来,神色正渐渐变得倨傲。这一路上,这些军官们多次对他无礼,明里暗里的违背他的将令,而高阿那肱却只能听任。因为那时他身边并没有其馀人手,生怕逼反了这些家伙。可此时,到了自己的主场,又有了真正意义上归自己管辖的朔州兵,高阿那肱便不再惧怕他们了,甚至隐隐有点要问罪的意思。军官皱起眉头,一言不发。那几个官员却再次走了过来,其中一人赶忙拉住高阿那肱的手,「将军.您.」他想要说些什麽,可回头看了眼人群里的一位文士,又无奈的闭上了嘴,「将军,在下是州司马石道之.」「且进了内屋再说!」高阿那肱扯了扯衣裳,大步朝着远处的官署走去。那些官员们无奈,有一人正要开口,身边的文士直勾勾的盯着他,他就不敢说话了。高阿那肱派了一个军官去安顿好邺城兵,自己则是快步走进了官署内。走进官署,那寒风终于是微弱了许多。高阿那肱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许久没有回来,此处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天寒地冻。」「石司马?」「你这个人不错,还知道前来迎接,不过,我这次前来,不是为了享乐。」「我是为了办大事而来。」高阿那肱一边走,一边严厉的说道:「我听闻,边塞最近有苍头小辈逞凶,我们这些开国大将,可还都还活着呢!」他走进了正屋,下一刻,他看到一人正坐在上位。那人虎背熊腰,披着甲胄,直勾勾的看着他。高阿那肱愣了一下。「你是何人?」「在边塞逞凶的小苍头。」高阿那肱脸色大变,猛地转过身来。远处的甲士却缓缓挡在了门口,手里拿起了弓弩。高阿那肱的嘴角跳了跳,急忙挤出了些笑容来,他抚摸着胡须,「原来是刘将军啊。」「我正准备去找刘将军,不曾想到,将军却先过来与我相见了。」「我与将军的阿爷,那是有交情的,过去曾救过他好几次,我这次出发的时候,他还交代我,让我好好教导刘将军,任由我打骂。」高阿那肱摆出了一副老长辈的模样来,说是跟随高王作战,实际上,高阿那肱的年纪并不大,只比娄睿大了几岁而已,还不到四十岁,压根就不算什麽老臣。远处那些官员们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刘桃子,都低头不敢说话。刘桃子板着脸,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盯着他,这让高阿那肱更加的不安。一直都待在官员们之中的田子礼忍不住了,他几步走上前来,冷笑着骂道:「老匹夫.说大话也不怕掉了舌头?」「先前这般言语的人,舌头已经被我兄长割来下酒了.」高阿那肱是又惊又怒又惧。他瞪了眼田子礼,随即看向了刘桃子,「贤侄,你可勿要乱来。」「我是奉陛下之令前来此处的,也确实与你阿爷相识。」「你身为恒州刺史,按理来说是不能出州的,你这没有奏告就跑到了朔州来,这是要掉脑袋的大罪!!」「我且看在你阿爷的面上,饶恕了你这一次,你快些离开吧!!」高阿那肱大手一挥,十分大度。可刘桃子还是没有说话,他就坐在上位,盯着高阿那肱猛看。高阿那肱是愈发的不安,手足无措,此刻,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什麽猛兽盯上了一般,浑身都不在在,说不出的惶恐。「贤侄.你到底想做什麽?」高阿那肱再次问道。他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刘桃子忽然出现在了朔州,还是这极为靠近显肆的地区,甚至控制了城池,官员,想起自己这次前来朔州的目的,高阿那肱忍不住的去想,刘桃子是不是已经造反了??想到这个可能,高阿那肱似是站都有些站不稳当,他赶忙说道:「贤侄,我与你家向来亲近,你若是有什麽事需要我帮助,你开口就是啊,何必这般吓唬人呢?」「老夫可经不起啊.」官员们渐渐看明白了。高阿那肱刚来的时候,那番豪言壮语,他们还真的以为来了个能压制刘桃子的人,可对方这几次的情绪变幻,他们也是看在眼里。什麽他妈的猛将。分明就是个怂包,虚有其表!庙堂就派了这麽一个东西来接替斛律羡??让他来压制刘桃子??官员们的脸色犹如死灰,对这位刺史是再也不抱有任何的希望。刘桃子却看向了他们,「坐下来吧。」官员们开始纷纷入座,高阿那肱看了看周围,坐着也不是,不坐也不是,乾脆一咬牙,就坐在了官员们之中,靠前的位置上。刘桃子这才看向了高阿那肱,「高刺史,发给我的冬衣,冬粮,柴炭等物,在哪里?」「啊?」「将军,我刚到朔州,对这里的事情还不太清楚,这些东西还没有给您送去吗?」「送来了。」刘桃子忽看向了面前的众人,「却被朔州的官员大族给劫走了。」「啊??」高阿那肱大怒,他猛地站起身来,「岂有此理!!」「这些狗贼,连庙堂分发给边塞的物资都敢抢,当真是没有天理,将军,我这就去将他们全部收拾掉他们抢了多少,我便收走多少!」刘桃子平静的说道:「不必劳烦。」「我麾下将领寇流前来朔州取粮,却被朔州官员袭击,抢走了他的物资。」「他们所抢走的东西,我已经派兵收回。」「这些人劫掠军需,罪大恶极。」高阿那肱抿了抿嘴,还是利索的点头,「是啊!胆大包天!罪大恶极!」他忽又看向了刘桃子,「将军,您既然收回了被抢的东西,那又为什麽没有回去,反而是待在了这里呢?」「哦,州内有人造反,又无刺史坐镇,特意前来帮着刺史盯着他们,就等着刺史到来。」高阿那肱一脸的感动,「多谢将军!若不是将军,只怕朔州有失,连我都要被问罪,不过,我还是想要问问,是谁谋反?」「州长史郭元贞。」「他派人抢劫粮食,还妄图谋反,私通伪周,被我识破。」高阿那肱吸了一口气,牙齿有些痛。在出发之前,还记得和士开曾拉着自己的手,告诉自己,到了那边,可以多跟长史郭元贞亲近,还说这个人是绝对可以信任的自家人云云。结果这个自家人还没等到自己前来,就被人砍了脑袋。高阿那肱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言语。刘桃子却开口说道:「将军,朔州的情况复杂,局势凶险,你初来乍到,只怕是不方便做事。」「不如,让我来帮一帮你。」「将军,让外头那些骑士们且先去诸戍镇协助防守,我们再商谈其馀的事情,如何?」高阿那肱沉默了下来。他隐约察觉到了些不妥。刘桃子如果是为了物资而来的,那他抢完了离开就是,何必留在这里专门堵住自己呢?他甚至还进行了伪装,派遣了当地的官员去迎接自己,就是为了将自己骗进来。此刻又要将邺城兵调走。他是想挟持自己?高阿那肱是个没什麽才能的人,不懂得经学,作战水平也一般,就是身材高大,能纵马射箭,硬要说资历,并没有实打实的战绩或者人头来证明自己,可他也不算蠢笨,他懂得分析局势,也知道怎麽做对自己最有利。他乾脆也不再隐瞒,选择直接摊牌。「将军是想要挟持我来实领朔州吗?」官员们纷纷低头,只当作什麽都没听到。「话岂能这麽说呢?」刘桃子开口说道:「你还是朔州刺史,你能待在官署里,吃你的,喝你的,玩你的,我不过是派些人来帮着你做事,帮着你治理好朔州,安抚好百姓,况且,这杨忠蠢蠢欲动,今年是必有一战,我还能帮着你抵抗杨忠啊。」「我并没有别的什麽想法.我如今所做,都是为了社稷。」「你不必害怕会承担什麽罪行,我只要打退了杨忠,安抚好了边塞各地就好。」高阿那肱问道:「那庙堂那边呢?」「庙堂距离我们很远,其实也没必要事事禀告啊况且,这州内外的事情,怎麽禀告,不都是你这个刺史说了算吗?」「还有诸位。」刘桃子看向了其馀众人,「我留下你们,是因为没找到你们的什麽罪证,你们与其他人不同,算是有些良心,做过实事的,我不会挟持你们去做什麽事,我会提拔你们来担任朔州各地的要员,我所要的,就只是治理好朔州,今年的冬季,朔州死人最多.明明最是富裕,却是这般下场,我以为不妥。」「高公,你意下如何啊?」高阿那肱不假思索的说道:「治理好朔州,那也是我前来的目的,况且,你说的也对,杨忠在一旁虎视眈眈,我岂能不管不顾呢?」「贤侄既然要帮着我御敌治民,我岂有不从之理?!」「就按将军所说的来办吧!」(本章完) 第218章 忠臣与反贼 高阿那肱脸上带着酒气,在几个武士的陪同下,快步朝前走去。高阿那肱没有让邺城兵进城,安排了人让他们在城外休整。当高阿那肱在几个人的陪同下走出了城池,沿着小路一直走到了最南侧,就看到饥肠辘辘,疲惫不堪的邺城兵正在生火设营准备休整,这老狗就是连校场都没舍得让他们住。军士们板着脸,正在忙碌,高阿那肱来到此处,看着面前的诸多甲士,脸色着实复杂。这里共计有两千多位骑士,这些都是从邺城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是高湛担任京畿大都督时的部下。高湛让这些人跟着高阿那肱一同前往朔州,目的很明确,就是用来提防刘桃子的,光靠朔州的地方军,无法与刘桃子的边兵抗衡,而这些人就能保护高阿那肱不被朔州本地势力挟持,同时作为军官能整合整个朔州兵,这两千馀精锐,配上当地的地方武装,凑出个几万人的战斗部队都是轻轻松松的。他们也果真是精锐,哪怕是在休整,也是井然有序,毫不杂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分工,便是生火,也是按着方位,按着一定的距离,哪怕没有主将吩咐,他们按着本身的小编制,也能自己管理好自己。田子礼站在高阿那肱的身边,一只手按着剑,正死死盯着他。军士们发现了前来的高阿那肱,可他们没有在意,只是冷冷的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有三位军官和那位记室走了出来,拜见了高阿那肱。「将军。」看着面前的三位军官,高阿那肱忽然沉默了下来。此处乃是朔州的门户,实际上,从这里逃到自家的领地,纵马飞奔,只需要一个时辰。而他面前的这些人,又是精挑细选的精锐,他方才进了大营,也查看了营寨规模,敌人在这里的兵力绝对不超过三千人。如果自己直接下令,让邺城兵掩护自己撤退。高阿那肱思绪万千。刘桃子这是要谋反!!一个恒州刺史,偷偷杀进朔州,控制了诸城池关卡,趁着寒冬大雪杜绝了往中原的消息,如今又想要挟持自己,委任官员,这不是谋反这是什麽??若是自己不反抗,那往后便是从贼,等庙堂派遣大军来讨伐看着高阿那肱一直不说话,那三个军官都皱起了眉头,为首者问道:「将军,是不是有什麽不妥?」远处几个甲士缓缓放下了手里的柴火,站起身来,纷纷看向了这边。高阿那肱的眼光瞄到了自己身边的几个甲士,远处闪烁着寒光,那应当是弩矢。田子礼笑着走上前来,「高公方才吃了太多的酒。」他挡在高阿那肱与那甲士之中,笑着问道:「高公,要不要我准备些醒酒汤?」高阿那肱猛地反应过来,他笑着摇头,「不必,不必吃了酒,风这麽一吹,便觉得有些发晕。」他看向了面前的甲士们,再次迟疑了下,僵硬的说道:「诸位,就先听从这位公的命令,前往各地驻守吧。」军官皱起了眉头,跟左右对视了一眼,又看向了田子礼。田子礼笑着向他们行了礼,「诸位,在下乃是朔州司马石道之!当下伪周人和突厥人频繁叩边,在塞外,多次交手,当下诸关津皆缺乏精锐坐镇,这就要劳烦你们了。」军官缓缓回了礼,再次问道:「高公,无恙否?」高阿那肱点点头,「无恙,招办就是了。」田子礼这才派人上前,下达了诸多协守的命令,这些骑士们被分散到了各个前线关津,他们拿起了报到所用的文书,不再设营,很是乾脆的各自带队离开。高阿那肱站在原地,看着这些人不断的离开,紧紧握着拳头,眼里写满了幽怨。他妈的!!还说是精锐呢!!就这麽走了?!田子礼倒是很贴心,还给他们准备了路上所用的粮食和酒水,这般寒冷,需要酒水来暖身。两个军官纵马往外走,其中一人回头,看着远处那眼巴巴的高阿那肱,低声说道:「我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劲啊。」「高阿那肱怎麽忽然变得这般乖巧?似是有什麽难言之隐?」「呵呵,你管这老狗做什麽?」「我们这一路护送,被他如同牛羊般驱使,只是行军竟死了我们十几个兄弟,如此功劳,你看他方才到朔州后的第一句话是什麽?」「竟是说什麽朔州兵强,还想要问罪呢!」「当下让我们散到各地去,我想也是这厮信不过我们,他要用他的朔州兵,那就让他用去!」「我们在前线关津,又多战事,捞取军功的机会那麽多,何必管他呢?」那位发问的军官想了片刻,当即也点头,骂道:「也对啊,这狗东西,说真的,他要是带着我出去作战,我非得从背后射他一箭!」「能立功就好!不管他!!」高阿那肱无助的站在狂风之中,看着精锐们越走越远,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直到他们完全消失不见,田子礼这才笑呵呵的看向了他。「高公。」「田君。」「嘭。」田子礼用刀柄击打高阿那肱的腹部,高阿那肱惨叫了一声,当即蜷缩起身体,跪在地上,田子礼又用刀柄狠狠砸他的头。「老狗!你方才是在迟疑什麽呢?!」「想要坏将军的大事吗?!」「方才还敢对将军无礼,你是想死吗?!」高阿那肱倒在雪地里,惨叫不止,田子礼也不知打了他多少次,打得他头破血流,躺在地上直呻吟,田子礼这才令人将他抓起来,凶狠的说道:「再敢有下一次,非剥了你的皮,令军士们分食!」高阿那肱此刻是真的吓坏了。打仗对他来说,已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里,他专心钻营,去的都是宴会和床榻,多少年不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他没想到对方真的敢动手,还是这麽暴虐,完全不留情面。高阿那肱被打醒了,他的眼里满是惊恐,「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乞活!!」田子礼冷笑着,让左右的甲士们将他带走,自己则是擦了擦刀柄上的血,大步朝着营内走去。回到了正屋,刘桃子正在书写着什麽。田子礼毕恭毕敬的坐在了一旁,「兄长,办妥了,邺城兵走了。」「嗯。」刘桃子瞥了眼田子礼的刀柄,似是看出了什麽,可没有开口去问。「你便留在朔州吧。」「多谢兄长!」「我定然会看好高阿那肱,不会让他跟任何人私下接触!!」田子礼认真的说道。刘桃子平静的摇着头,「当下天大寒,冰雪堵塞道路,故而消息才能隐瞒,等到开春,邺城就会知道这里的真正情况。」「便是这些人没能跑出去传递,韦孝宽也会帮忙告知的。」田子礼皱起眉头,「兄长,我以为这些都不是什麽大事,郡县兵大多是由汉人壮丁来充当,过去不受鲜卑将领重视,很多都是被强行抓起来的,与民夫没有区别,也就是比中原的那些郡县兵好上了一些而已。」「他们对兄长格外的尊崇,况且我们及时分发粮食,补发冬衣,能收其心。」「而吏更是如此,待遇比军士还差,八九成皆是汉人。」「只要兵跟吏在我们手里,那其馀的便都不值一提。」刘桃子没有说话,田子礼却继续说道:「过去我一直都认为官员很重要,可崔刚却让我知道,其实官员可有可无!」「崔刚和张黑足在恒州抓住了许多官员,派遣诸吏来治理地方,没有官员插手,吏依旧能做事,而且还能做的极好,地方皆在掌握.」「不是不需要官。」「只是大齐这些官,不如没有。」刘桃子收起了面前的文书,放在了一旁,看向了田子礼,「我让寇流留下来协助你。」田子礼赶忙说道:「兄长,不必,与杨忠的大战在即,我一个人便足矣,让寇流留在您身边吧。」「当下张黑足领兵坐镇恒州,姚雄在北恒对抗突厥人,若是寇流留在我这里,兄长身边岂不是无人可用了吗?」刘桃子轻轻摇头,「无碍。」「已是元月,杨忠没有机会出兵了。」「要抓紧这段时日,这是你初次治理大州事务,多看看杨公的那本书,查缺补漏。」「最重要的是,勿要以偏见来待人.胡人之中,也有斛律光这样的人,汉人之中,也有韩晋明这样的人。」「唯!!」刘桃子叫来了一位骑士,将书信递给了他,让他送往邺城,随即站起身来,便要离开此处。高阿那肱得偿所愿,坐上了马车,不必再遭受风霜之苦,而刘桃子骑着青狮,田子礼跟在他的身后,一同朝着招远出发。青狮迈开大蹄,走在最前头,一马当先。道路上满是积雪,清澈乾净,没有高高堆起来的恶臭土坡。虽没有雪土堆积起来的高坡,可沿路却时不时能看到些坟堆。地面上有新动过土的痕迹,连绵不绝的坟堆集中出现在了一些重要的路口,这里通常都有小路通向远处的村镇。远处的村镇外,时不时能看到浓烟。如此走了许久的路,来到了阴山脚下的桑乾县。县城之外,挂满了头颅。城楼上的头颅被串起来,此刻正在随风飘动。有骑士们正在押解着众人,频繁的走出城池,就在城外的一处马厩前,地面上挖出了一道沟壑,那些人就被押到此处,跪在沟壑前,一刀砍去,头颅掉落,尸体则是丢进沟壑。有人崩溃,嘶吼辱骂,有人嚎啕大哭,大声求饶,有人一言不发。这里的士卒们配合的很好,有人押送,有人挥刀,有人掩埋尸体,有人处理首级。城外格外的热闹,每一刻都有人头掉落。当这些士卒们发现前来的大军之后,即刻就禀告了上官,很快,一位军官急急忙忙的前来拜见。「将军!!」来人正是刘成彩,他拜见了刘桃子,方才说道:「城内又平定了一场叛乱,正在处死主谋。」刘桃子还不曾开口,田子礼纵马出来,问道:「是何人谋反?!」「城内张姓,独孤姓,陆姓等三个大族,以私兵和家丁冲击官署,攻打城门,被我所拿下。」「呵,对他们还是太怜悯了。」他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兄长,就不该徵集物资,应当直接诛杀灭族!」刘成彩笑了起来,「我已将其灭族,还挖出了两个藏着钱粮的地方.够全城人吃好多年的!!」田子礼看向了刘桃子,「兄长,您且先进官署,我来处理。」刘桃子领着其馀人进了城,田子礼则是跟刘成彩在此处询问叛乱的事情。走进了城内,时不时还能看到有甲士四处走动,有人乾脆是持刀走动,刀刃上还能看到血迹,时不时就揪出几个人来,押着他们往城外走。可到了城南官署所在,此处却是人山人海。百姓们完全堵住了所有的道路,进出不得。场面喧闹,人挤着人,时不时能听到散吏那愤怒的吼叫声。刘桃子骑着战马,看的很远。在官署门外,看到有许多散吏,有的在记录,有的则是正在分发冬衣柴炭,朔州在入冬之后就发生了几次大雪灾,其中又以桑乾受灾最严重。还是原先的套路,详细的核实来者的身份,耕地,而后发放物资,授发耕地。散吏们都在接待和分发,有甲士维持秩序,确保不会哄抢。高浟所推行的均田令,在朔州得到了很少的推行,一切如故,刘桃子麾下的散吏们对这一套东西可谓是相当的清楚。可也有不同的地方。那散吏在授发的时候,竟是直接开口说道:「这都是我家安西将军所授发的,往后此处归属我家将军治理,县衙若有传令,在县内外推行诸事,那便都是善政!尔等不可惧怕!」老农背起了布帛,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激动,脸涨的通红,面对官吏的嘱咐,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将军万岁!!」散吏那板着的脸也舒缓了些,笑着点头,「记住就好。」刘桃子正看着这一幕,田子礼匆匆追了过来,他忙完了城外的事情,交代好了,他看着刘桃子,又看向了远处那拥挤的人群,「怎麽办事的!竟让兄长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子礼。」刘桃子叫住了他,问道:「散吏云:活命皆将军所赐.是你吩咐的?」田子礼当即慌乱了起来,有种偷窃被抓住的羞耻感,他急忙解释道:「兄长,我不是有别的意思,主要是为了安抚百姓。」「在那塞外,百姓们信任官府,无论我们下达什麽命令,他们都争着去做。」「可这朔州,恒州,这都是大州,百姓极多,人一多,想法也就多,我们下达命令,他们都跑,不愿意亲近官衙,所以我就让众人都拿出兄长的名头来,他们或都听说过您的名头,一听是安西将军,都愿意听从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刘桃子沉默了片刻,「你还是有些太急躁了。」「兄长!我也不曾说错啊,这本来就是您分发的,不然,还要说是高湛发的吗?他连边兵的物资都吞掉了!」「当下北朔北恒诸戍镇,也都是这样!他们都知道了新皇帝不给物资,是将军前往朔州取回来的!」「大行皇帝陛下对吾等确实有恩,东西也确实是他发的,让百姓们去承他的恩德,我觉得应当!」「可那高湛是个什麽东西?」田子礼的眼里完全没有对这位新天子的半点敬重,他不悦的说道:「兄长,当下我们执掌四州,有了朔州和恒州,物资粮食就能解决大半,朔州和恒州有的是耕地,只是过去都不缴纳税赋,才有贫苦的情况!」「当下这些耕地上都有了百姓,矿场也不敢不缴纳成品了,到明年,我们有粮,有铁,有马,有人汉兵也差不多操练成型,怕他做甚?!」刘桃子轻声说道:「我们之所以能如此顺利,不是因为我们强盛,也不是因为敌人太弱。」「是因为我们占据大义,我无私心,所做都是为了社稷。」「故而有段韶,斛律光,高长恭这样能作战的人,也不愿意与我作对,当作什麽都不知,纵容我们四处做事。」「我所表奏的官员,高浟也会直接批准,还会想办法送来良吏来帮助我们。」「只要我没有谋反的想法,所作所为是为了社稷,那他们对许多事都可以当作不知情,甚至还会私下相助。」「可你现在的做法,却是会破坏当下的局势。」田子礼呆愣了片刻,随即长叹了一声,低下头。「兄长,我知错矣。」「是我太过得意了,我这就下令,让他们改口称庙堂恩德。」刘桃子看着满脸沮丧的田子礼,忽又说道:「其实,大多百姓虽没读过书,却是知道好坏的。」「哪怕嘴上不说,心里大抵也有些了解。」「给他们说一百句话,也不如为他们做上一件事来的实在。」田子礼猛地抬起头来。「唯!!」(本章完) 第219章 有小人作祟! 沃野镇。「杀!!」士卒的喊杀声从外头不断的传进来。屋内很是乾净,墙壁上挂着各类的宝剑。两位身材魁梧的壮汉就坐在屋内,再无他人。杨忠坐在上位,一只手抚摸着胡须,仰起头来,模样倨傲,另外一只手捏着酒盏,一饮而尽。另外一位将军,则是坐在他的身边,一边给杨忠倒酒,一边说道:「按着将军的吩咐,几个营寨都修建好了,这下,我们跟齐贼可就是挨着了,随时都能交手。」杨忠板着脸,「韩将军出力不少,我定然会为您表功。」韩雄急忙低头,「岂敢,国公,这筹备军事,本就是我该做的,只是我那个儿子,到如今,也不曾有过什麽出征的好机会.若是您能磨砺他一二,那是最好不过。」「嗯,将军有个好儿子啊,虎熊之将,往后定能青史留名,不坠家风。」「哈哈哈,我这小儿不成器,哪里能比得上您的儿子,年少便得重用,往后定是辅国之臣.」「您吃酒。」韩雄再次为对方倒了酒,就在两人要说些更重要的事情时,忽有人推开了门,急匆匆的撞了进来。房门被推开,一阵冷风伴随着喊杀声冲进了屋内,险些将酒盏给掀翻。韩雄有些愤怒,他看向了门口。韩擒虎赶忙拜见了两人,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看看你,这般急躁,成何体统?!」「我给你说了多少次,为将者,最重要的便是要沉着冷静,不可急躁!」韩雄训斥了他几句,韩擒虎急忙认罪,随后,他抬起头来,满脸的笑容。「国公!阿爷!天大的喜事!」「刘桃子出兵了!先锋是个胡人,叫破多罗的,已经打破了我们几个新寨,我们可以出击了!」看着满脸堆笑的韩擒虎,韩雄肃穆的说道:「我军受挫,你竟还如此欣喜?!」「自己去领二十军棍!」「唯!」韩擒虎行了礼,又看向了杨忠,「大将军,我只求能跟在您的身边,愿为您的先锋!」「出去!」韩雄不客气的说道,韩擒虎再次低头,转身离开。韩雄无奈的看向了杨忠,苦笑着说道:「我家这小子太年轻,还不知道许多事。」「无碍,做将军的哪能不好战呢?」杨忠清了清嗓子,「那就说回正事吧。」「你来负责联络突厥人。」「我们说的话都不管用,那就让突厥人替我们来说吧。」「他敢无视我们,却未必敢无视突厥人。」两人低声谈论了许久,杨忠这才起身离开,当韩擒虎一瘸一拐的走进来时,屋内只剩下了他的阿爷,杨忠早已不见了人影。韩擒虎张望着左右,「阿爷,随国公.」「坐下来!」韩雄不悦的训斥了一句,韩擒虎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他的身边。韩雄沉思了片刻,张开了嘴,却不知该怎麽去说。屋内有些寂静,韩擒虎先开口打破了宁静,「阿爷,出了什麽事?」「无碍.我.擒虎,你为什麽那麽急着要出去作战呢?」「当然是为了建功立业!」韩雄这才点着头,「对,你说的不错,那随国公要出征东贼,是不是也是同样的道理?」「自然如此,阿爷,到底出了什麽事情?为何要说起这些?」韩雄再次迟疑了下,「这次出兵,你得避开刘桃子。」韩擒虎愣了下,「阿爷,我不太明白.」「那就给你说的明白些!不要执着于刘桃子,目光要放的长远,要盯着晋阳,别盯着边塞,这麽说你明白了吗?」「要攻打晋阳,自然要先攻打边塞,刘桃子并非庸人,若是绕过他去攻打晋阳,他定然断后,使我们全军覆没,要攻打晋阳,又岂能避开刘桃子?」「如何攻打,那是随国公来定夺的,你能想到的事情,他也能想到,你不必多舌。」「我只是想告诉你,勿要盯着那刘桃子不放,更不要老是劝国公去攻打刘桃子。」韩擒虎认真的说道:「阿爷有所不知,这刘桃子,绝对是大周的强敌,他当下经营边塞,一日胜过一日,边兵军势之强盛,直逼当年高洋在时,国公也觉得他是心腹大患,必须要先除了他,我觉得,便是花费再大的代价,也得先灭了刘桃子!」韩雄捶了下案,「对,我说的就是这个!」「国公出兵,是为了建功立业,不是为了去消灭哪个将军,刘桃子兵势极强,何必与他死战?你往后要跟国公出征,老老实实去做他交代你去做的事情,勿要多舌,更不要自作主张。」韩擒虎似是有些听明白了,「国公根本就不想消灭刘桃子?也不想真正拿下晋阳??」「那他为何要出兵?就为了捞点军功??」韩雄平静的说道:「战事不只是交战,还有许多沙场之外的事情。」「灭了刘桃子,或许对大周有利,或许会灭亡大周。」「你还年轻,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照办就是。」韩擒虎毕竟读过许多书,在暂时的失神之后,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许久没有说话。他抬起头来,脸上出现了些失落,他问道:「阿爷,倘若将军们都只想着自己的利益,不理会国家大事,那国家还能长久吗?」韩雄板着脸,大手一挥。「这件事你勿要问我。」「可以去问宇文护。」从韩雄这里出来,韩擒虎变得沉默了许多,他仰起头来,脸上满是苦涩。这些时日里,他可是相当的忙碌,四处在刘桃子的那些城镇周围设立营帐,就等着对方主动出击,创造一个消灭敌人的藉口,将这个心腹大患给抹除掉。为了完成这件事,他四处跑动,跟刘桃子麾下几个守将也打了几场,好不容易等到对方出兵,有了藉口可方才与父亲的谈话,让韩擒虎猛地醒悟。随国公根本就不在意刘桃子会不会成为心腹大患,这不过是他们的一个藉口,一个出兵的藉口。出兵,攻打那些容易拿下的地方,多立几个军功,多扶持几个军头,增加自己的势力,将那些不擅长作战的宇文护亲信给踢出去目的有许多,却没有一个是为了天下。想起自己这些时日里跑前跑后,忙碌不休的行为,韩擒虎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这书里记载的东西,怎麽一到了身边,就变得截然不同了呢?韩雄方才的话,也表明了大军一定会出征,韩擒虎也能随军出击,可不知为何,他心里却没有原先的那般激情了。回到自己的院,韩擒虎便将自己书房内的藏书都取了下来,放进了盒内。次日,他便领着自己的军队离开了沃野,前往金河交界处,继续自己的使命。整个大周都变得有些热闹,各地的军队磨刀霍霍。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今年会有一场极大规模的东西交战。这却是所有将军们都期待的,尤其是那些野心勃勃,渴望着继续增加自己权势的将军们,战争是他们得利的最大途径。与此同时,玉璧城也变得热闹了起来。骑士们不断的来回狂奔,进进出出。在冬季,信鸽几乎派不上用场,只能靠着人力来传递消息。屋内,炉火烧得正旺。韦孝宽坐在炉火前,愣了神。就连文吏的禀告,他都没听的太真。「将军?」文士打断了韦孝宽的沉思,韦孝宽这才看向了他,苦笑着说道:「老了便是这样,没多少精力你继续说,这次我定然认真。」「刘桃子又派遣麾下将士在各地担任郡尉,游徼,收复各地的郡县兵」韦孝宽再次愣神。文士却没有停下来,继续说着。不知过了多久,韦孝宽这才摇了摇头,「不必再说了。」「高湛竟派高阿那肱去对付刘桃子.可笑啊。」「当下各地将军们又急着去开战。」韦孝宽皱起了眉头,「现在,不开战才对大周有利,刘桃子这次虽拿了朔州,可做事比过去都激进了许多,若是没有外人,他们一定会先打起来。」「高湛虽然残暴,但是麾下不缺能将精兵,若是二者开战,刘桃子未必能撑得住,或许还会投奔大周。」「可现在,国内的将军们再三逼迫,高湛便是知道,也不敢轻易动手。」韦孝宽说着,脸色却愈发的惆怅。他跟其馀将军们不同,是反对冒然出兵的。高演虽然死了,可伪齐却没受到什麽影响,边防虽然糜烂,可晋阳和邺城的精锐还不曾有变。在如此局势下,出兵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他觉得庙堂应该派遣使者,去祭祀高演,而后与高湛承诺和睦相处,再撤一撤边塞的军队,给高湛和刘桃子创造出一个很好的决斗空间来。两人一旦开战,那就不是轻易能结束的,刘桃子无法攻破晋阳,而高湛也无法迅速击溃刘桃子。战事一旦焦灼起来,无论结果如何,都对大周有利。可他这个想法,却得不到国内将军们的支持。因为大周本身独特的军事制度的影响,大周的将军们都比较好战,战争能给他们带来的利益巨大,这也是他们越战越强,即便有宇文护这样的人还能在国力上高歌猛进的原因。可这也不是没有弊端,弊端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了。韦孝宽闭上了双眼,再次沉思了起来。如何才能加速刘桃子的谋反进程呢?如何才能让他们打起来呢?如果不能,又该如何让杨忠等人全力去攻打刘桃子,以消灭刘桃子为首要任务呢?韦孝宽忽睁开了双眼,他站起身来,几步走到了门口,一把打开了门。外头狂风大作,韦孝宽却一点不惧,他迎着冷风,看向了远处。这一刻,他心里已经有了些想法。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却随后却又消失不见。庞大的玉璧城墙将官署团团围住。这座坚固的城池,齐人进不来。他却出不去。「来人啊派个人过来,我有口信送去邺城的.」声音随风变得模糊。邺城,皇宫。「这就是你给我举荐的虎熊之将?!」「这就是关张之勇?韩白之军略?!」高湛抓着和士开的手臂,脸色狰狞,不断的质问着。和士开低着头,眼里满是泪雾,他哭着说道:「陛下,是我的过错,请您处置!!」看着面前满脸泪痕的和士开,高湛又缓缓松开了手,长叹了一声,「也不能都怪你,谁能想到刘桃子下手这麽快,他竟敢谋反?!」「挟持一州刺史,哄骗庙堂,私下占据,这已经是谋反的行为了,绝对不能宽恕!」「准备车马,朕要领兵前往晋阳,让平原王前来迎接!」和士开还是擦着泪水,轻声抽泣。祖珽却赶忙走上前来,笑着说道:「陛下,刘桃子造反,不容置疑,是该杀,可伪周军队已经在边境整装待发,此刻攻打刘桃子,怕是最后让周人得了好处啊。」高湛很是愤怒,「那怎麽办?要纵容他私下占据朔州吗?」祖珽赶忙说道:「那自然不能纵容,彭城王先前竟还上奏,说是什麽情有可原,等击退了杨忠再商议这件事,也不知是在想什麽.」「彭城王知道什麽?!刘桃子此举就是谋反!!」「你勿要多说,现在就给我准备车架,朕要领大军击破刘桃子,斩下他的头颅!」高湛一脸的暴躁,又跟和士开索要酒水。祖珽是不劝的,当即就出去做准备。和士开哭着坐在了高湛的身边,「陛下,都是臣的过错,臣不该举荐这样的人啊。」高湛听着他的哭声,脸上满是无奈,「算了,算了,你也勿要哭了,你跟高阿那肱,都是一时大意,就是朕都没有想到,刘桃子竟敢这麽做,他阿爷还在我这里,亲族还在我这里,你还真没有说错,这厮是一点都不顾及他人,就是个无君无父无法纪的畜生!」「越早砍杀了他,越是对我们有利。」「在杀他之前,还得先杀了刘桃枝。」高湛正说着,忽有甲士前来禀告。「陛下,尚书令高睿求见。」「哦?须拔来了?快让他进来!!」高湛很是开心,赶忙令人请进来,很快,一位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的相貌跟高湛有些相似,却是柔和了许多,看起来就是一副和善忠厚的模样。他穿着有些单薄,进了殿内,便赶忙行礼拜见了高湛。「陛下!」高湛笑着将他扶起来,高睿乃是神武皇帝的侄儿,也是高湛的堂兄。他是被高欢抚养长大,故而跟高湛的关系极为亲近,本人更是宗室里少有的全才。他为人温和,礼贤下士,关爱百姓,他跟刘桃子一样,过去曾担任北朔州刺史,都督北燕丶北蔚丶北恒三州以及库推以西黄河以东长城各镇军务。在任期内,他安抚民夫,加强戍守,挖井凿池,行诸多仁政,深得军民拥戴。直到如今,边塞各地还都知道他的名声,在边塞的威望未必就比刘桃子要小。看到他到来,高湛脸上的怒火当即消失,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有人给我说刘桃子在边塞的威望太高,不好动手,他们却不知,我身边还有你这样的贤才,朕以段韶为将,斛律光为先锋,你沿路安抚,刘桃子能阻挡我吗?!」「须拔!你来的正是时候!」「刘桃子在朔州谋反,朕准备领大军前往讨伐,你跟着朕一同前往!」高睿惊呆了。他赶忙跪在了高湛的面前,「陛下,臣正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高湛一愣,随即将他扶起来,肃穆的说道:「当下元月,杨忠等人没有命令,是不敢出兵的。」「而刘桃子羽翼未成,军队分散在各地,此刻若是能迅速出击,击破他的主力,那就能顺利接手各地防务,抢在周人前维持住当地的局面。」「况且,你在边塞最有威望,北朔,北恒,城外诸多戍镇,谁不服你?」「刘桃子反心已显,若不能尽快出击,再过一年,便无法制衡了。」高睿摇着头,「陛下,当下道路上冰雪覆盖,出兵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刘桃子得知大军即出,便再也没有缓和的机会,不是交战,便是投奔伪周,当下,刘桃子挟持高阿那肱,就如彭城王所言,是因为朔州谋反,劫了物资,他也没有自领朔州刺史,当下已经退出了朔州,所安排的官员,也都是通过高阿那肱来表奏的,地方上的军队也是过去的地方军.」「这不能说是他造反,更不该直接出兵。」高睿缓缓看向了和士开,「若要怪罪,这都要怪那些蛊惑您的小人,斛律羡在朔州,没有什麽过错,我不相信他会吞没军粮物资,更不相信高阿那肱能担当重任,抵御强敌。」「高阿那肱徒有虚表,过去也只是充当侍卫,狩猎时陪同而已,可以作玩伴,却不能做大将。」「尤其是在这种危急的时候,若我是刘桃子,得知庙堂派遣了高阿那肱待在我的后方,我也会派人捉了他!」「陛下,该治罪的人不在朔州,就在您的身边」高湛呆愣了片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来人啊!!」「去将祖珽给我抓过来,打二十军棍!赶出邺城,发往边地为官!!」ps:帝于后园使珽弹琵琶,和士开胡舞,各赏物百段。士开忌之,出为安德太守,转齐郡太守。———《北齐书·祖珽列传》(本章完) 第220章 爷投桃了! 邺城。街道上,有几个孩童沿路小跑,手里捧着蜜饯,开心的哼唱着童谣。「北有良,持王剑,举大旗,正朝纲~~」马车缓缓从街道上经过,童谣声缓缓在四周响起,传入了车内。马车忽停了下来。祖珽探出了皱巴巴的脸,看向了那些喧闹的孩童们。祖珽看向了车夫,「且扶我下来!」车夫不敢怠慢,跳下车来,扶着祖珽走了下来。祖珽一瘸一拐的下了车,疼的龇牙咧嘴,他的臀部都几乎被打烂,和士开暗中给行刑的甲士下令,差点将祖珽打得半身不遂。中书的职位保不住了,如今还要送往边地为官。祖珽踉跄着,几步走到了那些孩童的面前,伸出手拦住了他们,然后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只是这家伙长得本就不好看,这麽一笑,却显得愈发阴森,有几个小娃娃吓得直接哭了出来。「勿要哭!勿要哭!」「你们方才唱的很好,我是来赏你们的!」他从衣袖里拿出了些钱,让车夫分给了孩子们,孩子们顿时就不怕了,急忙感谢。祖珽咧嘴笑着,笑得颇为诡异。「你们这童谣唱的不错,不过啊,我听着不是很顺耳。」「我给你改正一二,如何啊?」「好!」「你们得这麽唱:西有王,仁且英,举大旗,正朝纲.」「是不是顺口了许多?」「来,再给他们拿些钱,这麽唱,就有人会给你们钱了」祖珽分好了钱,在车夫的带领下迅速上了马车,然后,消失在了道路上,孩子们将钱藏在身上,不敢让别人知道,他们朝着自己的家跑去,嘴里还在不断的高唱道:「西有王,仁且英」车夫驾着车,听着祖珽那哼哼的声音,没敢去询问情况,他带着祖珽回了家。祖珽的家在邺城也是赫赫有名的娱乐圣地,院落占地极大,屋内奴仆也不少,颇为热闹。祖珽一瘸一拐的来到了书房,而后平躺在了地上。他的奴仆赶忙为他上药,眼里满是惊诧,「家主,陛下对您明明很是宠爱,又为何要惩罚您呢?」「呵,宠爱?」「我不好男色,他要如何宠爱啊?」祖珽不悦的说道:「我虽跟随他的时日不多,但是这几个月里,我为他做了不少的事情,不曾有什麽过错,只因为和士开那厮常常在他耳边说我的坏话,他便不赏赐,如今还要赶我去外地。」「我有宰相之志,可他却没有帝王之胸怀啊。」奴仆觉得这话有些大逆不道,没敢往下接。祖珽忽说道:「整日吃酒玩乐,对待国家大事犹如儿戏,刘桃子迟早要杀了他。」奴仆吓得手一抖,祖珽疼的叫了起来。「又没说杀你,你怕什麽?」奴仆脸色苍白,低声说道:「家主,这种事,不可明说啊.」「怕什麽,这天下就此一家吗?」「我让他去劝慰文宣皇后,他竟去霸占了对方,我让他分化斛律羡跟刘桃子,他竟想栽赃斛律羡!」「到头来,这罪过还成了我的?」祖珽愤愤不平,「他迟早要败亡,我得寻一位明主,才能实现我这执宰天下的志向!」奴仆低声问道:「我们要去投西边吗?」「投西?人家也得要你啊!那边军头林立,武夫说了算,哪里还有我立足的位置?」「那投南?」「南边就更没有了」祖珽眨着眼,「有一人,正为我主,我们二人联手,则大事可成!」他猛地抓住了奴仆的手,「你先带着家中长辈偷偷离开邺城,在肆州等我!」「那家主您.」「投奔明主,还能是空手前往吗?」「我得给他准备一份厚礼啊!」「你且去办!」「唯!!」奴仆急匆匆的离开。祖珽眯起了双眼,手指轻轻叩打着面前的床榻,片刻之后,从内屋传出了他阴险的笑声。邺城,皇宫内。高湛板着脸,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他的面前摆放着诸多的美酒,可高湛压根就吃不下,一点胃口都没有,这确实是不多见。平秦王高归彦坐在一旁,人高马大。在辅佐高湛登基之后,高归彦的权势达到了一个无人可比的地步,就是段韶等人,都有些无力与他争锋,他隐隐有点皇帝之下第一臣的感觉了,就如当初的长广王高湛,又如更早的常山王高演。他这些时日里应当是吃了不少的酒,腹部凸起,比以往要肥胖了许多,脸色红润。他笑着说道:「陛下,不必担心。」「刘桃子不会谋反的。」「当初他设法搭救高浟,就能看出他没有谋反的心思。」「当下群臣对他纵容,上奏来担保,都是因为他没有反心,倘若他要谋反,则是与天下为敌,朝中与他有关的人,都会最先站出来讨伐他。」听着高归彦的话,高湛这才吃了一口酒。他缓缓说道:「有人说,刘桃子出生时,曾以黑衣裹身,浑身漆黑如墨,三日不曾褪。」「亡高者黑衣的预示,是出在他的身上。」「城内更是有童谣说:北有良,持王剑,举大旗,正朝纲。」「刘桃子定然是要谋反。」「可朝中群臣诸将都不赞同朕用兵。」高湛瓮声瓮气的说着,又吃了一口酒,觉得不爽,连着吃了好几口。高归彦不屑的摇着头,「这都是那韦孝宽的手段!」「韦孝宽最喜欢用这样的伎俩,他巴不得陛下出兵讨伐刘桃子,打得越狠越好。」「陛下怎麽能相信这些呢?」「陛下,当今最重要的,是要击败伪周,我们先击败伪周,陛下如此就有了军功,而后继续高浟的政策,提升国力,五年之后,臣愿意为陛下攻取玉璧,开创盛世基业!!」高归彦意气风发,一时间,不像是个烂酒鬼,真真有了点贤王的模样,他认真的说道:「刘桃子这个人,陛下是可以重用的,臣曾见过他,他并没有反叛的心思,以高浟治内,以刘桃子治外,天下何愁不治呢?」高湛也不说话,只是继续吃酒,也不知吃了多少,高湛都开始有些摇晃了。他摇着头,「会不会谋反不重要,能不能谋反才重要」高归彦脸色一变,当即不敢说话。高湛意识到失言,笑了起来,「毕竟是外臣,非自家人,哪里能轻信?」高归彦的脸色方才好了些,又给他倒了酒,两人继续吃酒,高湛问道:「就因为他救了高浟,你们便都觉得他不会谋反??」「陛下,他若是要谋反,便不会如此行事,哪有谋反的人拿钱粮去安置百姓的?他跟地方的大族不亲近,跟勋贵们无往来,朝野内外,想杀死他的人比伪周还多,真正要谋反的人,应当是拉拢各方,用钱粮招兵买马,怎麽可能用以安置亡民,设什麽学室.这些亡民就是再操练十年,能打得过全副武装的骑士吗?那些小吏再学十年,能为他出谋划策吗?」高归彦摇着头,「陛下勿要多虑啊。」高湛不再说话,两人继续吃酒。很快,案上的美酒,两人便差不多都吃乾净了。高湛也换了个话题,两人聊得颇为开心,高湛许诺道:「再过些时日,我让你领大丞相!」又吃了片刻,高湛忽然开口:「朕还有一件事要问你。」「陛下请说。」「朕有没有一个姓司马的嫔妃?」「啊似是没有陛下何以如此发问?」高湛哦了一声,看了眼在一旁翩翩起舞的美人,「那没事了。」「去将徐之才叫过来吧,朕该吃药了。」祖珽穿着奢华的衣裳,站在了门口,身后的奴仆们正在忙碌的准备起来。有人在清扫地面,有人在洒水,有人则是以马车装着妓女往府内送。祖珽看着周围,脸被冻的通红,时不时的往自己手里呼气,又狠狠挫自己的脸,让自己的脸变得更红。如此过了许久,远处忽传来了诵念佛经的声音。这诵经声一出,沿路的家家户户都迅速关门,不敢外出。就看到一大群和尚,嘴里念着经,徒步朝着这里走来,祖珽赶忙笑着走上前去。他从那些和尚之中穿行而过,来到了马车前,朝着马车大拜。「祖珽拜见高侍中!!」马车忽停下来,一个肥头大耳,披着袈裟的男人从马车上走下来,快步走到了祖珽的面前,此人跟祖珽差不多的相貌,中规中矩,脸上少胡须,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温和,有礼佛之人的宽厚。他赶忙将祖珽扶起来,「祖君何必如此生疏呢?过去我们常常聚在一起谈论天下大事,钻研佛经,商谈阴阳,怎麽现在却行这般大礼?」祖珽起身,苦笑着说道:「我当下被罢免了职位,而公却担任侍中,陪伴在陛下左右,我如何再敢跟从前那般对待您呢?」高侍中哈哈大笑,他摇头说道:「你我向来亲近,此刻又不是为了国事,你像过去那般就可以了。」祖珽这才扶着对方往自己走,那些和尚们就跟在他们两人的身后,一行人进了大堂。早有奴仆准备好了美酒佳肴。祖珽请对方上座,自己则是坐在了他的身边。这位侍中唤作高元海。乃是神武帝的从孙。此人痴迷佛经,是个很纯粹的礼佛之人,在邺城的时候,他全力支持高湛,因此如今加了侍中,随帝左右。祖珽令奴仆们将更多的佳肴带来,随即又将那些妓女请来,高元海大喜过望,让两个女子坐在他的腿上,一边吃酒,一边与她们攀谈。又有乐师前来奏乐,气氛越来越好。就在此时,高元海脸色一变,他皱起眉头,看向了祖珽。「祖君,你在言语上对我愈发的恭敬,可这行事却是越发的无礼了。」祖珽大惊失色,「侍中,不知是哪里怠慢了您?」高元海不悦的问道:「这邺城里有名的那几个乐师,过去我每次前来,你都会将他们叫过来服侍,今日怎麽一个都见不到,弹奏乐器和唱歌的我竟一个都不认识!」祖珽赶忙请罪,又叫来了奴仆,两人大声的说了些什麽,许久之后,祖珽方才回来,坐在了高元海的身边。他的脸色复杂,低着头,可怜巴巴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高公,这都是我的过错,下次,下次我定然将他们都请过来.」「祖君,你向来是最会玩耍的,过去也不曾出过这样的事情,现在这是怎麽回事?就不能现在将人带过来嘛?」听到高元海的质问,祖珽苦笑着说道:「高公啊,我很早就派人去请他们前来,做好了宴会的准备。」「谁知,朝中有一位贵人连着几天设宴,不许他们外出,将他们都留在自己身边,我的人连门都进不去。」高元海勃然大怒,「是哪个」他脸上的怒气一消,低声问道:「不是在皇宫吧?」「不是。」「彭城王府?」「不是。」高元海的怒火再次回到了他的脸上,他当即抬起头来,「是哪个狗贼敢这般猖狂?!合该他一人设宴享乐不成?!」祖珽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是那位大王啊。」「大王?邺城的王多的是,哪个敢说是大王?」祖珽再次说道:「高仁英啊.高仁英,平秦王.」高元海顿时醒悟,「哦,高归彦啊。」他冷笑着说道:「这厮向来反覆无常,吃酒纵乐,陛下本来要让我领中书事,这厮竟在陛下身边教唆,说我才德不配,到头来,只落了个侍中!」祖珽赶忙拉住他的手,「高公,可不敢多言啊!」「当下大王名声正盛,朝野里的亲朋无数,天天在府内设宴,款待群臣重将,无人不从,无人不服,我还听说,他对左右许诺,但凡亲近他的人,以后都可以得到提拔.」「他!他当这大齐是他家的!?!」高元海猛地站起身来,脸色狰狞,凶神恶煞。宴会顿时变得寂静,众人都惊惧的看着他,高元海实在是没有玩乐的心思了,他狠狠的捏了几下左右的美人,随即快步走了出去,祖珽匆忙跟在他的身后,狼狈不堪,「高公,您勿要动怒啊,是我的过错,我准备不妥,您且勿要.」高元海没有理会他,一路走到了门口,这才看向他,「无碍,这不是你的原因,是我没有兴致,往后再来你家赴宴吧。」说完,他乾脆的上了车,就离开了此处。祖珽则是焦急的看着远去的马车,随即看向了自己的左右,奴仆点点头。高元海坐在车里,心里只觉得恶心,他最厌恶在玩乐的时候被打断兴致了。今日的佛法都没来得及钻研,明明可以做许多的事情,狗日的高归彦。马车刚刚从路口转过头。「西有王,仁且英,举大旗,正朝纲~~」「西有王~~」童谣声从不远处传起,一群孩子玩的正是高兴。下一刻,高元海猛地下了令。「皇宫!!」「去皇宫!!」马车当即改变了方向,以极快的速度迅速离开了此处。当这行人消失在道路上的时候,祖珽缓缓从不远处的巷口探出头来,他盯着远去的这一行人,咧嘴笑了起来。「走吧,小礼备好了,我们去找郑公,跟他要个名帖!带上大礼离开!!」「陛下,平秦王权势太重!!朝野之中,多是他的亲信!」「他仗着您的信任,四处拉拢群臣,日日设立宴会,进出他家的重臣数不胜数!」高元海跪在高湛面前,铮铮有词。高湛衣衫不整的坐在上位,他的兴致也被打断了。他不悦的问道:「你到底想说什麽呢?」「陛下,高归彦或许会对您不利!大行皇帝以丞相成事,您也是如此,如今,您要册封他做丞相,这不是会造成祸乱嘛?」「城内有童谣说:西有王,仁且英,举大旗,正朝纲!」「这分明就是在预示高归彦要谋反!」高湛一愣,「不对,童谣是说北有良.」「陛下是从哪里知道童谣的呢?臣可是亲耳所听的,只怕陛下所听到的童谣,也是某些人修改过的!」「高归彦的封地在西,表字仁英,就是应验了这个童谣啊!」「况且,臣在听到童谣之后,还进行了占卜,发现谋反者并不在边塞,而是在帝星之侧!或许就是高归彦,不可不防!」高湛有些惊愕,他来回的走动了几步,「你真的占卜过了?」高元海挺着头,「绝不会错!」高湛皱起眉头,沉思了片刻,「来人啊,去将郑道谦叫过来!!」高元海一愣,眨了眨眼,「陛下,这一事不能占卜两次.」「无碍!且听听他所说的!」「你先出去休息吧。」高湛派人去将高元海带去休息,站在别殿里,高元海颇为不安,他来的匆忙,占卜只是他的藉口而已。若是郑道谦占卜出来的结果跟自己不同,那会不会变成离间君臣?这下可怎麽办呢?就在高元海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甲士再次将他带到了高湛的面前。「你竟没有说错!!」「郑道谦的占卜与你一样!!」(本章完) 第221章 武川对 河清元年,三月。朔州。一行人缓缓行驶在官道上,骏马累的低着头,似是连蹄子都迈不开。骑士们包裹的很是严实。为首者更是将整个脸都用绢布包了起来,只露出了双眼来。他们实在疲惫,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远处走来几个农夫,扛着农具,有说有笑,猛地看到这些蒙面的骑士,他们停下来,转身就跑。那为首者都来不及开口,对方就逃走了。他长叹了一声,只好拿下了蒙在脸上的布帛。「朔州人当真是警觉啊」拿下了布帛,便露出了真容。此人正是祖珽。他此刻却不着急了,慢慢悠悠的朝着城池出发,果然,没走出多久,迎面便有一行骑兵挡住了他们的道路。共有十馀人,没有披甲,手持武器,看起来是朔州的地方军。有一位吏领着他们,那人警惕的望着祖珽,「你是什麽人?」「我是从成安来的,来拜见田公,听闻他在此城?」那吏没有废话,直接伸出手来,「过所。」「没有过所,我是跑过来的。」吏再次打量着他,看了许久,方才跟左右低声攀谈了什麽,下一刻,他转过身来,用熟练的成安话问道:「你家在成安哪里?」祖珽以熟练的成安话回答道:「在城西的宁巷。」吏这才让骑士们护送他们前往城内。祖珽笑呵呵的跟在那位散吏的身边,打量着远处那些耕地,「朔州的耕地也不少啊,听闻你们安置了不少人?」散吏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祖珽又问道:「你是成安哪里的?」「县里的。」「何时前来啊?」「来了一段时日了。」祖珽摇头,便不再询问,如此到了城门口,城门口的吏详细的记录了祖珽等人的名字,相貌,特徵等等,这才让骑士们带着他们前往官署。城内分外的乾净,大路平坦,一路通往官署,左右的建筑大多高大,很少能看到木制的,大多都是砖石堆积出来的庞然大物,院墙就比其馀地区的要高出许多,房屋更是如此,当然,也有些新修建的房屋,那就要正常了许多。偶尔能看到有妇人出门,正在清扫自家门口。透过大开的院门,能看到里头那拴起来的大狗。祖珽一路都在观察周围,他被送到官署门口,此处是整个城池最热闹的地方,进进出出的吏实在是太多了,有的甚至骑马赶来,又纵马离去。祖珽观望着周围,那吏跟看门吏说了些什麽,而后就领着他绕开了正门,从南侧门走进了一个小院子里。祖珽有些惊愕,片刻之后,就有甲士走出来,带着他走进了里屋。这屋子同样很狭小,一点都不像是大官所办公的地方。有一人坐在上位,那人穿着常服,貌不惊人,短须长髯,此刻轻轻抚摸着胡须,上下审视着面前的祖珽。祖珽笑着走上前,行了礼。「拜见田公。」田子礼一愣,「你怎麽认识我?」「我略懂些望气之术。」「我不信这个。」田子礼轻轻开了口,「祖珽.我听说过你,陛下的宠臣,听闻庙堂册封你做太守,你以母亲有病为由,拒绝了官职。」「你不在家里奉养你的老母,怎麽会跑到这里来?」祖珽认真的说道:「我有郑公引荐,特意前来投奔安西将军。」「什麽郑公?我不认识。」「田公何必如此呢郑道谦没有给我书信来证明自己,他还是不相信我,不过,我知道他的身份,而皇帝却没有对他下手,这就可以证明我是真心来投奔了。」「劳烦田公派人护送,让我前去拜见刘将军。」田子礼眯着双眼,看向他的眼神多为不屑,「你有什麽用处?我家将军不喜欢作画,不喜欢音乐,也不喜欢玩乐,更不喜欢贼儿.公欲投奔我主,不知能做什麽呢?」祖珽是一点都不生气,听到质问,他笑了起来,「我是个无能的庸碌之人,不敢说能有什麽用处,但是我知道一些邺城的秘闻,想要告诉将军,让将军早做提防。」田子礼不再理会他,只是叫来了两个甲士,让他们护送祖珽前往武川。祖珽站起身来,正要离开,忽又说道:「田公,有一件事,不知我该不该说呢?」「说。」「再过一个月,庙堂就会派人来接替高阿那肱,告辞!」祖珽转身就走,田子礼赶忙起身,「且慢!」「你这是什麽意思?」祖珽赶忙说道:「这是我在邺城的时候,听陛下身边的贤臣们所说起的。」「他们说,朔州极为重要,交给高阿那肱这样的人,着实不妥,应当派遣一位文物双全的能臣,前来接替刺史位。」「可惜啊。」祖珽感慨了一句,再次行礼,转身就要走。田子礼这次便忍不住了,赶忙走下来,拉住了祖珽,脸上也出现了笑容,「方才对您有些轻视,实在是不该,请您勿要急着离开,且再说一说这件事。」祖珽连称不敢,两人坐了下来,田子礼令人准备茶水和肉,再次问道:「您方才说可惜是什麽缘故?」祖珽当即说道:「将军要成大事,朔州才是根本!」「恒州城池坚固,可大多牧场,有铁有炭,却少耕地,少人力,不足以为根本。」「而朔州百姓不少,耕地亦然,恒州与朔州迭加,才是王道的根基。」「当下刘将军能让田公在朔州做事,只是因为庙堂的昏招,可庙堂里也并不是没有贤人。」「像那高睿,他就曾上奏说,罢免高阿那肱,换一个贤人前来,庙堂肯定会这麽做,绝对不会将朔州交给将军。」「若是来人贤明,爱惜民力,操练军队,那刘将军还有理由将人留在此处吗?」「您还有资格坐在这里治理全地吗?」「若是继续挟持,那庙堂里那些支持安西将军的人,可都会觉得将军有反意,若是不挟持,那就让出了朔州给庙堂」田子礼皱起眉头,脸色阴沉。「我家主公没有反叛的心思,也没有想过什麽做大事的基业,若是刺史贤明,我们自当返回边塞!」祖珽长叹了一声,「我觉得可惜的就是这件事啊!」他拉着田子礼的手,「我们主公就是太过恩德了,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谋反!!」「可当下这局势,高湛能放过我们吗?」「朔州岂能白白交给庙堂呢?要成大事,恒朔缺一不可!」「当初前朝就是在恒州设都,在朔州起家,从而坐拥半壁江山!」「我们也未尝不可!」田子礼都惊呆了,他赶忙将手抽出来。一时间,田子礼的思绪有点乱,不知该如何言语,祖珽继续说道:「田公!这高湛是个什麽样的人,你应当是知道的,不可对他报以希望,这不是谋反,这是起兵讨逆!高湛为人歹毒,喜怒无常,今日宠爱,明日就要打杀,必须要早做准备!」「将军仁义,没有考虑这些事情,作为臣子,我们岂能不去考虑呢?!」你算个鸟的臣子,我兄长都他妈的没见过你。田子礼心里想着,却也不否认对方说的有道理。「那你觉得该怎麽办呢?」「想办法保留朔州,当今将军身边,有人,有马,有铁,有粮,唯一缺乏的,便是一个对策。」「一个夺取天下的对策!!」「所以。」「我来了。」田子礼目瞪口呆。许久都不曾说话。他只觉得浑身都有些发麻,有点不自在,他捏了捏自己的手,让自己略微平静了些。「我原先也劝说过兄长去做大事,也曾为他提出了攻打晋阳的对策。」祖珽点着头,「好对策!不愧是田公!那将军为何没有用呢?」「有另一人反对。」「可惜啊。」祖珽感慨道,田子礼瞥了他一眼,「祖公不必如此,说起来,我的对策实在简陋,只是强攻晋阳而已,您不必如此,我并非是好听奉承之人。」「我这就派人护送你前往武川。」「不过,我有一件事要告知你,我兄长为人宽厚,仁义,平日里最是痛恨奸贼恶人,看不起阿谀小人,您在我兄长面前,若是也这般言语,只怕兄长是不会容忍的。」祖珽再拜,「多谢田公,我记住了。」田子礼当即叫来甲士,让他们抽调一支骑兵来专程保护祖珽前往武川。田子礼一路将祖珽送出了大门,两人再次行礼,这才离开。田子礼回到了屋内,忍不住感慨了起来。这家伙还算是有些才能啊,难怪郑道谦几次上书让我们除掉他呢。田子礼摇着头,正要给兄长写信。嗯?我他妈的笔呢??祖珽坐在车内,把玩着笔,心里却在思考着稍后的对策。田子礼派了四十多位轻骑来护送祖珽,加上祖珽原先带来的人,这一路走来,都没有什麽人敢来盘问了。而从朔州通往北朔的道路,显然是经过了一次的修缮,竟是意外的好走,坐在马车上都能通过,不必再下车。如此又走了好几天,祖珽终于是成功的跑到了武川。祖珽并非是初次来到边塞,他甚至出过边塞,到过刘桃子都不曾去过的地方。马车在城门口停下来,早有骑士在这里等着他,他们领着祖珽前往武川的官署,前去拜见刘桃子。这座军事城寨,此刻格外的寂静,四周都没有什麽声音,校场都是分外的安静。祖珽认真的观察着周围,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明显。拜见安西将军的流程并不麻烦,他似乎也不怕别人会行刺自己,只需要在门口登记,就有人领着祖珽进了内屋,连他的剑都没收走。这比见县令都要容易的多!「臣祖珽拜见安西将军!!」祖珽后退了一步,随即格外肃穆的朝着刘桃子行了大礼。刘桃子瞥了眼郑道谦和田子礼所送来的书信,又盯着面前这人,看了片刻,「起来吧。」「多谢将军!!」「多日不见,将军英武依旧!」「你见过我?」「皇建二年,在邺城见过将军!」「将军那时骑着青色大马,在陛下的陪同下进城,声势无双!」「皇建二年,你担任着作郎,应该是在大行皇帝身边,怎麽会在邺城见过我?」「将军有所不知,当时陛下还不曾登基,他在邺城召集巫师,想要谋反,我擅长此事,就去了邺城。」刘桃子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猛看。祖珽面不改色,很是肃穆的说道:「将军,此番前来,我有两个礼物要献给您。」「哦?」祖珽开口说道:「这第一个礼物,是在邺城。」「臣在邺城的时候,城内有童谣,说将军要谋反。」「臣稍作修饰,让童谣应验在高归彦的身上,皇帝本就喜怒无常,而高归彦在朝中权势太大,引起了许多人的忌惮。」「当下,皇帝的精力应当都会集中在高归彦的身上,甚至很可能会出现战乱,那庙堂就顾不上朔州,将军就能继续在边塞养精蓄锐,不必担心庙堂之事了。」刘桃子皱起了眉头,嗯了一声。祖珽继续说道:「这第二个大礼,便是臣要献给将军的四大策。」「四大策?」「我知道将军有安定社稷,拯救天下黎民的大志向,臣不才,也有辅佐明君,匡扶社稷的想法!」「将军出任成安,则成安太平,将军前往黎阳,则黎阳大治,将军到定州,定州上下清明,将军到边塞,边塞便有了如此大变化!」「因此,想要治理好天下,让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只有让将军统领天下,方才能做到。」「而我这里有四个对策,可以让将军做到这一点。」「若是将军愿意听,我便讲述。」祖珽缓缓抬起头来,偷偷看着坐在上位的男人。刘桃子点点头,「你说。」祖珽大喜过望,他猛地抬起头来,挺直了身子,「将军,这第一个策略,便是讨贼自保之策!」「当下将军之所以能在边塞获得如此权势,都是因为西面的伪周与北面的突厥势大,庙堂对他们很是忌惮。」「将军若要扩大势力,就得不断出击,主动去讨伐这些贼人,伪周的兵力大多分布在南边,塞外只留下了戍镇兵,没有太过在意,如沃野等重镇,驻守的将士不超过四五千,而很多将领都是宇文护的亲信,不懂得战事,将军要击败他们,并不困难。」「一来收取这些土地为自己所用,伪周边塞诸镇,是能耕作的肥沃土地,当初斛律光领兵攻下金河,白马,翼城等地,周人并不重视,也没有想派兵要回。」「二来是频繁的交战,庙堂便不会急着对付将军,若是将军在边塞取得战功,开疆扩土,一心与外贼交战,那皇帝就可以腾出手来收拾左右之人,不会像现在这般整日想着如何除掉您。」「此谓讨贼自保之策,壮大己身,从庙堂乱政里脱身。」「这第二个策略,便是挟持幼主,把持庙堂。」「高湛好吃酒,身体很差,需要吃药才能维持,他未必能活过三十,而他的孩子都很年幼。」「他为人残暴,疑心很重,一旦发现将军不是威胁,他就会一一去处置那些跟随他的人,就是大行皇帝的太子高百年,也未必能脱身。」「当下庙堂群臣,都觉得高湛能做大事,都愿意跟随他,不过,我看高湛是个不能成事的烂人,只需要两三年,群臣就能明白这一点,都知道他是什麽德性,自然也不会铁了心的跟随。」「而到那个时候,将军讨伐外贼多年,麾下城池极多,粮食不少,将士们都是百战精锐,庙堂里的将军们却不知还剩下多少,一落一涨,局势大变!」「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联络朝中的贤人,拥立前太子为帝,除掉高湛以及左右亲信!」「庙堂政务皆入将军之手,将军只要不效仿高湛,多行仁政,安抚好群臣猛将,以大将军的身份来治理天下,朝政暂时交给高浟来打理,则天下归心!!」「第三个策略,便是败周称帝之策。」「周的宇文护并不疯癫,可这个人,私心太重,又没有相应的能力,他为人多疑,弑杀君王,周内反对他的人许多,等将军执掌了大权,就可以趁着他们内部混乱的时候,出兵讨伐,我们从边塞出兵,绕开对方防守最坚固的地方,不需要将伪周灭亡,只要将他们打跑,占据潼关以内的地方,让他们无力再出兵讨伐即可。」「这个时候,将军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称帝,坐拥天下,以贤人为相,以猛士为将,励精图治。」「第四个策略,就是灭周亡陈之策。」「我们聚集军队,先去进攻伪周,最好能收服他们麾下的将军谋臣为我们所用,而后,顺着荆水灭亡伪陈,天下一统,开辟盛世!!」「将军!!」「我愿为王先驱!!」(本章完) 第222章 目的与手段 狭小的书房内,祖珽正色,跪坐在案前,手轻轻叩打着面前的木案。奴仆坐在他的身边,时不时就抬头来看他。他很久都没有见过家主如此肃穆的模样了,哪怕是先前被陛下召见,提拔的时候,他都是一脸的惬意,他总是如此,笑呵呵的,似乎什麽事都不足以让他忧愁。可此刻,他却格外的认真肃穆。奴仆低声问道:「家主,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了?」祖珽瞥了他一眼,「回哪里去?」「我以母亲病重为由,逃离了邺城,皇帝得知这件事,定要杀我。」奴仆又说道:「我们就回范阳老家,偷偷藏起来」「呵,当下已经没有其他的退路,我知道你嫌弃这里多风沙,又冷又破,可人一旦决定要成就大事,就必须要经历这些,除却那生来就有皇位可以继承的,谁又能逃得过呢?」奴仆满脸的惆怅,「那位刘将军没有认可您的大策,我们又回不去,那往后可要怎麽办呢」祖珽听他这麽说,当即就有些不乐意了,「他并非是没有认可,只是没有那麽重视而已。」「我的策略是没有问题的,虽有瑕疵,可主公所缺的就是这个,他一直以来,都没有可以作为往后行事的纲领,都是顺势而为,在地位卑贱,追随者不多的时候,尚且可以这麽做事,可要夺取天下,岂能随波逐流,顺势而为呢?总得有个战略来推动往后的诸事。」「有了一个战略傍身,往后继续细化,徐徐图之,方能成就大业。」「那将军为什麽不重视呢?」奴仆再次开口询问。祖珽当即哑火。他轻轻抚摸着胡须,皱起了眉头,对啊,为什麽呢?想要成就大业,没有比他这战略更好的了,他来之前就查看过了,刘桃子身边根本就没有能为他出一个大战略的人,大多都是些基层出来的年轻人,能做事,却不能主事,眼界还没达到那一步。按理来说,刘桃子不该如此轻视啊。是哪里出了问题呢?祖珽再次陷入了沉思。奴仆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又不敢开口打断,祖珽忽侧头,看着奴仆那小眼睛,有些心烦意乱,「勿要在这里盯着我看了,去买些东西来,备好家用,往后我们可能就要在此处待着了。」奴仆不敢反对,赶忙起身称是,转身离开。祖珽依旧是坐在书房内,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奴仆走出了书房,来到了一处简陋的小院。院落里有那些跟随而来的亲信们,此刻,他们大多聚在一起,不知谈论着什麽,奴仆挥了挥手,叫出了其中几个,就带着他们走出了院子。他们并未住在武川城内,而是被安排在了城外的一处乡中。这已经是武川周围最大的乡了,隐隐有点小城的意思,内外的道路平坦,左右的房屋高大,还有巡视的士卒。奴仆左右打量,终于是客客气气的拦住了一行巡视的士卒们。这些士卒从发饰来看,俨然是汉人,不过步伐整齐,比寻常的郡县兵又强出不少。老奴笑着说道:「打扰诸君了,便是想要请教,这附近的市在何处?」那几个士卒听闻,忽笑了起来。为首者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士卒们顿时不敢再笑。这为首者跟其馀士卒们有着明显的差距,硬要说,就像是晋阳兵跟地方军的区别,无论身高,还是体魄,或者是眼神,都完全不同。那人操着一口博陵那边的口音,说道:「这里所居住的都是民夫,衣食用度都是将军府分发,没有市。」「武川那边的市,只许军户们进去,外来者是不能去的。」「你要是买所需,得往南边走,到北恒或北朔,那边就能买到.」老奴惊呆了,他问道:「那最近的市在何处呢?」军士将他拉过来,指着远处的道路,「从这一路往前走,勿要拐弯,就这麽直走,走个二十里.」「二十里??」老奴抿了抿嘴,还是朝着军士行礼拜谢,这才领着众人往前。那军士提醒道:「记得备好过所,不然沿路是要被扣住的,还要担心北面的路,最近突厥的骑兵常常出现在那里.」老奴顿时停下脚步,脸色纠结,迟疑了片刻,还是骑马离开了此处。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都已经漆黑,老奴方才领着这些人回到了府内。他赶忙去拜见祖珽。祖珽一脸的恼怒,「整整一天都不曾见到你,我还以为你跑去邺城告发我了!」书房内格外的凌乱,祖珽那些带来的书籍,此刻都被随意丢弃在地上。祖珽的头发也有些乱,看得出,他的心情着实不太好。老奴满脸的委屈,他赶忙诉苦:「家主,市太远了啊!」「而且这里的市根本就没有多少商贾!要买东西还得出长城,去塞外买!」「商贾们跑到那边去做生意。」「东西又少又贵,一个破碗他们敢卖千钱!简直就是失心疯了!!」祖珽听着老奴的哭诉,忽然间,他眼前一亮。他来回的走动了起来,如此走了几步,再次停下了脚步,「准备车!我要前往武川!!」「啊??」老奴是不敢劝阻的,家主的想法向来是多变的。很快,马车匆匆出发,前往武川。好在武川多是军户,骑士斥候往来频繁,没有宵禁闭城的说法,祖珽就这麽再次来到了官署门口,请求官吏为自己禀告。祖珽第二次见到了刘桃子。刘桃子还不曾休息,他还是坐在那熟悉的屋子里,他面前摆放着烛火,烛火摇曳,透过烛火的光芒,能看到他面前摆放着许多的舆图,上头密密麻麻的,都是各个戍镇的防御部署,祖珽都不敢再多看一眼,他怕自己记住了。「将军!!」刘桃子还是那冷漠平淡的模样,「你又有什麽事?」祖珽仰起头来,「将军,我在城外安家,想要买些东西来家用,却发现,市距离此处极远,整个边塞诸州,只有几个小市,且物价昂贵,根本就不是百姓能所能承受的,很多商贾,甚至愿意前往塞外进市,也不愿意在治内行商,商品越来越稀缺,物价也越来越贵。」「边塞的百姓,光靠着耕作是很难养活自己的,有很多人做桑,有很多人牧羊,他们需要易市.而其馀百姓,都需要市去换自己所必需。」「边塞有许多特产,邻近又多,应当商业兴盛才是」刘桃子将那些舆图收起来,缓缓看向了祖珽,脸色较为认真。「那你觉得是什麽原因呢?」祖珽大喜,赶忙说道:「臣以为,当下的问题有三,第一是这盗贼,这沿路盗贼实在太多,敢前来此处的商贾实在太少。」「不过,自从将军上位之后,盗贼越来越少,各戍镇也不敢明面做盗贼了。」「而这第二点,就是关津之税。」「汉末诸侯私自设立关税,徵收物资,魏设立十取一,便被历代所继,到如今,关津渡口的税极高,商贾每过一处,就要缴纳大半,还不曾赶到目的地,商品便缴纳完了。」「第三点,便是市税,市税当初设立为入市一钱,按着规模,使店舍五等,分别收税,可到了如今,没有相关,各市皆私设市税,这一进市就要缴纳四五成的商品,谁还愿意进市呢?」「都说重农抑商,可这完全没有商,民夫还好,百姓又该如何呢?」「那你觉得该怎麽办呢?」「臣曾去过许多地方,也有不少好友,臣以为,南边的办法就很不错。」「南边虽也徵收关税和市税,却有明确的规定,他们称之为市估和输估。」「所谓市估和输估,不是如北边这般不分青红皂白,过关进市就拿你东西,而是根据商品的价值和交易额来徵收其税,将商品分成了多类,以其利润利益来进行徵收,臣以为比北方更加妥当。」「自古以来,边塞兴盛,皆离不开经商,将军当下执掌边地四州,这沿路关卡两市皆在陛下的治下,将军何不效仿一二,改变徵收之办法,设以新例,如此一来,前往塞外,幽,安等地的商贾都会纷纷前来恒朔,商贾增多,对百姓有利,对我们更加有利!」「商税增加,则能换取我们之所需,能逐步摆脱庙堂的限制!」「将军如今握有精锐,可唯一的问题是粮食用度皆指望于庙堂,可上一年的冬季,庙堂就已经开始扣发物资了。」「高湛这是想要通过限制输运来步步削弱将军的势力。」「钱粮的事情无法解决,则将军便要受制于庙堂,只有通过适合边地的新办法才能摆脱这样的困境。」「等到钱粮充足,将军则可以领兵强攻宇文护心腹所在之地,彼内部不和,当初那独孤信麾下众人,皆受到冷落,宇文护用自己的心腹来取代他们,若是将军攻打宇文护的心腹,则杨忠等人不救,若将军攻打杨忠等人的亲信,则宇文护不救。」「此天赐良机于将军也!」「将军不可迟疑!」「彼杨忠等贼,几次试探,想要与将军作战,这是因为他们忠君吗?」「不对!」祖珽怒声说道:「他们的处境如今与将军相似,宇文护不断的派遣高阿那肱这样的人来接替他们,宇文护所派的人忠心,他自己能信得过,可就是一点,他们不会作战,没有能力!」「故而,杨忠等人不愿意自己的势力被削弱,就只能通过战争来让宇文护停止这样的行为,频繁交战,边塞不稳,宇文护才不敢对这些人出手!」「同样的道理也是在将军的身上,将军与杨忠,甚至是可以合作的,您为他打掉宇文护的心腹,他为您打掉高湛的心腹」狭小的书房内。老奴看着甲士们往院落里堆放着物资,又激动的看着坐在一旁手持官印的祖珽。「家主!!您说服他了!」祖珽苦涩的摇着头。「没有.比第一次好了许多,将家里所需要的东西都给了,还封了官职.不过,依旧是没有认可我啊。」老奴低声说道:「家主,毕竟您才刚来,我觉得已经很好了.」祖珽咬着牙,不断的摇着头,再次揪着自己的头发,作为一个极为自信的怪才,祖珽依旧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任何问题。要成就大事,还有比自己这套战略更完善更方便的吗??自己可是考虑到了一切因素,能以最小的代价来成就最大的事业,他要治民,等成了皇帝,什麽不能治?不比现在要理所应当的吗?老奴看着苦思冥想的家主,也不去打扰他,出门安置那些东西。而接下来的几天里,祖珽都没有出门,一直都待在书房,只有如厕的时候才会出门,其馀时候,便是孤身一人,谁也不见,甚至都没有再去见安西将军。老奴对此也不太担心。祖珽向来就是这麽一个人,老奴是跟着他一同长大的,他从小就是这般性格,无论学什麽,若是没有学到最好,便不会罢休,没日没夜的去做,直到做好了,得到认可这些年里,奴仆看着他学了无数的东西,奴仆都不知道自家家主到底都会些什麽,他好像什麽都会.这一天,老奴照常在带着人收拾诸院,准备在院落里养些家禽,门外便传来了叩门声。奴仆赶忙上前开门。站在门外的,是一个年轻的文士,文士身材高大,脸色黝黑,一眼就知道是个边地出身的文人。老奴倒也没敢轻视,毕竟人家身后跟着两甲士,那还不是寻常士卒,是真正的甲士,这规格一看就不是什麽底层人。那人笑着递上了名帖,「在下乃是恒州别驾崔刚,前来拜见祖公,这是我的名帖。」老奴大惊失色,「原来是崔公!怠慢了!怠慢了!」「速速开大门!」博陵崔氏,那是个庞然大物。老奴急忙进去禀告,片刻之后,祖珽摇摇晃晃的从书房出来,前来迎接。崔刚主动行礼拜见,祖珽也不托大,笑着回了礼,将他带进了书房内。两人坐在书房里,崔刚方才说道:「过去总是听闻祖公的大名,却没有结交的机会,我前来武川禀告诸事,听闻你在此处,便前来拜见,唐突了。」「岂敢,岂敢,我们两家,也算是颇有交情,前来边塞,却不曾先去见君,是我的不对。」两人皆是熟练的用出了大族的客套方式,随即开始攀关系,攀来攀去,发现祖珽的父亲故车骑大将军祖莹跟崔昂的父亲曾一同跟大儒张天龙请教过《尚书》,因此,崔刚便称对方为兄。祖珽的家庭并非小门小户,他是范阳祖氏出身,闻鸡起舞的祖逖,便是他同族祖宗。两人热情的攀谈了片刻,崔刚这才问道:「听闻大兄两次拜见将军,授予官职后却没有去复命,待在家里不出门,这是什麽原因呢?」「是将军让君来的吗?」「不是,将军如今最是忙碌,我是自己来的。」祖珽摇着头,感慨道:「我前来此处,并非是为了得到个小官职来谋生,我是为了辅佐将军,成就大业,可我献出的对策却没有得到将军的认可,我自己也还在想其中的缘由。」崔刚笑了起来,「我去拜见将军的时候,将军给我说过这件事。」「他是怎麽说的?!」祖珽赶忙问道。崔刚平静的回答道:「将军只是说起了您的对策,却没有评价,可我觉得,您有两件事做的不妥。」「哦?愿闻其详。」「兄长向来轻视官爵名禄,更在意百姓,您的对策是围绕着如何迅速登基而进行的,却不是按着如何治理百姓而进行的。」祖珽摇着头,「这并不冲突,只有先成就大事,才能去治理百姓。」「我却觉得不对,大行皇帝没有成就大事吗?杨丞相不曾执掌大权吗?再往前,如神武,文襄如何?」「将军便是当了皇帝,这地方上的人还是过去的那些人,当官的,当吏的,当兵的,除却皇帝不同,还有什麽区别呢?」「我觉得,我家将军所要的是天翻地覆,破而后立,并非是要继承一个浑身疾病的王朝」祖珽忽然间想通了些什麽,虽然他还是不太认可对方的说法,可他又确实抓住了些什麽东西,破而后立,旧与新.妥协与彻底。他猛地站起身来,「来人啊!准备车马!!」崔刚看着他跳起来,跑出了书房,只丢下他一个人坐在这里。他茫然的看着祖珽跑出去,欲言又止。片刻之后,祖珽又跑了进来,拉着他的手,「往后若能成就功名,绝不忘今日之事!」说完,他再次跑了出去。崔刚茫然的走出门,就看到那老奴大叫着,准备好了车,载着他的主人冲了出去。还真的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怪。怪人,怪事。(本章完) 第223章 冀州刺史 「当今之天下,以军头为主,以大族为辅,以百姓为奴。」「将军要成就大业,需以当今反其道而行之。」「军头之事,乃是庙堂祸乱的根本,勋贵们聚集在各地,在军中很有名望,出征作战的皆是他们以及亲信,其他人便是立下再多的功劳,若是没有联亲,也难以拥有兵权,甚至连甲士,都被他们当作私有,不许其馀人去当兵,生怕削弱自己的势力。」「他们把持国家武力,反抗庙堂政令,扰乱地方,派遣家奴占据矿产,掠夺百姓,无视法令,不缴税赋!」「大族之祸,在于其兼并垄断,天下官员,非崔便卢,不王便郑,他们互相扶持,占据政治,彼此提拔,不许他人插手,在地方上,强取豪夺,疯狂兼并,只知道为自己谋取好处,无视社稷,眼里只有门户私计。」「百姓连年徭役,税赋繁多,无有庇护,饱受欺辱,生不如死.」「将军,我有三大策!」这一次,刘桃子总算是打起了精神,放下了手里的所有事情,他让祖珽坐在了自己的身边,详细的为自己讲述。祖珽开口说道:「这第一策,乃是方寸海纳之策。」「如军事,可效仿伪周,当初镇兵不堪重用,伪周频繁战败,为了解决兵员,他们以均田制并行府兵,不使鲜卑独尊,徵募天下健壮入伍,国势愈发强盛,不过,我们若要效仿,还得更加改进,增设服役与将领任期,不可使其如伪周那般更有私主。」「而政事,可效仿伪陈。」「南国多大族,官员糜烂,故其效仿北朝应试之策,以考核招募俊才,分批为官,而北朝应试,多以门户区分,要有贵人引荐才能参与考试,可在南国,已推行『寒品后门,并随才试吏,勿有遗隔』之策,不需中正举荐,过学馆,通一经,不问出身即刻参与考试。」「此举使南国有了许多非大族出身的贤才,才能让他们与北国抗衡至今。」「吸纳二国之强,境内军户,以均田授发,以强将统帅,则保兵力之锋,而百姓增加,军士更多,我们治下耕地定然不足!」「此时,便需要将军不断的扩大根基,我们可往北取伪周边塞,增加耕地,继续授发,安定当地百姓,吸取他们强壮者入伍,往南则是取北营,西燕等州,均田设府!!有源源不断的耕地可以进行赏赐,军队愈发能战,所往之处,百姓皆能获得耕地,可谓是一举多得。」「而在文治,多设学馆,不分出身,吸纳他们进来求学,通一经后参与考试,按着南国的制度分别安排名次,名次高者为官,杜绝大族独霸。」「多设学室,则奔走之吏皆为将军所属,这些人分布在各地,若将军攻取左右州郡,他们便能直接接手地方政务,若散吏充足,攻下一大州,一个月内便能上下安排妥当,诸吏组织民壮,可为将军所大用!!」「无能之人不能通过考试,地方的官员和吏且不论道德,至少才学才能无忧,不会出现乱政,百姓亦安。」「这两件事同时进行,将军攻取左右戍镇,用通过考试的人才来出任官职,耕地越打越多,城池越打越多,打仗的军士们不愁没有耕地来赏赐!通过考试的人才不愁没有地方出任!」「第二策,唤作攻取晋阳以治天下!」「第一策若能成,将军势力定然不断增加,自给自足,庙堂已经病重缠身,不能自救,便是有高浟段韶这样的人,也无能为力,晋阳早晚都暴露在将军兵锋之下。」「到时候,将军出兵攻取晋阳,击败那些愚顽不化的蠢物们,将军可以拥立宗室来担任天子,以他的名义继续出兵,沿路攻取伪齐大齐的诸州郡!」「将军以天子的名义去攻取各地,以强盛的兵力来讨伐疲弱无能的军队,没有失败的道理!」「只要能挡住伪周,占据大齐江山,则可以在天下各地推行前二策,将那些不愿意服从的勋贵,大族皆抓起来诛杀!」「将他们的耕地授予百姓,继续均田之令,招纳更多的军士!整合天下之力!」「第三策,便是先周后陈。」「大齐本就占据着最为肥沃富裕的地方,人力最多,物资最丰富,只要我们能将其发挥出来,伪周与伪陈联起手来,也绝不是将军之敌!」「而南国思安,少有敢进取之人,就是有人想寇北,大多也是占据些有利的城池就退兵,故而,先攻打伪周,伪周的强盛来自于连年的胜利,只要让他们溃败几次,无法进取,他们不攻自破!!」「击破了伪周,伪陈便不足挂齿!」祖珽说完,早已是气喘吁吁。他擦拭着额头的汗水,眼巴巴的看向了刘桃子。他快不行了,要是这次刘桃子还是不认可自己,那他就真的没办法了跟崔刚那麽一谈论,他方才明白了自己为什麽不受到重视。因为他的目的跟刘桃子的目的完全不一样。对祖珽来说,登基为帝是目的,安定百姓是手段。而对刘桃子来说,安定百姓才是目的,登基只是一个手段而已。这麽一看,祖珽原先的对策就有大问题了,按着那四步,或许真的能成为皇帝,也能号令天下,可通过挟持幼主,禅让过渡得到的皇位,麾下的勋贵权势集团却还是过去那帮人,没有什麽变化,哪怕推行新的政策,去做事的人还是原先那帮人。大齐不缺好的政策,没人执行,政策再好有什麽用呢?这位将军明显是不想走高欢,宇文泰,甚至是当初司马炎等人的老路。这不符合南北朝的固定思维,权臣通过禅让上位在这个时代才是主流,可祖珽对自己的思路略微进行了改变,就想出了新的三个对策。看起来与前四个没什麽区别,都是打周围,等机会,取中原,可却又截然不同。刘桃子皱起眉头,看着面前的祖珽,没有说话。祖珽的心渐渐的变冷。就在他沮丧的准备再次起身离开的时候,刘桃子却缓缓开了口。「祖公果真是贤才。」「这一番话,确实让我拨云见日。」祖珽猛地抬起头来,刘桃子继续说道:「我更喜欢这个对策。」「我不怕杀人,也不怕造反。」祖珽低声说道:「我知道将军仁德,对比第一次的对策,这次的对策,或许会死更多的人,死更多的百姓」「我知道,我也不怕死人。」「便是落得千古骂名,我也不妥协。」「恶臭肮脏,我自清扫乾净。」祖珽再次抬起头来,他忽然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完全看清楚这位将军。在祖珽的眼里,将军像是一把愤怒的投向了天下的锋利的铁矛,笔直且锋利,一往无前,除非是断裂,否则便不会弯曲,也不会停下来。刘桃子看向了他,「我封你为军师祭酒。」「往后你就跟随在我的身边,为我出谋划策,完成这三大策。」祖珽急忙起身。「多谢将军!!」「只是有一点,祖公,我知道你的才能,也知道你的陋习。」「你要享乐,只要不违背律法,我不理会,只是,勿要逼我做出我不愿意去做的事情。」「我这个人做事,向来是不会妥协,便是才能再大,若触犯了律法,做了恶事,我也不会留情的。」「臣定当痛改前非!!」破多罗喾手按剑,不悦的看着远处跟在兄长身边的老文士,嘴里嘟囔了几句。刘桃子此刻跟祖珽站在一处山坡,看着远处的周兵挖掘沟壑,打造箭塔。祖珽抚摸着胡须,笑呵呵的说道:「主公,您多虑啦,杨忠不是逼您出来作战,杨忠这就是在假装交战。」「哈哈哈,宇文护派去的那些人,都是些胆怯的蠢物,他们哪里知道前线真正的情况。」「他们每天就看到杨忠派去的人不断往前线跑,又听说哪里的营寨被攻破。」「杨忠这就是在假装与您交战呢!」「您出兵攻打他的营寨,他绝对不会反抗,直接撤退,而后给宇文护上奏,说您出兵攻打他,击破了那些城寨。」「那宇文护还敢派自己的人去取代他的人吗?」「雕虫小技!」刘桃子点点头,「原来如此,这些时日里,他不断的增设营寨,被我出兵击破了许多次,还是乐此不疲。」「这是好事啊,他杨忠能上奏,主公便不能吗?」「咱也给庙堂上奏,杨忠在我们境内设营,派遣了多少民夫,多少军士,都要禀告清楚。」「高湛知道杨忠的动向,也就不敢继续逼迫主公了。」「哈哈哈,过去也就算了,如今有我在,还能让这杨忠老匹夫利用主公来做事吗?」祖珽跟刚来的时候完全不同了,他穿着很奢华的衣裳,浑身收拾的乾乾净净,眼里闪烁着精光,俨然一副得意的模样。刘桃子轻声说道:「祖公,杨忠名将,不可轻视。」「主公不必担心,杨忠是名将不假,奈何,宇文护不信任他,只要不信任,别说是名将,便是韩信白起又如何?难逃一死耳!」祖珽继续说道:「当下,正是我们备战的好机会。」「主公,我们先给庙堂上奏,杨忠每次前来修建,我们都得禀告,一次也不能落下,让庙堂知道,当下杨忠已经在与您交战了,高湛这个人虽喜怒无常,可很善于判断,也算听得进劝,不会急着来对付主公。」「我们就能安心备战,杨忠根本不在意边塞的得失,他巴不得我们真正出兵。」「得趁着杨忠大军没有全部到达的时候,抢先出兵,最好夺取了北边与突厥联络的几个重要戍镇,只攻打宇文护亲信所在的地方,不攻打杨忠的亲信.嘿嘿嘿,到时候看杨忠怎麽与他的主公解释。」「若是能逼杀杨忠,那就是天大的喜事.」「主公勿要担心,且出兵攻破这些营寨,有战功,何必不拿呢?其馀的事情就交给我,我自当操办妥当!」刘桃子留下了些甲士,很快就纵马离开。破多罗喾看着远去的兄长,闷闷不乐,这次竟没让自己跟着一起去,祖珽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看着远去的刘桃子,笑着说道:「破多罗将军勿要担忧,能立军功的机会还在后头呢!」破多罗瞥了祖珽一眼,却没有说话。他压根看不起这个老汉人。祖珽或是发现,他开口说道:「破多罗将军啊,我听闻你跟随将军很久,可如今的地位却远不如其馀几个将军,姚雄单独坐镇北恒,与突厥人交战,交战三十馀次,有二十多次获胜,获胜的次数越来越多,寇流坐镇在朔州,护着田子礼在朔州上下治贼,杀的朔州人头滚滚。」「张黑足以辅兵进驻恒州,恒州上下太平,无一次动乱。」「怎麽他们都坐镇诸州,您却在这里驻守一个万寿镇呢?」破多罗大怒,「你敢羞辱我?!」祖珽赶忙说道:「岂敢,岂敢,我只是想说,只懂得冲锋陷阵,能为将,却无法坐镇一方,将军不妨读一读书,无论是兵法,还是治政或史策将军若是能略微改变一些,只要改变一点点,我想主公都会对您刮目相看,或许这北朔的防务,便由将军来负责了。」破多罗一愣,狐疑的问道:「真的有用?」「读了对将军也无害,将军何不试试呢?」「我这里就有不少的书籍,我可以送你一些!」破多罗这才尴尬的挤出了些笑容来,「只怕我读不懂.他们都是律学室出身,我过去不曾读过书」「我看将军骑射的功夫一流,这读书还能比骑射更难吗?」「好!」破多罗下定了决心,又向祖珽行了礼,「多谢!我该如何答谢你呢?」祖珽舔了舔嘴唇,看向了左右,低声问道:「此城中可有妓否?」邺城。「哈哈哈~~」「来,亲一个!」高归彦怀里抱着美人,酒气熏天,脸色通红,摇摇晃晃。身边的亲信忍不住说道:「大王,今日您还要去拜见陛下,岂能醉酒?不能再吃了!」「怕什麽?!陛下自己也好酒,还能管我吃酒不成?」高归彦一把推开了那亲信,继续吃酒,美人们也不断的往他嘴里灌酒,一个个娇羞的拍手叫好,哄得高归彦酩酊大醉。如此不知吃了多少,美人终于离开了。高归彦起身,先撒了尿,又换了套新衣裳,几个亲信扶着他,他的脸依旧是那麽的红,整个人都很烫,眼神都有些迷离。「大王,您今日醉酒,不如明日再去」「不必,今日有要事,必须要见到陛下才成。」高归彦呼出一口气,让自己清醒一些,方才看向了一旁的亲信,「我要的文书,你都准备好了?」「准备妥当.不过,大王真的要为刘桃子上表吗?他过去与您不和.」「你懂个屁!」高归彦不悦的骂道:「大齐都糜烂到这种地步了,几十个人都能杀到晋阳外,这还是计较过去的时候吗?现在还去闹腾这些,只有亡国而已!」亲信不敢再说了。高归彦上了车,就这麽醉醺醺的出了府邸。一群甲士护卫在他的周围,马车在道路上飞驰而过,随着摇晃,高归彦愈发的难受,几次都险些吐出来。好不容易来到了皇宫门口,高归彦下了车,用布帛擦了脸,这才大步朝着皇宫走去。刚刚走到了皇宫门口,当即就有甲士挡住了他。看着面前拦住道路的甲士们,高归彦勃然大怒,「我要去拜见陛下,尔等岂敢拦我?!」甲士没有理会他,只是用长矛对准他,高归彦更加生气,一伸手,直接握住了对方的武器,将那甲士摔在地上,骂骂咧咧的,很快,就有一个军官快步走来,远处的甲士也举起了强弩。军官朝着高归彦行了礼。「大王。」「这几个蠢物竟敢挡住我!你速速去禀告陛下!」军官平静的看着高归彦,「大王,陛下有赦令,若没有召见,外臣不许进宫。」「外臣??我是外臣??」「陛下有诏,册封您为冀州刺史,请您尽快赴任。」这一刻,冷风吹来,高归彦的额头冒出了虚汗,忽然间,他就清醒了,那些酒气荡然无存,他就站在这里,沉默了许久,忽然问道:「这诏令,我怎麽不知道?」军官说道:「昨日便下达了,大王在家里设宴,喝的烂醉,故而不知情吧。」「大王,按着制度,地方官员是不能逗留在邺城,更不能进皇宫的。」「请您现在就出发吧,陛下已经安排了许多官员们去送您离开,还有不少的赏赐。」高归彦浑身轻轻哆嗦着,脸色铁青,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走回了自己的马车附近,想要上车,却一个踉跄,险些摔落,左右的甲士们赶忙扶着他上了车。坐在车内,高归彦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凶狠。「高湛.」(本章完) 第224章 天大喜事 周,牛头戍。戍位于山坡之上,左右两侧的城墙往前伸出,阻断了上山的路,两处城墙形状如牛角,而中间多箭塔,地势更高,故而被称为牛头戍。而此刻,城墙上的军士们来回的跑动。军士们占据了一个又一个城垛,手持弓弩,对准了城外。源源不断的士卒们台阶冲上城墙,有的快步走上了城楼,缓缓将弩车对准了远处。在正门的城楼上,王敬俊在几个亲信的陪同下,慌乱的眺望着远处。在山坡之外,尘土滚滚。塞外本就多飞沙,而此刻,山坡之外,那是黄沙弥漫,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令人看不清楚,而那漫天黄沙还在不断的增加,整个牛头戍周围,似是都被黄沙给占据了,犹如沙海之中的轻舟。驻守在城墙的军士们,此刻都有些惧怕。王敬俊脸色苍白,他看向了左右,问道:「敌人到底有多少?」副将冷静的说道:「敌人的数量应该不多。」「他们这是故作玄虚,在战马身上捆绑树枝,来回跑动,让我们惊惧,以为他们人数众多。」「我想,倘若他们的数量真的很多,是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恐吓我们的,应当是没有多少军队,无法强攻,故而想要恐吓我们。」王敬俊听他说完,脸色却依旧难看。王敬俊长得粗犷,身材高大,颇为唬人,有点高阿那肱那意思,可他眼里的那种惊惧,却让他看起来不是那麽的威风。「当初那斛律光前来的时候,也是这般架势我以为他人少,出城迎战,却是有超出万人的骑兵」「你怎麽知道他们不是故意这麽做,让我们觉得他们人少呢?」副将顿时就说不出话了。他只好劝说道:「将军,您不必担心,天柱和新安二戍,距离我们都很近,他们惹出这般动静来,定然会被察觉,他们很快就会派遣援兵前来.」「对!对!就是这样!斛律光当初就是这麽将二路援军给打没的!」王敬俊此刻更加惧怕了。王敬俊过去受到宇文护的厚爱,让他坐镇三戍,吸纳从齐国逃来的亡人,将他们组编成军队,再对齐国周围的戍镇进行劫掠。本来事情都做的挺成功,直到有一天,对面换了个新刺史叫斛律光。这位原先勇猛,好斗,格外自信的将军,就这麽被打掉了自信,就几乎变了个人似的,再也没有出兵袭击过齐国了。副将本来还很冷静,听到自家主将这麽一说,他顿时也有些慌了。就在主将还没有下达任何命令的时候,敌人却从那漫天黄沙之中冲了出来。有士卒们推着高高的盾车,用木头捆绑起来,做成了一个巨大的盾牌,下有车轮,城墙的士卒等不到命令,便开始射箭迎击,箭矢破空而起,犹如雨点般的落下,而大多都是被这些盾车多挡住,在盾车之后,则是用以冲击城门的冲车,还有士卒举起了云梯,他们前进的速度极快。果然,他们的数量并不少。片刻之间,道路上便挤满了冲锋的齐人。有轻骑从两旁掠阵,戴着面具的将军冲锋而来,射出了一轮箭矢之后,便迅速由第二队轮换。有甲士手持大盾,挡在了王敬俊的面前。王敬俊此刻还在观察敌人的数量,脸色惊惧,左右张望,便是不下达军令,或是说,他也不知道该下达什麽军令。副将赶忙说道:「将军!!得分批守城,东面的冲车盾车最多!!」「啊去东城!你快领兵前往东面击退敌人!」「唯!!」就在各处下达军令,将军队调往东城的时候,盾车停靠下来,冲车却改变了方向,士卒们的主攻方向迅速变动。敌人的军旗再次打出,号角声也变得不同,这代表着主攻和佯攻方向的变更。齐人军队迅速调动,而王敬俊也发现了敌人的动向,赶忙再次下令进行调动。城内的士卒们刚刚冲向了东边,又听到号令要往西,一时间,两伙军队相撞,将领们质问,城墙上一片混乱。双方不断的改变主攻和防守的重心,只是片刻之后,高下立判!齐人的云梯纷纷架上城墙,高呼着登城,冲车不断的冲击着城门,城门发出剧烈的呻吟声,摇摇欲坠。而周人士卒还在调度之中。王敬俊眺望着远处,「怎麽了?怎麽了?」「将军!!敌人登上了西门城墙!!」「将军!!王将军被杀了!!」「将军!西城门失守!!」斥候们不断带来远处的消息。齐和周的这几个戍城占地极大,主将站在城楼,并不能随时知道远处的动向,消息的传递需要时日,士卒的移动同时也是如此。从东城门跑到西城门,除非纵马,不然都需要很长时日。在王敬俊得知城门失守消息的时候,敌人可能都已经开始朝着他冲锋了。王敬俊哪里还敢耽误,当即领着左右冲下了城楼。「取我马来!!」「从后山撤退!!」齐人士卒们不断的冲上城墙,随即开始在城墙上厮杀,面对数倍于自己的齐人,周兵节节败退。边兵杀的兴起,仗着有甲,直接冲进人堆里,丢了长兵,手持刀,左右劈砍,周人惨叫着不断从城墙上摔落,有人高呼道:「跪地不杀!!」「跪地不杀!!」周兵开始丢掉手里的武器,跪在地上,有甲士开了门,骑士们从几个城门狂奔而入,杀进了城内。城内的民夫们吓得不敢出门,躲在屋内,相拥起来,嚎啕大哭。骑士们沿着诸巷一路往前,一路杀到官署外。有军吏领着武士出来作战,片刻之后,也只是留下了一些尸体,骑士们冲进了官署,四处捉拿俘虏。刘桃子骑着青狮,大摇大摆的领兵进了这牛头戍。刘成彩打量着周围,咧嘴笑了起来,「将军,天保七年,我曾跟斛律将军来过这里,我们围困了牛头,击破了前来救援的二路援军.哈哈哈,没想到,今日我又来了,还进了城!」他打量着远处的郁郁葱葱的山林,不屑的摇着头,「便是再坚固的城池,落在这些无能之人的手里,也没有丝毫的作用。」燕黑靼领着士卒,押解着诸多的俘虏们,在城门内迎接。看到刘桃子,燕黑靼便让那些俘虏们跪下来拜见。这些俘虏,大多都是来不及逃走的将领与军吏,这些人倒也乖巧,此刻毕恭毕敬的朝刘桃子行礼,没有破口大骂去做忠臣义士的。周和齐,尤其是在边塞上,关系有些特殊,两地的百姓还时不时一同做生意,并没有上位者之中的那种血海深仇。「将军,官署已拿下,王敬俊逃走了,没抓住他。」刘桃子没有说话,刘成彩赶忙上前,说道:「将军,牛头戍内民夫数万,物资也不少,我去准备车马?」「我们不劫掠,我要占领此处。」刘桃子看向了燕黑靼,下达了军令,「收拢军队,让他们勿要在城内烧杀劫掠,派人看管好城内的粮仓,统计军功,拟定军士们的赏赐,让北朔派遣军吏接手此处,进行治理。」「唯!!」燕黑靼赶忙行礼。刘成彩一愣,再次说道:「将军,敌人有三戍彼此观望,作为前线,我们占据此处,还要费力提防,距离我们远,距离敌人又很近,他们的骑兵一个时辰就能杀到此处,只怕是没什麽好处.」「那就将那二戍也拿下便是了。」刘成彩呆愣了一下,「唯」斥候骑着快马,一路冲锋在道路上,沿路无人敢阻拦,纷纷避让。如此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万寿戍,斥候赶忙去拜见破多罗喾。而此刻,破多罗正跟祖珽坐在屋内,破多罗翻看着手里的这些书。这些书籍都格外的珍贵,看起来就不是寻常的东西。破多罗看着那泛黄的书籍,啧啧称奇,他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前头,却看到了一系列的注释,就像是怕人看不懂,留下了极为详细的注释。破多罗认真的观看,还真的就是怕看不懂。那注释的小字开头都是一样:「我儿善藏需知.」破多罗有些感动,他放下了书籍,看向了祖珽,「祖公对家中幼子何等的宠爱啊,还特意做了如此详细的注释。」「这些书的注释,竟都是写给您家中孩子的,此礼过于贵重啊。」祖珽一愣,他挠了挠鼻子,「这善藏不是我儿子,这是友人的书,是我从他那里.买来的,当初买了不少。」「原来如此!」「想来这位友人与您的关系极好吧?」「啊是不错,交情很深。」两人正说着话,就有斥候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破多罗将军!将军有令!」破多罗赶忙放下了书,拿起了书令,急忙观看,祖珽却一动不动,还在摸索着他那些书,看都不看破多罗一眼。破多罗看完书信,大喜过望,看向了祖珽,正要开口。「将军已经拿下了牛头戍,让我们派散吏去接手当地,是不是?」破多罗瞪圆了双眼,「祖公,您是怎麽知道的?」「哈哈哈,牛头戍坚固,奈何这守将无能,过去面对边兵,他数次战败,甚至都不敢再出城迎战,这样的人,如何能挡得住主公啊?况且,杨忠麾下众人,根本就不喜欢他,只怕也不会派兵去救,牛头失守是必然的。」「我早已准备好了散吏,你稍后派遣骑士们将他们护送过去就可以了。」破多罗赞叹道:「祖公大才!」「另外啊,失了牛头,新安难保,主公定然会追击王敬俊,拿下新安,咱们啊,还得再多准备些人手,若是你不怕问罪,也可以一同送过去,免得主公再写书信来催促。」祖珽说着,缓缓站起身来。「事情妥当,我也该走了.此番主公攻取二戍,战事已起,邺城那边也该有些动作了,我得去趟朔州。」祖珽阴笑起来,可这笑容在破多罗的眼里,却显得极为高深莫测。「祖公,路程遥远,我派人去护送您前往。」「不必!不必!」祖珽挥了挥手,忽感慨道:「我倒不怕没人护送,只是我带着人从邺城前来,这马匹多是孱弱,不如边地马,这一路走过去,就怕耽误了时日.」破多罗赶忙看向了门外,「来人啊!!给我牵来五匹最好的战马!」「祖公,这五匹战马,我便送给您了,怎麽也不能耽误了您的大事。」祖珽大惊,急忙拉住破多罗的手,「这如何能行啊!!岂不是破费?」「无碍,祖公还借了这麽多书给我,我岂能失礼呢?!」祖珽从万寿离开,胯下的战马变了模样,祖珽笑呵呵的抚摸着那战马的鬃毛,身后则是有十馀骑跟随,老奴也骑上了大马,就跟在他的身边,傻笑着抚摸胯下战马。道路平坦,一路通往朔州。两旁的树苗存活了下来,开始隐约有点护路林的模样,远处的耕地上升起淡淡的烟,看到有几个民夫就坐在耕地边,手持干饼,烧着水,有说有笑。老奴开口说道:「这边塞的战马,就是比邺城的好啊,看这身躯,高一头啊!」祖珽咧嘴笑着,「要说这胡人就是好骗呢,随便给拿几本书,就能弄来这般好马,这样的战马,放在邺城,那当真是一匹能换一套宅院的!」老奴点着头,「不亏!」「哈哈哈哈~~」祖珽放声大笑。他们就这麽一路飞奔而去,沿路的荒凉之景渐渐消失,耕地越来越多,所遇到的路人和农夫也逐渐变多。真正进入朔州境内后,就没有多少的边塞风光了。祖珽再次回到了田子礼的身边。而这一次,田子礼却不敢派士卒将他请到别院了,他领着寇流,亲自去迎接。祖珽的官职并非是庙堂正式的官职,大齐就没有什麽军师祭酒.刘桃子甚至都没有为他上表,是属于那种自己册封的,祖珽一旦出了刘桃子的辖区,那就没有人会认可他这个职位。可在辖区内,这职位就有些不得了。大家不知道这官职品级如何,可跟随在将军身边,为他出谋划策是个什麽意思,他们还是能看明白的。寇流披着甲胄,站在田子礼的身边,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祖珽很是好奇。「子礼,不是说他陪在兄长身边吗?怎麽会来这里呢?」田子礼摇着头,脸色冷淡,「不知道,或是有什麽吩咐吧。」「吩咐?」寇流眯起了双眼,脸色有些不善。他们如此等候了许久,祖珽方才领人出现在了道路远处,看着他们缓缓前进,田子礼微微仰起头来,没有说话。片刻之后,祖珽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祖珽笑着下了马,赶忙前来拜见田子礼。田子礼也挤出了些笑容来回礼。就在两人相见的时候,都还没来得及开口的时候,寇流忽开口说道:「祖公当真是让我们好等啊。」「这武川新贵,还真就不一样。」「难怪在邺城受到鞭打,需要跑到这里来啊.」祖珽一点都不生气,他抬头看向了开口之人。只见此人两臂极长,留着怪异的胡须,是鲜卑人无疑。祖珽当即笑了起来,「是若口引流将军吧?久仰大名啊!」「非我来的慢,路上遇到鲜卑人牧羊,挡住了道路」「你!!!」田子礼急忙拉住了寇流,笑着看向了祖珽,开口说道:「与祖公几日不见,祖公威风了许多。」祖珽摇着头,「田君,我来此处,是为了大事,其他的事情,可以往后再说。」「请。」田子礼不再多说,请祖珽进了城,寇流黑着脸,跟在田子礼的身后。祖珽跟田子礼一同朝着官署走去,祖珽低声说道:「我拟定的奏表,应当是已经到了邺城,接下来,您要做好准备。」「什麽准备?」「接纳亡人的准备啊。」祖珽咧嘴笑着,「此番可是有天大的喜事啊!」「我预计,可能会有十馀万人涌进朔州,恒州等地。」「还有许多的文士,匠人,这些可都是人才!」田子礼皱起了眉头,问道:「祖公是觉得要出现什麽动乱?」「皇帝知道我家主公与伪周交战,那就会肆无忌惮的清理朝野上下的大臣。」「高归彦必反无疑,皇帝要对付他,肯定是要让他远离中枢,派往地方,不能是有重兵的州,不能靠近边境,还得是大州,得富裕,对得起高归彦的身份,那还能是哪里?」「冀州或定州。」「定州的军队不少,高归彦在那里多有亲信,故而应当是前往冀州为刺史这冀州多富裕啊,一旦双方开战,哈哈哈,多少冀州人得往外跑?」「到时候,他们打得越狠,打得越惨烈,我们便得利越多啊,到时候,数以万计的百姓逃亡而来,朔州大治!!哈哈哈~~」看着开心不已的祖珽,寇流冷冷的质问道:「数万百姓流离失所,饱受战乱之苦,这算是天大的喜事??祖公为此事而发笑?」祖珽瞥了他一眼,「那寇将军要不去修书给他们,让他们勿要打了?」「又不是我让他们开打的,我为何不能笑?」「让天下这般不堪的,就是这些不能笑的虚伪之人,装的一脸伪善模样,悲天悯人,心里开心,却不敢说出来,这般心疼,那怎麽不去制止啊?」「与其去想这是不是好事,该不该笑,倒不如多耗费心思来安置他们寇将军以为呢?」(本章完) 第225章 非人 冀州,信都。高大的城墙一眼望不到边,城外的树林里猛地飞出许多鸟。就看到树木发出惨叫,随即一棵棵的倒下。那原先还郁郁葱葱的密林,正在不断的被砍伐,露出了大量的地皮,暴露在了太阳之下。士卒们扛着木材,运上了车,有人驾车迅速离开此处。众人都格外的忙碌。城门口大开。有骑士频繁的进出,进了城门,便看到许多的武士,他们正在挨家挨户的挑选青壮,强行带着他们离开。整个城内一片喧闹,所有地方都被骑士和步卒所占据,抓人的抓人,送信的送信,抢粮的抢粮。州官署内。高归彦披着甲胄,坐在上位。他的脸色格外的肃穆,再也没有一点的酒气,整个人都似乎回到了当初跟着高王征战的时候,格外的威武。他看向了跪在面前的诸多官员们。大堂周围,皆是站满了诸多的甲士,此刻,皆手持利刃,死死盯着这些官员们。官员们此刻吓得瑟瑟发抖。他们都是冀州上下的官员,是各郡的太守,郡尉,县令等等。也有一些是州官署的官员,如长史,别驾,司马等等。高归彦一一打量着面前这些人,眼中杀气腾腾,众人皆低着头,不敢言语。高归彦刚来到了信都,便召集各地官员前来拜见,按理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一个地方的主官上位,官员们理当来拜见,可他们这一来,当即就被扣押在了官署里,紧接着高归彦就派人夺了各地的兵权,调动地方军前来自己的身边,同时,他开仓放粮,招募军队,砍伐树木,制造军械。总之,就这麽四五天,他将我要谋反四个字直接写在了自己的脸上,那当真是一点都不藏着。这些被扣押起来的官员们却是吓坏了,这几天,寝食不安。高归彦看着他们,开口说道:「当初孝昭皇帝驾崩的时候,曾告知我,太子年幼,让我选择一位宗室贤人来继承大位,我以长广王贤能,让他继承了大位。」「不曾想,长广王登基还不满半年,却是作恶多端,霸占文宣皇后,淫乱后宫,提拔和士开,高阿那肱等小人,又意图祸乱边兵,怠慢重臣,实在是不堪大用。」「当下,长广王准备离开邺城,前往晋阳进行祭祀,我准备出兵往邺城,拥护邺城的太子高百年,护我大齐社稷。」「诸位意下如何?」高归彦这麽一询问,他那些个亲信们当即开了口,「吾等愿意跟随大王!!」高归彦却没有看他们,只是看向那些官员们。官员们脸色苍白,彼此对视,不敢言语。高归彦冷笑着问道:「宇文长史,你是州里首官,你意下如何啊?」长史宇文仲鸾脸色苍白如纸,他赶忙行了礼,说道:「大王,我以为此事万万不可啊。」「陛下虽有不端,可重用彭城王,行均田,又下诏免除各地的杂赋,不能算庸碌,况且大王是宗室老臣,若此时举兵,只怕是徒为伪周嫁衣,请大王三思啊!!」高归彦眯起了双眼,又看向了州司马李祖挹。「你也是这麽想的吗?!」李祖挹急忙说道:「大王,当今冀州不过是些地方军,数量不多,也不够精良,您要以大军去攻打邺城,我认为这件事是隐瞒不住的,若是庙堂以大军前来讨伐,这些人又如何能抵挡?」「请大王勿要做这般忤逆之事!」高归彦当即大笑。「忤逆??我忤逆??」「为了皇帝的大业,我做了多少事?前后立下多少功劳?他曾告知我,成事之后,就让我做大丞相!」「可现在呢?却将我丢到这地方上来,分明是要逼杀我!」「我如何能容忍?!」高归彦猛地站起身来,「来人啊」就在他要传达军令的时候,有斥候慌慌张张的冲进了屋内,一头跪在了高归彦的面前,「大王!加急!」高归彦一愣,意识到了什麽,当即让甲士们将官员们全部带走,那些亲信们则是留了下来。高归彦赶忙接过斥候送来的文书,看了几眼,勃然大怒。「狗日的竟敢出卖我!!吕思礼将我要做的事情告发给了皇帝!!」左右亲信皆大惊失色。高归彦敢领着地方军冲邺城,是因为他在邺城的朋友多,他相信自己的军队一到,城内就会变旗,城内的人都会出来迎接自己,可他事前联络的亲信此刻突然翻脸,却打了高归彦一个措手不及。「高湛已经派人出兵了。」亲信赶忙问道:「派的何人?」「主将段韶。」「前军娄睿。」这一刻,亲信们更加慌乱,手足无措,高归彦强行平静下来,「不必惧怕!那段韶和娄睿,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将,不可轻视,不可轻易出击。」「且将那些不愿意服从的官员们杀掉,而后关闭城门全力防守!」「我自有办法来退敌!!」高归彦让众人出去做准备,只留下了一位亲信,此人唤作高取,对高归彦是向来忠心耿耿。当众人都出去之后,高归彦顿时失去了力气,险些摔在地上,高取扶着他,极为担忧,「大王.」高归彦喘着气,手微微颤抖。段韶,娄睿。两个跟着高王一路杀过来的悍将。高归彦看向了一旁的高取,「取,我有一件大事,需要你来完成。」「愿为大王赴死!!」「我稍后写封书信,你拿着书信,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朔州,找到刘桃子,交给他。」「只有与他联手,才有机会活命」邺城。和士开站在宫殿外,高湛打着哈欠,从文宣皇后的寝宫里走了出来。和士开急忙上前,为他披上了衣裳,又令人端来了药水。高湛吃了药,神色好转了些,当即问道:「怎麽样了?段韶赢了吗?」和士开瞪圆了双眼,「陛下,他出兵才六天啊.」「哦,那就再派人催促一二,让他快些平叛!」「唯。」高湛又往前走了几步,忽问道:「祖珽还没有回来吗?!」和士开赶忙眯起了双眼,说道:「陛下,听闻祖珽投奔了安西将军,此刻正在安西将军身边得到重用」听到这番话,高湛勃然大怒,他一把抓住了和士开的衣袖,愤怒的质问道:「他说母亲病重,朕才允许他辞官回去,结果他却去投奔了反贼吗?!」「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给刘桃子下令,让他将祖珽给我送过来!」「唯!」和士开赶忙答应。高湛就领着和士开朝着大殿走去,两人来到大殿的时候,几个重臣早已在此处等候着他,他们赶忙起身行礼,高湛笑着回礼,随后他们开始商谈今日的要事。坐在这里的大臣并不多,却都是高湛的亲信以及庙堂核心重臣。包括高湛的两位兄长,高淹与高浟,还有他的亲信高睿,高元海,高乾,高孝瑜等人。高湛的重臣,除却和士开,清一色的高姓,对比勋贵和大族,高湛更喜欢用宗室,这也是北齐一贯的传统。他看向了左右的自家人,严肃的说道:「朕那般厚待高归彦,他竟敢谋反.实在是令朕心痛,如今派遣平原王和东安王领兵讨伐,却又担心他联络其他人一同谋反,诸卿有什麽想法呢?」众人沉思了起来,都没有急着去开口。高归彦的事情,其实算不得太危急。大齐当今虽有重病,可不是要病死了,至少在武德方面,那还是很强壮的,朝中能打的将军还有很多,精锐也不少,区区高归彦,以冀州地方军来反叛,那简直是找死。以庙堂的军队,就是刘桃子,也算不上什麽心腹大患,双方在军事力量上根本就不是对等的水平。高湛只是担心他投敌,才不敢轻易下手。而高归彦呢,他在腹部,又能往哪里投敌呢?可高湛忽开口说起什麽勾结他人,显然这是要准备以高归彦的事情为由头,对其他人下手了。高湛打量着周围众人,脸上缓缓出现了笑容。可以慢慢的清扫朝中的高演旧部了。他开口说道:「先帝之时,地方多乱政,高归彦与他们往来频繁,多有恩泽,朕担心他会教唆其馀众人一同谋反,朕准备挑选贤才,前往各地,出任要职,安抚地方,杜绝叛乱,诸卿意下如何?」「唯。」众人再次低头。高湛随后就让群臣来商议外放的群臣名单。他的亲信们也给出了很多不错的人选。例如陆杳,陆杳这个人向来宽厚,可以到偏远的地方当刺史,当然,去北边就不合适了,让他去南边,靠近伪陈的地方去当个刺史。嗯,还有崔季舒,这个人先前建设宫殿时偷工减料,犯下了大错,就不能留在中枢了,让他也去外地当刺史,也去南边。另外还有贤才王晞,嗯,让他去东徐州当个刺史。厍狄显安,去东燕当个刺史。大家就这麽你一言我一句的,片刻之后,需要前往各地的人员名单便已经出来了。高浟皱起了眉头,脸色不是很好看。就在大家欢声笑语,觉得天下大治的时候,高浟开口说道:「陛下,您如今非藩王,您是天子,是天下贤才之主,若是您不能将他们当作自己的臣子,他们又如何能将您当作自己的君王呢?就如安西将军,他向来忠于庙堂,陛下若是能重视他,重用他,他就不会辜负陛下。」「当下这些大臣也是同样的道理,陆杳为人宽厚,为人刚正,做事果敢,有中枢之才干,崔季舒虽有陋习,可他善策好谋,陛下将他留在身边,可以时常问策,还有那显安,他为人正直,敢上书劝谏.」听到高浟的话,方才还在庆祝的大臣们当即收了声,便是高睿,也不敢多说了,只是微微点头。「彭城王所言极是。」高湛笑了起来,他赶忙拉住了高浟的手,「兄长所言极是啊,兄长训斥的很对,我定当改正。」高浟悚然,急忙起身,「陛下,岂敢以兄受之。」高湛正要说话,高淹忽开口说道:「陛下向来厚爱宗室,你勿要惧怕,此处并无外人,这是亲昵的举动。」他拉着高浟坐下来,又亲切的看向了高湛。「陛下,浟这个人,向来如此,直言直语,他人不知,陛下又怎麽会不记得呢?」高湛大笑,「说的对啊。」彭城王随后再次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将原先要派往各地的官员名单缩了缩,留下了许多人,又训斥了一些仗着高湛的名义胡乱做事的小人。当然,其中就包括了和士开。高浟指着和士开,训斥他纵容自己的亲信们劫掠百姓。和士开却是不敢反驳,只敢低头受着。这次的小会议,最后也只是匆匆结束。走出皇宫,高淹拉着弟弟强行上了车。他瞪着高浟,不悦的问道:「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公然的违抗陛下呢?」「陛下刚刚登基,正是需要威望的时候,你私下里劝谏就可以了,当着众人的面,驳斥皇帝,你是准备要当权臣吗?」听到质问,高浟却板着脸,肃穆的说道:「我并无私心。」「朝中群臣,举荐地方官员,不看他们的品行,却要行党同伐异之事,何其荒谬?!」「这一次便要赶走朝中近一半的大臣,我此刻不开口,只怕以后朝中都是和士开那样的小人啊。」高淹摇着头,再次说道:「无论你是怎麽想的,都勿要这般直接。」「刘桃子那边的事情,你也不要再插手了。」「你每次提起这件事,陛下都非常的生气。」「我来想办法吧。」「好。」高浟点点头,忽又仰头感慨,「只是可惜了冀州啊,如此大战,不知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有多少将士无辜身亡天下百姓何其苦也。」「朕何其苦也?!」「就连几个官员的去留,尚且不能独断?!还口口声声的天下之主?他高浟拿我是主吗?!」高湛嘶吼着,自从商议完毕之后,他的情绪就变得很不稳定。整个人都在暴发的边缘,和士开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朝中许多人,敢冒犯他的,他都敢去诋毁,唯独面对彭城王,他着实不敢说太多,陛下喜怒无常,性格多变,同样的场景,和士开已经见过了很多次。每次彭城王前来顶撞,皇帝都很愤怒,各种谩骂,可最后,却还是会宽恕他,继续用他。彭城王跟平秦王还不一样,高归彦的酒肉朋友很多,本身官职高,却不怎麽行使自己的权力,时间都用来吃酒炫耀了。可彭城王却主导着庙堂几个关键的政策,干着最忙最累的差事。果然,高湛在宣泄了许久后,又冷静了下来,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摇着头说道:「不过,他也确实没有私心,他不偏袒哪一方,对谁都不客气,罢了,罢了。」他再次看向了和士开,「处置好高归彦,再处置庙堂里的这些人,接下来就是刘桃子了。」「趁着刘桃子跟杨忠交战的时候,将那些与他亲近的人收拾掉。」「朔州需要一个强力的刺史,威望要高,不能被刘桃子所挟持的那种,你有什麽人选吗?」和士开眯起了双眼,忽然,他灵光一闪,说道:「陛下,尚书令高睿可以。」「不成,他威望是很高,但是尚书台的诸事,不能离了他。」和士开有些为难,他搓着手,「我倒是还有个人选.只是」「你说。」「平阳王高淹暂领朔州刺史,陛下以为如何?」高湛一愣,「他??他可是太傅啊!」「高归彦能以太宰领冀州刺史,他为什麽不能以太傅领朔州刺史呢?」高湛抚摸着胡须,沉思了许久,「以威望来说,他的资历是足够的,他若去了朔州,刘桃子绝不敢挟持,要是刘桃子继续挟持他,那高浟都会上书要讨伐刘桃子,群臣也都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不会总是来阻碍我的大事!」和士开点着头,「正是如此。」「只是,朝中大事,还需要他出面,他若离开,朝政要怎麽办呢?」「陛下,朝政大事,多是彭城王定夺,平阳王即便不在,臣以为也不会出什麽问题。」「好。」「不过,现在还不能着急,且等处置了高归彦」高湛大手一挥,「不说了,朕回寝宫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和士开急忙挡在高湛面前,「陛下,皇后那里,您可是已经有几个月不曾前往了,她对您极为思念」「思念什麽?让她照顾好孩子,勿要思念!」「你去安抚她几句就是了!」高湛满脸的不悦,转身就走,和士开只能目送他离开,不敢言语。高湛熟练的去找李祖娥,而和士开则是来到了胡皇后的住所。胡皇后二十岁出头,模样端庄,长得美丽,只是此刻,她的脸色极差,盯着面前的和士开,幽幽的问道:「他还是不曾前来吗?」和士开无奈的坐在了她的身边,将她搂进怀里,安慰道:「皇后勿要伤心,陛下只是图个新鲜,很快就会回来的。」胡皇后擦了擦眼泪,玉手在和士开身上上下摸索,「过去阿俨每次有疾,他都会跑过来,而这次,阿俨病了两次,他都没有前来.」「陛下太忙了」「我不管!你就告诉我,让阿俨当太子的事情还能办成吗?」(本章完) 第226章 太子 昭阳殿。殿内格外的寂静,每个路口都有阉人守着,这些阉人低着头,板着脸,脸上看不到半点的生机。两位奴仆一前一后,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娃娃,正走在幽长的走廊之中。那小娃娃长得精致,白白净净,犹如瓷娃娃,看着就令人欢喜。他打量着周围,那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困惑。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大殿正前。老奴停下了脚步,看向了小娃,老奴蹲下身来,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太子殿下,我们不能陪您进去。」「稍后见到皇后,记得要行礼拜见,您还记得我们教的礼仪吗?」小娃娃愣了下,点点头,「还记得。」「好,真好。」老奴偷偷打量着周围,从衣袖里拿出了一颗李子,递给了他。太子高纬拿起李子,眼前一亮,「好凉!」「殿下,这是老奴特意从冰窖里取出来的,您就藏在衣袖里,如果很久都没出来,您就到没人的地方偷偷吃,勿要饿着自己」高纬笑了起来,重重的点头,「谢谢!」老奴笑了起来,这才哄着太子走进了殿内。大殿的门很高,两旁各站着一个甲士。两位甲士身材高大,高纬需要将头高高仰起来,才能看到他们的相貌。太子走进了殿内,有阉人再次带着他继续往里走。走进了正殿,殿内人还不少。一脸疲惫的高湛坐在上位,胡皇后就坐在他的身边。比太子更加年幼的东平王高俨毫无礼节的坐在了父母的身边,前后多是奴仆,有人拿着新衣裳,有人端着果盘,有人挥着扇,有女官手持布帛,浩浩荡荡,十馀人,皆围绕在高俨的周围,服侍这位只有三岁的小娃娃。高纬怯生生的走到了父母的面前,行礼拜见。「儿臣拜见陛下。」「儿臣拜见皇后。」高湛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继续跟胡皇后说着什麽,两人低声的说起来,语速很快,像是在吵什麽,胡皇后时不时擦着泪,两人很是忙碌。高俨手里拿着小木人,小木人雕成了将军的形状,一手拿着一手,玩的不亦乐乎。高纬站在原地,看着他玩乐,脸色茫然。不知站了多久,高纬摸了摸肚子,悄悄走到了一旁,从衣袖里拿出李子,吃了一口。「啊!!!!」高俨忽大叫了起来。他这麽一叫,整个大殿都瞬间寂静,高湛看向了他,自从这位皇子出生之后,高湛对他便是百般宠爱,事事依着他,宠爱程度超过了所有人。高俨指着高纬手里的李子。「我兄长宫里有李子吃,为什麽我就没有?!」高纬一愣,茫然的看向了父亲。高湛勃然大怒,「去将张老奴给朕叫来!!」下一刻,就有甲士将方才给高纬李子的老奴叫到了此处。「陛下!!」「朕问你,从冰窖取了李子,为何只给太子?!为什麽不平分给诸皇子?」老奴瞪圆了双眼,「陛下,奴婢是太子的亲随况且这太子的规格,岂能与诸皇子相同?」「好胆!!这是在驳斥朕吗?!」「来人啊!拖下去杖毙!!」「陛下!!饶命啊!!」「陛下!!!」老奴哭嚎着被拖了出去,高纬手里的李子掉在地上,他错愕的看着老奴被拖走,看着他大哭,他也忍不住哭了起来。高湛心烦意乱,他猛地掀开了自己的衣领,烦躁的看着一旁的皇后,「每次前来,就是如此!我为什麽还要来你这里呢?」他转过身,大步走出去。胡皇后只是默默流泪。看着嚎啕大哭的高纬,胡皇后更加生气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她抱起了高俨,也转身离开了。奴仆拉着哭泣的高俨走出了大殿,将他送到了门外,也离开了。门外能看到一处血痕,拖拽的血痕,散发出浓浓的血腥味,将他送来的两人,此刻却也不见了踪影。高纬惊惧的打量着周围,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太子。」忽有人开口说道。高纬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个气质不俗,面带笑容的女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她的模样精致,一点都不逊色于皇后,她缓缓蹲下身来,拉住了太子的手。「陆姊姊。」高纬开口叫道。乳母陆令萱轻轻抚摸着高纬的脸,「殿下,我们回去吧。」「姊姊,为何父母都不再爱我了呢?」「殿下.皇后对您极为宠爱,岂能这麽说呢?」「他们打杀了我的奴仆。」陆令萱抿了抿嘴,没有说话,「那是因为他自己驳斥天子,是他自己的过错,天子至高无上,是不能被驳斥的.」「我能做天子吗?」「等太子长大了,自然可以。」「那我什麽时候才能长大?」陆令萱没有说话,却看向了远处的大殿,皇帝和皇后在高俨没有出生的时候,对高纬格外的宠爱,可到了如今,情况有所变化。若是再不做点什麽,只怕.「殿下且放心吧,到了时候,殿下便会长大。」高纬瞪圆了双眼,嘴角抖动着,表情极为的怪异,「等我长大了,也能像父亲那样吗?至高无上吗?」「当然。」高湛怒气冲冲的回到了新殿,正准备宣泄一二,和士开却匆匆上门,又带来了几个好消息。两人坐在殿内,和士开满脸堆笑,「陛下当真是厉害!算无遗策!」「平原王一出马,那高归彦简直不堪一击啊!」「都不需要平原王出马,东安王便已经连着攻破了四座城池,已经逼近信都!高归彦是挡不住了!」高湛拿起了军情报告,看了几眼,那烦躁的思绪消失不见,哈哈大笑。「好啊,好啊!」「哈哈哈,高归彦,蠢物耳!自以为能挡得住朕的兵马?朕麾下精兵强将,哪一个是他能挡得住的?」「那是,陛下麾下,猛将如云,哪里是这样的鼠辈能阻拦的?」和士开随即又拿出了一封文书,说道:「陛下,这里还有刘桃子派人送来的奏表。」听到这个名字,高湛脸上的笑容就消散了大半。他板着脸,接过了奏表,翻看了几眼,眼神有些惊愕,「他拿下了逆贼三戍?」伪周的天柱,新安,牛头三戍距离大齐最近,三处戍城防坚固,彼此接应,靠着有利的地位,总是吸纳逃亡的齐人,然后利用他们来搞破坏,以齐人制齐,着实恶心,当初高洋还在的时候,就曾愤怒的评价逆贼三戍,这三个地方,就是看着没什麽用,却很能恶心大齐的三个戍关。高湛有些惊讶的问道:「他是怎麽做到的?」先前刘桃子几次上书,说敌人开始修建堡垒,双方已经开始打了,高湛并没有太在意,可当下,这三戍都给攻下来了,看来他也不是完全在说空话,还真的开打了??不过,这三戍皆是坚固城池,他是怎麽做到的呢?和士开急忙说道:「陛下,刘桃子这个人,最是酷烈,只怕是驱使了甲士们死战,方才拿下了这些城池,他不顾甲士们的死活,只在意自己的名声!况且,我看他这次故意将获胜的消息传过来,也是心怀鬼胎!」「哦?」「什麽意思?」「陛下,您想想啊,您这刚刚击破了高归彦,他就上书说自己击败了周人,这不是给您炫耀自己的武力吗?这分明就是在恐吓陛下!!」高湛幽幽的看向了和士开,「你的意思是,冀州之战的消息,刘桃子在武川知道的比朕还快?」和士开当即失言,支支吾吾的说道:「总之是不安好心的,陛下,他又不是什麽名将,哪里能那麽快拿下三戍,保不准就与杨忠达成了什麽密谋,故意哄骗欺诈」「士开,你是不是觉得朕很蠢笨?」和士开吓得一头跪倒,「陛下何出此言啊?」「你自己听听你说的,刘桃子跟杨忠密谋?你怎麽不说他跟韦孝宽密谋呢?」「朕知道你不喜欢刘桃子,朕也不喜欢他,朝中这些人愚蠢,总是觉得刘桃子忠臣,实际上,此人根本就没有半点忠诚可言,否则,高演那般器重他,怎麽高演驾崩的时候,他却不来送行呢?」和士开感觉自己有些时候是真的越来越看不懂自家主公了。自家这位主公,某些时候看起来特别的精明,做出的抉择令人拍案叫绝,可其中的逻辑让人很难想明白。就比如那均田,高湛挟持勋贵们上来之后,并没有如他当初所承诺的那样,罢免高浟或者停止此政,他选择继续推进,甚至比高演时期的力度更大,也更果断,勋贵若是敢表达不满,那就让军队上门。可高湛解释自己这麽做的目的,是因为高浟老是劝自己戒酒,让他去做事,就不会有人来烦自己了。怪啊。高湛继续说道:「虽然我不喜欢他,也不怕他,可还不曾对他动手。」「一来是群臣大多反对,二来是因为怕他投敌。」「当下的办法只有一个,先逐步削弱他的势力,不让他饿死,也不让他吃饱,再攻打伪周,让伪周不敢轻易出兵,而后,就可以讨伐刘桃子了。」「你往后是要担当重任的,万万不可如此急躁。」和士开再次行礼,称是。高湛猛地抬起头来,眼里闪烁着精光,「均田令很不错,又徵召天下百姓为兵。」「大齐的人力岂是其他二贼所能媲美的?」「我几个兄长都做不成的事情,我却能做成。」「等到耕地都落在百姓手里,精锐能战的士卒超出二十万,你说周人还敢跟我们龇牙吗?」「士开,你说朕是不是该戒酒?先将天下大事做成了,再去享受?」和士开看着忽然振作起来的皇帝,有些惊愕,却又很平静的说道:「自古以来,有哪位帝王是长生不死的呢?他们都化作了灰尘,尧舜是这样,桀纣也是这样,他们有什麽区别呢?」「桀纣还活着的时候,吃喝玩乐,颇为享受,没有人能媲美,尧舜活着的时候,整日操劳,到死也不能享受」「如此看来,帝王趁着自己还年轻力壮的时候,恣意作乐,一天快活胜达万年,这不是更好吗?」高湛一愣,「你说的有道理啊!」「人都是一死,活得那般劳累做什麽?」和士开这才笑了起来,「陛下,我所说的便是这个道理。」高湛又摸了摸胡须,「不过,也不能真的当了桀纣,落得被人杀死的下场算了,国家大事,就交给大臣们来做!我继续喝我的!」「唯!!!」两人正在说着话,有阉人进来禀告,称平阳王高淹求见。高湛找他正好有事,便赶忙让他进来。高淹拜见了高湛,又向和士开问好,和士开赶忙回礼,主动退到了门外。朝中二贤王,高淹与高浟。兄弟两人是截然不同的性格。高浟激进,刚烈,才能极显。高淹稳重,和善,待人极好。高浟负责得罪人,高淹负责安抚人,当然,他的这个安抚跟高湛和士开的安抚是不同的。高淹坐在一旁,喘着气,说道:「陛下见谅,我这身体也是越来越差,先前还找崔季舒看了几次,也没有什麽好转。」高湛一愣,不知想起了什麽,过了片刻方才说道:「崔季舒的医术还是不错的,记得我年少时犯病,他还曾医治过我.兄长,让他到个稍近些的地方当刺史吧,上了年纪,就勿要远行了。」高淹赶忙行礼,「陛下宽厚仁善,天下之幸也。」高湛咧嘴一笑,和士开站在远处,却忍不住轻轻皱眉头。「兄长来的正好,我正好有事找你。」「陛下,岂敢让您称兄」「哈哈哈,这里又没外人,怎麽不能?兄长啊,朕过去听信了祖珽的谗言,将斛律羡换下来,让高阿那肱去做了朔州刺史,结果弄得朔州大乱,外兵都敢进驻朔州了。」「当下看来,那祖珽也是有心人安排的,就是为了让朕犯错。」高湛看向了高淹,「兄长,若是我让你前往朔州担任刺史,你会觉得委屈吗?若是你委屈,我就换别人前往。」高淹一愣,「臣为国事,怎麽能说是委屈呢,便是为一县令,只要对社稷有利,臣也毫无怨言。」高湛很是感动,拉着他的手,「兄长,朕身边有你这样的大臣,还担心什麽呢?」高湛又说道:「只是这朔州的情况,着实复杂,当下虽说是高阿那肱治理当地,可真正在那边做事的,却是刘桃子所派去的人,他们在朔州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边兵四处劫掠,民不聊生啊!」「兄长若是去了,必须要想办法除掉那些边地人才是!」「大齐自有制度,刘桃子便是没有私心,也不能开了这样的先例,这边镇不只是他一个,若是开了这样的先河,往后边塞还能太平吗?」高淹沉默了片刻,点点头,「陛下说的很对。」「臣前往朔州之后,定然会想办法说服安西将军,会收回朔州大权,请陛下勿要担心。」君臣两人密谋了许多,高湛这才让和士开送对方离开。高淹离开皇宫之后,没有返回自己的府邸,却是先去了弟弟高浟的府邸。高浟的府邸在诸王之中算是最为简陋的,他不喜欢享乐,一切从简,高淹上门的时候,高浟还在书房内,跟着许多文吏激动的谈论着耕地的问题。均田的事情,在高湛眼里推行的相当顺利,每天接到的都是喜报。说哪里的耕地成功授发了,又说哪里的百姓们跪地高呼万岁了。可在高浟的眼里,可谓是寸步难行。当高淹到来的时候,文士们赶忙离开,高浟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顿时垮了下来,有气无力。看着弟弟那一脸疲惫不堪的模样,高淹也有些心疼,仅仅不到一年的时日,高浟感觉就苍老了许多,脸上没有了光泽,看起来比高淹都要年长个十岁,没有了原先的意气风发,光彩照人。「事情不太顺利?」「病入膏肓。」高浟指着面前的文书,「不可行,做事的官吏不会做有损自己的事情,派去镇压他们的将领也是如此。」「都是假的,假装授田,假装徵召,假装什麽都做好了。」「我派人过去查看,派去的人都病死了,没有下文。」「我领兵亲自去查看,才发现作假,可没有人承认,又不能将他们全部杀掉。」「兄长,我.」高淹轻声说道:「勿要着急,欲速则不达。」「诸兄弟里,你的才能最高,我不知如何解决这些,但是我觉得一定能如愿。」「浟啊,我要前往朔州担任刺史了。」「刺史??」高浟再次皱起眉头,「让你去对付刘将军?」「你不必担心,我知道该怎麽做.只是你这里,往后没有我来帮衬,你一定要收敛些,勿要再当着群臣的面去驳斥陛下,更不要谈论些不该谈论的事情。」「我不怕去边地,我就担心你这里的事情.」「兄长不必担心我,你前往朔州,倒也是好事,总比那些小人妥当兄长,有一件事,我想要劳烦你。」「你说吧。」「边地的情况,我还不曾亲自看过,可他们却说格外的顺利,劳烦兄长帮我去看看,他们到底是如何做成的.若是兄长见到刘桃子,劳烦告诉他一声,若是他愿意,我可以让他入朝辅政.」(本章完) 第227章 毒士 冀州。「杀!!」娄睿高高举起了马槊,对准了前方,骑士们冲锋而去。这一刻,整个城池便是地动山摇,城门早已被攻破,骑士们从城门杀了进去,沿路所遇到的士卒,皆来不及反抗,纷纷被杀,骑士们就这麽踩过这些尸体,杀向了官署。骑士们四处出击,有甲士破开了两旁院落的大门,狞笑着冲了进去,片刻之后,便提着几颗头颅走出来,院落里寂静无声。四处都是哭喊声,忽又有几处大火,火焰熊熊。娄睿领着诸将士们洋洋得意的进了城,此处是个小城镇,距离信都极近,娄睿走在道路上,尖叫声不曾中断,骑士们不断的冲击那些院落,又传出妇人的哭号。将领们不为所动。将士们作战,是需要宣泄的。一般来说,破城之后,只要将军没有下令制止,抢劫,杀人,奸淫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而将领们一般也不会制止,以此作为对军士们的奖励,作为对参与谋反者的惩罚。谁让你们造反对抗庙堂呢?遭受这样的对待也是应当的。整个城内火光冲天,几个将军们在火焰的照耀下,影子胡乱的扭曲,脸色也显的更加狰狞。「我看,明日就能取下信都。」「高归彦麾下着实没有什麽能作战的人,若能拿下此人,我们便是首功!」大家很是开心,在炼狱般的场景下,他们彼此恭贺,炫耀自己的勇武。城池的火光照的很远。远处的道路上,男女老少彼此搀扶着,形成了长龙。有的推着车,有人扛着孩子,有的拄着拐杖,他们不敢怠慢,脸色灰白,只是埋头赶路。远处滚滚的浓烟预示了那些没来得及逃走之人的下场。他们更加不敢逗留,血腥味混杂着烧焦的味道,哪怕是隔着老远,也能嗅的很清楚。孩子啼哭不止,男人的脸僵硬如铁,扛着啼哭的孩子,只是大步走在路上,一老翁摔在地上,挣扎着要起身,挣扎了几下,终于不动了,男人就从他的身边经过,没有停留,也没有多看对方一眼。有女人绝望的坐在一旁,大声嘶吼着一个乳名,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有人颤抖着推车,小小的车上坐着孩子,妇人,老人。那人浑身哆嗦着,似是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人群望不到头,浩浩荡荡。远处忽传来了惊呼声,有骑士冲杀了出来,高高挥起长刀。行人们尖叫着,四处逃散。骑士砍杀许多,直到疲惫了,方才收刀,拿上人头离开。一路往前走,经过了好几个村镇,村镇空荡荡的,渺无人烟,他们带走了所有能带走的东西。经过了几个城池,还不曾靠近,就有骑士和士卒上前驱赶,打杀。他们不接纳亡人。那些散吏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亡人们,眼里闪烁着绿色的光。几个人冲杀去,拉扯一个妇人,男人冲过去,官差们乱刀砍杀,将其人头挂在腰间,拖拽着妇人远去。火焰熊熊燃烧着,烧成了尸山血海,恶鸟闻声而来,不断的俯冲,撕咬,扯下大一口的肉来,再次拍打着翅膀飞离,血海看不到尽头,数以万具的佝偻骨头从血海之中伸出手来,也抓不住能活命的稻草。亡人只能继续走。也不知目的是哪里,只是看着远处有人在走,便也跟着走。也不知哪里能活命,总之,现在还没死便是活命。朔州。田子礼站在城墙上,皱起了眉头,看着远处那浩浩荡荡的亡人。士卒们守在路边,亡人看到他们的反应,都是要跑,需要官吏不断的呼喊,告知他们此处接纳亡人。冀州距离朔州并不近,可他们无处可去。「多谢上吏.多谢」男人拿起干饼,跪在地上朝着散吏磕头,散吏原先烦躁的脸色略收敛了些,挥了挥手,转头看向下一个人。城楼下隐隐约约的传来抽泣声。不知是谁先开的头,哭声越来越响亮,甚至有点盖过了那些官吏们的声音。田子礼沉默着看着远处。两行清泪从他的脸上悄然滑落。「田公!!」有官员急匆匆的冲上了城楼,手里拿着许多文书,急得满头大汗。「太多了,今日又来了三千馀人,城外的娄发镇,二狼镇,不术村都出现了骚乱,娄发镇有亡人偷窃,被村民打杀了三人,二狼镇有亡人与当地村民斗殴,有六人死,十三人伤,不术村民驱赶亡人,如今还不知死伤有多少.」田子礼用衣袖擦了擦脸,看向了他,接过文书,查看了起来。「看来还是得沿路派遣军士驻守。」「田公,还有就是这安置事,城内已经安置不下了,城内也出现了许多骚乱.」两人正在城楼上商谈,城下却再次出现了骚动,田子礼看向远处。远处出现了一行人马,浩浩荡荡,有骑士开路,驱赶阻挡在他们面前的亡人,正朝着此处前来,田子礼并不意外。他早已知道了来人是谁,甚至连他们的来意都知道。他赶忙吩咐文士做好准备,自己则是往楼下走。当田子礼走到了城门口的时候,一辆马车飞奔而来,不知惊吓了多少人,来到城门口,祖珽一溜烟的从车内钻了出来,快步跑到了田子礼的身边,收拾了一下穿着,「来了?」田子礼轻轻点头。祖珽便跟着他一同出了城,当士卒们将亡人分开之后,那些军士们也停下了脚步,一辆奢华的马车从军士之中行驶而出,平阳王高淹从车上走了下来,看向了左右的亡人,眉头紧锁。祖珽当即上前拜见,「祖珽拜见大王!!」「田子礼拜见大王!」高淹这才看向了他们两人,「亡人竟有如此之多吗?」「冀州大战,成千上万的百姓流离失所」祖珽眼眶泛红,他忍不住擦了擦眼泪,「还请大王见谅,吾等不曾等到您前来,就私下里允许各地接纳亡人,主要是诸郡县都怕出问题,不敢接纳,总不能让他们都死在野外啊」高淹长叹了一声,「能安置下来吗?」「朔州本就没有多少粮食,如今尚且还能维持,过几天,只怕就不够用了。」高淹抿了抿嘴,田子礼则是请他进城。同样是刺史,高淹跟高阿那肱的待遇是截然不同的,高淹是宗室诸侯王,当今皇帝的哥哥,名声非常的好,为人宽厚,除却王爵,还有太傅的官职。在得知是他要前来的时候,田子礼便有些不安。若是以对付高阿那肱的老办法来挟持高淹,那朝中那些盟友可就不会再纵容了,高湛很早就有出兵的想法,朝中那些人时不时劝阻,才能维持一个诡异的平衡,挟持高阿那肱,可以说是不放心这小人,挟持高淹是想要做什麽??挟持宗室来造反吗?可若是不采取强硬的办法,那对方又会收走朔州的大权。几个人往城内走去,三人皆是忧心忡忡的模样,可三人所忧,却又不是同一件事。到了官署,高淹接见了此处的诸多官吏们。这些官吏们并非是刘桃子直接安排的,都是当地原先的官吏,刘桃子清理掉了其中那些不当人的,留下了一些,提拔了一些。高淹温和的与众人闲聊,寒暄问候。祖珽却站到了田子礼的身边,低声说道:「田公,绝对不能退让。」「朔州必须属于主公,这是成就大事的根基所在。」「不可挟持他。」田子礼看着远处的高淹,面不改色的说道。祖珽有些惊讶,「田君竟然还想过要挟持他?他可是宗室啊,实打实的诸侯王,你怎麽能有这样的想法呢?」「你勿要动怒,嘿嘿嘿,且看我的,诸侯之中,就以此人最好对付了。」「稍后,我说什麽,你都跟着说就是了。」祖珽说了几句,搓着手,也不知在想些什麽。高淹坐在了上位,祖珽跟田子礼分别坐在他的身边,远处还有其馀的官员们。高淹对众人也大概有了个印象,他正要开口,祖珽忽起身,走到了中间位置,朝着他行礼拜见。「大王,我有事禀告。」高淹也不生气,「你且说吧。」「我们原先待在此处,是因为朔州出现了叛贼,使得边塞不安,如今大王前来朔州,我们也该离开了。」「请大王应允,我们明日便离开朔州。」此言一出,在座的官员们皆有些惊愕,不知祖珽这到底是个什麽意思。明眼人都能看到刘桃子对朔州的重视,他往朔州派遣了许多人,又做了很多事,大家本来还在想着田子礼和祖珽要如何应对来自高淹的逼迫,没想到,这人一开口就是要走,这麽果断吗??高淹明显也愣住了,他惊讶的问道:「何以如此急切??」祖珽认真的说道:「大王,前年寒冬的时候,庙堂分发给边地的衣服,炭,钱粮被朔州反贼抢走,还准备勾结伪周,我家将军迫不得已,才出兵朔州,夺回了东西,清除了此处的奸贼。」「可那时朔州没有刺史,为了防止贼寇再起,将军安排我们在这里坐镇。」「高刺史到来之后,我们协助他继续操办诸事。」「如今大王前来,治理朔州,大王的才能,天下皆知,将军没有什麽好担心的,那我们自然就要离开。」「大王有所不知啊,当下将军在金河外与周人作战,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我们在朔州安排了不少的军士,还有许多的散吏,现在是时候带着他们离开,回到武川,相助我家将军了。」听着祖珽的话,周围的官员们有些惊愕,彼此对视了一番,脸色大变。高淹尚且没有反应过来,他抚摩着胡须,「这些时日里,确实委屈了安西将军,使他多有劳累.」他正要答应下来,一旁的石道之赶忙起身,「大王!」「您刚刚来到朔州,对当地还不熟悉,我看,还是让他们再逗留一段时日好了,等您熟悉了当地,再让他们离开也不迟啊。」高淹有些搞不清楚现状。朔州这些官员们,不是很反感田子礼等人吗?怎麽这祖珽说要离开,这些人还要反对呢?祖珽却站出身来,不悦的说道:「石君说的这是什麽话?!」「我们本就是外地人,哪里熟悉这朔州的情况,你们才是朔州的官员,大王如今来了,你们辅佐他来熟悉当地还不够吗?非要留下我们?」高淹瞪圆了双眼,看了看祖珽,又看了看石道之。石道之看向了高淹,脸色纠结,欲哭无泪的哀求道:「大王,他们确实不能走啊。」「为何啊??」高淹疑惑的问道。石道之纠结了一下,咬着牙说道:「大王,冀州大战,大量的亡人跑进了朔州,如今被安置在各地,而地方上的散吏,维持治安的士卒,都是将军所派来相助的人。」「若是他们此刻都撤离了,亡人即刻在各地作乱,整个朔州大乱,根本无人能治!!」高淹猛地反应过来。哦,原来如此。他笑着看向了祖珽,开口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勿要急着离开了,且先将亡人安置好,这钱粮的问题,我会出面解决」「不可!」「大王!!」祖珽粗暴的打断了高淹,他似是根本不怕对方发怒,此刻仰起头来,严肃的说道:「请大王宽恕我的无礼,可我们绝对不能逗留!」「我家将军本是好意前来朔州平叛,又花了这麽大的心思,投入许多,就只是为了安抚当地,是为了庙堂而做的!」「可这件事传到庙堂里,就变成了我家将军作乱,派兵占据朔州,妄图谋反!」「甚至还有小人想将将军骗到邺城杀死!」「我实在为我家将军感到不值啊!!」高淹茫然的看着他,赶忙起身,「这是什麽混帐话啊,谁说安西将军要反,谁说要杀他.这都是些谣言。」祖珽眼眶泛红,他再次擦拭着眼泪,「大王,忠心为国的人,便该落得如此下场吗?」「如今您要留下我们,可将军却还需要我们去帮助他抵抗杨忠,那杨忠是伪周悍将,哪里是那麽好对付的?」「我们待在这里,还会使将军背负恶名!」「请大王勿要为难我们,就让我们走吧!」石道之眼里满是悲愤,你他妈的还要我们求你留下吗?你把亡人招进来,现在不管了就要走?我们他妈的怎麽办??石道之急忙说道:「若是祖公急着离开,可以带着亡人一同前往边塞」祖珽点着头,「好啊。」他看向了高淹,「如今大王才是朔州刺史,我没有权力做事了,石君就请求大王,让大王下令,将亡人驱赶出去,驱赶到边塞就是了。」石道之哑口无言,脸色涨红。高淹坐在上位,沉默了许久,方才问道:「那要怎麽样你们才愿意留下来呢?」「没有名分,怎麽能留下来呢?」高淹点点头,看向了田子礼,「这好办,我可以表奏田子礼正式上任朔州别驾,安西将军所留下的人,我也分别表奏任命.这样可以吗?」祖珽再次行礼。「唯!!」他看向了一旁的田子礼,示意田子礼领命。田子礼皱起眉头,一言不发。高淹打量着他,忽笑了起来,「田君,勿要为难,且领命吧,安西将军那边,我会写信告知他的。」「我对他,可是神往已久,哈哈哈,往后你还得帮我引见啊。」「多谢大王。」田子礼这才行了礼,高淹匆匆结束了这次的会议。祖珽跟着田子礼外出,祖珽满脸的得意,「如何?这下就有名分留在朔州了,上下的官员都是我们的人,他想要做事,只能通过我们,等安置了亡人,还会有别的事情,总之,大事不断,高淹不想弄得朔州大乱,就必须要用我们,他用的越多,此处就越是我们的,管他什麽太傅还是别的,我照样架空他!!」田子礼停下了脚步,侧头看向了他。「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高归彦要谋反?」「哦?」「你提前让我们迎接亡人,等亡人被安置到各地,你又利用这些亡人来恐吓平阳王,逼迫平阳王让步,挽留我们。」「我哪有这般本事,巧合罢了。」祖珽阴笑着,偷偷靠近了田子礼,低声说道:「辅佐将军,开创大业,不是光喊几句空话就可以做到的你啊,还差的太远,多读书,多读些书.」说完,祖珽仰头大笑着离开了此处。田子礼看着他远去,没有说话,就在此刻,忽有甲士跑过来,挡在了他的面前。「田公,大王有请。」高淹笑呵呵的坐在上位,看着一旁的田子礼,「我不太喜欢祖珽那个人,又不好单独留下你。」「其实我本来就没有想过要驱赶你们离开。」高淹忽说道:「我一直都觉得,刘知之是个能拯救社稷的人,我很想跟他结交,也愿意跟着他一同匡扶社稷.」「我叫你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想劳烦你写封信给刘将军,让他勿要担心朔州的事情,安心去迎战杨忠那个老匹夫。」「钱粮的问题,我会解决的。」「绝不会克扣送往边塞的一钱一米。」(本章完) 第228章 杨忠来也!! 长安。大殿之内,金碧辉煌,两旁是高大的顶梁柱,便是几个人也抱不住,就这麽分列在两侧,上头雕刻着各类的花纹,看起来便格外的不俗。大周群臣分坐两侧,穿着格外的夸张,越是往前坐的,服饰便越是花里胡哨,庙堂之内,群臣的衣裳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偏偏这些大臣还格外的肃穆,板着脸,看起来颇为滑稽。一个年轻后生坐在上位。他看起来比桃子还要年轻,身材清瘦,脸上才刚刚长出了些胡渣,全部都集中在嘴唇上头,断断续续,其馀地方光滑无比。模样倒是没有什麽出奇的地方,此刻眨着双眼,那眼神格外的清澈,他盯着下方那些大臣,忍不住伸手捂住嘴,偷笑了起来。宇文护则是坐在了后生的身边,座位只比那后生稍稍矮了些。他看了眼偷笑的后生,无奈的清了清嗓子。后生赶忙板着脸,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来。宇文护笑了笑。这小子。他再次看向了面前的诸多大臣,而这一刻,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凌厉,再也没有了方才的和善。群臣一个哆嗦,纷纷低头。一时间,宇文护威势无双,他就这麽一一盯着面前的群臣,眼神犀利,整个大殿都变得格外寂静,就在群臣们汗流浃背,瑟瑟发抖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贼将刘桃子,侵犯我边土。」「他公然撕毁当初的承诺。」「趁着吾等不曾设防,在两个月内,连着攻占了牛头,新安,天柱,什贲,曲起等七处戍城。」「他的前军已经威胁到了永丰镇!!」「诸位还觉得不该撕毁承诺,应当与伪齐和睦相处吗?!」听到宇文护的质问,群臣们急忙行礼,「吾等有罪!!」宇文护憋着怒火,实际上,宇文护平日里多是宽厚,他杀人只杀跟自己政见不合的,很少会因为过错而处置别人。可这一次,他却有些忍不住了,刘桃子猛攻边塞,夺取了许多戍城,杀了他好多将领,而最令宇文护愤怒的是,被刘桃子所杀的,都是他的自己人。像那亲近杨忠,或者没有明确表态支持自己的将领们,活得好好的,那些被自己提拔上来的,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几乎都死完了。齐人攻城还分派系??可无论如何,宇文护都不好直接对杨忠发难,尤其是在刘桃子公然出兵之后。他还需要这些能打的人来为自己击败伪齐的军队。要处置也得等到战胜齐国之后再出手!!某种程度上,两国的执政者在此刻的想法都相差无几。宇文护看向了众人,他召集群臣前来,并非是为了要询问他们的想法,决策早就已经做好了,他召集群臣,是为了宣读决策。「令杨忠担任元帅,统帅大将军杨纂,李穆,王杰,尔朱敏,元寿,田弘,慕容延,韩雄等将军,率领步骑一万人,与突厥人合兵,夺回戍镇,诛杀贼将,攻取晋阳!!」「唯!!」宇文护又看向站在靠前位置的一人,他眯起了双眼,「太保,你领步骑三万,从东路出发,前往平阳,全力相助.」太保达奚武急忙起身,「唯!!」宇文护便不再开口,任由自己的亲信们去交代诸事。他自己则是示意那后生起来,跟着自己离开。两人走出了大殿,宇文护看向了跟在自己身边的小皇帝宇文邕。「陛下,朝议大事,岂能发笑呢?」宇文邕咧嘴笑着,「大人勿要怪罪,我每次看到他们穿着那般衣裳,便忍不住想要笑,非要穿成这样吗?」「礼不可废。」宇文护严肃的说道:「陛下作为君王,更要恪守礼仪,不可取笑群臣。」宇文邕低下头,委屈的说道:「大人的教诲,我记住了。」「还有,陛下怎麽能称我为大人呢?君臣之间,也该有礼节才是」宇文邕笑了起来,「此处又无外人,近亲之间的称呼而已。」「大人.我想求你一件事。」「陛下请吩咐。」「我那几个老师,对我实在太严厉,整日逼我读书,我没有按时完成,他们就打我,您看,我这手都被打肿了您能不能给他们说一声,让他们稍微宽松些」宇文护笑了起来,他无奈的说道:「他们对陛下严厉,也是为了陛下能早日完成学业,岂能这麽说呢?」「陛下还是用心学业,勿要怠慢。」「唯。」宇文护吩咐了几句,这才领着其馀众人转身离开,宇文邕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目送宇文护离开。等到宇文护的身影消失不见,宇文邕这才缓缓抬起头来。脸上依旧带着笑容,眼神依旧清澈简单。宇文护的亲随此刻跟在他的身边,开口说道:「主公,这些时日里,找藉口去拜见陛下的大臣越来越多,应当派遣军士看管,不使外人拜见」宇文护大怒,「陛下对我,忠心耿耿,难道还会夥同那些奸贼来谋害我吗?」「你们不去想着怎麽对付杨忠,却想要对付一个人畜无害的孩子吗?」亲信们纷纷低头,不敢再说话了。宇文护的脸色略微狰狞,「杨忠老匹夫,欺人太甚啊,那刘桃子便只挑我的人来杀不成?!养寇自重??」「好,好」「我让他养!!」归真。官署外。杨忠领着诸多将领们,跪在地上,听着天使宣读『皇帝』的诏令。「特令杨忠任元帅,率领杨纂,李穆,王杰.等诸将,领步骑万人,出征贼齐」天使刚刚说完,杨忠身后的将领们便忍不住抬起头来,眼里都有些惊诧,他们低声攀谈了起来。「一万??」天使笑着停下来,看向了面前的杨忠,随即将诏令递给他,「国公。」杨忠起身,拿过了诏令,又看向了天使,「陛下还好吗?」「陛下很好,最近刚刚读完《尚书》。」杨忠点点头,天使看他不再发问,有些失望,又赶忙问道:「一万步骑,应当是足够的吧?」「当初群臣商谈出兵的事情,我们都说十万人,您可是说一万人就足够了。」「陛下欣赏您的勇武,便让您领着一万人去讨伐贼齐,分发给您的将军,也是您最欣赏的那些人,他们对贼齐的战绩都很不错,刘桃子猛攻,他们都没有受到什麽损失,让他们跟着您出征,再合适不过了。」杨忠面不改色,他点着头,大大方方的说道:「是啊。」天使更加失望了,不过,他也没有再多说什麽,朝着杨忠再次行了礼,便笑呵呵的离开了此处。天使刚转身离开,几个将领门便全都围了上来。「国公!!这一万步骑哪里够?!」「我们主攻才一万兵马,在东路摇旗呐喊的达奚武兵马三万??这是什麽道理?谁才是主攻啊!」「是啊,将军,若是过去的伪齐,倒也罢了,可如今的伪齐边塞,跟过去可不同,那刘桃子操练军队,挖掘沟壑,修建城墙,一万人能杀到晋阳吗??」「还有那突厥兵,突厥兵会全心全意的与我们一同作战吗?怕不是一直观望,等我们获胜了就出来劫掠,没胜就继续待着!」「这派遣的将军大多为您的好友亲信,这是个什麽意思?!」将领们此刻都呱噪了起来。杨忠平静的打量着众人,忽开口问道:「怎麽,一万人便不能成事吗?!」杨忠这麽一开口,将领们当即闭上了嘴巴。「敌人的兵力虽然多,却是分布在各个戍镇,突厥人就是不全力作战,总能在边境拉住敌人的一部分军队,有什麽好怕的?!」「做好准备!」「随我击破晋阳!!」「唯!!!」信都。整个城池都在燃烧着,甲士们冲上了城墙,左右劈砍,一个又一个士卒摔落下去。城池内外,各地都燃烧着熊熊烈火。百姓们尖叫着。唯一没有被围困的西城门此刻格外的堵塞,军士和百姓们发了狂的从这里往外跑,人山人海,争先恐后,有人摔倒,便被后方的众人活活踩踏而死,城门不足以让这麽多人同时逃离,军士们劈砍着面前这些挡住道路的人,嘶吼着让他们让开。局势格外的混乱,就在军士再次挥刀的时候,身后忽传出了战马的嘶鸣声。「噗嗤!!」他的人头高高飞起,就看到一行骑士冲了出来,他们肆无忌惮的屠杀挡在面前的众人,无论是军士,还是百姓,愣是从人山人海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来。他们当真是英勇无比,手里马槊挥舞,百姓们之中,竟无一回合之敌。杀出血路之后,他们就沿着小路朝着东边方向狂奔而去。骑士的为首者,正是一脸惊恐的高归彦。高归彦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会溃败的如此迅速。他甚至都没有见到段韶,娄睿领着前军就将冀州给攻破了,所到之处,无人能挡,平日里,在高归彦面前炫耀着自己才能的人,在娄睿面前都没能坚持住半天,娄睿以行军的速度攻城拔寨,走到哪里就击破哪里,根本就没有停顿,也没有休整,就这麽一路杀穿了冀州,攻破了信都。而他派到刘桃子那边求援的人,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的回信。高归彦此刻方寸大乱,也不敢多想别的,只是领着骑士们逃离。身后已经出现了追兵,高归彦却不敢逗留,四处逃窜,身边的骑士越来越少。当他逃到了一处津口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了三四人。高归彦狼狈的停下了逃亡,他看向了面前的几个人,最后看向了跟随自己最久的那位老奴。「子选,你与我的相貌酷似,你穿上我的甲胄,继续往东边跑,我坐船离开这里,等到我稳下来,再派人去接你!」高归彦说完,就下令让左右为自己解下甲胄。老奴默默的上前为他解下甲胄,正解着甲胄,老奴忽问道:「甲胄我倒是能拿了去,这马鞭,您是不是自己留着?」高归彦一愣,「你在说什麽?」「过去大王回府,我备好酒水,您用马鞭打我,说我奉承,若是备不好,还要挨打,说未能做好。」「大王失了马鞭,往后要如何欺辱别人呢?!」高归彦大惊,猛地推开他,正要高呼,左右却一同扑了上来,将他按倒在地,那老奴对着周围大叫道:「平秦王高归彦在此!!!」很快,高归彦就被扭送到了信都。他被捆绑起来,押送到娄睿的面前。娄睿坐在官署内,就坐在高归彦曾坐着的位置上,打量着面前的高归彦,不由得摇头。「大王国之重臣,何以谋反呢?」「我当初在晋阳的时候,孝昭皇帝驾崩,我手持天下百万大军,我那个时候没有造反,此刻会有二心吗?」「高元海,毕义云,和士开等人欺蒙皇帝,妒恨忠良,这才被迫起兵!!」娄睿摇着头,「现在说什麽也无用,我要将你送去邺城,你还有什麽要说的吗?」高归彦抬起头来,眼里闪过一丝绝望,他缓缓说道:「娄睿.你也勿要着急。」「你如今还能坐在上位对着我呵斥,只是因为太后还在,你迟早也有这麽一天。」娄睿大手一挥,军士当即押解他离开。娄睿则是匆忙将几个副将叫过来,「如何?搜出来了嘛?」「搜出来的钱粮勿要动,这金银财宝,都给我单独列出来,装进木箱,先行送到我的府上去.」娄睿没有急着回去,却是开始了搜刮城池。至于高归彦,则是被他派遣军士送到了段韶这里,段韶又带着他返回了邺城。来到邺城的时候,高归彦早已没有了过去的气质。他坐在囚车里,披头散发,或是好几天不曾吃饭,整个人都瘦了很多,浑身脏脏,极为狼狈。皇宫内,高湛的亲信们都在商谈着要杀死高归彦。高湛坐在上位,打了个哈欠。高归彦都已经被抓了,他甚至都不急着去见对方,要杀要剐都在自己一念之中,这还有什麽好商量的?可他也不打断众人,就听着众人商谈。群臣商量出了结果,必须要杀了高归彦,哪怕是高浟,也是这个想法。毕竟他的谋反是实打实的。「好,这件事,就按着诸卿所议的来操办,可当下最紧急的,并非是高归彦,而是杨忠之事。」「宇文护让杨忠与达奚武兵分二路,前来进犯,或许此刻边塞已经交手,诸位觉得该怎麽办呢?」对比高归彦谋反,伪周侵略俨然是要重要的多。高睿急忙起身,「陛下,边兵虽多,却分布在诸戍镇,每个戍镇,也不过数百人,千馀人,敌人的数量虽然少,却是统一调配的,应当命令诸州派遣甲士前往协助防守,又调并州精锐,前往朔州附近,作为后援.我认为可以让斛律光领兵前往,他与周人交手最多.」他的话还不曾说完,和士开便站起身来。当下的和士开,已经不只是高湛的宠臣了,这次,高湛以出谋击破高归彦有功的名义,升和士开为侍中,让他正式以官员的身份来参与国事决策。这个册封一出,和士开就摆脱了宠臣的身份,开始跟高浟,高睿,高元海等人并列,开始执掌国家大权。「高令君说的不对啊。」和士开打断了他,随即看向了高湛,「陛下,这次杨忠联手突厥人进犯,恒,燕等各地都面临突厥人的威胁,不能轻易抽调军队前往协助。」「况且,这杨忠不过是万馀人,达奚武可是有三万精锐,并州军队不能轻易调动,晋阳兵若是要去,也该是去提防来自平阳的达奚武,此处最是危险!」「至于安西将军,向来彪悍,作战勇猛,百战百胜,他麾下更有精锐三万,让他来挡住杨忠,那是大材小用!」高睿瞪圆了双眼,「你懂什麽?!」他也站起身来,瞪着和士开,「那杨忠岂是好对付的?达奚武在平阳,有河水山川阻拦,若是没有杨忠接应,他敢前来作战吗?」「至于你说精锐三万,难道要安西将军将戍镇兵全部都带出去跟人作战??戍镇不需要人来把守吗?!突厥人看到戍镇空下来,岂不是会趁机攻取劫掠??你知兵吗?!」和士开摇着头,「高令君实在是太轻视安西将军了,当初他领着五十人都能杀到晋阳外,如今几万人,还能怕什麽杨忠吗?」高睿急得脸色通红,强忍着上前掐死和士开的冲动,他悲愤的看向了高湛。「陛下,当下大敌当前,不可轻视,绝对不能轻视,这小人甚是无知,将战事作儿戏,陛下万万不可轻信!!」看着慌了神的高睿,高湛皱起眉头,看向了和士开,「高睿便是从边塞回来的,难道对边塞的事情,你比他更加清楚吗?」和士开不敢说话,退到了一旁。高湛笑呵呵的说道:「您勿要担心,朕定然会派遣援军.」他看向了一旁的和士开。「高阿那肱不是被送回来了嘛?就让他领兵,前往朔州附近驻扎。」「让他去援助安西将军吧。」高睿眼前一黑。「陛下!!!」和士开却眯起了双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天知道他们获得消息之后是多麽的开心。一万人,刚刚好。打不破晋阳,若利用的好,又能完美的谋杀刘桃子。杀刘桃子的办法忽然就多了许多,关闭诸关卡,断掉他的粮草军械供应,不给援军.总有办法磨掉刘桃子。他胜了,那也是惨胜,势力不知还剩下多少,他若是败了.哈哈哈。这次,哪怕将朔恒烧成了灰,哪怕牺牲几万边兵,也要将这个扰乱天下的最大祸害给除掉。ps:下一章是个大剧情,原先的多条线要连成一条线来着,反覆修改了几次,都不太满意,准备再去细化下大纲,不想为了速度影响质量,刘桃子前九十万字所做的准备,会在对战杨忠时爆发出来,我还是好好构思一下,明日来份大餐,比起快餐,我想读者们也更愿意看到内容更加丰富的大餐,希望大家理解啊。(本章完) 第229章 无敌之人 风呼啸而过。高睿站在皇宫外,眺望着远处的天空,脸色铁青,一言不发。高元海不知何时笑呵呵的走到了他的身边,看着肃穆的高睿,高元海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令君,勿要担心。」「大齐自有佛爷保佑,伪周小疾,不足挂齿。」高睿转头看向了他,那眼神之凶狠,让高元海都为之一惊,后退了两步。「陛下变了。」「过去陛下虽好玩乐,却知道国家根本所在,虽宠爱小人,却不会让他们插手政务,知道以天下为重,做事果断,能听得进劝谏。」「怎麽这登基还不超过半年,就变成了如今这般呢?」高元海再次持佛礼,低头劝道:「令君不可非议天子.」高睿转头看向了身后的皇宫。「这皇位让他昏了头。」「早知如此,当初我便不会为他奔走。」高元海浑身一颤,牙齿都几乎粘在一起,嘟囔着说不出话来,他哆嗦着转过身,当即手脚并用,以一种怪异的姿势逃离了此处,毫无平日里的威仪。要死!!皇宫内,高湛气喘吁吁,穿上了衣裳,看着一旁的和士开,脸上满是藏不住的笑容,「哈哈哈,大事成矣!!」和士开也是笑起来,「这杨忠来的正是时候。」「这要是再晚一年,只怕情况就不同了。」高湛披好了衣裳,他点着头,脸色也逐渐变得肃穆,「你说的很对啊,刘桃子招兵买马,势力日渐强盛。」「如今北朔,北恒,朔,恒等诸地,都只听从他的军令,不能再留着他,再过一年,定为我心腹大患,想除都除不掉了!」「朕刚刚登基的时候,没有军功,只能纵容刘桃子,如今击破了高归彦,以此军功提拔一些将领们,就能在军中站稳他刘桃子跟杨忠加起来,也不够我打!」和士开又说道:「陛下,只是有一点,要提防刘桃子狗急跳墙,投奔了伪周。」高湛哈哈大笑,「那不是很好吗?」「我过去将段韶等人请过来,与他们吃酒,在宴席上跟他们暗示讨伐刘桃子的事情,他们都不愿意出兵,段韶说是什麽家中老人,不必担心.娄睿还亲自为他担保!!」「斛律光更是当作什麽都没听到.糊弄朕!」「若是他真的造反了,段韶等人还能以此为理由吗?」「段韶刚刚击破了高归彦,手正热,我让他统帅十万大军,杨忠和刘桃子加起来能是他的对手吗?!」高湛站起身来,整个人容光焕发,英姿勃勃。「为人君王,岂能受人臣所制?!」「不趁着刘桃子势力尚且弱小的时候杀死他,难道要等到他势力强盛了再去对付他吗?!」「士开,你来负责这些事。」「封锁朔,恒等诸边境的关卡,不许放进放出一个人!」「不许边塞诸州郡县向他们运输粮草物资!让他们全力防守关卡!」「五兵尚书那边,你亲自过去!」「这一打起仗来,钱粮的消耗并不是轻易能解决的。」「我要看着刘桃子麾下饿殍遍地,要看着他走投无路,要看着他的人头被端到朕的面前!朕要将他的脸割下来,就贴在这朱华大门之上!!!」这一刻,和士开只觉得热血沸腾,浑身都充满了干劲。他板着脸,格外坚决的说道:「愿为陛下完成这件大事!!」和士开领着诸多亲信们走出了皇宫,他穿着官服,整个人趾高气扬,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奉承家奴,意气风发,他坐上了车,骑士们在前方开道,甲士们跟随在身边,浩浩荡荡,朝着城南的方向狂奔而去。坐在车内,和士开咧嘴笑了起来。若是能办妥这件事,不只是能杀掉刘桃子,还能将朝中那些支持刘桃子的反对者们一网打尽.骑士们嘶吼着,驱赶着沿路的行人,他们的驱赶对象不只是局限在百姓的身上,便是学子,寻常贵人,甚至是巡视的甲士,都被无情的驱赶,城内鸡飞狗跳,和士开完全不掩饰自己的豪横,在近百甲士的簇拥下,他就这麽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五兵尚书领着诸多亲随们,前往迎接。这位尚书,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站在那里,便令人觉得和蔼可亲,若是刘桃子在这里,便一定能认出他来。博陵二崔中的崔昂。跟被罢免驱赶出邺城的崔季舒不同,崔昂却吃透了红利,靠着与刘桃子极为糟糕的关系,在高湛登基之后,崔昂坐镇五兵尚书,统帅天下军中事,大齐的军队治理进行了细分,五兵尚书总领五兵事,主要职责是天下军队的后勤,故而多由文官来担任。「拜见和公!」崔昂行礼拜见。和士开大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将他扶起来。两人对视了起来。「哈哈哈~~~」下一刻,两人放声大笑。和士开拉着崔昂的手,两人朝着官署内走去,诸多亲信们惊愕的看着这一幕,纷纷跟在了他们两人的身后,他们就这麽一路来到了书房,崔昂停下脚步来,看向了身后的官吏们,「尔等去忙自己的!我与和公有要事商谈!勿要打扰!!」官吏们称了是,转身离开。崔昂跟和士开坐在了屋内,刚刚坐下来,和士开便笑着说道:「事情成了!」「好!好啊!」和士开又低下头来,「只是,可能要委屈崔公。」「只要能除掉这个祸害,我死不足惜!!!」崔昂双眼通红,他的嘴唇都颤抖了起来,「我的家人,都死在了这个小人的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每日都在想着要如何为天下人除掉这祸害!」「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一日都不敢怠慢!」「和公且吩咐吧!」「好!!」和士开也很激动,他拉着崔昂的手,低声说了起来,「您这次所派送的粮食,出发之前,是由侍御史和太尉府的人来核查,太尉府这里尚且好说,可这侍御史这边,那都是高浟所安排的人手,我派人尝试了几次,油盐不进!!想要罢免,可有高浟撑腰,不好对付。」「那怎麽办?!」「无碍,核查之后,侍御史是不会同行的,只有太尉府的一个令史随行,这位令史乃是我所提拔上来的。」崔昂哦了一声,和士开继续说道:「粮食运到肆州的时候,会有人提前带着第二车队等候在那里,只要让官吏们交换一下车队,将真正押送钱粮军械的车队藏在肆州,其馀人带着在那里等候的粮车继续前往就是了。」「朔州这里有高淹,故而不能进城,粮车靠近朔州境内的时候,就可以丢车逃跑。」「只要不让高淹在第一时日看到粮车就好您这里就咬死了粮车已前往朔,有各部核查为你作证,沿路各州也有过所核查作证,朔州便说不清楚了。」崔昂抿了抿嘴,低声问道:「那真正的钱粮.」「崔公!此番事是为了天下,岂能计较那些钱粮?!」「和公,不是我计较,只是要做这样的事情,上下总是需要打点的,押送钱粮的官吏,甲士,哪一个能少?」「我给你三成」「和公!我并非是为了自己谋利!我是为了这件事能成功啊!这钱粮军需半年才运送一次,三月与九月,这次机会若是错过了,可就要等到九月!」「四成!不能再多了!」两人在书房内商谈起了大事。而在书房外,一人压低了身体,听的很是认真。那人警惕的看着周围,又将头贴到门上,听的清清楚楚。他咬着牙,眼里满是愤怒。远处传来了脚步声,这人赶忙逃离。很快,这个男人就换了衣裳,领着几个亲信走出了官署。门口的小吏看着他,赶忙上前行礼。「贺拔公?您要出去?」「回家休息,若有要事,到我家中找我。」「唯!!」男人面无表情的上了车,领着甲士们离开。那小吏羡慕的看着他,对一旁的同僚说道:「贺拔公当真是惬意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也没人去管。」「呵,你叔父要是太保,你比他还惬意嘞!」男人正是贺拔呈。在边塞获罪,被押解到邺城之后,他很快就被重新启用,在五兵尚书担任丞。坐在马车内,贺拔呈的脸色相当的难看,他就这麽急匆匆的回到了自己府,令人关上了大门,随即领着诸多亲信们回到了书房内。贺拔呈坐在了上位,打量着左右的众人,「刘知之有难!」众人大惊,其中有个别人是在边塞时就跟随贺拔呈的,也认识刘桃子。「前些时日里,崔昂一直都在偷偷更换押送的人员,找了理由,罢免了许多人,提拔了些我都没见过的人。」「我当他有什麽密谋,今日和士开前来,他格外激动,我便派人将看守的甲士调开,自己前去听。」「他们想要换掉送往边塞的钱粮,让安西将军饿着肚子去作战!!!」说起这件事,贺拔呈便格外的愤怒,毕竟,他自己就是钱粮问题的受害者之一,明明有着最严格的核查制度,可钱粮总是不能完整的到达边塞,先前的冬季物资是这样,如今又要来一次,这次还更狠,这都不是克扣了,这是准备直接空车送往边塞!亲信赶忙说道:「主公,可以将这件事告发给陛下!」「陛下?!我看这件事就是陛下所主导!」「陛下不敢明着逼迫刘知之,朝中并非是他的一言堂,诸多将军,大臣,都不会允许他这麽做,他就暗中用这些小人的伎俩!!」众人有些惊讶,「那我们该怎麽办呢?」「素抬,你持商贾过所,佯装成贩马的商人,迅速前往朔州,将这里的事情告知给知之的麾下!」「一定要迅速!」「要看清楚人,朔州那边,田子礼是可以相信的,你也认识他,到了之后,直接去找田子礼!」「唯!!」「高陈,你以买粮的名义,前往成安,去找成安令路去病,此人跟刘知之最为亲近,成安多粮,他或许能帮的上忙.」「唯!!」贺拔呈虎目圆瞪,「其馀人,先不要外出了,多联络朋友,将他们都叫到我这里来!」「我在邺城,当的鸟尚书丞!!崔昂那些人轻视我,说我是边塞胡人,朝中勋贵不与我来往,说我是刘知之的爪牙!就连叔父,都说我坏了他与众人的交情,不许我去见他!!」「我何以在这里受这样的委屈呢?!」「妈的,要是事情不成,我就割掉和士开的脑袋,带着你们去投奔刘桃子!他还能亏待我们吗?!」「唯!!!」北朔。韩擒虎压低了身体,领着浩浩荡荡的数千步骑,沿着山间小路飞速前进。马蹄声格外的清脆。这官道变得好走了许多,他们走过了一处山路,终于来到了平坦宽阔的官道。远处的村镇空荡荡的,看不到人烟。韩擒虎也不意外,当即下达了命令,「迅速准备攻城器械!!」军士们当即忙碌了起来,周人虽行府兵制,却同样有辅兵,杨忠那一万步骑,算的只是精锐,并不算辅兵,通常来,辅兵不直接参与战斗,却要承担运输粮食,在前开路,建造攻城器械,做饭,设营等等诸事。民夫们迅速开始忙碌了起来,两旁的树木不断的倒下。韩擒虎则是眺望着远处的戍镇。伪齐极为重要的戍镇,白马戍。杨忠领兵前来,正式与刘桃子交战,杨忠趁着刘桃子还在什贲的机会,领着主力军队猛攻刘桃子刚刚占领下来的三戍,夺回了新安戍与天柱戍,留守的军队逃到了牛头,重新布防。杨忠没有选择稳扎稳打,那不符合他的行军风格,他决定利用齐人防线极长的特点,将敌人切开,绕开防守坚固的城寨,攻占那些交通要道,让刘桃子的命令无法传到远处的戍镇,将他们打成碎片,一一击破。韩擒虎作为先锋,他的目的地是白马,夺取白马,就可以将刘桃子围困在北朔外,除非是绕突厥,否则就别想轻易跟朔州等地区往来。齐人已经得知了消息,这沿路的村镇也都空了下来,民夫大概都撤回了戍内。韩擒虎眺望着远处的白马戍,眼神凶狠。白马戍城楼上,戍主李乞虎盯着远处的周人军队,脸色冷酷。左右副将以手按刀,「将军!!吾等请战!!」「趁着他们远道而来到时候,出兵与他们交战,不让他们打造好器械!」李乞虎严肃的说道:「城内甲士仅有数百,还不知敌人的具体兵力,不可冒然出战,守城而战!!」「便是死了,也不能丢了白马戍!!」「唯!!!」周人的大军缓缓逼近城池,高大的盾车出现在了城外,骑士和步卒们叫着,远处又卷起了滚滚尘土,根本就看不清周人的具体兵力。「杀!!!」「嗖~~~」漫天的箭矢划破了天空,双方不断的对射,韩擒虎披着重甲,冲锋在前,白马不算太坚固,城内甲士也不算很多,他要一鼓作气,一战拿下白马!!韩擒虎嘶吼着,领着诸甲士们开始了冲锋,漫天的箭矢落下,韩擒虎也不知道身上挨了多少次,手里的盾几乎都插满了箭矢,士卒们怒吼着冲上来,一架架的云梯被重重搭在了城墙上,有弓弩手不断的往城头射击,压制城内的守兵。韩擒虎身先士卒,攀登云梯,不断的往前,白马背靠着群山,三面城墙之下,皆是密密麻麻的周人,就是辅兵也加入了进来,有的举起大盾,有的死死握着云梯。不断的有士卒惨叫着摔落。「噗嗤。」城墙上落下了石头,大盾被砸破,盾牌下的甲士倒地不起。「呵!!!」云梯被几个甲士推开,士卒惨叫着,从云梯上飞了出去。韩擒虎嘶吼着,加快了速度,他一盾砸开了面前的长矛,跳上了城墙,手持大刀,左右劈砍。越来越多的周人冲上城墙。「城池已破!!」「投降不杀!!」李乞虎手持长兵,怒目圆在,看向左右,「吾等受将军大恩!!今日合该报答!!」「吾不死,城不陷!!」「杀!!!」甲士们愤怒的与登城的周人厮杀,韩擒虎连着杀了四五人,而前方却还是有源源不断的甲士冲锋而来,韩擒虎被杀的不断后退,整个人都靠在了城墙边缘。好在左右又冲上了一些甲士们,他们围绕在韩擒虎的左右,正式列阵,确保身后有源源不断的士卒能冲上来。韩擒虎的刀都卷刃了,浑身数十创,城墙内外堆满了尸体。他摇摇欲坠,好在,齐人已经没有剩下太多。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士卒也逐渐变得稀疏。他看到远处那敌人的主将嘶吼着冲进人群里,状态比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忽然,城内响起了战鼓声。「杀!!!!」下一刻,各个城墙的台阶处,冲上来了一群士卒们,这些士卒们手持武器,体力充沛,他们大多没有披甲,武器也相当的简陋,身材也算不上高大,可对体力见底的周人来说,这忽然出现的生力军,实在是天大的打击。韩擒虎都没有反应过来,各处便都被这些有生力量所占据。他们冲杀上来,不断的杀死挡在面前的周人,越杀越猛。「杀!!!」喊杀声再起。敌人就像是完全没有具体的数量,正源源不断的从台阶冲出来,冲上城墙。韩擒虎又惊又怒,「辅兵?!哪里来的这麽多辅兵?!」而下一刻,他看到远处那些冲上来的士卒,有的拿着锄头,有的举起斧头,有的拿着猎弓。这他妈的还是士卒吗?!裹挟民夫上阵作战??全副武装的精锐甲士刚刚举起了盾牌,那破刀破棍破箭便一同落下,甲士惨叫着,盾牌离手,下一刻,他就被那几个人压倒,直接被淹没,再无声息。看着自家精锐的甲士被一群辅兵民夫给杀死,韩擒虎目眦欲裂,心痛不已。「撤!!撤!!」(本章完) 第230章 联手摘桃 韩擒虎坐在地上,随军医为他拔下甲胄上的箭矢,处理伤口。军士们坐在周围,望着远处的城池,一言不发。韩擒虎皱起眉头,看向了左右,「裹挟民夫来守城,这便是齐人的德性了!」「城内的甲士已经没有多少了,不过是些民夫而已,我们下次强攻,他们便再也挡不住了!」「夺城之后,我亲自为军士们上表,所赏赐的耕地翻倍!!我自己的赏赐,也要拿来分发给众人,谁若是战死了,由我来抚养其家人!!继续军户,绝不出籍!!」「诸军士能杀一甲士,我便赏战马一匹!上不封顶!!」韩擒虎毫不在意身上的伤痕,大声的对左右说道。军士们原本失落的脸色当即缓和,他们纷纷欢呼了起来。城墙之上,李乞虎手持长矛,盯着远处的周人,军士们正在清理尸体,诸多行军医在城墙上来回的走动,包扎伤口。一位将领低着头,站在李乞虎的身边。「将军.我.」「你为何提前冲杀出来?」「局势危急,我不敢再继续等待。」李乞虎皱起眉头,「那些民夫又是怎麽回事?」将领当即慌了,「这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只是带着辅兵冲杀出去,后头那些都不是我的人马」此刻,一位灰白头发的老人大步走到了李乞虎的面前,「李将军!」「您勿要责怪副吕将军,都是我们自作主张」那老人板着脸,严肃的说道:「将军对我们有天大恩德,我们一直都找不到报答他的机会,当下正是时机。」「我们全家人都是因为将军才能存活,授予了耕地,又让我的两个孩子去了学室为吏,老夫过去也跟周人打过仗,如今也没有多少时日了,若是能为将军带走一个周人,那我便值当了!」听到他的话,远处几个带头者纷纷点头。「我们便是十个,一百个换他一个,那也值当!」「除非我们先死绝,否则便不使他贼人进城来!!」「杀!!」「杀!!!!」有人高呼,很快,整个城墙内外皆有人响应,喊杀声接连不断,震耳欲聋。城外的韩擒虎听着城内冲出的那冲天的喊杀声,脸上的笑容一凝,眼神渐渐变得惊惧。北恒,辛山南长城。姚雄站在将台,看着下方的诸多将士们。只见他身材魁梧,披着甲胄,相貌肃穆,格外的威严,浑身都透露出大将的风范,令人不敢轻视。他看向了众人,大声说道:「伪周勾结突厥人,一同来犯。」「长城外的突厥人越来越多,牛川,怀荒,柔玄,一直到安州,这沿路千里,皆是突厥人的骑兵!」「有人说他们有二十万!」「有人说他们有十万!」「我不管他们有多少!!过去,我们驻扎在这里,让他们寸步难行,到如今,也不会有什麽变化!我只愁他们来的太少!不够吾等分取赏赐的!!」「张黑足的援军正在路上!吾等岂能让他来分了我们的军功呢?!在他到来之前,怎麽也得崩了突厥几颗牙?!」几个将领哈哈大笑,军士们纷纷用刀击打盾牌。「这帮人竟敢大摇大摆的在长城之外设营,是觉得我们不敢出去吗?!」「大好军功在前!!我率诸位取之!!」「杀!!!」姚雄当即翻身上了战马,他面前的军士们纷纷开始做准备。长城之外,突厥人的民夫正在修建营寨,浩浩荡荡的骑兵来回的巡视,整个原野上,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突厥骑兵。突厥可汗亲自到来,十馀万的骑兵在边塞排列,延续千里,牛羊成群,民夫们临时打造住所,只等到杨忠那边传来好消息,他们便一同南下,穿破诸多防线,杀进恒州。城门缓缓被推开。下一刻。「轰隆隆~~~」重骑兵鱼贯而出,姚雄披着甲胄,胯下的骏马也是如此,铁一样的怪物组成了前军,当他们开始跑动的时候,整个地面都开始颤抖起来。正懒洋洋的在对面设营的突厥人,猛地反应过来,他们迅速集结,准备反击。一望无际的塞外,骑兵们开始对撞,片刻之间,人仰马翻。四处都是战马的嘶鸣,甲士的怒吼。姚雄打得很有冲击力,他没有理会那诸多的骑兵,直直的冲向了远处的旗牙帐,在北恒待了很久,姚雄已经充分的掌握了塞外作战的办法,突厥人极为难打,他们有大量的铁器,武器同样的精良,且马术精湛,刚刚击破了草原霸主,作为崭新的新力量,他们的战斗力正处于上升的强盛期。他们有着大量参与过柔然战争的老卒,组织力不弱于周齐的精锐,被打散了还能再次聚集起来作战。姚雄一出击,就几乎被团团包围,前方所能看到的地方皆是刺向他的武器,军队顿时开始减员。可姚雄敢冲出来,就是有把握的,突厥骑兵,在小规模作战时极强,当他们以千人队的形式作战时,姚雄都被打崩了好几次,几次都差点死在阵中,被左右给救出去了。可一旦他们开始聚集,以万人以上的规模来作战时,就不可避免的出现混乱,况且没有保护主旗的意识,主旗主将身边只有自己的亲兵,其馀人都只是配合他的战术来作战,他们的主将并不将大军当作一个整体,而是作为多个整体协作的方式,每个军官都可以有自己的想法.没有固定的阵型和战术,主将指挥粗糙,这就容易出事。姚雄左右突击,在人海之中一路杀向了敌人主旗的位置。十万人是不能堆积在一起的,突厥骑兵分布在千里的边界线上,此处的军队不到万馀人,即便如此,还是比姚雄的骑士要多的多。姚雄看到了敌人的主将,那是个穿着精致金丝甲胄,脸色稚嫩的后生,此刻正在不断的对着左右嘶吼着。旗帜不断的变化,号令声响起,这是要求诸军队保护主将。这就是指挥整体和非整体的区别,若是姚雄遭遇这样的情况,定然会吩咐,一队撤退,二队保护侧翼,可突厥人这里的号令简单,就是下令保护主将,却不说让谁前来保护。一瞬间,敌人就开始乱了,有人想保护侧翼,有人想要阻断姚雄的道路,骑士们撞在一起,彼此挡着道路,明明是宽阔的平原,可骑士们此刻却被迫堆积在一起,许多人动弹不得。姚雄咧嘴笑了起来,再次举起马槊。「杀!!!」他怒吼着冲杀出去,马槊左右挥舞,骑士们哀嚎着倒下,他冲到了那主将的面前,主将当即逃离,旗帜摔落。军官们纷纷领着自己的军队往周围撤退,他们要看清楚局势后再做判断。姚雄拿起那旗帜,也不追击主将,转身就往城内撤退。骑士们杀出来,城门大开。可突厥骑士却没有追击,他们还在各自召回自己的骑士们。姚雄浑身血色,带出去的骑士,各个带伤,许多人都没能回来,他冲进了城墙内,将斩获的将旗展示给众人。城墙上的守军当即欢呼了起来。城外的突厥人此刻却还是分批撤离,开始逐步远离城墙,似是担心再被冲杀一次。不只是这里的,其馀地方的突厥人,也逐渐后退了些,不再逼迫的那麽紧,他们可不愿意变成主攻,他们是来跟周人抢劫的,周人还没开打,自己却在这里跟齐人打得死去活来,这实在不值当!当他们逐渐拉开距离之后,北面防线的压力缓和了许多。成安。高陈站在巷口,偷偷盯着远处。远处的马车正在缓缓靠近。前头有两个骑士开路,沿路的百姓们急忙避让,有的站在两旁行礼。成安内格外的繁华,人来人往,便是在他面前,就有几个人围着一个商贩,他们也看到了那前来的马车,赶忙停下了手里的事情,朝着马车的方向行礼拜见。高陈咬着牙,看了看周围,蓄势待发。下一刻,他冲了出去,他朝着那马车狂奔而去,两个骑士已看到了他,匆忙举起了手里的长矛。「路公!!草民有冤!!!」他飞出来,却是猛地跪在了车边,整个人都贴着地面。那两个骑士举起长矛,却又没有落下,惊愕的看向了后头的马车,路去病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随即迅速下车,正要走上前,骑士赶忙挡住他,骑士将高陈抬起来,上下摸索,没有摸到武器,这才将他推到了路去病的面前。路去病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他身材高大,皮肤乾净,牙齿整齐,不像是底层出身。「你有什麽冤情?」高陈抬起头来,看了看左右的骑士,皱起眉头。路去病便让人将马车停靠在一旁,让骑士们在远处驻守,再次问道:「你有什麽冤屈?」「路公,我是五兵尚书右丞贺拔呈麾下亲随。」「我家主派我前来,将一件关于安西将军的要事告知您。」路去病一愣,拉着他上了车,马车继续前进,路去病看到他的手臂正在渗血,他有些惊愕,「到底怎麽回事?!」贺拔呈这个人,路去病是知道的,当初跟着桃子在边塞袭击了厍狄回洛,结果丢了镇将军的官职,被带回邺城,倒也没有受到什麽惩罚,还做了官。高陈低下头来,面带泪痕,「路公,我到来之后,就去了县衙,将要拜见您的大事告知了看门吏,看门吏说您不在,让我改日再来。」「我这刚刚回去,就遭遇了袭击,我同行的兄弟四个,全部都被杀了,只活了我一个,东躲西藏,也不敢再去官署,就只好在这路上堵住您的道路。」路去病大惊失色,「我这几天都不曾离开过官署,看门不好!」路去病顿时意识到了什麽,他赶忙再次探出头,下令道:「返回官署!」「派几个人去许老吏的府邸!!若是看到他,就将他暂时拿下!!要生擒!!」骑士们一愣,却还是赶忙冲了出去。高陈这才将邺城里的事情告知给了路去病。路去病皱起了眉头。「狗贼!」「奸贼!!」路去病骂道:「都是因为这些小人,社稷方才如此动乱!和士开这个小人,过去就是如此,那崔昂,更不是什麽好东西,过去,他的儿子曾在这里担任祭酒,你不知道,当时我还以为他儿子是什麽好人,对他很是敬重,他有个亲信唤作肥宗宪的」高陈惊呆了,无奈的打断了对方,「路公.我还得急着回去告知消息。」「家主说您这里粮草充足,若是庙堂真的断了送往塞外的钱粮,您有办法来解决。」「成安的粮食还算是充足!你且放心吧,我会想办法解决的!只是成安距离邺城太近,我不好公然送粮,朝中的贤才们,几乎都被驱赶,我也没有认识的人了」「不过,我认识兰陵王,我可以将这件事告诉他,让他来帮忙!」「兰陵王,最为贤才,他为人良善,仁义,过去他刚.」「路公!!!」高陈再次打断。「那我就先回去复命了。」「你勿要着急,我找个医师给你看看,再派别人去找你家主,现在外头的人肯定都盯上你了。」路去病皱起眉头来,「那看门的许老吏,在县城多年,与我们都很亲善,他不可能是和士开所派来的人,可你遭遇袭击的事情,分明与他有关,这些年里,成安的贼儿军极为猖狂,我想他可能是伪周的奸细!!」当他们回到官署的时候,许老吏早已不见了踪影,说是昨日就请了假回了府。没过多久,路去病所派去的骑士们也回来了,许老吏的府邸已经空了,没有人居住,可城门吏都不曾见过他,根本就没有出城。邺城。和士开精疲力竭的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他的府邸格外的奢华,比当初的高归彦还要奢侈许多,这服侍了一天的皇帝,和士开只觉得困乏,正要回去睡觉,却有奴仆前来禀告。「家主!」「有一个方士前来,说是有大礼要送给您。」和士开笑了起来,自从他担任侍中之后,就总有人前来投奔,其中有很多奇人异士,他都没有拒绝。他缓缓坐在了上位,大手一挥,「正好,去将郑道谦叫来,我让他帮我看看这方士能力如何。」有奴仆为他更换衣裳,有人则是拿来了诸多佳肴。和士开大口吃着饭,郑道谦到来之后,和士开便让他坐在一旁陪自己吃。作为最早投奔自己的人,和士开对郑道谦颇为重视,赏赐给他许多美人,钱财,还挂了官职。和士开对麾下人倒是从不吝啬。就在他们攀谈的时候,那方士被带了过来,是两个人。一个老人,一个女子。和士开惊愕的看着这对组合,他指着那女子嘲笑了起来,「莫非这女人也能占卜吗?」老人后退了一步,低下头来,女子却笑了起来,「和公说的不错,我最擅长占卜。」「哦?」和士开意识到了些不对,他看向了左右,即刻就有武士站在了他的身后。和士开这才问道:「那你要占卜什麽呢?」「我占卜和公如今操办的大事。」「哦?大事?」和士开眯起了双眼,「那你先占卜,我看看是对还是错。」女子缓缓擦掉了脸上的灰尘,露出了那绝美的脸,和士开却没有多看她一眼,眼神冷淡,美人他玩的多了。女子轻声说道:「我占卜到和公要操办的大事一定会失败。」「我占卜到您与崔昂所密谋的事情,被右丞贺拔呈所发现,他派人告知了成安的路去病,此刻,贺拔呈的门客就在路去病的身边,他们正准备将事情告知高长恭,高浟等人。」「他们会提前埋伏在肆州,等着您的人开始换粮食的时候,忽然杀出来,以确凿的罪证,逼迫皇帝对崔昂和您下手,当然,同时会顺利的将粮食送到刘桃子的身边去。」和士开猛地站起身来,猛地夺走了一旁武士手里的佩剑,快步冲到了女子的面前。他将手里的剑对准了女子的喉咙。和士开浑身都因愤怒而颤抖着,他瞪圆了双眼,嘴唇哆嗦着。「你,你到底是什麽人?!」「我只是一个方士而已,前来此处,就是为了谋取个富贵,若是您不相信我的话,现在就可以派人去贺拔呈的府邸,让贺拔呈过来,若是他愿意前来,就是不知情,若是他跑了,或者带着人要来杀您,那就是知情了」「如何?」和士开瞪圆了双眼,「放屁!!你分明是刘桃子派来的.」「和公,勿要慌乱,失了心神,我说的是真是假,您派人去试试不就知道了?」「至于我的身份,您就当作是方士,问清楚了,对您又有什麽好处呢?」「我与您一样,都想要了刘桃子的性命,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目的。」「若是您愿意接纳,我还有很多很多的消息,保证都是您所不知道的,我们联手,杀了刘桃子,刘桃子死后,您就再也不会见到我如何?」(本章完) 第231章 杀天使! 邺城,漳水。一行骑士沿着岸一路狂奔,马蹄声被急促的流水声所覆盖,左侧的灌木之中,不知惊起了多少鸟兽。贺拔呈勒马,跟随他的亲信们顿时停下来。贺拔呈大口喘着气,看向了左右,确定没有伏兵,这才缓缓看向了自家的亲信们。这些人之中,似是有人泄露机密。自己刚刚准备对付和士开,和士开便派人召见,这将贺拔呈吓得不轻,意识到事情败露,他在答应对方会去拜见后,便领着众人,以轻骑从后门逃离,一路逃出了邺城。他的家眷尚且在边塞,也没有什麽好担心的。而以他的身份,进出城门也并非是什麽难事。可最让他难受的是,面前这些亲随之中,似是有人背叛了他,是他们,还是自己已经派出去的那些人?贺拔呈不愿意这麽想,他板着脸,一言不发。亲信问道:「家主,我们往哪里去?!」「和士开已经知情,留在邺城,便是一死,我叔父绝对不会为了我而得罪和士开。」贺拔呈分析了起来,「我们先去成安,见过路去病,问清楚情况,之后再想办法前往朔州,另作打算!」他再次看向众人,他很想面对面的问一问:到底是谁出卖了他,又为何要出卖他。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他们休息了片刻,便再次马不停蹄的朝着成安的方向狂奔而去。和府内。和士开坐在上位,脸色阴沉,听着军士们的禀告,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贺拔呈果真是跑了。这两人说的是真的!!和士开咬着牙,看向了一旁的郑道谦,「郑公,为我推算他们的位置,我要派人去杀了他们!」郑道谦当即开始作法,像这样简单的推算,似是用不到什麽法器,他只是用了自己的手指,嘴里念念有词,过了片刻,他方才坚决的说道:「是往成安跑了!」和士开看向了身后的奴仆,「来人啊!!」张思燕笑了起来,「和公,勿要着急。」「如何,您现在相信我的话了?还愿意与我们合作嘛?」和士开搓了搓手,看向了一旁的郑道谦,郑道谦缓缓点头,他咬着牙,劝说道:「和公,刘苍头恶贼也,当初他是如何凌辱您的?您莫非是忘却了嘛?」「如今有这般强援,难道不是除掉刘苍头的最好机会嘛?」和士开看向了张思燕,「好,我答应了。」「不过,诸事都要听我的.事事都要禀告。」「那是自然。」「你们先帮我杀了贺拔呈」「和公,贺拔呈无能庸碌之人,不足挂齿,他叔父是当朝太保,出身勋贵,您如今没有什麽证据,若是要杀他,只怕也不容易。」和士开眯起了双眼,哦了一声。一旁的郑道谦看的清楚,和士开压根就没有想杀贺拔呈的想法,不然,他派人去召见的时候,就该将军士一同派过去,再不济也可以在城门伏击,可他却没有这麽做,他只是进行了一次小试探,让贺拔呈暴露了自己的想法,而方才这句,又是在试探对方。和士开肯定是知道对方乃是韦孝宽的部下,他说要杀贺拔呈,还是在试探,他想看看对方到底是真的来杀刘桃子,还是利用自己来搞破坏,杀贺拔呈对和士开肯定是没多大好处的。郑道谦再次打起了精神,可万万不能松懈,自己没有插手贺拔呈的事情,这是对的。看着和士开对自己推心置腹的,可他跟崔昂密谋的事情,自己甚至都不知情!!和士开又问道:「那就如此放过贺拔呈了嘛?」张思燕说道:「和公,贺拔呈并不重要,您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遣一个心腹之人,领兵前往成安,捉拿路去病,以及张家村的众人。」「这些人对刘桃子来说,都是最重要的,将他们带回邺城,暂时关押起来,刘桃子便不敢行凶,胜算就有了二成!」和士开摇着头,「刘桃子根本不在意这些人的死活,他连他阿爷的死活都不在意。」「不,刘桃子非常在意,就是因为太在意了,所以他才做出一副无视的模样,他在成安的亲信们,频繁的去联络他,可他从不回信,也不派人联络,这都是在保护成安之亲信。」「其馀那些亲信倒也好说,就是路去病这个人,他是刘桃子的心腹!此刻又在最靠近邺城的成安,他在成安拉拢人心,招兵买马,与边塞往来密切,万一有什麽变化,他可是能在半日内赶到邺城来的。」和士开抿了抿嘴,「你或许不知道,这庙堂里,并非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也不是陛下一个人说了算。」「高浟对这个路去病极为重视,今年两次为他表功,我没法杀他。」张思燕缓缓坐在了一旁,不动声色的说道:「我听闻,高归彦还被关押在邺城里,路去病,似是高归彦所举荐?」和士开眼前一亮,「若是涉及谋反.或知情不报,那高浟也护不住他。」「您先前将陆杳,王晞,崔季舒等人赶出中枢,这一点非常好,当下庙堂里,虽有高浟,可高浟跟刘桃子几乎没有往来,没有人为刘桃子张罗,那我们就可以逐一击破。」「刘桃子的危害,远胜杨忠。」「这军事上,自有杨忠来教他,而这政务上,您得教教他。」「最好让他应接不暇,双双失利。」「庙堂之中,那些亲近刘桃子的人,都得暂时打下去!」和士开幽幽的说道:「刘桃子势大,段韶,娄睿,斛律光,斛律羡,高长恭,高延宗,都与他极为亲近,不好出手。」「我先前提议让高阿那肱领兵前往,段韶便直接让高长恭作他的副将,高长恭是诸侯王,高阿那肱哪里能压得住他?!」「这件事不好办。」「和公糊涂啊。」张思燕笑着说道:「段韶,娄睿等人,可以派往平阳,让他们提防那边的强敌,斛律光坐镇并州,他向来不插手政务,根本不必担心,至于高长恭和高延宗,他们不过是小子而已,只能以诸侯王的身份作威作福,要压住他们,只需要派一个亲近而不亲近刘桃子的诸侯王就是。」「博陵王高济,如今就在定州,可以让他带人跟高阿那肱会合,有他坐镇,还怕什麽高长恭和高延宗?」和士开舔了舔嘴唇,「博陵王」这位博陵王高济,是神武帝的十二子,他跟高淹高浟等人不同,主要是.他是娄太后生的。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跟高湛是极好的盟友,关系比那些同父不同母的家伙们要亲近的多。对方给的这个建议让和士开很是心动,可他有些担心这位博陵王压不住高长恭等人。这位博陵王高济,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过去文宣皇帝还在的时候,他跟着文宣皇帝外出征战,走到了一半,依稀见到了母亲的身影,格外的思念,就逃走了,文宣皇帝大怒,掏出刀要砍杀他,从那之后,高济时不时的精神恍惚,前后找了许多名医,却无法医治。不过,当下能找到的亲近皇帝的诸侯王也不多了,和士开咬着牙,还是认可了对方的想法。就让他去压制高长恭!和士开又说道:「将军们的事情倒是好说,这最大的问题,又该怎麽办?」「谁来压制高浟呢?或者如何驱赶他?罢免他?」张思燕回忆着将军在书信里的交代,「若是没办法将他赶走,那和公带着陛下离开,将他丢在邺城不就好了?」和士开猛地起身,「你的意思是?」「陛下领着些亲信前往晋阳,将高浟等人留在邺城坐镇,而后就可以无所保留的对付刘桃子了。」郑道谦坐在一旁,汗流浃背。和士开从府内走出来,驾车急匆匆的赶往了高归彦的府邸。高归彦那热闹的府邸,从外表上来,没有任何的变化,高大的院墙,金壁辉煌的建筑,那郁郁葱葱的护墙林。甲士们手持武器,在院墙周围来回的巡视。和士开驾车直接进了府邸内。原先热闹的府邸,此刻变得无比的寂静,里头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四处都是静悄悄的,偶尔有甲士来回的走动,甲胄碰撞,使府内的氛围变得更加肃杀。和士开在甲士的带路下,朝着后院走去。越是往里走,就越是能感受到那种萧瑟。奢华却空无一人的府邸。甲士推开了门,和士开走进了屋内。高归彦坐在床榻上,门口有两个甲士盯着他,高归彦并没有被捆绑起来,依旧是待在自己的府内,只是他神色憔悴,看起来格外的落魄。听到开门声,他猛地抬起头来。和士开笑呵呵的行礼拜见,「拜见大王。」「你来做什麽?」「我是来看看大王的,陛下让我问问您,为什麽要谋反呢?」高归彦一颤,他赶忙站起身来,辩解道:「我不曾谋反,只是因为高元海这些小人都位列在我之上,故而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若是陛下让高睿来,我又怎麽会起兵呢?」和士开点着头,「大王,当下我有一件好事。」「若是大王愿意帮我,我也愿意帮帮大王。」「哦?」「听闻大王起兵的时候,曾写信给成安令路去病,让他相助,他也答应了您,有这件事嘛?」和士开直勾勾的看着高归彦,高归彦顿时领悟。这一刻,高归彦眉头紧锁,神色恍惚。或有那麽一个瞬间,他想起了自己领兵讨伐强敌,想起了自己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看着沉默下来的高归彦,和士开笑着说道:「只是一个小忙而已,也就是您一句话的事情,而您现在所面临的,也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情。」高归彦几次握紧了拳头,又几次松开。他缓缓抬起头来,嘴唇都在颤抖着,他的眼神变得格外锐利,原先蜷缩起来的整个人都舒展开。「我跟你这契胡不一样.我是大齐平秦王,我以军功拜将我不会靠谋害他人来活命.」和士开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对自己的浓浓鄙夷。他仰头大笑,「我还真是浪费时日啊,这种事情,有个书信就好了?我还特意来找你,本想着让你活命,不曾想,大王这般有骨气。」「好说,好说,明年我不会忘了祭祀大王的!」和士开起身,不屑的离开。高归彦怎麽说都不重要,反正见过了,自己说了算,不行就找出一份他们互通的书信就是了。接下来就得去拜见皇帝,开始着手施展韦孝宽的诸多建议了。第一个便是抓住路去病和张家村的那些人。成安。一行骑士匆匆来到了城墙之下。为首者手持节仗,怒目圆瞪,身后跟着百馀轻骑,皆是轻甲。城门口的士卒们大惊失色,见到那节仗,便是吓得匍匐在地上,不敢动弹,这行人直接冲进了城内。城墙上挂着许多人头,血淋淋的,此刻正随风飘荡,看着这些轻骑冲进城内。一时间,成安大乱,原先那平静祥和的气氛被这些骑士们粗暴的打断。商贩们四处逃离,百姓们哀嚎,他们也不放慢速度,就这麽一路横冲直撞,若是有人拦路,便也死在马蹄之下。他们就这麽冲到了官署前。他们在官署前勒马停下来,天使快步上前,叫道:「成安令路去病速速出来接旨!!」官署内早已是一片混乱。使者等候了片刻,路去病便领着众人快步走出了官署。走出官署,路去病却是看向了这官道。远处躺着许多的尸体,地面上的血痕一路延伸,路去病也不知能延申到哪里去。他的脸色瞬间铁青。使者同样愤怒,他再次举起手里的仗,「路去病!!我乃黄门王松之,手持天子节,见节何不下拜?!」路去病收起了怒火,平静看向了王松之,行了大礼。王松之甚至都没有出示诏令,他大声的对路去病说道:「有人揭发高归彦曾写信于你,要你协助他造反!!」「陛下有令!即刻捉拿路去病,带回邺城审问虚实!」路去病这才抬起头来,「不知是何人揭发?」王松之微微仰起头来,「这与君无关。」他跟路去病有些恩怨,先前路去病担任侍御史的时候,曾弹劾他受贿,使得王松之差点被杀,好在后来投奔了和士开,方才再次得到了出头的机会。而当下,他持着皇帝节,却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报复路去病了。让你这厮再害我!看我这一路上怎麽折磨你!!王松之的眼里满是得意。他左右的骑士下了马,走上来擒拿路去病。这一刻,路去病突然抽出了长剑,对着那王松之一投,「噗嗤~~」长剑顿时扎进了王松之的胸口。王松之捂着胸口,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路去病,又举起手里的节仗,想要说些什麽,轰然倒地。「贼人假传圣旨!捉拿伪周奸细!!」路去病大声叫道,下一刻,官署内便冲出了一大群的甲士,贺拔呈领着这些人,直接与前方的轻骑们碰撞在一起,成安兵跟其馀地方的士卒不太一样,他们要精锐的多,而面前这些轻骑,在巷战里明显的不占据任何的优势,甲士们几乎是一瞬间就打翻了这些骑兵们。他们怎麽都不曾想过路去病敢直接杀官造反,有人想要逃离,只是从三个路口都有骑兵前来包抄,片刻之后,这百馀人的轻骑不是死便是降了。贺拔呈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快步走到了路去病的身边。他浑身都在颤抖。他们刚刚杀掉了持天子节的使者,这罪行比高归彦也轻不到哪里去。他看向路去病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对。贺拔呈到达成安之后,路去病便与他合谋,路去病当机立断,认为皇帝跟安西将军再也不可能和睦相处了,当即就将高湛所派遣的成安尉与县丞骗到府内,直接动手杀死。贺拔呈多次听过路去病的名字,都说他为人宽厚良善,有仁者之风。可见了面才知道,那些都是假的!!这动手的速度那叫一个迅速,行事那叫一个凶残!就这还说什麽仁者之风??路去病看向贺拔呈,「贺拔君,我已经派人准备好了众人,安西将军以及他麾下众人的家眷,此刻都聚集在南城门,您就带着他们绕路这是舆图。」「带着他们前往朔州,那是不可能的,其中许多老人,朔州又太遥远。」「您带着他们前往黎阳,那里有个乡,是空着的,没有活人。」「我派人跟黎阳太守石曜联络好了,那位石君是自己人,安西将军曾多次夸赞过他,可以信任.您就护着他们躲在黎阳,勿要轻举妄动,且等我们这边的消息。」贺拔呈皱起眉头,「不如您与我一起走,这杀了天使,您留下来便只有一死了。」路去病摇了摇头,「我不走,我还有大事要办。」「这大齐,并非是没有贤明的人,贤人志士上下一心,便不惧他什麽昏君佞臣.」(本章完) 第232章 败杨忠! 什贲。刘桃子披着重甲,手持马槊,站在最前。在他身后,则是有数千骑士,排成一列,占据了高坡,各个披甲,眼神凶狠。狂风吹来,旗帜不断的飞舞。战马缓缓摩擦着前蹄。而在他们的对面,同样是有着列阵以待的骑兵,一杆大大的杨字旗飘扬在他们阵型之中。茫茫大漠之上,两军对峙。杨忠手持马槊,纵马上前,他的战马通体漆黑,披着甲,格外的高大,杨忠本人,同样也是重甲护身,整个人都被包裹起来,他的脸色刚毅,死死盯着远处的刘桃子。双方正式交战已经超过了一个月。面对这位被韦孝宽吹上了天的年轻将军,杨忠心里还是颇有些不屑。他打仗的时候,这个毛头小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奶呢!一万精锐,夥同辅兵,野战力量并不弱,而对方的军队虽然多,却要驻守各地,彼此分散,还要面对来自恒州方向的大规模突厥骑兵,杨忠并不怕自己打不赢。杨忠就派遣老将军杨纂去攻打金河,韩雄攻打万寿,李穆和田弘进军怀朔武川,元寿跟韩擒虎攻打白马,王杰和尔朱敏则是绕北路前往恒州外与突厥人联合进攻怀荒。至于他本人,则是领着其馀几个将军,攻打被新占领的三戍。可战事没有杨忠所想的那麽顺利。攻无不克的老将军杨纂在金河失利,他一度杀进了城内,结果被城内的辅兵民夫给打出去了,而后遭受了边兵的袭击,伤亡不小。刘桃子的辅兵操练的不错,虽不足以外出野战,可守城却绰绰有馀,加上那些操练过的民夫,城防力量上升了许多,而边兵就可以拉出去野战了。韩雄在万寿与破多罗喾鏖战,至今没能获胜,还在不断的交手。而李穆和田弘在怀朔武川交界地被敌将吐奚越,刘成彩伏击,对方惨胜。元寿更是差点将命都丢在了白马,要不是韩擒虎护着他,差点就被贼将李乞虎给生擒了。战绩最好的是杨忠本人和王杰,尔朱敏。杨忠夺回了天柱,新安二戍,尽管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可总算是获胜。而王杰等人与突厥骑兵绕路击破了姚雄的防线,杀进了北燕州,正绕路准备攻打恒州。杨忠缓缓看向远处的刘字大旗。嗯,确实厉害。难怪韦孝宽会如此夸赞,别的本事且不说,光说这蛊惑百姓的本事,那还真是一流。各地的辅兵民夫乃至百姓,都协助他来守城出击,他的斥候们被农夫袭击,泄露消息,杨纂破城之后,在城内甚至遭遇了城内百姓们的反击,按着他的说法,连老弱妇孺都出门开始袭击他的军士。杨忠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可他觉得,这一切都结束了。他攻占二戍之后,佯作继续猛攻牛头戍,实际上却迅速北上,切断了刘桃子的后路,将刘桃子围困在了什贲。接下来,只要杀了他,朔恒就要被自己所击破。刘桃子举起马槊,同样指向了远处那纵马上前的将军。「只要杀了他,战事就算结束了。」战鼓声响起。刘桃子领着骑兵,随着鼓点有节奏的纵马往下,他们并没有选择冲锋,就是以一种平稳的速度缓缓前进。「咚~咚~咚~」战马优雅的仰蹄,骑士们一上一下,皆握紧了手里的武器。杨忠即刻下令,他的令旗开始变幻。下一刻,他的大军一分为二,前头的骑士们没有动,而后排的骑士们开始调头,缓缓后退。与前方的骑士们拉开距离。前方的骑士们举起马槊,有盾手上前,位列在骑士们的周围,盾牌彼此交接,组成了铁阵,长矛从大盾之中伸出来,犹如树林。当今刘桃子位于高处,更有利冲锋,前排抗住敌人的猛攻,只要挡住这第一轮的冲锋,他们的后排就无法再冲锋第二次,而拉开了距离的后军就可以趁机猛攻。刘桃子这里的令旗打出。战鼓声渐渐变得平缓,他的军队停止了前进,全军同样一分为二,左翼的军队开始掉头远离中军位置。杨忠皱起眉头,再次打出了令旗。轻骑们主动出了阵,开始迅速往前,给与压力,准备好进行轮射,打断对方的换阵意图。刘桃子这边的战鼓声再次响起,同样轻骑皆出。一时间,两边的军令不断的变幻,阵型多次调整,时而聚集,时而分散,时而更换主攻防线,时而后退驻守,双方都不曾交手,却已经试探了数十次。杨忠和刘桃子都是死死盯着对方,都不曾有半点怠慢。杨忠尝试了许多次,却没能打乱对方的阵型,对方依旧是保持着地形上的优势。忽然,杨忠哈哈大笑,他看向了左右,「休息!!」「吃饼吃水!!」骑士们根本不多问,他们纷纷从怀里拿出了水袋和饼,体力耗费最大的步卒则是坐下来休息。「咚!!咚!!咚!!」下一刻,刘桃子这里战鼓声轰鸣,骑士们当即开始了冲锋。杨忠再次下令,「迎战!!」步卒当即列阵阻挡,骑士们丢弃了手里的水袋,刘桃子的骑士们狂奔而来,地动山摇,刘桃子冲锋在前,当他领兵冲杀到敌阵之前的时候,敌人已经摆好了防御阵型,敌人后军位置上的骑兵们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备,杨忠对冲锋距离的把控极为精准,他知道方才那个距离下,能在与敌人真正交手前做好反击准备。青狮高高跃起,跳过那盾牌长阵,直接杀进了敌阵之中,刘桃子手中马槊左右挥舞,左右几个骑士被打落下马,大军狠狠撞击在一起,一时间,人仰马翻,骑士们纷纷摔落在地,盾牌被冲撞开,步卒直接飞了出去。长矛刺进冲锋骑士的胸口,连人带马,皆哀嚎着死去。刘桃子的冲锋极为凶猛,他左右突进,愣是在对方的前军位置上撕开了缺口,可他们的冲锋速度还是不可避免的减弱,如此冲了百馀步,就被敌人的步骑所阻挡,前进速度当即削弱。杨忠当即下令,他后方的骑士们冲锋而来,而挡在刘桃子等人面前的步骑则是开始分散阵型。如此一来,就是刘桃子遭受敌人的冲锋,刘桃子却不管这些,他直勾勾的盯着面前那将旗,奋力厮杀,马槊不断的挥舞,一个又一个敌人倒下。双方混战,喊杀声冲天。每一刻都有人死去,死无全尸。杨忠就这麽看着刘桃子硬凿到了中军位置,他看向刘桃子的眼神有了些惊愕,刘桃子让他想起了另外一个齐人,同样的战术,同样的打法。杨忠咬着牙,却没有选择后退,他怒吼着,纵马上前。下一刻,杨忠高举马槊,出现在了刘桃子的面前。刘桃子的马槊狠狠砸向了杨忠的头颅,「嘭~~~」两人的马槊狠狠砸在一起,刘桃子一个踉跄,杨忠双手发抖,马槊险些落地。「呵!!」刘桃子再次挥砍,杨忠一个压身,几乎是贴着马,躲开了挥砍,又朝着刘桃子腹部刺去,刘桃子略微后仰,同样躲开了对方的刺击,马槊举起来,再次劈砍,杨忠横着马槊,上前迎接。「嘭!!!!」杨忠的脸色变得血红,两只手抖动了起来,他猛地推开了马槊,两人继续纵马前进,算是过了一个会合。杨忠调转马头,再次冲向了刘桃子,两人纵马飞奔而来。「嘭!!!」两人来回的交手。再往后,两人乾脆就不打会合了,直接并肩飞奔,马槊不断的彼此轰击,无人能挡。骑士们依旧是在血战,到了这一刻。双方都没有了指挥,没有了军令变化,所有人都在拼杀,士卒们劈砍面前的敌人,而后又被骑士所刺穿,马腿被步卒砍断,骑士仰头倒下,又不知压死了多少士卒。杨忠的骑士们冲锋而来,齐军的冲锋被遏制,甚至开始出现后退。「嘭!!!」又是一声巨响。杨忠双手开始麻木,看着凶暴的刘桃子再次举起了马槊,杨忠瞪圆了双眼,他猛地调转马头,转身离开。有冲锋而来的骑士挡住了道路,刘桃子马槊落下,那两个骑士惨叫着倒地。amp;nbsp;刘桃子继续追击,杨忠看向了左右的战场,随即看向了副将,打出了手势。杨忠的后军停止了冲锋,渐渐放慢了速度,杨忠在几个骑士的簇拥下回到了后军位置,主将大旗开始朝着后军方向转移,敌人的阵型渐渐分散,开始不断的回防。刘桃子所面临的压力大减,他看向了左右,军队死伤惨重,仅剩的人马还在不断的厮杀。他也打出了令旗,领着其馀骑士们冲向左翼方向。骑士们似是找到了道路,纷纷跟随刘桃子往左翼冲锋而去,渐渐的,战场平息了下来。刘桃子领着存活的骑士们消失在了远处。地上留下了无数的尸体,战马嘶鸣,用头颅摩擦着面前的毫无生机的主人。杨忠喘着气,残军在他周围列阵,他目送着对方离开。他重创了刘桃子的骑兵,打残了敌人的野战精锐,似是他赢了。可刘桃子又成功突围,同样也使杨忠骑兵伤亡巨大,甚至无力追击,似是刘桃子赢了。杨忠的手哆嗦着,整个手都麻木,失去了知觉,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拿住马槊的,每一刻,手心都传来强烈的刺痛感,这种刺痛感不只是在双手,还在他的手臂,他的腹部,他浑身都疼!口中一股怪味,不知是咬破了舌头还是如何,总之,嘴里含着血水。杨忠强忍着全身上下的痛苦,吃力的看向远处。若是再年轻个三十岁.慕容延走上前,打量着面前的将军,他擦掉脸上的血痕,同样看向了刘桃子远去的方向,「将军,为何不继续打?」「他们方才就要顶不住了,再冲锋一次,就能全歼!」「不成.再打下去,便是要同归于尽。」「让各部抽调精锐,迅速送到我这里.刘桃子这里,我们过不去,不能再强攻了,徒劳无益。」慕容延抿了抿嘴,「将军,以一万精锐,本来就难以击破.」慕容延此刻都不知该说些什麽,看着遍地的尸体,他当真是心疼的要命。这些可都是精锐啊,死一个都要心疼很久。先前说好只是试探一下刘桃子,怎麽还上头了呢?杨忠低声说道:「得绕开刘桃子.」「我们不与刘桃子纠缠了,此人壮年有勇力,不好击破,此番战后,他也不敢冒然出去野战,留下几路军队继续拉扯他,我们领着小部分的精锐,绕开他,直接袭击晋阳。」「啊??」慕容延惊呆了,绕路袭击晋阳??这不是有去无回吗??「得渡河啊.」杨忠眯起了双眼,不知在想着什麽。与此同时,刘桃子迅速回兵,一路上都没有停留,到了怀朔附近,方才与吐奚越相遇。吐奚越是满脸的惊愕,拜见了刘桃子之后,整个人都因激动而哆嗦着。「吾等都以为将军被杨忠围困了,正准备出兵救援,不曾想,将军竟击败了杨忠!!」吐奚越都不知该说什麽了,过去刘桃子虽然也打过很多仗,可毕竟对手都不太行,可这次,他面对的可是杨忠啊,那可是实打实能跟斛律光,段韶,娄睿等人碰一碰的名将,就是伪周名将达奚武等人,面对杨忠都觉得自愧不如,自家将军竟能击破他的军队,杀出来从今往后,要谈论天下名将,将军的名字定然是绕不开了。可刘桃子对这件事却不是很在意。大军进了怀朔,褚兼得赶忙前往救治伤员。刘桃子则是与诸多将士们在官署内商谈军事。「将军,敌人最初是想要强攻,被我袭击了一次,而后就不敢出来,一直都在用轻骑来骚扰周围的村镇,杀人放火.」听着吐奚越的禀告,刘桃子低头看着面前的舆图。敌人分散进攻,并没有选择逐一击破,吐奚越皱起眉头,说道:「杨忠这个人,着实令人看不懂,他的野战军队更多,却没有选择逐一攻破,反而是主动分散兵力,在各地尝试进攻,也没能拿下多少城池,将军,他们不会是要让突厥人主攻吧?」「姚雄那边的防线太长,防了一个多月,还是没能防住,燕州那边还是被打开了缺口,我们是不是也要得重心放在东边?」刘桃子盯着面前的舆图,沉默了许久。「让寇流返回武川。」「将军,可是那朔州的地方军不归寇流调度啊」「无碍,先前高阿那肱前来的时候,带来了一支邺城兵。」吐奚越想了下,点点头,「好像是有这麽一件事,被分散在朔州各地了。」「让寇流将他们召集起来,迅速带回武川。」「我有重用。」「唯!!」刘桃子的视线从舆图上缓缓划过,从三戍,再到归真,安宁,朔方,延州「渡河。」就在此刻,忽有甲士禀告,甲士带来了一位来自朔州的斥候。那斥候风尘仆仆,这些时日里,为了找到刘桃子,他不知跑了多少路,遭遇了多少次的贼军,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格外的疲惫,看到刘桃子的时候,他开心的都几乎要哭了出来。他赶忙将那一大堆书信递给了刘桃子。刘桃子让他先回去休息,又让将领们去做好准备,自己则是一一翻看。书信大多都是田子礼和祖珽所书写的。田子礼的书信里说到高归彦的谋反已经平定,朔州接收了大量的亡人,此刻正在安抚。祖珽的书信更激情些,处处都不忘记说明自己的功劳,他说自己已经设法让田子礼成为了朔州司马,拉拢了诸多官员和底层吏,让高淹无法真正执掌朔州。寇流的书信,则是在抱怨祖珽,他指责祖珽在朔州贩马,收取贿赂等等。可最令人警惕的,还是田子礼说起庙堂此番运输粮食的情况,庙堂故意拖延,田子礼认为应当尽快派人从周围州郡买粮囤积,以防庙堂断绝他们的物资供应。刘桃子的脸色变得无比的凝重。杨忠在外,高湛在内。双重压迫,里外夹击。很快,骑士就从怀朔出发,朝着朔州防线狂奔而去。朔州。田府。田子礼,祖珽,寇流三人坐在正屋内。看着面前那一封封密信,三人皆没有说话。田子礼呆愣在原地,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这从邺城传来的消息,实在是有点太吓人了。先是贺拔呈派人告知和士开要在肆州更换运粮车,而后是路去病派人说可能要与邺城翻脸,随后就接到来自郑道谦的密信,说出伪周奸细跟和士开联手,准备对亲信刘桃子的众人动手一连串的消息打了田子礼一个措手不及。这些时日里,他一直都忙着安抚那些亡人,本身就忙的焦头烂额,连睡觉的时间都要去凑,如今又出了这样的大事。「哈哈哈~~~」「好啊!!」「太好了!!」「这是上天所赐予我们的机会啊!!」祖珽忽大笑了起来。田子礼和寇流看向他,眼里皆有些惊诧,寇流更是忍不住质问道:「杨忠是天下人都知道的名将,他正在塞外与兄长交战,而和士开又与敌人联手,想要谋害兄长,内忧外患,这也算是好事吗?!」祖珽眯着双眼,小手缓缓将一枚玉佩藏进衣袖,抬头说道:「当初高湛登基的时候,庙堂上下都对他抱有极大的期待,宗室全力支持。」「可他给了这些支持者什麽呢?首功之臣被他逼反,即将被杀,勋贵没得到好处,大族没得到好处,宗室没得到好处,唯一得到好处的就是和士开这些人了!」「除却和士开,还有谁会继续支持他呢?」「这次是我们夺庙堂大权的最好机会!」「你们勿要担心.子礼啊,这就不是你该去思考的事情,你就继续去折腾你那些亡人。」「这件事便让我来解决吧。」ps:看了昨日的章评,真是抱歉啊昨天我苦思冥想了好久,重写大纲,是想要写出一个军事上斗杨忠,政务上斗高湛,大家各自发挥才能,每个人都点到,而后在大强度的压力下聚集起来大爆发的内容,可能是我没写好,还是多谢大家的批评和建议,有了你们的批评和建议,才能写的更好。(本章完) 第233章 他就是贼儿军! 成安。炊烟缓缓升起,城池渐渐苏醒。悉悉索索,院落大门被打开,有男人扛着农具走出门来,大儿子跟在身后,妇人一路跟到门口,叫嚷着什麽。小贩早早就聚集在巷口,推着小车,沿路叫嚷,「收渣斗~~」东门处一夥商队朝着西市赶去,驮马载着货物,慢步向前,偶有妇人上前问价,商贾只是摇着头,指了指远处的西市,他们还不曾开张。犬吠声从院里传出来,几个半大的孩子沿着巷子狂奔,身后则是有一条同样半大的小狗,孩子们尖叫着,跑的飞快。有几个老人探出头来,看着这一幕,哈哈大笑。西城门外。进出城池的人排成了长队。路去病穿着整齐,就站在路口,笑呵呵的看着进出城门的众人。他穿着寻常,没有官服,也没有带什麽随从,城门吏几次看向他这个方向,路去病也不理会。「贵人还需要等着进城吗?」有个留着浓密胡须的商人,相貌奇特,棕发碧眼,此刻看着站在路边,无所事事的路去病,忽开口问道。路去病看向他,愣了一下,这人长得倒是跟姚雄有些相似。「我是在此处等人。」「哦,原来如此,贵人可要吃些果子,这天色炎热」「多谢,多谢,不必了,你这是从哪里运来的?」「是从徐州那边运过来的,那边熟的稍早些,坐船来邺,成安,临漳,也就这些地方能吃得起了。」这商人健谈,路去病也健谈,两人就这麽攀谈了起来。正聊着,地面却开始微微颤抖,两人停止言语,看向了远处。尘土滚滚。路去病看向了远处的城门吏,向他示意了下。他又看向了那商人,「走别的城门吧,这几天最好还是躲起来,可以往淮南那边做贸易,那边或许会太平些。」他说完,就离开了此处,迎面朝着官道走去。商人惊讶的看着他,城门吏则是迅速开始遣散众人,连他们自己都开始逃离。漫山遍野的骑士们出现在了道路上。这些骑士们戴着面具,一人多马,狂奔之中,依旧能保持着阵型,犹如狂风般,朝着成安城奔袭而来。百保。路去病挡在了官道的最前头,解下了腰间的官印,高高举起。骑士们的冲锋速度缓缓减弱,主将从他们之中飞奔而出,骑士们多雄壮,而这主将却是不伦不类。主将的甲胄有些不对劲,不是轻甲,也算不上重甲,那人也没有以面具覆脸,他的骑术都算不上精湛,看起来摇摇晃晃的。他就这麽来到了路去病的面前,路去病甚至听到了他长舒一口气,主将下了马,大喘了几口气。有几个仆从走上前来,站在他的左右。那人吃力的走到了路去病的面前,神色复杂。「路君。」路去病看向他,同样有些惊愕,「胡君?」站在路去病面前的百保主将,路去病是认识的,此人唤作胡长洪,乃是路去病过去在太学时的同窗。「你怎麽成了百保的统帅??」路去病很是惊讶,胡长洪却苦笑了起来,「路君,当下不是问这件事的时候吧?」「只是好奇,不是向来由猛将来担任吗?」胡长洪无奈的挠头,「临时担任.不过,我真定胡家,从先祖胡遵开始,也是代代猛将,怎麽就不能统帅精骑呢?倒是你,路君,你为什麽要造反呢?」「你以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当上了成安令啊,位列五品,不知令多少人羡慕,何以造反??」「我不曾造反,只是误将天使当作了伪周奸细,我束手就擒,请带我去邺城,我要见陛下,我对他有话要说。」「这你不用担心,杀天使,震惊朝野,你不想见都不行.」路去病又说道:「只是希望骑士勿要进城,城内的官吏随从,都已经逃离,只有百姓,若是骑士进城,定会引发骚乱。」胡长洪抿了抿嘴,他看向了远处的成安,「并非是我不顾旧情,实在是诏令难违,我要捉拿参与谋反者,包括那些与您亲近的人,张家村」「我连散吏都赶走了,还会留下他们吗?」「胡君要去,就派人去张家村看看吧。」「此刻,怕是已经快到了朔州,若是胡君想要立功,不妨去朔州跟安西将军要人。」胡长洪没有理会他,只是令人将他带进囚车,自己则是领兵去捉拿。路去病没有骗他,庙堂让他捉拿的人,此刻都没有了踪影,逃得逃,跑得跑。胡长洪也没有追击的想法,捉住元凶,足以交差。胡长洪押着路去病返回邺城,走在路上,两旁绿树成荫,官道平坦且宽阔,骑士们一言不发,就好像他们不是活着的人,各个戴着冰冷的面具,胡长洪甚至都没有看过他们吃饭喝水,作为主将,他有些时候还是挺惧怕这些人的。胡长洪不知不觉的纵马来到了路去病的身边。「陛下登基,胡君这一家可是要从此崛起了,恭贺啊。」胡长洪看向了一旁的路去病,没有接话,他只是感慨道:「路君还是老样子啊。」「当初在太学的时候,你的经典学的最好,大家都觉得你会成就大事,结果你却因一点小事而跟祭酒争吵,灰溜溜的离开。」「你家里人为你谋取个参军的位,你却再次跟上官不和,被罢免。」「你先前得到提拔,担任御史,我们再次羡慕你,觉得你前途不可限量,你却老是上书弹劾,连彭城王你都敢弹劾,又被外放.」「成安令啊,再进一步就是外放大州刺史.大州刺史回朝那就是仪同加身,三独坐,可你又是这样。」「何以不珍惜呢?」路去病笑了起来,「因为我这个人天性如此,不长记性,一错再错,自然无法跟同窗们这般平步青云」「路君,你勿要耻笑我,我是奉令行事,我对你并没有恶意。」「我不是耻笑,只是觉得,投奔和士开来谋取高官厚禄,实在是愧对名门先祖。」胡长洪脸色涨红,「路君!!你可勿要血口喷人!谁投奔和士开了?!」「我何曾说是您呢?」路去病还是笑吟吟的模样,胡长洪悲愤了许久,却无言以对,他低声说道:「我不喜欢和士开,不只是我,就是我大兄也不喜欢,他每次回家,都是对和士开破口大骂。」「你不知道这个人有多恶劣,陛下给我家的赏赐,他都敢吞掉一半!」「只是我姐姐很喜欢他,我们还能怎麽办呢?」路去病看向他,又看向了远处,「说来也奇怪,这做皇后的,一般都喜欢这样被宠爱的奸贼,可这样做的后果,往往都会害了娘家历朝历代都是这样,却没有人长记性,各个都如我这般,一错再错,肆无葬身之地,你过去跟我治过史,你觉得呢?」胡长洪脸色一变,顿时说不出话来。「我非谋反,和士开勾结伪周,想要谋反的人是他才对。」「什麽?!」胡长洪瞪圆了双眼,路去病缓缓说道:「斛律光不受宠爱了,故而这百保都让你暂时统帅,若是和士开也不受重用了,那这侍中三台,不都是你们兄弟七人的吗?」「做事可勿要只看着眼前的小利啊。」路去病说完,便闭上了双眼,闭目养神。胡长洪却坐不住了,「是怎麽谋反?怎麽勾结?!」「您说清楚啊!!」「您别不开口啊!!」「平日里话那麽多,怎麽到关键的时候就不说话了?!」皇宫。高湛坐在上位,脸色阴沉,眼神凌厉,整个人都愤怒到了极点。几个重臣分别坐在两侧,皆不言语。和士开皱起了眉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他知道路去病是个硬骨头,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流,这家伙若是被带到朝中,被皇帝开口审问,谁知道他会说出什麽话来。可路去病这次做的事情又太大,几乎就是抽打高湛的脸,皇帝不肯轻易罢休,非要抓过来审问。和士开花钱收买了主将,想要让路去病死在阵中,结果临出发的时候,皇帝忽然换人,让后戚胡长洪这个废物领兵出征。和士开跟对方没什麽交情,就是想临时有交情,那也来不及了。另外,这临时换人的行为,让和士开顿时警觉了起来。皇帝陛下并非是那种愚蠢的无能之人,和士开对他格外的了解,很多时候,他都是懒得去想,懒得去做事而已,这并不代表着他蠢得无药可治,他或许是意识到了些什麽东西。和士开不敢再肆意做事了。可他也不害怕,他所做的这些,都是在皇帝的暗示下进行的,若要顶罪,那便顶着好了,就是那两个方士,可能会有些问题。不过,这也算不上什麽大事,反正自己只是暂时利用他们来对付刘桃子,弄完了刘桃子,就可以弄他们,把他们也变成自己的功劳。坐在高湛面前的几个重臣彼此对视,眼神愈发的复杂。大殿内静悄悄的,悄无声息。这种氛围,令人如坐针毡,只觉得浑身发麻,不敢动弹。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武士走了进来,打破了这种寂静,有人擦起汗,有人换了个坐姿,悄悄调整。武士走进来,朝着高湛行礼拜见,高湛下令将罪人押解进来。很快,胡长洪押着路去病出现在了大殿门口。大殿之外,依稀能看到血色,城内的道路上也是洒满了鲜血。路去病被捆绑起来,就这麽来到高湛面前,被按倒在地。高湛瞪圆了双眼,看着面前这个穷凶极恶之徒,那眼神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给咬碎了吃掉。「臣路去病,拜见陛下!!」高湛听闻,当即大笑,笑声颇为癫狂。「你袭杀天使,祸乱京师,怎麽到朕面前却不敢乖张了呢?!何不大骂几声?!」路去病抬起头来,「陛下,杀天使者非我,乃和士开也!」「祸乱京师者非我,乃陛下也!」高湛头皮发麻,整个人都险些炸裂,他猛地跳起来,「杖毙!!不!!五马分尸!!」路去病毫无惧色,他继续说道:「陛下,动刀者乃是五兵尚书丞贺拔呈。」高湛示意那些甲士停下,侧头看向了一旁的贺拔仁。贺拔仁瞪圆了双眼,「胡说八道!!胡说八道!!陛下!!」和士开也赶忙说道:「陛下,此人信口开河,不知稍后还要说出什麽天理不容的话来,直接打杀了最好。」高湛却眯起了双眼,怒气渐渐消散,他重新坐下来,「贺拔呈在哪里啊?」贺拔仁有些慌乱,他看向了和士开,和士开赶忙看向了远处的武士,「来人啊,去将贺拔呈叫过来!」「和公还在骗什麽呢?!」「他不在邺城,也不在成安,此刻只怕是已经到了定州。」路去病认真的说道:「这件事,并非是谋反,而是灭口。」和士开赶忙看向了皇帝,眨了眨眼,高湛也意识到了什麽,可他却不在乎,「灭口?」重臣们此刻却打起了精神,皱起眉头看向了路去病。看到重臣的模样,高湛瞬间改变了想法,「事关重大,和士开,你且将人带下去审问」「陛下!何必要带出去审问?!」高睿缓缓站起身来,看向了和士开,他说道:「路去病方才说,是和士开要灭口,既是如此,怎麽能再将他交给和士开呢?」高睿看向了路去病,「你且说吧,他为何要灭口?」高湛看向高睿的眼神变了变。「朕觉得不必。」「陛下!!」又一人闪身而出,此人的模样跟高湛颇为相似,却比高湛要高大很多很多,他身材魁梧,跟刘桃子都差不了多少,眼神凌厉,此刻不悦的看向了和士开,又看了看高睿,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臣以为,还是应当让他说明白,袭杀天使,并非是小事。」此人唤作高孝瑜。他是文襄帝高澄的长子,也就是高长恭跟高延宗的大哥。他跟高湛同岁,从小一同长大,叔侄的关系比兄弟的关系都要深,高湛极为爱他,在高湛上位的路上,高孝瑜多次出力,实打实的心腹。而他相貌英俊,强壮魁梧,待人谦虚宽厚,记忆力尤其惊人,一目十行,下完棋后,能按着原先的顺序再重新演示可就是爱好随了其父,好奢华,好女色,好玩,时不时就疯狂的放纵自己。高湛眉头紧锁,他有些不开心。高睿和高孝瑜,都是曾经最坚决的支持者,怎麽如今却都变了模样,事事与自己作对??还有那高归彦也是。这些人的变化怎麽如此之大?!有这两人开口,高湛板着脸,看向了路去病,路去病得到了机会,开口说道:「陛下,前不久,贺拔呈派人来找我,说他无意听到和士开与五兵尚书崔昂密谋,准备暗中换掉送往前线的钱粮物资,中饱私囊。」「他想让我想办法凑出些粮食来,若是钱粮真的被替换,则可以二次送往边塞,不让边兵因为钱粮的问题而遭受溃败。」「次日,贺拔呈就逃到了成安来,说是和士开派人杀他。」「我们正在商谈对策,想着要如何禀告陛下,就有天使前来,说是奉和士开的命令,要杀了我们来灭口,我不得已而还击!」和士开脸色平静,哪怕是被当面挑破了这件事,他也没有半点的慌张。这更换钱粮的事情,本来就是他跟皇帝说好的。高湛一脸的惊愕,随即很是愤怒,「胡说八道!和士开这几天一直都在朕的身边,哪里有机会去做这麽多事情呢?!」「陛下,和士开前往五兵尚书府,乃至派人前往贺拔呈府的事情,应当是有许多人都看到了,只要将他们叫过来询问,就能知道。」高睿听完,当即就不忍了。高睿过去在边塞多年,他救了很多的民夫,做了很多的好事,边塞人很爱他,他对边塞也有着特殊的感情。就是不说跟和士开的私人恩怨,光是和士开这次准备去做的事情,就让高睿难以忍耐。高湛登基之后,和士开不断的挑拨,让高湛跟高睿的关系越来越恶劣,如今高睿想要见皇帝都需要提前上书,才有机会拜见,这让高睿极为愤怒。而此刻,前线正在打仗,他还想克扣钱粮?!这他妈的还是人吗?!高睿指着和士开,愤怒的骂道:「天杀的狗贼,你是想要灭亡我大齐吗?!」「来人啊!!」「且慢。」高湛打断了对方,冷冷的说道:「还不必你来发号施令分明是路去病栽赃陷害,想要祸乱朝纲,来人啊,将路去病拖出去,杖毙。」路去病却笑着说道:「陛下,还不只是如此。」「贺拔呈派人到县衙,被县吏拦住,询问情况,而后,贺拔呈的亲信在成安遭受袭击,我派人看过了,周人的武器,贼儿军所为。」「我再派人查证,发现县衙那位老吏,有极大可能就是伪周奸细,而他早就跑了出去,家里那个女儿也不见了.他们刚刚离开成安,和士开立刻就知道有人泄露了自己的计划,开始着手灭口,我想知道,陛下,他到底是什麽时候发现的呢?是如何发现的呢?他是什麽时候上书,说臣涉及高归彦谋反的事情呢?」「宣读诏令的人选,是不是他所拟定的呢?」「而这些时日里,和士开的府邸,是否有一老一女两个人来过?!」「我大军正在前线与周人作战,这个时候,和士开却要克扣前线的粮草,甚至有贼儿军为他通风报信,为他游走。」「陛下,和士开」「他就是农夫!!」「清都尹贼儿军的头领!」「他早就归顺了韦孝宽,他替伪周收集情报,又帮着伪周来杀人,离间君臣,进行破坏,请陛下即刻派人前往他的府邸搜查!!」(本章完) 第234章 天子有罪 和士开惊呆了。路去病这番话一出,甚至他自己都有点动摇。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奉命做事跟勾结伪周可不同啊!他连忙看向了高湛,「陛下!!臣跟随您多年!!怎麽可能是伪周贼儿军!!陛下!!」高孝瑜赶忙行礼,「陛下,是与不是,只要搜查了他的府邸便能知晓,我这就领兵前往!」和士开跳了起来,「陛下!!岂能让他前往!不可,他与我向来不和,定会栽赃陷害!!」高睿冷笑着说道:「那我愿前往。」「不可!」和士开下意识的看向了朝中重臣,这一刻,他有些绝望,这些时日里,他一直都跟在高湛的身边,敌视所有跟高湛亲近的人,这就导致和士开在朝中几乎没有盟友。和士开跟所有人都是敌人。无论是高浟这样中立的,还是高睿这样亲近皇帝的,又或是娄睿这样亲近太后的,甚至是胡皇后的那些亲戚.他跟胡皇后亲近,但是跟她的族人也合不来。唯一算是有些关系的是贺拔仁,可这位如今也自身难保,贺拔呈的事情让他都不敢开口了。看着慌乱的和士开,高湛皱起眉头,又看向了面前的众人。大臣们面有喜色。终于可以搞死这个祸害了。这些年里,这狗日的坏了多少事啊!难怪他要这麽做,原来是韦孝宽的人!路去病看着迟疑的高湛,大声说道:「陛下,臣忠心耿耿,臣对天发誓,从未有过造反的想法,臣袭击了天使,又顶撞了陛下,罪无可赦,臣愿赴死,也绝无怨言,只请陛下以社稷为重!勿要轻信了和士开!!」他挣扎着起身,趁着甲士们都在愣神的功夫,朝着一旁的顶梁柱就冲了出去。高湛惊愕,还来不及说话,一瞬间,高孝瑜跳了出去,伸出大手,勉强抓住路去病的衣服,两人一同摔在地上,高孝瑜将路去病按着,「路君还不能赴死!这事情可都还没说清楚呢!要治你的罪行,得先治和士开的罪行!」「和士开通敌!」「可以先去搜查他的府邸!」「先捉拿崔昂!」众人议论纷纷,大殿内顿时变得躁动,原先的那种寂静和不安都消失了,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够了!」高湛大声训斥,殿内再次恢复了平静。高湛缓缓站起身来,「这贼儿军的事情,极为重要,朕会亲自过去查看,路去病,就暂时下狱,等事情查清楚了,再一并处置。」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此处,群臣看到和士开跑着跟上了皇帝,两人走的极快,甲士们赶忙挡住了路,高睿大声叫了几次,高湛就只当是没有听到。他们就这麽离开了。一时间,殿内再次变得寂静无声,重臣们看向了彼此,眼神变得愈发的耐人寻味。「陛下这是要偏袒和士开啊。」「为何啊?」高孝瑜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高睿冷冷的说道:「还能是为何?显然,这克扣粮草并非是和士开一个人的想法。」「边兵正在前线血战?!击退了杨忠好几次,不赏赐他们也罢,还要克扣他们的粮草?!」高孝瑜看向了娄睿,大声的问道:「司空!太后知道这件事吗?」刚刚领兵回朝的娄睿没有说话,皱了皱眉头。重臣里那几个不当人的,此刻都觉得有些过分,哪怕是贺拔仁,毕竟是打过仗的,他太明白这种自己在前线浴血奋战,而后方克扣自家粮草是什麽滋味了。到最后,几个人的目光皆放在了坐在最靠前位置上的高浟。高浟板着脸,握着拳头,一言不发,浑身都在微微颤抖。自从高淹离开邺城,前往朔州后,高浟整个人就变得沉默了许多,他只是在埋头做事,不去参与庙堂一些争执了,甚至在高湛要派遣高阿那肱去作战的时候,高浟都选择了沉默。这不是因为他胆怯,是因为高淹的劝说。高淹每隔一段时日,都会送来书信,劝说高浟千万不要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参与到什麽事情里,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绝对不要顶撞皇帝。这麽做,不只是为了你自己,更是为了天下社稷。高浟只能是一次次的沉默。可这一次,他明显的也有些忍不住了。忠于大齐的将军和士卒们在前线作战,死伤无数。而奸逆小人,在这邺城吃喝玩乐,还不忘要从中作梗,残杀自家的忠良。高浟缓缓站起身来。群臣们纷纷看着他,身份,政绩,名望,三者迭加,让高浟成为了名正言顺的群臣之首。「前线的将士们正在浴血奋战,不可使他们寒心。」「孝瑜,你即刻领兵把守诸城关,将刘杀鬼叫来,让他询问路君,画出那几个奸细的模样,张榜全城,全力搜查。」「唯!!」「赵郡王,你派人搜集和士开及其麾下的诸多罪状,准备好上书正式弹劾。」「唯。」「润,你去捉拿五兵尚书崔昂,盘问具体的事情,将沿路参与这件事的官员名单列出来。」「唯!!」高浟下了几个命令,他最后看向了娄睿,「司空,劳烦你跟着去拜见太后。」娄睿眉头一颤,缓缓低头,「唯。」陛下当然可以强行结束朝议,粗暴的保护和士开,不理会群臣的想法。可这麽做是有代价的。不是坐在皇位就可以肆意妄为,也不是成为皇帝就可以完全不在乎群臣的。尤其是这位皇帝刚刚登基,还不曾有任何的功绩和威名。皇帝的做法破坏了本身的威望,破坏了规矩,皇帝若是不讲规矩,那这些群臣们自然也会效仿,何况,他们不缺带头之人。众人各自离开,高浟带着娄睿走在路上,两人一言不发,彼此都没有交谈。太后当下身体不是很好,并不轻易见外人。不过,娄睿跟高浟显然不算是外人。当两人走进殿内的时候,便被甲士所阻拦,娄睿出面,甲士就不敢再挡住他们了,却有人偷偷跑出去禀告,高浟也不在意,两人就这麽一路走进了最里屋。殿内弥漫着药物的气味。有几个女官扶着娄太后起身,短短一年的时日里,娄太后整个人都变了模样。再也没有了过去的英武,整个人又老又弱,眼神浑浊,总有泪光闪烁。儿子们一个随着一个的离开,嫡亲孙子也没能保全,老太太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在高演病逝之后,小老太太一病不起,虽没有说,却时常默默落泪,摸索着几个儿子年幼时的玩具。「拜见母亲!」高浟改了口,不称太后,朝着娄太后行礼拜见。娄太后浑身一颤,「起来吧。」娄太后过去不是很喜欢高浟,不是因为他不够好,只是因为他的母亲。高浟的母亲叫尔朱英娥,不错,高浟的外公,正是那位赫赫有名的第一狠人,尔朱荣。尔朱英娥在高欢在的时候极受宠爱,待遇一度超过了娄昭君,娄昭君虽没有明说,却也不太喜欢她。直到天保十年,高洋吃酒后发疯,强行对尔朱英娥无礼尔朱英娥不从,高洋便将她给杀了。这件事后,娄太后对高浟就有些愧疚,她劝说高洋让高浟官复原职,在高洋死后又提拔了他,让他带领朝政事。「母亲,您身体有恙,按理来说,我是不该以国事来劳烦您的。」「只是,此刻大齐几乎亡国,我不敢不来。」amp;nbsp;「我此番前来,不是以太师录尚书事的官职,也不是以彭城王的爵位,是以人子的名义,前来禀告大事。」娄昭君有些吃惊,不太理解高浟的意思。高浟说道:「母亲,天子有罪。」「啊?」娄睿此刻都被吓了一跳,他惊愕的看向高浟,高浟再次说道:「而臣子不可非议陛下,故而,儿前来禀告,兄长有罪。」「你兄长有什麽罪?!」「兄长亲信和士开,逼走了朝中贤臣,将他们驱赶到偏僻下州,提拔了投奔和士开的无能之人,朝野内外,已是乌烟瘴气,少有贤人。」「他又轻信和士开的教唆,罢免了斛律羡,冷落了斛律光,竟用高阿那肱这样的人来接替他们!!」「他轻信谗言,逼反了高归彦,正值春耕,冀州却颗粒无收!」「他又想要谋杀国中忠良,安西将军刘桃子,他夺取了许多戍镇,安抚边兵,多次派人击退突厥,又均田开屯与朔恒,功劳巨大!而此刻,杨忠领兵来犯,他以微弱的兵力,正在与杨忠等十馀位名将大战,死战不退!打退了周人十馀次的进攻,使周人几乎没有什麽收获。」「可就是这样,兄长竟派和士开要克扣运往边塞的钱粮物资,他想让边兵饿着肚子,空着手,徒步去跟周人作战!」「为了杀掉刘桃子,他不惜纵容属下与周人勾结!」「耸人听闻啊!!堂堂一国之君,勾结敌人,来杀害自己的将军!!」「我再三容忍,想着兄长能早日发现自己的过错,可如今,我实在是无法坚忍了,刘桃子若是兵败,边塞谁还能挡得住他呢?」「杨忠大军即刻夺下北朔北恒,连我们的故土都要丢失了!」「边防溃烂,杨忠的大军可以一路没有阻拦的杀到晋阳来,当初高归彦执政的时候,曾派人更换沿路的守将,可和士开却以这些人都是高归彦的亲信为由,派了自己的人去接替,他所派遣的人,竟无一人能用!!」「除此之外,他还公然的奸淫文宣皇后,整日吃酒作乐,奢靡无度,毫无节制,无视人伦!!」娄昭君越听越是惊愕,当高浟说到最后,娄太后的脸已经是变得苍白,她实在是不能将高浟方才所讲述的人跟她那乖巧阳光,开朗温和的儿子对上。娄昭君病重之后,一直都在殿内,不曾外出,对外头的事情更是不怎麽知情。她缓缓看向了娄睿,「是真的吗?」娄睿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朝着她一拜,「姑母.」娄昭君的脸色绝望,娄睿的模样已经证明了高浟的话。下一刻,她却哭了起来,「你与我说这些做什麽呢?」「我还能做什麽呢?」高浟赶忙说道:「太后,儿臣想要诛杀国贼和士开,让陛下迷途知返,请您出面下诏,驳斥天子,暂时让他交还政务,先保全忠良,诛杀小人,击退外敌,平定社稷!」娄昭君听到这句话,赶忙收起了眼泪,她狐疑的看向了高浟,上下的审视着他。娄睿依旧是没有说话。可他心里却知道,高浟是不可能成事了。姑母这个人,疑心很重,又极为护短,这种说法,只会让她认为高浟是在仗着自己的势想玩大丞相那一套流程。话不该这麽说啊,哪怕是实话。看着娄昭君那狐疑的眼神,高浟的嘴唇颤抖着。「太后.」「儿臣说的不曾有假。」「儿臣对天发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睿,你去将陛下叫过来。」「陛下!!我知错矣!!」「可我真的没有说谎,我跟随在您身边多少年,我怎麽可能是贼儿军呢?」「您现在就去我府邸,若是能找出一件证据来,都不需要您动手,我自杀便是!」「陛下!!臣冤枉啊!」和士开跪在高湛的身边,痛哭流涕。高湛瞪着他,「我问你,你是怎麽知道贺拔呈勾结路去病的?!是怎麽知道的?!」「那天我去见崔昂,就发现贺拔呈的行为诡异,我想到此人曾经跟刘桃子共事,就派人去请他过来,结果他竟直接跑了,我想他不敢直接跑向朔州,而成安又是刘桃子的老家,可能是跑去了那边,就派人去成安附近打探,果然发现他跑去了成安,我这才请您派人去捉拿路去病啊!」「事情就是这样,什麽奸细,什麽周人,我是一点都不知道啊!」「陛下,我跟随您那麽多年,何曾说过谎话?!」高湛再次开了口:「士开,你可要说实话啊,这若是跟周人有关,可就不同了,朕是想要杀刘桃子,可不能跟周人混在一起啊,他们能有什麽好心思?若是上了他们的道,便是被周人给一网打尽了!」和士开赶忙举起手来,「陛下,臣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半句谎话,若是我说谎,让我乱箭穿心而死!让我死无葬身之地!」高湛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他点点头,「朕是相信你的,这里头没有周人的事情便好说了。」「你将来是要做朕的张良,要做朕的诸葛亮,可万万不能慌了神,沾了这帮脏事。」「韦孝宽这个人,心肠歹毒,他比刘桃子要可恨一万倍,况且,朕让你抽走三成粮草,你怎麽能全部收走呢?」「臣知道刘桃子羞辱过陛下,报仇心切,故而如此,请陛下治罪!」「你若是缺钱,便于我说,不要做的太过。」「要让刘桃子保持着快饿死又饿不死的状态,让他跟杨忠多打几次,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加重对他的赏赐,用虚名吊住他,让他更加拼命的作战。」高湛的眼珠子乱转,用心的开始教导和士开,和士开也做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赶忙称是。「原来如此!臣受教!臣做的确实不妥当!」高湛有说有笑的说了几句,忽然又皱起了眉头,「若是你没有做过这些事,那这件事,便是群臣的阴谋啊。」「自从朕登基之后,这些群臣就变了个模样。」「高睿过去与朕格外亲近,如今总是说些无法无天的话,高孝瑜跟朕一同长大,却老是为那刘桃子开口说话,开口驳斥朕,还说朕用人不当!」「还有那高归彦,高浟,高淹,段韶,娄睿,斛律光.这些人全都变了。」高湛看向了一旁的和士开,拉住他的手,「你可万万不要这样!」和士开流着泪,「臣绝对不会,臣定然一心侍奉陛下.」高湛长叹了一声,「群臣此番定然发难,朕虽是天子,可若是这些贼人勾结起来,朕也不好对付,你说该怎麽办呢?」和士开赶忙说道:「陛下,周人大军来势汹汹,陛下应当领兵前往晋阳,统帅大军,击退敌人,岂能待在邺城呢?不如让高浟,高睿,高孝瑜等人留守在邺城,让他们继续做事,我们前往晋阳迎战敌人。」「等到了晋阳,远离这些奸贼,陛下就可以大展身手,可以趁机将反对您的将领们暂时调离,用我们的人来担任将领,趁机将天下兵收入囊中,有了大军,这些大臣们还能闹出什麽事来?」高湛皱起了眉头,轻轻抚摸着胡须,「晋阳距离刘桃子太近。」「高阿那肱绝对挡不住刘桃子。」「陛下,厍狄回洛当初被刘桃子所羞辱,至今还在邺城.他是当世名将,不逊斛律光,娄睿等人,可以让他前往肆显,盯着朔州,您就可以安心将国事丢给群臣,安心在晋阳玩乐,还能趁机把持军队.」邺城,厍狄府。后生急匆匆的推开门,满脸的惊慌失措,他推开了门,闯进了屋内。「父亲!」「陛下派人下诏,说是要让您领兵前往边塞!!」病榻上的厍狄回洛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头发杂乱,嘴唇苍白,浑身哆嗦,整个人几乎无法起身。听到这句话,他呆愣了许久。「我犯了什麽错?」「陛下为何要杀我?」(本章完) 第235章 一脉相承 朔州,虎山关。武士手持弓弩,缓缓行走在城墙之上,来回踱步。关卡大门紧闭,里头时不时传出阵阵的喊杀声。有武士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远处那扬起的尘土,即刻便有人敲响了战鼓,下一刻,有大量的武士冲上了城墙,纷纷举起了武器,对准了城外。关尉披好了衣裳,急匆匆的走上了城墙,眺望着远处。当下,杨忠的人马时不时在各地出没,袭击边塞的诸多关卡和戍镇,虽说朔州这里还没有遭受到正式的袭击,可守将是不敢怠慢的,一时间,将士们便做好了迎战和点燃烽火的准备。下一刻,骑士们出现在了远处。主将打出寇字旗,是齐人的打扮。可守将依旧不敢轻信,他令人做好随时点燃烽火的准备,自己则是再往前靠了些,死死盯着远处那行人。他们终于来到了城门下,寇流缓缓走出来,看向了城楼上的守将。「是我!」「开城门!」守将当然是认识寇流的,这一刻,他便不再迟疑,下令开了城门,寇流领着诸多骑士们,迅速冲进了关卡内。守将笑吟吟的跑下城墙,再次令人关了门,上前为寇流牵马。寇流看了看周围,关卡内的甲士们此刻列好了阵,如临大敌的模样,城内的物资是分开堆砌的,在库房周围做了许多防护准备,挖了沟壑,诸房屋之间修建防火高墙远处的木靶上还留着箭矢,地面上有刚刚纵马踩踏过的痕迹。寇流打量着周围,忍不住的点着头,越看越是满意。「不错,没有怠慢操练,防守准备也充分,方才应对也很好。」他看向了守将,「我会向安西将军表你功劳。」守将大喜,赶忙拜谢,连称不敢。「这都是属下该做的,将军几次派人前来,告知我们要认真提防,不能轻视杨忠.我一直都铭记于心,不敢怠慢。」寇流这才看向了远处,在那里,站着三十馀人,皆牵着马,面无表情的盯着寇流猛看。他们就只是站在那里,就跟周围的那些骑士们格格不入,便不像是一类人。他们本来也就不是一类人,朔州兵跟他们不是很合得来,也不怎麽接纳他们,而他们也不在意这个,继续抱团,只求着能得到立下军功的机会。守将迎着寇流的眼神,看向了那些邺城兵。他的笑容一凝,眉头挑了下。他急忙笑着说道:「这些邺城的骑士们,在这里也过的极好,我一直都听将军的吩咐,不曾区别对待.」寇流若有深意的瞥了他一眼,有没有区别对待,从他们此刻的站位上就能看出来,操练都不带人家玩。不过,这并非是什麽不能理解的事情。若是朔州兵去邺城,也会享受到同等的待遇。寇流看向了那些人,挥了挥手。那些骑士们牵着马,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寇流的身边,除却地域问题,他们本身的态度也是遭受到排斥的原因,邺城的精锐,自然是看不起什麽地方兵的。寇流开口说道:「我奉将军之令前来,召集邺城兵,前往边塞与杨忠作战。」「若是有惧怕的,可以留下来。」「吾等愿意前往!」有几个带头的,赶忙开口说道。他们前来边塞,就是为了得到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光是待在关卡里,什麽军功都拿不到,还要被当地士卒排斥,那还待着做什麽呢?况且,他们发现寇流此刻所带来的那些骑士们,几乎都是他们的老同僚。看来,这是要将他们这些人聚集起来外出打野战啊。寇流便即刻让他们去准备,主将有些惊愕,他看了看那些前去准备的骑士们,又偷偷来到了寇流的身边,「寇将军,将军要从朔州召集军队前往,为何不召我们啊?」寇流认真的说道:「杨忠的进攻很是猛烈,朔州绝对不能有失,自然就需要你们来坐镇。」「驻守此处,便是没有遭遇敌人,那也是有功劳的,勿要担心。」守将赶忙解释道:「我并非是贪图军功,只是想要为将军出力而已」「现在就已经做的很好了,我会如实告知将军的。」「多谢寇将军!!」守将更加热情,又派人去帮那些邺城兵去准备行囊,寇流听着他的奉承,思绪却是不由得飘向了远处的武川。他也不知为何,兄长忽然派人前来,说是让自己召集邺城兵尽快赶往武川,军情已经危急到需要动用这些不可靠的邺城兵的程度了吗?就在寇流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守将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我听到各地多次击溃伪周,怎麽却从朔州召人了?莫不是杨忠加强了攻势?」寇流哈哈大笑,「勿要多虑,那杨忠算个什麽东西,边塞一切如故,安西将军神勇无敌,绝不会出半点差池!」「杨忠愈发的凶猛!安西将军兵力不足,什贲大战,却是连骑士都打光了!不然又怎麽会让寇流临时召集骑士们前往支援?这边塞要被击破了!」「高公!朔州也不安全了!我们撤吧!我护着您暂且逃回晋阳!那边是安全的!」祖珽脸色苍白,哆嗦着坐在高淹的身边,这麽一开口,高淹被吓得差点跳起来,手里的书都掉落在了地上。他赶忙起身,让奴仆们守在门口,不许他人靠近。随后看向了祖珽,眼里有些不满,「怎麽能当着他人的面说出这样骇人听闻的话来?!」「若传出去,岂不是坏了军心士气?!」祖珽哭丧着脸,「早晚是要传出去的。」「不对啊,前线战报,分明说什贲大捷,安西将军击破了杨忠,杨忠的攻势都开始停顿了,怎麽你说的这般凶险?」祖珽长叹了一声。「唉。」「您说的对,安西将军确实是打赢了一次,可杨忠岂是好对付的?为了打赢这一次,安西将军遭受了何等的损失呢?」「边兵分布在各地,能出去野战的军队本来就不多,杨忠精锐一万,还有辅兵,何况那长城之外,有二十馀万的突厥人啊!」「姚雄已经扛不住了,北恒还好,东燕等州陆续被攻破,周人领着突厥人已经到了恒州边城镇,已经跟张黑足开战了。」「杨忠磨刀霍霍,再次召集骑士,准备全力猛攻。」「安西将军是扛不住了,这才派人让寇流带着那些骑士们前往支援啊。」「大王啊,以如今的局势,除了逃走,我们还能做什麽呢?」高淹皱起眉头,一言不发,他就这样沉默了很久,而后坚决的说道:「我绝对不会逃走。」「若是安西将军败了,我与他一同赴死便是。」「我乃庙堂所任命的刺史,存地则生,失地则死,绝无怨言!」祖珽惊愕的看着他,忽再次长叹,「您有与朔州同死的决心,可这却帮不到安西将军啊,当下边兵太少,安西将军麾下没有能领着外出征战的军队,无法还击,只能被动的防守,这样会被敌人逐一击破,若是有野战军队,可以随时前往各地支援,情况怎麽会恶劣到这种地步啊!」听着祖珽的感慨,高淹赶忙说道:「我还有数百人的护卫,可以让他们前往!」祖珽一愣,没有说话,看着他的眼神,高淹都不好继续说下去,他沉思了片刻,「这样,我派人领着部分朔州军前往支援」祖珽大惊失色,「大王!这怎麽能行?若是敌人忽然袭击朔州诸关卡,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哪里能扛得住啊?」「不必担心,将百姓们聚集到城内,坚守固城,让其馀士卒前往边塞就是,若是边地失了,朔州就是有再多的军队,还能挡得住杨忠吗?」祖珽满脸的迟疑,「这,这不妥当!我们需要士卒来保护」「我意已决!」「祖君若是惧怕,可以先逃往肆州!」祖珽不敢说话,捂着脸羞愧的离开了。可当他走出府邸,坐进自己的马车之后,祖珽便放下了手,他的脸上洋溢着说不出的笑容。amp;nbsp;他就喜欢这种古板的老好人,这种人太好对付了。一番话,就让他主动削弱了朔州边诸关卡的军事力量。祖珽笑呵呵的赶往了田子礼的府邸。田子礼很是忙碌,诸吏围绕在他的身边,祖珽都很难插进去,好在田子礼看到他到来,暂时让散吏们离开,祖珽这才走近了些,他看了看田子礼面前摆放着的那些文书,随意的看了一眼,便坐在了一旁。「刺史公说要抽调一些士卒前往边塞,支援安西将军。」「你将他们的行军粮准备妥当,这些时日里凑齐的粮食,可以让他们护送到安西将军那边。」田子礼皱起眉头,审视着面前这位怪人。田子礼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人。他什麽都懂,无论好的坏的,做事毫无分寸,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可最后却能够连接起来,不到最后,永远都看不穿他到底想要做什麽。看着田子礼狐疑的目光,祖珽轻笑了起来,「当然是我暗示他这麽做的,你猜猜我的用意?」「祖公削弱朔州的军力,莫非是想要将朔州献给伪周?」祖珽一愣,当即拍手,「聪明啊!」「你怎麽知道的?」田子礼当即将手放在了剑柄上,祖珽却摇着头,「先前那郑道谦的书信,你也看过了,莫非你就没有看出来?」「看出什麽?」「韦孝宽的想法啊你再好好想想,他派人让和士开上奏高湛,让娄睿高浟等人留守邺城,让段韶前往平阳,让高济坐镇肆显,让高湛前往晋阳。」祖珽将手指放在嘴里,吮吸了一下,随即就在田子礼的案上比划了起来。「此处是晋阳,这里是肆州,这里是平阳,这里是邺城。」「你看,这像不像是一个人,将手脚全部张开,将心口露给敌人?」「杨忠麾下的诸将,还有那些突厥人,此刻缠住了将军。」「杨忠若是领兵,从这里.」祖珽重重的叩打了一下案,他的手一路划过,直直的划向了晋阳。「他要是绕开北朔,突破朔州的几个关卡,是不是就一路杀向了晋阳?坐镇在这里的竟然是高济这头猪.」田子礼顿时反应过来,「韦孝宽是要让杨忠攻破晋阳?!!」祖珽摇着头,「杨忠的军队不够多,想要击破晋阳只怕是很有难度,但是,这也绝对够高湛吃上一壶的,高湛这厮,外强中乾,看起来强势威风,实际上没多大本事,我敢跟你打赌,若是杨忠逼近晋阳,他的第一个想法绝对是逃走!」「高湛登基之后,便疏远了宗室,疏远了文臣,疏远了勋贵,就整日宠爱他那个和士开可能大家都需要一个机会。」「当然,如果杨忠能击破晋阳,杀掉高湛,那也是天大的好事。」「一切都不好说,反正,高湛不好过就是了。」祖珽激动的说道:「而我们要做好善后的准备,庙堂的权力要更迭了,若是能想办法让高浟等人执掌大权,软禁了高湛,甚至是罢免,找人取代了他!你说对我们是不是天大的好事?」田子礼摇着头,「我不知道。」「只是,您就这麽削弱朔州外关卡的兵力,让杨忠杀进来,只怕对沿路的百姓来说,却不是什麽好事。」祖珽仰起头来,不悦的说道:「妇人之仁。」「这样昏暴的君臣多执掌一天的大权,就要多死数万人,冀州之战死了多少百姓?杨忠领着千馀骑兵,一路杀过去,鸡犬不留,杀的都没有高湛和和士开所杀的多,做大事者不能迟疑,更不能怯弱当初我拜见将军的时候,将军也曾说过,他不怕杀人,更不怕死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如今你支持也好,反对也罢,都没有办法改变局势了。」「可你也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背负什麽恶名的!」「诸多恶名,我自揽之!」「你只需协助我做事就是了,当下最重要的,还是高济那边得想个办法。」肆州。骑士们站在官道上,分成了整齐的两列。官道荒凉,四周的树木都已被砍伐殆尽。官道边的沟壑里,能看到许多的尸骨,大多尸骨,都是没成型的,头骨只有拳头大小,他们就这麽堆积起来,寒气森森。高长恭皱起眉头,他不敢转身去看那些沟壑。陛下上位之后,决定施行仁政,赦免许多地区的田税,允许农民们保留粮食,先让他们富起来。可庙堂要做的事情又有很多,处处都需要钱粮,因此,只能略微加强下杂赋。官吏们变本加厉,胡作非为,一年之内多次徵收口赋,一度将口赋的年龄从七岁下调到了一岁.农民家里多了一个孩子,带来的不是欢乐,带来的是无尽的痛苦和绝望。多次徵收,破格徵收,农民们不敢再生养孩子,而有了孩子的,就只能选择沟壑。他们应当也算不上畜生,只是在死一个和死一家之中,做出了一个抉择,将孩子与自己的心一同丢在了沟壑里,整个人也就死在了那一天。高阿那肱站在高长恭靠后的位置上,看了高长恭一眼,欲言又止。当他领兵出征的时候,心里极为开心,觉得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可以洗刷耻辱,可段韶随后就安排高长恭跟着自己。名义上是自己的副将,可论身份,他哪里敢将一个诸侯王当作自己的副将来用呢?事事都被人家压了一头,几乎是架空了高阿那肱,这让高阿那肱很是无奈,却又不敢翻脸。好在,苦难终于结束了。远处,一行骑士们簇拥在一辆马车的周围,朝着这里飞奔而来,看到那马车,高阿那肱眼前一亮,往前走了一步。骑士们在周围列阵,马车缓缓停下来。一个年轻后生从马车里走下来。他的相貌英俊,又是跟高湛等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身材高大,模样英俊。有些时候,高阿那肱都有些分不清他们这些兄弟,二代之中,只有文宣皇帝是最好辨认的,而第三代里,又只有高延宗是最好辨认的。其馀人,都几乎共用同一个身材,同一张脸,各个都很美,只是美的方式不同。高济一眼就看向了高长恭,高长恭急忙走上前来,「叔父!!」「哈哈,许久不见啊。」「你大哥还好吗?」两人当即寒暄了起来,高阿那肱也是笑着上前拜见,高济瞥了他一眼,勉强挤出些笑容来应对。可高阿那肱意识到,他对自己显然没有对高长恭那般的亲切。他们就这麽进了城,进了官署,高济一直都在与高长恭说着话。走进官署,高济坐在上位,高阿那肱跟高长恭分别坐在两侧。高济这才问起了地方的驻守情况,高长恭急忙回答,高济点着头,摆出了一副很懂得模样来。「好!」「如此再好不过了!」高阿那肱趁机令人上了酒,高长恭并没有喝酒,高济独自吃了几口。「长恭啊,你得去定州了。」「啊?」「突厥人杀进了恒州啊,很有可能会绕开朔州,抄掠营,定等地,定州可不能出事,我离开了,你就得过去守着。」高长恭皱起眉头,「叔父,您独自留在此处,岂不是没有人手?」「不必担心,听闻庙堂会派人担任主将,我当副手。」高长恭更加惊讶,「派谁呢?」高济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啊.」他忽侧过头,「母亲,你应当知道吧?派了谁?」「您就告诉我呗.」「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兄长哪里能胜过我」「哦,兄长,我不是说你啊」紧接着,高济忽就开始跟身边的人激情的攀谈了起来,语速很快,也听不出他在说什麽,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在跟谁谈话。高长恭跟高阿那肱对视了一眼,目瞪口呆。(本章完) 第236章 昏君佞臣 邺城,太后寝宫。寝宫外的武士们并不少,分别驻守在各个门口,杜绝那些外人前来骚扰太后。高湛此刻就站在正门之外,左右有两个军官,正低声给他讲述着方才的事情。高湛还没来得及施展自己的计划,就得知了高浟跟娄睿去拜见太后的事情,而后,太后就派人召自己过去,据说,态度很是坚决,非常的生气。高湛哪里猜不到这是高浟拉着娄睿给自己上眼药了。没有娄睿,高浟只怕是到不了太后的身边,不过,大家都是兄弟,高湛不怪罪高浟。这一次,和士开做事被抓住了把柄,高浟生气,找太后告状,这都是可以理解的。高湛自认对这位兄长还是比较宽容的。他清了清嗓子,做好了被训斥的准备,快步走进了殿内。娄太后坐在上位,脸色铁青,身边站着一群女官,皆低着头。高湛挥了挥手,那些女官们便赶忙离开了,高湛这才露出了笑容,笑呵呵的走到了母亲的身边,「阿母,可是好些了?」「好些?我这快要死了!」娄太后冷冷的说道。听到这句话,高湛一脸的无奈,「阿母,何以如此吓唬我呢?」「您要与我说什麽,吩咐就是,我绝不敢违背。」娄昭君猛地看向他,「我问你,李祖娥是怎麽回事?」高湛一愣,脸色顿时变得不悦。这次是因为和士开的事情,高浟要告状,告这件事就可以了,何必将文宣皇后扯进来?就一点都不在意文宣皇帝的颜面吗?他摇着头,「母亲怎麽也听那些人胡说八道啊,文宣皇后失去了儿子,我很是同情她,这才常常去看望她,不曾想到,竟被一些小人所曲解,说些不利于我的谣言,我想,这可能是韦孝宽所为。」「母亲是从哪里听来这些谣言的?」娄昭君冷冷的看着他,质问道:「你是觉得我老了,不知事了嘛?」高湛摇着头,「反正我是没有做过什麽事,母亲若是不相信,尽管将她叫来询问。」娄昭君冷哼哼了两下,又问道:「那我问你,刘桃子的事情又是如何?」「刘桃子?很好啊,他几次击退了杨忠,不使敌人前进一步,功劳极大,我正准备封赏他呢!母亲,您到底怎麽了?」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神,娄昭君愣了下,却又摇着头,「湛啊,事情的真假,不是你说话就能定夺的,是真的就是真的,是假的就是假的。」「高浟这个孩子,向来温和,能忍耐诸多事,当初文宣皇帝杀害了他的母亲,他也能忍耐,没有造反的想法。」「可如今,他却被你逼的来我面前哭诉,不惜要做出些危险的事情来!」「湛,不能这样啊!」娄昭君的脸色很苦,她说道:「高归彦的事情,已经是这样了,我不好再说什麽。」「可朝中这些重臣,你得重视啊。」「高睿礼贤下士,心怀百姓,文武双全,堪称全才!高浟就不必多说,无论名望还是才能,都是顶尖的,还有那高淹,老大家的几个孩子,他们都是绝对可以重用的自家人啊!」「你怎麽能逼他们到这种地步呢?」高湛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点着头,「母亲,我知错矣。」「唉,你那个心腹,唤作和士开的,尽快拉出去,杀了安抚诸宗室。」「当下开国勋贵们十不存一,可他们依旧强势,你是宗室们所推上去的,要用好自家人,才能坐稳,岂能因为一个小人而激怒了他们呢?」「还有那刘桃子,我与你说过许多次,他是不会谋反的,如此猛将,我不明白你为什麽一心想要杀了他呢?如此猛将,无论是你三个兄长,还是你的父亲,都只会宠爱重用,绝对不会有杀掉他的想法!」「麾下有这样的人,你竟还想除掉他?」「湛,我的身体愈发不行了,只怕不久之后就要去见你的兄长们了。」娄昭君的眼里闪烁着泪光,「我不知道还能护着你多久,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皇帝不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能号令天下的,得有人支持啊,当下宗室,文臣,勋贵全部都被你疏远,你想要依靠一个男宠来坐稳天子位嘛?」「当初你还不曾登基的时候,你是何等的英才,好友遍布各地,无论是谁,你都能成为好友,对待别人从不吝啬,有着大志向,你不是还嫌弃你的兄长,说他太过软弱,做事不果断嘛?」「怎麽你登基之后,就成了这般模样呢?」「我儿啊,你在朝中有这些宗室名臣,在外有段韶,娄睿,斛律光,刘桃子等猛将,勋贵势力大不如从前,大族同样如此,你只要用好这些人,何愁不能完成大业呢?」「为什麽要痴迷玩乐,痴迷酒色?」「你才多大的年纪啊.」听着娄昭君的话,高湛脸色通红,他低着头,不知何时,脸上也出现了两道泪痕。「母亲.我知道错了。」他擦拭着眼泪,眼泪汪汪的看向了娄昭君,「我这就去跟兄长道歉,乞求他的原谅。」娄昭君看着他,一时间,却也不敢说话。娄昭君被欺骗了太多次,她已经不敢轻易相信别人了。此刻儿子的眼神是那麽的诚恳,眼神是那麽的坚决,可娄昭君却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相信他。娄昭君长叹了一声,「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你改不改,我也不知道。」「不过,湛啊,我看群臣都已经被你得罪,都对你有了些怨言,这不是什麽好事,这些人若是联合起来,你怎麽上来的,便会怎麽下去!!」「万万不可糊涂!不可糊涂啊!!」此刻的娄昭君,模样像极了方才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的高浟,高浟也是一脸的诚恳,坐在娄昭君的身边,一次次的哀求,希望她能出面,只要看着皇帝半年,让自己解决完内忧外患就好。可娄昭君并没有听他的,娄昭君觉得,这家伙是有大图谋的。此刻的高湛,也没有听她的。也不是都不听,他听到了些自己想听到的。不满,上去,下去。从太后这里走出来的时候,高湛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暴虐,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凶狠,他朝着不远处挥了挥手,「去让刘桃枝杀了高归彦,将高归彦带到路上,让别人看着,切掉他的头颅,他的家人,上上下下,一个都不要留!!」甲士领了诏令,迅速离开。当他回到自己寝宫的时候,却早有一个老头在等着他。这小老头正是回洛,他站在门口,穿着厚厚的衣裳,身边还有人扶着他。「顺阳王」看到此人,高湛笑了起来,厍狄回洛的军功特别多,他的王爵是实打实打出来的,在诸多老将之中,也算是最顶尖的,而且还跟刘桃子有仇,简直就是最好的帮手。「朕方才有点事要办,让你等久了吧?」回洛挣扎着行礼,哆嗦着拜见了高湛。高湛微微皱起眉头,「您这是怎麽了?」「陛下,前些时日,臣突发恶疾,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在病榻无法起身,臣征战多年,一身的伤痛,太医都无法治愈,只能用药物来维持。」高湛没有理会他,直接走进了殿内,回洛一愣,随即在儿子的扶持下跟在高湛身后,一同走进了殿内。高湛坐在上位,冷冷看着一旁的回洛。这一刻,娄昭君的话反覆的在他耳边响起,『群臣都对你不满,都不愿意为你做事。』高湛冷笑着问道:「前些时日,还听说你在城外纵马狩猎,怎麽又重病缠身了?」amp;nbsp;「莫不是听到我的诏令,便重病缠身了?」回洛惊呆了,他赶忙辩解道:「陛下,真的不是啊,老臣年迈,这太医令曾数次前来」「你能吃饭嘛?」「能」「能走路吗?!」「能」「那就你去!」「你儿子陪着你一同前往!」回洛抿了抿嘴,哆嗦着向高湛行了礼,「唯。」高湛都没有心思跟回洛攀谈了,就交代了他一些要注意的事情,就让他离开了。走出了皇宫,回洛满脸的绝望,他看向了一旁的儿子,忽开口说道:「过去刘桃子曾冒犯了我,与我有大仇恨我此番外出,定是要死在路上了我死了之后,你们勿要跟刘桃子作对。」而在殿内,又有甲士为高湛带来了新的消息。「陛下,五兵尚书崔昂被抓,此刻正在被审问。」高湛瞪圆了双眼,整个人都在爆发的边缘,「是谁让抓人的?!」「乃是太师公。」「混蛋!!」「去将高浟给我叫过来!!」当高浟奉命前来的时候,高湛坐在上位,衣衫不整,地上丝丝血迹,殿内散发出恶臭味与血腥味。高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却还是行礼拜见了高湛。「太师公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啊,说都不说一声,就直接捉一位尚书入狱,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师公才是大齐之主呢!!」高湛此刻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高浟,愤怒的说道:「只凭藉着路去病的几句陷害,就可以私自捉拿尚书嘛?!大齐的律法何在?你就是这麽治理天下的嘛?」「陛下,臣是按着律法抓人的,不曾逾越。」高浟平静的说道。高湛一愣,笑了几声,「哪家的律法??」「陛下让我负责高归彦谋反大案,我发现员外郎李公统参与高归彦的谋反大案。」「而他的母亲崔芷蘩是崔昂的堂姐,崔昂为了庇护自己的堂姐,就修改了堂姐的年龄,她本是五十三岁,被改成了六十三岁,从而逃过了处罚。」「臣是为了这件事而捉拿了他,不知陛下何以动怒?」高湛当即愣住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高浟,眼里写满了不相信。你明明就是因为刘桃子的事情抓住他们的,怎麽又扯出修改年龄,临时陷害的??高浟不慌不忙的从衣袖里拿出了文书,递给了高湛,高湛急忙打开,这麽一看,他便是眼前一黑。罪证确凿,证人都有,还真的就不是编造的。高湛抿了抿嘴,显然,若是要真正较量,他这位兄长不太好对付,他只好说道:「高归彦的事情,朕要交给别人来负责,不必你来做了。」高浟点点头,随后问道:「陛下要交予何人来做?」高湛张开了嘴,他想要说出一个名字,可群臣的名字一个个从他嘴边滑过,竟没有一个人能接替。不是没有贤人,是没有忠于他的贤人。一时间,高湛猛地就清醒了过来。他似是直接泄了气,无奈的看向了一旁的高浟,「兄长,当初刘桃子教唆母亲,捉拿了我,这件事,让我一直都难以忘记。」这一刻,高湛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他长叹了一声,「兄长,我是不是做错了?」高浟摇着头,「天子岂能做错呢?陛下无措,便有过错,也只是在和士开一人身上。」高湛看向了一旁的武士,叫道:「来人啊,即刻捉拿和士开,扯下他的官袍,夺下他的官印!」武士都惊呆了,他茫然的看着高湛,不太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高湛愤怒的质问道:「怎麽?你不曾听到嘛?」武士赶忙跑了出去,高浟眼前一亮,他看向了高湛,同样的如释重负,「陛下,请处死和士开!」高湛说道:「兄长且放心吧,我不会饶恕他的。」「不过,当下有强敌在外,我先前一直都想着如何对付刘桃子,竟使周人如此猖獗,兄长有什麽可以教我的呢?」高浟开口说道:「陛下可以卿称之,若是不便,可以弟称之,天子岂能称兄长呢?」「高卿,朕该如何迎敌呢?」高浟也不私藏,当即说出了自己的分析,「陛下,周人兵分二路,杨忠行军很快,而达奚武行军很慢,按理来说,达奚武也是军中猛将,不该是这般拖沓,我觉得,可能他是有意这麽做,宇文护跟杨忠向来不和,派给他的将领又大多是杨忠的亲信,应当是存了利用我们来削弱杨忠的心思!」「平阳这里,实在不必让平原王来坐镇,只需要让娄睿领三千精锐,坐镇山口,就足够了。」「往后若是达奚武真的要进攻,娄睿也绝对能挡得住他。」「平原王还是得坐镇晋阳,斛律光可以往前,接管肆显等州防务,可以让他自己决定出兵的时机,若是他觉得时机成熟,就让他出兵协助刘桃子击破贼寇。」「突厥人这里,带头的是那些周人,突厥人本身并没有强攻的想法,只是想跟着周人混点好处而已。」「陛下可以抽调一支精锐的骑兵,让他们押送物资前往恒州,让安西将军率领这支精锐骑兵跟领着突厥的周人大战,只要能击破带头的周人,突厥人定然退却,甚至都不需要太多人,突厥人一定会观望局势,不会轻易出手」「高归彦过去所提拔的那些将领们,虽是反贼提拔,却是有真才实干的,那是高归彦在发现防线薄弱后,一一安排的,陛下可以将那些人重新换上来,让他们驻守各个关卡.」「定州的粮食充足,可以让高长恭领兵从定州出发,前往恒州支援,也是提防敌人过恒州与杨忠合兵!」高湛听的相当认真,他点着头,「好。」他站起身来,雄姿焕发,「大敌当前,朕岂能在邺城发号施令?朕要前往晋阳,击退伪周军队,获取军功!!」「兄长,我离开之后,就要劳烦您坐镇邺城,暂时操办天下大事!」「唯!!」高浟此刻当真是说不出的高兴。一切似乎又都要好起来了,他知道,自己这位弟弟其实并不笨,就是对和士开的宠爱达到了有些离谱的程度,总是沉迷酒色玩乐,不在乎社稷,不在乎天下。如今能迷途知返,实在是大齐之幸,是天下之幸啊。浩浩荡荡的大军朝着晋阳出发。高湛披着甲胄,坐在车内,和士开擦着眼泪,穿着素衣,就坐在他的面前。「哭什麽.能留下你的性命,已是非常不容易。」「朝中奸贼,都要翻了天了,高浟要领着他们与我作对!」「这次离开邺城,都算得上是逃离了!」和士开依旧是在低声抽泣,高湛沉思了许久,方才冷冷的说道:「高浟必须要死,他不能活着,高淹也是,高浟死了,他定会谋反,两人得一同杀死。」「高睿,高孝瑜,他们倒是不用那麽迫切,但是要找到他们的罪证,作为备用。」「高孝瑜若是死了,他那几个弟弟也不会安分,尤其是高长恭跟高延宗,他们跟刘桃子向来亲近,也得做好准备。」「娄睿,斛律光这两个人,斛律光的女儿跟刘桃子拟定了婚约,大女儿又跟高百年拟定了婚约,斛律光得提防起来,娄睿,得将他罢免,将他赶到南边去。」「别哭了!!」「做好准备!」「回到晋阳之后,即刻做好准备,勿要效仿我那兄长,不可迟疑,做事要果断!!」「就先拿高浟来开刀!!」(本章完) 第237章 支援姚雄 武川。寇流领着骑兵们靠近了城池。武川外的道路上,有着许多的尸体,大多都被割掉了头颅,无头尸体半个身子被掩盖,像是被人挖出来,就这麽赤裸着躺在两旁。武川同样遭受了袭击,两旁的村镇,有烧毁的痕迹。寇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刚刚靠近城池,就有将领前来迎接,前来的是老熟人吐奚越。再次相见,悲喜交加。吐奚越长叹了一声,与寇流并肩而行,「你来的正是时候,周人当下不攻城了,四处纵火烧村,我们只好将民夫聚集到城里来。」「可这麽一来,秋收可就要遭殃了,今年的钱粮还不曾发下来,军粮已经开始不够用了。」「向来都是秋收之后出兵交战,可杨忠却在春种时出兵,他们不愁粮食,可坏了我们的开垦耕作」吐奚越忧心忡忡。边兵看起来很多,却是分散,没办法聚集起来作战,边塞并非是用城墙围起来的,敌人可以从各个方向杀进来,而各地都需要驻守,几万人分散到边塞,防守还凑合,想要出兵反击就不太行了。而粮食又是一个大问题,这次的战争不知会拖延多久,可能是一年,或者两年,三年。谁也说不好,在双方交战的时候,粮产一定会受到极大的影响,越来越穷。寇流这次带来了些钱粮,是朔州强行凑出来的,朔州在边塞算是富裕,可对比中原也不过是个贫苦边寒之地而已。周人施行府兵多年,别的不说,至少在钱粮问题上,并不发愁,这些年里,几乎都没有爆发过粮食危机,而大齐,从天保六年开始就频繁遭遇粮食危机,等到高演上位,在各地开垦屯田,减少粮食损耗,情况方才缓和了些。寇流眉头紧锁,「杨忠这个人,极为可恨,此番定要跟随兄长,击杀此老贼!」寇流领着众人进了城,对武川这样的军事堡垒来说,就不存在士卒能不能进城的问题。武川内再次变得萧瑟,有些类似当初寇流等人刚刚到来时的模样。道路上根本看不到人,只看到有加急的斥候狂奔而来,冲向官署方向。寇流先派人将骑兵们带去校场休息,自己则是跟着吐奚越前往官署内拜见刘桃子。刘桃子坐在上位,穿着便服,脸色肃穆,身上有数个包扎的痕迹。寇流大吃一惊,他都不曾行礼拜见,便慌乱的跑到了刘桃子的身边,「兄长受了伤?!!」「行军作战,哪里有不受伤的?」寇流抿了抿嘴,终于是无奈的坐在了一旁。「路上可曾遇到周人?」「遇到了两次。」「我接到兄长的命令之后,便往各地召集了邺城骑兵,马不停蹄的前来,只想着早些赶来,那些周人的斥候见到我们就跑了,我也不曾追击。」刘桃子缓缓皱起眉头,寇流解释道:「兄长,这边塞到处都是周人的斥候,想要偷偷调兵根本不可能。」「不过,敌人的斥候跟我们的斥候遭遇后就跑了,应当是没有查清楚我们的人数,这一路上我也是频繁的改变篝火炊具的数量。」「兄长.」寇流看着刘桃子的模样,忽意识到自己是坏了什麽大事,他有些自责。刘桃子开了口,「无碍,不过,战事的关键就是信息,往后要记住,战时调兵,要多派斥候,宁愿让路,也勿要为了赶时间而被敌人发现。」「唯!!」刘桃子这才令吐奚越去犒劳那些邺城兵,让他们休息三天。他自己则是拿出了舆图,铺在了寇流的面前。那舆图颇为巨大,正是当下的周齐交战地区,所获取的关于敌人的信息都在图上。「当下敌人不怎麽攻城了,几乎都是在骚扰,唯一使人担忧的,乃是恒州这边。」「突厥人杀进了燕州,姚雄兵力不足,无法追击,好在张黑足为人沉稳,被周人几次挑衅,也没有急着外出交战,至今没有丢失城池。」寇流认真的看着那舆图,杂乱的信息逐渐变得清晰。「战事拖延下去,对边塞的危害极大,我们缺钱粮,庙堂指望不上。」「我原先想要渡河,看看能否袭击归真,或奔袭玉璧周围,迫使敌人回兵。」「不过,达奚武行军缓慢,至今还在他自己境内,现在敌人又发现有骑兵调入武川,这件事就变得有些困难了。」「我们先出兵往恒州,将带头的周人击破,驱赶他们离开东北诸州,而后,我们以追击突厥人的名义,绕路.袭击这里!」刘桃子敲了敲一处地方。寇流定睛一看,刘桃子所指的乃是永丰镇。这是敌人在北边防线的最重要核心,没有之一,其地位相当于齐国的朔恒州,敌人面对突厥和朔恒的兵力部署,都是以永丰为核心而进行的。寇流有些惊愕的说道:「兄长,此处应当是囤积了大量的粮食,有重兵把守,城池又坚固,若是久攻不下,容易被敌人包围」「对,所以要努力攻克。」「三日之后,出兵支援姚雄。」「唯!!」商谈好了出兵的事情,寇流这才跟他说起朔州的事情,「新来的那位大王,颇为宽厚,一点都不像是皇帝家的亲戚,对我们很好,大事都交给田子礼来办,帮着我们压制地方的官员,面对那些违法的官员,他也不包庇,过去有人找到他,想要夥同他来对付我们,他直接将那人拿下,送到我们面前。」寇流感慨道:「这些年里,见到了这麽多的大王,名字带水的,大多不当人,也就这位,很是不错。」「高归彦叛乱,使冀州来了许多的亡人,多亏了这位贤王,才成功安置了他们。」刘桃子轻轻点头。寇流忽又说道:「就是这个.」「祖珽。」「兄长,此人当真是不能用。」寇流说起高淹跟说起祖珽的脸色完全不同,说起高淹的时候,他的脸上带点笑意,可说起祖珽,他却开始咬牙切齿。「此真正小人!他在朔州,公然住在寡妇的家里,四处招妓,召集文士们在家里作乐,最可恨的是,他还老是举荐一些给他贿赂的人,希望让他们来担任官员!」「他还走私马匹,想要将朔州的骏马卖到南方!」「他还偷窃,他连平阳王都偷啊!!平阳王在家里设宴,他偷人家的银碟,被当场抓获!」「他还搞诈骗,他骗那些朔州的奸商,说可以支持他们的走私生意,不缴纳税赋,收了他们的钱后就不见人了连那些罪犯都气不过,自首报官了。」「兄长,这般小人,留着他做什麽啊!!」刘桃子的脸上都出现了些愕然,他沉默了一下,方才说道:「且等击破了贼人,再说他的事情。」休整了三日,刘桃子领兵出征,离开了武川。他以那些邺城兵为主,又安排了些武川骑士混杂,率领三千骑士,飞奔而去。怀荒戍。喊杀声冲天。姚雄披着甲,手持大刀,不断的砍杀登上城池的敌人。源源不断的士卒们冲上了城头,姚雄怒吼着冲向他们,竟直接撞翻了面前几个士卒,将他们撞下了城墙。攻城的军队以周人和突厥人为主,突厥也并非都是骑兵,经过了先前草原大战,且拥有冶炼技术的他们,拥有同样精锐的步兵,以及专业的攻城团队。当周人死伤许多后,突厥人就停止进攻了。在对面的大旗边上,尔朱敏脸色通红,看着突厥人撤退,他忍不住看向了一旁的东面可汗阿史那库头。库头乃是当今突厥木汗可汗的弟弟,木汗可汗登基之后,就让几个弟弟做了东面可汗,西面可汗,以宗室来执掌庞大的疆域,虽然大家都是可汗,可地位却类似于皇帝和王,他们只在自己的辖区内是可汗,并不是整个突厥的可汗。库头可汗年纪尚轻,他披着袈裟,手里拿着佛珠,看着远处战死的众人,又为他们诵念了几句经文。尔朱敏看着他,强忍着愤怒,「可汗,我的部下死伤许多,您若是再次下令,一鼓作气,就能攻破城池,为什麽忽然要停下来呢?」库头温和的说道:「如此强攻,死伤太多,我不忍心。」放屁!!这一刻,尔朱敏是真的想扑上去殴打他。这帮突厥人,压根就不是来打仗的。他们是来劫掠的,自己和王杰没有前来,他们就按兵不前,明明有着数倍于姚雄的强悍兵力,却不肯继续进攻,就在城外放牧,悠闲的等待着杨忠打进朔州。等到尔朱敏跟王杰前来,作为先锋主动出击,他们才跟着一同进攻。就这麽从东面击破了姚雄的防守军队,杀进了齐国境内,可接下来的每一战,他们都要周人去当先锋,若是优势,他们会奋力杀敌,若是劣势,即刻丢下周人撤退。尤其是这位库头,尔朱敏甚至怀疑这厮在故意帮助那些齐人,想要造成齐人跟周人的最大伤亡。就说这次,是他说可以强攻,一定破城。尔朱敏这才派遣自己的全部精锐,浩浩荡荡的攻打怀荒,这都快要拿下来了,突厥人却忽然撤退了,周人也只好跟着一同撤退,无端的战死了那麽多人。看着悲愤不已的尔朱敏,库头可汗再次笑了起来,「您勿要动怒,我送给您几本佛经,您拿着念一念,心情就会平复许多。」「我这个人向来好佛,最不喜欢杀戮。」「那我就多谢可汗的善意了」尔朱敏冷冷的说着,纵马冲向自己的前军,收拾溃兵。看着远去的尔朱敏,库头可汗却笑了起来,一旁的骑士缓缓上前,「可汗,大可汗让我们全力相助,我们这麽做,是不是不太好?」「你懂什麽?!齐人的城池攻破对我们有什麽好处?齐国灭亡对我们又有什麽好处?」「让他们继续打,打的两败俱伤,死的越多越好。」「等以后我们消化了柔然部众,他们也打的差不多了,那就相当于在南边有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都得争着抢着来孝顺他们的父亲,谁不孝顺,我们就联合另一方来攻打他们。」那骑士一愣,挠了挠头,可汗所说的这些,似是有些太遥远。双方开始收拾残局,带走伤兵以及尸体。姚雄气喘吁吁,靠着城墙,看着远处退去的大军。「万岁!!」成功击退敌人的将士们再次欢呼了起来。姚雄朝着他们笑了笑,笑容却又很快消失,他的脸色再次变得凝重。兵力悬殊太大。姚雄整个防线上的士卒不过一万人,如今坐镇的怀荒,有七百甲士,算上辅兵和自愿守城的民夫有五千多人。可对方,突厥人浩浩荡荡,他们的营帐连在一起,看起来竟是比怀荒城池都要大。他们再进攻几次,只怕城池就要守不住了。姚雄忽有些自责。虽在北恒,可他却听说了不少关于各地的事情,听说大家都打得不错,破多罗傻,刘大头,燕黑矮子,吐奚烂牙,各个都建功立业了。就自己,在边境败给了敌人,被敌人给突了进来,尔朱敏还在自己这里,而另外一个王杰已经杀到腹地恒州,跟张黑足打起来了。也不知道老田,老寇,老褚他们几个如何。战死倒也罢了,就是这失土之罪,何颜面对兄长啊。姚雄再次望着远处,心里不由得想着:若要被破城,最好还是跳进城下的甲士堆里,最好被踩踏而死,不留下尸体,那就不必死后还面对兄长就在此刻,地面微微颤抖了起来。下一刻,从南边传来了熟悉的战鼓声。「咚!咚!咚!咚!」姚雄猛地冲向了南面的城墙。当他踮起脚看向远处的时候,就看到浩浩荡荡的骑士们排成了长阵,朝着这里奔袭而来。为首者打出了巨大的旗帜,姚雄看不清楚,气的直跳脚,「来个眼神好的!快看!旗帜上写的什麽?!」有专门负责盯视的士卒,此刻赶忙跑到姚雄身边,看向远处,「姚将军!写的是刘!」「刘?!!」「是大赤旗还是虎雄旗?!」「大赤节仗旗!」「哈哈哈哈!!!」姚雄仰头狂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极为放肆,传令兵迅速将情况通知给各地,一时间,城墙上欢呼声震天。「来人啊!!给我击鼓!!」「能拿得起长矛的都跟我下城墙,准备好跟随将军出征!!」此刻的城外大营,一片混乱,尔朱敏再次冲到了库头的身边,「可汗!!是刘桃子!!刘桃子来了!!」尔朱敏脸色苍白,看起来极为的惊惧,库头的脸色同样凝重,他赶忙收起了手里的佛珠,大声开始指挥麾下的军队,这位号称仁善,以不会用兵为里头,避免跟齐人交战的库头可汗,此刻却一反常态,他甚至用出了五色旗来指挥军队,尔朱敏此刻也顾不上跟他较真,匆忙派遣先锋阻击敌人的军队。刘桃子狂奔而来,手持马槊,重重的撞在了迎战的先锋军队身上。整个大军都在改变方向,后军和两次的骑兵准备前往包围。重骑兵以无人能挡的气势冲杀进来,在刘桃子的带领下,他们开始疯狂的冲锋,冲锋,冲锋,再冲锋。敌人们纷纷在他们面前倒下,钢铁般的骑士轻易撕开了敌人的防线,双方大战。城门不知何时被打开,姚雄领着骑士们冲杀出来,猛攻敌人的侧翼。战鼓声不断的轰鸣,喊杀声四起,骑士们激烈的厮杀,不断的有人倒地,刘桃子就这麽一路凿开了敌人的阵型,他身后的重甲骑士极多,一路压过去,敌人的阵型里都出现了一大片的空白。库头这才感到慌乱,他跟敌人交战多时,还不曾见过这般强悍的战斗力。只是刚刚交手,自家精锐便死伤无数,那些人冲锋之后,他们身后的骑士都没能跟得上,夸张的在他们身后留下了一大片空白。库头当机立断。「勿要理会周人!!撤!撤!!」突厥骑兵开始分散逃离,片刻之间,阵型就变得更加空荡。尔朱敏正在厮杀,只是一回头,左右的突厥人却开始逃离,尔朱敏大惊失色,突厥的牙旗也随着一并远去。他举起了长矛,悲愤的怒吼:「阿史那库头!!!」「噗嗤~~」冲锋而来的姚雄抬手一箭,尔朱敏摔落在人群之中,尸首全无。周人大乱,顿时溃败,而突厥人四处逃离,突厥人的军制使得他们不擅长大规模军团战,但也并非是没有优点,优点就在于他们在分散的小规模状态下组织力高的惊人,若是中原军队,正面迎战时撤退,大概率会全军溃败,但突厥人就能完成在交战时的分散聚集迂回等战术。重骑无法继续追击,轻骑便上前开始追杀。敌人留下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背面对向敌人,总归不是什麽好事。姚雄也没有急着前往重骑那边,领着骑士们继续追击。他们一路从怀荒追击到了辛山外长城,从白天战到了晚上。即将天黑的时候,轻骑们方才停止了追击。姚雄迅速领兵返回。「兄长!!!」(本章完) 第238章 杀王 刘桃子坐在上位,左右正在解下他的甲胄。姚雄此刻却已经跪拜在了他的面前,嚎啕大哭。刘桃子还在解甲,寇流却赶忙上前扶起他来。姚雄看到寇流,更是老泪纵横,「流!!」刘桃子终于解下了重重的甲胄,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握了握双拳,这重甲披上一天,便是再强壮的人,也有些扛不住。他这才看向了面前的姚雄,「哭什麽?」「兄长,我无能,我败给了突厥人,让他们杀进来了.」「都怪我,请兄长责罚!」姚雄便要再拜,寇流急忙拉住他,看向了刘桃子,「兄长,雄的防线太长,面对的敌人又太多,何况,他亲自坐镇的那几个戍,一直都没有丢,敌人是从燕,安那边打进来的.」说起这件事,姚雄猛地惊醒,他咬牙切齿的说道:「险些忘了这件事!」「兄长,我有罪,我该杀,但是北燕,东燕,北安,安等几个州的刺史!那都是些狗东西啊!」「我提前发现敌人朝着东燕方向聚集,就派人去给东燕刺史告知,让他们聚集好地方军,做好抵御的准备!」「结果东燕刺史得知这件事后,竟是直接逃走了!」「东燕军队无人指挥,随即溃败,北燕这里的刺史倒是没有跑,这个蠢物驱赶着五千人要奔袭突厥大军,整整五千人啊,长途跋涉,刚刚碰到突厥人,一战击溃!!这厮倒不如跑了!」「其馀几州也是各种破烂事我派人去救援,他们竟不给粮食,还拒绝我们的军队入关,说是奉天子令!!」「兄长,我当真是委屈啊!!」姚雄此刻犹如一个受了欺负的孩子,为刘桃子讲述着隔壁这几个州各种不当人的操作。庙堂为了围困刘桃子,避免他跑到其馀州郡,就提拔了些亲近到刘桃子东边的这几个州,施行围困。结果就是将姚雄坑进去了,这帮人一个比一个离谱,对付姚雄比对付突厥人更积极,听了姚雄的话,寇流甚至忽然觉得能帮着这样的人守住边塞,姚雄还是挺厉害的.刘桃子的脸色却变得愈发难看。他的左眼角跳了跳,露出了一丝凶狠。「我们先去恒州,跟张黑足里外夹击,击溃王杰,而后,姚雄你跟着张黑足攻占北燕,东燕,安州,整合他们的地方军队,有违抗的官员,便可杀死。」「攻占?」姚雄眼前一亮,寇流也愣了下,他赶忙问道:「兄长,我们要攻占东面四州吗?」过去面对朔州和恒州的时候,兄长也只是用了入驻和平叛这样的词,这可是他头次直接表明要攻占。同样是进军,可不同的词代表的都是不同的进军方式。「先击退了王杰和他身边的突厥人再说。」「突厥人看似有十万,实则都没有交战的想法,只要击破为他们带路的周人,就能击退他们的大军。」「此刻趁着他们还不知道此处的情况,即刻出兵!!」「唯!!!」朔州,广安郡。「捷报!!捷报!!」斥候沿路纵马高呼,城内百姓们纷纷张望,斥候就这麽一路冲向了官署。只留下了一群人激动的谈论。斥候冲进了官署,一路冲到了别院,禀告之后,又快步走进了屋内。「拜见田」斥候刚开了口,就发现田子礼坐在侧位,坐在主位的竟是高淹。斥候赶忙改了口,「刺史!」高淹笑着问道:「什麽捷报?」斥候没有回答他,却是看向了田子礼,田子礼有些生气,「刺史在问你呢!为何不答?」斥候这才说道:「禀告刺史!安西将军领兵前往北恒,恒二州,大获全胜,诛伪周大将军尔朱敏,击退了贼将王杰,贼酋阿史那燕都等人,将十馀万突厥人赶出了恒州,赶到长城之外.」高淹整个人都惊呆了,他惊愕的看向了一旁的田子礼,「刘将军当真是天下无敌啊!」「先前在什贲击败了杨忠,此刻又在恒州击败了突厥的十万大军!!」「说是我大齐第一名将也不过分啊!」田子礼清了清嗓子,赶忙说道:「这是因为突厥人没有进攻的想法,安西将军毕竟还年轻.」高淹摇着头,「不能这麽说,安西将军这行军作战的本事,当真是了不得」斥候欲言又止,田子礼看向他,「还有其他什麽捷报?」斥候低声说道:「当下刘将军领兵往东燕等州去了,去追击逃亡那里的突厥骑兵。」田子礼一愣,赶忙看向了高淹,「大王,不好。」「安西将军追击这些贼人,定然会进入东面各州,而各州的刺史们先前多逃离,多战死,庙堂里厌恶安西将军的那些人,定然会造谣,说什麽将军妄图攻占诸燕州之类的话,离间君臣,而陛下又不喜安西将军」高淹笑了起来,「不必担心!」他随即开始书写了起来,写了许久,方才递给了田子礼。「你派人去将这命令交给刘将军,就说是我下令,让他前去讨伐的,我虽然只是个刺史,却还挂着太傅官职,是奉命前来督查诸边塞的,由我下令让他追击贼人,安抚各地,庙堂总没有问罪的道理。」「另外,我还会给彭城王上书,让他禀告陛下,你不必担心。」田子礼赶忙拜谢了高淹。高淹开心的说道:「战事如此顺利,陛下又亲往晋阳,坐镇前线,要击破贼人!天下要平定了!」田子礼看向了他,默默无言。晋阳,晋阳宫。高湛坐在上位,看着左右那满满当当的将军们,此刻的心情,格外的舒坦。难怪自己的几个兄长都不喜欢待在邺城,更喜欢来这晋阳。果然,还是晋阳好啊。他看向了左右,勋贵们看向他的眼神极为复杂。高湛笑着举起酒盏,开口说道:「此番,安西将军连战连捷,连杨忠都不是他的对手,朕得一猛将矣!」说完,他就再次看向了身边这些人。这些晋阳的老勋贵们,脸色果然变得难看。慕容三藏连着吃了几口苦酒,默不作声,破六韩又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莫多娄敬显的脸色变得凶狠,独孤枝大口吃起了酒。对比那些最高层的亲桃趋势,这些军头们还是秉持着对刘桃子的恶意。军头们是最简单的一批人,没有太多的心思,只要上位者能不削弱他们的权势,他们就愿意为上位者做事。高湛原先还想着如何削弱这些军头,可他现在才发现,削弱了这些军头,那群臣就要骑到自己的头上来!差点就走上歧途了,忘了自己的根。高湛清了清嗓子,再次说道:「这均田令也推行了许久,却看不到什麽成果,各地混乱,引发了许多问题啊。」众人的眼神顿时变得明亮起来。段韶坐在众人的最前头,听着高湛的话,忍不住的直皱眉头。从高澄时期开始,皇帝就开始想办法来压制晋阳的老军头们,他们尝试了各种办法,到如今,军头的势力开始部分削弱,现在这又是什麽意思??又想扶持起来?高湛却没有继续往下说,他继续发挥自己原先的老本事,跟众人寒暄攀谈,聊的火热。高湛口才颇为不错,本身跟这些人也多亲近,虽说登基之后就没有找过他们。宴会很热闹,勋贵们欣然返回。段韶却被留了下来。高湛拉着段韶走在路上,在当今,段韶是高湛最为信任的将军,哪怕是在他心里的裁员名单里,也没有段韶的名字。「平原王,朕准备让你前往平阳,抵御达奚武。」即使信任对方,高湛还是要让他暂时离开。因为段韶总体还是有些亲桃的立场,尽管他从不曾为刘桃子说过话,但是在高湛派遣高阿那肱前往肆州的时候,他还是插手,让高长恭跟着一同前往。段韶问道:「臣若是离开晋阳,谁来驻守这里呢?」「斛律光可以。」高湛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段韶一愣,随即点点头,「那便无碍,臣明日便出兵前往平阳。」高湛看向了他,眼神温和,「平阳王。」「先前朕为贼人所欺,做出了不少糊涂事,往后,定然改正。」「朕会重用国内的贤臣,继承父兄遗志,平定天下」段韶抿了抿嘴。amp;nbsp;高湛继续说道:「朕准备为太子迎娶胡长广家的女儿,尽快安排他们成婚,你觉得如何?」段韶一愣,「陛下,太子当下还年幼.」「无碍!朕还想着从平阳王族里挑选一个贤女嫁给我家老二呢!」「我家俨将来定然是成大器的!」两人闲聊起来,高湛一点都不掩饰自己对小儿子的宠爱,说起小儿子,眼里几乎都闪烁着光芒。段韶也方才了那种紧张的情绪,有说有笑的跟高湛聊了起来。次日,段韶领兵离开了晋阳。斛律光随后就接到了让他前往皇宫的命令。斛律光甚至没有半点迟疑,也没有带人,就独自赶往了晋阳宫。大殿外甲士云集,皆是全副武装,杀气腾腾,台阶两旁,站满了手持长矛的士卒,凶狠的盯着前方。斛律光快步走来,开始登台阶,当他走过来的时候,这些如虎似狼的甲士们当即慌了神,哪里还有方才的凶狠,纷纷低头,不敢去看他。斛律光就这麽大步走过,忽然,他停了下来,看向了一旁的甲士。「谁教你将箭袋背在身后的?!」甲士慌乱的箭袋取下,挂在了侧前方,斛律光点点头,这才继续通过。等到他走过去了,甲士们方才松了一口气,脸色也变得凶狠起来。高湛笑呵呵的拉着他的手,对他的态度再次变得和蔼。两人相继坐下来,高湛询问了他家里的情况,有些无奈的感慨道:「可惜了啊,太后亲自赐婚,我家的太子,是娶不了你家的女儿啦!」「准备什麽时候跟刘桃子成婚呢?」斛律光回答道:「准备三年之后再成家。」「不错,不错,到时候,朕定然亲自为你们两家恭贺!」高湛笑着,他又皱起眉头来,「平阳王出发之前,给朕说了各地的情况,当下的边防实在薄弱,关卡戍镇不足。」「是这样的,朕准备让你在轵关西边筑建勋掌城,修造二百里的长城,设置十三个戍,以加强周边的防备。」斛律光皱起眉头,「陛下,当下不是修建堡垒的好时候,我一直都担心杨忠会袭击晋阳,当初平原王跟我一同谈论敌人的策略,我们就想过杨忠可能会绕路,当下平原王已经离开了,我岂能再离开并州去外地修筑?若是陛下决意如此,请速速派人将平原王叫住,我代替他前往平阳,一边盯着达奚武,一边去修筑城墙打造戍关.」「那岂不是苦了斛律将军?」「况且,您也不必太担心,朕已经派遣厍狄回洛前往肆州,驻守要道关卡,敌人是杀不进来的。」「陛下,厍狄回洛能征善战,可他年事已高,无法担任主将!」「朕准备让独孤枝驻守在并,让他来提防。」「陛下,独孤枝老将,可他为人贪婪,常常克扣给与士卒的赏赐,对待士卒极为粗暴,不适合」高湛有些生气,「怎麽,依着你的意思,这朝中的将军们便都不如你吗?没有你,大齐就会灭亡不成?!」斛律光当即就不敢再多说了。「便按着朕的意思来做!」「唯」邺城。尚书官署内,高润正拿出了几个文书,送到了兄长高浟的手里。高润在高家十四水里排名第十四,他就是最小的那个水。满打满算,刚刚二十岁。而他的母亲,则是鼎鼎有名的.郑大车。高欢还在的时候,高澄便跟郑大车偷情,随后被高欢发现,那时,尔朱英娥刚刚生下了老五高浟,高欢便想废了高澄的世子位,不让娄昭君的儿子们上位,改老五高浟为继承人。司马子如设计,打消了高欢废立的想法,却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是好事。可郑大车却没有遭受迫害,又生下了儿子高润,而后又有传闻说,高润跟郑大车也有些不妥之处,此处却无法明说。尽管有诸多『长兄为父』,「长嫂为妻」之类的离奇传闻加身,可高润并非是个癫王,他跟高浟,高淹这些人相似,除却英俊的外表,为官更是清廉严正,摘发隐伪,奸吏无所匿其情,无视权贵。高浟对他很不错,在别人以闲言羞辱他的时候,高浟总是会站出来保护他。「兄长,这是崔昂的认罪书,他承认自己见过和士开,也承认帮助他侵占运输的钱粮。」高浟有些惊讶,「他这麽快就认了?」「我将官员分开关押,告知他们,最先自首的人可以得到赦免。」「崔昂听闻,当即就承认了自己的罪行。」高浟的脸色柔和了许多,看着面前的弟弟,他很是欣慰,「你做的很好,那几个奸细至今没有抓住?」「不曾抓住,邺城之内,应当是有很多伪周奸细,我四处搜寻,却没有半点下落。」「不过,我却找到了许多藏匿在邺城的粮仓.发现有官员在邺城偷偷囤积粮食,很多很多的粮食。」高浟的眉头跳了跳,「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兄长!城内有奸贼贪污,绝对不能放过!」「我知道」两人正说着话,高睿急匆匆的闯进了屋内,刚走进来,他便指着高润,骂道:「看你做的好事!」他看向了高浟,「是彭城王的命令吗?!」「让他领人搜查全城?!」高浟一愣,又看向了高润,高润皱起眉头,「便是我!怎麽,那些粮仓是你的?!」「什麽粮仓!」「你怎麽能派遣官吏去挨家挨户的搜查?!你这是在做什麽?!你知道这些官吏们是什麽样的人?」「你怎麽不乾脆调遣军队前来直接劫掠全城呢?!」听到高睿的质问,高润一惊,他赶忙看向了一旁的高浟,「兄长,不会的,我一直都吩咐那些官吏,不许他们欺民.」高浟瞪圆了双眼,欲言又止。高睿冷笑着,「冯翊王了不得啊!这几个皇帝都不曾遏制的事情,你一开口,他们就不敢了,是这样的吗?」高润脸色通红,忽然垂下头,「我错了。」高浟长叹了一声,「你着实不该,这也是我的过错,让你负责搜查。」高睿说道:「事已至此,不必多言,还是想想怎麽安抚救济百姓吧!」「润,你犯下的错,你得偿还!即刻去办」「算了,让我来吧。」高睿打断了高浟,「冯翊王毕竟年轻,彭城王最好还是将他留在身边,让他跟着你多学几年。」高睿冷嘲热讽,随即离开。高浟无奈的看着弟弟,「你啊.」高润低着头,不敢言语,高浟领着他走出了官署。一辆马车停靠在路边,远处都是甲士,来回的巡视。高浟领着高润上了车,坐在车内,高浟再次说道:「你跟我回去,我家里还有些粮食,你先拿出来送到尚书令那边去,用以安抚.还有你自家的,也得拿出来!」「唯多谢兄长。」马车朝着前方行驶而去,如此走过了大道,在远处的巷口,有几个商贾正推车,看到来人,匆忙躲避。马车上,高润认真的说道:「往后我定然改正」「你只是太年轻,还不知道这些人的奸恶,这些人坏起来,你是不敢想像的.」「嗖~~」「嗖~~」「嗖~~」「嗖~~」「噗嗤~~」就在甲士上前驱赶的时候,商贾们忽然拿出了强弩,从两旁又冲出一群人,甲士们大惊失色,急忙阻挡。可强弩却已经朝着马车来了一轮射击。从三个方向笼盖了远处的马车。这些商贾们神色凶狠,大吼道:「为了韦将军!!」「杀!!」甲士们与他们交战,片刻之间,这些人就被砍杀,从各地跑来甲士,赶忙驻守周围。甲士急忙上车保护两位大王。高浟的脸上流着血,一动不动的坐在车上。而在他的怀里,则是躺着冯翊王高润的尸体,高润的胸前插着数支箭矢。他哆嗦着,想要说些什麽,嘴角却不断溢出血来,他看着兄长,瞪大双眼,终于无力的垂下头。高浟缓缓低下头来,看着死在怀里,毫无生机的弟弟。「啊!!!!!!」(本章完) 第239章 愿降 邺城。彭城王府。妇人抱着再也不会开口的儿子,哭声撕心裂肺。高浟站在门口,脸色阴沉,他不敢再待在这里,迟疑了下,转身离开,他回到了书房,府内各处都是有甲士来回的走动着,这些甲士们神色凶狠,全副武装,几乎占据了整个王府。高浟坐在书房,甲士守在门外。哪怕是坐在这里,他都能听到从外头传来的哭声,挥之不去,不断的在耳边响起,高浟闭上了双眼,一言不发。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有人推开了门。高睿神色慌张的走进了屋内,高浟坐在上位,屋内有些昏暗,高浟的脸上彻底没有了光泽,他就坐在那里,整个人一言不发,眉头紧锁。「到底.是谁??」「韦孝宽还是高归彦?」「或是崔昂他们?」高浟得罪的人极多,想要杀他的人更多。高浟并没有回答,高睿缓缓坐在了他的身边,他张了张嘴,却又长叹了一声,脸上充满了愧疚,「我本来只是想鞭策一下冯翊王。」「若我知那是最后一面,我绝不会」想起方才自己的说教和冷嘲热讽,高睿当即坐立不安,整个人都陷入深深的沮丧和自责之中。「不是韦孝宽,也不是高归彦,也不是其他什麽人。」高浟开口说道:「此为兄弟相残。」高睿猛地站起身来,他快步走到了门口,偷偷看了看门外,再次回到了高浟的身边,他板着脸,肃穆的说道:「彭城王,不可胡乱言语。」「先前他就想要杀我,被刘桃子发现,派人告知高长恭,救了我一命。」「这是邺城,便是韦孝宽,能让这麽多的强弩悄无声息的进入邺城吗?」「甚至精准的出现在官署之外,丝毫不被城内甲士所发现。」「除了他,没有人能做到。」「阿润替我挡了一死。」高睿缓缓闭上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此刻,高睿的脑海里也有些混乱,皇帝登基之后,莫名的开始疏远这些扶持他上位的大臣,可真的已经达到了要杀害的地步吗?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许久都没有言语。高睿缓缓看向了他,开口问道:「彭城王想要怎麽做?」高浟忽抬头看向了高睿。「皇帝是不会改变的。」「当初我以为,太子年幼,若是扶持他上位,定然会引发天下大乱,可我不曾想到,长广王的危害比幼主继位还要大。」「皇帝少德,不足以治天下大事。」「我想要废掉他,尚书令意下如何?」高睿瞪圆了双眼,下一刻,他如触电般的跳起身来,匆忙摇着头,「如今还不明确是谁人下的手,况且这废立之事,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陛下聪慧,使社稷动荡不安者,乃是教唆他的和士开,只要杀了和士开,天下便可大治,作为臣子,岂能妄谈废立之事??」高浟幽幽的看着他,高睿重新坐下来,「彭城王若是信不过我,此刻就可以将我杀掉,我并非是贪生怕死,只是作为臣子,废掉自己的君王,只怕这大齐即刻分崩离析,地方不再畏惧庙堂,天子权势荡然无存,伪周此刻还在在与我们交战,我听闻,宇文护正在大量的囤积粮草。」「您就是有再多的想法,也该先将伪周击退,而后商议。」「否则,我们就成了灭亡国家的罪人啊。」高浟笑了笑,「奸淫皇嫂,谋害忠良,重用奸佞的不是罪人,想要改正这些的却是罪人吗?」高睿一时无言,他又认真的回答道:「忠良之所以是忠良,不就是因为能明辨是非吗?」高浟没有再多说,「好,您先回去吧,我受了惊吓,要休息一段时日。」高睿起身,又说道:「大王乃是天下支柱,无论大王要做什麽,都请不要以身犯险。」高浟没有回答他。高睿离开之后,有几个甲士推着车走进了院里,甲士赶忙通知了高浟,高浟走到院落里,甲士们将马车上的尸体平整的在高浟面前摆开。高浟一一打量着这些尸体。终于,他在一个人的面前停下来,上下打量着他的身材相貌,缓缓点头。「就这个了.带上他。」很快,高浟就再次离开了官署,而这一次,前后的骑士甲士数量已经达到了很可怕的地步,浩浩荡荡,整个街道都是他的护卫,水泄不通。他们就这麽一路来到了城北牢房。此处关押了许多重犯,这里的甲士们早就换成了高浟的人,高浟没有走进去,由甲士推着一个人走出了此处。路去病用手挡着那刺眼的光,踉跄着走出来,高浟看向了一旁,甲士当即就拖着那个尸体走进了牢房内。高浟则是示意路去病上车,随即离开了牢狱。路去病一头雾水的坐在马车内,浑然是搞不清楚当下的情况。马车缓缓出发。「大王?」路去病小心翼翼的开了口。高浟忽长叹了一声,「可惜了,你是成安成立之后,最好的一任县令。」路去病板着脸,「大王是奉令来杀我的吗?」「我要放你离开。」「你可以回刘桃子的身边。」路去病有些迟疑的看着他,「大王.您要放我走?」「我有着匡扶天下的志向,只可惜,我没那样的能力,我无论做的再多,他一个命令,便能将其全部摧毁。」「我不懂得带兵打仗。」路去病有些愕然,高浟继续说道:「我希望刘桃子在击退周人之后,能来帮我做一件事。」路去病回过神来,他不确定的问道:「大王要造反?」高浟抿了抿嘴,想要说些什麽,忽然,他浑身一松。他点了点头。「对,我要造反。」「我会聚集在邺城的人手,做好起兵的准备,等到皇帝返回邺城的那一天,便是我动手的时候。」「可光靠着我无法做成大事,我希望刘桃子能帮助我成就大事。」路去病冷笑着,「大王也要以大丞相的位置来许诺吗?」「不,大丞相是我的。」「他可以当大将军。」路去病皱起了眉头,没有再说话。高浟说道:「我是个无能的人,没有什麽胆魄,当初高洋要奸淫我母,打杀了她,我却不敢动手,还要拜谢给予我的赏赐。」「后来高湛派人想来杀我,我还是没敢还手,继续做了他的官。」「我一心想要成就功名,治理天下到头来,什麽都没能做成,忠孝仁恭皆不能全.上位者鄙,国有治臣而不能兴盛。」「我要去做我很早就该去做的事情,刘桃子帮我也好,不帮也罢,总之,你要告诉他,勿要像我这般怯弱,有了机会,就一定要去做,勿要错失良机。」路去病缓缓说道:「他倒是从不退却。」「大王准备怎麽做呢?」「大王虽有威望,却没有什麽亲近,群臣虽然敬重,却谈不上追随,大王又不曾带过兵,邺城的军队,不在大王的掌控之下,大王要起事,只比高归彦更加困难。」高浟继续说道:「朝中不满高湛的人极多,我会将他们都召集起来,我一个人无法对付他,可若是一群人,便有办法能除掉他。」路去病再次看了他一眼,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悬。这位贤王就不是什麽干大事的性格,不过,若是有桃子相助,或许还有些机会。自己得尽快前往桃子的身边!!肆州,三堆城。「大王,吃酒!」高阿那肱再次为高济倒上了满满的酒水。官署内,甲士们手持长矛,站在前后的几个出口,屋内则是堆积了一群女人。这些女人们惊恐的聚集在一个角落里,有几个哭的已经站不起身来。地面则是还躺着一个女人,从胸口处被人划开,露出了一个恐怖的伤口,她躺在地上,再无声息。高阿那肱满脸的愧疚,「大王,您勿要动怒,是我的过错,找来这样的人来服侍您,您勿要理会她的失礼,我这就换人。」高济吃了口酒,满脸的不悦,「你这找的都是些什麽人啊?」「我在邺城的时候,都没有人敢将酒水撒到我身上!」「大王,我的过错,都是我的过错。」高济愈发的愤怒,他猛地将酒盏丢在地上,远处那些女子们再次哭了起来,高济很是生气的说道:「还有那回洛!他是个什麽东西?」「当初侥幸跟着我父亲打赢了几次战役,如今就敢倚老卖老,这都多久了,还不曾赶到肆州来,要我亲自来守这破烂地方!」「再派人去催促!别看他是个王,若惹怒了我,我就告知母亲,让他去放马!」高阿那肱的嘴角一抖,很好的收起了不屑的神色,他赶忙低头说道:「正是如此,这回洛仗着自己的身份,轻视大王,有意怠慢!」「不过,此人毕竟是打过许多仗的,跟朝中名将齐名,况且,此人跟刘桃子有大仇,陛下派遣他前来此处,也是为了能提防刘桃子.」「好了,不必多说,且再换一些人!」高阿那肱朝着远处那几个甲士挥了挥手,很快,屋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高阿那肱再次为高济倒酒,安抚着对方的情绪。这位大王的情绪相当的不稳定,想一出是一出,而高长恭离开之后,回洛又一直都没有到来,他都已经超出规定期限一个月了。这怕是要出大事啊。他就一点都不怕庙堂问罪吗?高阿那肱最初还能为他开脱几句,可到现在,却都没有理由来解释了。回洛着实过分了些!高济再次眼巴巴的看向了门口,等待着新一轮的美人们前来。可下一个闯进来的,并非是高济所期待的美人,而是一个浑身是血的斥候。斥候一头跪在两人面前,眼里满是惊慌失措。「大王!!不好了!大王!!」「杨忠杀过来了!!」「杨忠的军队正在渡河!!」这一刻,高济依旧是那呆滞的模样,可高阿那肱却吓得将酒水洒在了高济的身上。高济愤怒的看向了他,「你也想死吗?!」高阿那肱没有理会他,他看着面前的斥候,「杨忠在渡河??这怎麽可能呢?杨忠怎麽会在这里?」斥候哭了起来,「是真的,对岸的独孤拔干跑了,甲士们四散而逃,我也是艰难跑回来的.」高阿那肱脸色苍白,他的嘴唇颤抖着,「我们在北山,在北溪的诸多戍镇呢?那边有近万人,他们为什麽不禀告?」「刘桃子呢?!他为什麽不拦着杨忠?!」高阿那肱一时间慌乱无比,高济依旧瞪着他,醉醺醺的骂道:「你将酒水撒到我的身上了!!」高阿那肱头皮发麻,他赶忙令人拿来冷水,强行为高济擦拭了脸,又帮着他吐了几次,折腾了许久,高济终于缓缓清醒。「大王!!杨忠打过来了!」「如今正在渡河!请您即刻领兵去击退他们!」高阿那肱再次将所发生的事情告知了高济,这一次,高济终于是不再理会自己衣服上的污痕了,他踉跄着起身,眼里满是惊惧。「杨,杨忠?」「好,好,我这就出城我出城去求援,高阿那肱!你守在城内,一定不要让杨忠破了城!」高济说着,就要往外走,高阿那肱却急忙拉住了他,「大王!!」高阿那肱比高济还要惧怕,「大王不可离开啊,您若是走了,城池就要陷落,若是此城陷落,杨忠便能一路杀向阳曲城,过了阳曲城便是晋阳啊!!」「陛下就在晋阳!!」「我这就去阳曲带来援军!你放开!!」「放开我!!」高济掰不开高阿那肱的手,气的拔出剑来,就要砍杀面前的高阿那肱。屋内一片混乱,高济终于是跑了出来,叫上了自己的亲信们,一路朝着城门跑去,什麽都没拿。高阿那肱追到了官署门口,看着已经逃走的高济,他吓得不知所措,甲士赶忙问道:「将军!我们怎麽办啊?!」高阿那肱咬着牙,打量着这寂静的城池,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抉择。高济可以弃城,可自己弃城必死。此刻,他心里竟隐隐有点后悔,若是高长恭还在.他深吸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再继续去想,他看向了左右,「即刻召集军队!驱赶民夫参与守城!」「都勿要惧怕!」「杨忠当初率领整个周人的精锐尚且没能拿下刘桃子的城池,当下他远道而来,三堆城又六次加固,难道还能被他轻易拿下吗?!」「速速准备!」高阿那肱当即做好了防守的准备,他此刻即害怕又有些小期待。高阿那肱其实并不是开国第一代将领,开国第一代将领是他的父亲高市贵,因为他身材高大,骑马射箭的本事又很不错,故而被高欢留在帐前,他所担任的库直,其实就是侍卫,就是负责看门的,后来担任武卫将军,武卫将军同样也是看门的,只不过是领兵看门而已。他没有参与过大仗,此番来到肆州,刘桃子的名声是越来越响亮。他几次挫败杨忠的进攻,又在什贲之战打得杨忠领兵而退,过去很多将军还都看不起他,认为刘桃子打得都是些无能之人,算不上真正的将军,直到他跟杨忠正式交手,众人方才认可了他。看着刘桃子名声越来越大,高阿那肱的心里其实也有些嫉妒,此刻,杨忠领兵前来,若是自己也能挡住他,是不是也能像刘桃子那般名扬天下呢?况且,刘桃子阻击杨忠的战术,他也听说了,驱赶百姓们为自己守城,这没什麽难度!说干就干,高阿那肱以一种别样的期待,开始部署城防。距离高济离开还不到半个时辰,杨忠的大军已经出现在了城池之下。杨忠此刻的士卒并不多。他这一路杀过来,连着攻破了汾地的二十馀戍关,一路上势不可挡,连战连胜。刘桃子的猛攻并没有让敌人长记性,这些关卡上的防守力量,着实一言难尽,杨忠打他们都感觉自己是在欺负小儿。当他看到面前这城池上那来回奔波的甲士和民夫时,他皱了皱眉头。在北朔的几次战役,让他对城墙的百姓有了全新的看法。可只是观察了片刻,杨忠就收起了那警惕心,城墙上哭声不断,跟北朔完全不同。下一刻,他就开始命令攻城。当士卒们手持大盾,云梯,开始进行试探的时候,三堆城的城防力量就崩了。城墙上的守军碰撞在一起,有人想要逃离,有人被撞下城墙,一片混乱,下一刻,杨忠就亲自领兵猛攻。高阿那肱站在城墙上,刚刚幻想着自己击退杨忠,名流青史,下一刻,他就看到远处的城墙上出现了周人士卒,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对方是怎麽登上城池的。高阿那肱浑身冰凉。「击退他们!击退他们!!」士卒们开始一窝蜂的往西城墙跑,结果都堵在了一起,周人越来越多,从两面驱赶,齐兵被围困在城墙上,互相撞击,纷纷落地。高阿那肱看着逼近自己的周人,当即丢下了手里的佩剑。「愿降!!!」ps:周杨忠拔齐二十馀城,齐人守陉岭之隘,忠击破之。——《资治通鉴》时大雪风寒,齐人乃悉其精锐,鼓噪而出。突厥引上西山,不肯战,众失色。皇考乃率七百人步战,死者十四五。以武后期,乃班师。齐人亦不敢逼。——《北史》(本章完) 第240章 围攻晋阳 杨忠笑呵呵的看着面前被捆绑起来的高阿那肱,随即看向了身边的李穆,「你说,倘若齐国都是这样的将领,那该多好啊。」李穆板着脸,没有笑。高阿那肱脸色通红,也不敢反驳。杨忠想了想,还是上前扶他起来,随即拉着他的手,「我并非是指责将军无能,只是觉得,将军知事务,明大理,不因为自己的虚名而使得城内百姓遭受大难,这就是刘桃子那样的小人所不能比的,他为了区区虚名,逼杀了多少百姓呢?」「倘若整个伪齐的将领都能如你这般宅心仁厚,天下百姓岂不是也能少吃些苦头?」高阿那肱赶忙行礼,「国公!!」杨忠笑着令人解绑,方才问道:「当下这阳曲城,不知是何人驻守啊?」「回国公,乃是仪同三司独孤枝!」杨忠皱了下眉头,看向了一旁的几个将军,李穆瓮声瓮气的说道:「独孤枝便是独孤永业。」「他本叫刘世基,后来他母亲改嫁,他就随了独孤姓,又取了名叫永业,鲜卑名便唤作独孤枝。」「此人颇为能战,过去驻守晋阳,后又驻守洛州,我原先跟他交过手,极难对付,极擅防守。」杨忠点点头,再次眯起了双眼。「既然擅长防守,那我们就逼迫他出来作战。」「李穆,你领着人往晋阳处渡河,只需给我留下八百人。」「高将军劳烦你找个心腹前往阳曲,给那独孤枝修书一封,便说你已守住了此处,敌人绕开你,往南边去了。」「唯!!」晋阳。和士开手持文书,正低声念了起来。高湛坐在上位,眼里满是燃烧着的怒火。「斩杀尔朱敏,大破王杰与突厥库头联军,斩获一万馀人.」和士开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就好像获胜的不是齐人一般,他匆匆念完了这份战报,而后偷偷看向了高湛。果然,湛蓝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了。「又赢了」「外头怎麽说的?」和士开刚要开口,高湛便说道:「我要听实话!!」和士开只好说道:「他们都说刘桃子以数千人击破十万突厥大军,乃是当下第一名将,河水两岸,各地都有大量的武士领着家眷前往恒朔投奔刘桃子。」「原先的许多勋贵将领们,此刻也不敢当面诋毁他了,只是说他虽是猛将,而人品不佳。」「成安,定州,黎阳等地的百姓们纷纷上街庆贺.」「几个老臣带头为他请赏」高湛的脸色阴沉,下一刻,他忽然笑了起来,「你看,朕没有说错吧?」「这个刘桃子,最重视名利,只要稍微鼓励他一下,他就会带着自己的军队跟敌人血战!这难道不是好事吗?」「无论是杨忠还是突厥人,那都不好对付,他与敌人正面厮杀,他麾下的精锐都不知还剩下了多少!而且边塞各地的粮仓空缺,耕地遭受迫害,百姓们无法去耕作,哈哈哈,刘桃子在战事上赢了敌人,可真正论起来,他却败的最为彻底!」「他的家底已经被他败光了,当下他的军队疲弱,内无粮草,民间饥荒,等到杨忠被击退,朕只要派人召集他回邺城接受赏赐就可以。」「他若是不敢回来,那朕就以段韶为将,前去讨伐!」高湛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秉着不亏的原则,自己安慰好了自己。和士开此刻却缓缓掏出了第二封文书和第三封文书来。高湛脸上的笑容也是缓缓消失。和士开其实很想将这些消息给藏下来,乾脆就不给高湛禀告,可这样的大事却又隐瞒不住,他只能来当这个恶人了。「陛下,刘桃子击败突厥人后,就以追击突厥人的名义,进军燕州以及安州等地.」「燕州?安州??」「他这是起兵谋反了!!造反啊!!」和士开却又说道:「平阳王高淹上奏说,突厥的溃兵跑到了这些地方,四处杀掠,故而他请求安西将军刘桃子派兵前往」高湛此刻当真是气的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神里闪烁着凶光,整个人都因愤怒而颤抖起来,和士开看到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都在暴发的边缘。高湛脑海里嗡嗡作响,头疼欲裂,几乎要炸开。和士开赶忙劝说道:「陛下!您勿要担心,刘桃子这是自作聪明,他若是抢占了东燕,北燕,安等州,庙堂里那些支持他的人,还能继续支持他吗?只是他现在趁着战乱,偷袭这些地方,况且,这些地方都有将领镇守,他也未必能轻易拿下!!」高湛渐渐恢复了平静,他说道:「平阳王当真是天下支柱,不愧是朕的好兄长。」「你即刻派人去赏赐他,赏赐他布帛,锦衣,宝剑,好车.嗯,再送一壶美酒,先前高车人不是送来了贡酒吗?赏赐他一壶.」高湛幽幽的看向了和士开,和士开浑身一颤,「唯!!!」「邺城那边有消息吗?」「高浟.他还好吗?」「还没有消息,不过也就这几天了.」「呵,刘桃子,刘桃子,国内怎会有这般小人.朕早晚要杀了他。」高湛咬牙切齿,嘴里的话却变得有些含糊不清,和士开赶忙找来了药,高湛吃了些药,这才睡下。和士开走出了大殿,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当他回到了自己府邸的时候,诸多亲信们赶忙上前迎接,和士开这才舒展起身体,一改原先那蜷缩猥琐的模样,他看向了周围,问道:「还是没有找到吗?」「没有,四处都找过了,压根找不到他们的身影。」和士开任由奴仆们为他更换衣裳,大步走向了内屋。心腹们跟在他的身后,众人走进了屋内。和士开转头看向了面前的众人,「你们跟随我很久了,故而我留下了你们的性命,若是我发现再有外人知道关于那两个人的事情,我未必会死,但是你们一定会死。」众人赶忙低头称是。和士开所说的那两个人,便是指韦孝宽派来的那两个奸贼。和士开想要利用他们,却没有想到,事情还没办成,自己却是被折腾到了这般地步,在路去病告发自己的那一天,那两个人就跑掉了。和士开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怎麽跑掉的,和士开还派人去找过他们。发现实在找不到,和士开就没有继续纠缠,直接去了皇宫。而后,就发生了路去病告发自己的事情。在那种情况下,和士开又怎麽敢给高湛说实话,人都没了,若是相信自己还好,若是不信呢??在离开邺城之后,和士开也不忘记寻找那两个人,主要还是怕他们落在别人手里,落在皇帝手里,都会对自己不利,可惜,到现在都没能抓住。和士开此刻坐在上位,看着面前的众人,顿时忧心忡忡。对比皇帝的自我安慰,和士开却无法平静下来,他本人只有些小聪明,无论是在朝政还是谋略方面都没有什麽大本事,可他对局势的变化格外的敏锐,善于观察。这天下局势渐渐开始有些不对劲了,刘桃子的名声越来越大,这次出兵燕,安,和士开相信,皇帝派去的那些人是绝对没有办法阻挡刘桃子的,刘桃子若是拿下了这些地方,那整个北方几乎就被刘桃子给连起来了,产马,产铁的骑兵立足之地。庙堂里的大臣们,亲近刘桃子的越来越多。必须要想个办法,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啊。「郑公。」他看向了面前的众人,随即只留下了郑道谦。屋内只剩下了两个人,他这才缓缓说道:「有一件事,我想交给你来做。」「和公且吩咐。」「我想给安西将军送一封书信,跟他好好谈谈,当下社稷混乱,外敌当前,若是再不能和好,继续争斗下去,只怕是对天下不利啊。」「我愿意劝说陛下,让他宽恕安西将军过去的无礼之处,想办法让两人握手言和。」「我麾下,也就你的口才最好,你替我前去刘桃子的身边,当面说一说这个事情,如何?」和士开的脸色有些急切,「你觉得这件事能成功吗?」郑道谦此刻都懵了,他狐疑的问道:「和公是什麽意思?是要暂时迷惑他,而后动手吗?」「不,不,不动手。」和士开摇着头,「我是真心想跟刘将军和好的。」「说起来,我与他又有什麽仇恨呢?我那两个弟弟,自己犯罪,被杀了不是很正常嘛?」「陛下这里也是,陛下到现在都很重视刘将军的父亲,为什麽不能和好呢?」「如今这个斗法,对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好处,所获利的都是周人啊。」郑道谦有点想笑。他不明白和士开是不是被宗室传染了什麽疾病,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两边虎视眈眈,这个时候你问能不能和好??郑道谦当即反对道:「我觉得不能成,刘苍头为人歹毒,为人最是可恨.」「住口!」「堂堂安西将军,你岂敢以苍头来羞辱他?!」和士开义正言辞的训斥道。「往后再也不许你这般羞辱!」郑道谦抿了抿嘴,「我知罪,我只是觉得不能成。」「我若是能说服皇帝给他粮草呢?给他六州大都督?加王爵?」郑道谦一头雾水,他有点搞不清楚当下的情况。就在和士开准备询问的时候,奴仆却打断了他们。「家主!!」「家主!!」奴仆闯进屋内,脸色惶恐。「皇宫派了骑士!让您即刻前往皇宫!」和士开大惊失色,莫不是皇帝的身体出了什麽问题?他不敢耽误,也顾不得再跟郑道谦说些什麽,赶忙更换了衣裳,再次急匆匆的离开了院落。郑道谦惊愕的看着他离开,忍不住骂道:「一群疯子.」当和士开回到了晋阳宫的时候,高湛披着甲胄,正往外走,他的脸色肃穆,看起来极为的威武,和士开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麽,高湛示意他跟上自己,领着军队迅速前往城墙。两人坐在马车内,高湛的脸色冷酷,「独孤枝方才派人来说,杨忠大军来犯,此刻距离晋阳仅三十里」「三十里?!!」和士开的声音都变得尖锐。高湛瞥了他一眼,不屑的说道:「你怕什麽?!」「杨忠能带着多少人杀到这里来?晋阳高大坚固.」在诸多军士们的保护下,高湛领着和士开走上了城墙。而在晋阳城外,此刻能看到正在扎营的周人大军,他们完全不理会城里的晋阳兵,就这么正大光明的在外头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械。看到这一幕,高湛气的大骂,「独孤枝无能啊!」「败的这麽快!!还有高济!高阿那肱!回洛!!狗贼!狗贼啊!!」和士开低声说道:「陛下,回洛已经死了。」「对!都是因为他在路上病死,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个时候死!!」有几个将军们此刻也是快步跑到了皇帝的身边,各个都跪下来请罪。这几个将军,浑身都散发出浓浓的酒味来,显然,他们是从花天酒地里刚刚走出来的。高湛瞪了他们一眼,想要再说些什麽,却又忍住了。「谁愿意为朕击破城外之敌??」慕容三藏急忙起身,「陛下,当下尚且不知道敌人的情况,独孤都督说,敌人的军队还在源源不断的从三堆城渡河,前往此处当下不适合外出作战,应当坚守。」「各地的军队若是知道杨忠杀过来了,定然会出兵救援。」「安西将军可以切断他们的后路,让杨忠不敢不撤退。」「安西.」高湛愣了下,他再次看向了远处的军队。周人在各地修建营寨,似是有骑兵们渡河而来,远处滚起阵阵尘土,敌人的声势极大。明明是疲惫不堪的军队,此刻却因为成功杀到敌人皇帝面前而士气大增,军队在完成某些不可能的条件,来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往往会呈现出极为离谱的战斗力,就如古代那位绕路杀到成都城下的邓艾军队。而此刻,杨忠这支军队翻山越岭,渡河破寨,一路杀到晋阳城下,他的军队也渐渐有了点这种声势,奋力高呼杀敌,城内的将领们都觉得惧怕。高湛看了片刻,而后迅速下达了诏令。「士开,召集宫内卫士,让他们护送朕与家眷,即刻返回邺城!」慕容三藏惊呆了,他急忙挡在高湛的面前,「陛下,不能离开啊!」「您在城内,有大军坐镇,杨忠是不可能击破城池的,可您若是领兵离开,杨忠定然会出兵追击!」高湛冷笑着,「你是要让朕留在这里等死嘛?!让朕等待哪里的援兵?」「独孤枝被击败,高阿那肱不知所踪,你让朕指望安西将军前来救援吗?!」「让开!!」莫容三藏急忙说道:「陛下,平原王和斛律将军没有离开多久,若是得知这里的情况,定然会回兵来救!」高湛听闻,更加不安,他指着慕容三藏,「我知道你过去是孝昭帝的挽郎,整日陪伴在他的身边,他要出征外贼,你为他先锋,勇武不能挡,被他所重用!」「怎麽如今朕登基之后,你却连出城作战的勇气都没有了?」「是觉得朕不如孝昭帝那般亲近吗?」慕容三藏脸色通红,他颤抖着起身,「陛下!!臣一心为国,忠心,天地可鉴!」「我这就领兵为陛下击破杨忠!!!」「来人啊!!」慕容三藏领着甲士们转身就城下走,看到他走下去,高湛急忙看向了一旁的和士开,「还愣着做什麽?!趁着慕容三藏跟敌人交战的时候,我们先离开!!」「唯!!」慕容三藏即刻领两千晋阳精锐,出了城,直奔杨忠大营。杨忠此刻都有些愣了,他也没想到,还真有愣头青敢出来作战,可杨忠也不慌,他的军队,士气正旺,双方当即开打,慕容三藏冲锋在最前,左右突击,无人能挡。他手持马槊,打杀了一个又一个骑士,距离杨忠的将旗也是越来越近。李穆从一旁杀出来,与慕容三藏战在一起,慕容三藏以一种完全不怕死的打法,愣是将李穆也给击退,当他再次冲锋的时候,流失却插满了他的胸口,慕容三藏被杨忠迎面击倒,掉落在了人群之中。就在慕容三藏奋力杀敌的时候,晋阳的南城门缓缓被打开。高湛穿着戎装,骑着骏马,在诸多骑士们的簇拥下,迅速逃离了晋阳城。他们刚刚离开城池,走下了高坡。「嗖~~」「嗖~~~」「嗖~~~」两旁箭矢飞出,高湛周围的骑士们纷纷落地,就看到有周将领着骑士们从西边杀出来,高湛大惊失色,领着其馀人就往南边逃离。和士开骑着骏马,死死拉着缰绳,眼神无比的惊恐,跟在高湛身后,箭矢不断的从头顶飞过,和士开吓得失声,完全说不出话来。禁军无人指挥,忽然遭遇袭击,此刻混乱无比,高湛仅仅带着百馀人逃离此处。「追!!!」ps:河清三年,周师及突厥至并州。武成戎服,将以宫人避之,睿叩马谏,乃止。——《北齐书·高睿传》老狼实在没想到,高湛这样的居然还有洗白的??有几个哥们说我把高湛给写臭了,这麽说吧,我反正是一直都是以史书记载为主,在齐周大战的那一年,高浟被忽然出现在自己家里头的全副武装的盗贼给杀了,高淹紧随其后,猛地病死,史书记载或是被高湛毒杀,高孝瑜是被直接灌毒酒杀死,高延宗为了这件事挨打,高归彦被杀,高睿被疏远,崔季舒被罢免,高绍德被杀,高百年被杀,娄睿被罢免,而且这些几乎都是发生在同一年,同一个大战前后,不是我故意把他写成这样,是他本身就不是个什麽好东西,北齐彻底失去希望就是从他开始的。(本章完) 第241章 请杀和士开!! 「啊!!救驾!!救驾!!」箭矢猛地从头顶飞过,将高湛的头冠射落,高湛吓得从马背上摔落,摔进了灌木丛之中,面无人色。和士开赶忙跳下马来,从灌木丛里找到了皇帝,将他扶起来。此刻的高湛,哪里还有过去那威武天子的仪表,衣裳破烂,蓬头垢面,方才那一箭吓得他站都站不稳当,他双腿都在颤抖,看着将自己扶起来的和士开,他茫然的问道:「和卿,朕死了吗?」和士开泪流满面,「陛下岂能说出这般话来!陛下不会有事的!前头便有我们的关镇!」和士开命令骑士们反击,随即扶着高湛上马,高湛哆嗦着上马,几次都骑不上去,好不容易被送到马背上,和士开这才跟着他们继续前进。皇帝出城的消息已经被周人得知,杨忠哪里还管的上什麽晋阳不晋阳的,他留下了李穆继续围攻晋阳,自己领着众轻骑去追杀高湛。这一路上,高湛身边的人是越打越少。他甚至都不敢走官道了,开始走小路前进。又前进了一段时日,前头传来喊杀声,高湛不敢前进,只好停留在小路上。骑士们在周围戒备,满脸的疲惫,多时的赶路,让他们也有些遭受不住。高湛此刻坐在地上,绝望的看着前方,脸色悲伤。和士开赶忙拿出了准备好的肉乾和蜜饯,高湛刚咬了几口,便反应过来,「都放在朕这里做什麽?!分下去!给大家分下去!!只要朕还没死,就不许一个人饿着肚子作战!」和士开连忙安排左右去分发肉乾蜜饯,骑士们拜谢了皇帝,随即开始大口享用。当和士开再次回到高湛身边的时候,高湛用衣袖偷偷擦着眼泪。「早知如今,就该听我五哥的劝谏啊!」「若是我重用刘桃子,给与他人马钱粮,杨忠老匹夫安能欺辱我到这种地步?」和士开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高湛又说道:「若是当初就听五哥的,让段韶镇守晋阳,让斛律光坐镇肆州,让娄睿前往平阳,杨忠老贼安能这般猖狂?」「怪我,都怪我啊!」「当初平秦王就曾多次劝谏,说这周边防务糜烂,应当早些派人治理,朕没有听他的.朕没有听啊。」高湛正说着,远处却再次响起了马蹄声。骑士大吼了起来,急忙迎敌。高湛哆嗦着再次上马,和士开护着他继续逃离。杨忠或是猜到了高湛的路线,在许多必经之路设防,高湛让和士开领兵去突围,可和士开哪里有这本事,去打了几次,成果就是让高湛身边的骑士变得更少了。高湛无法过去,甚至也无法回去。他和诸多禁军就被围困在凉山小道上,东躲西藏,进退两难,他从晋阳带出来的那些奴仆阉人,早就跑散了,如今都不知他们在何处,而带出来的精锐骑兵,此刻身边还剩下三百多人,便是再精锐的骑兵,没有统帅,也是毫无作用,甚至连吃的都渐渐有些不够。骑士们还得为高湛弄来吃的,最大的问题便是水,敌人的轻骑在水源附近不断的游荡。高湛这一生都不曾吃过这样的苦头。他颓废的坐在林中,嘴唇发白,眼里透露出浓浓的绝望来。一时间,他甚至想着投降倒也算了。至少,投降不会遭受这样的痛苦,四处被追逐,缺吃的少喝的他身边这些人,也是早已被折磨的草木皆兵,斗志涣散,死气沉沉。高湛再次跟和士开忏悔了起来,「朕上位以来,竟不曾做好一件事,只是想着怎麽除掉那些对我不利的人,竟没有想过社稷的安危,这些人若是都不在,大齐当真是会灭亡。」「大齐怎麽能灭亡在朕的手里呢?」「当初斛律光离开之前,曾劝说朕要当心杨忠,朕真该听他的啊」「慕容三藏让朕待在城内,等待各方援军,他说的对啊!!」「若是朕这次能侥幸回去.」「杀!!!」喊杀声再次从后方传来,打断了高湛的忏悔,周围的骑士们再也无力作战,作鸟兽散,和士开跟另外一个奴仆上前搀扶高湛,高湛却一动不动。他就这麽呆滞的坐在地上,喃喃道:「不必跑了,这都是天命。」「嗖~~」「噗嗤!」箭矢飞来,顿时贯穿了高湛身边的奴仆,那奴仆一头倒在了高湛的面前,血水飞溅,滚烫的血洒在高湛的脸上,那一刻,高湛尖叫着爬起来,都不需要和士开搀扶,连滚带爬的上了马,头也不回的跑。和士开跟在了他的身后。他们跑了许久,身后的喊杀声渐渐平息。高湛刚刚松了一口气,迎面却是尘土滚滚,地面都在微微颤抖,有大规模的骑兵正朝着这边奔袭而来。高湛骑着骏马,浑身颤抖,牙齿都黏在了一起,说不出话来。远处的骑士们缓缓显出了旗帜和模样来。和士开喜极而泣,「陛下!自家人!是自家人!!」高湛大喜,若不是骑着马,就准备与和士开相拥而泣。骑士们缓缓到来,和士开急忙走上前去,「陛下在此!!」这支骑兵当即哗然,他们停留下来,有一个年轻的军官即刻纵马冲了过来,翻身下马,朝着高湛行礼大拜。「末将骑督盛烈拜见陛下。」高湛看到他,又看向了他身后的那些骑兵,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他温和的说道:「你救驾有功,等回到邺城,重重有赏!」「多谢陛下。」高湛板着脸,凶狠的看向了远处的晋阳,「刘桃子无能,让杨忠如此大摇大摆的杀到了腹地,回洛,高阿那肱,独孤枝,慕容三藏等人,皆是领兵不利!!使朕落的这般险境!」「平日里各种吹嘘,说的不可一世,到关键时候,却不如你一个骑督!!」「朕绝不放过这些人.」看着脸色狰狞的高湛,和士开清了清嗓子,赶忙提醒道:「陛下,当下还不是商谈这件事的时机.」远处的骑士们忽分成了两道,就看到有一人穿着戎装,领着骑士们从那些先锋之中穿行而来。而看到这个人,高湛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高浟披着戎装,纵马前来,而在他的身边,则是小胖子高延宗以及任城王高湝。高湛咽了咽口水,没有说话。很快,双方就遭遇了。任城王高湝,在一十四水里排名第十,他的母亲也是尔朱氏,是尔朱英娥的堂侄女。高湝年少而聪明,民察秋毫,忠诚刚烈,勇武正直十四水之中,贤王其实占据大多数。高湛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自信的看了眼和士开。高浟竟没有死?不过,没死也不要紧,高浟的性格软弱,当初二哥强上他妈,后来打杀,他都没敢反抗,这样的人,有什麽好怕的?高延宗跟高湝赶忙下马行礼拜见。高浟竟没有下马,他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看着皇帝,眼里看不出多少敬重。这一刻,和士开慌了,赶忙拉了拉高湛的缰绳。高湛有些惊愕,他却没敢质问,只是感慨道:「不曾想到,最后前来救朕的,竟还是兄长!」「朕实在是感动.」「兄长可还无恙?」「多亏陛下的福,无恙。」「陛下,跟我们走吧。」高浟冷冷的说道,高湛此刻心头一颤,他赶忙看向了一旁的骑督,「你,可以派人在周围召集溃兵,朕不忍心丢下他们离开,那些都是庙堂精锐.」高浟缓缓看向了那位骑督,「厍狄盛烈,陛下都下令了,还不去办?莫非是想要落得跟你父亲一般下场,被病杀在路上吗?」高湛缓缓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骑督。此刻,他才注意到对方那幽幽的眼神,他认识这个人!当初跟回洛进皇宫的那个!高湛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他缓缓看向了高浟,「兄长,还是先收拢溃兵.」「陛下,您毕竟是大齐皇帝,若是落在敌人的手里,或者被敌人所杀,那大齐颜面尽失,军心民心动荡,地方分崩离析,周人利用您不知会做出多少文章来,危害极大,还是跟着我们走吧。」高浟下了令,当即就有骑士上前,强行从那些禁军手里接管了保护权,护送着皇帝离开此处。高湛骑着骏马,打量着周围的军队,他反应了过来。「这是厍敌回洛的援军啊.」高浟纵马,就走在他的身边,他点着头,「是啊,陛下,这是回洛的兵。」「回洛这个人,贪财,暴虐,边将所有的缺点,他一个都不少。」「可毕竟,他跟着高王打过大小百馀战,受伤无数次,以军功封王,吾等能耀武扬威,都是因为有这样的猛将。」「以他贪污的罪行,他可以被处刑,可以被罢免,可以抄家却唯独不该在年迈无力,无法走路的时候被逼迫着前往战场,惨死在行军途中。」「他的儿子哭着说:他赶了六天的路,连咳了六天,最后因疼痛而死。」「回洛死在了静林山,我带着人赶到那里,收拢了他的军队。」高浟平静的说着话,又开口说道:「阿润死了。」「我跟他正在马车内攀谈,有人持着强弩,从天而降,想要射杀我,我这个兄弟,起身张开双臂,挡在我的面前.就死在了我的怀里。」「次日,他的母亲郑妃在屋内悬梁自尽。」高湛惊恐的看向了高浟,他忽从这位向来温和的兄弟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寒意,对方就像是在压抑着什麽。「我派人联系了晋阳。」「慕容三藏战死了,他奉陛下之令,在天色漆黑的时候冒然出兵,虽击溃了李穆,却还是不敌杨忠,摔落下马,宁死不降,就是在陛下领着人跑路的时候.敌将敬重他的勇武,将他的尸体送到了晋阳门外。」「慕容三藏也不是个什麽好人,他霸占耕地,想尽办法跟安西将军为敌,不过,死的可惜,在占据城墙优势的情况下被逼着出城与陌生的没有任何了解的敌人作战.本不该如此啊。」和士开低着头,浑身抖成了筛子,他尽量靠后些,努力着让高浟注意不到自己。高湛忽然泪流满面,「这都是朕的过错啊!」「朕不该让回洛去领兵,不该让三藏去出征!」「朕的过错啊!!」「朕要下罪己诏,朕要奖赏这些人.」高浟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速度,前往了前军的位置,高湛看着远去的他,欲言又止。和士开此刻跟在高湛身边,和士开打量着前后的军队,惊惧的说道:「陛下,现在要怎麽办?」「彭城王似是起了反心」高湛开口说道:「勿要担心,勿要惧怕,五哥为人最是温良,朕犯下了些过错,他生气也是应当,却绝对不会造反,若是要造反,何必还要护送我呢?」「你勿要担心。」高湛的语速极快,不断的安慰着和士开。可和士开总觉得,他是在安慰他自己。大军一路前进,身后的喊杀声也越来越弱。当他们来到了静林山大营的时候,大军方才停了下来。高湛被带到了大营内,这是临时设立的营帐,是回洛彻底走不动之后,用以休息的地方,他同样也是死在了这里。骑士们就在大营内驻扎休息,这里没有营帐。一团大篝火燃烧在了中间,高湛就坐在篝火前,狼吞虎咽的吃着饭菜。和士开坐在他的身边,没有吃饭的心思。高浟站在了一旁,骑士们站满了整个营地。冷风吹袭而来,篝火开始不断的变幻模样,在夜色之下,篝火变得更加艳丽,火苗升起,又消失。高浟走上前,对高湛一拜。「陛下!!」「骑士们认为,当下天下大乱,都是因为和士开的过错,他们都希望您能处死和士开,不该让他继续服侍您!」高湛一愣,手里的饭掉落在地上。和士开吓得浑身发软,赶忙躲在高湛身后。高湛看向了高浟,眼里满是泪,「兄长!和士开不过是一个奴仆而已,他能有什麽过错呢?」「若说过错,过错都在朕,愿意被兄长所责罚,只希望能饶恕了和士开!」高浟直起身,看向了左右。骑士们当即用刀敲打自己的盾牌,喧噪了起来。一时间,营帐内杀声阵阵,格外的混乱。看着周围那些杀气腾腾的骑士们,高湛变了脸色,他死死拉着和士开的手,哀求似的看向了高浟。「兄长!!」高浟却是板着脸,不为所动,骑士们开始步步逼近。看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和士开嚎啕大哭,「陛下!!救我啊!陛下!!」高湛看向了左右,直到甲士上前,将和士开硬生生扯开,和士开不断的挣扎,却无法挣脱,高湛站起身来,「彭城王且饶恕他的性命」「陛下,请下令!!!」骑士们高呼。高湛看着眼神凶狠的高浟,又看向了和士开,他的嘴唇颤抖着,「好好.」「赐白绫,勿要刀剑加身.」和士开吓得几乎瘫痪,手脚无力,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嘴里不断的呕吐,根本说不出话来。高浟看向那些骑士们,「将他绑到旗杆上,让甲士们用强弩来射杀他。」几个甲士拉着和士开走到了旗杆边,将他捆绑起来,高湛大惊,「岂能如此残杀?!」高浟瞪圆了双眼,气势汹汹的看着他,「陛下!!高润也是这麽死的!!」高湛来不及劝阻,骑士们便直接动手。强弩的声音极大,箭矢飞出,在片刻之间插满了和士开。和士开哭嚎着求饶,片刻之后,他就变成了刺猬,整个人都被箭矢覆盖,完全看不出一点人样。和士开不动了。高湛茫然的看着死去的和士开,他猛地瘫坐在地上,随即,他开始失声痛哭,他发不出声音来,眼泪不断的滑落。看着和士开惨死,他心里是说不出的痛苦,这种痛苦,似乎比敌人杀到晋阳还要令人难过。看着心如刀割,痛苦无比的高湛,一时间,高浟都说不出话来。他抬起头来,长叹了一声。「陛下,还有一件事,需要您来定夺。」「当下周人猖獗,杀到晋阳,天下震怖,请您下令,让我来担任左丞相,暂领天下事,击退周人,匡扶社稷。」高湛只是坐在地上流泪,他没有理会高浟。高浟就令人拿来了诏令,将高湛的天子印盖了上去。这就算是有了诏令,可以正式接管天下政务。做好了这些,高浟方才命令众人前去休息。次日,大军离开。高湛骑着骏马,看着远处依旧被捆绑起来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他只是默默流泪,纵然是骑马离开,可他的头却一直都看向了身后的方向,怎麽也不忍心离开。不知走了多久,便是连那营帐都看不到了。高湛看向了前方,他没敢去看高浟。他怕遏制不住此刻的愤怒,会遭受高浟的毒手。亏他如此信任高浟,重用高浟,没想到,最后背叛自己,竟然就是高浟。等到了邺城.朕要让你百倍,千倍偿还!!!(本章完) 第242章 请封刘桃子!! 邺城。城外此刻一片死寂。百姓们是再也不敢出行了,在邺城外的官道上,骑士们不断的来回狂奔。城外二十里外的校场边,大军云集。高睿,高孝瑜,娄睿,胡长仁,赵彦深,贺拔仁等宗室外戚文武大臣们皆聚集在此处。骑士们来回的飞奔,甲士则是镇守在各地。高睿皱起眉头,一脸的不甘。「怎麽能跑呢?怎麽能离开晋阳呢?」「若是我在陛下身边,便是死了都要劝谏他留下来!杨忠突袭腹地,哪里有什麽破城占据的想法?况且他们的援军又在平阳被阻挡,怎麽能丢弃城池?」高睿每每想起这件事,都气的想抽自己耳光。晋阳那群人是怎麽回事??这种情况下都让陛下给跑了出去??高孝瑜撇了撇眉头,看了眼身边的高睿,他比高睿看的更清楚些。陛下前往晋阳,分明就是为了摆脱他们这些人,怎麽会带上我们过去呢?到了晋阳,还将那些能打的将领们都赶去了别地,当真是.高孝瑜都不知该怎麽说。胡长仁此刻眯起双眼,皇帝离开之前,以他和家里几个兄弟来统帅邺城的军队。说起来,好像他才是整个邺城军队最多的那个?娄睿却是一脸的悲伤,什麽都没说。太后的病情越来越重,如今已经到了昏迷不醒的程度,只怕是难以熬过这个月。娄睿此刻却没有心情再理会这些破烂事,他只希望姑母能好起来。贺拔仁咽了咽口水,分外紧张,他侄子的事情弄得他处境尴尬,亲近皇帝的都觉得他是刘桃子的人,亲近刘桃子的都觉得他是皇帝的人。贺拔呈直接就把他给变成了孤臣,左右找不到盟友,他急着找人抱团,却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连皇帝都不再信任自己了。赵彦深闭目养神,老态龙锺,好像什麽都不知道。群臣的想法各异,脸色各异。就在焦急等待的过程之中,一行人马缓缓出现在了远处。看到这支人马,高睿松了一口气,急忙与诸多大臣们上前拜见。高浟纵马前来,身边还跟着两位宗室。高睿等人颇为惊讶,赶忙上前行礼拜见。高浟平静的看着众人,「陛下安然无恙,只是偶发疾病,需要尽快返回皇宫里休息。」「这是陛下诏令,以我为左丞相,总领天下事务。」高睿皱了皱眉头,看向了远处的马车。「大王,我们想见陛下一面。」「等回到皇宫,陛下会召见群臣的。」高浟当即命令诸将士们分批次返回邺城,又令群臣在前方开路,朝着邺城的方向走去。高孝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高睿的身边,他皱起眉头,「尚书令,事情有些不对劲啊。」「你是说那封诏令?」「不,您想想,这次的事情不是很奇怪吗?」「当初我们谁都不知道晋阳被围困的消息,彭城王却忽然外出,带上了我弟弟和任城王,还有那数百人的护卫,我们去询问,他说是去巡查地方,铲除贪官污吏。」高睿点点头。高孝瑜继续说道:「而后我们得知了晋阳被围困的消息,与此同时,也得知了彭城王领兵救下皇帝,返回邺城的消息。」「这邺城距离晋阳有多少路程?」「回洛的军队在静林山。」「彭城王若是在清都得知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静林山,再从静林赶往晋阳这需要多少时日??」「况且,他怎麽知道回洛的军队在哪里?」面对高孝瑜的诸多询问,高睿忽然反应过来,先前他只留心晋阳被袭击的消息,焦头烂额,竟没有想过这件事,如今一想,这里头充满了各种不对劲。高睿瞪圆了双眼,「你的意思是?」高孝瑜冷冷的说道:「只有一种解释,彭城王很早就知道杨忠会袭击晋阳,也知道回洛的准确位置,这才能提前收拢回洛的军队,赶到晋阳附近,等到事情有变化,就即刻动手。」高睿猛地想起了先前高浟曾对他说的话,这一刻,他的脸色也变得苍白。高浟不太可能会提前知道杨忠的消息,他不会跟杨忠勾结的,高睿所能想到的解释,是高浟本来想领回洛的兵袭击晋阳,谋反,正好遇到杨忠,顺手捉了皇帝。那诏令就是假的,皇帝已经被挟持。之所以要等到皇宫再召见群臣,可能是要等到大臣们跟军队分开后再发难。高睿再次看向了高孝瑜。这两人的关系其实非常的不好,高睿看不上高孝瑜玩乐成风,多次指责他铺张浪费,沉迷酒色,而高孝瑜则是看不起高睿的出身,高睿的父亲高琛是因为跟高欢的后宫偷情而被打死的。没错,高睿的父亲是高欢的弟弟高睿是高浟高湛的堂兄弟。只是因为他父亲的关系他这个宗室的身份跟其馀宗室还不太一样。但是在此刻,两人还是暂时放下了成见,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麽。高孝瑜也是无奈的长叹了一声。虽说高湛跟他的关系很好,可高浟跟他的关系也不差,高浟是个不错的人他只好说道:「但愿事情还没有恶化到这一步,我去找延宗问问情况,您勿要轻举妄动。」高孝瑜趁着无人的时候,悄悄跟上了小胖子。小胖子眼前一亮,「大哥!!」高孝瑜跟小胖子的关系很好,跟高长恭的关系却一般般。高孝瑜笑呵呵的审视着面前披甲的弟弟,「倒也有些模样了。」「再练一练,精壮些就好了。」高延宗仰起头来,「兄长,我现在可跟当初不同啊,我日日苦练,若是兄长不信,我们可以交手试试」高孝瑜哈哈大笑,兄弟二人聊了几句,高孝瑜忽问道:「你们是在哪里遇到陛下的?」「啊,是在那个什麽山我忘了,反正就是一个山口。」「那陛下的情况如何啊?他还好吗?」「不太好。」高延宗笑了起来,「我们把和士开给射杀了!」「兄长,我亲自带的头,一箭射中了他的下体,我射的是越来越准了!哈哈哈~~」高孝瑜瞪大了双眼,「和士开死了??」「是啊,这有什麽好奇怪的?」「陛下呢?」「陛下就是哭啊,伤心,跟死了爹似的!」「胡言乱语!」高孝瑜瞪了他一眼,高延宗当即闭上了嘴巴,高孝瑜忧心忡忡的看向了马车的方向,高延宗忍不住说道:「大哥,和士开是个小人,死了就死了呗!」「和士开死了,当然是好事。」「可我担心.」「你不知道,我现在,怀疑彭城王勾结外臣,聚集了些人,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或是有什麽阴谋!」高孝瑜低声说道:「我是怕他对陛下下手啊!」高延宗眯起了双眼,「兄长,这你放心吧,陛下只要不犯蠢,他就不会死。」高孝瑜正准备接话,却猛地反应过来。他瞪圆了双眼,惊愕的看向面前的小胖子,像是第一次认识了自家这个亲弟弟。他茫然了许久。「你也参与了??」「大哥,这畜生早晚是要杀了我们的,你知道他给平阳王送毒酒的事情吗?知道他想谋杀彭城王的事情吗?」「还有,他甚至在私下里安排和士开,让他备好毒酒,准备在太子的婚礼时对我们几个兄弟下手」「你说什麽?!」高孝瑜瞪圆了双眼,他摇着头,「不可能!陛下不会想要杀我们几个,你这是听谁说的?!」「您勿要问我听谁说的,反正,这件事是真的!!」amp;nbsp;「我知道大哥跟叔父的关系好,我之前也错当他是好人。」「可你看看他做出的事情吧!」「他想要杀了我们所有人!」「杀了几个叔父,杀了我们几个兄弟,其馀大臣猛将都要罢免!」「这是在杀人吗?这是在杀大齐!」「大哥,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所做的,都是为了大齐。」高孝瑜皱起眉头,「你们是在造反天理不容」「去他妈的天理不容。」「看到外敌就跑,只知道祸害自家人的,那才叫天理不容呢。」「大哥,若是你要为了这样的人来对付彭城王,我只能与你一战,要麽你杀了我,要麽你就当什麽都不知道。」高孝瑜错愕的看着高延宗,直接解下了腰带,对着高延宗就是几下,高延宗那气势荡然无存,慌忙躲避,险些摔下去。「刚长了些本事,就敢来恐吓我了?!」「来,你下马,我看看你要如何战我!」高延宗天生神力,可高孝瑜同样魁梧强壮,况且有着从小被打到大的兄长压制,高延宗是不敢还手的,愣是挨了几下,方才叫道:「大哥平日里都教我要匡扶天下!怎麽今日却因为我匡扶天下而打我呢?!」高孝瑜只好收起了腰带。他长叹了一声,「这件事,你就不要参与了。」「大哥就是打死我,我也要参与,我真的没有骗你,他们是真的准备杀了我们!」「大哥,难道你不愿意相信我吗?!」高延宗瞪圆了双眼。高孝瑜再次看向了弟弟,他是相信这个弟弟,可就是不太相信弟弟的智商,这蠢弟弟太容易被骗,别人说什麽他就信什麽。这一刻,他看向高浟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凶狠。敢利用我弟弟来做事??「大哥,你就相信我一次,成吗?你不信我,可以信四哥!」「四哥也干了!」高孝瑜眼前一黑,险些喷血。我他妈的来这里查反贼,结果反贼都是我家的??他黑着脸,冷冷的质问道:「他也参与了?还有谁?!」高延宗本着挨揍不能我一个人挨的精神,迅速卖掉了本方阵营的主力,「还有三哥.」「还有二哥.」高孝瑜瞪圆了双眼,嘴唇不由得颤抖起来。「好,很好啊,非常好啊。」「老二,老三,老四,还有你个老五,你们怎麽没把老六给拉上?!?」「他还是个孩子啊」高孝瑜浑身颤抖,又猛地松懈。完了。自家六兄弟,有四个上了贼船,那他这个老大又能怎麽办呢?而最可悲的是,这些人造反了都不告诉自己一声。看着失魂落魄的大哥,高延宗急忙说道:「大哥,我们都是为了你。」「和士开跟高湛策划了对我们几个人的谋杀计划,包括了对大哥,三哥,四哥的,他要毒杀大哥,杖毙二哥,最后以违抗军令的方式治四哥谋反,将全家人一并带下去。」「我看到了那一封记录了和士开与他麾下们密谋这件事的书信,他们的一言一句都被记录下来,我不怀疑和士开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请大哥相信。」高孝瑜随意的挥了挥手,「只要别害了陛下的性命,便由你们去做吧。」他不再理会,纵马离开。高睿等了许久,也等不到高孝瑜回来,他只好派人去询问,结果委派的人回来复命说高孝瑜忽然病了。高睿当即错愕,破口大骂。众人就这麽进了邺城,高浟带着人马一路来到了皇宫,大臣们留在了外头,等待皇帝的召见。趁着这个时候,高睿已经跟胡长仁站在了一起,两人低声聊着什麽。胡长仁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里。几个大臣也都看到了,却不敢作声。高元海此刻吓坏了,他哆嗦着走到了高睿的身边,脸上带着些谄媚,「赵郡王,没出什麽事吧?」「无碍。」高睿冷冷的说着,对这个整日披着袈裟玩妓女的货色,他是一点都看不上的。贺拔仁站在人群里,左右张望,不知所措,他知道此刻发生了大事,也知道群臣正在划分阵营,可悲的是,他竟无法加入任何一方,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将自家侄儿给掐死。狗东西啊!!岂能这样害我!!想来想去,贺拔仁终于鼓起勇气来到了任城王高湝的身边。彭城王进皇宫之后,将他留在了外头,似是盯着群臣。「大王。」贺拔仁行了礼,方才笑着问道:「不知我们何时才能见到陛下?」高湝倒也不冷落他,他问什麽就回答什麽,只是,却是不肯交底,也不肯形成清晰的阵营。就在众人一片慌乱,各自忙碌的时候,高浟却坐在一处别殿内,他坐在上位,高延宗和厍狄盛烈坐在他的两边,还有一位文士,坐在了高浟的正对面。而这位文士,则正是消失了许久的祖珽。祖珽笑眯眯的看着高浟,「大王,到如今,事情便成功了大半。」高浟冷漠的看着他。在十馀天前,祖珽忽然出现在邺城,前来拜见高浟。他带来了几个消息,第一个消息就是和士开轻信那些奸细的话,使得晋阳门户大开,杨忠很可能会趁机袭击。第二个消息就是带来了郑道谦所提供的关于高湛要谋杀那些重要宗室的相关书信。高湛对和士开极为宠爱,恨不得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他来做,针对宗室的谋杀计划,几乎是全部交给了和士开,而和士开对郑道谦等人也极为信任,又即刻托盘而出。于是乎,这些东西就出现在了那些即将成为被害人的宗室面前。高延宗,高长恭,乃至在名单上的高孝琬等人,迅速决定相助。祖珽便请求高浟离开邺城,前去接手回洛麾下的军队,这支军队没有了统帅,是接手的好时机,而后领着他们迅速去晋阳,祖珽本来的想法是以救援的名义忽然发难,控制皇帝,可没想到,皇帝自己跑了过来,被撞上了。这才有了高睿等人眼里那些很奇怪的进展。祖珽看着面前几个人,心里却还是觉得有些可惜。高湛要是直接死在前线就好了,他要是死了,后续的事情可能会更加顺利一些,可他现在还活着,朝中的蠢物们不少,明明皇帝都要杀他们了,他们还想着忠于皇帝。现在要杀高湛就费劲多了。高浟轻声问道:「接下来要做什麽呢?」祖珽平静的说道:「很简单,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个。」「请丞相即刻下令。」「册封安西将军刘桃子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持节,进郡公,朔州刺史兼恒州刺史,朔,恒,燕,安,幽,营六州都督,即刻领兵讨伐晋阳之贼。」高浟的眉头都忍不住跳了起来。高延宗目瞪口呆。高延宗摇着头,「我知道你很喜欢安西将军,我也是如此,可现在还没有到论功行赏的时候,当下刚刚返回皇宫,事情都还没有操办,怎麽就进行赏赐呢?还是如此庞大的赏赐?」「你先搞定外头那些贼人,我们再来商谈这件事。」祖珽仰起头来,「丞相,虽然您现在有精锐,皇宫内外都有帮手,可军队却并不在您的管辖之下,邺城的军队,大多都交给了胡家外戚,他们不敢不忠于陛下,若是陛下被罢免,他们就彻底失了势,况且还有高睿这样的死忠,太后一派也不会看着您执政。」「故而,只有安西将军能震慑他们,让各方都低头。」「您如此赏赐,大家都知道您勾结的外人是谁,有他在边塞坐镇,您就是一个兵都没有,他们也不敢轻易来动手!!」「故而,封赏安西将军,便是最好的应对方式!最好的解决手段!!」「我绝对不是为了给安西将军请功,皆是为了天下事!!」(本章完) 第243章 老太公 皇宫大门缓缓被打开。无论方才在想着什麽,此刻,他们都平静下来,在甲士们的簇拥下往皇宫内走去。胡长仁并不曾回来,胡长洪气喘吁吁的下了车,急忙出现在了高睿的身边。高睿瞥了他一眼,「你兄长都交代好了?」胡长洪的眼里闪过一丝惧怕,「交代好了。」高睿点点头,方才大步朝着皇宫内走去。当下邺城的军队归属非常的奇怪,高湛在离开之前让皇后胡家来统帅了宫中精锐,又安排娄睿等太后外戚来接管城池防务。这也能看出皇帝对宗室们不再信任,开始跟自己大体利益一致的外戚势力来帮着自己坐镇后方。可在名义上,奉命坐镇后方的人又是高浟。走进了皇宫内,高睿就开始打量着周围的军队,果然,驻守在各地的还都是高浟所带进来的军队,这些人本身也是邺城兵,被派给回洛出征,此刻却被高浟捡了便宜,成为了他手里的可靠力量。在正殿门口,高浟低下头来,看着台阶之下的群臣们缓缓靠近。高延宗和祖珽分别站在他的两旁。高浟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他这次被迫着出手,做了些自己本不愿意去做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他是并不愿意去跟眼前这些群臣拼个死活的。高浟又看了看身边的祖珽,这位面带笑容,笑呵呵的看着远处的众人,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高浟相信刘桃子,却不是很相信祖珽。这个人自私自利,为了达成目的向来是不择手段的。每当他开始给自己献策的时候,他都不敢轻易接受,还要好好想想,确定对方没有什麽别的心思。祖珽此刻开口说道:「大王,您就按着我所吩咐的来操办就是了。」「勿要担心,事情已经落定。」他也不等彭城王的回答,转身就离开了此处。高浟盯着他远去的方向,只是皱起眉头,没有说话。与此同时,群臣们已经来到了殿前,由内官禀告之后,他们方才走进了大殿内。重臣们各自入座。如此等候了片刻,高浟终于缓缓走了出来,高延宗披坚执锐,站在了门口。几个重臣起身行礼拜见,高浟一一回礼,也终于入座。高睿当即开口问道:「陛下人呢?!」高浟平静的说道:「陛下很快就会到来,且勿要着急。」「陛下到来之前,我想与你们先商谈好几个事情,免得耽误了时日。」高睿却没有再逼问。高浟继续说道:「杨忠还在围困晋阳,陛下领着精锐逃离,使得晋阳的情况万分危急,不可不救,而邺城又无兵力可用。」「除此之外,突厥骑兵还游曳在燕,安等各州,过去所安排的刺史,太守等官员,跑的跑,死的死,已经没有剩下多少,根本无法阻突厥骑兵,只能任由他们在周边劫掠。」高浟再次看了看周围的重臣们,「诸位,当下这两件事必须要及时解决,谋士们对我说:可以让安西将军发兵前往晋阳,切断杨忠的退路,将他歼灭在汾水两岸,另外,还要让他派兵前往边塞各州,安抚百姓,击退乱兵。」「诸位意下如何啊?」一时间,整个殿内静悄悄的,几个重臣此刻都没有说话,只是彼此对视了一眼。高睿板着脸,这一刻,他终于将一切都联系了起来。刘桃子。高浟跟刘桃子勾结,利用杨忠攻打晋阳的时机来控制庙堂。高睿冷笑了起来,他抬起头来,「彭城王,我倒是觉得,当下不必这麽担心这件事,杨忠围困晋阳,晋阳士气涣散,可杨忠想要击破晋阳,也绝非是易事,况且,平原王跟斛律光,得知晋阳的情况,定然会发兵救援,此刻,或许他们的士卒就已经到达了晋阳。」「至于边塞,那些逃走的官员们自然有庙堂来处置,刘将军只要做出要封锁边塞的举动,那些溃兵就会想办法逃离,不敢继续逗留。」「大王不如派人再催一催陛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与他禀告。」高浟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有些苦涩,果然,还是如祖珽所说的,用正当的办法就没有可能来解决庙堂的事情。高浟不再收敛,他板着脸,严肃的说道:「陛下让我总领朝政,当下各地危难,我不敢怠慢,我已经派人下达了文书,册封安西将军刘桃子为卫将军,持节,真襄郡公,恒朔刺史,六州大都督他的前军已经进驻在肆州,准备夺回三堆城等地区,帮助独孤枝来防守阳曲等地。」「刘将军麾下的张黑足等人,此刻进驻了燕州诸地,讨伐乱贼。」高睿瞪圆了双眼,他想要开口驳斥面前的反贼!!这是一点都不装了,权臣拉拢外将,以刘桃子作为要挟庙堂群臣的手段。刘桃子不可怕,他虽然能打,可是在庙堂里的影响力不足,抛开他进驻和去过的地方,其馀地方都没多少人服从他,高浟不可怕,虽然有影响力,可是麾下没有军队,没有朋友,没有能力成为一个权臣。可若是二者联手,那情况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了。高浟看向了高睿,「赵郡王,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谎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没有什麽好隐瞒的。」「大齐快要灭亡了。」「杨忠领着一万人,就能杀到晋阳城外,堂堂大齐皇帝,丢弃晋阳,领着禁军们逃离。」「庙堂所安排的地方官员,连溃败的几十数百的突厥人都挡不住!」「那几个朝野有名的刺史,不是带兵送死,就是见死不救!」「从边塞到晋阳,整个北方,那都被打烂了,几乎是一片废墟,就是没有被攻占的地方,耕地也都被烧成了灰烬,房屋被破坏。」「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总之,我要出手拯救大齐。」他又看向了其馀众人,「我已经杀掉了和士开,当下陛下身边,再也没有了什麽奸贼!」他回头看向了甲士,「来人啊,请陛下过来商谈大事!!」高浟再也不说话了,就这麽待在原地。高睿此刻是别样的烦躁,他厌恶高浟这种谋反的行为,厌恶刘桃子勾结庙堂权臣的行为,可当他听到和士开被杀的时候,又是莫名的舒坦,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悦。自己要为了和士开而去跟高浟翻脸吗??高睿一时间有些迷茫了。不只是高睿,就是其馀几个重臣,此刻也是皱起眉头思索了起来。娄睿就是其中之一,太后党在朝中的势力极为强横。娄睿当下司空的位置,就是高湛所提拔的,按理来说,他应当是高湛一派,可高湛最近的表现却有些冷落了太后派,他宁愿相信和士开这个小人都不愿意相信太后的这些亲戚。段韶和娄睿的几次提议,都被他直接否决。娄睿更是因为频繁为刘桃子说话而被高湛当作了需要罢免敲打的对象。可娄睿还是不太能认可高浟的。没有其他的什麽原因,只有一点,高浟不是娄昭君的儿子。若是高浟跟刘桃子要罢免高湛,让高浟登基,那娄睿也只能咬着牙跟那小子干一架了。还记得当初那小子连行军都不会,还要自己来教。娄睿想着想着,脸上缓缓出现了一抹笑容,可想起病重不起的姑母,他脸上的笑容又渐渐消失。姑母若是不在了,他们这些人又该怎麽保全自己?若非要搞废立,那也可以,除非是让娄太后的血脉来上位,就比如她最小的儿子高济,这样娄睿就能接受了。而坐在对面的胡长洪不断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和士开的死,对他们来说当真是天大的好事。可他们同样也反对高浟掌权,他们得全力保护高湛,他们家当下的势力来自胡皇后,如果高湛被罢免,那他们就都要被赶出权力核心了。高元海等人倒是不在意,他们只希望能继续自己如今的地位就好。就在众人胡思乱想的时候,高湛踉踉跄跄的走进了大殿里。距离高湛离开晋阳,还不到两个月。可高湛此刻的变化却极大,他整个人都变得又瘦又干,乍一看,有点像是临死之前的文宣皇帝高洋。有两个甲士搀扶着他,高湛的双眼通红,泪光闪烁,那种说不出的悲痛,实在令人心疼。他再次回到这用以商谈军机政务的大殿,看着熟悉的重臣们,看起来虚弱的高湛顿时恢复了元气,他猛地推开了搀扶着自己的甲士,大步走上了上位,坐了下来。群臣行礼拜见。高湛看着这一幕,老泪纵横。高睿擦拭着眼泪,抬起头来,正要说话,高湛开口说道:「娄司空,你且过来。」他没有理会跪坐在最前头的高睿,却是盯住了坐在后头的娄睿,娄睿起身,快步走到了高湛的身边,高湛拉着他的手,直到握住对方的手,高湛似乎才松了一口气。「娄司空,朕这一路上,担惊受怕,这都是因为没有猛将守在朕的身边,朕令你领京畿大都督,统帅城内外诸军!!」他依旧是抓着娄睿的手不放,看向了远处的几个大臣,「即刻传达朕的诏令!!」高浟板着脸,一脸的平静,完全不在意皇帝的话。而他这种模样,让高湛愈发的惊慌,他拉着娄睿的手也愈发的用力,娄睿轻声说道:「陛下,您勿要惧怕,有臣在此,您定然无恙。」高湛又看向了胡长洪,「你兄长呢?」「陛下!我兄长病重,此刻就在皇宫外休息.您若是要见他,他随时都可以进来。」听到这句话,高湛终于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高湛不抖了,他也不慌了。他凶狠的看向了高浟,「彭城王,教唆军队,挟持皇帝,假传诏令,该是什麽样的罪行?」「陛下,是死罪。」「你也知道是死罪?!」高湛起身,脸色愈发的狰狞,「朕苦苦求你,让你留下和士开的性命,你是怎麽做的?!你竟然杀了他!」「你教唆甲士杀了和士开!!」「朕岂能饶你?!」「娄司空!!即刻捉拿彭城王!」高湛当即下达了命令,只要见到了其馀大臣,他便不怕高浟,高延宗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高浟的身边,护着他。在群臣前往大殿的时候,祖珽离开了皇宫,迅速纵马前往了一处府邸。府邸内外都是静悄悄的。门外有几个甲士正在把守,不许他人轻易靠近。祖珽下了车,送上了自己的名帖,很快,就有甲士领着他进了府邸。祖珽打量着周围,啧啧称奇。府邸内很是简陋,几乎看不到什麽摆设,甲士带着他走过了长长的走廊,终于是在一处房屋前停下来,甲士上前禀告,询问过后,这才让祖珽走进去。祖珽大步走进了屋内。屋内的窗户都是关着的,看起来有些昏暗,一个魁梧的猛汉坐在案前,人高马大,他的脸色凶狠,直勾勾的盯着拜访者,令人不寒而栗。祖珽急忙行了大礼。「臣祖珽拜见老太公!!」刘桃枝的嘴唇抖了抖,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格外复杂。祖珽抬起头来,「臣在主公身边的时候,主公常常说起您,说起您平日里的教诲,日夜思念,每次想起您,都是忍不住的落泪.」刘桃枝的眼神更加的复杂了。「你来我这里做什麽?」「老太公,我是奉主公令,前来看望您的。」「呵呵呵」刘桃枝冷笑了起来。祖珽继续说道:「老太公或许也知道,陛下对主公向来都有些偏见,他重用和士开这样的小人,想要对主公不利。」「此番杨忠围攻晋阳,彭城王将陛下救出来,带回了邺城。」「彭城王想要废掉当今陛下。」刘桃枝猛地站起身来,将手放在了剑柄上,这一刻,祖珽浑身一冷,他竟感受到了那刺骨的杀意。刘桃枝缓缓问道:「彭城王要谋反?」「并非是谋反,是要拯救天下,老太公,我知道您是忠臣,可陛下当今所为,都是要灭亡大齐,彭城王同样也是为了国家才要做这样的事情。」「至于您,再忠心又有什麽用处呢?」「陛下还相信您吗?若是相信,为何要将您手里的兵权都拿出来分发给胡家的人呢?」「您还能进得去皇宫吗?!」刘桃枝冷笑着,「我能不能进得去,跟你们都没有干系,但是彭城王要谋反,便与我有干系了」他缓缓走到了祖珽的身边,祖珽此刻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眼里毫无惧怕,他大声说道:「老太公,当下的局势已经很明朗,我家将军的大军就分布在边塞,随时都能杀向晋阳。」「朔州的田子礼和高淹已经领兵来到了肆州!」「定州的高长恭领兵把守清都的各个门户!」「我家将军亲自出兵,去攻打杨忠的后方,切断他的退路!」「斛律光乃是我家将军的岳父!」「太后当下病重,不能治天下事,可彭城王也没有登基的想法,他要拥戴另外一个嫡亲宗室来继承大位,当下还缺乏能继承位置的宗室子吗?」「高济,高孝瑜,高百年,甚至是高纬,高俨,哪一个不能继承大位?段韶和娄睿等人,难道还会反对他们上位吗?」「陛下如今开始愈发的重用胡家人.甚至要让太子迎娶胡家女,不是胡家女就是斛律家的,明明娄家和段家也不缺乏女子,为什麽不用他们的人?这是为了什麽?」「若是新君能配以他们家女,又出他们家血脉,他们会反对这样的废立事吗?」「至于那个胡家,您觉得他们能挡得住我家主公,斛律光,段韶,彭城王,平阳王等诸多人马??」祖珽的语速极快,带着极强的蛊惑,一时间,刘桃枝都不敢轻举妄动。祖珽这才看向他,无奈的说道:「老太公啊,这是多好的时机啊,宫内的禁军,尤其是勇士营,哪个不服您呢?您那些老兄弟,不都是在皇宫各地坐镇吗?」「您若是愿意出面,领着他们来确保皇宫的安全,等到新君登基,难道还能亏待了您吗?」「这件事之后,我家主公是要封公的。」「您若是不做出些事情来,怎麽好封王呢?」「封王.」刘桃枝终于有些惊愕,他来回踱步了几次,挥了挥手,「你且去后院等着!」祖珽不敢再违抗,转身就离开。刘桃枝则是急忙走向了暗道。祖珽站在院落里,张望着周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高浟这个人愚蠢古板,不足以成事。不过,这样也好,换个有太多想法的盟友,反而会出事。只要他能按着自己的建议去做,高湛就不足为虑。等到邺城这里的事情平息,主公就能名正言顺的都督边塞几州,上表安排各地的官员,此番最好是能将显,肆也纳入麾下,以晋阳为中心,威逼邺城。如此一来,有人,有钱,有粮,有铁,有马。大事可成也!!!(本章完) 第244章 太上皇 皇宫内。高湛还是保持着指着彭城王的动作。可无论是娄睿,还是一旁的胡长洪,此刻都有些迟疑。他们都没有动手。高湛惊愕的看向了娄睿,娄睿无奈的说道:「陛下,臣以为,彭城王便是有过错,也不至于要抓起来问罪.杨忠正在晋阳,朔州的军队前来救援,还有那边塞各地」娄睿开始了疯狂的暗示。说真的,那是彭城王啊,又不是什么小猫小狗,就这麽下令直接捉拿??你没看到他身边那小胖子都准备动手了吗?这是准备在皇宫里直接开战?就是捉了他又如何,那刘桃子的军队还在外头,尚且还不知道多少人参与了这件事,事情不是这麽办的啊。可高湛却没有理会娄睿的暗示,他的额头青筋暴起,整个人看起来都格外的癫狂。和士开的死亡,给予了他极为沉痛的打击。而他本人,实际上也有整整十八天没有吃药了。短短时日里,经历了这麽多事,又没有按时吃药,高湛那本来就不太稳定的情绪变得更加狂躁。甚至在他的眼里,只剩下了一个扭曲浑身泛着红光的高浟,正在疯狂的挑衅着他,一遍遍的做出射杀和士开的动作。高湛看向了娄睿,「动手啊!!为什麽还不动手?!」娄睿皱起了眉头,他急忙后退了一步,「陛下,臣不敢。」「不敢?!」高湛想要骂,可最后的理智阻止了他,他看向了一旁的胡长洪,胡长洪的脸色就更加痛苦了,这可怎麽办啊。他的兄长胡长仁找到他,让他代替自己进皇宫,他自己则是联络众人,做好救援的准备,总之就是避免被高浟给直接捉拿。胡长仁吩咐他,一定要跟高浟好好周旋,努力拉拢群臣,逼迫高浟放弃不该有的打算,要保护自家的利益。可皇帝如今的行为,却不太像是要周旋。要直接开打吗??胡长洪看向了远处的高浟,又看向了其馀几个大臣。高浟缓缓站起身来,「陛下,臣杀和士开,乃是为了天下大事,至于说诏令,当时情况紧急,我若是不能总领大事,又如何能安抚好政务。」「当下晋阳还在被围攻,各地大乱,伪周此番知道了大齐的虚实。」「他们不会再顾及,只怕杨忠此番回去准备,下一次前来,就是领着十万,乃至二十万人了。」「大齐灭亡在即,不知陛下有什麽想法?」高湛大怒,「你杀了和士开,如今又想要杀朕吗?!」「是朕重用了你!」「还有你们!」「你们哪个不是被朕提拔上来的?!如今就这样报答朕吗?!」高湛看向了重臣们,尽情的宣泄着自己的怒火。下一刻,有一人的身影从殿外传了进来。「陛下的病情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众人纷纷看向了门口,就看到有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为首者乃是祖珽,而跟在他身边的人,则是披着甲胄,以面具覆盖着脸,正是刘桃枝。众人大惊失色,高湛举起手来,指着他们两个人,又哆嗦着指向了高浟,甚至是一旁的娄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猛地看向了高浟,「祖珽是你举荐给朕的,他一直都是刘桃子的人你很早就跟刘桃子勾结起来了,难怪他会保护你,难怪你能来的那麽早」「刘桃子!」高湛忽然大笑了起来,他看向了众人,「现在还说那刘桃子是个忠臣吗?!」「朕没有错!朕没有想错!!刘桃子,他就是要造反的!!他就是要谋反的!」「他是个奸贼!佞臣!」祖珽听着高湛发狂,再次摇着头,满脸的无奈,「唉,陛下,我们并非是要作乱,我们每个人都是您所提拔上来的,只是,您对和士开的宠爱已经超出了寻常的程度。」「我们所想要做的,只是除掉和士开而已。」「陛下,当下奸贼已经被除掉了,请您振作起来,我们一同来商讨抵御伪周的大事。」高湛听到这句话,更是头痛欲裂,「朕恨不得与尔等同死!」这一刻,大殿内终于是寂静了下来。高睿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见到高湛时的激动,他就那麽坐在原地,高湛进来之后的许多表现,他都看在眼里,他不再相信自己,可能连娄胡两家他都不信任了。方寸大乱,神志不清。祖珽看向了众人,「诸位,我奉朔州刺史平阳王之令前来,本来是为了告知援军已经杀向肆州的消息,不曾想到,陛下的病情竟如此严重。」「过去他的身体就很是不好,要吃徐之才所做的药才能维持。」「劳烦你们去派人告知徐之才,让他尽快前来,为陛下熬药。」有侍卫赶忙外出,高浟则是看向了高延宗,「先带陛下去休息吧,等陛下好转了些我们再请他来商议大事。」高延宗大步走上前,完全不在意站在高湛身边的娄睿和胡长洪,抓着高湛就往外走。高湛大骂不止,就这麽被他带走。娄睿跟胡长洪对视了一眼,却也没有动手。祖珽等到皇帝离开之后,方才再次开口说道:「为了防止有奸贼谋害陛下,往后这皇宫内的护卫事,就由刘公来承担了。」「陛下病重,暂时无法参与朝政要事。」「伪周猖獗,不出一年,定然就会以数十倍的兵力再次侵犯。」「当下还是先商谈各地的防备事」高浟再次总揽话题,他缓缓说起调整工作,高睿等人都板着脸,他们都不再去提皇帝的事情了。大家各自说出自己的想法,暂时将皇帝的事情放在一旁。高浟并不是在吓唬他们,杨忠这次只带着一万人,突厥人都没有出力,就像是在进行一次试探。结果试探结果表明,齐人防务糜烂,将军们不和,地方官员都是一群猪。那宇文护只要没有传染上自家君王这样的疾病,那他就一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定然会召集大军来讨伐,这次是一万人,下次可就保不准了。而此番战役,整个北方受损严重,情况对齐人非常的不利。在众人商谈的时候。祖珽趁机坐在了娄睿的身边。「娄公.当下的局势,非要太后亲自出面不可。」「陛下病重,实在无法治理天下事.」祖珽并没有太收着声音,殿内忽变得有些寂静。祖珽皱起眉头,「我想,是不是暂时要让陛下退位,陛下是英明的,只是这些年里疾病缠身,若是让他成为太上皇,让太子上位,情况是不是会好许多呢?」娄睿的嘴角跳了下,包括对面的胡长洪,此刻都是猛地抬起头来。祖珽继续说道:「到时候,让太上皇好好养病,朝内的事情交给诸多年长的贤王们来做,外头的事情,则是交给诸多能将来对付,上下齐心协力,或许还能击败周人」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下来,苦笑着说道:「当然,这也只是我粗浅的想法,还是要太后来定夺。」众人忍不住看向了高浟。按理来说,干大事,大丞相,登基为帝,这是大齐标准三件套。干大事,大丞相,不登基就杀皇帝玩,那是大周三件套。高浟都走到第二步了,莫非还愿意停下来不成?高浟此刻也看向了娄睿,「太后那里,还劳烦司空能言语几声,陛下多疾,若是进太上皇,让他能安心修养,倒也不是什麽坏事。」三堆城对岸。水流潺潺,甲士们喘着气,整个人趴在甲胄上,艰难的渡河。杨忠带头来到了岸上,有人牵着战马来到他的身边,他忙碌着重新披甲,甲士们一一渡河,聚集在杨忠的身边。李穆帮着杨忠披甲,一言不发,很是肃穆。前来迎接他们的慕容延接管了暂时的防务,甲士们手持强弩,就守在岸边,提防随时可能杀出来的士卒们。水花声四溅,越来越多的士卒们成功上岸。杨忠换好了甲胄,上了战马,让李穆整顿军队,自己则是前往慕容延的身边。「国公!!」慕容延朝着杨忠行礼大拜,他看向杨忠的眼神狂热,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以这点兵马能做到这种地步,慕容延当真是做梦都不敢想。虽然没能攻破晋阳,可这一路上的破坏直接动摇了齐国在北方的根基,连他们的皇帝都被吓跑了。慕容延赶忙禀告了后路的情况。「破多罗喾领兵猛攻杨将军,想要切断我们的后路,朔州那边也出兵了,我跟他们打了几次,没占到什麽便宜.」慕容延说着,杨忠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你是说刘桃子没有出现??」「没有。」「坏了!」杨忠即刻命令一个骑士前来,取出纸和笔,迅速书写了什麽,让那骑士用信鸽送往长安。慕容延看着一脸严肃的杨忠,还是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将军,刘桃子在燕州那边跟突厥人交战,没有来攻打我们的后方,不是很正常嘛?这有什麽不妥?」「那些突厥人毫无战意,只想着掠夺,他们怎麽可能缠的住刘桃子?」「刘桃子若是没有来袭击我们的后路,那就说明他一定是有着更大的图谋,他或许是去攻打沃野和永丰镇了!」慕容延摇着头,「沃野倒是有可能,可永丰有大军驻守,城墙高大,刘桃子麾下能有多少军队?先前那一战,他麾下野战精锐都死伤殆尽了.」慕容延说了几句,又看到了杨忠那格外认真的模样。慕容延动摇了。从他跟随杨忠以来,杨公对局势的预判是越来越强,几乎就没有说错的时候。慕容延抿了抿嘴,「那也无碍,将军,齐人糜烂到这种地步,不堪一击,等到明年,庙堂定然会再次出征,到时候,一举拿下晋阳与邺城」「只可惜,此番没能抓获齐主,否则,以此番功劳,定能得到天大赏赐。」慕容延缓缓说着,杨忠却瞥了他一眼。「没抓住,也未必就是什麽坏事。」长安,皇宫。皇宫内已是一片狂欢的景象。大周群臣格外的激动,他们有很多年不曾取过这样的胜利了。皇帝宇文邕坐在上位,还是那种百般无聊的模样。宇文护笑呵呵的坐在他的身边,同样很是开心。「随国公当真是无敌啊!!当初他说只需要一万人,还当他是吹嘘,谁能想到,他竟真的能杀到晋阳去!」「是啊,当下大周的名将,也就是随国公跟梁国公了!」「是啊,过去总觉得随国公比梁国公要差了一些,今日才知道两人可以为齐名的猛将!」「大周有这样的猛将,何愁天下不平?!」「哈哈哈,明年以梁国公为统帅,率领十万精锐,进攻洛邺,让随国公担任元帅,也统帅十万精锐,进攻恒朔!」「那伪齐如何能拦得住?!」场面很是喧嚣,群臣们格外的开心,杨忠的军事成果给他们打了一剂强心针,他们忽然开始期待明年的大战。而他们所说的那位梁国公,则是指大周名将侯莫陈崇。也是当下少有的能让杨忠抬起头来回话的人。当群臣因为斛律光吓得瑟瑟发抖时,他们俩也是少有的敢开口嘲讽斛律光的人。宇文护坐在一旁,听着群臣的商谈,也忍不住轻笑了起来,抚摸着胡须。他忽看向了一旁的宇文邕,「陛下,群臣都在庆祝此番胜利,您为什麽不与他们谈一谈呢?」「啊我不喜欢军事,比起打仗杀人,我还是更喜欢下棋握槊!」宇文邕笑呵呵的说道。宇文护板着脸,「陛下,身为天子岂能不知兵呢?」「不可沉迷玩乐,要多询问战事,像那梁国公,常常陪在陛下的身边,陛下可以跟他询问军事啊。」宇文邕一愣,很是不悦的说道:「您别说他了,一说朕就烦。」「此人对朕极为无礼!仗着有些军功,总是孩视我!」「我前几日还狠狠责备了他一顿呢!」听着宇文邕的抱怨,宇文护缓缓说道:「陛下,此人有些时候着实是无礼,不过,为天子,肯定是要知兵的,不只是要知兵,还得知天文啊.」宇文护缓缓抬起头来,「听人家说,今年有什麽荧惑起跃,乃是不祥之兆。」宇文邕耸了耸肩,「我不知也。」宇文护再次笑了笑,「我听说,陛下跟着梁国公四处游荡,途中见到了一个占卜者,跟人攀谈了几句,就跑了回来,岂能不知啊?」宇文邕咧嘴笑着,「我本来就不想走了,中途遇到个疯子,说我再往前走就有不祥之兆,我就趁机跑了回来。」他又一愣,不太确定的问道:「大人,可是有什麽不妥?」宇文护摇了摇头,「未有什麽不妥,陛下啊,老臣可真的是不容易啊」群臣山商谈到了很晚,等到天色很深,方才各自回家。夜色之下的长安,格外的寂静。街道上忽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大量的甲士出现在了道路上,迅速朝着城南的一处府邸逼近。忽然间,有甲士猛地踹开了门,下一刻,就听到府内传出了阵阵惊呼声,武士们四处冲锋,见人就杀,越来越多的甲士们从四面冲杀出来,包围了府邸。甲士们举起了火把,火光将这黑夜都变成了白昼。府内各处都传来了惊呼声。侯莫陈祟不知何时冲了出来,他衣冠不整,手持利刃,警惕的看着那些手持强弩的武士们。侯莫陈祟已有五十多岁,发须都有些灰白。「尔等要做什麽?!」他大步走上前,那些包围他的甲士们都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此刻,一个骑士分开了挡路的甲士,缓缓走上前来。那骑士冷冷的看向了侯莫陈崇。「国公.您最近很是忙碌啊。」「又要陪伴陛下,又要离间君臣。」侯莫陈崇皱着眉头,愤怒的说道:「尔等是什麽人?!何以血口喷人?!」骑士摇着头,他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佩剑,猛地丢给了侯莫陈崇。「梁国公。」「是死一个,还是死一家?」侯莫陈崇的嘴唇颤抖了起来,他愤怒的看着那骑士,甲士们再次举起了强弩,府内传出他家人的哭嚎声。侯莫陈崇缓缓捡起了剑。宇文邕睡得正熟,忽被阉人所唤醒。宇文邕睁开了双眼,揉了揉眼眶,看向了面前的奴仆,打了个哈欠,「怎麽了??」阉人盯着他,忽开口说道:「陛下,梁国公侯莫陈崇的家人前来禀告,说国公在今晚病逝了。」宇文邕一愣,脸色有些复杂。「唉,虽然他对我有些孩视,可他对我也挺照顾的派人去发丧吧,告诉群臣,给他取个好些的谥号。」「唯。」宇文邕打着哈欠,「好了,出去吧,勿要打扰我睡觉!」阉人转身离开。宇文邕侧躺在床榻上,他怒目圆睁,眼里杀气腾腾,牙齿都几乎要被咬碎,浑身微微颤抖。那滔天的愤怒与杀意让他无法再控制住自己的哆嗦。宇,文,护。(本章完) 第245章 旗鼓相当 北燕州,大宁县。乌鸦扑闪着翅膀,徘徊在了半空之中,地面上的尸体成堆,皆面向城池,倒在道路两旁。马蹄几乎将道路踩烂,不远处的树林,如今还燃烧着火焰,火焰已经很小了,枯木被烧的漆黑,即使火焰熄灭之后,那滚滚黑烟依旧是冲向了天空。老鼠们悉悉索索的从坑洞里出来,在那些尸体之间来回的游荡着。姚雄领着骑兵,晃晃悠悠的出现在了城池之下。姚雄的身上满是漆黑,血迹凝固,战马两侧,挂满了头颅,随着战马的前进而不由得晃动起来。骑士们就跟在他的身后,他们从面前这些成堆的尸体之中穿行而过。姚雄打量着左右的尸体,他忽停了下来。他跳下了马,掀开了那趴在地上的尸体,那是一个满脸惊恐的年轻人,哪怕是在死后,脸上还带着那种浓浓的恐惧与哀求,姚雄脸色平静,不为所动,他只是拔出了插在尸体胸口的断箭。姚雄拿起断箭,对着阳光,认真的端详了起来。姚雄的脸色忽变得难看。他再次上了马,领着骑士们继续往前。当他们出现在了大宁城下的时候,城墙上是一片混乱。姚雄纵马站在城墙下,抬头看向了城墙。不知等候了多久,一个穿着官服的人来到了城楼,有士卒大声询问道:「来者何人?!」「安西将军麾下忠勇将军姚雄!」「速速打开城门!!」听到姚雄的话,城墙上一片哗然,下一刻,那位胖乎乎的官员笑着探出头来。「姚将军!!真的是你啊!!」姚雄眯起双眼,盯着那官员,「王太守速开城门!!」王太守轻轻抚摸着胡须,他的脸倒是不胖,就是那腹部极大,凸出了许多,官服穿在身上都显得有些紧,看起来,这些时日里他吃的很不错,都开始发福了。王太守大声说道:「将军!您是外将!没有刺史开口,我们不能开城接纳!!请您勿要怪罪!!」王太守说完,就收回了脑袋,笑呵呵的看向了一旁的主簿。「这契胡还真有些本事啊,突厥人这是被他给赶走了?」主簿眯起双眼,笑得颇为开心,「应当是赶出去了,恭贺太守,恭贺太守!此番立下如此大功,赶走突厥骑兵,或许能接替刺史之位」王太守仰头笑了起来。他瞥了眼城下的姚雄,不屑的说道:「这些契胡,也就会些骑马作战的事情了。」「吾等略施小计,就让这厮方寸大乱,一度被突厥人逼迫到在怀荒孤城死守!要不是那独孤契害真,他早就死在城里了,可惜,可惜。」两人还在低声说着,姚雄却再次吼道:「狗日的!!速速给乃公开城门!!」王太守再次探出头来,同样愤怒:「姚雄!!先前你防守不利,使得突厥人杀进了燕州,你看看这北燕被敌人糟蹋成了什麽模样!突厥人在各地烧杀劫掠,将这数百里的土地都几乎变成了灰烬!」「如今,你不想着去追杀他们,将功补过,怎麽还想领兵进城呢?!难道这北燕被你祸害的还不够吗?!」姚雄当即笑了起来。他点点头,看向了左右,「准备攻城。」下一刻,就看到这些骑士们开始左右出击,开始就地取材,打造攻城器械。王太守看到他们各自散开,还以为他们要离开,正要高调的宣布自己的胜利,可下一刻,他就看出了对方的意图。王太守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一旁的主簿,「姚雄这是要反了?!他要谋反?!」主簿吓得脸色苍白,不敢言语。王太守再次大声质问道:「姚将军!!您这是要做什麽?!」「乃公奉安西将军之令,前来攻占诸多官署,识相的就他妈的开城门,否则等乃公攻破了城池,非将你剁碎了喂狗!!」听到姚雄的训斥,王太守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文士气质。他敢辱骂国家的忠良,却不敢去辱骂真正的反贼。面对前来救援的自家人,他高高在上,而面对前来攻城的敌人,他胆怯如鸡。王太守彻底慌了,他看着那些精锐的骑士们,又看了看自家的那些军队,他猛地拉住了主簿的手,眼里闪烁着泪光,「他真的反了!!真的反了!!为之奈何!为之奈何?!」主簿此刻也是浑身哆嗦,「王公!这是气话,定然是气话,我们不能逼反了这般大将啊,开城门,开城门吧!」王太守急忙点头,「对,对,这是为了天下着想,岂能逼反战功赫赫的大将呢?」他当即下令,「开城门!!开城门!!」姚雄正准备进攻,就看到大宁城门被缓缓打开,接下来,便是看到王太守领着诸多的爪牙急匆匆的冲出来,迎接姚雄到来。姚雄的眼里有一丝的错愕。他也不迟疑,即刻让骑士们进了城,控制了城墙和城门,王太守对此视若无睹,只是苦笑着站在姚雄的身边,没有半点方才高呼姚雄时的胆魄,「姚将军,您勿要怪罪,我们也是无奈啊,庙堂有命令,不许外将进城,我对姚将军,那向来是最敬佩的.」姚雄大摇大摆的进了城,一群官员们围绕在他的周围,徒步跟随。姚雄就这麽一路来到了官署门口,方才看向了王太守。「太守.我当初派人告知你们加强戒备的时候,你不敬佩我。」「我派人帮你们守城的时候,你们不给他们提供粮草,甚至不许他们进来,显然也不敬佩我。」「我将贼人都打跑了,你不许我进城,也不敬佩我。」「怎麽我要开始攻城了,你却开始敬佩我了呢?」王太守继续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姚将军误会我了,我过去都是奉命而为我一直都很敬佩将军的,恨不得与将军共同击贼。」姚雄点点头,翻身下马,他从衣袖里拿出了一支断箭,「城内那些尸体,胸前中箭,箭矢还是齐制箭,怎麽回事?」「姚将军,这些乱民趁着突厥人杀来想要作乱,冲击城池,我就领着人将他们击退了。」姚雄再次点点头,他猛地伸手,抓住了王太守,将他拉到自己身前,手里的箭矢直接朝他的胸口插去。「噗嗤~~~」箭矢穿破了对方的胸口,王太守浑身一颤,正要说话,姚雄便拧动那箭矢,王太守惨叫,姚雄猛地将箭矢拔出来,将对方丢在地上。王太守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周围的官员们吓坏了,主簿带头朝着姚雄跪拜。「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吾等愿意归降安西将军!!吾等愿意追随安西将军!!」姚雄缓缓看向了他们,脸上出现了一抹冷笑。「尔等当我家将军是上街收灰的啊.」「都杀了。」「噗嗤!」「噗嗤!」「啊!!」片刻之后,姚雄周围便已是遍地的尸体,姚雄看向了面前的官署,挥了挥手,就有骑士走上前来,姚雄吩咐道:「你迅速整顿城内士卒,将他们收为己用,驻守此城,等待恒州那边派遣官吏来治理此处。」姚雄吩咐好了诸事,便领着其馀骑士们再次离开了此处。他要去的地方还有许多。兄长离开之前,给他的命令就是攻占边塞诸州,攻占和平叛就不同了,不开城门就攻破,遇到这样的狗东西就杀了。姚雄很早就想要杀他们了,如不是这些蠢物,先前他岂能龟缩在城内不敢出来?只是可惜,不能跟着兄长去干大事了。北周,沃野镇。整个城池此刻都燃烧了起来。amp;nbsp;尸体覆盖了整个城池,从城外一路延伸,城墙上,城池内,道路上,官署前,处处都是残肢断臂,破碎的尸体。刘桃子带头冲杀进了官署内。有官员正在焚烧文书,看到敌将杀进来,纷纷拿出剑前来厮杀,刘桃子一剑挥去,人头高高飞起,前进一步,左右挥舞,又两个人倒下。官署已经被攻占了,甲士们开始割下敌人的首级。有人则是开始脱去敌人的衣裳。寇流冲进了官署内,气喘吁吁,「兄长,武库已经被我打下来了!」「好。」城内各处依旧还有火光,只是却没有了原先那喊杀声,城内变得寂静下来。获胜的齐兵正在四处清扫战场,有骑兵从城门口飞奔而去,前往最近的几个城池禀告情况。刘桃子解下了甲胄,随军医为他清理起了伤口。寇流倒是没有受伤,只是有些用力过度,手臂疼的厉害。「兄长,此番强攻沃野,只怕永丰那边已经得知了消息,做好了准备。」「永丰是伪周北边塞核心,有猛将坐镇,光是驻兵就超过了一万人,且粮草充足,围困也不能让他们投降,周围还有许多戍镇会前来救援,只怕是难以攻占。」刘桃子抬起头来,「无碍。」「杨忠领着大军离开许久,他们尚且不清楚远处的情况,我们忽然杀出,力破周边诸镇,彼定惊惧,此番强攻沃野,他们尚且不敢前来探查,可见一斑。」「夫战事,勇者胜,怯者败。」寇流低头,「受教。」「今日休息整顿,明日出兵永丰。」「唯!!」寇流抬起头来,脸色格外的激动。伪周的北边防线,完全是以永丰为中心而设立的,诸多戍镇都与永丰道路相通,永丰囤积了供给边塞的钱粮,援兵等等,其地位就相当伪齐的朔州。若是能攻破此处,整个伪周的北部防线起码要被摧毁大半,至少有几十个戍镇会被抛弃,敌人的边防中心可能要直接调整到归真那边,到时候,武川等大本营直接就失去了直接敌人的压力,能安稳发育了,敌人下次想要猛攻,都无法从北朔这里进军了。不过,想要拿下来应该还是不太容易。永丰镇。戍镇内外颇为肃穆,城内的民居几乎都是关着门的,道路上除却甲士也看不到别人。城墙之上的甲士时不时的轮换,有骑士带着最新的消息进进出出。而在官署之内,气氛却变得有些不对。过去统帅永丰大军的总管侯莫陈琼坐在上位,有一行人此刻站在他的面前,剑拔弩张。侯莫陈琼缓缓看向了面前的天使。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并非是要违抗陛下的诏令,只是当下,大敌当前,贼将刘桃子率精锐攻打周边戍镇,还请使者能回去告知陛下,当下实在不是换将的时机。」前来宣读诏令的大将军刘勇,同时也是奉命来接替侯莫陈琼的人。他冷哼了一声,「大总管,您兄长忽然病逝,陛下特意下令让你们回去发丧,这是对你们的恩赐,是要成全你们的兄弟之情,你岂能违背啊?」「这般辜负陛下的善意,绝对算不上是忠,兄长病逝却不去发丧,也算不上是孝.还请大总管尽快返回长安。」侯莫陈琼额头的青筋暴起,他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刘勇。「刘桃子就在外头!」「距离我们不到五十里!」「你要我回去??」侯莫陈琼的兄长正是侯莫陈崇,这位被不少人所认为的北周第一名将,他没有死在战场,也没有死在敌人的手里,他死在了自家的家中。前来传递消息的人告知侯莫陈琼,他哥哥是病死的。可侯莫陈琼心里大概还是能猜到一些,他哥哥比虎熊都要强壮,病死??不过就是跟皇帝走的太近,跟宇文护那样的小人走的太远了而已。他是真的没想到宇文护竟敢对自己的哥哥下手。他兄长跟杨忠,是当下少有的能跟伪齐段韶斛律光等人试试手的悍将,两根顶梁柱,就这麽莫名其妙的拆掉了一根。这就像是伪齐那边忽然杀掉了段韶或者斛律光一样,这根本没有道理啊!而最没有道理的,是宇文护要将自己给撤走,侯莫陈琼知道兄长的选择,此刻也没有为兄长复仇的想法,他没那本事。但是,大敌当前啊!!这就像是杨忠都要来打晋阳了,皇帝忽然要将镇守并州的段韶给送走了一样。没有道理啊!!看着侯莫陈琼那惊诧的眼神,刘勇严肃的说道:「刘桃子不过千馀人马,他能攻破那些小城,却不足以拿下整个永丰,况且,有我来接替,难道大总管觉得,这边塞没了你家的人,就会失守吗?」侯莫陈琼摇了摇头,他的脸色变得格外复杂。他缓缓站起身来,刘勇却将手放在了剑柄上,侯莫陈琼看到了他的动作,他开口说道:「走也行,不过,这一路上太远,我要带走自家的亲信来保护自己。」刘勇大喜过望,赶忙松开了手,他还在想着要怎麽清理掉那些不忠于宇文护的人马呢,你要把他们带走?这是好事啊!他连忙上前,拉住对方的手,也适当的露出了些悲伤。「梁国公的事情,着实令人遗憾啊。」「可惜,也是梁国公自己的问题,胡言乱语,就是这般的下场。」「不过,您也勿要担心,陛下并没有问罪其馀人的想法我听闻,陛下还有意让您来接替韦孝宽,去镇守玉璧城呢!」「什麽?!」侯莫陈琼瞪眼了双眼,「他连韦孝宽都要」侯莫陈琼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平静。「好。」「好啊。」「那我就先走了,刘将军,这刘桃子只是个走运的小人而已,我祝您旗开得胜,早日砍下他的头颅来!」「我在长安等到您的捷报!!」「哈哈哈~~多谢大总管!」次日,刘桃子骑着青狮,正在城门口看着骑士们出城集结。骑士们列阵出城,这些大多都是邺城兵,也有少量的北恒骑士参与其中,邺城兵最初跟刘桃子还不是很亲近,只想着能跟着他混点军功就好。可当刘桃子领着他们干碎了尔朱敏的时候,邺城兵对刘桃子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邺城兵已经有很多年没有遇到这麽靠谱的主将了。他们各个都拿下了极大的战功,获得了赏赐,刘桃子随即又领着他们绕路,走突厥境内,直接从伪周北边杀出,夺城杀将。此刻的邺城兵,对刘桃子是相当的推崇。什麽邺城兵,吾等乃是安西将军麾下精锐.再说了,将军乃是成安人,我们才是老乡啊!此刻,接连获得了数次大胜的邺城精锐,士气高昂,气势汹汹,他们迅速出城,准备攻克最后一个难关,永丰镇。刘桃子皱起眉头,他有把握拿下永丰,只是,只怕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可能要比当初击退杨忠的代价还要巨大。就在这个时候,寇流领着轻骑,急匆匆的跑了回来。他的神色惊愕,急忙禀告:「兄长!永丰出兵了!正朝着沃野方向奔袭而来!」刘桃子一愣,「主将是谁?」「打了一面刘字旗,我抓了几个斥候,说是大将军刘勇。」「刘勇?刘勇是什麽人?」「不知道他们说是宇文护的心腹,是他临时派出来的.」刘桃子哦了一声,缓缓看向了永丰的方向。「各有千秋啊」(本章完) 第246章 平分秋色 沃野镇外。战鼓声响彻天际。刘勇一声令下,长途跋涉而来的永丰精锐发动了进攻。他们足足有七八千,当他们排开了阵型的时候,铺天盖地,几乎所有能看到的地方,都站满了他们的骑士,而当他们发动进攻的时候,更是犹如洪流,席卷而下,淹没了一切挡在他们道路上的东西。周人的战鼓声要更加的沉闷。他们用的是大鼓,声音更沉重,每一下都像是敲打在众人的心口。刘勇坐镇中军位,领着骑士们开始了冲锋。刘桃子的军队却巍然不动,他看着对方与自家之间的距离,随即开始将军队缓缓分开,前后各自一批,前排的骑士们在刀盾手的配合下做好了防守抵御的准备。这一套是他从杨忠那里学来的。当面对冲锋而来的骑士时,只要前排能略微降低敌人的速度,抗住首次的进攻,就可以利用后排发动袭击,造成极大的伤亡。重骑兵聚集在刘桃子的身边,钢铁怪兽们做好了反击的准备。就在双方遭遇的那一刻,战马的嘶鸣声一度超越了战鼓声。一头头战马撞击在一起,人仰马翻,骑士们惨叫着,那洪流猛地一顿,这就是刘桃子进攻的时机了,在这一刻,他领着重骑发动了冲锋,敌人的冲锋速度忽然降低的时候,也是敌人的阵型最为混乱,前后军的距离不好把控的时候,这种时候,前排分开距离,重骑猛地撞击,直接一头凿进敌阵之中。本来是短暂的混乱,却因为这迎头猛击而延长,刘桃子的目的也很明确,直取敌方主将。刘勇的操作极为的粗糙,可他并不惧怕,在敌人进攻的瞬间,他就改变了自己的方位,不断的往后挪动。他很早就听说了刘桃子的勇武之名。而无论是大周还是伪齐,都不缺乏这样的猛将。尤其是在大周,那杨忠能领着五十人去冲阵,侯莫陈祟更是敢领着几个骑兵就去攻城。他们都是仰仗着自己的勇武,直接斩首,以此来取胜。刘勇自认不是这种狠人的对手,可他麾下的士卒是又多又猛,这些可都是精锐,数量还多,又占据着本土作战的优势,怎麽可能怕你??只要自己站的足够靠后,不让你打过来不就好了?可当主将站在太后方的时候,对局势的观察和命令的下达就不是那麽的清晰了。刘桃子反覆的冲阵,一次次的撕开敌人的防线,等到敌人的攻势开始疲软,甚至开始出现后退的情况,寇流领着后军的百馀精骑从左翼猛攻对方,开始切阵,周人虽多,可前后看不到敌人,阵型内部又被寇流打得狼藉,互相冲撞,刘勇自己还都不曾反应过来,前线的周人已经开始溃败了。刘勇大惊失色,非但没有想着拉开距离再战,却是将后军也派了上去,让他们督促着前军继续冲锋,不许后退!这一下,周兵彻底混乱,混乱之后,便是大溃败。刘勇自己都没有想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打着打着,忽然自家人就开始跑了,刘桃子领兵冲杀,周人四处逃亡,刘勇当即加入了逃亡的行列之中,他瞪圆了双眼,愤怒的骂道:「是侯莫陈的旧将害我!!!」溃败之后,战争却没有结束,齐人四处追杀,杀的兴起,处处都是周人的哀嚎声。直到天色暗淡,齐人方才停止了追击,整个大地上,再次铺满了双方的尸体,又以周人的尸体最多。这些最为精锐的军队,在混乱无能的指挥下,迎来了再一次的惨败。刘桃子则是趁机收拢军队,迅速朝着永丰杀去。鸽子飞过面前的丛林,它的翅膀轻轻挥舞了一下,又再次拉高了自己的位置,它就这麽穿过了城墙,准确的来到了一处校场外,速度越来越慢,最后方才落在了武士的手里。武士们解下了鸽子脚上所捆绑的书信,随即匆匆送往了文吏身边。玉璧城。尽管还没有进入寒冬,官署却显得有些萧瑟。韦孝宽裹着厚厚的衣裳,坐在了几个文吏的面前。文吏们拿出了书信来,一一的讲解各地的情况。就在这个时候,忽有一人走了进来,步伐匆匆,那文士朝着韦孝宽行了礼,随即赶忙拿出了文书,颤抖着说道:「将军.不好了,刘桃子在沃野击败了刘勇,已经拿下了永丰镇刘勇逃走了,永丰周围几个戍镇都开始撤离了」这一刻,韦孝宽的脸色忽变得通红,他手疾眼快,几乎是一把就抢过了对方手里的书信。他低头看了片刻,嘴唇发白,持着文书的手都开始了抖动。他缓缓收起文书,缓缓看向了面前的心腹。「自古以来,天下战事,不在于将军,而在于君王。」「君王贤明,则战事顺利,君王昏庸,则战事溃败。」「梁国公一死,这灭亡伪齐的事情,就跟着他一并死了.」「要灭亡伪齐,必须要兵分两路,一路缠住对方的北边兵,一部直取洛州,让敌人上下不能串联.随国公可以从北面进攻,可南面没有了梁国公,谁能担任呢?!」众人皆低下头来,不敢回答。韦孝宽愁苦的仰起头来,再次长叹。「可惜啊,当初没能杀掉刘桃子,如今却是再也没有机会了,大势已成啊,彼朝中有高浟坐镇,刘桃子虎踞北方,此刻又拿到了永丰,往后,他定然以永丰为本,四处出兵,不断的扩大占据地,到时候,就不是我们两线出击,是敌人要两线出击我们」韦孝宽再次逼迫自己平静下来。「取我纸笔来。」「必须要打退刘桃子,永丰不能落在刘桃子的手里,否则我们迟早都要成为他的俘虏!!」「哪怕是耗费十万人,也得将永丰拿回来,得拿回来。」韦孝宽当即埋头开始书写了起来,文吏安静的看着他,韦孝宽握笔的手都在颤抖,写着写着,他的神色也变得愈发悲伤,他写的越来越快。当杨忠围攻晋阳的时候,他心里着实开心,可片刻之间,局势大变,高浟挟持了高湛,刘桃子攻占了永丰。一来二去,竟是大周血崩。当然,这次敌人的北方遭受了极大的摧毁,经济能力是被削弱了许多,可这不能弥补永丰失守的代价!韦孝宽埋着头来,写出了几条当下最该去执行的计策。第一条就是全力不惜代价的夺回永丰,当下敌人已经没有力量反扑,坐镇永丰的只能是刘桃子以及他麾下的那些人,只要派遣一个能将领大军讨伐,刘桃子就得将吃掉的吐出来。第二条就是以永丰为重心,改变以往的进攻风格,要将注意力放在刘桃子的身上,全力压制刘桃子的发育,要时不时的出兵劫掠他的境内,摧毁他的耕地,不能让他安心发展后方。第三条就是停止明年以大军强攻伪齐的计划,休养生息,先将精力放在南边,囤积粮食和军队.韦孝宽写好了这些,又悲痛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甚至用了哀求的口吻。他这才将书信递给了一旁的文士,「替我送到长安去。」那文士迅速离开。韦孝宽方才看向了众人,「高浟很可能会拥立幼主来把持朝政,我需要一个邺城的帮手」「将清都各地的人手都派往邺城,让他们全力打探敌人当下的情况.绝对不能让高浟把持伪齐的朝政。」「高浟.刘桃子。」「此二人若联手,大周危矣」长安。晋国公府。宇文护坐在上位,心腹们坐在下方,此刻皆低着头,不敢言语。前线失利的消息传来,原先还在鼓噪着要灭亡伪齐的这些人,顿时就变得冷静了下来。宇文护皱起眉头,脸色相当的难看。「刘勇乃是宿将,更是统帅永丰精锐,怎麽会如此轻易的败给那刘桃子呢?」宇文渊此刻开口说道:「晋国公此番战事失利,是因为刘勇轻敌,他不堪大任,我原先就告知了你,不能让他前往边塞可你没有听从。」「如今不能再拖延了,永丰不能落在敌人的手里!老夫愿意领兵前往讨伐!」「请国公速速下令!」听到宇文渊的话,宇文护长叹了一声,「当初就该听你的,永丰失落,确实是我的过错.」群臣赶忙请罪,宇文护摇了摇头,又问道:「那该如何夺回永丰呢?」此刻,柱国大将军李昞急忙起身,「国公,当下敌将占据永丰,有钱有粮,除非是以大军来围攻,不然便没有别的办法。」「请您即刻召集大军,以大军讨伐,趁着敌人立足不稳的时候,夺回永丰。」宇文护瞥了一眼对方,眼神再次变得冷漠。当即就有大臣起身,「那永丰是不能落在敌人手里,可也不能以大军讨伐啊,我们召集大军,不是为了去夺回一个小小的永丰,是为了拿下整个伪齐!」「我看完全不用着急,此番战事,能看出来伪齐的疲软,敌人已经溃烂到这种地步,还有什麽好担心的呢?当下先召集大军,等到秋后,我们就一举压上,灭亡伪齐,到那个时候,一个城池的得失,还算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吗??」听到此人的反驳,李昞正要开口,宇文渊却朝他轻轻摇头。宇文渊这才开口说道:「国公啊,当下伪齐虽然不堪,却还没有到可以灭亡的地步,段韶,斛律光,刘桃子等将领们依旧还在,朝中更有高浟,高睿,赵彦深等人辅佐,若是说召集大军灭亡伪齐,若是能灭亡当然很好,若是没能达到目的,而永丰又落在敌人手里,这如何是好啊?」「怎麽,安化郡公是觉得我们以二十万大军尚且不能灭亡伪齐吗?!」宇文护的亲信再次跳出来反对。宇文渊摇着头,「只是当下能统帅如此大军作战的人实在不多伪齐又不曾完全失去战力。」原先还笑呵呵的宇文护,此刻却有些生气了。最近这些时日里,总是有人说他逼杀侯莫陈祟方才导致了这样的战败,说他一死,明年灭亡伪齐的事情就彻底变的不可能了。宇文护心里也很愤怒,不杀他,等着他来杀我吗?他整日跟皇帝混在一起,还教唆皇帝对我出手,我留下他族人的性命就已经很仁慈了。你现在说没有能统帅大军的人是什麽意思?难道也是在点侯莫陈祟的事情吗?宇文护冷冷的说道:「我准备召集二十四府大军,以二十万的兵力,亲自前往讨伐伪齐」听到这句话,宇文渊脑海里嗡了一下,他差点就要跳出来反对。你要亲自统帅??不只是他,就是周边的几个大臣,此刻也是目瞪口呆。万万不可啊!!!你别把自己当杨忠侯莫陈祟啊!!可宇文护的表情却相当的认真,杨忠此番的战功,让他知道了敌人的虚实,如此不堪的齐国,还有什麽好怕的?若是此番能灭掉齐国,那他的地位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动摇。就是独孤信活过来了,都没有办法跟自己龇牙。宇文护想着自家那精兵强将,眼里闪烁着光芒,自信满满。大家很想劝谏,可到这个时候,劝说宇文护不要亲自领兵去讨伐伪齐这就跟其他一些事情挂钩了,你为什麽不希望晋国公立下灭国之功?莫非是对他不忠吗?!一时间,殿内静悄悄的。宇文护看着周围的大臣们,看到他们都没有开口反对,颇为满意。他笑着说道:「就让刘桃子暂且得意一二,等明年,我统帅大军,灭亡伪齐,亲自斩下刘桃子的头颅!!」永丰镇。刘桃子坐在官署内,并不是很得意。寇流却相当的得意。他都没想到战事会如此顺利,他摇着头,连连感慨:「兄长,这还真的是.旗鼓相当啊!」「高湛要杀自家的大将,那宇文护也不例外,看他们所安排的人,也是个顶个的草包.这战争的成败跟将军们已经没有什麽关系了,就看两家的君王谁更正常些.」「兄长,此番拿下了永丰,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去堵杨忠的退路了?」就在寇流想着要扩大战果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寇流赶忙外出迎接,很快,寇流大笑着领着一人走进了屋内。寇流所带来的人,正是褚兼得。褚兼得身边还跟着一个人,那人比褚兼得要年轻许多,此刻脸色苍白,吓得直哆嗦。「主公!!」刘桃子看到他,脸色方才温和了许多。「褚公。」他示意褚兼得坐在自己的身边,褚兼得笑着坐下来,又看向了站在刘桃子面前,手足无措的文士。「主公,此人唤作徐之才,过去在朝中任郎,是天下知名的大医,前不久,田子礼派人将他送到我身边来的.我这次前来,就将他给带上了。」刘桃子看向了他,上下打量着他,「徐之才?邺城的那个名医?」「你怎麽会来到这里?」徐之才哆嗦着,赶忙拜见了刘桃子,「将军饶命啊!」「我从未说要杀你,这是怎麽回事?」「我也不知道啊.几个月之前,陛下要前往晋阳,我家里有点事,就熬制了足够的药,留给陛下,请假三日,准备解决好家里的事情再去晋阳.」「然后我就被抓.被送到了朔州,又被送到边塞来。」「将军,我当真是什麽都不知道啊!请将军饶命啊!」徐之才这麽一说,刘桃子迟疑的看向了褚兼得,褚兼得低声说道:「这是祖珽偷过来的。」「祖珽前往晋阳,就使了些计策,将他留住,而后带人绑了他,让贺拔君将他带回了朔州.」刘桃子的嘴唇再次抖动了片刻。祖珽的病状已经发展到开始偷人了嘛?褚兼得继续说道:「祖珽告诉田子礼说:高湛能活着完全就是因为这个人的功劳,只要他不在,高湛必死无疑,而这个人又很有本事,祖珽不忍心杀掉,就送到边塞来,还吩咐我们要看好他,绝对不能让他再返回邺城.」刘桃子点点头,再次看向了惊恐无比的徐之才。「你勿要惧怕,你就暂时先留在我的身边,我不会杀你。」「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刘桃子看向了褚兼得,「邺城那边得情况如何?」「一切都很顺利.庙堂的使者如今就在武川等着您。」「我跟那天使聊过了,据说是封卫将军,六州大都督,对了,最重要的是册封恒朔大刺史.」刘桃子有些疑惑,「何为恒朔大刺史?」「便是兼任恒州与朔州刺史」「当下彭城王已经进位大丞相,总领朝政,高睿等人也都归顺了,没有人反抗他,庙堂正在罢免各地的官员,换上有才能的人.就是这皇帝的事情祖珽原先说太子少德,应当让皇帝的次子高俨上位。」「可不知为何,祖珽进宫跟他们攀谈之后,又即刻改变了想法,说非要太子登基不可,还说高俨不能担当大任。」(本章完) 第247章 仁 永丰,南校场。校场四周的城墙上都有齐人的甲士,正在来回的踱步,他们手持强弩,双眼一直都盯着校场内的周兵们。校场内堆满了周兵。这些人就这麽被堆积在校场内,他们皆是坐在地上,垂头丧气,衣衫褴褛,有人躺着,身上还流着血,一动不动。他们此刻还活着,却也已经死了。有人因为恐惧而低声念叨着经文,有人思念着家中父母,默默流泪。跟齐兵不同,周兵之中汉人比例极高。鲜卑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许多年,光从外貌上,不是很容易看出他们与汉人的差别来,但是从发饰和胡须的形式还是能看出些细微的区别。而这些周兵们,大多都是留着汉人的发饰与胡须风格。因为此处距离武川等镇相近,他们的相貌跟武川兵没有什麽区别,几乎一样,其中也有些从西凉那边出身的周兵,相貌差异就有些大了。绝望的氛围笼罩了整个校场。俘虏们也不知道自己所要面对的是什麽。校场门缓缓被推开,就看到几个文吏在甲士的保护下走进了校场内,他们审视着面前的诸多俘虏,准确的在他们之中找到了那些伤兵。周兵没有任何的意外。过去他们俘虏齐人的时候,也是会先将伤兵清理掉,只留下那些强壮的人来充当民夫。褚兼得走到了一个伤兵的面前,低头查看他的伤势。伤兵挣扎着起身,眼里满是惊恐,「我无碍,我无碍,我还能做事!我还能起身!」褚兼得笑了起来,「你勿要惧怕,我家将军从不杀俘。」他说着,就让一旁的人取出纱布,又示意几个年轻人靠近来,褚兼得一边为他医治一边给身后的人讲述,「像这样的就是要先想办法止血,若是血液流失太多,神仙难救,你们看这个位置,要止血就得」俘虏瞪圆了双眼,看着褚兼得摆弄着自己的伤口。他不知道对方是在干什麽.褚兼得手法老道,迅速处理了伤口,随即又吩咐那几个后生四处去救治。他自己则是来回的穿梭,看这些随军医们救治伤员。周人看着他们救济伤员,有些意外,也没敢多说什麽。校场城墙上,刘桃子高高站立,盯着下方的那些俘虏。徐之才就站在他的身边,此刻还有些迷糊。他这些时日里几乎是被快马加鞭的一路扭送,这都走了千馀里的路,若不是他自己身体很好,只怕就要死在半路上了。徐之才看着下方褚兼得的行为,「这是拿周兵来练随军医?」「这些都是当地的医,刚招募的。」「是用以在衙门坐诊的。」「他们缺乏经验,正好有个机会练练手,往后就坐镇永丰。」徐之才缓缓看向了刘桃子。大齐还真的就有『官方医院』,庙堂在每个县衙都安排了医师坐诊,就叫『病坊』,只要花钱就可以去看病,服务对象一般是官员将士们,而对底层百姓,则是有『悲院』,收费更低,服务对象为一般民众,还是那句老话,除却没有人遵守之外,一切都是那麽的完善。徐之才问道:「将军治下,病坊莫非是满员了?」「褚公召集了不少同门前来,还算是充足。」徐之才忍不住感慨道:「都说将军善战,我看将军治政也是毫不逊色。」「我不懂治政。」刘桃子低声说道:「我只是使各制度得以执行而已。」「均田,募兵,病坊,学室,考核,这些都是过去就有的制度,我只是安排了合适的人选,让诸政策得以顺利推行。」徐之才笑着说道:「故而我说将军善治政。」「治理天下,不是看谁的想法更好,就是看谁能将说的做出来。」「大齐不缺仁政善策,只是均田到了地方就无人执行,耕地都落在权贵手里,这学室考核也都成了空话,病坊更是如此,连年拖欠医师的费用,若是治不好,还要杀人泄愤.」「有将军在边塞,乃是边塞百姓的福分!」徐之才很是诚恳的夸赞道。刘桃子这才看向了他,「我听褚公说,你的医术非常高超。」徐之才此刻已经缓过神来,不再是初次遇到刘桃子时的那般惧怕,他笑着说道:「我略微知道些医术,不过,我不只是知道医术,天文地理,诸多经典,治国之策,我都有所知晓。」「哦?」「将军此番得到永丰,就能以永丰为主,阻挡周人,使边塞不再遭受袭击劫掠,能休养生息,囤积钱粮,还能四处出击,不断扩大优势,逼迫敌人不得不分兵把守,可是如何?」「是这样的。」「既如此,将军,我自请治永丰,将军麾下能人极多,只是将军新得诸土,他们定然都有重用。」「我不善军事,可我知治地之法门,永丰钱粮充足,又有大量耕地,民夫也不在少数,往后军需调度,屯田安抚,这些不是悍将们所能轻易做到的,将军若是纯粹以永丰为堡垒,自是不必治理,只需要以悍勇将士驻守即可,但是将军若是要以永丰为先,以此来控制周围戍镇,疲劳周人,就得选择知晓这些道理的人来治理。」徐之才的语速极快,他随后说出了自己的诸多治理想法。看着刘桃子那有些惊讶的脸,徐之才又解释道:「将军,您带着我来到这里,观看那些医师,想来是想让我接手病坊事。」「我可以两不耽误,病坊事顺手为之,也能像褚公那样教出诸医师来坐镇各地若是将军还有顾虑,也可以先让我执掌病坊,查看成效。」「臣自幼苦读,也曾出任要职,绝对不会辜负主公。」刘桃子没有理会他,却是看向了那些俘虏,「这些俘虏虽降,却多是精壮,且很多人的家室都在周人治下,不好安抚,你觉得该怎麽办呢?」徐之才笑着说道:「主公,当初宇文泰与高王战于沙苑。」「宇文泰一战擒获精锐八万,他留下愿意跟随自己的人,其馀的放归乡里。」「从那之后,大齐就不敢轻易领大军出征伪周了。」「主公若想在短时日内保全永丰,可以将他们全部处死,可主公若是有长远的打算,便可以效仿宇文泰。」刘桃子点点头。「就以你来治永丰事了。」「多谢主公!!」刘桃子走下了城墙,领着众人走进了校场内,俘虏们纷纷惊惧,看向了入口。刘桃子看向了校场内的诸多俘虏,永丰的戍兵很多,可那统帅却是个无能之人,他领着溃败逃回永丰之后,又弃城而逃,导致永丰的士卒都没有被组织起来就成为了刘桃子的俘虏,除却永丰的,还有周围几个戍镇,来不及逃走的那几个戍镇,都成为了刘桃子的俘虏。此处的俘虏虽然达不到八万那般夸张,但是也有万馀人。一战损失万馀精锐,对边防来说,那是极为沉重的打击。刘桃子看向了众人,吩咐左右的将领,「若是愿意留下来跟随我作战的,就接纳进来,若是想要回去,那就给些吃的让他们回去吧。」将士们四处出动,开始宣布刘桃子的命令。这一刻,校场内一片哗然。士卒们的狂喜吹散了方才那绝望的阴霾。有文士们帮忙清点,有甲士愿意加入刘桃子,也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永丰城门大开,有俘虏们匆匆离开。有人夺路而逃,有人朝着官署的方向行礼大拜。周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永丰。他是韩雄麾下的士卒,韩雄跟着杨忠出征的时候,他们这支军队被派往永丰增援驻守。可失败来的太过突然,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是怎麽一回事,便成为了敌人的俘虏。就在他都对生命失去了希望的时候,敌人竟放过了他,给了他些粮食,让他离开。周生此刻身边还跟着几个同袍,这几个人都与他一样,乃是韩雄的部下。他们不敢耽误,朝着最近的石崖镇快步跑去。永丰失守,阴山同一防线上的诸戍镇没一个能保全的,伪周整个北防线都岌岌可危,他们是不敢再往左右去的,只能去更远的石崖镇。秋风萧瑟,这一路上皆是战争所留下的创口。无人收领的尸体随意的被丢弃在两侧,野狗啃食。残破的村落空无一人。天色犹如被血染红。周生擦了擦眼泪,不敢逗留。日夜赶路,途中还避开了两次贼寇。当天色刚刚亮的时候,周生与仅剩下的两位夥伴,来到了一处村落前。村落外,有武士把守着,他们持着强弩,披着甲,脸色疲倦,看到来人,急忙阻挡。周生急忙说道:「自家人!自家人!」武士让他们举起手,一人看着,另一人上前,搜查了他们的身体,拿出了兵牌,看了许久,方才让他们进了村。「到了村里,勿要惹事,会有人给你们安排住所,还有吃的,村里还有一位医师.」周生与几个夥伴走进村里,村里却是挤满了溃兵和伤兵。他们大多是从各戍镇逃走的,逃到了这里,休息几天,再继续赶路。他们被安排到了一处破院里,跟十来个伤兵住在一起,坐了片刻,有吏打扮的人进来为他们分发食物。到了自家,众人方算是松了一口气。就在他们休息的时候,一个后生快步走进了院里,他看起来颇为疲倦,擦了擦额头的汗,看向了院落里的众人,「有没有快扛不住的伤员,先来诊断!」有伤兵虚弱的举起手来,那后生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询问情况,把脉诊断。周生有些惊讶的看着这后生。说是后生都不对,这人看起来格外的年幼,是个半大的孩子还差不多,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武士,保护他的安全。虽看起来很稚嫩,可手法当真是了不得,处理伤口的速度也很快。周生打量着他,暗自在心里比较他与在永丰为自己包扎伤口的那位大医后生忙活了好久,满头大汗,他小心翼翼的将伤兵扶着躺下来,随后看向了其馀众人。这一刻,他看到了周生那被包扎起来的手臂。他一愣,快步走到了周生的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手。周生吸了一口冷气,挤出笑容来,「君子,这是箭矢所伤.」「我看出来了,是谁人给你包扎的??」周生一愣,低着头,不敢说话。那后生笑了笑,「无碍,我并非是官,我本是准备前往归真求学的,得知这里有战事,就来帮忙救人,你如实告知就是了。」周生低声说道:「是齐人帮我包扎的,我不曾叛变.我先前驻守永丰,落在他们手里他们救治了许多伤员.不只是我一个人」年轻的医师有些惊愕,「齐人为你们救治??」他又再一次上手握住对方的手臂,周生疼的再次龇牙,年轻人赶忙松手,他有些愧疚,「这齐人的方法与我们的方法似是有些不同,我想看看,不知你」周生抿了抿嘴,看着远处那躺下来的兄弟,乾脆一咬牙,「你来!」年轻人就认真的查看了周生伤口的处理方式,越看越是惊讶。「齐地的能人也不少啊。」「往后若是有机会可往齐地走一走.」站在后头的武士清了清嗓子,年轻人方才赶忙收了声。他还有其他地方要去,不好耽误时日,依依不舍的看了周生几眼,就匆匆离开了。等到他离开,周生这才看向了身边几个人,「这位君子是什麽来头?怎麽这般古怪??」那几个人笑着说道:「听闻是从西边来的,似是姓孙,人是怪了些,可绝对是个善人。」「他在此处救治了不少弟兄,不收费用,就是药钱都不收。」周生点点头,「看得出,应当是名门子弟」「是啊,他还挺诚实,说是手艺不足,让我们多担待,可不是他,不知要死多少人啊。」接话的那人看着周生,忽问道:「你方才说的是真的?山魈将军还派人为你们医治??」「是山魈将军吗?」周生点着头,「是啊,他没有杀俘虏,救治了伤员,给了些口粮,就放我们走了。」那人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说的跟我见到的是同一个人吗?」「那山魈将军当真是凶人,他看到他杀过来,沿路所过,人头纷纷落地,那当真是比妖魔都要可怕万倍.我都不敢往回看」「是同一个,他攻永丰的时候也是如此,不过,他确实没有杀我们。」那人喃喃道:「原来这山魈将军也不是个只知道杀人的屠夫啊.」「我过去就听说他人挺好的,我有许多亲戚,原先住在沃野外,后来都跑去了武川。」「他们亲口说的,说山魈将军在那边分耕地,那边是真的能领到耕地,不是假授田!」「真授田啊??」「那可不是?沃野那边多坑啊,说是授田,家家户户耕地以数百亩计算,实际还不到二十亩,税赋倒是以名义上的来计算,那些官差又多不当人,这些年换的官,换了多少个,一个比一个凶狠.」「这你们就不知道了!」「我可是听说了,那山魈将军祖籍就是怀朔,是我们自家人呢!说起来,跟我们都是老乡!」「啊?!同乡啊?难怪呢!」院落内窃窃私语,而外头的年轻人此刻也终于忙完,累的气喘吁吁,坐在了一旁,那武士无奈的看着他。「少家主,我们该离开了,此处距离战场太近,若是刘山魈杀过来,只怕要出大事。」年轻人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我这不也学到了许多吗?光看书是不够的,还是得有经验况且,我看那刘将军,也没有传闻里的那麽残暴啊,释放俘虏,还派人救治,可以算得上是仁义之人了。」说到这里,年轻人忽板着脸,又不悦的说道:「反观我们这边那威名赫赫的将军,各个弃城而逃,对伤兵也不理会,将他们送到附近的村镇等死,简直是丧尽天良!!」「他们根本就不在意士卒的生死,只在意自己的富贵,就这样的人,还能被委以重任!」「我实在是想不明白,都是父母所生的,何以这般残忍?」武士急忙开口:「少家主,不可非议社稷。」少年闭上了嘴巴,没有再多说什麽,而在小小的村落里,外来者越来越多,悉悉索索的交谈声再次弥漫在了各地。过了几天,周生跟着两个同伴前往石崖镇,溃败的大将军刘勇此刻驻扎在这里,他四处收拢溃兵,将他们打乱整编,准备好守住此处的防线,免得敌人长驱直入。周生休息了几天,便得到了命令,他跟几个士卒奉命保护一行车马前往长安。车马满载着钱财,刘将军派去的说客走在最前头。他们旁若无人的聊着到达长安之后的计划,贿赂晋国公的其馀亲信,争取给刘将军换一个戴罪立功,再以兵败之后死守石崖,逼退了刘桃子大军的名义,拿点赏赐。周生走在路上,听着大人物的商议。他脸色灰白。眼神涣散。「呵。」(本章完) 第248章 攻守互换 代名城。刘桃子率领百馀骑兵缓缓出现在了城池前。城池呈现出一股残破的景象,遍地的尸体正在清扫,城门大开,一位戴着面具的将军领着诸多将士们出城迎接。「拜见将军!!」众人行礼大拜。刘桃子让他们起身,这才看向了带头的燕黑靼,他皱了皱眉头,没有多说什麽。在众人的簇拥下,刘桃子走进了城内,燕黑靼急忙告知战况,「我已经派人跟金河的将破多罗取得联系,他派人护送一批散吏前来,各地的散吏很快就能部署妥当,可以不再由军队直接管辖了。」「嗯,杨忠等人的消息呢?」「破多罗说杨纂的人马已经出现在了城外,还跟打了几次,敌人的士气旺盛,斗志昂扬,破多罗没有办法将他们击败,还在纠缠僵持,杨忠的军队应该很快就会跟杨纂会合,其馀各地的伪周军队得知永丰沦陷,已经开始溃败,吐奚越等人还在领兵追击.」众人走进了官署内,官署内倒是被清扫过了,没有看到什麽尸体,可地上那诸多的血痕尚且没有来得及擦掉,整个官署内都弥漫着一股恶臭味道。刘桃子坐在上位,将领们分别坐在他的周围。刘桃子先是奖赏了这次有功的诸将士们,最后留下了燕黑靼跟褚兼得,让其馀人先回去休息,明日,他们就要再次出兵,要去砍杀杨忠这个老匹夫。屋内就剩下了这三人。刘桃子方才缓缓说道:「褚公,帮他看看伤势。」燕黑靼一愣,褚兼得走上前,审视了一下,扯开了他的衣袖,果然看到了包扎的痕迹。褚兼得也很惊讶,「主公这眼神还真好,我都没发现他受了伤。」「他平日里见我,寻常总是披重甲,今日忽轻甲迎接,定是受了伤。」燕黑靼赶忙说道:「将军,这算不得什麽.」「若是不及时处置伤口,你就交代在此次战役里了。」「明日,你继续坐镇此处,不必跟随了。」燕黑靼大惊失色,「将军,我尚且能战!」刘桃子缓缓看向了他,他无奈的低下头来。「唯!」刘桃子这才点着头,吩咐道:「若是遇到敌人路过,勿要急着出击,只要守住城池就好,杨忠这个人不能以常理来衡量,他可能会出现在任何地方,不可大意。」刘桃子交代了几句,就去巡查城防去了。褚兼得重新为燕黑靼处理伤口,他也取下了面具,脖颈处竟也有擦伤,褚兼得淡定的处理着伤口。「你阿爷因为你也获得了战功,甚至还变成了有名的燕将军你准备何时离开啊?」燕娘眉头轻皱,「为何要离开呢?」「你毕竟是个女流,先前顶替你阿爷,让他保留户籍,便已是将军开恩了,怎麽,你还想以女儿身博个将相出身不成?」她瞥了褚兼得一眼,「将军都没有管我,何以你来多舌?」褚兼得笑了起来,「将军可不是什麽鲜卑,让女子上阵打仗,行不通,行不通的。」「古代有妇好,荀灌,便是前秦,也有个毛皇后.你怎麽就说行不通?」「嘿,这打仗杀人还是什麽好事吗?你有了军功,回去安心照顾你阿爷多好,主公麾下诸将,又不缺你一个小娃.」「那你也这麽大的岁数,为何不回去养老呢?听闻那个徐之才来了边塞,又不缺你个老头子.」褚兼得大笑,「我是救死扶伤,跟你可不一样。」燕娘仰起头来,「反正我是要跟随将军的,我不是贪图功名,也不是要追求地位,将军每打下一个地方,那里的百姓就能过的很好.当初将军不曾来到边塞的时候,我全家都险些被逼死,如今呢,边塞各地,哪里不是欢声笑语?将军打赢的仗越来越多,大家的日子就越来越好。」「我要跟随将军打赢所有的敌人!安抚整个天下的百姓!」褚兼得嘿嘿一笑,「你这志向倒是比姚雄他们几个要大的多,寇流的志向是青史留名,田子礼想重建汉晋,姚雄只想当个御史大夫」「御史大夫??」「姚雄为何想做御史大夫啊?」「他这傻子听人说御史监察百官,觉得御史大夫就是群臣之首,也不管现在有没有御史大夫,反正也没人给他解释官职」燕娘笑了起来,「若是天下太平了,保不准将军还真的就给他虚封个御史大夫来满足他一下。」「好了。」褚兼得起身,拍了拍手,「伤口都处理好了你也要多当心,你现在已经不来月事了吧?整日披着重甲,上阵杀敌,哎,你要时不时休息,否则啊,只怕是无法生育了.做不得母亲。」燕娘皱着眉头,「若无人奋力作战,便是做了母亲,也护不住孩子。」褚兼得恍惚了一下,「倒也有些道理」燕娘长叹了一声,「可惜啊,这次不能跟着将军外出作战了.我还想着砍下杨忠的人头来献给将军。」褚兼得抚摸着胡须,语重心长的说道:「你驻守城池,也是非常重要的差事,岂能轻视呢?不是一定要跟在将军身边才能建功立业的.后生,可要记住啊。」次日。「主公?为什麽我也要留在此处?!」「你这次出征,正是缺少医师的时候,老夫不能留在此处啊!!」骑士们在城外列阵,做好了出征的准备,而褚兼得却是拉着青狮的缰绳,眼巴巴的看着刘桃子。自家主公向来是个逢战必先的主,若是没有自己陪同,受了伤没有及时处置,那可是要出大事的。褚兼得急忙说道:「主公,我虽年迈,却还能骑马长奔,您身边需要有个医师啊,我不能留下,不能留下。」刘桃子看向了后方,那里有许多的后生。「褚公,随军医足够,若是受了伤,自有他们医治,若是受的伤连他们都束手无策,只怕褚公跟着也无济于事,褚公就留在城内,早日将这里的病坊完善,往后此处会有许多恶战.」褚兼得一脸的担忧,却只能看着刘桃子领着大军离开此处。燕黑靼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褚兼得的身边,「褚公,这驻守后方,也是非常重要的差事.」褚兼得气的脸色通红,「我跟你们这些人能一样吗?!有我在,将军多多了条命!」「褚公勿要担心,将军留下你,定然是有自己的想法,或许是要奔袭,褚公当下真的能纵马奔袭吗?」褚兼得抿了抿嘴,长叹了一声。刘桃子离开之后不久,就有来自金河的散吏出现在此处。有数十个骑士保护着这些散吏们前来,刘桃子的治下,学室的数量极多,因为与成安不同,需求极大,故而学室到现在也没有出现人满为患的情况,何况刘桃子的治下还在不断的增加,此番姚雄攻取了燕,安等地,官吏的需求量只会更大。这些散吏们大多都是从金河以及万寿等地挑选出来的,方言跟这里没有太大差异,几乎一样。看得出,北朔方面对此处还是非常用心的,一次性派遣了三十五人来担任此处的吏。燕黑靼将这些人分别委任到各个位置上,随即,此处的官署就开始正常的运转。地方的政务,更多还是靠这些底层的吏来运转的,他们开始清查地方的情况,开始整理户口和土地,开始恢复战后的组织力。代名在过去是个大城,甚至一度成为了郡。可在后来的六镇起义时被打废,一蹶不振,城内人口越来越少,防守中心也从此处逐渐转移到了永丰,从此没落。如今城内的百姓数量还过万馀人,过去全靠着永丰才能立足。永丰一沦陷,此处方寸大乱,主将倒没有选择逃离,作为被杨忠安排好负责接应的人,他收拢溃兵,等待杨忠的援军,而后就遇到了燕黑靼的军队,双方血战,齐人成功占据了城池。散吏们到达之后,迅速开始了老一套的手段。最先就是安抚战后的百姓。散吏走上了街,四处叫嚷。战事已经结束,对于那些战事之中受损严重,无法维持生计的百姓,官府会进行补贴,让他们前来领取粮食。说什麽都不如来官署领粮食好用。百姓们到达官署,就可以将他们重新登记,这些边塞的城镇,尤其是交战的时候,文书都是要随时做好焚烧准备的,绝对不会将城内的数据留给敌人,一旦发现敌人围困,就准备焚烧,若是敌人进了城,负责看守的吏就会即刻进行烧毁。若是来不及烧毁,或者觉得还有反击的希望,那就找个枯井或者别的什麽给埋起来,不让敌人发现。当新势力入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去统计城内的诸多数据。散吏们很是忙碌,有人放粮,有人登记,有人则是张贴各类的新告示。城内的年轻人忧心忡忡的站在街道口,迟疑不决,他们既想去领取粮食,又怕被杀掉。直到亲眼看到有人成功领取粮食,他们才敢上前领取。散吏们没有放过宣传自己的好机会,趁机讲述起了刘将军的诸多好政策。我们真正的授田,真正的落军户,真正的开学室。嗯,虽然过去的制度也是这样,但是我们是来真的。而对他们的话,百姓们也只是半信半疑,毕竟大家都是这麽说的,说授田说了几十年,百姓的田是越授越少,说军户好说了很多年,可军户破产的比比皆是。不过,至少人家是真的发粮食。或许真的会执行呢?杨忠领着军队缓缓出现在了金河之外。他骑着战马,行驶在最前头。身后的骑士们匆匆跟随,此番他们虽然没能攻破晋阳,但是这一路上却攻破了三十馀处关戍,还有几座大城池,更是几次击破了敌人大军。斩获并不少。骑士们押着物资,浩浩荡荡,士气高昂。高阿那肱走在杨忠的身边,他垂着头,默默不语。而另外一人则是满脸堆笑,跟在杨忠身后,低声讲述了起来。「将军,今日的卦象有些凶险,您要担心那独孤苍头会出兵阻挡啊.」高阿那肱看向了那小人,那人他是认识的,这家伙唤作郑道谦。是和士开的心腹亲信。高湛领着和士开逃离邺城的时候,这家伙跟在和士开的身边,而后被周兵击溃,他走散了。高阿那肱很看不起这个家伙,自己是被俘虏了,无奈投降,可这家伙呢?他是主动前来投奔,实打实的小人!郑道谦此刻低头哈腰,看起来毫无骨气。杨忠身边的几个将军,不屑的看向了别的方向,不理会这个小人。杨忠却没有如此,在他准备撤军的时候,这家伙主动找上门,希望能投奔,据说他是想要逃回邺城,走了一半,听到和士开被杀了,他作为和士开的亲信,觉得前往邺城没有活路,就来投奔,希望能归顺大周。杨忠本人倒是不太相信什麽鬼神之说,但是这个巫师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巫师,他跟在和士开身边很久,在邺城活动了许多年,在邺城认识很多的权贵,参与过高湛的许多谋划,周人要讨伐齐人,就得对齐人有所了解,这人还是很有作用的。至于这小人风范,杨忠巴不得齐人都是这样的货色。杨忠板着脸,平静的说道:「刘桃子的事情,阁下倒是不用着急。」「他刚刚攻取了永丰,还不曾坐稳,永丰对他极为重要,我们的军队就在永丰周围,他是不敢离开永丰前来阻拦的。」他跳过了这个话题,又问道:「你过去也曾来过这边塞吧?为何没有去投奔刘桃子呢?」郑道谦一愣,低下头来,「我岂能投奔他.我.」杨忠笑了起来,「郑公实言告知就是。」郑道谦低声说道:「我是想去投奔他来着,奈何,这厮根本不信鬼神,还说我骗人钱财,要将我关押起来」杨忠哈哈大笑。「这是刘桃子能做出来的事情。」笑了片刻,想起斥候所禀告的永丰事,他脸上的笑容又渐渐凝固。「先前就该听韦孝宽的,全力除掉他。」「此番又让他得了好处,怕是更加难以对付了。」李穆冷冷说道:「将军勿要担心,晋国公有意讨伐齐国,等到明年,我们分兵两路,以十万人来相攻,我便不信刘桃子还能得了什麽好处.他的防线越来越长,如今只是我们兵力不足,十万人马,定将他埋葬在边塞。」杨忠眯起了双眼,「若是真的有十万人马,任由我指挥,没有人遏制,我倒是有信心灭掉刘桃子,可我就怕.」他没有继续说,可大家都知道杨忠所担心的是什麽。宇文护敢放心的将一万人丢给杨忠,让他自由指挥,可若是到十万人,那宇文护未必就放心了,鬼知道你拿着十万人是去打武川还是打长安。到时候,或许上上下下都会是晋国公的亲信们来帮忙,那会是一个非常恶心的情况,晋国公的这些心腹们,其忠心不必多说,却也只有忠心能说。「咚!咚!咚!」战鼓声猛地从远处的金河大营外响起。周人迅速列阵,进入战时准备状态。远处的山坡上猛地竖起了大旗,就看到敌人的骑士们缓缓出现。那一面刘字大旗一出,战鼓声愈发的激烈。杨忠皱起眉头,回头看向了左右的将士们。有个别将士眼里出现了惶恐,后退了几步,还有人满脸的疲惫,手里的武器都险些掉落。杨忠死死盯着远处,直到他看到熟悉的将军出现在了那些骑士们的最中间位置,一模一样的阵型,一如当初什贲之战。杨忠此刻却说不出话来。这得是有多大的勇气,才敢抛下费劲千辛万苦拿下的永丰,就是为了奔袭到此处来拦着自己?是该说刘桃子太有勇气?还是该说他太重视自己?难道自己在他的眼里比永丰镇都要重要?他就不怕自己将他缠在此处,趁机让永丰周围的将军们夺回永丰吗?此刻,杨忠再次想起了战前韦孝宽的书信。韦孝宽在书信里告诉他,最好不要分兵,集中兵力,不惜代价的猛攻刘桃子所在,其馀地方都可以不理会,只要杀掉了刘桃子,事情就算是成功了。可杨忠也有自己的想法,没有认可韦孝宽的想法。但是看到再次出现在面前的刘桃子,杨忠却有些动摇了,或许自己当初真的该听韦孝宽的,不惜代价的除掉这个家伙。这家伙带兵作战的本事其实也就那样,寻常将领而已,可这胆魄,这执行力,这果断的劲,那还真的是少有人能媲美。杨忠长叹了一声,看向了左右。「撤!!」下一刻,刘桃子的骑兵杀出,他们从山坡上冲锋而来,地动山摇。杨忠等人抛弃了车马,领着精锐迅速逃离。箭矢飞出,遮天蔽日。同样的地点,同样的阵型,可这一次,领着骑兵们突围逃离的,却变成了杨忠。(本章完) 第247章 进步神速 夕阳西下。周兵狼狈的消失在远处,丢下了一地的车马,旗帜,甲胄,兵器。齐人震天的呼喊声响彻天际。刘桃子冷冷的看着消失在远处的杨忠,并没有获胜的喜悦。刘桃子还是没能留住杨忠,这厮太过果断,没有与刘军交战,见面就撤退,甚至在撤退时都能保持组织力,没有被冲散。他的突围跟刘桃子的突围完全不同,刘桃子是带头猛冲,以勇力来撕开敌人的阵型,而后突围,杨忠是兵分三路,迂回式撤退,每一次都感觉是要从侧面攻打自己,逼迫刘桃子不得不放缓速度,可一放缓速度,他又即刻绕开拉远距离,三支骑兵就靠着这种迂回遛狗,使主将成功逃脱。刘桃子认真思索着杨忠的战术,这些都是兵法书上不曾记录过的东西,也不是一般人敢去执行的。但是很有效啊若是在大规模军团交战时也能用出来,是不是就可以将敌人的大军团当狗遛?破多罗笑呵呵的出现在刘桃子的身边,他的手里提着好几颗人头,满载而过。“阿干!这次我可是首功!契害最多!”随后,他又有些遗憾,“可惜啊,还是放跑了杨忠这个老贼!”“这老匹夫,跑的真快啊,若是能砍下他的头,周人五六年都不敢侵犯啊!”刘桃子盯着远处的山坡,没有说话。而在山坡之下,杨忠气喘吁吁的收拢溃兵,他浑身的血渍,浑身再一次剧烈的颤抖起来,几个跟随他出征的将军此刻也颇为狼狈,各个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听着山坡对面传来那震天的欢呼声,众人都有些沉默。杨忠的脸上也闪过一丝的惊愕。这恐怖的士气当初他跟着白袍陈庆之北伐的时候,曾听过如此响彻天际的欢呼声。李穆此刻都有些不淡定了,“初次相遇的时候,这厮领兵作战的本事还只是寻常,今日这进军追击的战术,已经不逊色许多大将了.方才他那二段冲锋,是您最惯用的战术吧??”杨忠忽笑了起来,“这小崽子,竟敢用我的战术来攻打我。”“这本是我当初跟随一位将军出征时学来的,没想到,如今又被人学了去等明年,我定跟他要个说法,让他见识见识别的战术!!”“撤!!!”杨忠一声令下,原先沉默不语的将领们皆抬起头来,再次恢复了些勇气,迅速离开了此处。杨忠说的很是轻易,可骑着战马,注视着远处,他的脸色却分外的复杂。这小崽子进步得真快啊!!难道是自己真的老了?为何自家的崽子就不能像他那般呢?冷风吹动着道路两旁的树木,轻轻摇晃着身子。几条野狗晃着尾巴,围在一起,啃食着什么。恶鸟发出尖锐的啼鸣,从半空之中划过,引得野狗纷纷抬起头来,嘴角挂着肉块。“嗖~~”箭矢飞出,恶狗当即被贯穿了身体,抽搐着倒地,其余恶狗纷纷呜咽着往四处逃离,箭矢越来越多,野狗们一一被射杀。斥候们这才收起了箭矢,继续往前打探道路。刘桃子领着大军,走在官道之上,官道格外的平坦,骑士们押送马车,带着杨忠辛辛苦苦的打下的战利品,趾高气扬的跟在刘桃子的身后,朝着朔州缓缓前进。道路两旁,尸体越来越多。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有齐人,有周人,也有突厥人。杀戮平等的摧残了所有人,便是入侵者,也没能得到什么特例,同样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远处的本该丰收的耕地,此刻一片破败,马蹄踩踏而过,又被人刻意纵火焚烧。周人是不愿意看到一个强盛的勃勃生机的边塞的,杨忠此番分兵攻打各处,主打一个摧毁生产。从晋阳到北朔,再到燕,安州。村子被烧掉了,农民们被闯进来的暴徒杀害,妇孺被掳掠。处处冒着黑滚滚的烟,几天了也不曾中断。受伤的老马用头推着早已不动的主人,最后绝望的坐在了主人的身边。刘桃子刚前进了一段路,斥候就领着几个人急忙来到了此处。是最近一个村镇的吏,带着其余两个乡吏。那乡吏上了年纪,腿受了伤,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来到了刘桃子的面前,行礼拜见。乡吏抬起头来,他想要恭贺刘桃子取得胜利。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整个人都只是哆嗦着。刘桃子看向了远处的黑烟。“情况如何?”乡吏伸出手来,指着远处的家,“那”他的话没能说出来,只是又呜咽了下,声音就像是方才那被射杀的野犬。他比划着手,想要说话,几个大呼吸,话还是没能说出来,眼泪却不断的滑落,最后,他用手捂着脸,痛苦的哭泣。刘桃子看向了身后的将士,“分发粮食,救济灾民。”将士们脸上那获胜的喜悦此刻被冲散了许多,破多罗满脸的肃穆,他点点头,领着将士们迅速前往。刘桃子看向了那失声痛哭的乡吏。“不会再有下次了。”跟在乡吏身边的年轻人此刻走出来,“将军,先前有一行人马经过,说是天使,就在武川等着您.他们离开前吩咐我们,若是遇到将军领兵路过,让我们告知您。”刘桃子的眉头一跳,看向了一旁的将士,“去派人告知他们,让天使来朔州拜见我。”“唯!!!”刘桃子领着骑士们继续前进,如此行军了许久,终于来到了朔州境内。朔州比起其余各地要好了许多,战乱的影响被控制在了部分地区,至少治所周围还是安全的,没有遭遇劫掠。当刘桃子来到了招远的时候,高淹与田子礼都不在此处。出城前来迎接的,竟然是路去病和贺拔呈。除却他们两个,还有另外一个熟人,黎阳郡尉独孤节。路去病踮起了脚尖,在看到刘桃子骑兵出现的那一刻,他便小跑着前去迎接了,其余人是不敢这么做的,赶忙做好跪拜迎接的准备。刘桃子勒马停下,看着快步跑过来的路去病,周围几个骑士举起了弓弩,破多罗示意他们放下。“桃刘将军!!”路去病行了个标准的礼,却又很快抬起头来,打量着刘桃子,“不曾受伤吧?!听说你打到伪周腹地去了?杨忠呢?抓到了吗?”刚见面,他这就是一连串的发问。刘桃子丝毫不见怪,他翻身下马,骑士们纷纷下马。“无碍.进了城再说。”路去病知道现在还不是寒暄的好时候,赶忙憋住了话,跟在刘桃子的身边,朝着城池走去。“拜见刘将军!!”贺拔呈与独孤节急忙行大礼拜见。他们可不敢像路去病那般随意,面对刘桃子,那是战战兢兢。主要还是刘桃子如今的名头太过响亮。这位可是两次击败杨忠,又以三千余精骑击破了十余万突厥人的狠人啊。嗯,尽管这两件事都有些内幕,可战果也是实打实的,能打是一个因素,而他本人的势力,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谁都能看出来,刘桃子已经渐渐变成了国内最大的军头,这趋势都已经有些危险了,眼看着就朝着当初某位天柱大将军的方向去了,谁敢不敬。“贺拔兄,你来了。”贺拔呈的内心此刻也是格外的复杂。想当初,刘桃子还是他麾下的将领,虽说每次开会都是他坐上位,可毕竟名义上是自己的下属,可这才几年啊,他就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国之重将。贺拔呈倒也不是嫉妒,刘桃子当安西将军的时候,他还有些嫉妒,可当下这都要实权大都督了,贺拔呈却是半点嫉妒的心思都没有了。当初得罪了顺阳王和诸多勋贵,贺拔呈回到邺城之后,高演就将他调任到尚书台做事,本意是要培养。可高演很快就病重,贺拔呈却又迎来了许多的报复,不被接纳,就是他叔父,也是愈发的远离他。直到这一次,他忍无可忍,选择直接投奔刘桃子。“将军!!”贺拔呈再次行礼,刘桃子扶起他,“贺拔兄不必如此,事情我都听说了,若不是你及时告知,只怕我要饿着肚子与杨忠作战,如今能退敌,都是因为贺拔兄的功劳。”“多谢将军!属下不敢居功,只求能跟随在将军的身边,为将军效力!”刘桃子点点头,“我会向皇帝上表,重新提拔你为镇将军,坐镇边塞重镇。”贺拔呈眼眶一红,还想要第三次拜见,刘桃子却拉住了他。刘桃子看向了一旁的独孤节,“独孤郡尉.”“将军!!”贺拔呈赶忙说道:“将军,独孤君在黎阳被撤了职,无处可去,我领着成安众人逃到黎阳,石太守就让独孤君领着私兵来保护我们。”“在皇帝离开邺城的时候,石太守就让独孤君护送我们前往朔州,独孤君这一路上立功诸多,击破了许多盗贼和乱兵,方才护送着诸多老弱来到了此处。”独孤节眼巴巴的看着刘桃子。当初刘桃子在黎阳郡的时候,独孤节跟他的关系还算是亲近,后来刘桃子离开了,高演上位,就开始将各地的郡尉换成汉人,他这个鲜卑人倒了大霉,直接被罢免,又无处可去,就留在黎阳,好在石曜升了上来,担任太守,他念及跟独孤节的关系,多照顾他,让他在黎阳继续生活。独孤节不止一次的想要跑去投奔刘桃子,可说是跟刘桃子有交情,但两人身份差距又越来越大。他一个白身,哪有颜面去找一个三品的将军攀交情??双方又没有亲近到那种程度。他只好在黎阳虚度时日,想着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老死也就算了,谁能想到,竟会碰到贺拔呈领着刘桃子在成安的老乡逃到黎阳避难。从石曜口中得知这件事后,独孤节当即跳起身来,这一路上,他可是拼了命的去庇护众人,这是他能再次攀上刘将军的唯一机会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也终于成功护送,再次出现在了刘桃子的面前。在贺拔呈说完之后,独孤节赶忙说道:“贺拔将军过誉了,当初在黎阳的时候,多亏了将军,得了将军的恩德,此番不过是报恩而已”刘桃子说道:“此番独孤君的恩,我领了,不知独孤君可愿屈尊在我麾下担任将领?”独孤节大喜过望,“多谢将军!!”刘桃子这才领着几个人走进了城内,朔州的官员们跟在他们身后,破多罗领着骑士们前往校场休息。城内颇为平静,百姓不多,却没有什么遭受战乱的痕迹,还有胆子大的,站在远处眺望着这边。众人走进了官署,分别坐下。刘桃子坐下来后,就看向了一旁的路去病。路去病即刻说道:“平阳王跟田长史此刻在肆州三堆城,兰陵王领兵进驻晋阳,平原王跟斛律将军也都领兵回来了。”“斛律光派人与兰陵王相见,询问了情况。”“而平原王却还不曾靠近,他单独设营,不与诸王接触,平阳王派使者前往他那边,也没能见到他。”“大丞相已经接管了朝政,以赵郡王等人来辅佐参政。”路去病即刻为刘桃子讲清了当下的局势。高湛已经被彻底软禁,处理朝政的是高浟,可国内的势力也不算是完全统一,段韶跟斛律光这两个领兵的大将,此刻尚且不算是归顺高浟为主的庙堂,尤其是段韶,尚且没有跟新朝廷产生任何的交集。路去病低声说道:“虽说大事已成,可平原王这里还是不能轻视。”“平原王领着晋阳的精锐,况且本身就是极为善战,在军中的名望又太大,便是斛律将军,对上他也不敢说有胜算”“将军应当早些前往晋阳,跟平原王相见,让他明白,吾等并非是在作乱。”刘桃子点点头,“大军暂且休整,明日我就启程,前往晋阳。”“去病,朔州就暂且交给你了,你假行朔州刺史,秋收啊,绝对不可耽误。”路去病一愣,刺史你都要自己任命吗??至少假装上表一下??刘桃子看向了贺拔呈和独孤节,“贺拔将军,你暂且留守朔州,大战刚刚结束,正是贼寇最为猖獗的时候,朔州不能生乱。”“唯!!”“独孤将军,你随我前往晋阳。”“唯。”刘桃子又嘱咐当地官员要听从路去病的安排,不许违背,官员哪里敢说半个不字,纷纷领命。当下朔州的这些官员们,都是刘桃子所提拔上来的,何况刘桃子的任命在各地也传开了,这些人或多或少也听说了些消息,知道自己以后定然是跟刘桃子绑定在一起,对他唯命是从。直到做好了决策和部署,众人这才分批次的离开,最后,刘桃子身边就剩下了这三个人。屋内静悄悄的,路去病也不装了,整个人都松垮了下来,神色惬意。“明明你是我教出来的,如今我却连桃子兄都不敢喊了,方才冲出去见你,你身边的骑士都差点要射杀了我。”“你这官当的,那真是一飞冲天.我可听说了,恒朔大刺史,卫将军,六州大都督,真襄郡公你这官都当到头了,再升下去,只能封王,拜上三公了啊.”听着路去病的话,贺拔呈和独孤节都低着头,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刘桃子瞥了他一眼,“怎么,路君是见不得我封王?”路去病哈哈一笑,“刘大将军莫不是要抓我治个大不敬?”刘桃子笑了笑。贺拔呈和独孤节都惊呆了。路去病开了几句玩笑,这才严肃下来,“桃子兄,平原王的事情,真的不好办。”“当下周人撤退了,平原王要是趁机猛攻,斛律光未必会与他抗衡,兰陵王绝对是打不过他的,邺城的娄睿也不会与他作战.他一个人就能随时改变整个局势!”“彭城王跟平原王并不亲近,一定要尽快解决。”“但是,平原王这个人,并不鲁莽,他也知道是非,只要让他明白当下的局势才是最好的抉择,又让他知道彭城王没有登基的想法,才能安抚好他。”“另外,邺城之内,也不太平。”“众人想法各异,只是因为有强大的敌人在一旁,他们才勉强拿出个折中的办法来,彭城王想要用你来当靠山,以为有你在群臣就不会反对他,可有平原王在,你的威慑力就不如当初杨忠还在的时候了。”“杨忠撤走,邺城只怕很快就要出现大乱子!”“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快入驻晋阳,安抚好平原王,如此一来,邺城才能平定。”路去病又抚摸着下巴,“若是邺城的动乱不可避免,那你就直接出手,先杀了这帮祸国殃民的再说!!”刘桃子一愣,他看向了路去病,“路君何时也变得如此果断?”“从邺城天使在成安滥杀之后。”(本章完) 第248章 尚不太平 肆州,阳曲城。战争的阴霾尚且没有从这座高城之中散去。人与建筑的残骸已经被清理掉了,可那种战后的悲怆却没能跟着一同被清理。甲士们驻守在城墙之上,脸色沉痛,一言不发。城内的建筑处处焦黑,有些民居只剩下了一半。麻木的妇人失魂落魄的坐在崩塌的院墙里头,茫然的看着道路。有骑士急匆匆的从道路上经过,也没有多看两旁的残破一眼。官署之内,高淹一脸严肃的坐在上位,这位以宽厚而著称的贤王,此刻也是难得的露出了愤怒的神色。田子礼坐在他的左手边,对着坐在右边的那人怒目而视。坐在右手边的,正是前六州大都督独孤永业。独孤永业留着极好看的胡须,他长得高,却不算太魁梧,算是精壮。他的肤色黝黑,唯独那双眼睛,最是明亮。他此刻,严肃的看着面前的平阳王,眼里没有半点的敬畏,“大王,敌人既已经离开,那此处就不需要您继续坐镇了,战争刚刚结束,正是盗贼猖獗的时候,大王应当早些返回朔州。”“晋阳外防务,是陛下交予我来操办的,陛下没有罢免我,我便守在此处。”“当下敌人退去,也就不需要大王再来协助我了。”高淹没有说话,田子礼却冷笑了起来,“将军被杨忠击溃,四处逃窜的时候,怎么不曾催促我们早些离开呢?”独孤永业看了他一眼,认真的说道:“我会败给杨忠,不是因为不如他,是因忠而败。”“若是我也效仿某位将军,在知道敌人可能会绕路进攻晋阳的情况下,不管不顾,去偷袭敌人的要城,或许我也能成功。”“只是我做不得这样的事情,我得知杨忠过了河,就没有理会其余的事情,带着人去匆忙阻拦,却被他袭击,从而战败。”田子礼听着他这含沙射影的话,气的笑了起来,“这大齐有将军这般的忠臣,实在是大齐的福分,就是不知道杨忠围攻晋阳,逼迫天子的时候,您怎么没有再去救援,反而是退到腹地,龟缩防守呢?”独孤永业不屑的摇着头,“与不知兵事的人,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看向了高淹,“大王,这里的粮食不多了,溃兵越来越多,也不够我们吃的.只怕明日大军就得挨饿,这军队一旦挨饿,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来,还请大王考虑得当。”独孤永业说完,便站起身来,离开了内屋。高淹的脸色非常的难看,等到对方离开,他方才说道:“他这是在威胁我他还敢杀了我不成吗?!”田子礼的脸色却没有方才那般难看了,他平静的说道:“这个人跟陛下亲近,跟安西将军有怨.”“况且,他还有些挟持庙堂的意思。”“过去他在河洛担任驻将,就曾有过养寇自重的意图.况且此人最善伪装,嘴里一套,心里一套,道貌岸然,说什么忠君为国,实际上伙同勋贵们克扣粮草,抢占耕地,若是勋贵们不愿意亲近他,他就想办法抹黑。”“据说他曾抢过民女,斛律将军知道了,便要弹劾他,他就将斛律将军告发给了庙堂,说是斛律将军想要抢他的两个婢女,他不给,故而使得斛律将军诋毁,双方各有说辞。”“可比起他,我还是更相信斛律将军的品行.”高淹皱起眉头,“挟持庙堂?”“不错,当下庙堂的局势看似稳定,可因为平原王的缘故,又多生变故,他收拢溃兵,坐镇肆州,庙堂派遣使者他却不见,摆明了就是想要更大的官职和权力。”“他想让庙堂来争夺他,给予他更多的东西。”高淹破口大骂,“他领兵坐镇肆州,却让杨忠轻易突破,罪过仅仅在高阿那肱之下,他还想要什么封赏?!”“子礼,要如何对付这个人呢?”田子礼轻轻皱眉。这些开国的勋贵猛将们,品行当真是一个不如一个,贪婪成性,凶残暴虐,可说起来,能打也是真的能打。别看独孤永业败给了杨忠,可那是因为对手是杨忠,而且这一战也是本方的君主发力了,强行让高济这样的人来分军权,城池都沦陷了还派人骗他.他只好说道:“大王,当下独孤枝在城内有五千余人的步骑,接纳的溃兵也越来越多,而我们只带来了三千余人,还都是地方军,不是他们的对手”“他身边有一队私兵,唤作先锋军,这支先锋军有二百余人,各个都是万里挑一的猛士,他们披着重甲,遇战必先,独孤永业每次与人交战,都以这些人为先锋,故而每次都能获得胜利,他这次败给杨忠,那些人尚且能护着他成功逃离,使他安然无恙。”“如今要是与他翻脸,只怕是要出大事。”听到田子礼的话,高淹长叹了一声,“那要怎么办呢?莫不是要退出城池??”田子礼眯起了双眼,“不可退出来安西将军此刻定然路上,我们得守住此处,迎接他的到来,总不能让他被挡在肆州啊.”高淹顿时没有了办法,退也不行,打又打不过。“大王.不知您跟平原王可熟悉否?”田子礼忽然问道。高淹一愣,“自然熟悉,只是不算太亲近,平原王跟陛下他们更加亲近”“亲不亲近倒是无碍,只要熟悉就好.”田子礼令人关上了门,开始跟高淹密谋了起来。当天晚上,就有几个好手悄悄从官署翻墙而出,跳进黑夜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次日,天蒙蒙亮。独孤永业披上了甲胄,甲士们分布在他的周围,渐渐聚集在了官署门口。独孤永业的眼神多是不屑。一个不曾打过仗的宗室,领着一个文士,就想要将自己压制住?我跟着文宣皇帝打仗的时候,你们还不知在哪里玩泥巴呢!那彭城王以为有刘桃子撑腰,就可以无法无天了,这也是妄想!自己守在这里,刘桃子又不敢领着全部的兵力杀过来,能不能过自己这一关,那还不好说,他可不是那沿路任人宰割的小喽啰。你阿爷见到我都得客客气气的叫一声大都督。独孤永业在心里暗骂着,转头看向了官署门口的甲士,他敏锐的发现,官署门口的甲士换了人。独孤永业在他的先锋营的簇拥下走进了官署。官署内的氛围忽有些不同,甲士行走在各地,眼神冰冷,这些地方军,一改过去的怯弱,看到自己竟也不觉得害怕。独孤永业忽感觉到了些不对,可他也不害怕。以他身边这些精锐,这些狗东西还想要围杀自己不成?就这百余人,就能将你们那几千人给屠了!独孤永业在一个甲士的带领下大步走到了主屋,一头闯进去。高淹坐在上位,脸上再也没有半点的怒气,反而是带上了些笑意,乐呵呵的看着独孤永业。独孤永业当即皱起了眉头,田子礼此刻急忙起身,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主动拉着他的手,“独孤将军.您终于来了,这几天,着实是我不对,得罪了您,请坐,请您入座。”田子礼这过分的热情,让独孤永业极为不安。他还是坐了下来,还不等他开口,田子礼便赶忙说道:“独孤将军.大王与我领兵来到此处,都是因为庙堂的诏令,如今庙堂尚且没有下达让我们离开的诏令,就请将军能宽恕我们留在这里一段时日,勿要驱赶我们离开”“我们绝对不会逗留太长时日,请将军勿要催促我们离开啊.”田子礼说的很是诚恳。高淹连连点头,眼里闪烁着光芒。独孤永业赶忙缩回了手,警惕的看着田子礼和高淹,作为老将,这一刻,他脑海里涌现出了无数个想法。为什么忽然低头?怎么忽然就变了个模样?他们明明知道哀求是没有任何作用的。这家伙绝对是不怀好意,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独孤永业收回手,再次看向了平阳王,他无奈的开口说道:“大王,并非是我催促,只是这外地刺史唉,好吧,大王若是想要留,那就再留一天吧,可不能留太久了”独孤永业甚至都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看着匆匆离开的独孤永业,高淹有些茫然的拿出了衣袖里的文书,看向了一旁的田子礼。“怎么这计策都还没用.他便已经走了??”田子礼轻笑了起来,“这厮谨慎啊看来对他不能太直接,得让他自己去猜.”独孤永业匆匆离开了官署,当即就派人去探查昨晚与今日进出城门以及进出官署的情况。到了晚上,就有甲士将所有名单摆放在了他的面前。独孤永业拿起这些名单,一一进行对比。最后,他又将负责盯梢官署的甲士叫来询问,得知今日一大早,就有风尘仆仆的几个骑士进过官署。独孤永业赶忙看向了那甲士,“那几个骑士是什么口音?”甲士一头雾水,“我们哪里知道.不曾听他开口过。”独孤永业又喊来了驻守城门的甲士,跟他们比对进城的骑士,他们所出示的过所是朔州兵,可是驻守城门的甲士却告诉独孤永业,他们的口音跟驻扎在本地的朔州兵完全不同,似乎是冀州那边的口音。这一刻,独孤永业顿时慌了。冀州口音?在晋阳内外,麾下会有冀州口音骑士的,只有一个人,曾出任冀州刺史六州大都督,征募当地骑士为自己骨干的平原王段韶。独孤永业之所以敢猖狂,就是因为局势尚且不明显,他追随段韶选择不急着站队。他想起田子礼等人的反应。莫非是平原王已经选择了归顺新朝廷??他们隐瞒消息不告知,还特意哀求自己,向自己示弱,就是想让自己强行驱赶他们出去,好让自己失去缓和的机会,彻底站在新朝廷的对立面??或者说,这只是他们的计策?是故意这么做,想引导自己往这个方向去想,就是为了拖延时日,等到他们的将军到来?或者他们是有意让自己觉得他们是故意引导自己?目的还是为了孤立自己?一时间,独孤永业脑海里开始了层层的思考,他一层一层的去想,想到最后,他猛地晃了一下脑袋,从一旁拿起了酒袋,吃了一口。下一刻,独孤永业猛地放下了酒袋。他看向了周围的甲士们。“即刻召集大军!!”与此同时,官署内,高淹正在跟田子礼商谈着如何让独孤永业不敢轻易动手,如何拖延时日争取到刘桃子到来。他们正说着话,忽有甲士匆匆前来。“大王!!独孤永业正在召集军队!!”高淹大惊失色,“莫不是他要动手了?”田子礼安抚住了高淹,又让斥候们继续打探。随后,斥候再次带来了消息,独孤永业领兵离开了阳曲,朝着晋阳方向去了。高淹依旧很是惊愕,“这又是怎么回事??”“弃城了??”田子礼皱起了眉头,“这厮是不愿意承担风险,跑去找平原王了。”“他要跟平原王合兵,跟随平原王来做事。”“若是平原王已经归顺,他直接归顺平原王,表明态度,若是他发现我们骗了他,那他就跟着平原王继续坚守,总之,躲在平原王身后,怎么都不会吃亏.”田子礼轻轻皱起眉头来,“若是这厮留在平原王身边,往后要说服平原王归顺,只怕是更加困难啊。”可当下,田子礼也不好去想往后的事情,在独孤永业主动离开之后,他赶忙代替对方收拢溃兵,加强城防,做好准备来迎接刘桃子到来。在独孤永业离开后的第四天,刘桃子领着骑士们出现在了城池之外。这是平阳王初次见到传闻之中的刘桃子。高淹骑着骏马,笑呵呵的看着远处,田子礼就站在他的身边,田子礼同样很是激动,他也有许久不曾见到兄长了。当刘桃子领着人靠近的时候,田子礼险些丢下高淹去主动拜见。双方遭遇,高淹主动下马,表示对刘桃子的尊重,刘桃子也没有倨傲,下马回礼。“哈哈哈,刘将军声名远扬,今日得以相见,当真是威武不凡!!好壮士啊!难怪能两次击败杨忠,当真是我大齐第一名将!”高淹不太懂得军事,他只看战绩,他觉得,杨忠能一路杀穿到晋阳外,众人都不敢阻拦,而刘桃子能击败他两次,那刘桃子就是第一。他亲切的拉住刘桃子的手,那离开朔州后就紧绷着的神经似乎也松懈了些。他长舒一口气。“幸亏有刘将军在啊.”刘桃子倒是没有说什么,还是保持着了一贯的冷漠。田子礼及时走上前,“兄长!”刘桃子点点头,又看向了城池,田子礼都不需要他过问,当即说道:“独孤永业不敢确定段韶的想法,此刻已经跑到段韶身边去了,此人狡诈,又多贪婪,与将军不合,不好对付。”高淹也急忙点头,“此人着实狡诈,他先前还想恐吓庙堂,换取封赏。”有高淹在,田子礼许多话都无法明说,众人进了城,刘桃子让破多罗喾和独孤节接管了当地的防务。坐在官署内,高淹毫不吝啬的表达自己对刘桃子的敬仰。“刘将军,当下社稷危难,正是需要将军这般忠良挺身而出的时候,彭城王此番,也是迫不得已,唉,将军勿要觉得他是要造反作乱,彭城王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思.”高淹还不忘记给自己的弟弟解释。三人吃了些酒,吃了些肉,高淹便决定去休息了,他已经有好几天不曾好好休息过。等到他离开,田子礼方才赶忙变了脸。“兄长!!!”“起来吧”刘桃子扶起他,田子礼擦了擦眼泪,“得知兄长在边塞与杨忠鏖战,我是寝食难安上天保佑啊,杨忠那老匹夫也没能伤到兄长!”田子礼与刘桃子寒暄了片刻,方才说起了要紧事。“兄长,我们原先的想法是让高纬继承大位,如此一来,无论是娄家外戚,还是胡家外戚,或者勋贵武将们,都能接受.可是,一切准备妥当的时候,太后却逝世了.”刘桃子一愣,田子礼急忙说道:“这个消息,我也是刚刚得知的,还没来得及派人禀告兄长,也不曾扩散出去.段韶那边还在等着太后的命令,可太后又已经不在了,祖珽想让娄睿去说他,可很多人觉得娄睿去了就会跟段韶联手.一个段韶就很可怕了,若是再加个娄睿,那还了得??”“嗯。”刘桃子轻轻点头。“段韶与陛下亲近,同时也不太确定彭城王到底想要做什么.他那边,我亲自过去劝说。”“兄长不可以身犯险!那段韶不是孤身一人,他身边许多勋贵老将,那都是与兄长不合的”“无碍,段韶这里,只要讲清楚,让他相信就好,双方并没有达到必须要死战的地步,至于他身边那些人猪狗而已,趋势好利,只要对他们有利,便是有杀父之仇,他们也能不管不顾。”(本章完) 第249章 大齐三大将 晋阳外南大营。大营占地极大,连绵不绝,论规模似是与那远处的晋阳城都不分上下。共计有三条沟壑,将大营北面的道路弄得无法通行,有持着强弩的甲士沿着沟壑开始巡视,他们盯着远处,脚步悠闲。骑士们沿着最外的栅栏开始飞奔巡视,以十人为一队,沿路有哨卡汇报安安全与否。营帐内更是以木头划分出了数个不同的区域,绕来绕去,若是寻常骑兵奔袭进来,未必都能找到正确的方向。在最中间的位置上,主营耸立在此。主将旗立在最中间,周围很是宽阔。段韶坐在将旗正对面的高台之上,狂风吹来,将旗哗哗作响,段韶一手扶着额头,皱着眉头,目视前方。而在他的下方,两旁都站满了将军们。从肆州逃离的独孤永业也站在了此处,站的位置最是靠前,而在他的身边,清一色的,都是晋阳的那批勋贵将军们。有老有少,不分族属,站在这里,他们都属于大齐最核心的力量,军事勋贵。从左往右,一路看去,其中有吃军粮的贪官,有抢民女的恶棍,有暴虐好杀的恶徒,有背信弃义的小人可这些家伙们,浑身都是伤疤,凶神恶煞,他们同时也是这个王朝的奠基者,是北齐武德的保障。此刻,他们都摩拳擦掌,兴致勃勃的看向了入口。下一刻,一个魁梧的汉子在八个精锐甲士的簇拥下走进了大营。看到他出现,众人纷纷握住了剑柄,龇牙咧嘴。那八个甲士,行走在刘桃子的前头,后头,左右。刘桃子只是穿着戎装,都不曾披甲,腰间挂着高王剑,大步向前,而这些全副武装的甲士们,面对他却显得有些不安。尤其是走在他前头的那两位,步伐都开始乱了。好在,他们走到门口,就赶忙让开,留在此处,让刘桃子独自进去。刘桃子大步走向了面前的勋贵们。站在最靠前的两个人,他们认得刘桃子,他们便是当初被高演处死的刘洪徽的兄长以及侄子。因为刘桃子,兄弟四人,已经没了两个。他们看到刘桃子,眼神便不由得泛红,一老一少二人凶恶的要拦住刘桃子。刘桃子就这么直直的撞上去,步伐都没有半点放缓,就在双方即将撞上去的时候,那两人退缩了,他们后退了几步,任由刘桃子从他们身边路过。刘徽彦握紧了佩剑,手抖动着,却没敢往刘桃子的方向劈过去。再往里走,便是更多的仇人。刘桃子无视了这些怒目而视的家伙们,一路走到了段韶的面前。“拜见大王。”刘桃子行礼拜见。段韶皱起眉头,唔了一声,他的脸色看起来分外的纠结。段韶并非是个纯粹的武将,朝政之事,对他来说也并不算完全陌生,此刻勋贵们都拥挤到他的身边,全然一副唯他是从的模样,这着实让段韶有些不安,又无法做出决策来,是要反对高浟,还是要加入高浟?朝政落在非娄家人出身的外宗室手里,对段韶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好事,可高湛刚刚上位一年,却已是恶迹斑斑,和士开的行为,连段韶都有些看不下去。段韶暂且将朝政的事情压下去,重新审视面前这位少年郎。刘桃枝竟能有一个这样的儿子段韶轻声问道:“你夺下了永丰?”“是的。”段韶喃喃道:“这些年里,永丰的作用越来越大,所覆盖范围已经超出了武川,若是没有你,现在武川应该都在周人的手里了吧。”“你夺下了永丰,这很好.往后边塞便太平了,敌人想要直接来攻打晋阳,也不可能了。”“我听闻你还击败了杨忠,不错,杨忠是天下将领里战术储备最多的一个,每次都能用出些不同的花招,每一个都不差,多跟他这样的人交手,对你也有好处。”独孤永业听着段韶开启长辈模式,也有些站不住了,他赶忙提醒道:“大王.晋阳”段韶这才再次板着脸,神色严肃。“刘将军何以造反啊?”“大王,彭城王没有谋反的心思,陛下病重,无法治理国家事,又有擅长占卜的大臣,认为当下天象有异,应当让陛下进位太上皇,让太子继承大位。”独孤永业当即反驳道:“彭城王自立为大丞相,把持朝政,还不算是谋反吗?!”“陛下何在?!”独孤永业往前走了一步,勋贵们纷纷靠近。刘桃子脸色不变,他只是看向了段韶,继续说道:“陛下听信和士开的话,将将军们驱赶出晋阳,使得晋阳门户大开,险些为杨忠所破,若非大王及时回援,晋阳早就被他给拿下了。”“如今杨忠撤退了,可从周人那里逃走的亡人说:周人正在四处运输钱粮往前线几个城镇,各地的府兵都开始聚集,南边的军队都开始北上。”“周人明年定然是要有大动作的,杨忠明年再来,便不是一万人,可能是十万,二十万。”“陛下不知兵,也不能识人。”“说彭城王把持朝政,可这是临危受命,是为了社稷.彭城王诛杀了和士开,当今陛下整日高呼要为和士开复仇,诛杀有过错的将军们。”“我没能挡住杨忠袭击晋阳,要被处死.大王领着精锐离开晋阳,使得晋阳空虚,不知是不是也要被问罪?”他看向了周围的诸多将军们,“还有诸位,有的败给了杨忠,有的没能发现杨忠袭击,救援不利,有的不敢追击,使杨忠在各地烧杀劫掠”他缓缓问道:“我们是不是都该被处置?”段韶愣了下,没有说话。独孤永业脸色一黑,同样没敢接话,若论失职,显然他的罪过是最大的,可他还没办法去辩解。刘桃子继续说道:“就算此时没有被问罪等到明年,陛下再次来到晋阳,指挥诸位将军与杨忠的二十万大军血战,不知诸位将军觉得是否能击退杨忠呢?”段韶赶忙打断了他,“往后的事情,就不必再多说,我只是关心当下的事情。”“彭城王把持庙堂,是临危受命也好,是陛下失德也罢,无论怎么说,都不是贤臣所该去做的事情。”刘桃子点着头,“是这样,彭城王占据邺城,拉拢群臣,外将,把持庙堂,安抚地方,都僭越了。”他看向段韶,“大王何不起兵呢?”“大王当下有最精锐的晋阳大军,勋贵猛将如云,大王可以先杀了我,再去攻打斛律光,击破晋阳,杀掉高长恭,最后杀向邺城,抓住彭城王,将参与者全部诛杀,而后,您就可以将陛下救出来.如此,大王就算是平定了天下。”“这些事情做完,大概也需要半年的时日吧?”“正好,大王将陛下从邺城带出来之后,就可以带着将士们马不停蹄的去迎战杨忠大军了!”“大王是什么人啊!!大齐第一名将!在座的诸位又是什么人?那可都是大齐的基石!!有什么好迟疑的?!”刘桃子的声音越来越洪亮。他凶狠的看着周围的猛将们,一步走到了独孤永业的面前,伸手就抓住了他的剑柄,瞪着他的双眼,额头几乎贴在了对方的额头上,“来,拔剑砍了我!”独孤永业的眼珠抖动了起来,他猛地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刘桃子的距离。一时间,燥热的营帐变得一片寂静。猛将兄们大多不当人,可即使不当人,也是稍微知道些局势的。都别说什么杀斛律光杀诸参与者了,就是杀刘桃子,后果都不敢去想。刘桃子今日死在这里,明日杨忠就要欢喜的收回边塞诸多重镇,还能喜提数万精锐边兵,下次就不要迂回了,直接从朔州出兵,晋阳也就别想当什么军事堡垒了,大家就可以想是不是要迁都南边了。除却几个愣头青,此刻还满脸凶狠之外,其余众人大多都冷静了下来。他们本来的目的也不是要什么清君侧,刘桃子也没说假话,周人这是必然要大规模来讨伐,这个时候来一场大内战,那还不如早点去投了伪周。他们的目的就是想得到新朝廷的重视,无论当权者是谁,勋贵还得是勋贵,他们的地位不能有变,更不能让刘桃子为代表的这群汉人将军上来顶替掉他们。刘桃子看着鸦雀无声的众人,又看向了段韶。“大王,太子登基大位,彭城王总领大事,这都是暂时的,目的都是为了解决当下的危难,大王理当为社稷所考虑彭城王先前派使者前往,就是想让大王继续坐镇晋阳,总领并州的防务诸事。”段韶有些意动。刘桃子又看向了一旁的独孤永业,“诸位将军.我实在不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伪周蠢蠢欲动,这不是吾等建功立业的最好机会吗?”“韦孝宽散布谣言,说彭城王要除掉诸位将军彭城王又不曾发疯,敌人要大举来犯,谁会去杀掉自己将军呢?”“我们待在这里,当真是浪费时日,有这个时日,倒不如多操练军队,伪周人趁着我们有小人作祟,侥幸取了些好处,便自命不凡,想要以大军伙同突厥人来灭亡我们!!”“我确实要说,这帮人痴心妄想,天下最擅长作战的人,皆是我们这些六镇之人!!”“他们这一群西胡出身的,还想击败我们不成?!明年,二十万周人,就得葬身在齐国境内,让他们见识见识怀朔人的本事!!”“是这个道理!!”刘桃子刚说完,就有将领忍不住的附和起来,他这么一喊,又赶忙看向左右,发现大家没有跟着喊,又闭上了嘴。刘桃子看向了众人,“无论朝堂如何,我们还是我们,彭城王甚至更需要我们站出来!”“诸位意下如何,是要杀了我,还是去邺城拜见太子?!”猛将们当即攀谈了起来,低声说着什么,段韶看向了众人,又看向了刘桃子。段韶缓缓站起身来,众人当即收了声。“让他们进驻晋阳,我先去邺城拜见彭城王。”骑士们纷纷出动,大营内也变得忙碌起来,军士们开始拆卸营帐,准备撤离。段韶骑着战马,走在了最前头,刘桃子以及诸勋贵,则是跟在了他的身边。段韶此刻不再过问朝政事,只是问起了这几次的会战情况,刘桃子并不藏私,也不夸大自己的战绩,将这几次的战斗经过如实告知,诸多猛将跟在他们身后,听着他讲述。得知刘桃子所经历的这些战事,段韶连连称赞,“双翼进攻可不好把控,这是斛律光最擅长的战术,进攻时喜欢以重骑藏轻骑.你跟他学过?”“先前来晋阳时,他给我讲述过一些,我用的不算太熟练。”“你用的很好,尤其是面对突厥人的时候,这样的战术是最有效的,不过,也只是在小规模时能运用,若是大军团交战,那考验的就不只是你个人,还有你麾下的将军们,到那个时候,最好的战术永远是最简单的战术,谁的战术能执行下去,谁就能获胜,用险招的反而会失败。”段韶很喜欢以过来人的身份来指点,他的语速也不是很快,慢悠悠的,长辈的味道很重。可无论是刘桃子还是他们身后的那些将军们,面对段韶的说教都是低头听从,没有敢反驳的。大军缓缓前进,刚刚靠近了晋阳城,就被一支骑兵所拦了下来。那骑兵同样也是晋阳兵,打出的是斛律光的旗帜。段韶当即就停止了说教,很快,就看到斛律光领着一队骑士们冲了过来,来到了段韶的面前,也没有放慢速度。刘桃子再次见到了斛律光,斛律光只是瞥了刘桃子一眼,便直接看向了段韶。他大声的质问道:“段将军!!为何驻守在晋阳却不去追击敌人?!杨忠沿路烧杀劫掠,走的很是惬意,将军连追击他的勇气都没有吗?!”斛律光的脸色通红,眼神有些恼怒。斛律光走的更快一些,当他回防的时候杨忠已经走远了,可以段韶的位置来说,他是可以成功回防并且进行追击的,但是段韶却选择驻扎在晋阳外,没有动兵。看着满脸愤怒的斛律光,段韶只是轻笑着,没有反驳,没有解释。跟随段韶而来的那些将军们,大多也没有去参与。段韶的名头很大,斛律光的名头也不小.这两人吵架,其余人基本上没有开口的机会。“杨忠撤退的时候,陛下这里的情况尚不明确,段将军又怎么敢抛下庙堂事去率兵追击呢斛律将军,不必动怒。”刘桃子缓缓开口说道。斛律光又看向了他,神色更加暴躁,“还有你你是怎么让杨忠杀到晋阳来的?又是怎么让他逃回去的?一万人就打得你晕头转向,若是十万人,你岂不是要为他牵马?!”斛律光平日里很是严肃,不怎么喜欢跟人说话,可一旦生气,就变得目中无人,谁来了都得挨骂.段韶此刻开了口,“当下杨忠已经撤退,多说无益,且先进城。”斛律光不再多说,几个人一同朝着晋阳走去,高长恭领兵守在城门口,迎接众人的到来,田子礼跟在他的身边。在刘桃子前往段韶身边的时候,田子礼已经去见过斛律光跟高长恭了。高长恭戴着面具,拜见了段韶,又看向了刘桃子。刘桃子看不到高长恭面具下的表情,却还是朝着他点头示意。将军们再次进了晋阳城,大军则是要留守在城外。官署内。段韶坐在上位,斛律光跟刘桃子分别坐在两侧。北齐三大名将,占据了上头的位置,其余人只能坐在他们之下。“兰陵王曾担任肆州刺史,肆州再次经历战乱,我认为可以让他领兵前往肆州,安抚百姓,诛杀盗贼”刘桃子看向了坐在身边的兰陵王,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提议。段韶点点头,“可以,独孤将军有多次击退周人的经验,可以往河洛地区布防”“将军斛律羡可以坐镇燕州!”三位军头不等庙堂政令,便在私下里安排了当下各地的驻守问题,杨忠离开之后,留下了一地废墟,各地都有盗贼乱兵,都需要有军头出面解决。当然,他们也不是要自己下令,这都是要上表给皇帝,得到皇帝认可的,只是在上表之前,几个大军头要达成一致。将军们有些羡慕的看着坐在上头的三人。段韶名望最大,斛律光锐气最盛,刘桃子潜力无穷。此刻,有不少的军头忽有了不一样的心思。军头们的生存环境,向来是小鱼围绕着大鱼,抱团生存,用来对抗来自各方的打压。段韶和斛律光虽然强大,可好像没有太多东西能留给追随者了,势力已经饱和了反倒是最年轻的刘桃子,坐拥边塞诸州,可追随者却只有寥寥几个,空缺美差极多,随手就能拿出七八个镇将军的位置,还有各地的郡尉,司马,长史,甚至是卫将军开府下的诸将职,而且跟着他还能随时外出打秋风,有利于滚雪球.(本章完) 第250章 都已办妥啦 从晋阳通往邺城的道路,也是躺着许多无名尸体。刘桃子骑着青狮,行走在队伍的后头。三大将军都准备前往邺城,跟彭城王打个照面。走在前头的段韶跟斛律光似乎还在争吵,当然,只是斛律光单方面的输出,段韶是不怎么接茬的。刘桃子跟高长恭并肩而行。对于这位过去的下属,如今的大军头,高长恭心里却没有什么嫉妒,相反,他很感激对方的全力相助。两人平静的走在官道上,高长恭望着远处那些尸骸,不由得长叹了一声。“此战,本可以不这么惨烈的。”“虽说夺了永丰,可这边塞到晋阳的数百里地区,几乎被打成了废墟,数十万的百姓流离失所,耕地都被破坏唉。”高长恭有些不忍心去看那些沿路的尸体,他隐隐觉得,这都是因为自己的过错。若是自己能再强势些,不听高济的,不离开肆州,是不是并肆二州就不会被祸害成如此模样?可无论怎么想,似乎现在都有些晚了。看着颇为自责的高长恭,刘桃子缓缓说道:“彭城王若是早些动手,就可以不如此惨烈的。”高长恭无奈的说道:“这件事彭城王也是无能为力,实在没有别的选择了,其实还是违背人臣之礼的。”“陛下过去多神武,不知为何,登基之后,就像是换了个人。”“知之,我在定州,得知消息之后,即刻出手,不是因为知道陛下要对我出手,是因为知道大齐危难在即。”“很多人说,你在边塞,养精蓄锐,扩大疆域,是怀有异志,往后怕是会成为大齐的内患知之,你真的会这样吗?”高长恭忽然开口问道。“大王是知道我的,我从未有过异志,我所做,都是为了社稷,过去是如此,往后也是如此。”高长恭知道刘桃子没有说谎,可他也知道,刘桃子所说的社稷,跟大家所说的社稷,似是有些不同。他很想问问刘桃子,若是有一天,他的社稷跟其余人的社稷发生了冲突,他会如何抉择?可高长恭不敢询问,因为他似乎知道答案。这一次,陛下的行为危害了社稷,刘桃子没有半点的迟疑,即刻派人联络朝中的大臣,强行架空了皇帝,改变了社稷。若是往后出现更大的冲突,他或许还是会如此果断的出手。高长恭忽有些迷茫。他说道:“每次战乱,都有很多人死掉。”“我不喜欢战争。”刘桃子点点头,“我也是。”可刘桃子又说道:“只是有些战争是必须的,是无法避免的便是要死许多人,也得去打。”高长恭主动跳过了这个话题,他谈起了彭城王。“我还真的没有想到,五叔能有这样的胆魄.实在是令人敬佩。”“我五叔向来儒雅随和,怎么说呢,就不是一个能去当权臣的人。”“他虽然擅长治理天下,可这邺城,真不知他能否压得住啊。”“这就需要大王来出手帮助了.光靠着他一个人,自然是难以压制的,可若是大齐的贤王们都愿意帮助,那情况就不同了。”两人聊着天,从朝政聊到军事,又聊到了民生,聊的很是融洽。“知之应当是封了卫将军?”“不知道。”“啊?我亲眼看到天使往你那边去了,怎么不曾遇到?”“听说是去了武川,可当下诸多情况危急,我实在不愿意浪费时日,就没有再去武川找他们,我要尽快完成邺城的事情,返回边塞。”“那里还有许多事情要我来做。”邺城,皇宫。高湛披头散发的坐在床榻上,整个人愈发的消瘦,眼里带着深深的恶意,龇牙咧嘴,凶狠的盯着面前的众人。彭城王等重臣们站在他面前,祖珽也在其中。他们都穿着丧服。祖珽本身没什么官职,之所以能站在这些人的身边,只是因为他所代表的乃是刘桃子。祖珽愧疚的看着高湛,摇着头,“找不到。”“徐之才逃走了,哪里都找不到他,不知跑去了什么地方。”高湛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因愤怒而笑了起来,“分明是被你杀掉了你们这些狗贼,杀了朕的名医!!何不直接杀了我?!”高湛本就患有诸多疾病,本人还暴饮暴食,过去有徐之才为他调理身体,方才让他能保持清醒。而当徐之才不见之后,他的病情瞬间加重。他的病情已经达到了开始自言自语,跟看不到的人殴斗的地步。此刻,他正指着祖珽骂,骂着骂着,又看向了身边,胡言乱语,口水乱飞,根本就听不懂他所说的是什么。祖珽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后退了几步,不再说话。高浟看着高湛这个模样,脸色也颇为凝重。娄睿看起来相当的悲伤。太后逝世了。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留下什么遗言,或者是什么吩咐,在熟睡之中离开。这对娄家人来说,便是猛地失去了主心骨。高浟清了清嗓子,看向了众人,“三位将军很快就要赶到邺城,到时候,便可以准备登基之事了诸位都没有什么异议吧?”高睿看向疯疯癫癫的高湛,无奈的低下头来。在先前,他们还有帮助皇帝夺回大权的想法,可如今,皇帝已经彻底不正常了,这已经跟他那两个兄长一般模样,这还怎么去帮?还怎么去辅佐??就是成功夺权了,又能如何?辅佐一个疯癫的皇帝来治理天下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放弃高湛就已经是共识了。太子高纬又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一个继承者,那就只能是让太子登基,让高湛去当个太上皇了。众人都赞同了高浟的想法。高睿此刻忽开口说道:“其实,我觉得琅琊王高俨,倒是比太子更适合继承大位”胡长仁看了他一眼,虽没有说话,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支持高睿的。胡皇后更喜欢她的小儿子,虽然两个都是亲生的.高浟大手一挥,“这件事,等三位将军回来了再说!”几个重臣也就不再言语了。高浟领着众人离开了此处,只留下一个高湛,还在不断的辱骂,忽又痛哭,高呼着和士开的名字。高浟当下颇为忙碌,战乱已经影响了整个北方,秋收也受到极大的影响,需要安抚的战后灾民极多,各地的官员委任也很麻烦。可他不只是要处理这些事情,还要应对当下庙堂高层内这复杂的局势。不过,只要等那三位将军到了邺城.一切,都会平定下来。到时候,就可以着手去解决真正该解决的问题了。祖珽此刻跟在最后头,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这群蠢货。主公也快要到了,自己是时候离开这里,去找主公提前告知邺城的情况了。这帮人,到了如今还在想着如何争权夺势,早晚要为主公所擒.祖珽没有去惊动任何人,在离开皇宫之后,他便坐上了马车,领着几个保护自己的骑士,从东城门离开了邺城。他沿着官道,一路往晋阳方向走去。在离开城池走了百里地左右,他终于碰到了前来的三位军头,祖珽告知了自己的身份,随即就被一路带到了刘桃子的面前。“主公!!!”祖珽面带笑意,那欢喜之色根本藏不住。这次,他可是立下了大功的,从联络高浟等诸多宗室,再到安排他们接手回洛的军队,最后到挟持皇帝把持朝政,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所计划组织完成的。这么一套操作下来,便为刘桃子解决掉了最大的敌人,又让自家的盟友成为了朝政的执掌者。“祖公.”高长恭看到他,略微后仰了下,警惕的看着他,欲言又止。祖珽是找过他的,联络他一同来起事。这个人口才不错,想法也很好,是个人才可惜就是这手不是很干净。祖珽笑呵呵的跟高长恭行了礼,随即又看向了刘桃子,“主公,事情都还顺利吗?”高长恭当即说自己还有事,就纵马先离开了。刘桃子看着高长恭那警惕的模样,“你偷了他东西?”“不曾,是他以为臣取了他的东西,误会了臣主公,事情都还顺利吗?”祖珽敷衍了过去,再次问起了刘桃子。刘桃子点点头,“还算是顺利。”祖珽露出了一副得意的面孔,缓缓说道:“主公,邺城的事情已经办妥,城池的防务是由高孝瑜和胡家几个兄弟接管的,皇宫内是由老太公来接管。”“您完全不用担心。”“高湛已经彻底发疯,没有了威胁,我本来想让高俨来上位,他年纪更小,且得位不当,能做更多文章,可我见过他之后,却发现这家伙格外聪慧,虽然还很小,可他迟早会长大反而是太子,眼神闪躲,不敢与我对视,言语也有些过激?反正,不如他弟弟,极为类父!我想,还是应当让太子来继承大位。”“另外,我提前联系了朝中的许多文臣.朝中多次变故,他们都有些害怕,想要远离邺城。”“其中有许多人,都是难得的治臣,我跟他们都说好了他们都愿意前往边塞,为主公效力!”“无论是高浟,还是高睿,胡长仁等人,他们都没有在意朝中那些文臣,杨愔之后,他们的地位是一天不如一天,许多子弟都待在家里,不愿意出仕,太学更是空有虚名,很多大儒博士,都躲在家里不敢外出.主公这次若是能将这些人带回去,无论是治理地方的官员,还是教学启蒙的博士,那都不用发愁了。”“当下是这些大族最为虚弱的时候,趁机收服他们,逼迫他们去改变自己,提拔其中的贤才,对往后主公的事业有极大的帮助!”ps:今日有些琐事需要我去办,回家较晚,结果写到半夜也没写够字数,又不好只发一章,就发了个字数略少的章节,接下来准备开一开南陈线,在南边,二三子可有什么想看的呀?(本章完) 第251章 上好的孙女婿 晋阳,城外。朝中重臣此刻聚集在了道路外,神色凝重。庙堂内的争锋,便是再激烈,没有即将到来的那些人来表态,便也是虚的。在经历了数百年的争斗之后,重臣也都明白了这个道理,能真正做出决定的,是手里有兵的人。高浟站在了群臣的最中间,这位崭新出炉的最新一任大丞相,丝毫没有夺得了大权的喜悦,他比高淹离开晋阳时变得更加疲倦,疲惫几乎是写在了他的脸上,那双眼睛平静却带着深深的困倦。而在他的左右,则是站着文襄皇帝的几个儿子。高孝瑜虽然跟高湛的关系极好,在自家几个弟弟反水之后也表示不再插手庙堂事,可当几个兄弟分别登门拜访,以及高湛的病情再次加重后,他也无奈的挺身而出,成为了高浟身边的一员,尽管他不太喜欢高浟这个叔父。老二高孝珩,同样的英俊貌美,站在那里,颇有种名士风范,跟其余几个兄弟都不相同。高孝珩是个较为内敛的人,跟高浟有些相似,可和士开的问题却让他忍无可忍,在得知和士开等人密谋要除掉他们这些兄弟的时候,他选择挺身而出。老三高孝琬,满脸的凶横,他跟高延宗的气质颇为相似,他是个粗人,也是个直人,他甚至敢当面去辱骂和士开,得知高湛弃城而逃,他更是气的牙痒痒,他为人好战,勇武,尽管是高孝瑜的弟弟,却跟高睿走的比较近。老五便是高延宗了,那小胖子满脸傻笑,肉嘟嘟的脸依旧稚嫩,他站在一群美男子之中,当真是格格不入。也难怪文宣皇帝对他视若己出,毕竟全家就他们俩长相奇特,鸡立鹤群。除却文襄皇帝的儿子们,高浟身边还聚集了些名声不错的宗室贤王。靠着这些人自愿或者非自愿的支持,高浟勉强能坐实大丞相的位置。而在另外一边,高睿以及两大外戚,还有许多留守在邺城的一代勋贵们,组成了团体。他们的势力同样不容小觑。斛律光的父亲斛律金,就站在这个团体之中,老人看东西都已经不太清楚了,此刻便与几个还不曾逝世的老臣们低声交谈。还有个贺拔仁,站在两方的中间,一脸的茫然,同时孤立了两方势力。很快,远处的三位大将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内。段韶带头,斛律光跟刘桃子分别跟在他的左右,再往后,便是那些勋贵猛将们。高浟在人群里锁定了刘桃子,他的脸色似是舒缓了许多。高孝珩看了看远处的几个将军们,又看向了站在远处人群里的娄睿,脸色有些难看。他拽了拽老五的衣袖,高延宗急忙凑过来,“二哥?”“让大丞相先去迎接.勿要让他人抢了先。”高延宗哦了一声,再次走到了高浟身边,低声说了什么,高浟点点头,随即快步朝着远处的段韶走去。“大司马!”高浟朝着段韶微微行礼,段韶此刻也是领人下了马,朝着高浟行礼拜见。段韶这才看到了群臣的丧服,他不可置信的问道:“陛下出了什么事??”“是太后。”“什么?!”段韶的神色悲痛,同时又有些愤怒,在这样的局势下,太后忽然病逝,就变得有些古怪了。远处的祖珽看的直摇头。是个能当丞相的人,却不是个能当大丞相的人啊。哪怕你先来个泣不成声呢?假装晕厥呢?然后再让娄睿等太后亲信出来解释啊.你这平静的给人家说太后不在了,不知道的都以为你杀的呢!高睿随后赶到,段韶没有去看高睿,却看向了他身后的娄睿。娄睿看到段韶,悲从中来,当即落泪。段韶上前,娄睿说起太后的事情,两人万分的悲痛。娄睿是太后哥哥家的孩子,段韶则是太后姐姐家的孩子。两人相拥而泣,而另一边,斛律光看到自己颤颤巍巍的老父亲,也是早已跑过去拜见。高浟这才看向了刘桃子。“卫将军。”“大王。”“各地的情况如何?”“耕地受损严重吗?若是要运粮,道路的情况如何?”“边塞受损最为严重,而后就是北边的恒,燕,安等州,被突厥人摧毁的很是彻底,许多城池沦陷,城外的耕地房屋都被烧毁。”“朔州的周边受损很严重,肆州和显州的道路受损最为严重,杨忠离开之前,破坏了所有能破坏的东西。”“明年北边就要大缺粮了.”高浟眉头紧锁,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今年的秋收来不及了,我这里能送往救援的粮食很有限。”“我知道,我会想办法让边塞几州度过此番危机的。”这是两人的初次相见,高浟没有问候,没有询问军事,却先问起了民生,刘桃子不由得高看了他几分。就在两人说起各地兵灾情况的时候,斛律光不情不愿的搀扶着老父亲来到了刘桃子的面前。斛律金有七十多岁,或许是一生戎马,他老的更彻底,看起来就像是随时都要入土,比同龄人都要老的多。浑身上下皆是伤痕。他打量着面前的刘桃子,方才那肃穆紧张的脸色顿时变得温和且亲切。他轻笑了起来,“你就是我的孙女婿?”刘桃子一愣,随后行礼拜见,“老大人。”斛律金看向了一旁的斛律光,这一刻,他再次变脸,脸色又变得凶狠,“我早就与你说过了,我们家代代以军功强盛,哪里需要送家中女子来换取富贵?!当初就让你找几个强壮的女婿,继承家风!可你呢,先是让儿子迎娶了公主,又想让女儿嫁给太子!”“多找几个像桃子这样的不好吗?”斛律光面对老父亲,只是低着头,再也没有那暴躁的脾气,逆来顺受。斛律金再次看向刘桃子,换上了笑容,“好孙婿啊,果然强壮!听闻你还击败了杨忠?”“勉强击退了他,没能击败他。”斛律金再次看向了不成器的儿子,“你看看人家,打赢了都如此谦逊!你呢?打几个无名之辈,就不知自己叫什么了,整日对别人指手画脚的,想教别人打仗啊?怎么不见你去将杨忠擒过来啊?!”斛律金直接将手从儿子这里抽出来,笑吟吟的示意刘桃子扶住自己。刘桃子扶住了他。“勿要跟这明月去学打仗,明月多狂妄,为将军就不能轻视敌人,不能轻视任何敌人.你且勿要急着走,跟老夫多聊聊,老夫年轻的时候啊,也打过仗的,略微知道一些打仗的道理,可以教你一二,你在边塞,正好用得上啊.”老爷子拉着刘桃子喋喋不休,斛律光站在一旁,看着刘桃子,脸色是越来越黑。兰陵王此刻也是上前跟几个兄长相见。本来是群臣迎接将军们,一同商谈大事,却因为高浟的不作为,使得这大事变成了亲戚们见面寒暄,犹如闹市。高长恭拜见了几个哥哥,又拜见了弟弟。高孝瑜板着脸,不悦的说道:“打仗便打仗,戴个面具做甚?伪装百保?”高长恭取下了面具,高延宗急忙说道:“戴面具有什么不好,威严了许多啊,这面具还是我送给四哥的.”高延宗顺手从高长恭手里拿下面具,又一愣,“兄长.这好像不是我送的那个面具吧?你换了?”“啊是啊,前一个面具.我找不见了。”高孝瑜不理会那什么面具,他只是不屑的看着远处的高浟。“五叔将我们召集过来,莫不是为了让我们在此处叙旧?”他轻轻摇头,“也就只是如此了。”高长恭眯起了双眼,脑海里再次想起了刘桃子所说过的话,他拉住了一旁的高延宗,“老五,你先召集甲士,打开道路,令众人退到两旁。”说完,他便急匆匆的去找高浟。高孝瑜等人看到他跟高浟说了些什么,高浟这才领着高长恭,打断了周围那几个寒暄的大臣们,众人再次改变了阵势,准备好一同进城。刘桃子对周围所发生的这些都没有太在意,斛律金此时正在给他讲述攻城和守城的经验。“守城其实比攻城还难。”“进攻的一方总是主动的,什么时候想攻,从哪里去攻,用什么办法去攻,都是可以自己决定的,但是守城者,很大程度上只能被迫的去应对.”“当初伪周的侯莫陈崇,他领着几个人就去攻城,人家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杀进了城内,一路杀到官署,攻城就结束了。”“城池越大,防守就越是不容易,主将没办法迅速命令四面城墙上的守军,命令传达不及时,甚至可能某一侧城墙都已经被攻破了,主将尚且都不知道情况。”“故而,守城之时,最重要的就是命令的传递,需要的传令兵与斥候比塞外时还要多,主将还得有对敌人进攻思路的预判.至少做好每一种进攻思路的预备防守。”斛律金比段韶还要能说,那种好为人师的感觉更强烈。不过,刘桃子却听得很是认真。众人就这么缓缓进了城。邺城内静悄悄的,百姓们不敢外出,甲士们整齐的排列在道路两旁。众人就这么一路来到了皇宫。高浟带头走进皇宫,其余众人跟上,斛律金却没有急着走进去,他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较为锐利。“这邺城里的事情,能不插手就勿要插手。”“这些都是烂事,只会分散你的精力,你只要做好你边塞的事情就好,那才是最重要的,什么虚名什么官职,什么朝权,权力只在粮,民,兵之中,其余的都是假的。”刘桃子一愣,老爷子又赶忙说道:“天下并无完人。”“任何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优点和缺点,重要的还是看你怎么去用”斛律金再次耷拉着脑袋,“皇宫我就不进去了,我得回去休息,你跟着明月去吧。”皇宫外有马车等候着,老爷子直接上了车,又吩咐刘桃子勿要忘了前去拜见,便消失在了道路上,跟着他离开的还有许多类似的老臣,他们都是不再担任实职,却有着空前影响力的老人们。斛律光看着父亲走远,这才幽幽的看向了刘桃子。“你”斛律光欲言又止,他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你的将军,勿要跟着闹事,没什么好处。”“唯。”斛律光大步走进了皇宫,刘桃子正要进去,祖珽便匆忙走上前来,他拉住刘桃子的手,“主公,我不能跟着进去了,进皇宫之后,勿要急着表态,也勿要急着开口.无论是谁要掌权,都有求于我们,您只要不急着开口,邺城就乱不起来.朝中这些事情,您都不必多想,您就早些出来,我准备了些人,您先跟他们见一面.”刘桃子看着祖珽,沉默了一下,而后点点头。皇宫内的甲士比寻常要多了很多。平日里需要一个甲士的地方,此刻却有三四个人来驻守,四处皆是全副武装的武士们,甚至能看到许多百保。祖珽目送着重臣们进入皇宫,自己则是匆匆离开。重臣们在宣阳殿外等候,而段韶等几个人,此刻却跟着高浟去见皇帝。刘桃子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他待在了娄睿的身边。“大人.”娄睿看向他,勉强的挤出些笑容来,“方才都没能与你多说几句话.”“节哀。”刘桃子又说道。娄睿悲伤的低下头,“都有这么一天.我也做好了准备,不说了,听闻你夺下了永丰?”“对。”“好啊,这可太好了,这是直接打断了周人的牙齿啊,如此一来,他们就再也无法啃食边塞了,这些年里,他们以永丰为据点,不断往边塞扩张,他们的防线距离武川是越来越近.”“大人,我想跟你买些粮食。”刘桃子忽开口打断了对方,娄睿一愣,茫然的问道:“买粮食??”“大人,我的治下已经被打烂了,各地都严重缺粮,今年的冬,只怕是格外难过此番与敌人交战,我斩获了不少好东西,不少都是大人最喜欢的,我想拿来跟您换些粮食。”娄睿急忙收起了悲伤的情绪,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他清了清嗓子,“具体是个怎么样的换法呢?”“全凭大人说了算。”“不可,不可,做生意就没有你这么做的,你需要粮食,我能给你,要多少我都能拿出多少来,我这里的粮食拿出来,是杯水车薪,但是我认识许多人,他们也囤积了许多粮食,还有南边许多地方,我在那边都有人,那边多的是大族寺庙,你若是想要粮食,我可以从各方面凑出来。”“但是呢,这个价格对换标准你得说清楚,咱们的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你让我自己做主,让我说了算,那我肯定是要多拿的,这买卖就做不久了”“你要真心做这个生意,你就如实给我说。”“其实吧,南北有许多生意都可以做,你治下有马,有铁,有煤,有铜,这些都是很好的买卖,尤其是马匹,若是我们能卖到南边去,就是更南边那可是暴利!”刘桃子皱了皱眉头,“大人,私通外国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往后他们会用我们卖出去的战马来劫掠我们。”“这又不是我一个人在做你要是不愿意卖给南国,就卖给那边那几个郡,不过,他们可是要卖到南国去的,当下跟南人做生意的何止一家啊,你不卖,有的是人卖。”“这个往后再说,就先说说粮食吧,怎么个换法?”“我这里有金银,字画,马匹也可以。”“官位呢?官位卖不卖?已经有好多人来找我,说想买你名下的官职,如果你愿意卖,也能换粮,而且能换许多”“不卖。”娄睿拉着刘桃子,两人激烈的攀谈了起来。远处,高延宗盯着刘桃子,几次想前来参与,却又不太敢,他看向了一旁的高老二,“二哥,桃子哥不愧是猛将啊,你看他们这聊的多激烈,这一定是在谈论军事!”高孝珩轻笑了一声,没有理会。娄大王只有在谈买卖的时候才会如此激动,若是谈军事他反而会格外的冷静。段韶很快就跟着高浟等人回到了这里,他的脸色极为难看。俨然,看到了发疯的高湛之后,段韶已经放弃了过去的想法,这样的君王,已经无法再辅佐了,必须要换人。高浟终于坐在了上位,重臣们坐在了两旁。刘桃子就坐在娄睿的身边,两人还在低声交谈,不理会外头所发生的大事。“陛下进位太上皇,太子登基,不知大司马意下如何?”高浟的提议这次是顺利的通过了,有段韶等勋贵们支持,那这件事就没有什么争吵的必要了。刘桃子虽然有功,势力也不小,但是在皇帝家事上,他没有什么发表建议的机会,他毕竟是个外人,立皇帝这样的事情,他说不上话,而他也不是很愿意去说上话。当下,还是先跟娄大王谈好这场大买卖。(本章完) 第252章 阿爷,跟我走吧 宗室们正式决定以高纬为天子。高浟为左丞相,高睿为右丞相。段韶以大司马的身份坐镇晋阳,娄睿进大将军,坐镇邺城,高孝瑜升官领清都尹,斛律光升官再领并州刺史,宗室们分别担任中军的将军以及周围的刺史位。勋贵们也没有落下,几乎都得到了提拔,得到了坐镇一方的机会。刘桃子没能见到宣读诏令的天使,但是也同样成为受益者的一员,正式成为了郡公,卫将军,六州大都督,以及恒朔大刺史.说是拥立大会,实际上,这更像是一场分赃大会。高湛上位,提拔了一群官员们,此刻,高纬要上位,群臣们再次获得了提拔的机会。而在商议的过程之中,高浟每一次开口,都有人主动看向了刘桃子,刘桃子板着脸,一言不发,许多人就不敢多说什么。他不说话,确实比说话更管用。在重臣们的眼里,他大概如独孤永业等人一样,都是不知礼法,凶横野蛮的猛将兄,能哄着就哄着,勿要让他参与什么。高长恭凑到了刘桃子的身边,看着满朝大臣那欢喜的面孔,他却忧心忡忡。“坏了。”“应当是大丞相总领天下事,以其余众人来辅佐。”“可如今却变成了二王共同辅政,勋贵们再次抱成团.一事不能二主,这般局势岂能长久呢?”局势的发展跟高长恭所想的完全不同,尽管他提醒了高浟好几次,也没能改变什么。刘桃子却是一脸的平静。“大齐的忧患,并非是换掉一个人就能解决的。”“便是让彭城王一人掌权,也无大用,他的命令到不了地方,可能都出不了尚书台。”“当下这般,也算是勉强维持吧。”高长恭握紧了拳头,不知该说什么.怎么能是勉强维持呢?他看到刘桃子起身往外走,忍不住再次跟上了他,朝议算是结束了,剩下的就只是那些虚伪的恭贺与拉拢。“知之.我们得想个办法。”高长恭快步跟在刘桃子的身边,“不能只是勉强维持,得想办法解决祸患。”“彭城王贤明,赵郡王也不是什么小人,大司马更是英杰,当下朝中这几个人,便是私德有亏,那也是心怀社稷之人!”“当下没有和士开这样的小人来使坏,就该齐心协力,一步一步解决国内的危机,使大齐再次强盛起来!”“不该是以暂且无碍的心态,就这么敷衍过去.”刘桃子猛地停下来,高长恭一个踉跄,险些撞在他的身上。刘桃子回过头来,看向了面前的兰陵王。高长恭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和沉着,还有那风度。或许在他看来,杀掉了和士开这样的小人,又架空了高湛这样的君王,几个贤臣只要齐心协力,一同跟随彭城王,就能让天下从此变得强盛。刘桃子沉默了片刻,方才看着远处那热闹的宫殿,“大王.就是彭城王当了皇帝,又能如何?”“大族只顾着兼并土地,勋贵只顾着财富美色。”“掌权的都是这么一些人,换谁上去,都要受到他们的遏制。”“当下彭城王能顺利上位,只是因为他退让了,若是他执意要以自己为主,要罢免那些贪婪作奸之人,要彻查战败的元凶,要抓住使得边防糜烂的恶贼那他还能继续在这里发号施令吗?”“大王若想要拯救社稷,就勿要这般单纯,觉得换几个人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先前我在晋阳的时候,有许多将领私下里跟我见面,说想要来投奔我,成为我的部将。”“我告诉他们,在我的治下,克扣粮草,贪污受贿,杀人取乐,都是要被处置的,我绝不会留情,让他们再好好想想。”“他们当即就开始找借口离开,走了大半。”“最后留下来几个人,说是真心跟随,愿意遵守。”“我不知道这几个人里,有几个是真心的,我答应他们可以到我身边为将,可往后还是要看他们是否有改变。”“我是有这种选择机会的,可彭城王有吗?”高长恭同样看向了那喧闹的皇宫,这一刻,他有些沉默。“大王若是有意拯救社稷,不如跟着我到边塞来,那边最需要将军,最需要人才的。”刘桃子离开了此处。高长恭却留在了原地,不再言语。刘桃子走下台阶,转身走到了一位甲士的面前。甲士一愣,“拜见刘公!”“你们的主将在何处?让他速速前来见我。”甲士颇为惊愕,可还是转身离开了此处。过了片刻,那甲士缓缓走到了此处,他的脸色通红,眼神闪躲,有些惊惧,他颤颤巍巍的说道:“刘公,我家将军在朱华门外把守,他说他说让您滚过去见他.”刘桃子当即让甲士为自己带路。甲士此刻很害怕。他低着头,走在路上,一句话都不敢说。来到了朱华门外,就看到一群甲士簇拥着一个将军,那将军看向了刘桃子,推开了面前的甲士们,快步走来。带着刘桃子前来的甲士当即停下来,不敢再往前。刘桃枝很快就走到了刘桃子的面前。他浑身都因愤怒而颤抖着。两人面向而站,刘桃枝的声音都在发颤。“你他妈的敢让我去拜见你???”“跟我走吧。”刘桃子开了口,刘桃枝那愤怒猛地松懈。“去哪里?”“武川。”“你跟着母亲安心待在老家就是,跟着我一同离开,没有人敢留下你们了。”刘桃枝缓缓取下了脸上的面具,他看向儿子的眼神很是复杂。他平日里总是以刘公来嘲讽儿子,没想到,这家伙真的当上刘公了。开国郡公,地位比他还高出了一头。他有些错愕,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当下,没有皇帝再需要你来辅佐了,新皇帝还不到十岁,你不必再做什么事情了,跟着我走吧。”“走不了。”刘桃枝平静的说道。“我还不至于沦落到要寄人篱下,靠着你来活.”“你勿要逞强。”刘桃枝咧嘴笑了笑,“你是想要带走你母亲,对吧?”“如今你占据了边塞,准备谋反,你舍不得你母亲在这里跟着我吃苦,又怕你起兵后我被人挟持,让你落个不孝的骂名”“不全是。”刘桃子打量着周围,平静的说道:“晋阳和邺城我都去了。”“着实不是什么好地方”“方才与斛律金老将军聊天,他说几年前,高洋发疯,把他叫到皇宫里,用长矛刺他,想要杀他取乐.他侥幸活了下来。”“跟在疯天子身边,不敢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还要保全家里人,应当也是不容易吧?”“阿爷,跟我走吧。”刘桃枝猛地颤抖了一下,他戴上了面具,朝着刘桃子挥了挥手。“找你妈说去。”他说完,转身离开了。他再次回到了那些甲士们当中,张望着周围,时不时有军士前来跟他禀告大事。刘桃子看了他许久,也离开了这里。甲士们看着离开的刘桃子,再次看了看自家主将。“卫将军不愧是您的儿子啊,当真是强壮,两次击败杨忠,勇猛无敌”刘桃枝没有理会这几个人,也不说话。众人便也都不继续说了。冷风吹来,刘桃枝站在朱华门外,手按着剑柄,一动不动。“呵”刘桃子走出皇宫大门的时候,祖珽早已在这里等候着。他急匆匆的走上前,有甲士牵着青狮前来,祖珽作势要扶刘桃子上马,可不等他靠近,刘桃子便已经翻身上马。“你也上马。”“唯!!”祖珽赶忙也上了马,跟在刘桃子的身边,“主公,事情可是如我说的?”“大差不离。”祖珽不屑的摇着头,“这帮蠢材.主公不必理会他们,我们当下还是要以经营本地为重,娄睿应当是答应了交易的事情吧?”“嗯。”祖珽委屈的说道:“我当初联络商贾们,就是为了这些大买卖,可田子礼等人轻视我,竟诬陷我坑害商贾,要走私贸易,实在可恨.”刘桃子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祖珽继续说道:“杨忠明年就要杀过来了,永丰肯定是周人的第一个目标!”“主公,我们得全力以赴,明年,让周人开开眼!!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仁者无敌!”“此番前来邺城,就得拿走足够多的东西,不然就是浪费时日。”“我想过了,首先就是谈好买卖,而后就是人才!”“朝中有不少能将,像那兰陵王,安德王,还有斛律羡,暴显等等良将,总得带走几个,还有那些文士,主公,先前亲近您的许多大臣都被流放到了南边,若是能让他们回来为您效力,那是极大的好事!”“您麾下如今最缺地方官员,我看那黎阳太守也是个不错的人才,可以到我们治下,还有那陆杳,崔季舒,王晞,显安等众人,他们都是很有才能的,这些人也不能放过!”祖珽搓着手,眼神贪婪,整个人像极了一个奸商。北齐两大相,杨愔与祖珽,两人无论是为人,身材,性格,治政思路,各方面都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除却都是大族出身之外,几乎都找不出共同点。“主公先跟我回府吧。”“府?”“就是刘府,您家”“我找了几个好友,他们都在等着您呢。”祖珽在前带路,带着刘桃子返回自己的‘家’,这是刘桃子第二次来到了这个家。有甲士守在门口,看到刘桃子到来,脸色也很是怪异,赶忙行礼拜见。刘桃子和祖珽的行为,就有点抢占他人府邸的感觉,可偏偏他又是将军的儿子,似乎也不存在抢占的说法,反正就是怪的很。府内本来是没有什么奴仆的,但是此刻,却是有许多人奔走,这些都是祖珽所带来的奴仆,充实府邸。祖珽带着刘桃子来到了内屋的时候,就看到一群人坐在这里。他们神色各异,看得出,都是些大族出身的‘贤人’。看到刘桃子进来,几个人缓缓起身。气氛有些古怪,祖珽赶忙笑着走上前来,“主公,这几位便是我平日里与您讲述的好友们!”“这是前右仆射魏公,魏收”魏收年纪不小,气质比较内敛,看起来就是个比较寻常的小老头,他笑着跟刘桃子行礼拜见,脸色不是很好看。魏收名气极大,都不需要祖珽过多解释。他号称是文坛第一人,才华横溢,各方面都很厉害群臣里论才能他或许不是第一,论名气他却是数一数二的。小老头主动行礼拜见刘桃子,完全没有什么风骨。刘桃子点头回礼。祖珽笑着说道:“魏公如今被罢免了官职,他原先被高元海,和士开等人蒙蔽,错以为他们是好人,又被高归彦蒙蔽,错以为他是好人,又被伪陈蒙蔽,错以为他们是好人.而后就被罢免了。”刘桃子眉头跳了跳。魏收脸色通红,当即说不出话来。他也是倒了大霉,先是向高元海,和士开等人低头,让名望受损,后续派人偷偷跟陈人联络做生意做买卖,而后被殴打罢免,最后又牵扯到高归彦的事情里。过去那位天下第一才子,如今声名狼藉,尤其是在和士开被杀,高元海被冷落,高浟等人上位之后,他这个处境就变得更加尴尬。“这位是前太常少卿袁聿修,袁公。”祖珽介绍道。那人穿着朴素,朝着刘桃子行了礼,眉宇之间有些落寞。祖珽笑着介绍道:“主公有所不知,袁公号清郎,他在尚书台十年,是少有的不接纳贿赂,清廉节俭之人.他原先受命去巡查河南诸官署,做的很出色,只是,他这个官职是臣过去给陛下举荐的,后来因为臣的缘故,他就被罢免了,还险些被杀”袁聿修看了眼祖珽,欲言又止。他这个就属于是被坑害了。祖珽又连续介绍了其余几个人,果然都是祖珽的好友。有的被高归彦骗了,有的被钱财给骗了,有的被耕地给骗了。反正都不是很干净,除却那个袁聿修是被祖珽给骗了外,其余几个都多少有些问题。刘桃子坐在上位,众人分别坐在周围。其中有个文士,皱起眉头,面对刘桃子时都不是很恭敬,他叫陈善藏。刘桃子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而后听其余那些文士们卖弄着自己的学识。祖珽偷偷坐到了陈善藏的身边,用手肘推了推他,“不可对将军无礼啊.”陈善藏脸色通红,“我本就与将军没有交集,是您派人将我抓过来的是您无礼在先!!”“我与你父亲是老友,我这是在帮你呢,你这个性格,难免为人所害,跟着将军到边塞,那里是你的好去处,你才能平平,但是人不坏,没有什么恶行,在边塞做个辅官绰绰有余,现在不跟随主公,往后可就来不及了,听我的话,跟上将军,前往边塞,好好做事,对你只有好处。”陈善藏很是愤怒。“您还敢提起我的父亲?当初我父亲逝世之前,说有借条,吩咐我们勿要忘记.您不认借条,最后还要我们报官来解决,最后还偷走了父亲数千卷藏书”祖珽笑呵呵的说道:“那些藏书留给你又能做什么呢?你没那才能,拿着也是浪费,不如让我来用.过去的事情你就勿要多说了,在座众人里,就你的才能最次,我让你前来,也只是看在你父亲的颜面上,你勿要多说,且听我的就是了。”刘桃子还是老一套,他认真的说起了自己治下的情况。“诸位皆是有名之士,我不愿意羞辱,只是,我治下众人廉洁,在邺城,不小心被人所骗,只是罢免挨打,可若是在我的治下,这样的事情是要被处死的.”魏收老脸通红,支支吾吾的,他也没想到,自己一世英名,却会落得个晚节不保。其余几个人却都表示自己绝对是全心要跟随刘桃子的。众人谈论了片刻,天色却有些黑了。他们不好继续商谈,今日就当是了认识了刘桃子,众人起身,一一行礼告辞。祖珽将他们送到了门口。很快,祖珽就回到了刘桃子的身边,“主公,这些人都不算是什么好人,可他们也是真的有才能,都是当下无法立足邺城的人,主公若是能用他们,就可以带他们前往边塞,他们定然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来,若是觉得不可用,那也无碍我还可以为主公继续去找!”祖珽说着,偷偷抖了抖衣袖。下一刻,刘桃子猛地出手,一把握住了祖珽的手臂。祖珽一愣,刘桃子平静的将祖珽拽过来,一只手从他的衣袖里取出了一支小酒盏,随即丢在了面前。祖珽有些尴尬,“这酒盏是怎么进我衣袖里的”刘桃子拉着祖珽的手不放,看向了一旁的甲士。“青狮身上有个包裹,你替我拿过来。”祖珽有些惊惧,“主公.我并非是我知错.”甲士很快就将那沉甸甸的包裹带到了刘桃子的面前。刘桃子将那包裹拿起,一把放在了祖珽的手上,也松开了抓住他的手。祖珽缓缓解开包裹,却看到里头金光灿灿。“祖公才华横溢,立功许多。”“若要钱财,我给你就是,我身上有多少就给你多少。”“只是.勿要让这陋行,脏了你这一身的才华啊。”(本章完) 第253章 桃,你出身大族 “主公.”祖珽看着面前的黄金珠宝,眼里闪过一丝不安,他看向这些东西,却没有娄睿看向财宝时的那种贪婪。他并不是好财,他不是边镇出身的贫民,他是大族出身的名士。他只是很享受这种感觉。祖珽缩回手来,却没有看那些财宝一眼。“主公,我知道了。”“我这就把东西都还回去。”刘桃子严肃的说道:“你虽然立下了许多功劳,可我绝对不会因为你的功劳而纵容你一切都按着律法来办,若是有人告发你偷窃,贪污,行贿,我会按着律法来处置你的。”“我知道了。”祖珽朝着刘桃子再次拜见,也没有继续赖在此处,找了个理由,就匆匆逃离了此处。当祖珽茫然的走出府邸的时候,一辆马车正等着他。祖珽走进车内,魏收正坐在车内等着他。“祖公.唉,我看将军对我们多有轻视,只怕是难以跟随啊。”魏收开口说道。祖珽皱了皱眉头,看向了他,“魏公,您前不久才挨了二百鞭,罢免为白身,声名狼藉,轻视你不是很正常吗?”魏收顿时说不出话来,他无奈的长叹,“都怪我做事不小心。”“祖公.你帮帮忙”“彭城王先前因为我跟崔昂修改涉案者年龄的事情,对我很是不满,多次说要彻查我的罪行,我无处可去了啊!”魏收将一个木盒子放到了祖珽的面前,木盒子并不大,可里头有什么,祖珽心里是清楚的。魏收擦了擦额头的汗,再次说道:“卫将军如今愈发的强盛,虎踞河北,麾下谋臣如雨,虎熊之将为爪牙,官职虽不高,可这实打实的权势,是谁都比不了的,谁不愿意去跟随他呢?”“况且,祖公如今虽得到卫将军宠爱,可祖公是新人啊。”“卫将军麾下有成安一派,路去病,田子礼,姚雄,寇流等等成安老人,势不可挡,又有定州一派,崔刚,破多罗等诸多老人,有边镇一派,多为武夫,可如今许多人都要追随卫将军,也不好说他们是否会推出一个文臣来您呢?您能属于哪一派?”“成安人不会接纳您,定州人或许接纳,可崔刚小辈,莫非要他骑到身上?况且往后还有个崔季舒!”“我们这些人若是能跟随将军,往后也能围绕在祖公身边,祖公就不再是势单力薄了”祖珽一脸的平静,他侧着头,看着魏收。“我急着让你们来投奔,是有这方面的考虑,想有人能支持我的决定,帮着我做事,可魏公勿要用老一套的想法来揣摩卫将军麾下。”“卫将军麾下,是什么人都有,便是有些抱团的嫌疑,也不至于会排斥外人,否则,将军也就做不到今天这种地步。”他缓缓将木盒推回到了对方的手里。“这东西,你自己拿着,主公这里,我会去说的,不过,不是因为派系,是因为你的才能。”祖珽沉吟了片刻,忽问道:“魏公如今还能写赋吗?”“能啊!”“你现在就回去,来一篇《卫将军破贼赋》,用文勿要太深,简单通俗好记就成,写成之后,先让我看一眼,没问题,就可以让你的好友们在各地推一推了,你得拿出最擅长的东西来,让主公知道你的长处”魏收深吸了一口气,“我这就去写。”祖珽跟魏收消失在了道路上。府内,刘桃子缓缓站起身来,朝着里屋走去。走进了里屋,刘桃子打量着周围,目光最后落在了一面墙壁上。“母亲。”“我来了。”挡在墙面上的大柜缓缓平移,下一刻,小武就从里头钻了出来,他赶忙站稳,朝着刘桃子行礼拜见,“兄长!”这家伙长高了不少,这些时日里吃的不错,已经有点高延宗的趋势了。好在,还算是知书达理,没有安德王的那种蛮横。刘张氏跟在他的身后,她还是过去的模样,没有一丁点的改变,跟她相比,刘桃子倒是变化更大,整个人更高,更壮,愈发的成熟,凶悍。“桃子。”刘张氏看着自家儿子,不由得笑了起来。三人坐在内屋,小武跑前跑后的为兄长倒茶,眼神格外的明亮。他在家里老是听说兄长在外头干的许多大事。他也真的很想跟着兄长一同做事。刘张氏此刻终于查看了一圈,确保自家的乖儿子没有遭受太大的伤害。“唉,也是苦了你,要你对付这么多的恶人。”刘张氏看向了门外,问道:“方才来了许多人?”“对,祖珽叫来了好些人。”刘桃子便将方才的情况一一告知。刘张氏的眼睛都笑成了月牙,“我家桃子已得势,竟连魏收都前来拜见。”“这位魏公,别管品德如何,那才学当真是一等一的厉害,史书,礼法,律法,他都出力很多.出口成章,过目不忘,写诏令文赋从不需要草稿.是个可用的大才。”刘桃子平静的说道:“就是私德.不甚好。”“那就得看你了,除却我儿,天下哪有完美的人呢?”“若是因为一个人有缺点就不用,那天下就没有可以任用的人了。”刘张氏又说起了其余几个来拜见的人,他们跟祖珽差不多,都是被高浟高睿所不容的‘奸贼’。他们都是大族出身,且都是在先前的斗争里选择了中立,或者干脆直接跪舔和士开,本身又有点贪污受贿之类的行为,而无论是高浟还是高睿,都是那种厌恶此类奸贼的人。他们往后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也只有那位袁聿修,在这群人里算是最有道德的。可他先前被高湛拿来对付那些反对派,巡查各地,也罢免了许多人,高浟跟高睿倒是不厌恶他,可也不太好接纳他。但是若抛开他们这些恶行,他们本身都是极有才能的,至少精通一个方面,在某个领域内算是大家。如魏收,文学历史礼法制度律令上的大家,在特定范围内祖珽都不是他的对手,又如卢思道,此人欺软怕硬,因为泄露庙堂机密被殴打罢免,但是偏偏他的诗文做的极好,写诏令的能力很不错。刘桃子既没有认可,也没有反对,只是听母亲说完。“我想带你们返回武川。”“哦?”刘张氏一愣。刘桃子继续说道:“妈,我在边塞已经起了势,不会再任由他人宰割。”“虽说刚刚经历了恶战,各地百废待兴,但是至少我有了大量的耕地,往后不怕庙堂再通过粮草来遏制我。”“敌人虽然强大,可我也不会轻易败给他们。”“当下邺城混乱,也没有人理会我们家里这些事情了,你们可以跟着我前往边塞。”刘张氏没有说话,她看向了外头,愁容满面,“那你阿爷.”“我给他说过了,他让我来问你。”刘张氏沉思了起来,手指头微微敲打着面前的案。“若你想要成就大事,不只是要留心边塞,在邺城也需要有人为你看着,及时告知情况。”“况且,勇士营刚刚扩建,战力极强,武备充足,你阿爷的诸多好友,几乎都在勇士营上下若就这么跟你离开,勇士营就要落在他人之手”刘张氏所考虑的明显更多。过去刘桃子的行为在他们眼里只是小打小闹,只要考虑最后的退路就好,可如今,刘公的官职已经超过了小刘,那刘张氏所要考虑的方向也就出现了变化。“母亲,以他的性格,若是哪天我来到了邺城之外,皇帝命令他领兵来对抗,他也未必会拒绝。”“况且,我在边地愈发强盛,他在邺城就愈发难过,至少,勇士营肯定是不会再属于他了。”“百保与勇士,是当下邺城最强悍的两股力量,高浟和高睿就是再相信我,也不敢让他来继续接管。”“何况,若是等邺城平定下来,你们想要再走,那就有些难了,边将的家人向来都是要留在京城为质的。”刘张氏听着他的话,轻笑了起来,“只听过质子,今日方见质父。”她轻轻捏着刘桃子的手,眼里闪烁着光芒,“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你在外头可有车马?”“有马,无车,但可以找来一架。”“那就让车进来吧。”“唯。”刘桃子并不知道母亲想要做什么,可他还是按着刘张氏的吩咐,令甲士找来马车,进了府内。刘张氏当即上了车,让刘桃子坐在了自己的身边,小武坐在了对面。刘桃子不太喜欢坐车,刘张氏缓缓开口说道:“去城南。”马车缓缓出了府邸,坐在车内,刘张氏缓缓说道:“勇士营这里,还是不能轻易放弃,等到事情落定,他们肯定就不会让你阿爷继续率领了,就算不好罢免他,也会找人来挟制。”“倒不如,趁着邺城还没有人做主的时候,将勇士营的精锐带过去”“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精锐,都是最强壮最能打的士卒了。”刘桃子板着脸,有些困惑,“他们都驻守在皇宫之内,如何能带的出去?”“里头许多门道,你不知道,也不必理会,我和你阿爷,会过去找你的,你勿要着急.”刘张氏说着,又悄悄看向了外头。“明面上,你和你阿爷还是不要有太多的往来.我先带你来见一人。”“见谁?”“你舅父。”刘桃子皱了皱眉头,没有多问。马车来到了城南,在刘张氏的命令下,马车不断的改变方向,似是还绕了几次,终于停靠在了一处庞大的宅院前。宅院占地极大,院墙高大,只是有些破败的痕迹,门口没有马车的痕迹,门外有个老人正在清扫地面。马车就这么横冲直撞的来到了门口,那老仆一愣,急忙挡在了马车的面前。可带路的甲士是不讲道理的,他们强行将奴仆架开,有人开了门,马车就这么肆无忌惮的闯进了府内。奴仆急得大叫了起来。“家主!!家主!!”前院的修筑风格颇为奢华,看起来就是大门大户,只是摆设却寥寥无几,看起来早已破败,没有了什么生机。处处都有精心雕饰的东西,与众不同,刘桃子走下了马车,他眺望着远处,在里院,他看到了成排的桃树,只是,这些桃树似是都枯萎了。片刻之后,就有一行奴仆簇拥着一个文士,快步走向了马车。那些个奴仆手里握着棍棒,气势汹汹。刘桃子让甲士们关了门,看向了那文士。文士年纪并不大,穿着不算奢华,却也不简单,留着精心修饰过的胡须,眼里带着人上人的傲气,标准的士大夫。他看到驻守在门口的甲士,脸色变得更加严肃。而刘桃子看到对方,却闪过一丝的恍惚,对方这长相着实与母亲有些相似。还不等对方问罪,刘张氏便轻轻走下了车。她看向了迎面走来的男人。“大兄。”男人看着刘张氏,愣在原地,一时间,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嘴唇颤抖了许久,整个人的脸色都变得通红。刘张氏再次说道:“大兄,我回来了。”男人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他看向了左右,吩咐道:“去各地守着。”奴仆们四散而逃,而方才被甲士们吓得半死的老奴,此刻颤颤巍巍的走上前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刘张氏,“是彩芣回来了?”“真的是啊.”他一脸的不可置信,盯着面前的张彩芣,老泪纵横。“娘子既活着,怎么也不肯回来见一面.家主逝世的时候,都在念叨着你.”刘桃子站在一旁,依旧是没有说话。那男人终于呼出了一口气,“跟我来吧。”他带着张彩芣跟刘桃子走走绕绕,来到了一处别院,再次上了锁,这才让他们跟着自己进屋。屋内堆放着许多的书籍。男人坐了下来,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妹妹。“许多年,没有任何音信,我只当你是死了.死人还能复生吗?”张彩芣的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我也是为了不给家里招惹麻烦,其中有许多事情,都是大兄所不知道的。”男人没有理会,却缓缓看向了刘桃子,上下审视了一下,眼里愈发的恼火。“卫将军刘桃子??”“好,好,原来是你生的好儿子。”刘桃子神色冷漠,一言不发,这熟悉的表情却让男人更加愤怒,张彩芣再次说道:“桃子,拜见你的舅父。”“舅父。”刘桃子吐出了两个字来。男人再次平复了下心情,他看向了张彩芣,“你还回来做什么?”“父亲和母亲都不在了。”“你还回来做什么??”“是带着卫将军前来炫耀吗?!”“大兄,我自有苦衷,你也是知道的当下有他在,我才敢前来这座府邸。”“桃子,你且去门口待着,我与你舅父有事要说。”刘桃子点点头,出了门,就守在了门口。屋里传出了争吵声,刘桃子也没有理会,过了许久,张彩芣方才开了口,让他进去。屋内的气氛还是僵硬,张彩芣拉着桃子的手,指着面前的男人,“这是你的舅父,唤作张虔威。”张虔威依旧是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张彩芣却说道:“你母族乃是清河张氏世居东武,乃是前汉留侯裔孙之后.你外公唤作张宴之,过去曾在前朝任职,后跟随高王.你有两个舅舅,还有一个姨母。”“你大舅在朝中担任太尉中兵参军,正是负责中军征裁调度诸事的.”“你二舅在地方上担任县令。”“你的姨母嫁给了宗室,正是故高阳康穆王高湜的妻,她的儿子是如今的高阳王.”“你外大母姓卢,范阳卢氏”“你外曾母乃是荥阳郑氏.”张彩芣缓缓为刘桃子讲述起了自家的情况,刘桃子的眼里明显的带着些惊愕。张虔威等着妹妹说完了这些,再次看向了刘桃子,看到刘桃子脸色依旧平静,没有太大的反应,不由得开口说道:“不愧是刘大将军,当真类父!”张彩芣看了眼张虔威,“兄长.”“也罢.”张虔威看向刘桃子,开口说道:“你小子想要调走勇士营?”“为何?”“想要谋反?”“用来安民。”张虔威一愣,脸色舒缓了些,“其实,你便明说要谋反,我也不会如何大齐已经无可救药,没有办法能拯救,我几次上书,越是上书,我这升迁事就越是停滞不前,我十二岁当州主簿,十八岁当太尉中兵参军这一当,就当到了如今。”“这件事,我会想办法的.不过,你还有几个表兄弟,族亲,我希望他们能到你那边担任官职。”“那得看他们有没有本事,有没有道德。”张虔威忍不住笑了起来,“总比你们这些边塞蛮子要有本事的多!!”“勿要去做你阿爷那般的人!”“你阿爷冒领什么两汉宗室,我看他不过是匈奴刘渊的后人!契胡也!要效仿你母族这边,做个堂堂正正的贤士!”刘桃子一脸的冷酷。“当初在定州的时候,堂堂正正的大族贤士模样我也见了许多.道貌岸然,一见刀血,便吓得屁滚尿流。”“哈哈哈,好小子,是我良家子!!!”(本章完) 第254章 疯太子 皇宫内。胡皇后抱着怀里的高纬,不安的看着面前的几位重臣。高浟,高睿,段韶,以及刚刚回来的高淹。高纬安静的待在母亲的怀里,看着面前这几个大臣,小小的眼睛里写满了困惑。不过,自从弟弟出生之后,他许久都不曾被母亲抱起来过,他心里还是挺开心的。他不太明白如今所发生的事情。母亲的反应很奇怪,时而哭泣,时而偷笑,她还逼自己哭,虽然自己也不知道要哭什么。几个人商谈着登基的事情,胡皇后却不是很自重,她穿着不符合礼法的衣裳,在四位重臣面前,也完全没有大族出身的风范,前后站着好几个容貌姣好的阉人,甚至在商谈的过程之中,还有阉人端着东西前来,打断了高浟的讲话。就是高睿,看到这情况都有些生气。胡皇后似乎根本没有在意到这些,语气也略显得轻浮。奈何,她怀里的孩子却是当下最好的抉择,就在众人商议登基的好时日时,胡皇后忽然开口问道:“李祖娥那个骚子要怎么办呢?”高睿当即皱起眉头,“皇后,不可如此开口羞辱文宣皇后。”胡皇后白了对方一眼,露出了雪白的手臂,从一旁拿起吃的,浑然一个市井女子,她不屑的说道:“羞辱?你们怕是不知道吧,她的肚子可都大了,整日蛊惑陛下,我看陛下有疯病,也是因为碰了这个女人!”“我听说文襄帝碰过她,文宣帝就不必多说,当今陛下也碰过她,每个碰了这个女人的,都发了病,说不得孝昭帝也碰过,只是没说呢。”几个大臣此刻脸色通红,为皇后所说的话而感到羞耻。高睿当即看向了高纬。“太子,我们在这里商谈大事,请您先去休息。”高纬倒是听话,急忙跳下来,朝着几个重臣行礼大拜,跟着几个阉人一同离开。高睿看着太子离开的背影,眼神略微缓和了些,他严肃的看向了皇后。“皇后,您是大齐国母,母仪天下之人,岂能说出这般不堪入耳的话呢?!太子年幼,尚且不满十岁,您还要当着他的面来说这些!!”高睿向来耿直,说话也是完全不客气。胡皇后被他说的有些害怕,连忙低头认罪。他们继续说起了正事。胡皇后不敢再轻易开口了,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一副全凭他们做主的模样。几个重臣决定好了登基等诸事,这才拜别了皇后。他们实在是不愿意继续跟这位轻浮无礼的皇后相处了。看着几个人匆匆离开,胡皇后这才抬起头来,脸上满是不悦。一个俊俏的女官走到了皇后的身边,低声说道:“皇后勿要发愁了跟这帮粗人有什么好说的?”胡皇后看向‘她’,忽伸出手,握住了‘她’衣裳下的什么。‘女’官一愣,脸色通红,“皇后~~”“王郎君你说是你粗还是他们粗啊?”“皇后说笑了。”“看你这笨模样,去将山郎君,元郎君都叫过来,今晚啊,我们几个人就彻夜为陛下诵经,期待他早些好起来”“哈哈哈~~”几个重臣走在外头,尚且能听到从里头传出的嬉笑声。高睿皱起眉头,脸色极为难看。“皇后无仪!实在无礼!”“此番举止言行,能为太后吗?”听到高睿的话,段韶当即提醒道:“赵郡王勿要急躁这胡家诸外戚先前多被起用。”高睿本人就跟胡家外戚走的较近,可此刻,他眼里却满是愤怒,胡皇后的表现令人大失所望,他甚至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了。高浟缓缓说道:“皇后的事情且先不说,文宣皇后的事情该怎么办呢?”听到此话,重臣们便都不愿意开口了。如若皇后说的是真的,文宣皇后有了身孕,那还真是.天大的丑事啊。先帝都死了好几年了,他的皇后却跟当今皇帝有染,这都不是妾,是正儿八经的妻,是皇后啊。他们当即沉默了下来。高淹长叹了一声,“我来想办法解决,你们且去做其他的事情吧。”重臣们此刻都沉默,忧心忡忡,段韶又开口安抚众人,“也罢,皇后虽没有仪表,可太子为人乖巧良善,好好教导,往后不免为明主啊.”内殿里。高纬在几个阉人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刚走进来,就听到里头传来的狗叫声。高纬眼前一亮,赶忙加快了速度,他快步走进了别殿,却看到一个跟他差不多高的小家伙,也不满十岁,就蹲在一旁,有一条大狗,就趴在那孩子面前,吐出舌头。孩子摸着狗头,满脸的笑意。高纬站在门口,看着这里却不太敢靠近。那孩子抬起头来,看到了高纬,当即皱起眉头,“纬?你怎么来这里了?”“母亲让我过来的,她在正殿有事要办。”这孩子跟高纬一样大,却比高纬略高。他叫高绰。他是高湛的长子,比弟弟高纬早出生几个小时,可因为庶出的身份,被贬为弟弟。高湛先是将他过继给了高洽为儿子,高洽是高家十四水里的第十五,娄昭君所生,高家二代其实应该是十五水,奈何,老十五没活到成年,十三岁就逝世了,十五水就变成了十四水。到今年,高湛又选择另外一人去过继给小弟,将自己儿子提了出来,又一次变成了自己儿子。故而,高纬与高绰,兄弟二人却并不算太熟悉。高绰挥了挥手,“你过来吧,我们可以一起玩。”高纬赶忙走上前来,蹲在了一旁,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来,摸那大狗的头。两边的阉人吓得够呛,死死盯着,都怕狗咬了太子。兄弟两人玩了片刻,高绰忽看向了高纬,“这么玩没意思.我有更好玩的,你要不要试试?”高纬有些紧张,“怎么玩啊?”高绰看向了面前的阉人,“你,把衣裳给脱了!”那阉人大惊失色,赶忙求饶。高绰却恶狠狠的说道:“你若是不遵从,我就告诉皇后说你虐待我。”阉人看向了高纬,高纬皱起眉头,高绰再次催促,阉人脱掉了衣裳。“好,你现在学鸡的样子,在这里走路.”高绰拍打着一旁的大狗,“来,黑将军,咬死那只鸡!!”下一刻,大狗扑了上去,一口咬住那阉人的腿,阉人惨叫着,疯狂挣扎。高绰脸色通红,他哈哈大笑,拍打着手。高纬吓坏了,他拉着高绰的衣袖,“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会不会疼?”高绰没有回话,只是笑着。高纬惊愕的看着那大狗疯狂撕咬阉人,他的语速也越来越慢,渐渐的,他的脸色也变得通红,整个人都哆嗦着,眼神愈发的迷离。“好玩吗?!”“好玩!”“有没有更好玩的?”“有啊!蝎子澡!你听说过吗?”“没有!”“哈哈哈,这皇宫里也就能玩个蝎子澡,除了这个,没其他好玩的,地方上才好玩呢!用大狗去吃路上那些小孩,一口一个!!”“哈哈哈哈~~真的?!”“要抓着他们的父母,让他们看着大狗去吃他们的小娃!那是最最最好玩的!”“哈哈哈~~~”高纬瞪圆了双眼,那稚嫩无害的脸上出现了诡异的笑容,“原来有这么多快乐的事情!!”周围的阉人们一言不发,他们站在原地,毛骨悚然,皆不敢言语。就在此刻,一人匆匆前来此处,又令人抓住了大狗。看到来人,高纬那狰狞的神色忽然消失。来人正是陆令萱。陆令萱有些失望的看着高纬,又看向了倒在地上痛苦的阉人,以及远处的高绰。高绰不太在意对方,依旧是洋洋得意的模样。陆令萱长叹了一声,“来人啊,将南阳王带回去。”有阉人当即走上前来,拉着高绰离开了此处,高纬低着头,有些愧疚,陆令萱无奈的蹲了下来,看着他,“太子殿下.皇后不喜欢你,想着要立你的弟弟为皇帝,群臣都不知道你的为人,还在观望,这种时候,岂能杀阉人取乐呢?”“我知道错了。”高纬低声说道。陆令萱的脸色好了许多,她拉住了高纬那小小的手,“殿下若是想要玩乐,就给我说。”“我找人陪殿下玩,殿下无论怎么玩,都不会有人发现,也不会有人去告发。”“只是在外头,殿下还不能乱来。”高纬问道:“姊,什么时候我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一直都可以,只是,要做的漂亮,要让别人说不出话来。”“就比如说这放狗咬人,殿下在这里玩,就会被人发现,告知给城外的大臣,他们就会对殿下不满,所以,殿下得找个别人不知道的地方玩。”“我要是就想在这里玩呢?”“那殿下就得想办法除掉那些挟制您的大臣.谁不敢不让你玩,你就除掉谁.”陆令萱站起身来,看向了外头。“进来吧。”下一刻,就看到一人快步走了进来,那人年纪也不大,不过是个少年,走进来之后,就朝着高纬行礼大拜。陆令萱笑呵呵的说道:“殿下,这是我的儿子穆提婆.往后,就让他来跟随殿下。”高纬看向了面前的大哥哥,笑着点点头。陆令萱又缓缓说道:“殿下,有很多要我们去做的事情,可时机还不曾成熟,你先多忍耐,只要忍过了这段时日.往后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高纬重重的点着头。“我知道了。”陆令萱站起身来,看着在地上哀嚎的阉人,又看向了儿子,示意了一下,穆提婆眯起了双眼,缓缓点头。陆令萱站在原地,看向了正殿的方向。皇后以及她那个小儿子。皇城外的高睿,高浟.诸多宗室。“来人啊,去将将军刘桃枝叫进来.”刘府。这几天,前来拜见刘桃子的客人有许多。高延宗此刻就坐在刘桃子的身边,正大声说着什么。“兄长,我本来是有意跟着你去边塞的,我很想去边塞揍周人!”“可是,邺城这里还需要我我那几个兄长彼此不和,我在的时候,尚且还有人能劝住他们,我要是跟着你走了,只怕明日他们就要打起来。”高延宗摇着头,“我这几个兄长,那当真是没一个省心的。”看他的架势,大有这个家没我就得散的信念。不过,他确实也是少有的跟几个兄弟都能和睦相处的人,其余几个人,彼此都有成见,高老大好玩乐好奢侈,不喜欢一板一眼的老四,高老三勇武暴躁,不喜欢斯文好学的高老二高延宗抱怨了几句,“兄长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呢?”“明日就走。”“啊??”“明日就走?不等登基了?”“我与娄大王有事商谈,谈好了就要离开,边塞还有诸多大事。”高延宗点点头,“也是啊杨忠明年肯定还得来,若是杨忠要来了,你提前给我说一声,我过去帮你!”“我天生神力”高延宗露出那结实的胳膊,他的胖并非是纯粹的胖,当他用力的手,能看到手臂上那结实的腱子肉。他好动,每天都要锻炼,闲不下来,他又好吃,每日的饭量都大的惊人,停不下来。就在两人大声攀谈的时候,外头再次传来了喧哗声。有人强行闯了进来。刘桃子听到甲士拔出了刀。高延宗愤怒的起身,因为被打断而愤怒不已,他看向了门外,“兄长且等着,我去将那无礼之徒给抓过来!!”高延宗过去了,很快,他就回来了。高睿在他的身后推搡着他,高延宗也没有了方才那狂妄的表情。匆匆跟刘桃子告了别,就逃离了这里。来人正是高睿,高睿皱着眉头,很是严肃。他走到刘桃子的身边,就等着刘桃子让位,自己好坐在上位,可等了会,刘桃子甚至连起身的动作都没有.高睿笑了起来,“刘将军好大的架势啊,莫不是要我拜你?”刘桃子指了指一旁,“大王且坐。”高睿没有发作,当即坐了下来,他看着一旁的刘桃子,不由得啧啧称奇。“早听说刘将军骄横跋扈,今日才知道传闻不假。”“大王,你是三司重臣,我仪同三司,况且我为外将,也不是你的下属.大王若是有事要与我商谈,那可以坐在此处与我商谈,若是大王是要来指挥我做事,那大王还是尽快回去的好。”高睿很是惊讶。他点点头,“好,那我就坐在这里跟你谈话。”“我不曾见过你,可我也去过北朔北恒,也在那边做过六州大都督.你在那边做的不错。”高睿对刘桃子表示了肯定,随即他又说道:“我来找你,是有一件大事。”“大王且说。”“我想拥立孝昭皇帝的太子为皇帝。”“哦?”刘桃子看向他,“为何?”“胡皇后无仪,无德,有这样的母亲,我不觉得太子是个有多少德行的人。”“我想除掉胡家诸外戚。”“孝昭皇帝的儿子,与将军是连襟?我想,这对将军也没有什么坏处。”刘桃子摇着头,“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会干涉。”“这不是家事,这是天下事。”“群臣刚刚认可,你就要换人,群臣不会答应,他们只会觉得大王是要篡夺江山,排斥异己。”高睿这才沉默了下来。他沉思了好久,忽然问到:“你觉得彭城王能治理好天下吗?”“彭城王与大王都是心怀天下的贤人,我想,总比过去会好许多吧。”“那你呢?你会造反吗?”“不会。”高睿摸索了许久,从衣袖里找出了酒袋,轻轻吃了一口。“我会去解决这些事情的.地方上的大族,勋贵,祸害江山的奸贼,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彭城王少了些血性,他不适合执宰天下明明抓住了那些人的把柄,他却不敢动手杀害,光靠着言语,能改变什么呢?”刘桃子问道:“大王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高睿小心翼翼的从衣袖里取出了一个长长的书信,他看起来很是纠结,手里拿着书信,整个人都似乎僵硬,一动不动。过了许久,他才将书信递给了刘桃子。“这是?”“这是边塞诸郡之中的俊才们.当初我曾提拔过其中很多人,他们都是善政有德之人。”“后来我走了,他们有的开始藏拙,有的开始隐居,有的逃去外地现在还剩下三十余人,都是可用之才。”“边塞诸地破败,这些人若是用好了,能早些安抚好当地百姓.用不用,你自己看着办。”“你若觉得这是我安排亲信,你就将他们都给我送过来,勿要害了这些人.”刘桃子接过了书信,看向了高睿。“多谢大王。”高睿缓缓说道:“倘若有一天,我因国事而死。”“劳烦你能及时出兵,制止内战,能速决便速决,勿要再死更多的人了。”“我知道了。”ps:好裸人,使踞为兽状,纵犬噬而食之。左转定州,汲井水为后池,在楼上弹人。好微行,游猎无度,恣情强暴,云学文宣伯为人。有妇人抱儿在路,走避入草,绰夺其儿饲波斯狗。妇人号哭,绰怒,又纵狗使食,狗不食,涂以儿血,乃食焉。——《北齐书·南阳王传》七年,诏以本官都督沧瀛幽安平东燕六州诸军事、沧州刺史。八年,征睿赴邺,仍除北朔州刺史,都督北燕、北蔚、北恒三州,及库推以西黄河以东长城诸镇诸军事。睿慰抚新迁,量置烽戍,内防外御,备有条法,大为兵民所安。有无水之处,祷而掘井,锹锸裁下,泉源涌出,至今号曰赵郡王泉。——《北齐书·高睿传》(本章完) 第255章 掏空家底 邺城。冷风吹过城池,落叶随风而起,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来回的飘舞。两旁的墙壁肮脏漆黑,道路坑坑洼洼,偶尔有骑士纵马飞奔而过,溅起地上的泥水,落叶也被踩的粉碎。一辆驴车摇摇晃晃的出现在了街道上。一个文士坐在车上,穿着简单,此刻盯着两旁的情况,频频摇头。拐角处,迎面看到几个孩子冲出来,披头散发,衣裳都烂了,为首的怀里抱只鸡,驴车急忙停下,那几个孩子就这么从驴车周围分散逃过,冲向了远处的巷子。很快,就看到几个手持棍棒的健壮奴仆冲了出来。他们骂骂咧咧的追过来,看到驴车,一愣,又看向了驴车的文士,略微放慢了速度,绕开了驴车,继续追赶而去。文士眉头微微皱起,赶车的老奴缓缓说道:“原来这邺城里头还有活人啊.”“现在还哪有什么活人.赶车吧,勿要耽误了时日。”驴车继续向前。不知走了多久,驴车终于来到了一处府邸前。府邸并不大,可门口却站着全副武装的甲士,这便使人不敢轻易靠近。文士并不怕,他下了车,拍了拍身上的衣裳,快步走了上前。“敢问是卫将军府邸吗?”甲士愣了下,“是都督府.嗯,卫将军也住在这里。”“劳烦禀告一声,就说走投无路的故人前来投奔卫将军了,请他履行当初的诺言。”甲士转身走进了屋内。石曜站在门口,等候了片刻。有一文士推开了门,石曜打量着面前的人。此人年纪不小,穿着不凡,留着山羊胡须,相貌倒是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只是这家伙眯着双眼,一看就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是石太守吗?”“在下祖珽,乃是卫将军府下军师祭酒。”石曜恍然,“原来是祖公,曜拜见祖公。”“跟我来吧,主公正在等着你呢!”祖珽拉着石曜走进了府内,祖珽审视着身边这位文士黎阳太守石曜。听说当初主公在黎阳做官的时候,跟此人格外亲近,两人做了许多事情。这人性格倔强,执拗,是那种很难搞定的士大夫。反正,跟他祖珽绝对不是一路人。祖珽也不在意,笑呵呵的领着石曜来到了内屋。“主公这些时日里,一直都在迎接许多客人。”“每日都有许多人来拜见,各个都是勋贵高官,猛将许多,都是希望能跟随主公去边塞立功建业的。”石曜哦了一声。两人走进内屋的时候,刘桃子身边果然坐着三个客人。这三人,气质不凡。坐在最靠近刘桃子位置上的,是个老人。发色灰白,留着浓密的胡须,眼神锐利。这老人的穿着和气度一点都不逊色于刘桃子,坐在那里,当真是令人不敢轻视。而坐在另外一边的,年纪要比这位老人要小许多,意气风发,像是出鞘的利刃。坐在最后的,是个孩子,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却是束发,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刘桃子看向了石曜,轻轻点头。石曜急忙后退了一步,朝着刘桃子行了礼,示意他继续接待这些人,又拉住了祖珽的手,“祖公,我并没有什么急切的事情,先让主公办完手里事吧。”祖珽笑呵呵的点头,又看向了刘桃子,得到他的同意,带着石曜先去休息。“祖公,我看方才三个人,气度极为不凡,不知都是谁?”祖珽轻轻抚摩着胡须,“那位年长者,乃是车骑大将军暴显.”“啊?原来是他?”石曜大惊失色,暴显乃是老一代名将,资历极高,比段韶都要高出一些来,经历过数百战,威名赫赫,是属于最顶尖的那一批人。石曜感慨道:“连车骑大将军都要来拜见主公吗??”这要是论军职,暴显该坐在上位,刘桃子该坐在他的身边。祖珽抚摩着胡须,“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暴老将军是汉人,资历很深,可这些年里,却始终没能进过中枢,毕竟没有个姓娄的母亲,只能是四处打转。”“先后担任了北徐州刺史,广州刺史,颍州刺史,郑州刺史,赵州刺史,洛州刺史,朔州刺史,恒州刺史哪里需要能将坐镇,就让他去哪里,都不曾将他当作自己人.车骑大将军领赵州刺史,说起来都令人想笑!”“如今,庙堂又准备将他放到南边为刺史,暴老将军不想去,他想要去北边.他生长在北边,不习惯南地。”“故而,他特意前来找将军,希望能得个北地的刺史位”石曜摇摇头,他很理解这种被排斥的感受,他长叹了一声,问道:“老将军也是多可怜啊,那主公怎么说?”“主公准备将几个燕州都交给他来坐镇,让他在当地招募汉人军队.”祖珽眼神闪烁着光芒,“这位将军,在我们这里可是宝贝啊。”石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又问道:“那在车骑大将军身边那位中年人是谁呢?”“前梁州刺史皮景和,同样也是能将,年纪不是很大,却也是开国大臣。”“最年少的那位,是清河王高劢,虽年幼,却也有在边塞建功立业的志向。”石曜这才相信了祖珽先前的话,如今前来拜见刘桃子的人着实不少啊,记得当初孝昭皇帝担任大丞相的时候,他的府上也是宾客不断,来人极多,而后当今陛下登基之前,也是同样的情况,包括平秦王在造反前,也有许多客人前来拜访。如今是轮到了卫将军。他们两人继续在这里攀谈,而在另一边,刘桃子也跟这几人说的差不多了。暴显严肃的坐在一旁,眼神里多有些诧异。“北燕,东燕,燕三州都交予我?”“这三州直面突厥,常常遭受突厥人的袭扰,还有奚人,他们先前挨了打,如今便开始与突厥人勾结,为突厥人带路,积极靠拢。”“三州百姓并不少,我原先在北朔北恒操练了一支两万人的汉军。”“此番战事,他们立功许多,光论战力,并不逊色边兵,他们的军纪更森严,与杨忠等人交战时,死伤大半,尚且还能再战,死战不退。”“若是将军愿意,我想请将军在三燕为我再练出一支两万人的汉军来。”暴显有些意动,可他又急忙板着脸:“卫将军,操练军队并不难,难的是要如何养活他们。”“若要组建精锐,那就不能让他们耕作,如此一来,地方上少了许多农夫,而边塞本就不富裕,先前大战,不能为了扩充军队的数量就在地方上引发粮荒”刘桃子点点头,“大将军所言极是,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边塞几州,尤其燕安等地区,耕地是不缺乏的,足够当地百姓所用,我已经在筹集粮食了,各地也开始授田分发,况且,我们距离敌人极近,我会时不时派人去拿些辎重回来,也当是练兵只要能撑过一年,粮食便不是那么大的问题。”暴显当即松了口气,“若是庙堂允许的话.”“我会上书彭城王。”“好。”皮景和平静的看着他们攀谈,皮景和是一个比较平和的人,有武将的体魄,文臣的性格。这不是说他不够能打,他也是敢领着百余人去冲阵杀将的猛人。他跟暴显不同,暴显是为了留在北方。而他是为了离开邺城。皮景和是孝昭党,是孝昭皇帝的旧臣。高湛上位之后,就将他丢到地方上担任刺史。这次敌人前来攻打晋阳,他奉命前来救援,走了一半,敌人就走了,他的军队回去了,自己则是被召到庙堂。高睿找过他,高浟找过他,甚至姓胡的,姓娄的都找过他。皮景和实在是不愿意再参合到这些事情里。他不求什么继续往上走了,离开庙堂,到边塞找个地方继续做将军,跟敌人打仗就好了,若是不能做将军,那就当个太守也无碍,他都认了。刘桃子跟暴显谈妥,又跟皮景和对接。清河王跃跃欲试。高劢年纪还很小,可他一直都有着很大的志向,想要匡扶社稷,想要平定天下。他认为,当下能完成这件事的人只有卫将军刘桃子。等到前两位说完,他这才朝着刘桃子一拜,面对这个王爵,刘桃子实在有些愕然。这些时日里找他的人许多,有鲜卑人,有汉人,有猛将,有大族,有好有坏,但这是头一次有个毛头小子来拜见自己。看他的年纪,比高延宗都要小,就是个半大的小娃娃。只是,他手持王牌,以宗室诸侯王的身份前来,祖珽也不好将他挡在门口。这小子是清河王高岳的儿子,高岳是高欢的堂弟,很能打.至于品德,嗯,且不提这个,总之,他被文宣皇帝所杀,文宣皇帝虽干掉了高岳,但是对高劢却相当喜爱,觉得这家伙会是个有出息的,还给年幼的他官职,那时他不过十岁刚出头。大齐的大臣将军们,普遍都是从童工干起的,文武百官,年轻的太多了,娄睿这样三十岁的都是老气横秋的模样。“卫将军!!请您带上我吧!我愿跟随在将军身边,便是牵马持矛,我也乐意!!”刘桃子还没有说话,一旁的暴显却笑了起来。“清河王小小年纪,能扛得动马槊吗?”高劢严肃的说道:“听闻老将军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上阵杀敌,老将军能扛得动,我为何扛不动呢?”暴显看了眼刘桃子,不解的问道:“清河王乃是宗室,在庙堂也算是得到重用,往后或许就能进侍中,陪伴天子,何以到边塞去吃苦呢?”高劢完全不像是个小娃娃,他认真的说道:“邺城之中,奸贼横行,肆虐滥杀,毫无法纪,彭城王,赵郡王皆不能治。”“只有卫将军到来之后,城内忽然平息,奸贼不敢轻易出门,恶人不敢猖獗。”“我愿跟随卫将军,学习对付这些奸贼的办法,往后治理好天下,匡扶社稷。”看着对方那格外认真的脸,暴显都沉默了片刻,他看向刘桃子,“卫将军,不如就让他在你麾下任个职.”三人离开了此处,三人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心情都很不错。刘桃子站起身来,走向了别院。石曜此刻还在跟祖珽商谈着那些客人,刘桃子忽走进来,打断了两人的攀谈。“将军!”石曜行礼拜见,刘桃子来到他的面前,上下打量着他。“许久不见,石君无恙?”“无恙,许久不见,将军当真是愈发强壮威武!”几个人便在此坐下来。“先前多亏了太守替我照看成安故人,还不曾答谢。”“不敢,为将军做事,理所应当。”石曜说着,忽感慨道:“将军,如今我走投无路,只能来投奔您了。”刘桃子皱起眉头,“听闻你在黎阳做的很不错,当地大治,怎么便又说走投无路?”“无用,皆是无用。”石曜抬起头来,有些悲痛的说道:“如路县令那般大治成安,还是会有奸贼冲进城内,肆意杀戮。”“又如我治黎阳,庙堂派遣一个新的刺史,领着骑士们前来,就能让我两年的心血付之东流。”“我还能怎么办呢?”石曜摇着头,“我不愿意再眼睁睁看着他们祸害地方,也不想躲在府内不出来。”“我想跟随将军前往边塞,为将军出力,只盼着有朝一日,能诛杀这些危害各地的奸贼。”石曜其实有许多话要说,可真正见到刘桃子,他反而又不太想抱怨了。他回想起自己治理许久的地方,此刻也只是摇着头。不来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再怎么去治,都没有用处。祖珽依旧是满脸的笑容。当下的大齐,除却宗室和部分勋贵,其余的民心可以说都完全丧失了。杨愔之死,开始使汉人士大夫们离心背德,都不愿意再去做为国事死的忠臣,朝中的汉人大臣,在这些时日里的斗争里,主打一个骑墙观望。他们不支持任何一方,也不参与任何争斗,谁赢了他们就站谁。哪怕是和士开这样的货色冒头,汉人大臣都没有一个去弹劾的,这要是放在杨愔之前,弹劾文书怕不是要堆满庙堂。不只是不反对,甚至还积极靠拢,魏收这样名声极大的,都不管了,上位的是谁,那就给谁服务。祖珽忽又想起那天高睿前来的事情。高睿等这些宗室们,还在为了国事而拼搏,也算是最后一道防线了,可高睿心里大概也知道,已经使众人离心的庙堂,又失去了作为庙堂的威望,大概率是难以救活。主公在邺城待了几天,前来拜访他的人便有了近百人。大齐已失人心啊。刘桃子听着石曜的话,脸色却愈发的凝重。他没有因为石曜前来投奔而感到开心。“好,跟我去边塞吧。”刘桃子开了口,他缓缓看向了通往黎阳的方向。“放心吧,不会太久的。”石曜似是知道他在说什么,重重的点头。“多谢主公!”刘府再次忙碌了起来,刘桃子急着要离开邺城,返回武川,他来的时候,是带着数百人的骑士们前来的,可要离开的时候,却是带着浩浩荡荡的大队伍。朝中那些被罢免官职的大臣们,此刻都在忙碌的准备着,要跟着刘桃子一同前往边塞。当然,还有那些决定‘投奔’他的将军们。祖珽以刘桃子的名义,分别向过去高演的那些大臣们写信,希望他们能前往边塞。想要通过庙堂来调走这些人,不太现实,高浟是不会答应的。临行之前,祖珽算了算,跟随刘桃子离开的文臣有二十多位,其中有魏收这种当过太傅的前上三公级别的大臣,有袁聿修卢思道这种前任三台尚书级别大臣,也有石曜,元修伯,唐邕这种实干派干臣,他们也并非都是有过错的奸贼,有的是真心想跟刘桃子干大事,有的纯粹是厌恶庙堂内的争斗.而武将就更是不凡了,一个暴显就能顶文臣那边的全部了,加上还有其余的大大小小的汉人将领,也有十余人。祖珽一一负责为他们表官,刘桃子这个六州大都督,相当的有实权,对各州的官员将领,有自己的建议人选权,而高浟也不太会去反对他所推荐的人选,只要能尽快让那边恢复安定就好。除了这些光明正大跟着刘桃子离开的,实际上还有很多人正在辞官,他们是想要偷偷去边塞的。祖珽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主公这一趟算是没白来。这邺城最好的东西,差不多都被主公给带走了。就在刘桃子准备着出城,返回自家边地,大干一场的时候,刘桃枝匆匆回到了府邸内。他的脸色极为难看,刚一回来,就让刘桃子单独前来,跟自己商谈大事。内屋里,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刘桃子并没能坐到上位,被刘桃枝快了一步。刘桃枝眉头紧锁,“方才,太子召见了我。”“太子奖赏了许多,又吩咐我尽快控制朝中禁军。”张彩芣一点都不意外,她问道:“是太子身边的哪个乳母吗?”“不错。”“我看,她是个极为野心的人,她教唆太子,似是想要对皇后出手。”(本章完) 第256章 南陈 皇宫内,群臣们早已准备妥当。正是吉祥的时日。随着礼仪官出场,登基仪式也即将进行。仪式总感觉有些潦草,或许是大齐一直都不太注意这方面的内容,便是在登基仪式上,都会出现空缺,有官员缺勤,甚至是出现念错词的情况。粗糙。没有人因为新皇帝的登基而表现得多么喜悦,或许也只有胡家那一帮子,此刻还能觉得有些欣慰。大殿外站满了大臣,他们穿着奢华,周围站着许多的甲士,全副武装。礼乐并起,礼官演奏高诵。各类的礼器从四面八方被举起来,汇聚到一起。小皇帝穿着冕服,怯生生的看着周围众人,有阉人陪在他身边,不断告知他下一步的流程。一切看起来又很奢华,很是不凡。可那成群的官员们,脸色却格外的平静,许多人都是一脸的平静,看不出对新皇帝的敬重,也看不到对太上皇的不舍,无喜无悲,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周围那些甲士,那高大坚固的甲胄之下,似乎也是空荡荡的,看不出一点的情绪来。便是扶持皇帝上位的宗室,此刻也是脸色凝重,眉头紧皱。邺城之外。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早已驱车行驶在路上。皇宫内的大事与他们并不相干。刘桃子骑着战马,走在最前头,身后有各类的马车,许多人跟随在队伍之中。前往目的地的道路格外漫长,冷风吹起,马车在这不平坦的道路上剧烈的摇晃着。他们没有打出什么大旗来。就这么匆匆往远处走去,祖珽跟石曜分别跟在刘桃子的左右,此刻低声说着什么。“那陆女肯定是想要扶持太子,他拉拢老太公,主要还是想拉拢主公。”“这女人很不简单,当今皇后又愚蠢,只怕不是她的对手,虽说太子是被拥立上去的,又年幼,没什么权力,可若是有人依附在他的身边,通过他来做事,那还真的是能做出许多事情。”祖珽认真的分析了起来,他说道:“我看这女人是想先搞定太后,自己总领后宫事,而后再借助主公和老太公来杀掉高睿,搞定高浟,扶持新一批勋贵来执掌邺城”“不过,我看高睿似乎也有些想法,可能他也试图做什么大事。”祖珽最后说道:“主公,让老太公勿要参与这些事,他们要斗,就让他们先斗去,我们不要干涉我们若是能经营好边塞各州,那势力便不是邺城所能媲美的。”祖珽对未来信心满满。他笑着说道:“恒州产战马,朔州产铜铁,燕州有耕地,安州有百姓”“此番回去,又有了诸多人才相助,当下主公麾下实有八州,而营,显,肆等州,其实也能纳入麾下。”“再加上这些人才,推行授田与府兵之政,一年之后.”祖珽笑了起来,“定然能给予杨忠一个天大的惊喜。”“杨忠领兵十万前来,尚且不知要面对什么呢!”石曜就没有祖珽这么的自信,他忧心忡忡,“祖公,边塞土地虽多,却刚刚经历战乱,人烟稀少,若是杨忠以十万精锐前来攻打.那可不是说笑的,况且,这治理之事,向来是难见成效,一年的时日,光是安排官员都未必足够”祖珽大手一挥,“你不明白。”“你知道主公当下最强的地方是什么吗?”石曜一愣,缓缓说道:“主公勇武,麾下猛将如云,精锐士卒四余万,纵横北方.”祖珽哈哈大笑。“主公兵力虽强,可光是段韶的麾下,就有精锐五万余众!!”“而主公的四万精锐要防守在各地,野战不过万余人,段韶这四五万人,可都是能拉出去野战的,况且,这些士卒格外精锐,将领们格外凶悍,若论兵力之强,主公未必能比段韶更强。”“高浟高睿等人之所以不担心主公,不也是因为庙堂兵力强盛吗?”听到祖珽的话,石曜方才又问道:“那便是因为主公有仁心爱民?”祖珽再次大笑,“主公仁义爱民不假,可那高浟,高睿,难道不也是这样吗?朝中仁义爱民的人也并不少,若真说起来,高睿当初在边塞几年,做的仁义事可比主公要多的多啊!”石曜偷偷看了眼刘桃子。祖公,你这么贬低主公真的没事吗??刘桃子脸色平静,显然并没有对祖珽的话感到不满。石曜说道:“有劳祖公告知。”祖珽这才得意的说道:“主公最强的地方,是他麾下的那些散吏啊。”“啊??”石曜有些不明白。祖珽继续说道;“高浟高睿等人,无论有多爱民,他们的手都达不到散吏这里,顶多就是在官员这里徘徊,可真正办事的,却是这些散吏。”“主公的这套学室散吏政策,当真是令人敬佩!”“主公在各地设立学室,培养了许多散吏,每拿下一个地方,便先让散吏们上位,主公的命令可以直接到达散吏之手,执行彻底。”“这些散吏大多是贫苦出身,便是有恶人,也是少数,大多都是吃过苦头,知道好坏,明辨是非的人他们还能通过学室的老师将地方的情况直接禀告到主公手里,官员都难以压制这些律学派。”石曜听的目瞪口呆。他是在基层做过官员的,他能明白些祖珽的意思。他皱起了眉头,问道:“祖公,可若是这样,不会反过来挟持官员吗?地方散吏做大,官员反而被他们架空”祖珽笑了起来,“那不是更好吗?帮我们将不合格的官员都给挑出来了,这年头,还怕找不到人来当官?”他再次变得自信满满,“你且看着吧,一年的时日,就一年.边塞定然翻天覆地,等邺城这些蠢东西打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我们会让他们开开眼.”“杨忠这一次没能击溃主公,那就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下一次,他就该想着如何从主公手里活下来了。”祖珽笑了起来,牙齿森森。石曜没有再说话,他总觉得这个人有点过分的嚣张。这是根本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啊。祖珽此刻跟在刘桃子的身边,详细的说起了自己的想法。“主公,边塞几个州,划分太细,太杂,我认为可以略微修改一二,当初设立这么多的州,强行将州拆开,都是怕地方官员夺权,我们没有如此苦恼,州细化了,便增加了官吏的负担,增加了俸禄的问题,我看,倒不如重新划分,庙堂那里,不告知就可以了,他们又不敢如何。”“当下治下城镇松散,防线多余,可以重新设立.”祖珽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份长长的舆图,递给了刘桃子。“主公且看,这就是我目前的想法.”石曜跟在不远处,惊疑不定的看着祖珽,他本以为自己弃官投奔刘桃子的行为就足够大逆不道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个更加重量级的,重新划分地方州郡县???这不是明摆着造反吗??这比私设官员都要严重,这事在北齐律上属于私设制,大不赦的十罪的一个。他看了看周围,无论是跟随在将军前后的甲士,还是更远些的文士,甚至是在一旁扛着马槊的清河王,都没有半点的诧异或者惧怕。他们一脸的平静。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应当。齐,江州。刺史官署。“咳,咳,咳”内屋里传出了咳嗽声。钱主簿捧着碗,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门口,门口的两个甲士看到他,即刻让开了路。钱主簿走进了屋内,陆杳坐在床榻上,身上披着大衣,并没有穿好,盘着双腿,手里捧着一封文书,看的满头大汗。钱主簿赶忙将药碗递给了他,偷偷看了看他手里那些文书,苦笑着说道:“主公,勿要再看了.先吃些药吧。”陆杳放下文书,接过了对方递上来的药,吃了几口。他长舒了一口气,“高湛将我罢免到这里,也算是做了个善事啊。”“你看看这刘桃子做的事情,要是还待在邺城,我们岂不是要被他给吓死??”钱主簿好奇的问道:“他又做了什么骇人的事情??”陆杳轻轻揉了下额头,“算了,不说了,说了也无用。”看着吃药的陆杳,钱主簿赶忙说道:“主公,最近城内有许多士人,都在传唱一首卫将军破贼赋,听闻是魏收所写的,记录了这次卫将军击破杨忠的事情,众人都觉得写的极好,四处传唱.”“魏收??”陆杳一愣,随即不屑的说道:“这倒是不奇怪,魏收这个人啊,修编史书的时候都能受贿乱写,何况只是写文赋呢?这是他的强项!”“看来他这是准备跟随刘桃子了?”“看来是这样,最近常常能听到许多文赋和诗歌,都是写卫将军的,先前几个县令禀告,最近办过所的文士都是要前往边塞的,他们也不敢阻拦.”“刘桃子这是在想办法骗这些士人前往边塞啊!”陆杳再次摇着头。很快,陆杳便将手里的药都吃了个干净。他擦了擦嘴唇,看向了一旁的钱主簿,脸色也略微变得严肃了些。“我先前吩咐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钱主簿摆出了熟悉的苦瓜脸,“主,主,主公.我,我,我.”陆杳有些生气,“这点事,你都办不好吗?”钱主簿赶忙跪了下来,“主公,这不能怪我啊,此处上上下下都跟南人做生意,百姓,甲士,官吏,大族,甚至还有那些大臣们,千里迢迢的前来此处,去跟南人做生意,我们毕竟是外来者,我在这里没有什么心腹,更没有什么爪牙,他们官官相护,彼此包庇,我实在是找不出缺口啊!!”陆杳摇着头,“正常的贸易,你不必去阻拦,也不必去追查。”“我让你查的是那些不正当的贸易。”“向南人贩卖战马,贩卖铁骑,贩卖粮食这些都是在资敌,我还听说,有人甚至往南国贩卖人口!!”“这些人,岂能放过?!”钱主簿抬头打量着陆杳,怯生生的说道:“主公,卫将军不是说让您前往边塞投奔他吗?我看,这里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距离敌人又近,里头又一片混乱,不如,我们就去投奔了卫将军,在他麾下随便做个什么,想来他也不会亏待”“哼!”陆杳冷哼了一声,愤怒的说道:“我对这些若是不知情,倒也罢了,如今知道南边几个州郡的情况,难道还有继续放任他们的道理吗?”“我先修养些时日,你就趁着这段时日给我严查!!”“南边诸州郡都有资敌的嫌疑!!不可轻饶!!”“唯!!”钱主簿不敢再多说什么了,他知道自家主公的性格,他向来就是这样,虽然是一副老好人,宽柔的外表,可做起事来,格外认真,就是个眼里容不得半点沙的人。当下陆杳刚刚来到这里,有些水土不服,本来身体就不算太好,只能先休息。而许多事都交给钱主簿来彻查。钱主簿领命之后,又照顾了陆杳许久,方才走出了官署。他刚刚出了官署,就看到一个吏小跑而来。似乎是等着他许久了。钱主簿打量着面前的吏,总觉得他有些眼熟,却又记不起他的名字来。“钱公!!我找到罪证了!”“啊??”“我发现了一个大船,里头有许多铁器.”“在哪里?!”“请您上车!”那小吏挥了挥手,当即就有一辆马车停靠在了面前,钱主簿急匆匆的上了车,那小吏也跟着一同上车。钱主簿看起来很是激动,“若是真找到了证据,那刺史公也能安心了啊!”小吏点着头,满脸堆笑。钱主簿又问起具体的事情,小吏一一告知,说的很是详细。马车从城池大门行驶而出,急促走在道路上,两旁的道路越来越狭小,人也越来也少。忽然间,马车停了下来,小吏探出头,看了看,“钱公!到了!”钱主簿赶忙从马车跳出来,刚要说话。“嘭!”那小吏用刀柄往他的后脖颈狠狠来了一下,钱主簿一头栽倒在地,小吏看了看周围,从两旁的灌木里钻出许多人来,他们扛着钱主簿就迅速离开了此处。钱主簿觉得头有些疼。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似是有人用什么东西给缠住了。缓缓睁开了双眼,却是看到了那湛蓝的天空。他挣扎着做起来,茫然的看向了周围。对了。那小吏说发现了贼船,自己跟了过去,而后就被人袭击了。这一刻,钱主簿的眼神顿时变得惶恐,坏了,那些做走私生意的人,想要谋杀自己!他惊惧的看向了周围,却发现自己正在一处码头。许多大船停靠在周围,远处有渔夫正在走动,那些渔夫都穿着短衣,光着腿,周围有几个士卒,他们穿着纸甲,手持勾盾。远处是个小市,听到许多人叽叽喳喳的说话。他却一句都听不懂。钱主簿一脸的茫然。这是给我干哪里来了?这他妈的还是大齐吗??“哎。”有人叫了一声,钱主簿缓缓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个披着甲胄的男人,站在不远处,周围几个士卒都是以他为中心,站在周围的。那人看向了钱主簿,他并不年轻,身材高大,脸色坚毅。“你们是什么人??”“你看,这对岸,就是你们齐国。”“南人!”钱主簿当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站起身来,打量着周围,“我只是一个小吏而已”“我知道你是谁,你是陆杳的亲信。”钱主簿浑身冰凉,他看着周围的士卒,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这帮人是有备而来,自己向来体弱,若是被他们用酷刑折磨,未必能忍得住。他忽咬着牙,闭着眼就冲向了远处的水流,可刚刚跑了几步,就被士卒直接打翻在地,再次被按在地上。那将军有些惊讶,他笑着蹲在了钱主簿的面前,“你跑什么啊还能游到对岸去吗?”“你勿要惧怕,我不是要杀你,也不是让你去谋害你的主公我是想让你给你主公带个话我们这南北两岸的百姓,做个贸易,卖卖东西,没什么不好的,这沿岸的所有官员,几乎都做这些生意,陆君不简单啊,刚刚上任,竟就想派人彻查?是想要将沿岸的官员们全部抓住吗?”“没这个必要我大陈与你们向来交好,能安心做贸易,那就让他们做贸易若是陆公执迷不悟,非要坏了两岸的好事,要逼的我们兵戎相见呵呵呵,那我也不会客气的。”“这些时日里,你们伪齐的许多官员都派人来跟我联络,他们可都是想让我出兵攻杀了陆杳的。”“陆杳这件事,百害而无一利,得罪了所有人,就为了他那点清名,不值当,不值当。”“你回去了就告诉他,让他安心当个刺史,勿要理会太多的事情否则,我就领兵攻杀进去,到时候,死伤许多,也都是因为他所引发的了。”钱主簿脸色苍白,他点点头,“我记住了。”“不知将军名讳?”“我是江州刺史,吴明彻。”(本章完) 第257章 大齐要完 齐江州,刺史官署。钱主簿裹着厚厚的衣裳,头发依旧是湿润的,此刻蜷缩在陆杳的身边,瑟瑟发抖。“他就说了这么多,随后就派人将我的眼睛蒙起来,送到了城外,我听不到声,解下了布帛一看,左右再无他人,一旁牵着马,我这才赶忙上马前来城内.”钱主簿着实是被吓得够呛。而陆杳则是看着几个包裹,这几个包裹都是在那匹马上找到的,挂在了两旁,打开后一看,里头是精致的珠宝,带着极明显的南国风格。陆杳听着钱主簿的话,又看着这份敌人送来的礼物,眉头紧锁,一言不发。钱主簿跟随陆杳太久太久,对他也是格外的熟悉,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好低声说道:“主公,当下不能着急啊,这上上下下都跟陈人私通,我们势单力薄,那敌将都能在城中将我抓走,这不是赤裸裸的示威吗?”“若是主公真的想要解决这些事情,不如先要了他们的礼物,让他们放松警惕,先不查这些事情,先提拔几个可用的人才.”陆杳有些惊愕的看向钱主簿,“你的意思是”“当下我们势单力薄,能出谋的只有我一个人,能做事的只有随行而来的二十余骑,而敌人却数以万计,如何能抵挡?”“你继续说。”“我们就当不在意什么走私之事,用其他理由来处置掉那些恶贼,提拔贤才来帮您做事.如此过上一年,我们就不用怕在城内还被人抓走了,也可以安心去北方了”陆杳脸上的那些期待顿时消失。“算了。”他挥了挥手,无奈的说道:“你也勿要再去彻查什么了,就安心待在官署里吧,等我身体稍稍好些,再来说这些事情。”钱主簿赶忙答应,也不敢再打扰陆杳,转身离开。等到对方离开,陆杳缓缓从一旁拿起了文书,这是刘桃子派人送过来的书信。书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希望陆杳能弃官北上。对方像是在谈论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这里头的深意却让陆杳忍不住的悚然。高湛被强行架空之后,庙堂的威望似是降到了最低。堂堂庙堂大臣弃官去跟随地方的将领不敢相信啊。这要是放在过去,多少也是个能诛族的罪行了。天下已经破败到了这种地步吗?陆杳抬起头来,脸色凝重,他小心翼翼的将书信折迭了几次,放进了自己的衣袖里,随即艰难的站起身来,“来人啊,准备马车,我要前往巡查诸县城!!”晋熙城的布局跟北方的诸多城池都不太相同。城内的建筑并非是对称的,道路也不是笔直的,城内的道路曲折,建筑群坐落的很是随心所欲,建筑风格也跟北方的不太相同。城内相当的繁华,除却两市外,许多地方都有百姓们自发所形成的‘散市’。道路上马车许多,熙熙攘攘。一个个肥头大耳,穿着锦绣的富裕大商走下车,笑吟吟的走进两旁的各肆之中。可就在这些热闹的商肆门外,却蹲着许多衣衫褴褛的人。他们往往就披着一件破布,那衣裳也不能盖住他们全身,蹲在两旁,每看到有人路过,就赶忙上前举荐自己。有几个护卫押着‘商品’往城外走,带着镣铐的奴隶们麻木的前进。酒楼上能听到欢笑声,透过楼上的窗户,能看到里头的人正在举杯高歌,意气风发。酒楼门外,就是几具濒临饿死的人。陆杳的马车在道路上缓缓经过,前后有骑士簇拥,陆杳观察着外头的情况。江州的耕地不少,人力也多,作为交通枢纽,本身商业地位也很好。可陆杳查看了往年的税赋财政情况,江州的官府极穷,州,郡,县,每一级都穷的叮当响,郡县兵的兵粮都得靠捐献.至于民生状况,那更是一团糟,没钱的官府不足以承担应该承担的责任,财政的压力往往会被推到寻常百姓的头上,进一步将百姓们推往深渊。陆杳查看了市,又查看了城内的那些散市。官府所规定的商市,商业活动并不多,反而是非法的商业聚集地上流通更加的频繁。官府没钱,不能稳定商业环境,于是乎商业活动就脱离官府的控制,大家自己私下找个地方去干,不缴纳税赋,如此形成一个极恶性循环。若是要解决这些问题,得先打破这个循环,哪怕是跟庙堂要钱要粮,也得让官府恢复行政能力!陆杳在完成了初次的视察后,决定先解决商业上的问题,他给庙堂上奏要求得到援助,同时又上书罢免几个在地方上毫无政绩,贪婪受贿的官员,派自己的骑士们查抄了这些官员们的府邸,用抄掠所得来安抚各地许久没见过俸禄的官吏们。一时间,江州的情况迅速有了起色。这一天,一行人马缓缓出现在了晋熙城外的道路上。马车格外的奢华。前有各有十余位骑士开路。光是这配置,就吓得沿路的马车纷纷避让,没有人敢阻拦,这行人来到城门口的时候,方才被小吏无礼的拦截了下来。那小吏脸色苍白,整个人都很害怕。他苦着脸,哆嗦着跟骑士索要过所。“这位贵人,您勿要怪罪,我们以前是不敢这么无礼的.新刺史上任,必须要登记,若是不登记,要处死的”那小吏哆嗦着解释起来,这能带着二十余骑兵四处走的,根本就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若是人家生气,一刀砍死了他,那也不敢说有没有人敢为自己做主。好在那骑士也没有为难小吏的意思,迅速交出了过所,让对方登记。小吏叫上了其余几个人,迅速办好了事情,一脸惊惧的将过所递给了对方。等到这行人进了城,小吏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旁的同僚赶忙扶住他,“是谁啊?谁家的?好大的派头!”小吏摇着头,有些后怕的说道:“娄娄家。”这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前往了官署的方向,不等小吏们前往禀告,骑士就先占据了大门。马车直接闯进了官署内,从官署前院里冲出一些甲士来,与他们对峙。一时间,官署内格外的喧闹。钱主簿手持利刃,站在甲士们的前方,看着这强行闯进来的家伙,咬牙切齿,吩咐人去召集郡县兵。下一刻,马车停下来,一人从马车内钻了出来。那就是个半大的娃娃,看起来也就十来岁的年纪,面色稚嫩,他长得瘦弱,脸色略显得阴沉,不像是个什么好人。他看向了左右,目光最后落在了钱主簿的身上。“我是来拜见陆公的。”钱主簿收起了利刃,“敢问阁下是?”“在下娄子彦,家父大将军。”“娄公.”钱主簿赶忙让左右甲士们退下,笑呵呵的走上前来,“原来是娄君,我家主公跟娄公可是有交情的”“来人啊,快去禀告刺史公。”“您请跟我来”钱主簿领着娄子彦慢悠悠的走在路上,试探着问起对方的来意。娄子彦看起来颇为傲气,面对热情的钱主簿,不怎么回答他。他们走进了内屋的时候,陆杳已经做好了准备,穿着得体,坐在上位。娄子彦略微收起了那傲气,向陆杳行礼拜见。“娄公还好吗?”“尚硬朗。”“父亲托我向您问好,这是他的信.”陆杳的脸色一直都比较严肃。尤其是得知对方身份之后,愈发的严肃。因为他实在是太了解娄睿了。这位向来是无利不起早,此番自己刚刚准备出手惩治地方的问题,娄子彦就带着他父亲的书信出现在这里,很明显,这里头有娄睿的事情。娄睿的书信里却没有提到别的什么,就是寻常的诉旧书信,讲了讲两人过去的交情。陆杳看完了书信,笑呵呵的收起了书信。“我对娄公也是颇为思念”娄子彦忽开口说道:“陆公,我此番前来,便是奉我阿爷的命令,是来找陆公帮忙的。”陆杳脸上的笑容当即凝固,他摇着头,“娄公要做事,哪里用得上我来插手的,我不过是一个小州刺史而已”娄子彦解释道:“陆公勿要多虑,阿爷让我前来,并非是要您做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只是来跟你打个招呼,向您解释一些事情,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误会。”“误会?”陆杳的眉头皱了皱,“愿闻其详。”娄子彦平静的说道:“我阿爷在这里有些生意,接下来的时日里,可能会有些船只从北方前来,在您这里逗留,或者路过,我阿爷希望您能勿要为难这些商船。”陆杳轻轻抚摸着胡须,“只要缴纳足够的车船税,没有运输禁止的商品,我何以去为难呢?我并非是喜欢为难百姓的恶人,看来是娄公误会了我啊”娄子彦即刻说道:“他们不会缴纳车船税,所运输的也都是禁止的商品,有战马,铁器等等。”陆杳猛地握住了拳头,强忍着心里的怒火。“娄公这是准备通敌了嘛?”娄子彦摇着头,“我阿爷也是为了天下社稷所考虑。”“您可知道这些商船是从哪里来的?”“既有战马铁器,想来是从安,营等地来的吧?”“不错,正是从您那位故人治下出发的.卫将军。”陆杳轻声说道:“卫将军虽然好杀蛮横,可他并非是那种为了利益而出卖社稷的人。”娄子彦听出了对方话里有话,可他也不生气,他继续解释道:“卫将军是没有直接跟南人贸易,但是,东西确实是从他这里来的.边塞经历了一次大战,十室九空,遍地废墟,耕地被烧毁,百姓们没有住所。”“卫将军,缺粮啊。”“不只是边塞,晋阳往北,那都被打烂了,哪里都需要卫将军来想办法安抚。”“庙堂自身难保,哪里能拿得出这么多粮食去救济边塞呢?”“这些东西,就是卫将军拿出来换粮食的。”陆杳愣了许久,一时无言。娄子彦继续说道:“这江水两岸,这么一路走来,谁家不是在做生意呢?朝中许多大臣,谁又干净呢?”“我阿爷知道您的为人,故而没有想着用钱财来行贿,也没想拉着您入伙,只是,还请陆公行个方便,哪怕是看在边塞那些灾民的份上。”陆杳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他站起身来,手里死死抓着娄睿的书信。“这些战马,铁器被卖给南人,难道就不怕他们用这些东西在杀到北方来吗?!”“这些卖出去的东西,会要了多少齐人的性命?”“以救济边塞为由头,就能肆无忌惮的违背律法吗?”看着暴怒的陆杳,娄子彦没有说话,也没有发火。陆杳硬气的说道:“卫将军要保护边塞的百姓,我也要保护这治下的百姓我不会做出这种资敌的事情!”“若是有船只违规而来,我会派人拦截,彻查清楚,如实上书庙堂!!”娄子彦不解的看向了陆杳,“我实在不明白,全天下的人都在这么做,为何您就不能通融通融?”陆杳喃喃道:“大齐之所以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就是因为通融的太多了”“娄君回去便告知娄公,我不许。”陆杳说完,转身便离开了此处。空荡荡的屋内,只剩下了娄子彦一个人。娄子彦裹紧了衣裳,站起身来,走出了这里,早有骑士等着他,娄子彦领着众人走出了官署。“少家主,事情成功了吗?”带头的骑士扶着他上车,又开口问道。娄子彦摇头,“可惜啊,还以为一定能成,没想到,陆公竟如此硬气。”骑士很是惊讶:“他竟拒绝了?”娄子彦点点头。骑士又问道:“不如让卫将军代替我们写信.他出面的话.”“若是卫将军想将东西卖到南国的话,哪里需要我们来做?他自己就可以运过来.这件事,还是不能让卫将军知道太多。”骑士皱起眉头。钱主簿笑呵呵的出现在了这里,他朝着娄子彦行了礼,“娄君,怎么不多待些时日?急着要走?”娄子彦看向他,“劳烦钱君送我们出城。”“好说。”他们再次朝着城外走去,走在路上,钱主簿笑呵呵的说道:“娄君也勿要怪罪,我家主公啊,向来是个直性子,也不是对娄公无礼,只是纯粹的不愿意这么做事而已。”“想来娄公也不会怪罪吧?”娄子彦摇着头,“不会怪罪,天下如陆公这样的官员,不多了,我阿爷虽然不喜欢这样的人,却也不会出手去对付他们。”钱主簿偷偷打量着娄子彦,他以为对方没达到目的,一定会非常的生气,会想办法来报复,可娄子彦看起来当真是非常的平静,没有半点的恼怒,没有一点的情绪波动,这让钱主簿下意识的感觉到了些不安,他总觉得对方是有什么把握的,事情有些不对劲。娄子彦忽说道:“钱君啊,我阿爷是个善人,至少不会对陆公出手,可大齐还有许多恶人,他们是不会对挡住自己财路的人留情。”“你啊,要保护好他,知道了吗?”钱主簿眉头一皱,这是开始威胁自己了?众人此刻已经出了城,马车却停在了此处,钱主簿正要说话,娄子彦示意他待在下头,自己进了车,又令人取下车里的东西。片刻之后,娄子彦走出车,却是换了一身官服。一旁的骑士拿出了许多礼器,陆续装备。娄子彦平静的从一旁拿起了节仗,看向了钱主簿,“我奉天子令前来,有诏令下达给江州刺史陆杳,请你带我们进去吧。”钱主簿此刻惊呆了。他瞪圆了双眼,愕然的看着面前这些人。娄子彦第二次进了城,可这一次,情况就变得很不同了,马车刚刚来到官署,陆杳便领着诸多官吏们前来迎接。陆杳跪在地上,脸色铁青。娄子彦看向了众人,就好像方才前来拜见陆杳的人不是他。他的眼里没有任何的感情,冷漠且无情。“江州刺史陆杳,治理地方有功,特左迁秦州担任刺史。”“请陆刺史尽快前往上任,勿要耽误时日”娄子彦冷冰冰的宣读了皇帝的诏令,随即令人将诏令递给了陆杳。然后,他就很利索的转身离开了,他没有再跟陆杳说任何一句话,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在庙堂重臣的眼里,陆杳的坚持和抵抗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官吏们很是惊讶,陆杳前来此处还不久,怎么就又要调走了呢?他们议论纷纷,对刚刚有了些起色的江州局势感到担忧。钱主簿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陆杳的身边,将他扶起来,他看着陆杳那铁青的脸,低声说道:“主公,庙堂里都是这样的人来当政,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我们不许,他们就即刻换人,我们没有任何办法您勿要动怒啊,您的身体才刚刚好了些。”陆杳死死盯着远去的人马,嘴唇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大齐.”“要亡啊!!!”(本章完) 第258章 龙起武川 武川。狂风袭来,发出呼啸之声,却丝毫没能影响到城内的喧闹。城内的道路上挤满了人,各类的马车停靠在路边,甚至都有些停放不下。就像是凭空往城里撒了一堆人进去似的,整个城内都没有空闲的地方,四处都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武川的军户们打开了门,茫然的看着外头这情况,啧啧称奇。一人探出头来,观察着外头,又无奈的关上了门。一个年轻人正在院落里吃着烤肉,看到男人回来,“兄长,外头还是那么多的人嘛?”“比昨日更多了.这武川多少年没有过如此多的人了,当真是吓人啊。”后生傻笑着,“城内都快容不下这么多人了,我听人说,城外设立了临时的营帐,让他们去住,那宴会只怕是不能在官署里进行了,哈哈哈,说不定还得在校场上进行。”男人点点头,“大概真是要这样了。”将军返回了他的武川,他带来了许多人。当然,若只是他带回来的这些人,还不足以将武川变成这种水泄不通的模样,主要是将军要设宴了。各地的官员将领们,都得前来武川参宴。后生听着街道上的嘈杂声,一脸的羡慕,“兄长,你怎么一点都不争气呢,若是你能立几个功劳,也能跟着一同赴宴,我也好跟着你去见将军啊!”男人瞥了他一眼,“若是觉得烤肉不好吃,我这里还有些木棍石头什么的,可以喂你吃点.”后生嘿嘿一笑,继续啃肉。屋外的道路上,马车已经无法通过了,车夫们敢怒不敢言,谁也不好说在前头的是谁家的车马,毕竟都是些达官贵人,彼此还是比较礼貌。官署内外早已忙成了一团。官吏们进进出出,几个门此刻都有些不够用了。官署再次被拆了几个墙,只因为无法容纳这么多人。在院落里,祖珽抚摸着胡须,平静的打量着周围。“宴席果然还是得设在校场,官署是安排不下这么多人了。”“这武川也得换,这里太小,太偏僻,不好当作都城.”一旁的文吏猛地抬起头来,一脸茫然的问道:“祖公说什么?”“哦,我说武川不好当作开府之地。”“好了,速速准备,这宴会很快就要开始了,可不能耽误啊。”“唯!!”那小吏迅速离开,祖珽笑呵呵的朝着内屋走去。此番宴会,召集了刘桃子麾下的所有人,名义上是庆祝刘桃子获爵。可实际上,这次的宴会是一次大会议,是关于人事安排,往后的工作,以及最重要的.开府事务。祖珽对此信心百倍。他刚刚走到了内屋前,就听到远处传出喧哗声,一个壮汉推开了前头的几个人,横突直撞,愣是挤出了路,走到了屋前,他看到了一旁的祖珽,忽仰起头,就这么撞了过来。祖珽躲闪不及,竟是被对方重重撞上,祖珽一个踉跄,摔在地上。祖珽抬起头来,不悦的看着这壮汉。壮汉低下头,仿佛这才看到了祖珽,“哎呀!”他急忙将祖珽扶起来,“莫怪,莫怪,我这急着赶路,竟是没有看到你”祖珽缓缓问道:“可是将军姚雄?”“是我,是我,可是祖珽祖公?”“哦?姚雄将军也知道老夫嘛?”“知道,知道,寇流先前给我说过你的事情.我那兄弟,多亏了祖公照顾啊!!多谢!!多谢!!”姚雄当即伸出手,就在祖珽的肩膀上重重拍了几下。祖珽疼的直龇牙。这契胡分明是在帮寇流找自己出气。向来能言善辩,巧舌如簧的祖珽,面对这头契胡,却没有急着挖苦嘲讽,妈的,以后有的是机会整你!姚雄没有理会他,走进了屋内。“兄长!!!”屋内格外的热闹。祖珽紧随其后,屋内此刻站着五六人,都是些成安的老人,路去病就坐在一旁,其余人都站着,大家乐呵呵的。祖珽站在不远处,也不打扰。刘桃子看到了他,这才示意他走上前来。祖珽走上前,路去病,田子礼,寇流,姚雄,褚兼得等人当即沉默下来,都不说话了。“主公,我已经做好了安排,明日就可以进行了。”“嗯,很好。”祖珽此刻抬起头来,笑着说道:“主公,这分座的问题,我与田公有不同的看法。”“说。”祖珽赶忙说道:“田公负责分座之事,我去看过了,田公是以文武分座,文官以路公为首,武官则是以暴老将军为首。”田子礼当即打断了他,“这有何不妥?路公曾是我们的师长,是我们最敬佩的,便是有魏公这样担任过三司的人,如今白身,也没有资格上座,至于武将,暴老将军乃是车骑大将军,论官职比我兄长要大,他坐首位,有什么不对吗?”祖珽摇着头,笑着说道:“并非是名次不对,而是分类不对。”听到这句话,田子礼很是不解,“分类??”祖珽看向了刘桃子,他继续说道:“主公,当下您开了府,那就得充分利用开府的优势。”“开府便是可以自己设立官员,便是可以拥有自己的官员。”“这座位,应当是分为府官与大齐官员。”姚雄一头雾水,他轻轻拽了下寇流,“他在说什么?”田子礼和路去病自然是听明白了。官员拥有开府的特权之后,就可以自行招募官员,充当好手,这些人以开府将军为自己的主公,食其俸禄,而其余的官员,则是食大齐的俸禄,名义上还是大齐的官员。祖珽平静的说道:“往后将军要负责的地方有很多,不能只是靠着地方官员来维持。”“将军得有自己的府臣,说的简单些,就是得有自己的三台,自己的各部。”“庙堂官员与地方官员是要分开的.”姚雄此刻恍然大悟。这他妈的不就是设立小朝廷吗?刘桃子轻轻点头,祖珽这番话倒是不过分,毕竟开府就掌有这样的特权,可以有一套自己的班底。路去病跟田子礼对视了一眼,路去病低着头不说话。过去的权臣每次要篡夺江山的时候,都会用这样的办法,以开府的名义搞一套自己的班底,设立一个小朝廷,而后一登基,小朝廷立刻变成真正的朝廷。这是当年魏武晋武等人所惯用的套路.如今刘桃子的势力范围比较大,着实不能再独自去治理这么多的地区,需要一个集权官员集团。祖珽当即拿出了奏表,放在了一旁。“主公,这是我的提议,按着开府之权,将军该有长史、司马各一人,从事中郎二人,掾属二十九人,令史御属三十一人!”“长史出谋划策,司马拟定制令,从事中郎统御诸属做事,二十九掾属,选六人来担任吏掾属、度支掾属、礼掾属、兵掾属、都官掾属、工掾属,其余二十三人,则分别位于诸属之下,担任郎,丞.”路去病听的心惊胆战,田子礼听的一脸惊愕。什么卫将军长史,你这是卫将军侍中,卫将军司马是卫将军中书令,而那卫将军从事变成了卫将军尚书令,卫将军掾变成了六部尚书其余下官则是变成了尚书的办事人员一切合情合法合理,名字还都是那个名字,都没有半点僭越的地方,却是直接围绕卫将军形成了一套中央集权的小朝廷。屋内很是寂静。没有人说话。祖珽对这个效果感到格外的满意,就这帮后生,全部加起来都不够自己打的。他再次看向了刘桃子,笑着说道:“主公,像这路公,田君,还有外头的崔君等人,他们毕竟还年轻,在庙堂没有资历,主公若是要上表他们来担任地方刺史太守之类,只怕庙堂不会轻易允许,也会有人误以为主公是对庙堂不忠。”“故而,这些人就可以进入府中担任官员。”“路公可以担任卫将军司马,而田君和崔君可以担任从事,其余位置,也都可以您左右亲近之中提拔。”祖珽没有说长史的位置,显然,这个位置是他留给自己的。“至于地方上,像那伊娄公,袁公,尉公,暴老将军,皮将军,石君等人,都是可以担任刺史位的。”“至于像魏收这些人,他们不适合外放为官,最好也能留在府内为官.”田子礼此刻有些挫败感,看着在刘桃子面前侃侃而谈的祖珽,一时间,他有些无力,他很早也发现了这些问题,可他尚且还停留在想的阶段,对方却已经给出了答案。莫非自己与他的差距便大到了这种地步吗?祖珽此刻站在刘桃子身边说出了自己的诸多任免打算。田子礼轻轻叹气。路去病却笑着拉住他的手,“子礼啊,勿要唉声叹气,凑近些,跟着祖公去学吧。”“祖公人品不佳,可这才能,放眼天下,也少有敌手,也就当初的杨相或许能一较高低.好好学,总有一天,你也能为主公排忧解难。”田子礼这才抬起头来。他们在屋内商谈了整整一天。次日,武川南校场变得格外热闹。校场之外,处处都是巡视的甲士,他们占据了各地,手持强弩,警惕的看着周围。南校场此刻被临时改成了一个巨大的‘大殿’。嗯,装饰极其的简陋,毫无威仪。勿要说是跟邺城比较,就是跟朔城比较,都显得不堪。刘桃子坐在了上位,他此刻穿着精致的王公冕服,作为大齐的郡公,他这套衣裳并不僭越,整个衣裳都是漆黑色的,上头绣着各类的猛兽,腰间是玉石腰带,佩着高王剑。他这座位很是简陋,可当他坐上去之后,竟显得有些不同。整个人威风凛凛,气吞山河。官员们则是分别坐在了左右。路去病,田子礼,崔刚,褚兼得,祖珽,魏收,元修伯,唐邕,卢思道,石道之,程哲,高劢,张冲,长孙迦叶暴显,皮景和,伊娄,尉囧,石曜,姚雄,寇流,张黑足,破多罗喾,刘成彩,吐奚越,燕黑靼,李擒虎,徐之才,贺拔呈,独孤节刘桃子这么一看,甚至都看不到头,浩浩荡荡。祖珽率先起身,他看向了众人,随即看向了刘桃子。“恭贺将军进爵!!”众人这才站起身来,朝着刘桃子行礼,“恭贺将军!!”众人异口同声,声音震耳欲聋。即便这案,这台,周围的栅栏等等,都是那般的简陋,可此刻这简陋也完全被众人的激情所掩盖。刘桃子示意众人坐下来。他这才开口说道:“幸得陛下赏识,赐我郡公之爵,托我以大事。”“今日诸君愿意跟随,与我治理边塞,击退外敌,建功立业,一展抱负.着实我之大幸。”“今天下疲敝,外有强敌,内有奸贼,正是吾辈仁人志士出力,安定天下,匡扶社稷,拯救天下黎民与水火的时机。”“愿与诸君共勉!”刘桃子举起了酒盏,一饮而尽。“愿跟随将军!!”众人纷纷高呼,随即而饮。宴会也算是正式开始,刘桃子最先便是进行了奖赏和提拔。暴显担任燕州刺史,皮景和担任安州刺史,又让姚雄镇守燕州边塞,跟随暴显,让张黑足跟着皮景和坐镇安州,寇流坐镇朔州,破多罗喾坐镇恒州.地方官员,刘桃子是不缺的,前来投奔刘桃子的官员有许多,在当地又留下了许多人,高睿还给他举荐了一批人。做好了地方官员的委任之后,又开始宣读对府官的任命。而祖珽,田子礼,路去病,崔刚等人都被纳入到了府官,成为了‘庙堂之臣’,有别于其他那些地方官将。众人这才发现,他们这个座位是有讲究的,是按着府官和地方官来分的。将军果然是要造反!!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这是在合法的前提下为自己安排小朝廷。只是当下庙堂愈发的虚弱,刘桃子早就有了在边地坐大的趋势,庙堂过去管不了,现在就更加管不了。刘桃子不只是给他们正式任命,还给与了许多的赏赐。最后,他也不忘记要提醒众人,在他的治下,律法是要严格执行的,不能触犯!在说完了这些重要的任命后,祖珽再次出来,这次却开始商谈对各地的治理等事务。这一次,他是以卫将军长史的身份出来的。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当下要做的事情只有三个。第一是授田,要实授田。第二是学室,开设更多的学室,设立更完整的考核机制,选出真正的贤才。第三就是军府,兵民结合,推行军府制,改变原先的军制,招募强壮的农民来组建军队。可这三件大事之下,却还细分了许多小事,例如授田之中就包括了惩治地方寺庙,收回诸多矿场,保障农夫的安全不受到官吏侵害等等。不过每个地方的情况都不同,这就需要‘庙堂’后续跟地方继续对接。在说完了这些严肃的话题后,宴会就变得轻松起来。众人可以彼此交谈,互相认识。也频繁有人来向刘桃子敬酒。刘桃子的脸色还是显得有些冷漠,不够亲切,他就不太适合这种热闹的氛围。就在众人各自攀谈,场面格外热闹的时候,有士卒快步走了进来。那士卒一路跑到了刘桃子的身边,低声说了什么。刘桃子皱了皱眉头,祖珽最先发现了异样,也是赶忙走到了刘桃子的身边。“主公?出了什么事?”“来了一批勇士营六百多人,刚刚进了朔州。”“啊??”“勇士营怎么会来朔州??”“说是来接管朔州外的诸多戍镇,抵御周人的。”“你派些士卒过去,接替他们去戍镇,让这些勇士营的直接来武川。”祖珽这才恍然大悟,哦,是老太公派来的人手啊。他再次看向了这校场,校场很是热闹,贤才济济,便是祖珽,看着这场面,都不由得心潮澎湃,觉得大事可期。“主公,得迁都了。”“什么?”“唔,武川太小,且太偏僻,卫将军府,我觉得可以设在平城。”“平城乃是各地的中心,城池又大,里头还有现成的宫殿,可以直接用.”(本章完) 上医院挂水 海东青愣了愣,一干头目也都发愣,他们没想到高慕青居然知道这个计划。所以,聪明的大周朝廷便搞出这种授官而不掌权,掌权的另有其人,却并无名分的把戏来。这也便是朱之荣的职务是权知开封府的原因。青儿好似说得有点过分,脸上羞红,害羞的看头仁一眼后,低头不再说话。瑾瑜:善莫大焉。我的人生已经过半,如何走好今后的路,我得作出深刻反思。命运之力产生的护盾,产生波浪纹闪动,风灵化作一道晶蓝光芒直钻入王凌的心脏。“对了,你跟我说这些,跟康子震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带跑了话题,你不是说有办法设个圈套教康子震往里钻么?怎地又说起这些事来?”郭冰兀自皱眉道。兵器也有近万把,按等级划分,有三件王级兵器。但在龙鸣大陆和龙坤大陆,萧邕还没真正看到过有关兵器划分的依据,也很少有人讲自己的兵器是什么什么等级。“这个世界的灵气如此稀少。”孙飞皱着眉头,一脸若有所思地嘀咕道,难怪他没有听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修行者,想来,如此的修炼环境,根本就不适合修炼,或者是因为别的。权玫瑰怒吼连连,郭英俊真的没有再回头,而郭家三个健全的手下却朝萧邕围了过来。孙飞继续追溯罗刹珠形成的起源,跟随着罗刹珠一直上升到了天空之中。来这地下商行的目的是为了买镯子,既然已经知道镯子店搬去了最后面,沈老和林夜就是直接向着最后面过去。“这样最好……”慕晴雪把咖啡推到叶云面前,然后目光凝视着他,似乎是欲言又止。把这样一个荒僻的地方,都能开拓出贸易,那真是把电扇卖给了企鹅。今天的演唱会若是取消,会迎来在场一万多粉丝的不满,将会对灿宁的声誉造成重大的打击。话音方落,立刻从枫树上瞬间飞落了十多个手持倭**刀,打扮得如同是忍者一般的蒙脸黑衣人。便是在当初,他刚得知叶尘的身份之时,就已经位列少将,连军方的巨头级人物君老,都到机场亲自迎接。果然,几乎所有的大夫听了冉枫的方法都说冉枫这是在害莫家老爷子。棋社换社长,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基本没有人会有意见,可要是换来的新社长只是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那就有很大的问题。龙俊重新走回到电梯,轻按电梯的开关,可是,电梯彻底地失灵。这人的话都还没说完,周国良已经是脸色惨白,已经预料到那十绝宗的人接下来想说什么。笼统算下来,这也好几天过去了,他总共就败了十来个亿,这还是加上演唱会的砸钱,以及给西游记砸了五亿前期。“李义府,你所说的话可当真?”李二依旧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这次挨打的畜牲们牙掉了往肚子里咽,都服他艺高人杰。都跪在地上拜师求艺。下一刻,房间内悬挂的灯泡突然爆碎,滚烫的玻璃碎片溅射到下方,有几片还划过了唐居易的脸颊,让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好从今开始,你便给朕炼制仙丹,所需药材朕会命人给搜罗来,你便在金飚门内,给朕炼制仙丹。”李二说道,将天竺方士安排妥当。至于金大川,此刻已经气喘吁吁了,手中的大剑挥动起来,也明显的吃力了。商无忌也是自信一笑,就楚国现在的内部环境,要收买全部高层,可能是做梦,但只要价钱合适,大舅哥敢料定楚国大贵族能把他们的大王和太后一起打包卖了。一道道霞光从仙碑当中飞了出来,然后化作一口巨大的仙剑,一剑斩断了神灵明的攻击,并且继续神灵明斩了过来。此时的叶稀元已经不去考虑要给公司进行三亿赔偿的那摊子事儿了。这次炼器,显得漫长了许多,足足过去了七八个时辰,这玄金星母才有了融化的迹象。童子尿是解决鬼打墙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办法,如何制服妖魔鬼怪的各种方法,之前在阴间已经跟钟馗和几大殿王学过了,只是现在我没有足够的术法神通去激发而已。“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说谎,那会我真该把你拍醒,你自己都不用脸了。”班主任气的扬手就要抽宋明,但举到半空又放了下来。在他的心目中宋明是他们班上难得的一枚三好学生。CY市场开张的第四天,宋明就非常放心的将摊位交给了胡戈和慕容兰兰管理。我拽了拽她的衣角,努努嘴用眼神示意她去我的房间,她看见我的表情如释重负般,再次瞄了眼善生就起身走进我的房间,我也紧随其后。最主要的是,有人学会了丁杭的策略。把这些大尺度的照片和视频,传播到了各种各样的贴吧和论坛。她走过去,半弯着腰蹲在聂佑琳脚边,眼泪流下,无尽委屈的往林雪身上倒脏水。虽说整个世子府上,墨瞳并没有察觉到什么灵力高手的气息,但是血眼潮氏的攻击力到底有多强多厉害,在这之前,她并没有遇到过。风宁月的话让萝卜精楞了一下,绝对不是巧合,如果噩梦成真,那墨瞳就会真的杀了她。可是她杀她的动机是什么?难道是她梦见的那些?凤翊陵哪里肯舍得墨瞳赴死,当即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是一个瞬身冲到墨瞳跟前,一把抱住墨瞳,将她按在怀里,以他的血肉之躯,愿为她挡住所有风雨,所有危险,所有冰晶长针。 第259章 小庙堂!! “还不到时候。”“平城距离周人太远。”听到刘桃子的话,祖珽有些哭笑不得。不然呢?这都城本来就要与前线有些距离才好,这武川就在周人的眼皮底下,一旦开战,敌人都不用多想,只要围着武川猛打就好了。他再次劝说道:“主公,这都城就是要距离战场稍远一些.如此方才安全,便是败了几次,后方还能坐的稳当,还能继续交战,不然,一战被人夺了都城,那便没有再战之力了.”刘桃子的脸色很是平静。“我在前,各地的将士才能死战不退。”“改治所的事情,以后再说。”刘桃子说的很是坚决,祖珽长叹了一声,没有再劝。宴会依旧十分热闹,可团体之间的割裂也是那么的明显,不同的人聚集在不同的地方,他们截然不同,外表,言行,气质。成安的元老们大多放肆,张狂,大声的交谈着,而新的追随者们又看起来较为内敛,儒雅随和。寒风吹袭而来,天色开始逐渐变得灰暗。刘桃子坐在上位,抬头看着天色。大雪,要来了。风雪交杂,呼啸而过。武川的雪极大,那一片片的掉落下来,整个城池都被笼罩进去,伸手不见五指,犹如雪的地狱。狂风大作,不断的捶打着官署的门扇和窗户。木山木窗都在不断的惨叫着。屋内的火炉正在燃烧,那耀眼的红光将屋都照亮了。祖珽,路去病,田子礼,崔刚,褚兼得,以及那些新来的邺城老人,也就是刘桃子当下的‘霸府官员’们齐聚一堂。大家穿的都很厚实。路去病瑟瑟发抖,再次裹紧了身上的衣裳,他看起来精神状态不佳,眼神迷离,没有什么精力。远处的魏收等人,此刻更是脸色难看,蜷缩成了一团。他们知道边塞的环境与气候恶劣。可他们之中的许多人都不曾想到会恶劣到这种地步,尤其是这帮人过去在邺城习惯了富贵惬意的生活像魏收这样早年吃过苦,跑过路,险些被拉去参加潜水大赛的,还多少能抗住一些,而那些从河南所赶来的名士们,此刻就只是悔青了肠子。而这前后百余年也正好是气候最异常的时候,边塞这几个地区连年大雪,大的夸张,晋初在边塞设立的诸多郡县,在此刻竟都直接变成了空城,连戍镇都不能用了.这些地区都被恶劣的气候给毁灭了,就是塞外胡人,都无法在那里生存,边塞出现了大量的空白。刘桃子看向了一旁的高劢。高劢当即走了出去,很快,他就领着一群小吏走进来,为在座的众人拿出了热茶。众人赶忙接过。刘桃子缓缓说道:“这是怀朔人最爱吃的,唤作烫茶,放了许多药材,别处没有,吃了能抵御些疾病,暖和身子。”看着有些拘束的众人,刘桃子再次说道:“吃吧,此处无言官。”路去病笑了笑,带头吃了起来,这茶是粘稠的,像是汤,里头加了好多东西,吃起来竟还是甜味的。“这边塞就是如此。”“冬春都是大风大雪,夏日时酷热,没有可以避暑的地方,到了秋,又是漫天黄沙。”“此处是全天下最苦寒的地方了。”刘桃子轻声说着,又看向了魏收等人,“诸公若是觉得害怕,现在辞官离开也是来得及。”“这次会议之后,便是要开始做事了,若是到做事的时候,再说辞官离开,那怕是不行。”听到刘桃子的话,魏收当即笑了起来,“吾等受辱之臣,戴罪之身,能得主公看重,留在身边委以重任,已是蒙受大恩,风雪又算什么呢?”有几个人脸色难看,卢思道看了看魏收,又看了看刘桃子,眼里满是担忧。这帮跟着刘桃子跑过来的大臣,许多都是犯了事被罢免的,属于是在邺城混不下去,想要跟着刘桃子来混。卢思道的文章诏令写的很好,可跟魏收这样文笔突出的文学大家不同,他的写法更简单,更干练.说起来,就是更会写庙堂文书。他先前因为泄露机密被罢免,行贿和士开又被高睿发现,在邺城实在混不下去,来跟刘桃子混。可他是真的没想到这里的环境能有这般的恶劣。他感觉自己要死在这里了.就在他准备要开口的时候,魏收忽然用肘子碰了碰他,卢思道强忍着没有说话。刘桃子静静的等待了片刻,没有人说话。他这才看向了那被不断拍打的门窗。“边塞一年四季都很恶劣,百姓不多,耕地贫瘠,三面都是敌人,没有什么好玩的,没有什么能享受的.”冷气源源不断的从各处钻进来,直往众人的怀里钻去。刘桃子又说道:“若是要享福的,那这里着实不是个好去处。”“可是,诸位心里,若是还有半点志向,想要做成大事,非此处不可。”“这里有许多事情可以做,百废待兴”炉火带着滚烫的热浪,将那阵阵的寒气遮挡在外头。刘桃子看向了祖珽,示意他可以吩咐了。祖珽起身,看向了周围的众人,他仰起头来,气势不凡,他缓缓开了口。“诸位,从这个月到明年的三月为止,我们只有一件事要做。”众人纷纷看向了他。开垦?御寒?招兵?不同的人心里有着不同的猜测。祖珽缓缓说道:“补齐诸吏。”众人一时惊愕,魏收等人当即拍着手,魏收点着头,脸色通红,“祖公说的对啊,事在人为,这做事的不就是这些官吏吗?不将他们补齐,哪里能做什么大事?”卢思道紧随其后,引经据典,开始为祖珽积极站队。田子礼,路去病,崔刚三人没有急着发表言语,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此刻,一位留着短胡的老者站起身来,老者骨架很大,眉宇间自带一股倔气,“祖长史,当下最重要的是要御寒。”“什么都比不上保护百姓重要,武川此番大的雪,各地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如今庙将军府最需要的事情就是要及时御寒,吩咐各地做好赈灾的准备,开始进行物资调度,提前往各地囤积过冬物资,以免道路受损而来不及”这小老头唤作元修伯。没错,正儿八经的拓跋后裔。不过,他这属于前朝宗室里的远亲,高洋拉宗室喂鱼都没他的份。小老头在年轻的时候就当了尚书郎,他做过许多官职,又外放到地方当过太守,刺史,在不同的位置上都很有成绩,后来在朝中担任度支尚书(户部尚书)。这位算是少有的那种朝臣,他很在乎底层百姓的情况,在担任度支尚书的期间,他日夜操劳,想尽办法减少百姓的负担算是个很不错的人。唯一的污点,就是跟祖珽的关系不错。元修伯刚刚说完,他的死党唐邕就起身来赞同他,唐邕实际上比元修伯要年轻许多,虽年轻,可资历极高,跟过高欢,跟高澄制定过政策,跟高洋出过兵,跟高演对付过大族这位为人刚烈正直,也有些‘亲民倾向’,他过去当官的时候,总是对世家豪族重拳出击,毫不留情,每次办案,都是能杀豪强全家就不放过一个.众人都偷偷看向了他们。包括路去病都是如此,这两位,都算是路去病长久以来的偶像了,魏收卢思道这样的跟祖珽前来谋取个富贵,他能理解。可这两位为什么也会跟着一同来边塞,他是一点都想不通。面对起身的二人,祖珽也不生气,他抚摸着胡须,点着头。“元公的思绪是对的,可就是犯了一个小错。”“此处不是庙堂,是卫将军府,各地的官员,更不是您从前所接触的地方官。”祖珽严肃的说道:“过去赈灾的事情总是得不到解决,这是有三个原因,第一是地方官员恶劣,生怕耽误前程,做事怠慢,遇事喜欢隐瞒。”“第二是庙堂的官员们糜烂,奉调度和赈灾的理由,中饱私囊。”“第三就是庙堂距离地方太远,来回需要时日,尤其是冬天,地方等待庙堂诏令而后去赈灾,往往来不及。”元修伯一愣,没有再去反驳。唐邕却深以为然,他点着头,“奸贼确实太多了。”祖珽换上了少有的严肃脸,他继续说道:“可如今卫将军府的情况不同,前往各地的刺史们,且不说才能,至少品性是不必多虑的,他们会全力赈灾,这是不必怀疑的,庙堂滥设郡,我们如今将郡缩减,所安排的太守,也是些可用之才,而各地的县令,很多都是小吏出身,立下许多功劳,证明了才能和品德才上来的。”“因此我对地方的情况很是放心,我不会对他们指手画脚,去教他们怎么去抵御雪灾。”“我们当下所要做的,就只是增加他们的实力,做好后勤的角色,让他们能够全力以赴就是了。”“故而,我说第一件事就该是补齐诸吏。”“元公可还觉得不妥?”祖珽再次开口问道。元修伯缓缓坐下来,“你说的对,不过,运输物资还是需要庙将军府来做吧?”“哈哈哈,元公不曾来过边塞,不知道这里的情况,边塞的雪灾不是今年才有的,每年都有,故而粮食物资也都是分开囤积,若是遇到情况,各地都能随时救济,地方官吏也都有足够的经验.”听着祖珽的解释,元修伯终于不说话了。祖珽再次看向了周围,确定没有人反对,这才说道;“当下的吏制,相当出色,没有任何更改的必要!”“我唯一想要修改的,就是关于散吏提拔的问题,地方散吏的政绩和提拔,也该受到官员们的重视,也该作为地方政绩的一部分!”“另外就是律学室,我认为律学室要扩建,要正规化。”“过去我们很急躁,需要尽快有人手来奔走,学室三十日就可以去参与考核,其余的都要在上任之后去学习掌握。”“三十日所教出的吏,还是不太够!”田子礼眉头一皱,还是没有出口打断,祖珽继续说道:“当下的局势不再是那么的紧缺,律学室的教学,我认为至少要六个月!”路去病此刻终于开了口,“祖长史的想法很好。”“不过,散吏大多是底层出身的人来担任,他们往往还要养家糊口,您要让他们六个月脱产读书,不现实。”“学室可以供他们吃喝,可他们的家庭呢?”“他们来当吏,是为了更快的去养家”祖珽哦了一声,赶忙坐下来,拿起了一旁的文书,翻看了起来,路去病本以为他要反驳自己,没想到,祖珽收起了那文书,点着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之前想的简单了,那你觉得该怎么提升散吏的能力呢?”路去病作为跟散吏们打交道最多的官员,此刻沉思了许久,“将散吏的考核正规化,对州,郡,县,乡等不同级别的散吏设立不同的考核,若是要统一考核,只怕不够现实,但是要督促地方,使其重视考核,不可敷衍,难度必须要合情合理.”祖珽轻轻抚摸着胡须,“倒也是个办法。”高劢坐在一旁,认真的记录着他们的对话。这是将军府的第一次会议,只有一个核心,吏。众人商谈拟定针对吏的培养,考核,提拔,处置,监察等方面的内容。刘桃子从头到尾都保持了沉默,只是听着的讲述。只能说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还有些收敛,随着路去病初次反驳成功,打开了局面,接下来的朝.府议就变得热闹了起来。大家越说越是激动,炉火的红光照耀在众人的身上,屋内热气腾腾,连魏收都脱掉了那大衣,站在祖珽的身边,训斥着对方。元修伯表现得最是积极,他跟祖珽的私交其实还不错,可在会议上,祖珽的每句话,他都要去反驳,去责难,去质问。“你说的倒是简单!地方官员若是不能再随意处置麾下的散吏,那吏聚集起来,官员的命令便成了白纸一张!”“官员不能在自家出任官职,可你勿要忘了,散吏是可以的,本地吏一联手,那不就是铁豪强了嘛?!”元修伯指着祖珽的鼻子,那手都几次差点要碰到祖珽的鼻尖。祖珽还是保持自己的观点,“总之,让官员能私自决定吏的提拔处置是不妥的,吏可以是县吏,却不能是县官的奴隶,要处置罢免,得先奏庙堂!”“胡说八道!你这么搞,奏表都到不了庙堂!”崔刚说道;“元公所担心的,我大概能想明白,那我们可以想办法解决,比如说,那些职权高的职吏,效仿官员,不许在自家担任。”元修伯瞪了崔刚一眼,“吏能办事,不就是因为对地方的熟悉嘛?要是将他们也调走,你想想庙堂每日要办理的文书调任会有多少!那还了得?”“那就乡归县,县归郡,让上级代办”“那不还是回到了之前的老问题嘛?地方能不能处置?”祖珽气的瞪圆了双眼。“老匹夫.你找茬是不是??”会议持续了两个多时辰,众人精疲力竭,高劢的手都要断了祖珽只好提议明日再继续。官员们一一行礼,告辞离开。祖珽抱着厚厚的文书,走出了门。狂风袭来,漫天的飞雪。祖珽正要走出官署,就看到一个身影挡在了门口。祖珽一愣,他认真去看,挡在门口的是元修伯,他背对着祖珽,挡在门口。祖珽笑了笑,神色略微尴尬,“元公.方才那争执,都是政务之争”元修伯缓缓转过身来,祖珽看到这家伙脸上有两道泪痕,此刻还在流淌,眼泪根本止不住。这不是将这个小老儿给骂哭了吧?祖珽清了清嗓子,正要安慰,元修伯忽然说道:“文襄皇帝之后,已经很久不曾不曾如此商谈大事了。”“没有争权夺利的,没有以权谋私的,没有党同伐异的大家都想做事,连魏收都是这样。”“祖珽.真的很好啊。”他说着说着,却哭的更加厉害了,虽没有抽泣,也没有哭出声来,可眼泪却止不住的流淌,几乎将整个衣领都要浸湿。祖珽轻轻一笑,“这些年里,元公是遭受了不少委屈吧。”他拉住了对方的手,缓缓说道:“无碍的”“过去了,都过去了。”这姿势,不像是安抚老友,却像是在哄孩子,元修伯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祖珽。“不过,孝徵我还是觉得你那官员不得私自处置麾下吏的想法是错误的。”“哈哈哈~~~”祖珽大笑,元修伯看了他一眼,随后,他也放声大笑。屋内,路去病还是有些晕乎乎的,气候骤然变冷,这厮仗着自己年轻,出行时穿着依旧单薄,谁知,只是出了一次门,就病成了这般模样。他坐在刘桃子的身边,即使生了病,也不耽误他的话痨。“桃子,你这府议比朝议还靠谱我过去参与过朝议,那时甚至还是孝昭皇帝在的时候,即使有明君,朝议都是乌烟瘴气,妖魔乱舞,我根本待不下去.”“我总觉得,在这最偏僻贫瘠的地方,我们这些被庙堂所不容的人,要干出一番大事来了.”“阿嚏!!”ps:很是很管用,回家后咳嗽减少了,嗓子也没那么疼了,就是整个人还是那种迷糊状态.飘飘的,这一章写了整整一天.唉,还是那句话,出门多穿衣,装逼遭雷劈啊.(本章完) 第260章 真阎王,活菩萨 肆州,五台城。风雪大作,整个城池都被笼罩在风雪之中,除却杂乱的雪,是看不到其他什么东西的。巷子里,有四个人正冒着风雪前进,裹得严严实实,嘴里骂骂咧咧。每到一个屋前,他们便要停下来,用力的叩打木门。那声音参杂在暴风雪之中,怎么也听不见。那几个人有些生气,两个人走上前,用武器来攻击木门,很快,木门就扛不住了,硬生生被破开。院落里满是积雪,他们又敲响了里屋的门。里屋的门缓缓被打开,几个人粗暴的闯了进去,将开门的男人推到了一旁。随后连忙关上门。狭窄且漆黑的里屋里,坐着几个人,男人穿着单薄,嘴唇青白,一旁的妇人躲在床上,怀里抱着三个孩子,身上裹了许多东西,在风中瑟瑟发抖。四个人审视着屋内的一切。“方才怎么不开院门?!”“上吏.风雪太大,没听到。”小吏挥了挥手,满脸的不悦。“好了,好了,这些且不说,该交赋了.”他从怀里掏出了文书,“牛长更户,妻牛杨氏,子女四人.”牛长更很是惊诧,“上吏,今年的口赋我都已交齐”“收的是明年的。”“除却明年的口赋,还有其他的过冬杂赋。”“风雪太大,阻塞了道路,现在要收清路赋,另外,有伐木赋,祀雪赋,今年娄太后逝世,举国同悲,要给天子缴纳献祭礼.你家四个孩子,口赋.嗯,你养了几只羊?”牛长更只是盯着那小吏猛看,不说话。“问你呢?”“一只都没有”“杀了?”“死了。”“我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就我们这几个人,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什么税,什么赋,我都交不起。”吏眉头一挑,“你什么意思?抗税?”他的目光绕过男人,看向了男人身后的妻儿。男人缓缓从身后掏出了一把生锈的柴刀,一言不发的看着面前四人。吏没有说话,看向了身后三人,“看看有什么能拿的。”这三人就开始在周围搜寻了起来,有什么就拿什么。男人护在家人面前,冷冰冰的看着他们。翻箱倒柜的搜寻了许久,只找到了些琐碎,粟,唯一值点钱的就是两张羊皮,这羊皮还不曾处理,味道难闻,可他们也没有嫌弃,直接打包带走。“这次就先饶过你,等风雪平息后,你要加倍奉还的,这里可都记着呢.如此大的风雪,我们尚且要出来做事,你一个大男人,躲在家里算什么?多出去做事,补贴家用,勿要这般懒惰!”吏训斥了几句,领着其余众人转身离开了。屋门被推开的那一刻,风雪猛地涌入,妇人颤抖了起来,好在男人及时关上了门。男人双眼通红,缓缓坐在了一旁,他能听到那些人在院落里翻动东西的声音。“走了吗?”妇人问道。男人缓缓点头,妇人这才缓缓从破烂的被褥里提出了一个小壶,里头是粮食。“唉要不跟老赵家借点?”男人只是板着脸,还是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屋门再次被敲响。牛长更猛地起身,浑身都颤抖了,“畜生,畜生”他再次掏出了柴刀,猛地拉开了门,作势就要砍。“老牛!是我!是我!!”来人赶忙高呼起来,牛长更及时收了刀。来人赶忙走进来,再次关上了门,面带歉意的向妇人点点头,随即看向了牛长更,这人穿的较为厚实,看得出,家境还不错。这位是牛长更新来的邻居,姓赵,名苦僧。前不久,因为晋阳周围战乱,许多人跑到了这里来,赵苦僧就是其中一个,他搬来之后,常常救济左右的邻居,段时日就得到了不小的名望,大家都很敬重他。赵苦僧长叹了一声,“那几个人刚走,我想他们肯定是先到你们家来了,就过来看看。”牛长更摇着头,眼里是说不出的压抑,“兄他们这是要逼死人.”“勿要着急.”赵苦僧压低了声音,将牛长更拉到了一旁,“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我们几个准备走了,你要不要跟着我们走?”牛长更有些惊愕,“去何处啊?”“莎泉。”“恒州。”牛长更满脸的困惑,“大兄是要去做亡人?我不明白”“你不懂,恒州那边跟这里不同,那边收亡人,也没有这么多的乱事,老李,老王,老吐奚他们这几家都要走,现在有三十余户,有上百人呢,你走不走?”牛长更目瞪口呆,“我还是不明白.”“那边是山魈将军的治下,不会为难人,你在这里有什么好留念的?除了这个破房子,你有什么?耕地?牲畜?还是有父母要养?”“那边会安置投奔的亡人,至少不会饿死你.”牛长更看向了自家的妻儿,“我倒是愿意跟大兄去那边,不过,我这家里人,不知能否走这么久的路啊.”“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我联系了几家,拿出了许多东西,能确保大家能平稳的到达,况且,这风雪也越来越小了.我就问你,走不走?”牛长更咬着牙,“走!!”风雪依旧没有平息。不过,也确实比前几天要小了许多。今年边塞的大风雪,对那些外来者来说,简直是不敢想象的,是极端的恶劣。可对当地人来说,这已经很不错了,他们年少的时候曾见过更可怕的,如今虽然也有大风雪,但是比过去真的好很多,许多老人都这么说,当初一场风雪能冻杀一个乡镇,如今至少不会那么可怕。在风雪之中,一行人急匆匆的在官道上前进。如此天气,外头很少有办差的吏,他们走官道也不怕被人发现。牛长更看着坐在驴车上的众人,在里头找到了自家的妻儿,心里逐渐平静,忽又有些惊惧。若是那边不像传闻里的那般美好,那可怎么办呢?赵苦僧走在队伍的中间,眯着双眼,打量着前后的众人,嘴唇微微抖动,不知在说着什么。一个后生忽出现在他的身边,那后生冷冷的说道:“速度太慢,现在还好,过几天,风雪停了,若是还没出州,可能会被发现,或许得丢弃一部分人.”赵苦僧瞪了他一眼,“费了这么大的劲,才凑出这么一众人来,要只是我们一群年轻力壮的前往恒州定居,那不是让人生疑吗?”“何以如此麻烦啊”“就是这么麻烦,你当恒朔的散吏是傻子吗?你看看我们这些人,哪个像是亡人?跟着他们一起去,那才像模像样,合情合理。”那后生脸色凝重,多少有些委屈。“还是过去好,也不会这么麻烦”“不许抱怨!”“唯。”如此走了三天,风雪终于是渐渐平息了,远处的村镇也依稀可见,好在没有吏前来拦着道路,走过了崎岖的山路,到了第六日,这一行人终于离开了自己的故乡,来到了全然陌生的地方。官道通往恒州,恒州与肆州的交界处,竟是那么的明显明显到任何人一眼就能发现自己来到了恒州。主要是因为,恒州的官道上有护路林。尽管那些树木此刻还比较小,也比较稀疏,但是跟肆州光秃秃的局面是完全不同的。走着走着,官道两旁猛地出现了护路林,延伸向了远方。这种变化极为的突然,令人错愕。牛长更此刻就是有些诧异,他看了看前头的树,又看了看身后。在官道的左侧,有一个占地颇大的院落。院墙高大,能看到里头许多建筑,有的升起了炊烟来,院墙大门是敞开的,门口的马槽里有几匹老马正在休息。有人发现了他们,下一刻,就有几个武士从府里走了出来,在一个吏的带领下,快步挡在了官道上,挡住了他们的路。看到这个熟悉的组合,牛长更,以及跟随前来的许多农民,都是心生惧意。一个吏带着几个士卒,这组合实在是太过经典。那吏来到他们的面前,一一打量着众人。“过所?”赵苦僧急忙走上前来,畏畏缩缩的说道:“这位上吏.吾等没有过所,也没有什么身份文书.我们是亡人.”“亡人??”吏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句,而后再次看向了那些人。赵苦僧支支吾吾的,牛长更站出身来,“这位上吏,我们都是肆州五台城的百姓,实在是活不下去,听闻你们这里招收亡人,故而前来投奔.”吏恍然大悟,他领着士卒们一一查看,确保这些人没有携带武器,又看到了驴车上的妇孺,跟他们也询问了些情况。“你们且先在这里等着”吏转身离开。牛长更看向一旁的赵苦僧,“大兄.是不是.”赵苦僧摇着头,“勿要惧怕。”很快,就有个更年长些的吏走了出来,方才那吏跟在他的身边,为他解释这里的情况。“要确定身份,那也不该让他们待在这外头,多冷啊,还有孩子和妇人.”“进去吧,车子驴子放在那一边,王生,你带着他们去放东西,刘生,你领着其余人先进院,给他们些热水和吃的。”“唯!!”牛长更等众人走进了院里,此处是一个官署,这样的官署,在肆州也是有的,通常是负责征收车马税,排查进出马车等等,官道的重要进出口都会设立。妇孺们被安排进了屋内休息。那吏再次询问他们的情况,问清楚了他们原先的住址,行业,身份等等。“这是你们的过所,拿着吧,稍后这位会带着你们前往对面的村镇,你们就暂且在那里居住吧。”吏只用了一个时辰,就给他们开出了过所,有人领着他们前往远处的村镇。众人心里多少都有些惧怕,跟着那位吏再次启程,到达了距离此处最近的一处村镇。早有一个老吏笑呵呵的等着他们。村镇颇小,可道路却很干净,路是被清扫过的,有村民好奇的开门,观察着这些陌生人。老吏走在那些人的前头,“老夫姓侯,你们就叫侯老丈便可,当下没那么多的屋子,你们先挤一挤.若是有力气,你们也可以自己建个屋子,不用担心,这里没有修筑赋,如果是想要去县城做些营生的,可以跟我要过所不要钱,但是不能丢失,不能送人”老吏将众人安排到了村镇的各个屋内。因为战乱的缘故,空下来的房屋还是有许多的。天色渐渐漆黑,赵苦僧坐在屋内,身边围绕了许多人,他们看起来都有些开心。“终于是进来了.有了过所,那我们就可以去学室考吏了吧?”赵苦僧摇着头,“勿要太着急,先等一等.现在不是过去,混进来着实不容易,不要忽视那些小细节,要稳当。”他很是严肃的说道:“这一年多的时日里,我们在恒,朔等地的同僚们,损失惨重,一个一个的失去了下落.很多地方都变得陌生,让我们寸步难行,此番将军重启点灯大计,吾等不能有失!”“定然要为将军办的大事,不能使刘桃子这般猖狂!!”其余众人分外激动,纷纷点头。忽有人跑进了屋内,“大兄,有人靠近!”众人迅速散去,有的逃离,有的躲藏起来。屋内静悄悄的。老吏轻轻敲了敲门。赵苦僧打开门,老吏笑着与他相见,随即跟着他走进了屋内,屋内其余几个人也起身拜见。老吏当即坐了下来,手里拿着一本文册。“叨扰,叨扰赵君?嗯,我看您没有子嗣?孤身一人?”“是啊.先前周人杀进来,我家里人全部都逃散了.”“唉。”老吏摇着头,“这年头啊.赵君,若是你不反对,那你的户籍就要落在安村了”“我不反对。”“嗯,好,明日啊,县吏就要来此处,正式给你们登记,我将你的事情上奏给县里了,会补发过冬物资,你家里就你一个人,会发冬衣一件,你身高是多少啊?”赵苦僧如实回答。老吏再次说道:“另外,还会给你发些过冬粮,不太多,但是多少也能吃上一些,你还能耕作吗?”“我还行。”“行,那我给你多申请些授田,您今年是?”“五十三。”“年过五十,多给你补发十亩,你这岁数,就不用参与开垦了,其余的开春前再说,你就安心在此处修养,另外,问你一句,您需要子嗣吗?”“啊??”“是这样的,县城里有许多孤儿,无父无母,是县衙出钱照看,你没有家人子嗣,若是想要个孩子,可以上书申请,能过继的.”赵苦僧茫然了片刻,摇着头,“往后再说吧。”老吏登记完成,方才看向了下一个年轻人,照样核实他的情况。“后生,我看你没有家室,身体还挺硬朗的,若是你愿意啊,可以前往学室,先学文,而后去做吏,我看你长的也聪慧学室要收费,不过我可以借给你,等你做事后还清就可以吃喝之类的,学室会提供。”老吏说了许多,方才长叹了一声,“肆州那边的情况,我也得知了,已经上奏给了县城,可能卫将军府会过问这件事,你们也是不容易,长途跋涉.这年头就是这样,大家都不容易,不过,勿要着急,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今年战乱,税都给免了,还送来了些耕牛,保证明年咱大家人人都有耕牛可以用。”“免了??边塞贫苦,哪里来的这么多的东西?”“平摊出来的,平摊一次,就够我们许多人吃的.不必担心。”“往后会越来越好的,对了,明日悲院会来几个医师,若是身体不适的,可以去看看,悲院看病是不要钱的”老吏说了许多,拿着那文书,告别了众人,笑吟吟的离开了此处。屋内依旧是一片寂静。赵苦僧欲言又止,他看向了周围的那些人,他们此刻也是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我都先休息吧。”夜色愈发的漆黑,屋内死寂。次日,众人出了门,前往那老吏的家门口,赵苦僧刚刚到达,就看到牛长更穿着厚衣裳,手里抱着几个不同大小的布匹,激动的浑身哆嗦。“真发冬衣啊还允许我们砍柴呢!不收赋!”“大兄,你看我这衣裳多好啊。”牛长更不断摸索着自己的衣裳,那衣裳并不新,也不算太厚,明显就是从某人身上扒下来的,可牛长更却喜欢极了。“今早还送来了些粟,说是借取的,秋收时偿还.我活了三十来年,头次见到官府给借粮的.”“来对了,真来对了.山魈将军当真是菩萨,活菩萨啊”牛长更的话变得比以前都要多,絮絮叨叨,自说自话。赵苦僧也拿到了自己的衣裳,穿上身上,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浑身上下都犹如被针扎,那衣裳似乎是在不断的收缩收紧,弄得赵苦僧痛苦不堪。“赵君?新衣还舒适吗?”“啊舒适.”“舒适。”ps:好了许多,明日开始恢复双更。(本章完) 第261章 一梦回先秦 天统元年(564),二月。幽州,渔阳郡,望海台。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大船缓缓靠近。码头上的士卒大叫了起来,有人快步走上高台,举起了令旗。码头停靠着许多大船。外侧是许多的建筑群,人来人往,有商贾们聚集,着实喧闹。有民夫推着车,载着满满当当的货物,来回的走动着。大船缓缓停靠在了岸边,有水手们大叫了起来,有士卒举起木台阶,两旁以木板形成了一个简陋的过道。就看到两位文士带头走出了大船,两人穿的都颇为厚实,身后有甲士跟随,大步走下了船,两旁的士卒们赶忙行礼拜见。有官员领着许多人前来拜见,官员步伐匆匆,迅速来到了两人的面前,行礼拜见。“王公。”“厙狄公。”到来的两人,正是王晞与厙狄显安。两人看起来都不是很精神,毕竟刚刚经历了许久的航行,尤其是显安,整个人看起来都格外的落魄,胡须杂乱,打了结,跟过去那模样完全不同。王晞看着面前的官员,刚准备开口,却又愣住了。面前这个官员,身材高大,神采奕奕,相貌英俊,看起来便不是寻常人,王晞总觉得这个人看着格外的眼熟。“你是.”“在下乃是卫将军府度支属丞,特意前来迎接二公。”王晞狐疑的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官员抬起头来,轻笑了起来,“是见过。”“王公,我唤作崔瞻,曾担任黄门,跟随在杨公左右.”“哦!!我想起来了!杨愔的亲信!”王晞恍然大悟,可随即又有些尴尬。他笑了笑,“许久不见,崔君还好吗?”崔瞻平静的说道:“多亏了二公的福,尚且无恙。”王晞听到这么一句,气氛更加尴尬,显安开口问道:“崔君怎么会在边塞呢?”崔瞻说道:“当初杨公被谋杀之后,我就被除官,免为白身,我便回了老家,正好卫将军在边塞准备大治天下,他麾下的崔司马写信劝我前往,我便过去了,卫将军不以我卑鄙,提拔重用,如今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来报答卫将军的恩情。”王晞跟显安都没有说话。看着气氛有些紧张,崔瞻笑着说道:“二公勿要怪罪,我这人最是不善言语,请二公与我来吧。”他请两人上了马车,从官道上经过。两旁那人来人往的繁华景象逐渐打破了先前的尴尬气氛。“此处竟如此繁华?”“这里是当下北地最大的海码头了,每隔四十多天,都会有一队商船从南边赶来,寻常的小商船也不断绝,都是来北地这边做贸易的。”“北地新建,有许多优惠,粮船布船等等是免车船税的,市税也是按着利润收取,各地统一”显安摇着头,“推行太难。”崔瞻点点头,“是啊,您看,那些就是推行太难的结果。”崔瞻拉开帘,指了指远处。显安看向了远处,看到那里树立了许多旗杆,旗杆上是一颗颗的人头,观望着过路的众人。显安也不害怕,他笑着抚摸胡须,“果然啊,这治理天下,还是要利刀快马才好,只是坐在官署里,左右找不出一把利刃来,夸夸其谈,是治理不好的。”显安似是另有所指。王晞轻笑了起来。崔瞻却像是完全没听出来,他继续说道:“这些商品靠岸之后,就要送到丘水码头,换上水船,一路到燕都,从那里再分别送往各地。”“这些大船商队,是庙堂的某位大臣做主,组织了诸多勋贵,官员,大户所形成的,你不知道这些人有多厉害,他们甚至能说服太后家族来参与这生意,这几个月里,各类的粮食布帛那是源源不断的往这里运,他们还主动在我们这里开采各类矿场。”崔瞻摇着头,“不愧是有利刃快马的人,这挣钱的路子就是不简单啊,北地的战马,皮毛,草药,铜铁,拉到南边一卖,换取天大利润,再用那些利润来北边继续换战马铜铁.他们甚至都没有成本,所需要的就只是快马和利刃,富的流油啊。”“彭城王和赵郡王都压不住他们,彭城王先前派人彻查,派去的人一个都没活着回来。”崔瞻缓缓看向了显安,“您说呢?”“要我说啊,最擅长做这种事情的,还是当属崔君这般大族出身的,他们最是擅长把握商机了,勋贵皆是一群莽撞人,哪里能做主这样的大事?顶多就是被人推上去,觉得自己挣了许多,实际上,还是君这般出身的人,拿走的最多啊,彭城王身边大多都是这般出身的人,哪里还能彻查清楚?”两人再次对视,都没有说话。崔瞻率先放弃了对视,他缓缓看向了远处,“我们该上船了,过丘水,往燕。”崔瞻前来这里,并非只是为了特意迎接两人,他是来接收货物的,当他们来到丘水码头的时候,这里的船只早已开始动身,一艘艘大船航行在水面上,载着满满当当的物资,前赴后继,两旁还有许多小船,打出各种各样的旗帜来,显安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商贾。他们再次上了艘船,前往燕都。水路比陆路还是要快出了许多,运输能力也更加强悍,若是要通过马车来运输这些东西,时日又长需要的马车又多。三人站在船头,看着前头那数不清数量的船只,王晞和显安一时间都有些无言。显安忽问道:“卫将军这算是与南人私通吗?”崔瞻点头,“算,我们将重要的战略物资卖给那些商贾,大多数人都是卖去南国。”显安没想到对方的回答如此干脆,竟都不知该怎么接话。王晞终于不再沉默,他开口说道:“卫将军也是没有办法,光靠着杀那些大户,顶多能撑过冬天的,若要安置许多百姓,要接纳亡人,要开垦耕地,挖矿,都需要粮食,大量的粮食.有些时候,为了能做成大事,只能做些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当初我们辅佐孝昭皇帝的时候,也是如此。”“我是挺敬佩杨公的。”崔瞻没有说话。显安沉默了片刻,感慨道:“杨公还在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他不在了之后,才得知他的重要。”“当初他治理庙堂的时候,各地虽然糜烂,可庙堂尚且还能运转,明面上不是这般的烂模样,有恶人,可也有许多不错的地方官,良牧,良县令,比比皆是,庙堂里贤才也不少.”“等他逝世之后,士人们就都蜷缩了起来,似是彻底死了心。”他无奈的说道:“当下的庙堂,便是最好的验证,我观庙堂上下,虽还有贤明的,可那些人竟都是宗室,再也找不出当初杨公时那么多的外姓重臣良臣了”崔瞻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其实,孝昭皇帝还在的时候,大齐也有过好转的趋势,在各地开屯,解决粮荒,又提拔了许多人主要还是,太上皇登基之后,着实令人.不知所措。”“太上皇辜负了孝昭皇帝!”显安的脸色在听到太上皇的时候就变得冷峻,他说道:“当初孝昭皇帝身边有许多心腹,又有外将支持,完全可以强行使太子上位,只是不愿意再引发血案,这才让太上皇继承大位,可他上位之后,做了什么呢?”“早知如此,当初我便是死,也要说服高归彦来拥立太子!”说起高演和杨愔的问题来,崔瞻跟王晞显安两人会有些剑拔弩张。可一旦说起高湛来,这三人的观点就开始出奇的一致了。“他重用一个卖臀的小人,那小人所提拔的,他都要去用,高阿那肱这样的蠢材废物都能得到提拔,反而是真正有才能的,他是一个都看不上!!”“是啊,敌人大将杀了过来,他最先想的是要如何利用敌人的将军来杀掉自己的将军!!”“在晋阳的时候,看到远处的敌人,他的想法竟然是要跑!跑??”“别说是孝昭皇帝了,就是济南王在那里,他都不会跑!!”“丢下城池跑路,让自家的将军死战,自己趁机逃走,这也是君王能做出来的事情吗?!”三人当即有了共同话题,对着太上皇就是一顿抨击,完全不在意这样的行为是不是不合乎礼。话说开了,彼此之间的隔阂也就少了许多,收起了先前的不愉快,几个人便有许多能说的话。三人下了船只。早有士卒守在这里,有人开始搬运物资,崔瞻还要负责记录等等,暂时就无法陪伴两人,他让人带着两人暂且在燕都城内休息。王晞和显安坐在马车上,看着两旁的风光。平坦的官道两旁,连绵不绝的皆是耕地。耕地上的百姓们格外的忙碌,有人在深耕,有人在除草。这么一看,远处密密麻麻的,皆是农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还有孩童在田埂边跑动。王晞走了至少一个时辰,两旁的耕地和农夫就没有断过,一直都有,几乎成为了固定的风景线。王晞的眼睛越来越大,嘴巴也是如此,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远处。“幽州哪里来的这么多农民??”像那邺城,成安等清都之地,也算是人口重镇,一个城动不动就是十余万人,论郡能达到百余万,已经是很厉害了,这边一个州能不能到百万那都不好说,可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农民呢??负责带他们往燕都的是一个年轻小吏,做的板正,口音较为古怪。他严肃的回答道:“两位公,幽州向来人多。”“幽州人多?”王晞一愣,随即点点头,“在边塞之中,也算是人多,可跟中原比,终归是少数,这么这么多的农户?就是方才,便有近万人了吧??此处人口多少??”小吏回答道:“我只是负责为崔公跑腿记事,对当地的情况,并不知情。”王晞哦了一声,“你是崔氏出身?”“不是,我是金河人。”“那怎么跟崔瞻?”“上公有所不知,崔公是在将军府当差,将军府的吏是直接派发的,不是自己征召。”王晞很是诧异,“那你的俸禄?”“是将军府给。”王晞看看向了一旁的显安,显安同样惊愕,“那你原先是在哪里当差?”“属下出身卑贱,家父曾为人奴,饥寒交迫,将军收服金河,救了我阿爷跟大兄,我一个兄弟去参了军,我去了学室,后来考进了北朔郡任吏,做了些事,被举荐,进了将军府,如今就跟着崔属丞做事。”王晞没有再询问,只是继续看向了两旁的耕地。显安缓缓开口说道:“亡人和隐人。”“天下各地都有很多亡人,那些大户人家,更是有着数不清的隐人,卫将军应该是将他们都给安置了下来,又将耕地授发下去,才变成了如此局面。”王晞忽然间很是心酸。“大齐的土地最是肥沃,人力也是最是充足。”在开国之初,北齐在人口上吊打其余二国,粮产等方面更是不用多说可越是往后,北齐的优势就越来越低,相反,伪周的人口却开始不断的增加国力上的差距越来越小。大齐的人口减少,还不是因为死的太多,就是跑了或者被藏起来了,这导致,北齐的人口在很长时日里都是一个秘密,根本查不清楚,官方都是沿用前朝时的人口数据,用这个数据征收税赋,堪称荒诞,直到后来伪周攻破伪齐,强行彻查,这才解开了这个谜团。显安没有在意王晞此刻的悲伤,他继续说道:“另外,中原虽然有许多百姓,但是他们本身没有耕地,开春播种都没有管辖,全靠个人,你方才注意到了吗?每过百余步,就能看到有吏站在一旁,手持文书若是我没有猜错,这些都是乡野负责农桑事的田吏,中原那边早就是虚设了.这边却能真正任用。”“将军府组织大量的农民,在官府的资助下进行开垦,合理的利用耕牛,耕地,粮种.”显安看向了王晞,“叔郎,你有没有觉得,北地有些不太一样?”这不是废话吗??王晞正要开口,忽又意识到对方话里有话,他认真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中原太过懒散,官府完全不作为,所做的就只是强取豪夺,任由耕地荒芜,任由百姓死伤.这里的官府太过作为了,甚至比文襄皇帝时,比前朝时都要作为,吏补充的太实了,太完善了.有点像是古代”听着显安的话,王晞再次狐疑的看向了外头。这一次,他终于知道那种违和感是从哪里来的了。方方正正的耕地,被规划的一板一眼,每隔几百步就能看到一个田吏,严肃的站在那里,穿着朴素,脸色肃穆,远处的百姓们也是规规矩矩的,全身的投入到劳作之中,格外的忙碌,除却半大的小孩,没有一个人是闲着的.道路边聚集了一群青壮,手持长棍,列队往回走,似是刚刚完成了操练。官道每过一里,就有驿吏领着驿卒在路边巡视。他又看向坐在面前的那个小吏,这家伙穿着黑衣,笔挺的坐在那里,一脸的古板跟严谨。王晞猛地反应过来,他幽幽的看着对方。“你们就差将头冠梳到一侧去了.”这小吏显然没有听懂对方的意思,没有回答。显安此刻却笑了起来,“你看懂了吧?”王晞点点头,“你不说我都没反应过来,着实啊”王晞指着远处那些手持棍棒的年轻后生,问道:“后生,那些民夫都是要按时参与操练,其中健壮者要被挑选出来,担任军士,其余人平日里自保,若是遇到大战事,就要被抽调出来担任民夫,跟随作战,是不是?”小吏重重点头,“是这样的。”“您是怎么知道的?”“呵,我读过些书我还知道你们这里的军户有爵位呢!”“并没有爵位”“哦?你们这里的军士建功立业,他家里人是不是能得到各种优待?砍人越多,授予的耕地越多?”“是。”“这你们将军这是立下大志向,要攻取长安啊”马车终于是来到了燕都城的城门口。燕都不在燕州,却是在幽州。而幽州甚至都不在卫将军的都督范围里,可这里却听从卫将军府的命令。城门口的吏查看了他们的过所,一一核实,方才允许他们进城。进了城,他们便直奔向了官署。前来迎接他们的,是幽州长史,此人姓卢,叫卢明之,乃是前幽州治中路景融的儿子。卢明之跟王晞等人禀告了姓名,而后说起幽州的事情来。当下的幽州刺史,乃是新上任的宗室贤王,兰陵王,高长恭。他是自发的上书皇帝,请求往北部边塞为刺史,庙堂就安排他到幽州担任刺史,治理边塞大事。作为宗室,他可以跳出资历的限制,毕竟他过去也当过肆州刺史,故而没有任何的不妥,直接上任。可此刻,兰陵王并没有前来与他们相见。当王晞问起刺史在何处的时候。卢明之急忙回答道:“刺史领着人往北部修建长城去了”“哦”(本章完) 第262章 兰陵王入阵曲 军都山长城。军旗猎猎作响。士卒们站在长城上,手持弓弩,战列整齐,肃穆的望着外头。长城连绵不绝,此起彼伏,围绕山脉外组成了一道水泄不通的屏障。三位大将军此刻站在城墙上,眺望着远处。暴显穿着厚厚的甲胄,即使年迈,可在众人之中,却是气质最为突出,那大胡须配上方方正正的脸,很有杨忠一般的气质,一般人都不敢正视,众人只敢往他身后站。而在他的身后,则是跟着两位将军,一个是姚雄,一个正是兰陵王高长恭。军都山长城是三州交界地,燕,幽,安都在此交集。暴显是作为燕州老大而来的,高长恭则是作为幽州老大。尽管有着王爵加成,宗室出身,高长恭却还是不敢在暴老将军面前托大。这位跟着神武皇帝上马砍人的时候,高长恭还不曾出生呢。暴显一言不发,只是平静的看着远处,姚雄等了许久,方才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将军,要不要我去探探底?”暴显没有理会这厮,他看向了兰陵王,笑着问道:“大王意下如何?”姚雄瞥向了高长恭,闷闷的低下头来。高长恭戴着面具,看不出此刻的心情来,他眺望着远处,在远处,隐约能看到许多突厥人的牙帐,骑兵往返的动静极大,带着滚滚尘土,一时间都难以判断对方的人数。“老将军,这是冲着我来的。”暴显哈哈大笑。刚刚来到了二月,突厥人就开始在边境大屯兵,前来汇聚的骑士们越来越多,驻扎在了营州和北恒的交界处。暴显当即领着姚雄离开了燕州,来到了军都城,同时命令兰陵王迅速领兵前来此处。高长恭并没有托大,在得知命令之后,即刻前来汇合。暴显指着远处的大营,缓缓说道:“他们最初想要攻打营州,可是他们害怕坐镇在安州的皮景和,皮景和过去负责跟这些外人联络,多次当着他们的面表演自己骑射的本事,皮景和打仗差了些,但是论武艺,那是能跟卫将军一较高低,塞外人都知道他的名声,不敢侵犯营州,怕被皮景和袭击。”“北恒也是同样的情况。”暴显指了指一旁的姚雄,“这厮虽然不堪,但是先前面对突厥人,格外的勇猛,几次主动出击,突厥那边都唤他叫‘长手将军’,对他有些忌惮”“但是今年塞外风雪太大,上一年抢的东西又被卫将军强行拦截,他们太缺粮了。”“此处是三州交界,防守最是薄弱,长城失修,破坏严重,而且,幽州刺史还是你,一个年轻后生,没什么名气.所以,这里才是他们的主攻地点。”“你们看,他们在这里修建营寨,这说明什么?”“雄!我问你呢!”“额说明他们做好了久攻的准备?”“呵,你见过久攻不下的突厥人吗?!这分明就是要运输粮草到这里,战马和骑士吃的都精贵,战马能直接放到草原上吃草吗?要大军讨伐,所需要的粮,铁,匠人,不都得先运输过来吗?”“这是想要大举入侵,规模可能在十万人以上,而且跟上次不同,这次是要真正开战了。”“懂了吗?”姚雄点点头,颇有些委屈。高长恭听了他的话,缓缓看向了远处,“诸将之中,我确实是最力弱的。”暴显看了眼远处的军队,摇摇头,“你不弱你带来的军队,士气高亢,冲锋而来,阵型始终如一你很不错,你只是没有征战的机会而已。”“这次,机会来了,怎么样,要不要让看轻了你的人付出些代价?”高长恭握紧了拳头。在前来边塞之前,他迟疑了很久很久。高长恭是个温和的人,可心里也有自己的傲气。作为一个年轻人,他还做不到直接去投奔刘桃子,去给自己曾经提拔起来的下属当鹰犬。这并非是看不起刘桃子,只是,他心里始终会有些不是滋味。因为母亲的出身很低,从小到大,他并不是很被看得起,兄弟几个里头,他是最晚封王的,明明年纪不是最小的在弟弟封王的时候,他甚至只是个县公,连郡公都不是。还是高演上位,才给他册封了王。当初第一次遭遇刘桃子的时候,他很喜欢对方,很欣赏对方,这些年里,刘桃子一次次的建功立业,干的事情越来越大,而他自己,却还是老样子,兜兜转转。此番,他上奏庙堂,来到了幽州,这里不算是刘桃子的都督范围,他不算是刘桃子的大臣,可因为两人的私交因为地方的距离,他又能很好的跟刘桃子配合。他想要在这里做出一番事来,就算投奔过去的下属,至少也得拿出些令人信服的东西来,能如暴老将军这般,被平等的对待,而不是作为下属。暴显看不出他的表情,却能看到他那紧握着的拳头,微微发抖的身体。“如何?”“杀。”“哈哈哈~~”暴显大笑,他很喜欢这位年轻的宗室,勇武,仁善,谦逊,宽厚,在大多宗室身上所找不到的优点都出现在这么一个人的身上,从里到外的漂亮,就不像是这个时代所能出现的人。暴显挥了挥手,示意姚雄这货走上前来,姚雄蹑手蹑脚的走过来,暴显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燕州的边兵就交给你了,敢放一个突厥人进来,我就先斩后奏!”“知道了”“老夫此番领兵,从北恒出击,去攻打突厥人的西营,他们如今迟迟没有进攻,就是警惕老夫,在等着我们先出手,老夫只要一出手,他们就会从此处进攻我已年迈,也打不了多少年了,往后还是要靠你们这些人,我去创造一个机会,你们关门打狗,能不能打死就看你们的本事了。”姚雄赶忙问道:“老将军,您不留下来统帅大军吗?”“事情都让我做了,你干什么去?回家放牛吗?”“何况,此处是幽州的防区,不归我管,就让你们自己来吧。”高长恭又问道:“将军,那我们两个人,该如何配合?”暴显的态度又变得温和了些,“这就要看你们自己了,若是觉得联合起来未必能打,那就各打各的,战事不是一定要亲密无间,有些时候,就看什么样的战术最适合自己”姚雄问道:“老将军,那我可以分兵单独出击?”暴显瞪了他一眼,“多去翻看老夫丢给你的兵法!!想单独出去送头,不必那么麻烦,从这里往下跳就可以了!”他转身就走,只留下了姚雄跟高长恭,两人对视了一眼。姚雄忍不住抱怨道;“大王,虽说您是贵胄出身,可暴老头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些.这样的人也能算是名将吗?”高长恭轻笑了起来,“常英勿要抱怨,我看暴老将军对你还是颇为看重的。”“看重?一天恨不得骂我百次,各种刁难,莫名其妙的就开始问我问题,回答不出来就要罚我俸禄,跟着他我真是倒了血霉.我当初在律学室的时候,都没被刁难到这种地步,给了本兵法,每天都要问策,还要跟我玩握槊,你不知道,这老头玩棋那是真的厉害,我一次都没赢过他”姚雄说着说着,便有些委屈。“他的身边,不是鲜卑人就是汉人.只我是契胡,不能合群,他才这般对我。”“常英,既如此,何不大战一场.突厥人的物资,就在那边,大量的囤积。”高长恭忽指着远处,“足够十余万人出征的物资,那该有多丰盛.若是抢不回来,便是烧了,也能让他们弱上四成。”姚雄眼前一亮,“袭击?”“可方才老将军说让我们等他先动手,而后再.”“他也说了,幽州不是他的防区,让我们来打。”“突厥人多以骑兵前来,来去自如,即便我们先让他们进了军都山,而后袭击,最多也不过能留下万余人,其余人还是能跑回原野去,一望无际,根本拦不住。”“倒不如我们先动手,若是能摧毁他们的临时大营,烧毁他们的物资,而后再开始严防,这比杀了他们万余人都要成功他们想要大举入侵,就是因为缺物资,这不是雪上加霜吗?”姚雄激动的搓着手,“大王的想法倒是很好,不过,能成吗?”“他们这大营都至少有四五万的骑兵啊,我们能凑出多少人来?”“你麾下有多少人?”“我麾下最精锐的骑士,有六百多人。”“我这里有五百人。”“够吗?”“够了。”“杀?”“杀!”军都山外,突厥大营。帐内极大,侍卫们手持火把,一手持刀,站在大帐的周围。火光照亮了整个帐内。阿史那摄图坐在上位,手里握着酒盏,若有所思的看着左右。在他的左右位上,坐着来自各地的各部大小首领。他大口将酒水吃了下去,缓缓说道:“诸位,可汗大帐的粮食不够用了,今年的风雪,我们的牲畜冻死了很多,此番大汗将大任交给我,就是要攻破幽州,要凑齐足够的粮草。”“不只是粮草,还有人,读过书的,会打铁的,会做木具的,都要生擒。”“连着两次被齐人击破,周人都开始轻视我们了,先前那周人战死,使者还来责问我们,这次,就让周人见识见识,什么叫草原霸主”首领们欢呼了起来,纷纷举起酒盏。摄图又说道:“不过,齐国有很多勇猛的将军,朔州的刘桃子,燕州的暴显,安州的皮景和,都不能轻视此番攻打幽州,更要担心这些人,要速战速决,趁着他们前来之后,就及时的返回。”“周人的情报说,镇守幽州的是个娃娃,是过去皇帝的亲戚,没有什么军功,周人做别的事情不成,但是他们的消息向来准确。”“故而,我们先攻打他们的治所,先破他们的治所,而后再劫掠周边城池,最后迅速离开具体安排是这样的。”“部混,攻进军都之后,你领你的部众前往”“咚!咚!咚!咚!!”剧烈的战鼓声从外头响起,摄图猛地跳起身来,丢下了手里的酒盏,“出了什么事?!”很快,就有武士匆忙的冲进了帐内,“可汗!!敌袭!!”众人大惊。摄图赶忙下令,“护住粮草辎重!!为我披甲!!”将领们从大帐内冲出来,就看到前营的方向火光冲天,喊杀声阵阵,战鼓声伴随着喊杀声,朝着这边不断的穿透。此处营地极大,因为要囤积很多的军队和物资,几乎就等同于在这里修建了一座城池,从前营到后营,全速纵马都需要半个时辰。而这营帐也着实修建的很结实,摄图以草原的习惯,在各地也做足了防御准备,没有轻视敌人。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能看到那火光以惊人的速度在往前蔓延。摄图气急败坏,“迅速回去,安抚各自部众!!让射雕卫聚集!!跟着我往前营!!”与此同时,在突厥前营,高长恭手持马槊,冲锋在前,马槊在他手里挥舞着,迎面冲来的敌人一个个的倒下,重骑直接摧毁了面前的栅栏,横冲直撞,他们没有绕路,选择了最简单的道路,一路往前,有什么就摧毁什么,姚雄跟在老远的位置上,都有些跟不上高长恭的冲锋。高长恭戴着可怕的面具,整个人勇武的不太像话!!!“噗嗤~~”姚雄看到他高高抡起马槊,挥出去,竟是连人带马,将迎面冲来的突厥军官给拍飞,他似乎很愤怒,一切怒火都在此刻宣泄,一改平日里那温和谦逊的模样,嘶吼着,犹如一个真正鲜卑,疯癫且狂暴。看着主将的勇猛模样,骑士们也是士气高亢,纷纷高呼着,不断冲锋。姚雄被甩开了许多,嘶吼着追赶。夜色之下,火把摇曳,高长恭的面具在火光之下显得尤为恐怖,浑身早已被鲜血染红,胯下的战马已经更换了两次,手里的武器都不知更换了多少次,他像是不会感觉到疲倦,那双手似是也不会麻木,一路砍瓜切菜,横冲直撞,一个又一个栅栏被他推倒,一个又一个营帐被碾为平地。面对齐人一轮强过一轮的冲锋,驻守在前营的突厥军队直接崩溃,他们四散而逃,引起了极大的震动。他们喊叫着从各地逃离,却是让整个大营各地都充满了叫嚷声,听起来,似乎自己早已被团团包围。摄图还没来到前营,敌人却已经杀到了他的跟前。混乱之中,他根本无法看出对方的数量,只看到漫山遍野的都是人,火把被打掉,各地都燃烧着火焰。这一刻,摄图整个人都冷了。就像是被忽然丢进了冰窖之中。方才所吃下的烈酒,此刻荡然无存,他浑身冰冷,一时间都有些僵硬。从他的中营往周围看,已经不是原先那只有前营有火光的局面了,如今,四周都蔓延着冲天的火光,火势不断的往前冲锋.即便是将敌人击退,这营帐也护不住,物资也护不住.摄图缓缓拔出了刀,想起临行前大汗的交代,他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他将刀对准了远处的敌人,当下唯一的活命办法,就是杀死对方的主将。“杀!!!”摄图怒吼着,随即,他领着自己最为精锐的射雕卫,冲向了敌人。整个营地都在颤抖,尖叫声伴随着火焰在各地燃烧,在烈火之中,两行人正式见面。高长恭领着骑士们,从火焰之中杀出,马槊高高举起。摄图怒吼着,以长矛刺向了面前的敌人。“嘭~~~”两人交手的那一刻,武器碰撞,两人的武器同时脱手,各自从马背上摔落。摄图爬起身来,颤抖着捡起长矛,再次看向敌人。而另一骑飞奔而来。姚雄高高举起了刀。刀在火光之下反射出了迷人的光芒,摄图的瞳孔不断的放大。整个时间似乎都定格在了这一刻。刀身劈砍而过,血珠飞溅。下一刻,姚雄闪身而过,他高高举起了左手。在他的左手之上,正是摄图的人头。“杀!!!”无头的尸体站立在前方,忽然,重重倒下。居庸关。暴显正在内屋休息,吃着茶,翻看手里的文书。下一刻,斥候急匆匆的冲了进来。斥候脸色通红,浑身哆嗦,“老将军!!捷报!!”暴显一愣,当即皱起眉头来,“姚雄那厮主动出击了??”“是兰陵王和姚将军一同出击,两天之前,他们趁夜袭击突厥人大帐,斩杀了东可汗阿史那摄图,摧毁其大帐,击破其大军,斩获两万四千余人,所获粮草牲畜物资无数.”“啊??”暴显瞪圆了双眼,“击破了??怎么做到的??捷报呢?!”“这这里!”暴显接过了对方送来的捷报,认真查看了起来。“一千人??”“一千人打四万??”“打赢了?”“怎么赢的?”“来人啊!!备马!!”ps:三年,突厥寇齐幽州,众十余万,入长城,大掠而还。——《资治通鉴》芒山之败,长恭为中军,率五百骑再入周军,遂至金墉之下,被围甚急,城上人弗识,长恭免胄示之面,乃下弩手救之,于是大捷,武士共歌谣之,为《兰陵王入阵曲》是也。——《北齐书·兰陵王传》(本章完) 第263章 神迹!!祥瑞!! 军都山长城。寒冬虽过,新春却还不曾降临,草原也并非是绿油油的,草地稀疏,四处都是泥泞包裹着杂草。冷风袭来,天边呈现出了红色的晚霞。冷峻的城墙围绕着矮山,城墙上的瓦砖破裂,巨大的缝隙和伤口赤裸裸的呈现在外。城楼大门敞开,上头站着许多甲士,手持弓弩,来回的巡视。甲士们围绕在城门两侧。俘虏们低着头,有的被捆绑起来,有的只是被拿走了武器和甲胄,他们低着头,满脸绝望的走进了城门。这队伍极长,一眼望不到头。在俘虏们之后,还有许多东西,战马,牛,羊,还有一车又一车的粮食。这些粮食都是精粮,平日里是要喂给战马的,战马跟寻常马匹不同,不能只喂杂草,有些时候,战马所吃的可能比骑士吃的更好.东西已经运了三天,还不曾运完。在不远处的高坡之上,高长恭看着最后一批被运进来的俘虏,终于摘下了那面具,露出了笑容。晚霞之下,纵马耸立的将军,面带笑容,身上的甲胄上血迹斑斑,有许多的创口,配合上那俊美到无瑕的脸,犹如一幅画卷。身边的姚雄呆呆的看着他,人都看傻了。也不只是姚雄,就是那些小军官,还有侍卫骑士们,此刻也都是目瞪口呆。“关张之勇,潘安之貌”有人感慨道。姚雄也做出了自己的评价,“又猛又他妈的好看。”高长恭看向姚雄,神色认真,“多谢姚将军。”“啊大王不必如此,称我表字就是,何必如此?”“我冲杀太快,若非姚将军坐镇,收拢阵型,怕是我自己先被冲散了。”姚雄此刻也挠了挠头,“哈哈,无碍,说起来,我也抢了大王的首功”“那人也非常人,姚将军助我拿下此人,怎么能用‘抢’字呢?”姚雄更加开心了,哈哈大笑。“我觉得大王比暴老头厉害多了!!”就在此刻,远处出现了一行骑士,朝着这里迅速飞奔而来,打出大旗来,看到那大旗,姚雄便缩了缩身体,“问罪的来了”暴显领着百余骑匆匆来到了此处,马不停蹄的一路来到了高长恭等人的面前。老爷子的脸色铁青,眼神凌厉,刚来,就看向了姚雄的方向。高长恭急忙领众人下马,拜见了暴显。暴显打量着面前的几个人,沉默了片刻,“大王果真是勇猛啊.”“以少击众,斩获如此之多,从天保四年到如今,还不曾有过如此大胜。”“只是不知伤亡如何?”“骑士有二百七十三人阵亡,有三百余人受伤,随骑有九百三十五人阵亡,有两千余人受伤。”暴显点点头,“还好.”“老将军,我没有听从您的将令,私自出兵,这并非是轻视老将军,只是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实在无法留住敌人,故而选择更简单的办法,先行出击.”暴显缓缓看向了远处,那边的黑烟到现在都没有平息,还能看到冲天而起的黑柱。“简单.”暴显点点头,“我先前便说了,最适合你们自己的打法便是最好的打法,大王若是觉得这样的办法是最简单好用的,那便是最好用的。”“只是,大王为何不继续出击呢?”“啊?还要出击吗?”“东部可汗被杀,突厥大汗还不曾赶来,东部各地部落松散,没有统率,现在是趁机拔掉他们各部落的最好时机。”高长恭反应过来,“唯!!”“姚雄留下。”“啊?”姚雄错愕的看着暴显,满脸的不可置信,“为何啊?”“你还说呢!我可是听人说了,兰陵王为主将破阵斩将,都已经将对方主将挑落下马,你才上去斩首,你这厮怎么能夺人首功呢?!”姚雄脸色通红,“我”高长恭急忙解释道:“老将军,并非是如此,当时情况危急,哪里顾得上这些.我们是同时摔落下马,若不是姚常英,尚且不知结果.”暴显点点头,“这厮向来如此,大王不见怪就好。”姚雄欲言又止,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兰陵王率领诸骑兵飞奔而去,满脸的沮丧。“你的功劳不少了,让人家也去拿点回来,勿要贪心。”“你且跟我回去。”暴显招了招手,姚雄垂头丧气的跟在了他的身后。暴显这才不悦的说道:“为主将的人,岂能如此冲动?如此鲁莽?我都说了你多少次?”“这次当真是怪不得我,那兰陵王看起来和和气气的模样,可他打起仗来,比我要暴躁太多了!!”“你是没看到他,我追都追不上,根本不管自己的阵型,也不顾敌人的方位,硬着头皮就是冲,抓谁打谁,没有兵法,没有顾虑,别说是突厥人了,就是我遇到这样的人,我都得懵!”“他打仗的时候很像他那些亲戚,是要命的打法,他这么一冲,我都成了后将,一直都在收拢骑士们,生怕被冲散,还要在两侧为他护阵,就怕他死在前头”姚雄当即抱怨了起来。暴显却又训斥道:“没有你答应,他能去冲阵吗?”“可我们赢了啊.赢了为何还要被训斥?”“你是主将,驻守边塞,一州近百万的百姓都在你的庇护之下,战争不是用来炫耀自己勇武的,也不是用来比拼高低的,是用来保国安民的。”“你战胜了还好,若是战败了呢?敌人长驱直入,整个幽州都要被敌人劫掠,十余万人的骑兵啊,只怕是寸草不生,遍地废墟.”“若是副将,先锋,倒也算了,可主将考虑战胜之前得先考虑兵败才好。”听着暴显的话,姚雄愈发的暴躁,他终于忍耐不住,勒马停下。“这番话,方才怎么不对兰陵王说呢?”暴显同样勒马,转头看向了满脸愤怒的姚雄,姚雄问道:“兰陵王同样是幽州主将,这后头也是幽州,是他的防区,你为何不对他说这些?却总是盯着我骂呢?”暴显笑了笑,一点都不在意姚雄的愤怒,“因为他是诸侯王啊,你是什么人?”“我是姚雄!!”“他是诸侯王,大齐都是他的,便是失败了,也有人护着他,没有人敢为难他,哪怕丢了幽州,也能回邺城继续当自己的诸侯王,你呢?”“没有他的出身,没有他的天赋,不想着提升自己,拿到些军功就开始洋洋得意?还想拿自己跟他比较?”姚雄双眼泛红,“你只是轻视我而已!”“不只是他,军中有许多将,汉人,鲜卑人,怎么不听你去训斥他们?!”暴显哦了一声,“轻视你?”“那你倒是想办法来让我看重你啊。”“你有什么让我看重的?!”看着愤怒的姚雄,暴显又笑着说道:“这样吧,你做好准备,我晚上与你复盘此番战役,若是你能说服我一次,凭你自己来抵挡我的十万大军,我就看重你这么一次.”“好!”姚雄怒气冲冲的纵马飞奔离开。军官看着远去的姚雄,偷偷看向了暴显,“老将军.这姚将军毕竟是卫将军的心腹,您.”暴显眯着双眼,低声说道:“很多年之前老夫与他一般年纪,在那时,左右的将领们都是出身边地的鲜卑和契胡也没什么人理会我。”“越是如此,就越是要付出更多,让人不敢看不起自己才成。”武川。马车摇摇晃晃,前后的骑士们耷拉着脑袋,即便是他们,赶了这么久的路,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了。两旁的村镇格外的密集。许多村镇几乎都是连在了一起,熙熙攘攘,大片大片的耕地之上,满是辛勤耕作的农夫。前些时日所种下的护路林,此刻生长的颇为高大,算不上参天大树,却是绿意盎然,两旁的绿树之中藏着村庄,炊烟缓缓往上。偶尔看到牧童驱赶着羊群从另一旁路过,站在树林之中,好奇的观望着过路的马车。远处的几条小渠就从道路边划过,水位很低,幼童光着腿在小渠里来回的跑动。崔瞻通过车窗看向两旁,嘴角咧起,那笑容根本藏不住。王晞和显安瞪圆了双眼,此刻是无比的惊惧。这是给我们带哪里来了?这还是武川吗??他们两人都多次来过边塞,说起边塞,印象深刻的就是那荒凉且稀疏的草地,土丘边的破败城池,在城墙外搭建帐篷来苟活的民夫,灰色的土路,累累尸骨,成群结队的分不清是狼还是狗的畜生。幽州和燕州让他们大开眼界,可边塞的情况是直接将他们给吓傻了。他们明明在乾明元年才跟着高演来过这里。而在那时,边塞还是他们印象里的边塞,灰白,荒凉。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那绿油油的草地,成群结队的树木,藏在其中的村庄,牧民,孩童,水渠这些跟边塞违和的东西,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看着他们那惊愕的目光,崔瞻忍不住发笑。“二位勿要惊讶。”“我家将军刚刚到来的时候,派人在四处平坦寺庙,使许多佃户脱离,又使僧人脱俗,许多佛塔都被迫停止了修建。”“那时,有一个很有名气的大僧,临死前诅咒兄长:说边塞白灾定然不断,冻杀山魈妖魔。”“说来也奇怪啊,从那一年开始,边塞的大雪越来越大,可持续时日却越来越短哈哈哈,这大雪下的大可不是什么坏事啊,今年就降了半个月的大雪,虽然大,可耕地却因此变得肥沃起来,尤其是雪化之后,各地都能修建水渠了!!”“从永丰到怀荒,天气竟开始迅速回暖,原先荒芜稀疏的草地,如今都变得这般犹如仙境!”“只能说,天命在此啊!!!”崔瞻说起来,都变得有些激动。他向来是个沉稳之人,可即便是他这般性格的人,此刻都变得狂热起来,那嘴角就一直都无法合的上。主要是,这几年里,边塞所发生的事情堪称是玄学大事件。从魏晋那会开始,边塞的白灾就开始变得频繁且严重,其实,冬天下大雪不是什么坏事,无论是牧民还是农民都知道这一点,只是若是下雪的时日太久,一连下几个月,那就容易灭城,边塞人称其为‘白灾’。可当刘桃子来到边塞,开始操持诸事之后,过往那能连着下四个月的大雪,奇迹般的开始减弱。乾明元年下了三个月,到河清元年下了一个半月,而到河清二年,时下时不下,尽管还是大雪,却从白灾忽变成了庇护耕地牧场的瑞雪.干涸又荒凉的边塞,气候明显回暖,原先那稀疏的荒凉土地,竟被抹上了绿色,水流也开始变得充足,变得湿润。这种趋势还在不断的加强。底层百姓尚且不说,就是崔瞻这样的士大夫,在意识到这个情况的时候,都是哆嗦到说不出话来。真有天助邪???显安听着对方的解释,浑身僵硬了许久,方才缓缓说道:“北地大多回暖.”崔瞻摇着头,激动的说道:“事情就出现在这里!”“公有所不知啊,这白灾几乎是以长城为界,长城之外,竟是白灾,长城之内,却是这般模样,您说这是不是天命?!”显安瞪圆了双眼,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王晞同样如此。做大事者有祥瑞傍身,可这所谓的祥瑞,两人其实见识了不少,当初给孝昭皇帝造势的时候,各种祥瑞齐出,可真正是怎么样的,他们心里最清楚。可如今这祥瑞,想造都造不出来啊!!见了鬼!!过去一直都很苦寒,刘桃子一来,这里就开始好转,偏偏塞外不属于他的地方还是过去的老样子.这他妈的算什么??两人默默无言,就这么跟着崔瞻走向了武川城。武川此刻正在扩建,能看到两侧的城墙都已经被拆卸,此刻正在扩建,密密麻麻的民夫,都在卖力的做事。看着这些筑城民夫的数量,当真是越来越像了。当他们一行人来到了城门口的时候,早有一人笑吟吟的等候着他们。那人正是祖珽。几个人走下马车来,祖珽并非是个见外的人,热情的与他们相见。祖珽虽名声不佳,可毕竟是大族出身,资历又老,跟许多老臣都是认识的,王晞跟显安也没有多少轻视。崔瞻却忍不住问道:“祖公,今年的祥瑞更明显了??”崔瞻是在大雪停止之前就离开了武川的,祖珽看着他,笑着点点头。祖珽心里多少也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边塞大寒有数百年,越来越冷,很多郡县戍镇都成了空地,到如今,也到了该反弹的时候,至于那长城内外的区别,此刻的长城是前朝的遗留物,当初就是以地方的气候环境来决定位置进行修建的.不过,这件事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都是属于天命所在,那祖珽也就不卖弄。更何况,天命本来就在此处。“王公,厙狄公,主公此刻并不在城内,否则定然会亲自前来迎接,他对二位很是重视,特令我来迎接二位.”祖珽带着两人往里头走。城内那对称的建筑格外冷峻,道路形成了井字状,沿路上的行人步伐匆匆,脸色坚毅,不苟言笑。王晞这下却不奇怪了。很合理。他们来到了官署内,官署同样也在扩建,祖珽让崔瞻去找路去病汇报情况,自己则是带着他们往别院里休息。算是摆了个粗浅的宴席来款待他们。显安看着面前丰盛的饭菜,笑着说道:“好在卫将军没有禁止官员们设宴.”祖珽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认真的说道:“乱世当以重法。”他坐在上位,神色严肃,那张脸上再也看不到平日里的谄媚之色,整个人的气质也没有半点的猥琐和小人模样。他像是柄出鞘的利刃。他凝视着面前的两个人,目光炯炯。“中原各地,治理懒散,令不下乡,使得民不聊生,如今的边塞,无论是律法还是诸多规矩,可能确实要森严许多,跟中原完全不同,百姓驱使频繁,多是疲惫,可至少,在如此情况下,许多人都能活下来。”“这些时日里,已有许多名士与我谈过这件事,他们都以过去举例,说使天下宽松,让百姓们安心,不频繁的动用徭役,使民修养安息,方才是治世之道.说的头头是道。”“若是天下刚刚统一,不必他们开口,我自己就会上奏,而后挂上丞相的名义,待在家里吃酒,不打仗,不修筑,就让百姓们随心所欲的去生活,等着民力恢复。”祖珽说着说着,猛地挥了下衣袖,话锋一转,肃穆的说道:“可如今的情况,却并非是那般。”“天灾,人祸,周,陈,突厥,庙堂里还有些蠢物地方上吏治混乱,豪强横行,勋贵无视律法,士卒毫无军纪,农民没有耕地,商贾不敢过市,匠人拿不到酬劳,母亲不敢生育,父亲不敢先死。”“自古以来,整个天下都不曾祸乱到这种地步。”“我以史为鉴,自以为,若想要匡扶社稷与水火,唯有效仿古代的制度。”“耕与战。”“法与典。”“二位以为如何?”ps:第六世纪末至第十世纪初,是隋唐(公元589一907年)统一时代,中国气候在第七世纪的中期变得和暖,公元650、669和678年的冬季,国都长安无雪无冰。———《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迁的初步研究》竺可桢(本章完) 第264章 又疯了一个? 王晞缓缓低下头来。“祖公所言有些道理。”至少在士大夫这里,秦法是暴虐的,耕与战的体系是有大问题的,以官府来强行控制百姓的衣食住行,一切付诸于重法,将百姓们的一年四季都安排的满满当当,没有任何休息的时日,驱使百姓到极点,迟早会引发大乱,导致社稷不存。而汉初那种所推行的宽松社会,则是士大夫们公认的优秀体制。但是此刻,王晞却也无法反驳对方的言论。疲民总比杀民要好。在一切都失控,官府的治理名存实亡,律法无人遵守的混乱时期,重法也是一个抉择,官府接手诸事,通过完善和出色的吏制度来让整个国家机器运转起来。显安看着欲言又止的王晞,主动说道:“自古以来,便不曾有过完美无瑕的法令。”“有利有弊,这是正常的。”“不同时期,所运用的制自然也不同。”“边塞不同于中原,用重法也没什么好说的。”祖珽眼前一亮,敬了显安一盏,“还是厙狄公见识非凡啊,不瞒您说,当下将军府之中,依旧是有许多人都反对我的想法,觉得不能让百姓太过疲惫,觉得不能事事都由庙堂做主这些都是读经典读傻了的,记住了其弊端,就大声的叫嚷起来,生怕他人不知道这些,丝毫不考虑当下的情况。”“厙狄公能看出其中的道理,便已经超过将军府中的许多贤才啦!”显安轻轻摇头,“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不可比较。”祖珽这才说道:“太上皇登基之后,二位都被贬出了邺城,领一小州,此番能来武川,定然也是想要一展才学,能做些事来,我倒是觉得两位不必太着急,当下能做事的地方实在太多,二位可以多看看,看看地方,也看看自己,决定好自己想做什么,再去做事。”两人深以为然。两人对卫将军治下的诸多州郡依旧是充满了疑惑,此刻终于碰到个能解决困惑的人,自然是不愿意放过。“当下卫将军麾下到底有多少人口?”“为何我看边塞各地都是农夫.”祖珽笑了起来,他扶着胡须,“具体的数量,两位都去问将军或田子礼,我不负责这件事,我也不知道。”“不过,应当是有不少。”“说起来,一方面是大量躲进深山老林之中的亡人和被大族藏匿的隐户被找出来,重新安置。”“另外一方面,就是各地源源不断逃进来的百姓。”祖珽笑着说道:“过去边塞是徭役之地,大齐各地的百姓都被派往这里来充徭役,成分混杂。”“将军到来之后,给予这些民夫许多恩赐,后来又允许官府给想要回家探亲的民夫开过所,允许民夫们用书信跟家里人联络。”“这些人或者他们的书信,传递到各地去,都是在宣扬卫将军的仁德.而大齐各地的官员嗯,又不是很好,光是今年的冬天,朔州就接收了超出四万人的亡民。”“说起来,还有奚人从部族逃离,前来投奔的。”祖珽微微仰起头来,“皆是仁政之功也。”王晞实在无法将自己这一路所见到的与仁政联系起来,吏治严苛,律法酷烈,百姓们不是被驱赶着耕作就是去修筑城池和长城,各地都频繁的爆发战事,这叫仁政??显安却感慨道:“能有个住所,不被随意杀害,不会饿死,仁政也。”王晞长叹了一声,彻底不敢说话了。显安又问道:“到来之前,我曾听到有人议论,他们说卫将军有不轨之心,除却自己都督之州,就连显州,肆州,幽,营州等都听他的号令.”祖珽眯起了双眼,“那您以为呢?”“卫将军国之将才,岂会有这样的想法,定是误传,只是.我到幽州的时候,发现那里大多都是卫将军麾下的官吏。”祖珽哈哈大笑。“幽州刺史高长恭,乃是我家主公的挚友,坐镇显肆的斛律羡,乃是我家主公的长辈,至于营州,您或许不知道,营州刺史病重,无法治理大事,许多事情都是长史等人代为治理的.”显安没有再询问,赶忙跳过了这个危险的话题,询问别的事情。三人聊了许久,祖珽方才起身,要将两人安排到一处府邸。走进了府内,两人再次拜谢对方,祖珽正要离开,忽又停下来,几步走到了王晞的身边。“王君,您莫不是丢了玉佩?”“啊??”王晞急忙搜寻,果然,他随身携带的玉佩找不见了。祖珽笑呵呵的将玉佩丢给了他,“方才在地上捡到的,还以为是别人的,原来真的是你的,拿着吧,下次可勿要弄丢了。”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此处。王晞惊愕的看着他,又看向了一旁的显安。显安则是令人将大门关上,拉着王晞走进了书房内。坐在书房内,王晞方才反应过来,“什么捡到.分明就是他偷的!!”“叔朗.”显安打断了他,平静的问道:“你觉得如何?”“卫将军是不是有反心?”王晞也沉默了下来,不知如何回答。他沉思了片刻,缓缓说道:“手握重兵,麾下人才济济,又强行插手周边州郡,甚至派人跟伪陈商贸更别说他私设制,安排官员其实,卫将军早就是谋反了,孝昭皇帝还在的时候,他是朝臣,可太上皇一登基,他便成了一方诸侯,从太上皇上位之后,就已经是庙堂所不能治的状况了。”“太上皇为什么要用小人的手法来对付他?不就是因为用正当的手段已经无法处置了他吗?”“你不该问他是不是有反心,你该问他什么时候会举反旗称帝。”显安的脸色格外的纠结,“先帝对我们有大恩啊况且,高王乃是我的舅父.”显安是标准的勋贵大臣,他父亲正是鼎鼎有名的章武王厙狄干,母亲乃是高欢的亲妹妹王晞此刻却说道:“天下的局势,已经不是我们所能改变的了。”“过去我们跟随孝昭皇帝,得罪了许多人,而那些人,此刻就围绕在两位大王的身边,坐镇邺城.你倒是无碍,你有人护着,不过,就是有人护着,你还能再做出什么事情来吗?也不过是碌碌无为,一事无成而已。”“况且,这边塞的祥瑞,你也亲眼看到了”“天降祥瑞.白灾化为瑞雪这是人力能阻挡的嘛?”“先帝对我们着实有恩德,若是我们跟随在卫将军身边,或许到时候能多照看些他的子嗣,不使其为人所害,你觉得呢?”一路上略显得沉默的王晞却是做好了跟着刘桃子做大事的准备,而对各地情况极为惊叹的显安,到头来却又显的迟疑。王晞看着这位老友,忽开口问道:“都已经到了此处,除却跟随,你还有别的什么选择嘛?”显安苦笑了起来,“当初是我劝说你过来,此刻又是我先迟疑.虚伪不过如此了。”“真诚也好,虚伪也罢,大丈夫立于世,总得做些事来,方才不负此身。”“天下分离,征战已有多年,白灾化祥,莫不是到了该一统太平的时候嘛?”“好。”“等卫将军回来,我们便一同拜见,请求他收留!”“不过,他方才似是没说卫将军在何处?”肆州,原平城。城外的山林郁郁葱葱。刘桃子骑着青狮,站在路口,眺望着远处,身边跟着数十骑,燕黑靼手持弓弩,没有丝毫的放松戒备。山口处有卫将军治下的关卡,关卡的将士们此刻格外的紧张。他们大概也没想到卫将军会忽然出现在此处,他们站的笔直,站在各个高低位置上,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远处缓缓出现了一行商队。多是驴车,拉着满满当当的货物,正在缓缓前进。车辆极多,还有驮马,浩浩荡荡,规模足有千余人。刘桃子脸色凝重,盯着那些商贾们猛看,这些驾车,牵马的商贾们,大多年轻,各个身材魁梧,孔武有力,一言不发的拉着车,戒备的盯着左右他们发现在前头拦路的刘桃子等人,终于是开始降低速度。片刻之后,就有一匹骏马从商贾之中冲了出去,左右都有人护着,他们就这么一路冲到了刘桃子面前,燕黑靼当即拉弓,刘桃子看向他,轻轻摇头,他方才将弓放低。来到刘桃子面前,前后的骑士当即让开了道路。露出了被簇拥的人。张虔威。张虔威一身商贾的打扮,满脸的不悦,有些嫌弃的看着刘桃子,“还不拜见?!”燕黑靼大怒,再次举弓,拉起箭矢,似是下一刻就射穿面前这个无礼的商贾。张虔威大惊,赶忙握住缰绳,险些摔落。刘桃子轻声说道:“拜见舅父。”燕黑靼一愣,怒气缓缓消散,弓弩缓缓放低.张虔威却是气的咬牙切齿,“我千辛万苦的给你送东西,你这小子我非”他想放几句狠话,但是看着面前这比黑熊都要高大强壮的小崽子,却是说不出来,只能暂时作罢。他不好气的挥了挥手,“先让商队过去吧,先进了朔州再说。”“唯。”刘桃子让左右去将商队接进朔州,自己则是留在张虔威的身边。“我母亲没有来吗?”张虔威骑着马,放低了声音,“邺城内出了些事情.不知为何,皇帝就盯上了你阿爷,整日将他叫过去,陪在自己左右,各种赏赐,无法轻易抽身离开。”“你阿母让我告诉你,勿要担心他们的情况,她说宫里可能会出现大事,她会帮你阿爷做事,让你只管做自己的事情。”刘桃子点点头,看着从面前经过的马车。“我还以为他们会派个人过来,没想到是舅父亲自前来。”“我不带路,他们没办法来到这里。”“这是最后一批了,再也没有了。”“舅父是朝臣,怎么能来这边塞?”“怎么,你怀疑我是韦孝宽的贼儿军吗??”“并无此意,只是好奇。”张虔威从衣袖里掏出一块令牌,给刘桃子看了一眼,刘桃子看到上头的字,‘娄’。这一刻,他就知道答案了,没有再询问。张虔威并没有急着离开,商队过了关卡,正式来到了朔州境内。燕黑靼对此格外的好奇,他看着那些停下来休息的商队,这些年里,前来朔恒的商队有很多,有些走水路,有些走陆路。没办法,边塞什么都缺,若是没有这些商贾,连过冬都是大问题。将军跟庙堂里的一些贪官勋贵大族合作,变卖边塞的东西来换取所需,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可这还是将军头次来主动迎接商贾的。而且那人甚至还是将军的舅父.将军的亲舅父都来跟将军做生意吗??燕黑靼趁着众人都在忙碌的时候,低声问道:“将军,这商队是”“这是我母亲给我的礼物。”燕黑靼恍然大悟,原来是老夫人送来的。难怪将军要亲自迎接啊。他再次看着那些货物,满满当当的,不由的笑了起来,老夫人对主公还是挺好的。刘桃子当即下令道:“列阵!!!”燕黑靼正准备领人列阵,下一刻,他看到那些马夫和脚夫们猛地跳起身来,迅速在马车之前列阵,他们依次排开,在燕黑靼都不曾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一字长阵,各个站的笔直,目不斜视,即便他们两手空空,身上没有甲胄,燕黑靼都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那种压迫感。燕黑靼忽然想起来,前不久,似乎就有一支几百人的军队来过朔州,他们也是如此模样。刘桃子看向了燕黑靼,“领着他们往南营进行休整。”“我在那里准备好了甲胄和军械。”“主公.他们是.”“我母亲送来的,勇士营。”燕黑靼戴着面具,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他明显的惊愕了一下,或许他也没明白,谁家母亲给儿子送礼能送勇士营燕黑靼迅速去组织这些人准备前往校场休整。张虔威只是盯着这些人看,“这次共计有九百二十八人。”“那彭城王也不愚钝,上次是我用自己的职权,说派遣勇士营补边防,这才能送到你这里来,这次本来也想用同样的办法,可彭城王却派人来彻查,险些将我给抓起来.”“所以,我就想了其他的办法,我找了胡长仁,告诉他,勇士营都是刘桃枝的人,对你不忠诚,可以裁剪掉其中一些,换上你自己的人。”“他答应了,裁下来的这些精锐,我就伪装成马夫,行贿娄睿,以前来边塞做生意的名义,将他们带到这里来。”“不过,勇士营的情况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往后只怕是不能再这样了。”张虔威长叹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劳烦舅父了,多谢。”“哦?原来也会说人话啊.”刘桃子没有说话。张虔威却继续说道:“自从你离开之后,邺城的情况便开始不对。”“前几日,高睿也疯了。”“嗯?”刘桃子猛地看向了他,眼神有些困惑。张虔威摇着头,“也不知为何,他忽然开始对勋贵们发难,独孤永业的弟弟霸占耕地,被他关押进牢狱里,厍狄洛霸占民女,也被他抓起来处置他还派遣了大量的官员,去各地民间搜访,观察官吏的风评,连着罢免更换了许多地方大官.这情况一如当初的杨相,勋贵们格外不安,请高浟来处置公道,高浟却一心在春种事上,况且也说不动高睿.”“两个月里,被他抓获,罢免的人超出了七十多人,杀了十二个。”“人心惶惶,上下不安。”“二王治朝,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全靠威望和他人的支持.高睿这个举动,简直就是在找死。”“不过,他比当初的杨相要强了许多,他让平原王分出军队来,驻守在临漳外大营,手里有兵马,勋贵们虽然悲愤,暂时还不敢直接动手”刘桃子微微仰起头来,注视着远方,不知在想着什么。张虔威看向他,“若是他继续这么做,一定会引发极大的祸乱,我觉得,你可以写信给他,稍微劝劝他,实在不行,便是恐吓也要让他安稳些不能再任由这厮发疯了。”刘桃子轻轻摇头。“他没有发疯。”“他在做他很早就想去做的事情。”ps:恐为太后所杀,旦欲入朝,妻子咸谏止之。睿曰:“自古忠臣,皆不顾身命,社稷事重,吾当以死效之,岂容令一妇人倾危宗庙?且和士开何物竖子,如此纵横,吾宁死事先皇,不忍见朝廷颠沛!”至殿门,又有人曰:愿殿下勿入,虑有危变。睿曰:吾上不负天,死亦无恨。——《北齐书·高睿传》(本章完) 第265章 谁敢杀我?! 邺城,高睿府。武士纵马飞奔至府门,跳下马来,当即有甲士前来牵马,另外一人领着他往府里走。进了大门,两旁各站着十余人,这些人面前竖起大盾,遮盖了他们的大半身体,他们手持弓弩,对准了门口。武士便知道他们是自己人,可看到这架势,还是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进了第二个门,依旧是熟悉的场景,两侧还是由弓弩手来把守,远处修建了一个高台,有武士站在那里,手持火把,随时能点燃烽火。武士走向了长廊,长廊的两侧,皆是手持长矛的鲜卑武士。武士们凶狠的打量着周围,做好了随时作战的准备。武士就这么一路走到了里院,接受了盘查和搜身,确定没有携带武器,这才被放进了内屋之中。原先奢华的丞相府,此刻变得光秃秃的,格外萧瑟。院落里的大树被砍倒了,那些遮蔽视线的诸多亭子也被摧毁,看起来一片狼藉。武士走到了内屋门前。他咽了咽口水,赶忙行礼大拜,高声念出自己的名字。“进来吧。”沉稳有力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武士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内更是杂乱,许多文书就那么随意的被丢弃在地上,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高睿坐在正对面,他比从前似是要消瘦了许多。脸颊凹陷,眼眶略青,只是,他那气势依旧是没有什么变化,坐在那里,状若龙虎,整个人都舒展开来,很有威仪。“大王!”高睿抬起头来,眼神如炬。“说。”“边塞大捷,突厥人号十万余众,聚集幽燕边外,妄图劫掠,幽州刺史兰陵王高长恭与燕州司马昭勇将军姚雄出兵击之,斩突厥东汗摄图,斩获两万余,所获牛羊马匹十余万,粮草旌旗无数.”“啊?”高睿先是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急忙起身,主动接过了对方奉上的战报,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哈哈哈哈~~~”“好!”“太好了!”“兰陵王,真不愧是神武之孙!”“我过去怎么没发现,他竟有这般本事,天不亡我大齐啊!!段韶,斛律光,刘桃子之后,还有一个高长恭!!”“天不亡我大齐.”高睿捧着战报的手都在哆嗦着,反反复复的摸索着,声音都在发颤。“过去有五虎,如今有四杰!”“人头和旌旗何时送来邺城?!”高睿赶忙问道。武士面露难色,不敢言语。“怎么了?”“他们已送往了武川.”高睿并没有发怒,他只是笑了笑,“你挑几个人,一起去给刘桃子下令,让他将战利品挑选一二,派人送往邺城来庆功。”“唯!!”武士又问道:“大王,倘若卫将军.”“无碍,你去告诉刘桃子:许多勇士拿来弥补些战利品也足够了,让他尽快派人送过来。”“唯!!”武士转身离开,走出了内屋,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这些时日里,赵郡王性情大变,为人也越来越暴躁,就是这些跟随了他许多年的老人们,也不敢随意说话,时刻警惕,生怕遭了殃。他还是更怀念从前的大王,在过去,大王待人总是慈祥和蔼,深得人心.武士离去了。高睿随后也走出了内屋,阳光略显得有些刺眼。高睿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他叫了几声,即刻有侍卫跑过来。“备车!”很快,门外的士卒便开始了异动,有士卒源源不断的从府内冲出来,开始沿路戒备,驱赶众人,腾出道路。过去高睿出行都很是低调,但是这些时日里,却不得不高调,他得罪了太多人,其中许多都是握有军队的狠人,而勋贵的特色,往往都是先做了再说,不怎么考虑后果。在三天之前,就有人试图闯进他的府邸。这就是为何他的府邸会变得那般森严,犹如军营一般,而外出也变成了一件凶险的事情,他的侍卫属官吏们都得格外警惕。武士们大声驱赶着沿路的行人。行人不敢反驳,低着头从大道上离开,一头钻进了一旁的小巷里。男人从小巷偷偷看着远处那些士卒们不断的冲出府邸,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丢向了身后墙的对面,那里似是有什么人,接住了那东西。高睿很快就上了街,坐在马车内,朝着皇宫的方向奔驰而去。左右都是甲士守护,前后有骑士开道。便是在马车内,也有心腹跟随。高睿略微后仰,神色都舒缓了不少,“总算是有一件喜事了若是这次能重创宇文护,那就更好了。”他忽看向坐在对面的心腹,“你觉得刘桃子能击败宇文护吗?”那军官一愣,也不知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卫将军善战,定然能胜。”“杨忠,尉迟迥,权景宣,达奚武.他们不擅战吗?”“这”“我倒是觉得,事情的成败都要看宇文护这个人.若是他坐镇后方,信任麾下的将军们,让他们担任统帅,全权由他们以二十万人进攻,刘桃子便是再神勇,只怕也抵挡不住。”“可若是宇文护要亲自上阵,统帅大军,那只怕他是要将大军送在战场上了。”军官点点头,“大王所言极是”高睿忽低声说道:“能赢的,大齐怎会败给西胡?”军官更加不敢说话了。外头忽传出嘈杂声,军官大惊,即刻起身,挡在高睿面前。很快,有士卒来到了马车边,“大王,前路的吴家食肆似是出了命案,有吏差在拿人,是不是要绕开?”“命案?”高睿问道。军官急忙说道:“大王,可能是故意要引您过去,我看,暂时绕路,往后再过问这件事.”“停车。”“唉”军官叹息,却还是护着高睿下了车,在诸多甲士的簇拥下,高睿快步走向了现场。吴家食肆在此处有些名气,主要是因为这户人家原先是从南边来的,来这里也有两代人了,做的饭菜大多是南国饭菜,许多人好奇,常常来这里吃,便有了些名气。此刻,原本平静的食肆内鸡飞狗跳。隐隐能嗅到血液的腥臭味。店里的几个人分别倒在地上,还保持着往外跑的姿势。在诸多吏和卒之中,有几个人护着一个年轻的小郎,那人穿着奢华,整个人精雕细琢,画着装扮,恰恰是高睿最最最痛恨的那类人。他是吃醉了,此刻面对诸多吏,也丝毫不怕,大声训斥。高睿领着甲士们出现在此处,诸吏赶忙前来拜见。“大王!”“出了什么事?”小吏沉默了下,不知该怎么说,高睿冷冷的说道:“最好说实话”“大王,我们接到报案,说是这位元郎君在食肆内吃了酒,想要对小厮无礼,被拒后杀人.还有几个跟着他一同来的,此刻跑掉了,就剩下这些人护着他继续抵抗。”“店内五个人,全部都死了”“姓元?”高睿缓缓看向了远处那人,推开了面前的几个吏,走到了他的面前。“人是不是你杀的?”元郎君审视着高睿,忽咧嘴笑了起来,“我认得你。”“你不是赵郡王高睿吗?”“我问你,人是不是你杀的?”郎君摇摇晃晃,挥了挥手,“不是我,我麾下的几个侍卫手快了而已,要问罪,就抓他们去问罪吧。”高睿看向了那几个人,他眯起了双眼,“宿卫?”这几个侍卫此刻有些慌张,看到高睿,更加惧怕,为首者正要靠近,就被甲士用弓弩指着。侍卫无奈,只好压低了声音。“大王.这位元郎君.他是,他是胡太后的亲戚。”听到这句话,周围几个吏是不由得颤抖了一下,赶忙低头,只当是什么都没听到。高睿的脸色俨然是更加难看了。“为何杀人?”侍卫这次无言以对,他们只是说道:“大王,愿意到太后面前对质。”“绑起来。”高睿当即下令,几个侍卫不敢说话,满脸的苦涩,一旁的军官则是急忙上前,拉住高睿,“大王.太后的事情,还是要多谨慎。”“能有宿卫来贴身保护,那与太后的关系定然不是”高睿的眼神愈发的冰冷。军官不敢再说,他示意甲士们去捆绑这几个人,元郎君被两个甲士抓起来,满脸的错愕,他抬起头来,愤怒的看着高睿。“伱可知我是什么人?!”“这些开食肆的,他们是贼人,我奉太后的命令来彻查贼人,你岂敢对我无礼?!”看着面前这嚣张跋扈的后生,高睿的眼里依旧是说不出的愤怒。“杀人偿命。”“偿命??谁敢杀我?!”“你敢杀我吗?!”“谁敢.”“噗嗤~~~”下一刻,高睿手里佩剑一闪而过,剑光之后,鲜血四溅,元郎君捂住自己的脖颈,死死盯着高睿,想要说些什么,轰然倒地。周围的众人惊愕的看着高睿手起刀落,砍杀了这郎君,皆是不敢言语。高睿冷冷的说道:“自古忠臣都不怕死怎能让一个妇人颠覆国家?”三台宫,正祥殿。他骆拔急匆匆的走进了殿内,看向了殿里头的母亲。陆令萱让几个宫女好好教导天子,自己则是走出来见儿子。“如何了?”他骆拔低声说道:“母亲,高睿杀掉了太后的情郎,此刻往殿里来了”陆令萱的眉宇之间满是喜色,“高睿果然是不会容忍的.”他骆拔点点头,“那姓元的也是,咱的人都没挑拨几句,他就直接杀人,太后身边这些人,着实蠢笨。”陆令萱看向了坐在里头的小皇帝,又赶忙抓住儿子的手,她的眼神格外的阴冷,“你看好时日,不能让太后来的太早,也不能太晚,等高睿一进来,你就让太后得知消息,让她准时赶来.”“若是太后不愿意来呢?”“呵,怎么可能不来呢.照做就是。”“唯!”陆令萱转过身来,脸上的阴沉顿时消失,再次变得慈祥且温柔。她走进了殿内,拍了拍手,那些女官们当即离开。高纬有些不舍的看着她们,欲言又止。高纬对比从前的变化也极大,眼神里的那种稚嫩消失的无影无踪,那张脸还是个半大孩子的脸,可那眼神,绝对不是个孩子的眼神,没有半点的单纯与清澈。胡太后只顾着自己的玩乐,对皇帝不管不顾,而陆令萱则是随着他的性子,无论他想要什么,都最大可能的满足他,包括以人喂狗,杀人取乐等等。只是,陆令萱做的更加隐秘,只是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自娱自乐,不使外人得知。在许多人那里,皇帝跟太后的风评是完全不同的,甚至陆令萱的风评跟太后也不同。而在陆令萱这样‘有识之士’的引导下,高纬早早的就继承了家族传统,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北齐皇帝,这个过程甚至比他父亲都要快。高纬不悦的问道:“怎么便走了?不能再去遛狗吗?”“陛下,赵郡王要来了。”“高睿?”高纬坐起身来,陆令萱点着头,笑眯眯的问道:“陛下可还记得我是怎么说的?”“记得,记得,高睿不能得罪.”“陛下,高睿是个忠臣,陛下必须要珍惜每次与他见面的机会,我知道陛下不喜欢他,这个人着实有些强势,可他是实实在在的忠臣,陛下知道该怎么做?”“知道.附和他,认可他,都好几次了,大姊不必再教了。”“陛下记住了便好,不过,这一次,情况可能会有些不同。”“哦?”“陛下,若是有人来训斥赵郡王,您该怎么做?”“帮他?”“若是来训斥他的是太后呢?““我”说起太后,高纬的眼里闪过一丝惧怕,他有些不自然的问道:“若是母亲训斥,我该怎么办?”“帮赵郡王!陛下要记住,往后陛下是否能执掌大权,是否能玩的更加开心,随心所欲,都在高睿身上了,若是他能支持陛下,那所有的事情都能成功,至于太后,太后这些时日里,可曾一次来见过陛下?陛下每次去拜见,她何时让您进过大门?她最在意的还是高俨.”这一刻,高纬脸上的惧怕消失,脸色也变得略微凌厉,“好,朕记下了。”陆令萱刚刚交代了几句,高睿便已经来到了殿内,请求拜见。陆令萱就站在远处,低着头,只照顾年幼的皇帝,不参与朝政。高睿每次处置那些勋贵,都会来奏告皇帝,以皇帝之令来处置众人。前来拜见的次数比高浟要频繁的多。高纬不是很喜欢他的那种态度,总是一副咄咄逼人的口吻,可他也不敢表现出来。高睿这次前来拜见,是为了边塞的战事。“陛下,边塞大捷,请您下诏封赏参与战事的诸将士们,宣告天下.”高纬听的云里雾里,他听不懂什么大破突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要封赏边塞,明明前不久,他才说什么白灾化祥,让自己封赏一次边塞的众人。可想起陆令萱的吩咐,他还是点着头,表示认可。其实,他就是不认可,也没有什么用,高睿不是来问他意见的,只是来告知他一声而已。就在高纬听的迷迷糊糊,几次犯困的时候,殿门外传出了叫嚷声。高纬知道这个熟悉的声音,他即刻打起了精神。很快,胡太后急匆匆的闯进了殿内。“拜见母后!”高纬急忙行礼拜见,高睿也行礼拜见。胡太后相当的愤怒,眼眶通红,气的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她指着面前的高睿,声音尖锐,“你敢杀我的人?!”高睿冷冷的看向了太后。整个人随时都要爆发,就在国内重臣们全力以赴,想着要治理天下的时候,这位太后却是越来越不自知,本来高湛之后皇室威严扫地,勋贵们频繁的出手,太后的行为更是雪上加霜,肆无忌惮的玩乐。若她只是玩自己的,高睿虽然愤怒,但是也不会说出她颠覆国家之类的话。可她不只是玩,她竟敢越过高睿和高浟,强行下太后诏来册封自家兄弟。胡长仁封了王,胡长怀和胡长穆等人封了郡公,胡长洪,胡长咸,胡长兴等人也各有封赏,他们被调入中枢,以及中外军中任职,满门兴盛,势力越来越庞大。胡长仁更是接过了尚书令的官职,麾下邹孝裕、陆仁惠、卢元亮三人帮着他操持朝政,天下人称为‘三佞’。在高睿对付不法勋贵的时候,胡长仁却笑呵呵的迎接这些人,将他们变成自己的座上宾,竟有跟高睿一较高低的意思。可高睿一点都不怕他们。宵小之辈,鼠辈耳。高睿平静的说道:“臣惊恐,不知太后所言的是何人?”“我说的,乃是你今日上朝之前,所杀的人!!”“哦,太后所说的,是那个想要奸淫民人不成,将他们残杀的那个贼人?”“这样歹毒的贼人,不知跟太后有什么干系啊?”胡太后气的胸膛一起一伏,“血口喷人,你分明就是对我无礼.”“母后,岂能这么说赵郡王呢?赵郡王是天下人都知道的忠臣,他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高纬急忙说道。胡太后惊呆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小崽子,“你,你是在为谁说话?!”“母后,赵郡王真的是个忠臣,您若是要惩罚,先惩罚我吧!”胡太后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远处的陆令萱。“是你.”(本章完) 第266章 太上皇们 太后来时匆匆,去时亦然。她终究是没敢强行拉住陆令萱来质问一二,她甚至也没敢丢下什么狠话。只是,在离开的时候,她看向高睿的眼神格外的阴冷。要报复的念头都不必多说,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高纬看着母亲离开,心里却别样的痛快。这些年里,父母对他都不是很好,他们的眼里只有高俨这个弟弟尤其是胡太后,面对长子的时候,总是格外的嫌弃,几乎没有亲近他的时候,每次高纬前去拜见,总是被她无情的赶走,就好像他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垃圾。高纬心里倒是没有弑母的恐怖想法,但是,能让母后说不出话来,灰溜溜的离开,对他来说,就是一次难得的胜利。此刻他再次看向高睿,眼神都变得明亮了许多。大姊果然没有骗我!高睿此刻看向高纬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复杂。别的不说,光是高睿这几次前来拜访,高纬的表现那都是无可挑剔的,是属于明君之中的明君,无论自己说什么都认可,这次又为了自己去顶撞太后。可惜,高家皇帝的信誉太低了。每一代皇帝,都对那些相信他们的人造成了极大的伤害。陛下又年幼,高睿心里格外清楚,这些都是他人所传授的,他只是平静的看了眼陆令萱,告别了皇帝,就离开了此处。陆令萱步伐匆匆的跟上了他。“赵郡王。”高睿停下来,冷漠的回过头来,看向陆令萱。陆令萱的脸色肃穆,她认真的说道:“妇道人家,本该不参与这些大事,可是,方才我看太后的模样,已是万分愤怒,陛下又为了您而顶撞了太后,只求大王能保护陛下,勿要使他受到牵连.”高睿眯着双眼,又看向了远处的大殿。“你想接替太后执掌后宫?”陆令萱一愣,“岂敢。”“当初陛下登基之前,我曾见过他,尚且懵懂无知,不知世事,对我亦是惧怕,怎么到了如今,却忽然开始对我这般宠爱,甚至敢去顶撞太后了?”“这不是你教的?”“是我。”陆令萱满脸凝重,她说道:“太后身为帝母,却从未想过要教皇帝什么,她怕别人接近天子,也不许彭城王派大儒来教导,这些东西,只能是我教给他,我没什么能力,也不知怎么教他,就只是告诉他,您是忠臣,要敬重您,要听您的话。”“我知道陛下年幼,算不上才能突出,可至少,他听话”高睿转身就要离开。陆令萱当即提高了音量,“大王当真是一点都不在意大齐了吗?!!”高睿再次停下脚步。陆令萱大声说道:“连我一个妇人都知道北地白灾化瑞,荒地生草,涸河复流。”“就在宫内,都有人谈论这件事,说是天命.”“赵郡王乃是大齐重臣,难道就不想做些什么吗?!”高睿看向了她,眉头紧锁,“宫里也在谈论?”“不错。”“我不知什么天下大事,但是陛下是我所抚养长大的,他不得父母宠爱,如今又被强行立为皇帝,我实在不愿意看到他往后再遭受什么羞辱和折磨我知道大王乃是国家忠臣,我可以帮助您,完成大事。”高睿轻轻点头,“我会护住陛下的。”他第三次转身要离开。陆令萱却迅速说道:“昙献!”高睿皱起眉头,“什么?”“大兴圣寺,昙献。”“太后几次前往此处,都与这位僧人私通。”高睿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正准备打断对方,陆令萱却又说道:“太后将昙献秘密召进宫中,在太上皇的寝宫,在太上皇的龙床上行乱.称其为太上皇。”高睿的脸在这一刻通红如血,他走上前,死死盯着陆令萱,“你说什么?”陆令萱平静的看着他,“我不曾说谎,若是您不信,可以派人前往大兴圣寺问问,寺内的僧侣,都称他为太上皇。”高睿这一刻,都几乎无法压制内心的愤怒了。他的牙齿都剧烈的碰撞在一起,话都说不出来。奇耻大辱啊!!!他可以允许架空皇帝,但是绝对不允许如此羞辱宗室的行为。要是这件事也传播出去,他都不敢想象当今庙堂这摇摇欲坠的名望会跌落到什么地步。看着脸色通红的高睿,陆令萱再次说道:“大王,我虽是个妇道人家,却也知道礼义廉耻.太后的行为,着实过分。”“若是任由他们乱来,只怕是要出大事。”“何况,您与彭城王惩治了许多人,他们纷纷去投奔太后的族人,此番惹怒了太后,往后还不知是否会危害到陛下。”“太后早有立小儿子为皇帝的想法。”“大王,请您认真考虑这件事!”陆令萱朝他行了礼,转身离开。这一次,高睿愣在了原地,陆令萱却回去了。回到了大殿里,陆令萱看着再次被宫女围绕起来的皇帝,脸上不由得出现了笑容。太后是个十足的蠢物。而高浟跟高睿,也根本做不了权臣。因为,他们都是善人。做不出一些权臣所必备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着自己的想法有序的展开接下来,就需要更多的盟友来加入。刘府。刘桃枝满脸疲惫的走进了府内,随着刘桃子的离开,府内再次如从前那般萧瑟,奴仆们都被刘桃枝给赶走了。除却他自己的甲士,他谁都不相信。甲士帮着他脱掉了身上的甲胄,他走进了内屋,关上了门,坐在了床榻上。如此坐了许久,刘张氏方才出现在了刘桃枝的身边。刘桃枝揉了揉双眼,无奈的说道;“又令我守了一天。”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玉佩,放在了一旁,“这是他赏我的。”刘张氏接过玉佩,轻笑了起来,“好大的赏赐,这可不是凡品。”刘桃枝皱着眉头,满脸的困惑。新皇帝对他的态度是愈发的古怪了,过分的宠爱。皇帝时不时就让刘桃枝过去为自己站岗,一站就是一整天,这并非是虐待,这对于将领们来说,是天大的宠爱。更是常常赏赐给他东西,甚至还老是提起要封他为王。刘桃枝着实是搞不清楚对方的想法了。刘张氏握着玉佩,心里却是清楚。“陛下年幼,哪里知道什么拉拢亲信之类的事情陆令萱教他的。”“我也很狐疑,这妇人很是奇怪,封王之事,便是她所提的。”“良人可勿要小看这个妇人,陆令萱图谋巨大”刘桃枝不太在意,他摇着头,“不过是一个妇人而已。”“况且,她身边就只有一个儿子,没有任何的势力,陛下更是年幼,没有什么权力,而朝中无论是胡太后,还是彭城王,赵郡王,都不是她所能比的,她还能图谋什么呢?”陆令萱跟皇帝是很亲近,可她本身却是没什么势力可言,能走动的只有一个儿子,那儿子也聪明不到那里去。娘家或者夫家都没人。在朝中没有一个盟友,在外更没有一个将军。她若是敢有什么图谋,那就是有点异想天开了。刘张氏没有回答刘桃枝的问题,她皱着眉头沉思了起来。“这对桃子来说,或许是个机会。”“机会??”“不错,是个很好的机会。”“桃子如今占据的地方,大多偏僻,苦寒,桃子又瘦弱,哪里能扛得住这样的天气?”“若是定州,幽州,冀州这些地方,尚且可以。”听到刘张氏的话,刘桃枝瞪圆了双眼,欲言又止,真的是一肚子的话,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先前把勇士营的精锐都送给了他现在又要送河北几个大州给他吗?”“怎么可能呢?”“若是连定,冀都开始归那竖子,彭城王怕是都坐不住了。”“这跟占据大齐半壁江山有什么区别?”刘张氏温柔的看着刘桃枝,“良人,若是现在桃子起兵来攻打邺城,要取代大齐,你觉得有多少胜算?”刘桃枝反弹似的站起身来,他摇着头,似是要将这个可怕的想法排出脑海,“我受高王大恩,虽没什么能力,却也不曾变节,我绝对不会”“良人,若不是桃子,就当是个外人,此刻与桃子一般的权势,要攻打邺城,有多少胜算?”刘桃枝这才略微平静,他再次坐下来。“平原王在晋阳,斛律光就是不助庙堂,也绝对不会帮助他而平原王麾下精兵强将,三成胜算吧。”“若是有了冀,定等大州呢?”刘桃枝再次沉思了片刻,“五成?”“我只是个妇道人家,不知道战事,不知道局势,以我粗浅的眼光,也能看出来,桃子如今便已有五成的胜算。”“桃子的边兵本就强悍,所新操练的汉人大军,先前跟杨忠多次交战,战力非凡,如今暴显又在为他操练另外一支军队.他过去所缺乏的只是粮食而已,如今外头的粮食源源不断的进入他的麾下,北地又开始出现祥瑞,粮草渐渐充足,到了秋季,他就不会再受制于粮草。”“到那个时候,上下一心,粮草充足,士卒彪悍,将领勇武,段韶就是再厉害,麾下将士再强,还能说可以轻易战胜桃子吗?”“彭城王未必就不知勇士营去了桃子身边的事情,只是,他不敢管。”“不只是他,高睿也不敢管。”“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信心能稳赢桃子,即便是段韶,也是如此。”“彭城王和赵郡王当然不会允许桃子的势力再次扩大,若是桃子真的有了河北大州,那便不是边兵势力了,兵力随时都能杀到邺城,能绕开晋阳来作战.可并非所有人都这么想。”“就比如那位陆令萱,她图谋甚大,又颇为自负,当下她没有什么盟友,为了扶持皇帝亲政,她会不惜代价的做事。”“给您封王是这样。”“若是能给夫君封王,那为什么不能给桃子大州呢?”“对她来说,尽快掌握权势,能开始做事才是重要的,至于这么做会引发什么影响,她哪里在意?”刘桃枝皱起眉头,“这可不一样,给我封王,不过是多了一个王爵,没什么影响。”“可要给刘公大州,她就不怕刘公大军压境,将她作为阶下囚吗?”刘张氏轻轻摇头,“像她这样的人,往往都很自私,心里只有自己唯一在意的事情,为了达到目的而不足手段,不在意什么社稷,不在意什么危害,若是桃子大军杀来,没准她会说服皇帝投降,换取一个爵位,照样能过得滋润。”“你怎么知道?”刘张氏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刘桃枝长叹了一声,揉着自己的额头。“大敌当前,国内却还是如此。”“韦孝宽的贼儿军又开始频繁在邺城做事了,我却不能制止。”“唉,今年西贼定然大举进攻,还不知道我们能否抵挡”周,玉璧城。官署内静悄悄的。有三十余武士坐在前院,皆低着头。韦孝宽双手后背,就在他们面前来回的走动着。他看起来比从前衰老了许多,发丝之间的灰白越来越多,他就这么来回的走着。众人不敢开口,甚至都不敢抬头。“又消失了.又消失了。”“赵苦僧也失去了联络?”韦孝宽终于停了下来,他满脸困惑的看向面前的众人。他从未在这个领域里吃过这么大的亏,过去对他单向透明的齐国边塞,此刻却是充斥着战争迷雾,视野里一大片的黑暗。他试图去插眼点亮地图。为了确保今年的战事顺利,他耗费了极大的心血,设立了一个点灯计划。有一位掌灯郎亲自前往朔州,有超出八百人的庞大组织为他所用,发誓要点亮边塞各地,做到对刘桃子的知根知底。计划已经施展了三个月,可收获极其有限。大量的人员一去不复还,很多都是直接失去联络。韦孝宽一时间都懵了,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再次看向了面前的众人,眉头紧锁。莫非是我的身边出了人??刘桃子用我的办法来对付我了??可此刻坐在他面前的这三十余人,那都是跟随韦孝宽许多许多的年的老人,各个都是他的铁杆心腹,韦孝宽根本不相信这些人里会有人出卖自己。可若不是内鬼,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不只是韦孝宽,就是此刻麾下的诸多亲信们,也是惴惴不安,他们也觉得是身边出了问题。韦孝宽长叹了一声,“这么大的投入,岂能白费?”“文先,还是你继续操办这件事,尽快跟掌灯郎取得联络,先问清楚众人失联的事情!!”“唯!”韦孝宽挥了挥手,就让众人离开了。就在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回去休息的时候,又有一个亲信急忙挡在了他的身边,那人拿出了文书,低声说道:“将军,是突厥人那边的情报。”“出了什么事?”“摄图战死,阿史那燕都非常的生气,他麾下的谋臣告诉他,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惨败,是因为我们给予的情报有误。”“他们以为是我们说错了幽州的情况,让他们轻视了高长恭,方才造成这样的下场,要我们补偿。”韦孝宽一愣,“补偿?”“哈,他们是疯了?”“我们告知的情况有什么不对?幽州刺史高长恭,一个后生.军队不多,哪一点没对上?”“几万人打不过高长恭数百骑兵,还想来跟我们问罪,要我给说法?给补偿?”亲信没有说话。其实,这次他们所提供的很多消息,跟过去完全没得比,过去,他们甚至连副将有几个,过去有什么战绩,性格如何都能查找出来,可如今,他们顶多能知道些谁都知道的情报,高长恭在幽州当刺史的情况,就算是突厥人,有心也能打探到。韦孝宽初次展现出了些急躁。“情况不妙啊,燕都这是都不敢再聚集到幽州外了?若是没有突厥人掠阵,永丰怎么办?!”“刘桃子刘桃子.”韦孝宽猛地拉住了亲信,“你现在就出发,即刻前往长安。”“你去告诉晋国公。”“我想要回长安跟他商谈出兵大事.请他,务必让我回一次长安!!”那亲信看着这一脸紧张的韦孝宽,整个人也变得肃穆起来,“将军,定不负使命。”他转身就走。若是没能完成这件事,他便不会活着回来。韦孝宽伸出手来,想要叫住他,却又发不出声音来。他落魄且茫然的看向了北方。在另外一个钢铁般牢固的监牢里,同样住着一个浑身镣铐的‘小老头’,眼睁睁看着大势渐去。ps:数出诣佛寺,又与沙门昙献通。布金钱于献席下,又挂宝装胡床于献屋壁,武成平生之所御也。乃置百僧于内殿,托以听讲,日夜与昙献寝处。以献为昭玄统。僧徒遥指太后以弄昙献,乃至谓之为太上者。——《北齐书》(本章完) 第267章 如诸葛武侯复生! 长安。高大的城墙之上,甲士们来回的巡视。时不时有恶鸟在半空之中徘徊,注视着下头这冰冷的大堡垒。城门外的八条官道,此刻堵的满满当当。马车和驮马堆积成了一团,一眼望不到尽头,车夫的叫嚷声,民夫的哀嚎声,武士的训斥声,交织在一起,使得长安四周变得更加喧嚣。马车上堆满了粮食,物资。城门口的官吏们四处跑动,有的在查看过所,有的在记录钱粮。远处的校场内又爆发出了阵阵喊杀声。天边的乌云又低又沉重。城内的道路也被完全堵住了,斥候都难以通行,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城内只剩下了民夫,官吏,以及骑士。晋国公府内。宇文护板着脸,肃穆的坐在上位,诸多心腹们站在他的两侧。有士人手持文书,此刻正在讲述着军队聚集的情况。“京城兵户四万六千人,已武装齐全,蜀国公尉迟迥正在操练点将。”“秦,陇,巴,蜀等地的大军,诸藩国大军,都在途中,预计兵力为十五万八千人。”“需粮草辎重”宇文护听着文士的言语,双手化作拳头,一捏一放,心里并没有脸上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整个大周的国家机器都开始了疯狂的运转,共计有二十余万人的大军,再加上突厥那边的援军,此番讨伐伪齐的多方总兵力能达到三十余万人。说不激动是假的。可宇文护此刻心里着实也有些迟疑。他这次出征,并非是自己想要去打,而是有着太多不能不打的因素。一来,他需要军功,才能压得住国内那么多的彪悍猛将,别人只当他麾下人才济济,一群虎狼之将,可没人知道要制服这么一群虎狼需要多大的代价。二来,还有塞外突厥人的因素,前几次跟突厥人合作去攻打伪齐,成果不能说没有,只能说是惨败。偏偏他们周人还打回了不少东西,可突厥人却先后损兵折将。这让阿史那燕都格外不满,他认为周人不出力,不是合格的盟友。宇文护还得拉住这位盟友,尽管当下大周正在国力上追赶大齐,可没有突厥人,真的还不好说输赢。主要就是伪齐这里能打的人实在太多了,不只是段韶斛律光刘桃子那么几个人,就是随便找出一个勋贵来,人品怎么样不好说,但是能打敢冲那是实打实的。突厥人就是再不出力,至少也能起到牵扯的作用.三来,也是刘桃子给的压力太大,永丰沦陷,宇文护满脸的不在意,可只有他的夫人知道他是个什么情况。夜里辗转反侧,怎么都无法入睡,永丰沦陷之后,大周原先的北部战线直接崩溃,归真以北完全失去了组织度,大量的戍堡都不能用了,重要的往突厥贸易通道也闭塞了,需要绕路进行。宇文护每每想起来,都是恨得咬牙切齿。文士说的很是认真,等到他说完,缓缓看向宇文护,却发现宇文护还是方才的模样,板着脸,一言不发,神游别处。崔猷清了清嗓子,“国公?”宇文护这才惊醒,他看向了左右众人,忽长叹了一声。“齐人凶狠,此番召集天下大军,诸位觉得可以出兵吗?”众人当即惊愕,彼此对视,面面相觑。崔猷皱起眉头,不悦的说道:“国公!大军已经开始调动,粮草已经囤积,将领们都做好了讨伐的准备,那自然就是可以出兵!”要是在下达命令之前,宇文护这么询问,大家还能给他分析分析。可现在这二十万大军都已经做好准备了,你问该不该出兵??怎么,你还想遣散了他们不成?没事召集大军和粮草来玩??咱有这个家底吗就陪你玩?宇文护发现自己失言,急忙改正:“我的意思是,该何时出兵讨伐呢?”崔猷认真的说道:“这件事,国公可以询问国内的将军们。”“随国公刚刚返回长安,您可以向他询问出兵的事情。”宇文护哼哼了一声,没有给予明确的回答。众人再次商谈了今年开垦的诸多事务,很快,商谈便结束了,众人各自离开,宇文护叫住了儿子大将军宇文会。宇文护幽幽的盯着远处的离去的众人,低声说道:“下次商谈大事的时候,勿要再让崔猷进来了。”宇文会赶忙说道:“父亲,我们能握着权势,崔公出力极大!况且,他的小女如今作为您的女儿,如此贤明的重臣,岂能冷落?”“呵,我对他如此厚待,他却总是为那些人开口,不让他清醒清醒,只怕他是看不清局势!”“怎么,你想违抗?”宇文会低下头来,“唯”“皇帝这里,情况如何?”“还有人来拜见吗?”“隋国公回来之后,去拜见了一次,可皇帝没有露面,只是让随从传口谕,夸赞了几句。”宇文护听闻,当即大笑了起来。“陛下对我还是很忠诚的,如此,那就稍微撤些人手,勿要总是盯着,免得再生出什么不悦来。”“唯。”“父亲,还有一件事”“什么事?”“韦孝宽派的那个人,还没有离开,依旧在长安”宇文护当即皱起眉头,不悦的看向了他,“你见了他??”“我见了一面,问清楚了事情,父亲,咱也不能总是避而不见啊”宇文护直勾勾的盯着儿子,终于还是呼出一口气,算了,亲生的。“怎么说的?”“就如父亲所预料的那样,韦孝宽想要来长安,说是想要商议这次出兵的大事。”宇文护的眼神没有半点的波动。“他总是将自己看的太重。”“就好像没了他,天下诸事都不能成功似的。”“让他回去告诉韦孝宽,让他继续坚守玉璧城,勿要放进一个齐人.”宇文会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有下人急匆匆的走进来,“随国公求见!”宇文会只好行礼告别,走出了内屋,刚来到了前院,便遇到了正往里走的随国公杨忠。“国公!”宇文会赶忙行礼拜见。杨忠轻轻回礼,也没有说话,就从他身边过去了。宇文会走出了门口,左右张望,片刻之后,就有几个人跑着来到了他的面前,身后的甲士当即将宇文会护住,宇文会挥了挥手,让他们勿要担心。这几个人,正是韦孝宽所派来的。他们来到长安已经有段时日了,可别说是说服宇文护,就是连见到宇文护都成了一种奢望。“大将军,如何?”几个人站在宇文会的面前,低着头,神色疲惫,而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便是跟宇文会搭上线,都几乎要了他们的半条命。宇文会看着这些明亮的眼睛,一时间竟有些沉默。他不知该怎么去说。父亲的行为,有些时候,宇文会也看不明白,也无法理解。可他没有办法。父与子,君与臣。宇文会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国公如今正在商谈大事,不妨你们先回去,过段时日,我会再劝谏国公,让他派人直接与韦将军联络.”听到宇文会的话,这几个人那明亮的眼神渐渐熄灭了。里屋之中,宇文护满脸笑意的拉住杨忠的手,嘘寒问暖。“随国公此番可是立下了大功啊,险些生擒了贼酋,当真是令天下振奋!”“我早就想亲自上门为您庆功了,只是,当下实在不是开宴席的好时候,想必您也听说了,梁国公病死在了府内,我得知这个消息,心痛如刀搅!”宇文护满脸的悲痛,“梁国公素来勇猛,不逊色于您,堪称是国内两大柱石,他就这么病死在府内,着实惋惜啊。”杨忠那冷酷的脸色当即就舒缓了许多。他缓缓低头,“国公说的是啊。”“坚近来还好吗?原先他来拜见陛下,我还见过他几次,而后就没见过了,也没给我写过书信最近很是忙碌?”“国公忙于大事,那小儿是怕叨扰国公,耽误大事,故而不曾写信。”“哈哈,无碍,我还是挺喜欢他的。”两人就这么随意的寒暄了起来,宇文护也不问对方的来意,就将事情往家事上提,动不动就敲打一二。杨忠最先沉不住气,“国公,此番出兵之事,您是如何想的呢?”“揜于,你是怎么想的?”宇文护没有回答,却是反问。杨忠认真的说道:“国公,我认为出兵的时机一定要提前。”“哦?”“许多人都说,等到秋后,粮食丰足,十月出兵,开春之前结束战事。”“可我私以为不妥当。”“国公或许不知,今年边塞无白灾,边塞诸地,竟纷纷开始回暖,连阴山都长出了绿草,有溪流从山上奔流到山脚,刘桃子从乾明元年开始开垦,今年这般瑞雪,秋收定然大利!!”“过去刘桃子只能防守反击,那是因为他的粮草有限,不敢召集大军,只能以小股骑兵来冲击。”“今年秋收,指不定他能有多少粮食补给。”“另外就是他麾下的汉兵.或者说新兵。”宇文护露出了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你继续说。”杨忠认真的说道:“原先刘桃子麾下的都是边兵,他们分散在各地,都有要驻守的地方,可以防守却不能出击,他就操练了新兵来为自己所用,号曰恒朔兵,那些恒朔兵大多都是效仿我们,挑选民夫之中的健壮者.有近两万人,这些人经过了很长时日的操练,又积累了经验,有精良的甲胄和武器!这次又从突厥人那里得到了大量的战马。”“这些人不必参与戍防,是可以外出作战的野战军队。”“我听闻刘桃子如今又在燕幽等地设军府,号曰幽燕兵,再次操练。”“只怕人数不会比上一次要少,那里的百姓更多。”“贼将暴显,这人名声虽然不大,但是经历数百战,作战的经历比段韶都要多!”“这操练新兵的事情,肯定是由他来负责的。”“国公,若是等到十月,这些所谓的幽燕兵,只怕是已经操练得当,有了可战之力。”“到那个时候,刘桃子麾下不参与驻守能拉出去作战的军队就达到了四万人!”“况且此时他们粮草充足,兵强马壮,这个时候再去讨伐他们,我认为及时能战胜,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杨忠的嘴很快,他详细的介绍了对方的情况,随后说道:“故而,我请国公勿要等到秋收,先前我们囤积的粮食,足够我们提前出兵了,便是稍微影响今年的秋收,整体也是利大于弊。”“五月聚集,六月出兵,趁着刘桃子粮食还不曾足够,幽燕兵还不曾操练成型,趁早夺回永丰,抢占怀朔武川,将他们挤压到晋阳”宇文护有些诧异,“我从未听说过夏日出大军的道理.”“国公,事情并非都是一成不变的,凡事有得有失,若得大于失,那还有什么好迟疑的呢?”宇文护板着脸,严肃的说道:“我知道揜于两次败给了刘桃子,心里对他甚是痛恨。”“诚然,让这小苍头夺了永丰,我心里也很是痛恨,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只是,作为统帅,大将,岂能因为自己的愤恨而急着出兵呢?”杨忠一愣。宇文护继续说道:“揜于啊,伱因为愤怒而失了神智啊。”“这伪齐的江山,不只是有恒朔。”“这伪齐的将领,也不只是有刘桃子一个人。”“刘桃子算得了什么呢?什么恒朔兵,什么幽燕兵,就是让他练出来,四万人而已,我将马鞭对准阴山的方向,举起武器为我冲锋的将士便有二十余万!”“区区四万人,能改变天下大势吗?”“我们与齐人在边塞鏖战许久,谁又占了便宜?不过是损兵折将,对大事没有任何的利益。”“勿要将眼光局限在边塞,局限在小小的刘桃子身上,要在意天下大势,不然,怎么能算是天下名将呢?”杨忠此番真的是不知该怎么去反驳对方了。他有心直接开骂,可又承担不起这后果。你说四万人如何能改变天下局势?你现在分给我四万人试试,你看看能不能改天下大势。杨忠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国公说的很对,只是,伪齐当下朝政虽然混乱,朝中却有高睿高浟,地方悍将许多,想要一战而定乾坤,只怕是不容易。”“不过,伪齐病入膏肓,就是高睿高浟,段韶斛律光等人,也无法医治。”“只是,刘桃子这个人,他不是寻常的将领,也不是寻常的大臣。”“他在边塞另开新制,令魏收,祖珽,元修伯,唐邕等人革新科,增设诸吏,重法典,安民生”宇文护大手一挥,不悦的说道:“对边塞之事,我亦有耳闻。”“我听闻他用残酷的律法来对付百姓,刑罚峻急,上下震恐,大量的百姓都往周境逃亡,这是商鞅之秦法,是自取灭亡的手段,这算是什么本事呢?”杨忠摇着头,“逃来的那些人,不是贼寇便是豪强。”“我私以为,这绝非是商鞅之酷法.科教严明,赏罚必信,无罪不惩,无善不显,吏不容奸,人怀自厉,道不拾遗,强不侵弱这是古代诸葛武侯治蜀时的风范!!”宇文护有些绷不住了,他的脸色变得格外阴沉,“杨将军在说什么?”杨忠再次说道:“国公,我并非是吹捧敌人,只是刘桃子并非是寻常的将领,他在边塞所推行的诸多政策,都是效仿各家之所长,绝对不能轻视!”“偏偏齐国朝中混乱,二王争功,外戚做大,这些人无心去对付刘桃子。”“若是我们放任不管,刘桃子的势力将会越来越大,现在还只是边塞六州有教化,恒朔幽燕兵壮。”“再过几年,便是河北之地竟归其所有,精兵十万,直逼玉璧!”宇文护眯着双眼,“提前出兵,就能解决这样的大祸患了?”“不只是如此,还要分兵才成。”“当下齐人的军队虽然凶猛,但是数量却不多。”北周早早完成了军事改革,军中许多汉人,人口不多,可军队数量却不少,北齐的军头势力实在太强,反对一切军事改革,导致他们在军队数量上并不占优势,但是在质量上,那就不太好说了,反正北周以大兵力吃亏的次数也不少。杨忠说道:“若是二十万人一同进军,只怕是难以突破敌人,可若是我们分成五支大军,以将军们统率,从不同方向进攻,牵扯进攻,敌人的兵力就得逼迫分散,他们的将领们彼此大多不和睦,只要分开作战,就难以被统一命令,那就是我们分而击破的最好时机.他们的地方官员大多怯弱无能,只要我们的军队到达,投降归顺的人一定有许多”“国公,您看”杨忠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封关于此次出征的建议,递给了宇文护。从这里离开的时候,杨忠心里依旧是带着一点点的侥幸。万一他就听了呢?走出了府邸,杨忠看到道路上满是斑斑血迹。有国公府奴仆抱怨着,埋头清扫。杨忠问起来,奴仆也只是告知:有几个玉璧来的疯子,竟自戕与此。(本章完) 第268章 浪费,奢侈啊!! 长安,食肆。食肆很狭小,没有院墙,屋门敞开,里外都有位置。郑道谦就坐在最里头,点了份莼羹,鲈鱼脍,又要了酥,吃得津津有味。屋内也就他这么一个食客。那小厮就站在郑道谦的身边,点头哈腰的说着些奉承话,激动的连着搓自己身上的衣裳。这可是大客。门外再次闪过人影,小厮更加开心,急忙上去迎接。可进来的却是一个经典的组合。一个持着文书的吏,身后两个刀卒。小厮脸上的笑容一凝,却还是壮起胆子,“食客且坐.”小吏挥了挥手,“我不是什么食客。”他翻看着手里的文书,找到了对方的消息,“马六平,是你吗?”“是我.”“嗯,恭贺你,今年成人了,对吧?”小厮哆嗦了一下,擦了擦手,“是的。”“嗯,我们是来给你授田的,既是成人,就按着规定,分发授田,从今日起,你便授田四十亩。”“秋后交税,入役,勿要忘了。”小吏说完,转身就要走,那小厮急忙挡在了他们的面前,“上吏,这授发的耕地在何处?”“哦,当下耕地紧张,还没有足够的耕地给你发,一旦齐全,即刻就给你发,不要着急。”小厮满头大汗,“上吏,如今是春种啊,若是错过了,再次授发,那今年这粮税”小吏很是生气,“官府给你授田,你不想着感谢,还想催促我们?”“当下耕地确实不够,伱就先等着就是了,我这都记下你的四十亩耕地了,官府还能一直不发给你吗?”“让开!让开!”小吏推开了面前的后生,领着众人走向了下一户人家。小厮就这么茫然的目送着对方离开,也不说话,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屋内,埋头开始清扫。郑道谦轻轻抚摸着肚子,“饭不错。”小厮这才急忙走上前,脸上再次挤出笑容来,只是比方才要难了许多,“公吃好了就是,我再送您些韭,春时吃着最好.”郑道谦若有深意的看着他,问道:“我听他们说要授田了,怎么你一点都不开心呢?”“四十亩耕田啊,多好。”小厮苦笑着,“食客富贵人家,自然是不知这其中的道理.说是授田,他拿笔一写,我就有了四十亩耕地,交税要缴四十亩的,可这耕地,就怕是见不着影了。”“我阿爷还活着的时候,全家名下共计有一百二十亩耕地,大富大贵,可我到现在都不曾见过那耕地嘞.”“过去还都是说十亩,二十亩,现在可好,一张嘴就是四十亩,再这样下去,过个十余年,怕不是家家户户都是千亩万亩,天下大治,这房顶上都得长耕地喽~~”郑道谦被他这番话逗得笑了起来。他又从怀里多拿出了些钱,放在了一旁。小厮大喜,连忙感谢。一路将他送到了门口,又多送了些东西。郑道谦就这么提着饭菜,走在路上,正要四处观望一二,就看到有几个骑士急匆匆的飞奔而来,停在了他的面前。“郑君!!国公正在找您呢!”郑道谦来到了杨忠的府邸,他是最晚到来的那一个,他们也并没有等着郑道谦,早已开始商谈了。郑道谦赶忙向杨忠请罪,杨忠示意他坐在一旁,继续说起要事来。杨忠此刻所商谈的,乃是攻取永丰的事情。李穆就坐在他的身边,两人皱着眉头,低声说着战事,大家的脸色都很难看。郑道谦看了看周围,看向了左侧的高阿那肱,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高阿那肱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郑道谦也不生气,又扭头看向了另一边的慕容延。“出了什么事?”慕容延看着在上头商谈大事的杨忠跟李穆,压低了声音,解释道:“给国公封赏太傅,留在朝中的封赏结果作罢了。”“啊??不封赏了??为什么啊?刚回长安的时候,不是说重重有赏吗?”“改封赏了。”“授了国公泾豳灵云盐显六州大都督,泾州总管”郑道谦满脸的不可思议,“又派往地方?光封个六州大都督有什么用?那些人又不能随意处置,又不听话”“谁说不是呢?”“为何要改封啊?”慕容延露出了个你知道的表情,“这还用问?”郑道谦恍然大悟,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同为国公,何须如此啊?”慕容延又低声说道:“还有呢,将军那强攻刘桃子的想法被否决了”“否决了?”“是啊,将军几次上书,宇文护很是愤怒,就直接下令说:若是要提前讨伐,那就你自己去讨伐。”“他令将军在七月出兵,伙同突厥人,攻打永丰。”郑道谦这才松了一口气,“至少允许我们出兵了,我们自己去打也好啊,宇文护派去的那些人,我看没一个能打的,提前出兵,不给对方收粮的机会.”“给了三千人啊!!!”“多少??”“三千步骑,说让我们领着三千步骑跟突厥人去攻打刘桃子你说这他妈的是去夺永丰还是去送死?”郑道谦都惊呆了。这次还真不是表演出来的,是真的惊呆了。他第一个反应是宇文护终于疯掉了。这句话透露出的信息实在太大了。第一个就是主攻方向不在恒朔,也就是说,宇文护领着大军是要直接从南边开打的。第二个,杨忠不在主攻的队伍里头。若是杨忠七八月份在边塞,那十月的时候他根本不可能赶到南边战场参与作战。第三个,宇文护这是想要杀掉杨忠啊。几千人去打我家刘将军?打个姚雄都未必能打得过!而无论是哪个信息,对郑道谦来说.天大的好事啊!!感谢晋国公的大恩大德,要是能成功干掉杨忠和韦孝宽,恒朔百姓可以为你立个庙什么的“你们在说什么?!”杨忠忽然看向了这边,大声问道。郑道谦一个激灵,急忙清醒,他站起身来,满脸的惊恐,“国公,我们要以几千人去攻打小苍头吗??”杨忠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高阿那肱瞥了他一眼,眼里很是不屑。他很厌恶这个主动卖国的小人,在跟了杨忠之后,这小人四处奉承走动,结交了好多朋友,他们一同来排挤自己,使自己得不到什么重用。此刻,是该表现的时候了!他猛地站起身来,朝着杨忠拱手,“将军,我愿为前锋!!”慕容延等人面露不悦,都转过头去。杨忠缓缓说道:“将军勇武可嘉。”随后就没有理会他,却是看向了郑道谦,“郑君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国公,万万不可啊!”“那小苍头虽然可恨,可他麾下精兵强将,这不是几千人就能对付的,至于那些突厥人,他们向来是有利就冲,无利就走,根本不会死战”杨忠长叹了一声,“大家且都离开吧,郑君留下。”众人纷纷起身告辞离开,高阿那肱走到了门口,狠狠的瞪了一眼郑道谦,咬牙切齿的离开了。郑道谦坐在了杨忠的身边,杨忠问道:“君在邺城,有没有什么朋友?”“朋友许多,国公不知有什么吩咐?”“当下的局势,除非是刘桃子跟齐人的庙堂撕破脸,否则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我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刺杀刘桃枝.或者是刺杀别人,嫁祸给刘桃枝也可以”郑道谦听着他的话,忽正色。“国公,依我看,当下的局势,问题早已不在刘桃子身上了。”“哦?”“那是何处的问题?”“是晋国公宇文护的问题。”郑道谦严肃的说道:“国公,这人并非是什么贤明有才能的人,为人好妒无能,沽名钓誉,无耻至极!”“只要这个人还在,我们怎么都无法击败刘桃子。”“以当下的局势,想要击败刘桃子,不是要杀刘桃枝,而是要杀宇文护!”杨忠大惊,他愤怒的抓住了郑道谦的手臂,郑道谦被他捏的极疼,杨忠怒目圆睁,整个人看起来犹如发怒的猛虎,“你在胡说什么?!”“国公!难道我说的不是真的吗?”“有宇文护在,您要怎么去击败刘桃子呢?”“便是击败了刘桃子,又有什么用呢?难道您没看到梁国公的下场?”“这次主攻,他分明是不愿意带上您去的,还让您以几千人去送死,若是您没打过,要被问罪,若是打过了那回来也一定会死!”“国公乃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宇文护倒行逆施,国内不知有多少人都想要杀了他!”“国公何不先出手,杀了他呢?我愿意为国公出谋划策!我们可以联系国内那些忠直之士,如韦孝宽,侯莫陈琼,宇文宪.国内这些能征善战的将领们,都是愿意除掉宇文护的!”“只要我们联合他们,陈其不意,杀掉宇文护,一切都能成功!!”郑道谦整个人都正气凛然,脸色通红,神色激动。有那么一刻,杨忠也心动了。宇文护这些年里的战绩不错,他杀掉的大周名将比齐人杀掉的都要多。人人自危。而他提拔重用的那些废物们,将大周弄得乌烟瘴气,一塌糊涂。他的那些儿子们各个都是穷凶极恶,除却宇文会,就没几个正常人。刘勇那样的蠢物,丢掉了永丰镇,竟然没有受到责罚,还他妈的官复原职,继续去对抗刘桃子去了。想到这些,杨忠是真的想将宇文护给剁碎了。可是宇文护并非是孤身一人。这么多年排斥异己,安插亲信,宇文护的势力早已变得无法撼动,哪里那么好杀?若是事情没有成功,一波送走了那些反抗他的大将,那大周就是真的完蛋了。杨忠缓缓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样的事情,往后再也不要说了。”“我对晋国公,忠心耿耿.”郑道谦失望的低下头来,没有说话。杨忠那些想要询问他的话,此刻也彻底问不出,他低声说道:“也不必这么担心,我所想的,只是最坏的情况。”“边塞的气候即便好转,这粮食生长出来也需要时日.”“至于练兵,想要练出与我们抗衡的军队,最少也要个一两年吧,哪里能那么快呢.”刘,燕州,昌平郡。下口大校场。“杀!!!”士卒们的喊杀声冲破天际。暴显骑着高头大马,姚雄跟在他的身后,两人正在诸多大营里巡视。下口是暴显如今操练幽燕兵的场地。下口附近的校场极多,有超出两万人在这里接受军事训练,规模极大,四周的道路都被戒严,不许他人轻易靠近。暴显就在诸多大营之前经过,窥探着里头的操练情况。“张弛有度,缓缓提升。”“得让他们自己感受到提升步步提升难度,增加他们的信心。”“将士们要先相信自己的勇武,相信自己的本事,才不会惧怕对手。”“你的操练力度太大,容易让士卒们丧失信心,这是不对的。”暴显边走边说,姚雄记得很是认真,生怕对方下一刻就开始提问。“总说什么国人强汉人弱,说边地强腹地弱,说来说去,都是扯淡,都是一样的人,谁吃的更好,谁接受的训练更多,谁的武器更好,谁的士气更高,谁就更厉害”“挑选军官的时候,勿要以地区来区分,只要体格健壮,不太蠢笨,有勇气,就能慢慢教导.”暴显正说着,远处有一行骑兵飞奔而来,打断了他的教学。为首者赶忙说道:“大将军,主公所派来的士卒们已经到了”暴显有些不悦,“不是说了让你去领着他们去南营那边驻扎操练吗?还过来禀告什么?”那军官咽了咽口水,脸色有些尴尬,“大将军,我觉得还是您去看看他们,不像是一般的士卒。”“亲兵?”暴显问道。军官满脸的错愕。暴显不问了,就命令他代替自己继续巡视,叫上了姚雄,就朝着官道冲了出去。他们走出了校场,又行了十余里,终于来到了那临时的驻扎地。走下了山坡,就看到了列阵以待的士卒们。共计有近千人,此刻披着甲,手持利器,列了一个方形阵。那阵型整整齐齐,从某些特定方向去看,甚至能看到一条直线。他们神色肃穆,目视前方,身材魁梧,一动不动。暴显猛地勒马,惊愕的看着面前这些人,他打量了许久,喃喃道:“百保?”他随后又看了这些人的发型和胡须。“勇士.”姚雄此刻目瞪口呆的站在暴显身后,他不是没见过百保级别的精锐,只是没见过这么多的。军官看到了暴显,此刻快步走过来,行礼拜见。“勇士校尉盖长功,拜见车骑大将军!!”“还真是勇士营啊刘桃枝来边塞了?”“回大将军,我们被胡长仁裁免,故而前来边塞投奔卫将军!”“那你们来我这里做什么??”“奉卫将军之令,前来与幽燕兵合军。”暴显的嘴唇抖动了片刻,忽骂道:“暴殄天物啊!”刘桃子先前就给暴显说过,要派一些人来幽燕兵里担任军官,以老兵带新兵,这也算是传统了,暴显并没有在意。可他没想到,对方派来的军官,竟是与百保齐名的勇士。这些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猛士,接受过全面的军事训练,接受过基础的骑兵军官训练,基本上这些人都可以当幢主来用,可当下幽燕兵只有不到两万,要将他们分散下去,只怕大多都只能当什长或队长想到这里,暴老将军就有些心痛!!岂能如此奢侈啊?!姚雄此刻缓缓走上前来,低声说道:“老将军,我看这些人颇为桀骜不驯.应当是不好管理的,不如都给我,让我来管吧,也省得老将军操心.”暴显瞥了这东西一眼,没有理会他。他再次看向面前这支勇士,忽感受到了一股压力。卫将军这是来真的,他说让自己帮忙操练出一支天下无敌的强兵出来,这不是在说笑,他是真的想这么做若是不看重,绝对不可能让这种级别的甲士来当小军官。暴显抬起头来,“你现在就领兵前往南营,休整两日,等候我的军令!”“唯!!”那盖校尉领着众人跟随暴显带来的一位骑士离开了此处。姚雄看着他们离去,眼里满是渴望。要是将这些军队交给自己来指挥,自己敢去打杨忠!“别发呆了.好好操练。”“有这些人来充任军官,秋收之前,定将幽燕兵操练完成,送往卫将军身边,以为战用!!”“唯!!!”ps:及至京师,厚加宴赐,高祖将以忠为太傅,晋公护以其不附己,难之,乃拜总管泾豳灵云盐显六州诸军事、泾州刺史。——《周书》(本章完) 第269章 你不来,那我可要过去了 是年四月。周,石崖山城。一条狭长的官道从两旁的黄土高坡之中穿行而过,通往南边的灵武。此处的气候也开始逐步回暖,原先还是荒凉的黄山,此时也多了些斑驳的浓绿色。缓坡之上,破多罗喾趴在杂草丛中,死死盯着远处的官道。官道上出现了响亮的马蹄声。破多罗眯起了双眼,他看向了左右,握紧了手里的弓。有几个骑士出现在了官道上,他们朝着石崖山城的方向狂奔而去。破多罗当即将头埋进了泥土之中。骑士们渐渐消失在了远处。当破多罗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已经能听到远处的喧闹声了。远处有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朝着山城的方向赶来。带头的是一个没有披甲的军官。破多罗估算了一下,有三百余骑兵,许多人都是二马或者三马,却没有侍从,其中披甲的还不到三分之一,其余人并非是没有甲,只是没有换上。而在骑士身后,便是一架连着一驾的马车了。马车的数量极多,载着满满当当的货物。有大量的民夫随行,这些人没有什么战斗力。旌旗飞扬,运输队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官道上经过。带头的军官此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阳光照的他都有些无法直视远方。他用手遮挡住眼,抱怨道:“今年怎么感觉如此炎热??”“这才四月,便是这般酷热,若到五六月,可要如何行军啊”跟在他左右的骑士此刻也颇为疲惫。“便是这战马都吃不消了,将军,稍后我们进城,是不是还要换甲胄??”宇文护认为不能提前出兵,也有他自己的道理,酷热的夏天出兵,全副武装的甲士就不是甲士了,变成铁板烧了。双方的精锐本来就以重甲而闻名,夏日吃的也容易变质,顶着酷暑,全副武装的出兵,只怕死伤极多,万一再引发疾病,那就是真的是要出大事。那军官满脸的不屑,“不必,若是刘大将军质问我们为什么不披甲,便说我们的甲胄落在永丰了!”其余几个骑士哈哈大笑。一人不悦的骂道:“刘勇这样的货色,丢了永丰,竟还能坐镇石崖山城,总领前线,实在是想不通.”“这有甚想不通的?人家不会打仗,可会送礼啊,东西都是成堆成堆的往晋国公几位公子府上送,别说丢了永丰,我看他丢了长安都不会有事!”军官这才制止了他们,“勿要胡说八道。”骑士却只是长叹了一声,“晋国公要伐齐,可是苦了我们啊,我已有三个月不曾回家,从陇西到夏州,又到这破地方”“勿要抱怨了,送完这一次,就可以回家啦!”众人兴致勃勃的谈论着。“杀!!!”下一刻,从两旁猛地响起喊杀声来,人马皆惊,战马发出嘶鸣声,军官大惊失色,急忙抬起头来看向了两旁的缓坡。就看到土坡上有人起身,手持弓弩。“不好!!”“掩体!!”军官急忙下令,下一刻,弓弩皆发。漫天的箭矢从两旁落下,骑士们惨叫着落马,无处藏身,地面微微颤抖了起来。从正前方,出现了一支骑兵,全副武装,等候已久。刘桃子骑着青狮,手持马槊,骑士们占据了全部的官道,朝着他们猛冲而来。骑士们想要撤离,可身后就是那些马车,将官道堵的死死的,而两旁的缓坡上又皆是敌人的弓弩手。完完全全的一条死路。军官张望着左右,满脸的绝望。此刻,他猛地想起那些从永丰撤下来的同僚们的言语。“愿降!!”他高呼了起来,猛地跳下战马来。左右的骑士们也纷纷跟随。刘桃子如此狂奔而来,青狮的马蹄都几乎要踩在军官的头上,可刘桃子还是勒了马,他举起马槊,看向了面前这些跪下受降的众人。两旁的弓弩手们此刻停止了射击,他们立在两旁,手持弓弩,瞄准了这些人。负责护送的骑士们都不敢抵抗,民夫们更是不敢。破多罗快步冲到了刘桃子的身边,他几乎是飞下来的,徒步走到了刘桃子的身边,脸上堆满了笑容,不等刘桃子吩咐,就派人开始捆绑俘虏,令那些车马掉头。士卒们很是忙碌。破多罗终于是笑出了声。“哈哈哈,大城外劫了一次,代来城外劫了一次,为什么他们还是毫无防备呢??宇文护送的许多好东西啊!”刘桃子平静的说道:“伪周军制如此,各部区分清晰,彼此联络要通过主将或长安.有利也有弊。”破多罗不太愿意去想理由,他只盼着这样的事情还能多来几次。周人是真的有钱啊,抢了这几次,所拿到的粮食就够他们吃好久的。破多罗开始安排其余诸事,刘桃子却走上了高坡,看向了远处。不知过了多久,破多罗擦着汗,再次来到了刘桃子的身边,他踮起脚尖,看向了远处。“兄长在看什么?”“此处距离石崖城很近,刘勇不可能听不到,为什么没有出兵呢?”破多罗满脸的不屑,“那刘勇在永丰就被兄长吓破了胆,别说是听到动静,兄长便是在城下杀人,他未必都敢往城外看。”“你觉得石崖山城如何?”听到询问,破多罗愣了片刻,当即换上了严肃脸,说道:“我觉得很坚固。”“过去有永丰镇顶着,故而显不出此处的险要,可如今永丰落在我们手里,这里就成为了对抗我们的第一城,三面围山,只有一条官道,一个方向能攻打,本身城墙坚固,刘勇又囤积了许多兵,如果换个人来当主将,或许我们就不能如此肆意的在周境内来去自如了。”刘桃子轻轻点头,“有所长进。”破多罗笑了起来,“跟随兄长许多年,若无长进,岂能撑到现在呢?”刘桃子再次眺望着远处的城池。“我想夺下这座城池。”“从永丰往灵武的百余里路中,只有这么一个险要的堡垒,若是能夺下这里,我们的军队便能肆意在周边出动,不受到任何威胁。”破多罗虎目圆睁,他只当自己胃口大,想要再吃几波运粮队,可他没想到,自家兄长的胃口竟比自己还要大几倍,要硬吃石崖山城吗??破多罗微微皱眉。石崖山城占据着地理优势,虽然没有玉璧城那么夸张,但是也绝对算得上是坚城,刘勇镇守在这里的军队也有两万多人,而他们这次只领了不到两千人的军队,粮草上他们也不占据劣势,反而是自己还要担心敌人的援军.他觉得攻取难度极大。可是,这是兄长的命令。破多罗当即拱手行礼,“我愿为先锋!!”刘桃子却只是看着远处的石崖山城,似乎是在盘算着得失。与此同时。刘勇却站在了城墙上。石崖山城的位置极好,只有一条官道通往远处,三面都是高山,城墙上此刻甲士们来回的跑动,显得格外不安。刘勇躲在城楼之上,眺望着远处,眼神惶恐。城门外有几个斥候,正是方才先过去的那些人,他们禀告了身后的运粮军队被袭击的情况,请求刘勇开城门。可无论他们如何哀求,刘勇都没有开城门,甚至,他令人用杂物堵城门,还要城内民夫来协助守城。石崖山城的原守将看着城门外那几个惶恐不安的骑士,无奈的说道:“将军,可以先让他们进来”“不可!”“那刘桃子甚是狡诈,谁知道这是不是他派的人.”刘勇的眼里充斥着恐惧,披着沉重的甲胄,却无法让他感到心安。“刘桃子杀到了此处,他定然是要来夺取城池的!”“此处没有退路!”“必须要死守!死守!!”刘勇脸色苍白,声音都有些不对劲,原守将已经意识到了这位大将军的恐惧,而这种恐惧却让身边的众人都感到不安。刘勇这样的人,居然能在朝中担任大将军,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他从永丰溃败之后,就接管了第二道防线,原先坐镇在此处的将军,刺史等重臣,都成为了他的随从。就在原守将准备再次劝说对方的时候,远处尘土滚滚,有骑兵飞奔而来。“他们来啦!!!”刘勇猛地捶了一下城墙,“守!!死守!!”守将这下却是不敢再劝谏了,他赶忙打出令旗,各地的将士们纷纷受令,手持弓弩出现在了城墙边上,做好了射杀敌人的准备。城下的那几个骑士,此刻吓得面无人色,放声高呼。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居然能在大周享受到高敖曹的待遇。冲锋而来的骑士们数量并不多,只是远处依旧是能看到那漫天的风尘,有许多人在活动,刘勇站在城楼上,看的最是清楚,他看到敌人正在砍伐树木,这是要打造攻城器械。骑士们不断的冲锋,在几乎要互相对射的时候,方才停了下来。紧接着,这些齐人骑士就开始在城墙周围四处游走,他们是在探查地形,观望守军的情况。他们是如此的大胆,阵型松散,毫无章法,大大咧咧的探出头来,肆无忌惮的查看敌人的情况。可刘勇却没有给对方一拳的勇气。他只是催促各地的将士们做好防守准备。骑士们光明正大的窥探了许久,便离开了。可刘勇的噩梦并没有结束,这只是一个开始。远处的刘桃子一直都在观察着敌人的情况,当他看到这百余骑士在城下乱晃,敌人尚且不敢反击的时候,便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去做了。怯弱鼠辈,就是有着再坚固的城池,再勇猛的军队,那也是无济于事。远处的山坡上依旧能看到随意活动的齐人,他们的数量似乎越来越多,炊烟也在不断的增加。而前来探查的骑士,数量也是越来越多。从最初的百余人,再到三百,五百,千余人.他们的行为也是越来越放肆,有些时候没有披着甲胄便来了,有些时候则是用箭矢射击躲在城外的那几个斥候。最过分的时候,他们直接下马,坐在城外吃饭喝水。刘勇连着四天都不敢下城楼,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生怕自己一回去休息,敌人就会发动进攻。而这种紧张且绝望的氛围笼罩了整个城池,士卒们看着敌人的数量在不断的增加,看着他们的行为愈发的放肆,而自家主将却只是不断的催促他们日夜盯防,甚至不惜修改轮换次数。城内的几个将领都看出了些什么。守将再次开口劝说道:“将军,不能再这般下去了,趁着他们没有防备,可以率兵出击!!”他瞪圆了双眼,指着城外那些正在休息的敌军,咬着牙的说道:“便是不能战胜,也得击退他们一次,用以鼓舞士气!!”“将军,我愿意做先锋!!”刘勇勃然大怒,“史将军难道看0不出这是刘桃子的计策吗?他就是在引诱我们主动出击呢!”“他从永丰前来,最多不过一万人,我们城池坚固,只要死守,他定然无法攻破,若是冒然出击,谁能打得过他呢?!随国公都做不到,难道你可以吗?”史将军愤怒的说道:“将军,城内军队士气低落,岂能如此被动?敌人明显是装模作样,虚张声势,目的就是要击破我们的士气,让我们的士卒失去战心,就连我弱冠的小儿子都能看出对面的虚实,将军为何就看不清楚呢?”刘勇冷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跟随国公走得近,我亦不喜欢你,这次击退了敌人,你想要去别的地方当守将还是当刺史,我都不理会,可这一次,你要是敢不从我的军令,我就砍杀了你,勿要以为我会怕他随国公.”史将军深吸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那就请将军减少守卒的数量,增加轮换的时日,让他们充分休息,士卒们已经有许多日不曾休息了,白天酷热,晚上又冷,城墙上都已经出现了伤亡,岂能再这般死守?”“我们被围困,各地的军队很快就会来增援!只要守住就是胜利!还不到可以松缓的时候!”“听从我的军令!!”史将军愤恨不平的离开了。刘勇目送着对方离开,这才轻轻揉了下自己的眼睛,多日不曾休息,眼角总是泛泪,一旁的奴仆急忙将蜜水端上来,刘勇大吃了好几口,又吃了些冷茶,身体方才舒缓了些。奴仆手持小扇,轻轻为他扇风,刘勇眉头紧锁,心里很是不悦。连我这个主将都如此拼命,如此辛苦,这些人居然还想要怠慢?刘勇从前也是打过胜仗的,只是在永丰的溃败,彻底打没了心气,在得知刘桃子杀过来之后,他唯一的想法,就是等着对方攻城失败,而后退去。到了第五日,敌人的数量已经增加到近两千人。其中许多步卒,手持云梯。刘勇却还是死死盯着远处的情况,他不知当下刘桃子的军队数量达到了多少,更不知道自家的援军到了哪里。烈日高照。刘勇满头大汗,远处的一切都显得有些虚幻,似是能看到沸腾的热气。“杀!!!”战鼓声与喊杀声猛地响起。刘勇那浑浑噩噩的状态也在一瞬间消失,他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急忙看向了城下,这不到两千人的军队此刻已经发动了冲锋。刘桃子披着重甲,冲锋在前。“杀!!射杀!!”刘勇疯狂的大叫了起来。城墙上的反击显得软弱无力,箭矢飞速射向敌人,可士卒们却是满脸的惊惧与疲倦,看起来就是麻木的进行射击,犹如傀儡。刘桃子兵少,故而选择了南面敌人防守力度最薄弱的区域来进行登城作战。刘勇此刻还在大喊大叫,跳着谩骂南面的守将无能,令人前往增援。云梯架上,披着重甲的武士们手持大盾,迎着箭矢冲上城墙,下一刻,守卒便开始四散而逃,有的崩溃大哭,有的跪地求饶,有的则是直接从城墙上跳落。持续了五天的高压和疲惫,将这支军队的士气压到了最低,看着敌人登上城墙,驱赶着溃兵四处逃亡,刘勇吓得毛骨悚然。“开城门!!”“护我出去!!”“护我出去!!”史将军冷冷的看着他,“唰~~”“噗嗤!!”众人看到史将军拔出了利刃,直接从背后一推,长剑贯穿了刘勇的身体,从他的胸口刺出。刘勇惊愕的看向了自己的胸口,史将军怒吼着,竟是直接将他这么举起来,而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刘勇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史将军看向了左右,猛地丢下了手里的剑,“与我受降!!!”城池被刘桃子用一种羞辱似的进攻拿下了。诸将领们跪在了城门口,刘勇的尸体也被丢弃在一旁。甲士们正在清理堆积在城门口的诸多杂物。破多罗领兵前来,他看了看那刘勇的尸体,眼里多少有些感慨。可惜啊,刘勇将军在兄长这里还是很有功劳的,若是被自己抓了,自己只怕都不忍心杀害,这么好的大将军,理当让敌人继续重用。他看向了跪在面前的那位将军,“就是伱杀了.”“阿爷!!快走!!”城内忽传出一声怒吼,破多罗一转头,竟看到一个半大的小子,骑着比他自己还要大的战马,从城内冲出来,朝着自己的方向狂奔而来,沿路的甲士们用长矛去刺他,他竟能轻易躲开。史将军抬起头来,呆若木鸡。“竖子!!!”ps:年十五,值周、齐战于芒山,万岁时从父入军,旗鼓正相望,万岁令左右趣治装急去。俄而周师大败,其父由是奇之。武帝时,释褐侍伯上士。——《周书·史万岁列传》(本章完) 第270章 刘勇守国门,娄睿掌后勤 少年飞奔而来,想要抢走父亲,逃出城池。少年郎着实敏捷,也确实勇武。可他还是轻视了这些虎狼般的精锐,他刚刚靠近了破多罗等人,左右的骑士们就丢出了套索,将他从马匹上拽落下来,战马嘶鸣,扬起前蹄,而少年则是被士卒们直接按在地上,捆的严严实实。史将军哆嗦着,哀求的看向了破多罗。“将军!!我的儿子顽劣,是我管教不严,请您看在他年少,且宽恕了他吧!”破多罗缓缓走到了那小子的面前,蹲下身来,仔细打量着他。这小子被五花大绑,竟也没有生气,他赶忙露出了一个笑容,“将军这麾下的士卒果然是勇猛啊,难怪能如此轻易的攻破城池!”破多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这小子还挺会说话的,不过,你和你阿爷能否活命,我说了不算,得我家将军说了才算!”“你这小子长得倒是结实,这头也大,是个聪慧的,怎么跟你阿爷长得不像啊?”破多罗正说着,身边的台阶上走下来了许多的甲士,站在了两旁。破多罗不敢再说,赶忙板着脸。刘桃子缓缓走了下来,他的身上满是血迹,身后的士卒押解着许多将领们,将他们推搡到了史将军的身边,让他们也跪下来。刘桃子看了眼那个少年郎,“出了什么事?”破多罗赶忙将方才的事情全盘告知。刘桃子没有理会,却是看向了那位史将军,“你杀死了刘勇?”史将军此刻大拜,“无能鼠辈,累杀全军,故而杀之。”“你想要归顺我?”“将军,国内有奸臣弄权,地方上多是刘勇这样的小人,全无英杰施展抱负的余地,我家室都在城内,若是将军不嫌弃,我愿意跟随将军,建功立业。”史将军是彻底死心了。因为他觉得,就算刘勇这次丢了石崖山城,回了长安,他还是不会出什么事。先前丢了永丰,庙堂最后认为这是侯莫陈琼的过错,又重重责罚了其余的将领们,唯独没有怪罪刘勇。而这一次,最有可能被拉出去顶罪的,是他自己。这家伙阿谀奉承,往后照样还是能当他的大将军,可自己就要因为这样的货色而被拉出去问罪。史静想一想都觉得不能接受。况且,刘勇自从赶到这里之后,就没有将城内的将士们当人看,两人的矛盾其实也积累了很久。史将军如今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位刘将军不信任自己。刘桃子看向了破多罗,破多罗当即了然,急忙上前,为他松开了束缚,又示意远处的甲士们放开了那个小娃。“史将军?”“属下唤作史静,表字子平!”“史君,你现在就去安抚诸俘,若是愿意留下来,往后就是我的兵,若是要离开,那就送他们离开。”“尽快完成,而后重新设防”“唯!!”史静行了礼,快步走到了儿子的身边,狠狠踹了他一脚,那小子揉着屁股,只能是傻笑着,刘桃子看向了他们父子俩,忽开口说道:“小小年纪,便能这般勇武,又有孝心,史君有个好儿子。”史静晒笑着谦让。他拉着儿子离开这里后,方才骂道:“你发什么疯,平日里他人吹捧了伱几句,你是真觉得自己有关张之勇?想在千军之中单骑突围不成?”史万岁无奈的说道:“我只当是阿爷被擒了,谁知道你是降了”他有些不理解,脸色复杂,“阿爷,庙堂对您不薄啊,怎么可以投降敌人呢?”史静顿了顿,随即说道:“我并不怕死。”“我只是不愿为了刘勇这样的人而去死。”“甚不值当。”史万岁低着头,心里有许多话,却也只能作罢。“不过,那位刘将军,果真是如传闻之中那般凶猛我看他的兵马比我们所预测的还少,还不到三千人呢.这石崖山城就这么丢了。”那毛头小子眼神明亮,聊起军事来,竟一点都不像是个娃娃。“这石崖山城这么一丢,边防又得缩水一大截,过去有大城跟石崖山城彼此照应,还能使敌人不那么猖狂,这下可好,石崖山城一丢,接下来打不打就不看我们了,全看敌人怎么想.”史静有些惊讶的看向自己儿子。他平日里是教过对方兵法,可有些时候,他总觉得自家儿子的战略目光比自己都要厉害,在军事方面,自家这小子真的是极有天赋。史万岁继续说道:“完了,这下是彻底完了。”“防线只能依靠灵州,夏州来进行,而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那是什么?”“是凉州和甘州啊!阿爷!”“占据石崖山城,能直接往西出兵,威胁凉甘,而庙堂想要增援的话,得绕路.你说可不可怕?”史静瞪圆了双眼,一时间,他思绪翩翩。灵武城。城内的氛围很不一样。骑士们不断的在城内来回的飞奔,比寻常时日里要多出了太多太多。官署之中,黑着脸的杨忠正在阅读斥候所带来的最新情报。李穆坐的最近,他看到杨忠的手哆嗦了起来,脸上的胡须一颤一颤。“狗东西!!”“混账东西!!”杨忠暴怒,猛地丢下了手里的文书,捶打着面前的案牍,整个人都格外的暴躁。杨忠向来沉稳,大家几乎都没看到过他如此愤怒的模样,哪怕是永丰沦陷的时候,也不曾见过他如此暴怒。可此时,杨忠是彻底忍不住了。他握紧双拳,眼里闪烁着凶光,整个人通红,似是燃烧着。“刘勇丢了石崖山大营”“从永丰到灵,夏,敌人将再无遮挡,一马平川.他们甚至还能威胁凉,甘等地。”杨忠的脸一直都在抖动着,在刘桃子出兵的同时,他就从长安出发,前来北边,做好三个月后去讨伐刘桃子的准备。这还讨伐个狗矢啊!!打永丰??他妈的先打了石崖山再说!突厥人能到石崖山来跟自己配合吗?能个屁啊!!杨忠是越想越愤怒,若是正面遭遇,不敌而败,他不会生气,可用这么一种屈辱的方式战败,杨忠是无法接受的。宇文护用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杨忠想到他接下来就要用这类人所组成的军官团体来攻打伪齐,他就想笑。本来夺回永丰的难度就已经很离谱了,现在又提升了一次。杨忠有些绝望,面对刘桃子,他竟有些束手无策了。过去刘桃子在边塞只有挨打的份,可如今呢,他已经开始主动出击,劫掠粮草,攻占城池。再过几年,杨忠都不敢想会变成什么模样,大军挺进凉甘?还是骑兵突袭长安?刘桃子的崛起已经体现在了当下的局势里。不能再等了。必须要做点什么.或许,郑道谦那时所说的是对的。由这样的人来治理天下,真的能成大事吗??为何我大周偏偏会遇到这样的人呢??齐,邺城。“你现在就帮我把高睿给杀了!!!”胡太后站在胡长仁的面前,哪怕是面对自己的兄长,她都没有点羞耻的想法,衣冠不整,发饰也不对。她的眼眶通红,赤着脚,站在了胡长仁的面前。“我不管!!你必须要杀了他!!”胡长仁的脸此刻也是抖动了起来,一如杨忠那般,他的脸色通红,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平复了心情。“太后,赵郡王有什么过错呢?他虽然为人强势了些,可也是庙堂的支柱,岂能说杀就杀”“什么支柱,整日就盯着群臣,盯着我,四处招惹麻烦,杀了又如何?不是还有高浟吗?高浟多好,从不理会这些事,就安心的待在官署里,就这个高睿,整日上蹿下跳,非要杀了他不可!!”胡长仁固然了解胡太后。他知道,对方是不怎么讲理的。他只能用最简单的办法来说服对方,“太后,高浟虽好,却不知兵事,我也是如此。”“当今庙堂里,也就他跟娄睿是知道军事的。”“而能及时运输粮草,统筹军事后勤的,只有他这么一个人了。”“伪周的军队正在聚集,今年必定有一番大战,若是现在杀了他,那往后这军事后勤,要怎么办呢?”“你不是说还有娄睿吗?”“让娄睿掌后勤??”胡长仁都被吓了一跳,他赶忙说道:“太后有所不知东安王虽然勇猛善战,但是他.品行不是很好,让他统筹粮草,只怕这粮草永远也到不了大军手里啊.”“我不管这些!总之,我就是要高睿去死,若是你做不到,我就找别人来做!”“你勿要觉得你是我兄弟,就可以如此违抗我!我是太后,皇帝的诏令也没有我的管用,若是我不高兴,便将你也给罢免了!!”胡长仁看着妹妹,他想要确定对方是不是在说真的,他观察了片刻,确定对方真的是这么想的。这一刻,胡长仁的心里都有些苦涩。“就请太后给我些时日,等到击退了伪周强敌,我便即刻出手,杀了高睿。”胡太后呼出一口气,神色终于平静。她冷漠的挥了挥手,“那你就去准备吧,今年若是高睿不死,那死的可能就是别人了。”胡长仁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缓缓站起身来。“唯。”胡太后当即看向了一旁的女官,吩咐道:“去将那些僧人叫进来,礼佛诵经。”胡长仁迟疑了下,还是说道:“太后,这僧人毕竟是男,不好频繁的出入后宫.”“我所叫的都是些尼姑!!”“莫非尼姑还不能进后宫吗?!”听到质问,胡长仁顿时说不出话来,低着头离开了。胡太后冷哼了一声,对这个兄弟是越发的厌恶。她也只好再次催促一旁的女官,让人赶紧过来。此刻,在前殿上。陆令萱正带着高纬,站在阁楼之中,欣赏外头园林的新春风光。高纬咧嘴笑着,看到有好看的花朵,就要摘下来,又看到另外一朵更好看,就将手里的丢在地上,踩碎了,而后捡起下一朵。一群女官围绕在他的身边,哄得高纬哈哈大笑,格外开心。陆令萱站在一旁,眯着双眼,一言不发。忽然间,有侍卫快步走过来,看向陆令萱,缓缓点头,随即离开。陆令萱走上前来,拉住了高纬的手,“陛下,不妨再去朱华门那边看看,我听闻啊,那边有一处高台,能看的好远.”“好啊!好啊!”高纬拍打着手,就领着众人走向了朱华门,陆令萱跟在最后,不主动靠近。当高纬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好,迎面遇到了一行人。双方各不让路,险些撞在了一起。高纬大怒,快步冲出去,推开了开路的几个护卫,“是哪个不要命的敢与朕顶撞?!”他刚刚分开面前的护卫,就看到了对面那一行人。同样是有侍卫开路。侍卫身后的,便是许多的尼姑,她们低着头,有好几个人,口中正在诵念经文。看到这些人,高纬眼前一亮。他蹦蹦跳跳的来到了那些尼姑的身边,上下审视着他们,侍卫此刻满头大汗。“陛陛下,太后急着要礼佛.”“急什么急?!”高纬瞪了对方一眼,自从上次成功让太后离开之后,高纬心里对母亲的惧怕就削弱了很多。作为皇帝,只要他不害怕,那害怕的就是别人了。高纬已经隐约知道了这个道理。他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的这些尼姑,“她们不是僧人吗?”“陛下,她们是女僧.”“哦,还有女僧啊,好,好,让她们先陪我玩,而后再送去太后那边!”侍卫大惊,“陛下!!”高纬猛地看向他,“你想要违抗诏令?你想要谋反吗?!”侍卫当即跪在地上,“不敢。”高纬挥了挥手,他这边的侍卫就拉着这些尼姑离开了此处,那侍卫很是惧怕,等到皇帝离开,这才冲向了太后的寝宫。当太后从侍卫口中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气的七窍生烟。她当即领着众人,迅速前往皇帝那边。她的脸色通红,眼里满是愤怒,没想到,这小崽子还敢跟自己玩这种套路?!早知道,当初就让他死在自己腹里了!!当太后急匆匆的闯进了正心殿的时候,高纬脸色铁青,坐在上位,左右皆是侍卫。而那些‘尼姑’们,则是蜷缩在角落里,哭的梨花带雨。太后看到坐在上位的儿子,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她正要开口.“男的。”“都是男的。”“长得清秀,美若女子,结果都是男的!!”高纬格外的愤怒,“这让朕怎么玩?!”太后心里一颤,看向了那几个尼姑,暗道不好。方才的怒火和嚣张气焰,在此刻瞬间消失。“纬,勿要胡闹,”“这几个尼姑都是佛法高深,不能羞辱,我们家,都是好佛之人你,你也得效仿才是.”高纬坐在上位,神色冰冷。他看向了一旁的陆令萱,“大姊?我该怎么做?”陆令萱幽幽的看向了胡太后,“这定然是有人加害太后,太后怎么会做出这般的事情来呢?不如抓住太后身边的‘女’官,好好拷问,看看是谁要陷害太后.”胡太后当即变色,她指着陆令萱,“大胆!!你这个贱人!!”“还有你!高纬!!我可是你母亲!!你是我生下来的!!”“你想要犯下忤逆之罪吗?!”高纬板着脸,那稚嫩的脸上竟出现了扭曲的凶狠。“来人啊,将太后身边的女官拿下,传朕诏令,让赵郡王进宫,彻查此事!”这一刻,胡太后浑身发软,吓得直哆嗦。“纬,纬!你想要做什么?”“你就这么厌恶你的母亲吗?”“我做错了什么?”她眼眶通红,不由得泛起了泪光。可左右的那些侍卫却不在意,此刻已经将那些女官纷纷按在了地上,其中许多人,都开始惨叫起来。高纬就令人扒了他们的衣裳,果然,这些人都是男子。而门口又被人守着,无法离开。胡太后站在此处,只觉得浑身冰冷,瑟瑟发抖。陆令萱看着她,再次看向了高纬,低声说道:“陛下,毕竟是太后,也不能使其遭受太多羞辱.”高纬再次看向了面前的母亲,沉默了片刻,“送太后回宫吧。”胡太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开心的看向了自己的儿子。而在她的眼神里.竟带着些恶心的谄媚。“多谢陛下。”(本章完) 第271章 我家卫将军若在,定斩汝头! 邺城,高浟府。府内绿树成荫,官吏们频繁的出入,极是忙碌。高睿大步走在道路上,沿路所遇到的官吏们纷纷停下来行礼拜见,高睿眉头紧皱,大步向前,为他引路的官吏都只能小跑着才能跟得上他。他们就这么一路来到了书房,都不等小吏禀告,高睿直接推门而入。门口的甲士根本不敢阻拦他,欲言又止。推开了门,就看到了高高堆积起来的诸多文书,在屋内形成了一座又一座的小山。高浟正跟四五个人坐在这些山堆之中,说着些什么,高睿如此闯进来,将众人都给吓了一跳,他们急忙起身,行礼拜见。高睿冷冷的说道:“我与彭城王有大事要商谈,你们先出去吧。”众人看向了高浟。高浟顿了顿,而后示意他们出去。文士们走出去,关上了门。屋内只剩下了两位大王,面向而坐。两人彼此对视,却都没有说话,他们越来越相似了,明明两个人的年纪都不大,却从内而外的透露出了一股深深的暮气。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令人窒息的氛围。高浟率先问道:“赵郡王有什么事?”两人是不需要寒暄的,两人也都忙碌。“皇宫内出了事。”“太后身边的几个女官,皆是男的,还有个僧人,他.多次进入后宫,许多人称他为太上皇。”高浟的脸色没有半点的变化,虽还年轻,可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已经达到了听到这些都不会感到惊讶的地步。魑魅魍魉何其多,荒唐事何其多,这又算什么呢?高睿严肃的说道:“被陛下发现了。”这一刻,高浟方才有些动容,“陛下不曾做出什么事吧?”“陛下下令处死了太后身边的所有郎君,还有那个和尚,被处以极刑。”“倒是没有对太后无礼。”高浟点点头,低声说道:“那就好。”“陆令萱派人找过你吗?”“陆令萱?”看着面前困惑的高浟,高睿有些不悦的质问道:“彭城王做的这般大事,可对朝中事却是一点都不在意吗?!”“陛下的养母,步六孤氏!”高浟这才恍然大悟,他没有去解释什么,“不曾来找过我。”高睿说道:“这妇人野心不小,她先前联系我,说出了太后的许多罪状,而后就被陛下所发现,我想这不是巧合。”“方才陛下召我前往皇宫,我发现,刘桃枝竟站在皇帝的身边。”“当下庙堂里,胡家的势力越来越强盛,地方上,外将已不能制,刘桃枝似乎也跟陆令萱密谋了什么,我怀疑,刘桃子与这件事也有关联。”“刘桃子”高浟呆呆的说着。此刻的他,是一点都没有过去的那种机灵聪慧,整个人都有些迟暮,有种慢半拍的感觉。高睿索性就将话往明里说。“朝政开始脱离我们的把控了,胡长仁接见那些被我罢免处置的勋贵,妄图总领大事,陆令萱野心勃勃,意图执掌后宫,刘桃子勾结朝臣,后宫,勇士营的精锐消失不见,娄睿等人为他奔走,派遣商船和车马前往边塞我们必须要做些什么了。”高浟再次茫然,喃喃道:“做些什么……”高睿挑了下眉头,他冷冷的说道:“若是彭城王如此不在意,当初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天下分崩离析,我不敢说都是你的过错,但是你先前的所为,确实是让局势更进了一步,既然如此,你就非要继续做下去,这件事做了便不能停下来,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彭城王勿要轻视!!”高睿痛恨高浟的不作为。他见过当权后杀外甥的,见过当权后玩嫂子的,而这都不如高浟这种当权后加班工作的震撼更大。高浟占据庙堂大权之后,竟然就真的开始治理天下,整日待在官署里,好几天不出门,偶尔几次外出,都是为了差事。不拉拢勋贵,不对付政敌,就是想着去加班做事。忙完了过冬就开始忙开春,忙完开春又开始准备秋收。有你这么当权臣的吗??高浟长叹了一声,他也有自己的苦衷。“赵郡王有所不知,庙堂已经快要发不起俸禄了,晋阳的粮草都需要我来想办法,青徐的灾害更是不能制止,天下百姓才是社稷啊,若是百姓都活不下去,各地官员断了俸禄,庙堂将无法运转,社稷危矣。”“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如果是朝政内出了问题,那你心里就是有再多的计划,也无济于事!”高浟平静的看向了他,“大齐经不起任何折腾了,当下的情况,我们还能做什么呢?能维持当下的秩序,徐徐图之,均田令已经在一些地方取得了成功,我也提拔了许多人,这些人都是可用的贤人……”高睿没有再说话。两人再次沉默了下来。高浟缓缓说道:“赵郡王所想要做的事情,我心里明白,但是,当今天下如同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下不得猛药,只能先维持……”高睿仰起头来,轻声说道:“你倒是不用猛药,可架不住别人灌毒药啊……”高浟还想要说些什么,高睿却已站起身来,他瞥了眼高浟,低声说道:“既然彭城王不愿意去做,那就我自己来做,陆令萱想要霸占后宫,刘桃子想要扩大自己的权势,这些我可以暂时忍耐,但是,胡长仁包庇诸多不法奸贼,试图重新启用,我绝不能忍。”高浟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可他又无法劝阻,只好说道:“当下大敌当前,还望您勿要太急躁…..如今需要我们团结一心,才能与伪周抗衡,我派去的使臣此刻大概也到了伪陈….为了与伪周抗衡,连南国都需要安抚,何况是国内呢?”高睿一愣,随即大怒,“伱往南国派去了使者?”“我怎么不知?!”“赵郡王整日忙着与胡家斗法,哪里知道这些呢?”高浟严肃的说道:“宇文护派遣使者前往南国,说愿意为儿子迎娶南国女,想要修补关系,可能还有瓜分大齐的想法…..因此我也赶忙派遣使者,也是以迎娶的名义,便是要阻断他们双方的联手。”“联手??”高睿哈哈大笑,“南人还想跟着伪周来讨伐我们不成?他先将南边各地的诸侯降服了再说北伐吧!!”“降服了。”“什么??”高睿一愣。高浟则继续说道:“就是在您忙着斗法的那会,陈昙蒨已经将陈宝应,留异父子抓住杀掉,又击破了周迪。”“南国,终于还是一统了…剩下的其余贼寇,不足为虑,陈昙蒨连续击败南边的诸侯们,如今粮草丰富,兵强马壮,许多悍将,虎视眈眈,赵郡王觉得,我该不该派遣使者前往南国呢?”高睿脸上的忧愁更大了。他过去根本就不把陈国放在眼里,因为南边有许多诸侯,陈国只是其中一个较大的,高睿都觉得对方没有资格跟自己相提并论,当然,南国人也觉得北边两个诸侯,没能完成统一,也没资格跟自己相提并论。可如今,陈主平定了南边,开始囤积力量,那情况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北边两国的君王,这些年里不是很出色,虽然也有发挥惊艳的,可往往也是迅速暴露本性,但是南边不同,前一个就很厉害,这一个也不差,若非国力太差,只怕会成为北边的大敌。陈,建康。风缓缓吹过,甲士们站列在台阶两侧,整整齐齐,目不斜视。齐国使臣皇甫亮与几个副使从这些甲士们之中走过。有官员走在使者们的左前方,侧着身子,笑呵呵的为他们带路。皇甫亮却高兴不起来,当下的局势跟过去不同了,来到南国之后,他遭受了许多的为难,大小官员各个都是笑呵呵的,可总是话里有话,想方设法的为难自己。皇甫亮是个直人,淳朴憨厚的性格,这使他在陈国举步维艰。此刻看着远处的大殿,他的心里很是担忧。不知接下来又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就在他走完台阶,刚刚来到了正殿大门的时候,一个相貌粗犷的男人猛地闪出来,皇甫亮都没看到他是从哪里走出来的,他身后领着许多甲士,当即就将皇甫亮给围住了。皇甫亮赶忙行礼拜见。一旁的官吏笑着解释道:“这位是持节,开府仪同三司,都督扬、南徐、东扬、南豫、北江五州诸军事,扬州刺史,骠骑将军,安成王。”皇甫亮听到一愣一愣,等到官吏说完,这才行礼拜见。“拜见安成王!”在到来之前,他也曾做过准备工作,他知道面前这个人,他是陈国皇帝陈蒨的弟弟,唤作陈顼。目前在陈国境内,那算是响当当的重臣,皇帝对他格外器重,权势极大。陈顼身材高大,颇为魁梧,他低着头,审视着面前的使臣。“你便是皇甫亮?”“正是。”“可跟我到别殿去觐见皇帝陛下。”皇甫亮一愣,他抬头看向了正殿,“我身为使臣,不该在正殿拜见吗?”陈顼咧嘴笑了笑,“你来的太晚了,过错了时日,正殿早已关了门,就只能去别殿觐见了。”皇甫亮茫然的问道:“那不能等明日再拜见吗?”“明日?过了今日,见不见可是不好说了。”“那就去别殿吧。”皇甫亮身后的几个副使,此刻脸色大变,很是愤怒。如此规格,分明就是在轻视他们,怎么周人的使者就可以在正殿拜见论事,到他们却要去别殿奏告,这般看不起人??可皇甫亮作为主使,他都答应了,众人也不好当面反驳,可心里都憋了些火气。陈顼带着他们几个人往别殿走,大步走在前头,速度极快,完全不给使臣们应有的敬重。他们在皇宫内走了许久,拐来拐去,终于是来到了一处殿门前。陈顼让他们在这里等着,自己进去禀告。趁着陈顼进去的时候,高副使走上前,对皇甫亮说道:“皇甫公!!我们奉皇令而来,不可被他们所轻视,便是死在这里,也不能遭受羞辱,商谈大事的时候,请您勿要退让!”皇甫亮低下头来,没有回答。而此刻,陈顼却走进了殿内,殿内坐着一个比陈顼略微年长些的男人。男人的模样比陈顼要温和了许多,留着文士风格的小胡子,眼神柔和,看起来很是和蔼可亲。“陛下,使臣我已经带来了。”“那个皇甫亮,果然如传闻里的那般呆傻胆怯,或许可以通过他来探知敌人的虚实。”听到陈顼的话,大陈皇帝陈蒨缓缓抬起头来。“不曾为难齐国使臣吧?”“不曾为难,只是不知齐国为什么会派遣这么一个人前来。”皇帝低声说道:“那些太过聪明的使者,大多都在南边有贸易,他们能派遣的人不多啊。”他又看向了陈顼,问道:“你真的认为我们该帮助伪周来攻打伪齐吗?”“不是帮助伪周。”“当下伪周逼迫甚紧,若是我们不主动出击,我怕往后的局势愈发的不好受,我想趁着他们交战的时候,能成功的讨伐胡人,收服淮南等地,划江而治,不再轻易受制与人。”陈顼很是认真的说道。陈顼是赞同跟着周人去打齐人的,这也是他为何对齐使的态度这般恶劣。听到弟弟的话,陈蒨的眼里却闪过一丝担忧。“仅仅是收服淮南吗?”陈顼一愣,“兄长的意思是?”“若是要打,那就怀着收服中原的志向去打,我们没有频繁出战的底蕴,励精图治,有一战之力,而后一击而获得中原.若只是想着步步稳进,只怕最后这果实却落在了他人嘴里啊。”陈顼有些不太服气,他说道:“兄长,收服中原并非是短期内所能实现的,而淮南却不一样,若是要积累到足够吞并中原的实力,那要等多久?敌人又会强大到什么地步呢?”陈蒨摇摇头,“听我的便是,先去将皇甫亮叫进来吧。”陈顼无奈,令人去叫皇甫亮等人进来觐见。皇甫亮等人终于走进了殿内,皇甫亮带头拜见了陈蒨。“外臣皇甫亮拜见陈主!”陈顼当即眯起了双眼,“可称陛下。”皇甫亮不敢言语,高副使却抬起头来,回怼道;“我家陛下在邺,不在建康。”陈顼冷笑着,“你家陛下不是被送到晋阳关押起来了嘛?怎么说在邺呢?”“太上皇在晋阳,陛下却是在邺,齐地跟南国不同,有礼法,上下分明,皇帝便是皇帝,太上皇便是太上皇,诸侯王便是诸侯王,皇帝不曾开口的时候,无论是太上皇还是诸侯王,都不会抢先开口。”陈顼板着脸,“周使前来,对我们毕恭毕敬,不曾有过无礼之处,北地的礼节,我看是在周地,而不是在齐地。”高副使冷哼了一声,仰起头来,“我家卫将军在武川击破杨忠,再破突厥,夺永丰,攻灵,夏,周人震怖,上下惶恐,号以大军讨伐,又不敢直面我家将军,特意前来求援,自然是毕恭毕敬,低头弯腰!”“若是陈王想要学习周地的礼节,不妨先杀了我们几个,等卫将军率领天兵,先斩杨忠,再破宇文,定然也会前来江淮两岸,也砍下一些人头来,使此处的人也多一些礼节!!”陈顼勃然大怒,怒目圆睁。陈蒨却大笑了起来,“好使臣,是何姓名?”“在下京兆郡公高道豁!!!”陈顼一愣,再次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使臣,陈蒨先反应过来,低声说道:“是高敖曹的儿子啊.”高道豁又说道:“我听闻,周人派遣使者前来,请求下聘,庙堂得知这件事,生怕诸位为贼所欺,故而让我们前来!”“可我们到来之后,却多次受到羞辱,依我看,贵国这是已经被周人所欺,我们都已经来迟了!”“若是陈主不杀我们,就放我们回去吧,下次前来此处的,不会是受欺辱的使者,而是领着边塞武士的卫将军!!!”陈顼一时间竟不敢说话了,眉头紧皱。陈蒨看了眼弟弟,而后看向了皇甫亮,“齐国的卫将军,朕也听说了许多关于他的事情,有心结交,若是他愿意前来,那是再好不过。”“至于周使的事情,此番只是聘礼而已,并无结盟出兵之约,齐使勿要多虑。”“朕愿意与齐和睦相处,互相派遣使者,互通贸易.”皇帝与皇甫亮谈了许久,气氛很是融洽,也没有了原先的为难,谈了许久,皇甫亮终于离开了。陈顼派人送走他们,随后看向了皇帝,“陛下,真的不出兵嘛?”“若是没有一战夺下中原的实力,那出兵也没有任何的用处,勿要着急。”陈蒨说完,猛地开始咳嗽了起来,陈顼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兄长.您这每日茶饭不思的操办政务,比谁都起得早,比谁都睡得晚,这样怎么能行呢?”陈蒨板着脸,什么都没有说。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可国家却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太子年幼无知陈蒨缓缓看向了弟弟。“顼,若是朕不行了,你来继承朕的位置吧。”陈顼一愣,当即跪在了兄长面前,嚎啕大哭。“兄长!!你若是这么说,那我唯有一死而已!!”“唉,起来,起来吧。”陈顼只是低头哭着,哭声极大,只是脸上看不到一滴眼泪。ps:书房从昨晚开始一直有嗡嗡的鸣叫声,像是电流,特别明显,我把电器都拔了也不管用,以为是自己耳鸣了,结果家里人进书房也听到了,别的房间声音就很低,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折腾了一天,也不知道该找谁,思绪大乱!!明天找个地方去闭关,哪怕是写到天亮我都要把今天这章给补齐喽!!(本章完) 第272章 桃子王 一面‘刘’字大旗随风飘扬。骑士们整齐的排成了阵型,皆是轻骑,共计有百余人,此刻护送着战利品,正往邺城的方向迅速前进。在前后的骑士之中,则是许多马车和被俘虏的将领们。马车上是处理好的首级,有各类的旗帜,战鼓,刀剑等等。领头之人,很是年轻,看起来都没有到二十岁,胡须都没有长齐全,偏偏他胯下的战马又极为高大健壮,这显的他更加娇小。这正是清河王高劢。他还有一个身份,乃是卫将军麾下五府令史!远处的邺城若隐若现,还不曾靠近邺城,便先看到了那些前来迎接的仪仗。群臣们聚集在道路两旁,有黄盖,鼓乐。看到这架势,高劢微微一愣,随即命令骑士们下马。乐师们开始弹奏凯旋之乐,邺城的骑士们四处飞奔,列阵迎接。高纬兴致勃勃的站在队列之中,眺望着远处,眼神明亮,心情大好。而在他的身后,站着许多重臣。除却彭城王高浟之外,其余大臣几乎都到齐了,高睿,高淹,娄睿,胡长仁,高元海,高孝瑜,赵彦深等等。他们的神色各异。反正,大多数重臣都是不开心的,高睿板着脸不说话,胡长仁,高元海这些人,更是将不开心直接写在了脸上,只有两个人,此刻面带笑容,很是期待。高淹与娄睿。尤其是娄睿,此刻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去了。“哈哈哈,当初在黎阳的时候,我便知道定襄郡公是要成大事的!”“他这打仗的本事,还是我教给他的,那时我就知道他往后会是大齐支柱!”“果然与我所预料的一样!”“如今边塞捷报连连,宇文护还敢大放厥词吗?”娄睿的声音极大,周围几个大臣虽不开心,却也不好反驳他。高淹是唯一附和他的人,“刘公着实不凡。”终于,高劢领着众人靠近了他们,娄睿也收了声。高睿低声说道:“陛下可以先过去”高纬脸上的笑容消散了些,尽管陆姐姐一直都劝说他要尊重高睿,服从他,可高睿这个人,真的是很扫兴。总是一副强势的态度,老喜欢给自己下命令,皇帝还能被你驱使不成?他就故意站在原地,当什么都没听到。高睿皱紧了眉头。高劢走上前来,大礼拜见了皇帝。“陛下!!有边塞诸多捷报!!”“说!!”“幽州刺史高长恭,燕司马姚雄在军都山大破突厥,斩东部可汗摄图,斩获两万余”“献首级!!”高劢大声说着,有骑士带着处理好的头颅走上前来,又有骑士带着表明对方身份的佩剑,大旗,鼓金等物。高纬赶忙走上前,直接伸出手就拿起头颅,上下翻看,“边塞之外的胡人,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啊?”高劢又继续说道:“安州刺史皮景和,司马张黑足,征库默奚,在饶乐击破奚人与契丹人,斩奚人昌俟斤,斩获万余,大获牛羊辎重”“献首级!!”又有骑士将头颅之类献上,这次,高睿等人都吓了一跳。刘桃子麾下还去跟奚人契丹人打了一场??我们怎么不知道??还没等高纬开口,高睿就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高劢大声回答道:“先前突厥人大军囤积在幽州外,奚人便生不轨之心,先勾结契丹人,一同亲近突厥人,想要与他们联合起来侵犯边塞,在兰陵王攻破突厥骑兵的时候,皮刺史领安地边边三千余骑,往绕乐攻打奚人,斩杀了奚人的头领,击破了奚人与契丹人的联军。”“怎么不曾给庙堂回捷报呢?”高劢又说道:“大王,边塞精兵强将,常常外出征战,捷报太多,除却那些重要的,便不曾叨扰庙堂!免得使庙堂劳神费心!”高睿的脸色更黑,而娄睿却险些笑出声来。高劢其实是在控诉对庙堂的不满。边塞在这些时日里打了好几次胜仗,那些小型的战役更是数不胜数,可庙堂却一直都没有给予什么赏赐,就是全权由刘桃子代为赏赐了。高纬听不出那么多的意思,他再次拿起奚人的头颅来端详。高劢再次大声说道:“持节,开府仪同三司,北朔,北恒,东燕,北燕,燕,安六州大都督,恒朔大刺史,卫将军,定襄郡公率兵讨伐周人,击破石崖山城寨,斩伪周大将军刘勇,斩获万余人”“献首级!!”一时间,重臣们开始哗然。没错,这件事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高长恭击破突厥人的事情。而当对方献出了头颅,以及所缴获的其余东西,如城池的相关文册之类的时候,大臣们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便是娄睿,此刻也格外惊愕。周人召集大军,准备出征,齐地各地惶恐不安,都在想着该如何抵御,怎么到了他这里,画风一转,变成了周人还在挨打呢?过去周人‘凿黄河’,从今年开始轮到齐人‘凿黄河’。可似乎在刘桃子这里,周人还是在继续‘凿黄河’。高纬还是听不懂其中的关键,此刻拿起刘勇的头颅,玩得不亦乐乎。他们这一家人,无论大小,都总是跟人头过不去。高睿的神色复杂,悲喜交加,整个人都哆嗦了许久,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到最后,他只是长叹了一声。“该赏.”高纬哈哈大笑,眼里满是得意,当初阿爷还在的时候,敌人都杀到了晋阳,可自己一登基,这连连大捷!果然啊!天命是在自己!就在他想着该如何犒劳自己的时候,高淹走到了他的身边,轻声说道:“陛下.将士们功高.”这是在提醒他赏赐。高纬即刻清醒,他笑呵呵的看向了面前的高劢,“好!卫将军果然勇猛!!朕很喜欢他!”“赏封卫将军为王!!”高劢惊呆了。连高淹都有些绷不住,他是想让皇帝开口称赞几句,怎么一开口就封王??刘桃子才多大啊?他的军功多,国内军功多的将军们也不少啊,斛律光,暴显这些人都没有封王呢,怎么就先封刘桃子为王??高睿更是赶忙说道:“陛下!封赏之事,得先商议,不可轻许”高纬更加不开心了。连封个王都需要你们来商议??封王算什么,大家都可以封啊,大家都得到提拔,人人做王,岂不是很好吗?高纬只觉得愈发扫兴,嘟了嘟嘴,也就不说话了。随你们去做吧。高纬仰起头来,不再理会这些人。高劢等人进了邺城之后,又赶往皇宫,群臣早已做好了设宴款待的准备。小皇帝只是坐了会,便觉得无趣,提前离开了。众人神色各异,也没有提起赏赐的事情。与此同时,在皇宫的别殿里,陆令萱正令儿子给刘桃枝奉茶。刘桃枝坐在一旁,戴着面具,一如既往。陆令萱的态度却要温柔了许多,她笑着催促儿子上茶,又说道:“此番卫将军连续击败几个强敌,可喜可贺!”“要我说,如今能挽救大齐社稷与危难的,便只有卫将军了。”“刘公,陛下对您,对卫将军,那都是格外欣赏的。”“先前我听他说,有意封你们父子为王。”“不过,群臣未必会同意这件事。”陆令萱轻声说着,刘桃枝却是一言不发,还是那冷冰冰的模样。“刘公,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所想的也只有保护陛下而已。”“我也不求您能帮助我,只是,我一个人无法保护陛下周全,我希望若是有朝一日,有人要谋害陛下,您能挺身而出”刘桃枝冷冷的说道:“这些事情,不必您来告知,陛下在何处?”陆令萱是以陛下有令的名义召对方过来的。刘桃枝这是准备要走了。陆令萱站起身来,再次向他行礼,而后让儿子送他离开。骆提婆将刘桃枝送到了大门口,等着对方离开之后,方才回到了母亲的身边。骆提婆同样很年轻,比高劢也大不了多少。他看起来忧心忡忡,“母亲.刘桃枝这个人,实在难以说服,我们多次示好,他都无动于衷,要怎么办呢?”陆令萱却笑了起来,“方才他没有立刻起身,反驳训斥,那便说明事情已成。”骆提婆有些困惑的问道;“那我们真的要给刘桃子封王吗?”“想要成就大事,就需要一个外将作为强援,还有比刘桃子更合适的盟友吗?”“可刘桃子这个人跟高浟高睿他们走得近啊,只怕是未必会跟我们齐心”“他跟我们是不是一条心,这不重要,别人觉得他是不是,这才重要。”陆令萱轻声说着,眼角带笑。骆提婆似是明白了一些,“我们要假装让刘桃子看起来是我们的盟友?”“何必假装?我们就将他当作是自己的盟友,为他争取些封赏便是,谁与谁一派,谁又能说得清楚呢?”骆提婆不再说话了。他还是不太适合去动脑思考,听妈妈的话就好了。“你去宴会上,偷偷告知胡长仁,让他在宴会结束时前来此处,就说陛下有大事要与他商谈,是关于太后的事情。”“唯!!”骆提婆迅速离开。陆令萱坐了下来,开始思考起当下的局势来。虽然陆令萱也是出身大族,可自己家族这边,不太可能给到自己什么帮助.她原先尝试着去跟陆杳联系过,他跟陆杳乃是同族,其实还是关系挺近的亲戚,从辈份上说,陆杳得称她为姑母。可陆杳不是那种愿意去经营后宫,为自己谋取权力,大家共同发展的人。他如今被调到秦州,大齐的秦州依旧是在南边,不过秦州上下的关系更是复杂,将陆杳完全套住,让他无法从琐碎的诸事里抽身。而在邺城的诸多势力里,又以她的势力最弱,手里的牌只有一个未成年的皇帝,还是个几乎被架空的皇帝,皇帝的诏令只能在皇宫里去用,还未必能完全被执行。好在,通过儿子和皇帝,当下皇宫里的宿卫侍卫,她已经拉拢了许多,至少不再是孤身一人。接下来,只要能成功拉拢到胡长仁,事情就成功了七成。至于刘桃子.外将而已,跟自己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暂时两不相干。只要能喂饱他就好。陆令萱闭上了双眼,开始做好今日的准备。胡长仁黑着脸,跟在了骆提婆的身后。宴会已经结束,许多大臣都已吃醉,被人扶着离开。胡长仁看了眼骆提婆,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他很不喜欢陆令萱和她的儿子。自己那位好妹妹在后宫完全不是陆令萱的对手,明明是皇帝的生母,真正的太后,这般开局,竟还敌不过一个陆令萱,人赃并获,胡长仁都不敢想象若是太后垮台,自己的处境该有多么的危险。他被骆提婆领到一处别殿,刚走进去,骆提婆就关上了门。胡长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腰间摸索,没摸到刀剑!这一刻,胡长仁脑海里闪烁出了无数外戚大将军们的下场,汗流浃背。陆令萱从殿内走出来,笑吟吟的朝着他行礼拜见。胡长仁紧张的查看了周围,确定没有伏击的甲士,方才松了一口气,“陛下呢?”“陛下已经休息了。”“是你找我?”“我找大王有大事要商谈。”“我与你有什么好谈的?”“自然是来商谈天下大事。”胡长仁笑了起来,轻蔑的看向陆令萱,仿佛是在问,就你?陆令萱忽说道:“陛下有意封卫将军为王,群臣大多不许,不知您是怎么想的呢?”原先还一脸不屑的胡长仁,在听到卫将军的名讳之后,即刻就变得紧张了起来,脸色也不再那么的轻松。刘桃子的战绩越来越夸张,实力也越来越强大。无论是谁,听到这个名字也都不敢轻视了。胡长仁忽问道:“是卫将军让伱来询问我的吗?”陆令萱摇着头,笑着说道:“我与卫将军素不相识,更不曾联系过,只是陛下对卫将军极为看重,我本人对他更是无比的敬重.卫将军夺永丰,占据石崖,斩杀刘勇,击破突厥,这早已是可以封王的功劳了,为何群臣却都不愿意封赏呢??”听到陆令萱的话,胡长仁心里几乎已经确定,对方就是与刘桃子结了盟,难怪那刘桃枝总是往皇帝这里跑!胡长仁沉默了下来。他敢公开与二王叫嚣,却不太敢跟刘桃子叫嚣。主要是二王好说话,而刘桃子边塞武夫,不讲道理,若是惹怒了他,搞不好是要来邺城砍头的。陆令萱这才请对方坐下来,又让儿子奉茶。“大王,您极有才能,能安抚上下大臣,可是,我还是为您感到不值当啊。”“太后这个人,多有失礼,连陛下都不愿意再见她了,而她还不知道收敛,往后真不知要给您招惹多大的麻烦。”胡长仁有些惊愕,他看向对方,“你是什么意思?”“大王为何不与我联手呢?”“与你联手??我是太后的兄弟,你想要与我联手??”“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与陛下就是再亲近,还能当上太后,夺了你们家的外戚位吗?太后不懂得朝政,只想要玩乐,那就让他玩乐,这天下大事,我们二人一同来操办,不是很好吗?”胡长仁再次问道:“你有什么资格来操办天下大事呢?”“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资格呢?但是陛下却有这个资格啊陛下虽然上了位,却还差了一个皇后,我听闻您家里有个女儿,正好与陛下相配”胡长仁眼前一亮,“你是说?”“若是能以您的女儿为皇后,您与陛下就更加的亲近了,到时候,皇宫内的事情由我来解决,皇宫外的事情有您来解决,外头的军事有卫将军,这不是很好吗?”胡长仁忽有些意动。比起太后来说,这女人真的是强了数十倍!如果坐镇皇宫的人是她,那自己似乎也不会总是因为后宫的事情而变得被动?还有那刘桃子,若是能让他上自己的车,还怕什么高浟高睿??看着明显动心的胡长仁,陆令萱再次板着脸,“当然,若是想要完成这样的大事,还是需要先解决封王的事情。”“您以为呢?”胡长仁缓缓抬头,“我觉得,卫将军勇猛无敌,战功赫赫,如此大的功劳,不能封王,便无天理。”“哈哈哈,大王说的是啊,可朝中群臣不愿意答应,又该怎么办呢?”“陛下和太后一同下诏,我来召集群臣颁发,由不得他们不答应!”“这大齐江山,难道是他们说了算吗?”陆令萱急忙起身,“若是能成就大事,都是因为您的功劳啊。”她看向了一旁的骆提婆,骆提婆急忙将一封诏令递给了对方。胡长仁接过诏令。诏令上只说了一件事。进卫将军,定襄郡公刘桃子为平城王。ps:那声音还是在,好像不是电流!不过这一章我补上了!!(本章完) 第273章 高睿之死 “今封卫将军刘桃子为平城王。”在诏令被送出去之后,胡长仁方才派人去告知了高睿和高浟一声。高浟那边依旧是没有什么反应的。他如今忙的满头大汗,青徐的灾情让他根本抽不出半点思绪放在其他事情上。不过,高睿这里就不同了,在得知胡长仁越过自己下达诏令,册封了刘桃子为王之后,高睿勃然大怒,而他第一个所寻找的人,便是那清河王高劢。高劢昨日的酒劲尚且没有过去,就得知高睿到来的消息。高劢迅速洗了脸,让自己清醒了许多,这才出去迎接。当他走出内屋的时候,高睿黑着脸,在许多甲士的簇拥下,等着他。“拜见赵郡王!”高劢率先行礼拜见。“堂堂诸侯王,何以做的这般事?!”“外将勾结朝臣,为自己谋取权益,你这个大齐宗王,岂能为虎作伥?”高睿一开口便是训斥。高劢完全不明白高睿在说什么,天使带着诏令直接飞奔前往边塞,为了尽快完成,胡长仁都跳过了高劢这一步。尽管不知道高睿在说什么,可高劢心里却格外愤怒,因为‘外将勾结朝臣’,‘为虎作伥’他还是能听明白的。他当即收起了方才的恭敬,板着脸回答道:“勾结外将,这不是右丞相正在做的事情吗?我听闻您派人联络平原王段韶,让他派遣三千骑兵驻扎在临漳附近,您堂堂大齐宗王,何以做出这般事来?!”高睿不可思议的看着高劢。“你可是大齐宗室啊.”“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大齐宗室?宗室又如何?”说起这件事,高劢的眼里便不由得生出了怒火,他咬牙切齿的说道;“当初我的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拼死为高王而战,经数百战,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可文宣皇帝只是因为一些荒唐的理由就派高归彦毒杀了他!”“后来将我叫到他身边,时而恐吓,时而辱骂,时而宠爱,反复无常,我只能小心翼翼,生怕一句话说错了,便跟父亲一样的下场!”“那时,怎么没有人说我家是宗室,为我家挺身而出的?高归彦毒杀我父亲之后,残害我家亲戚,虐杀取乐的时候,怎么不说我家也是宗室?”“况且,谁说宗室便不能去辅佐外将的?我家卫将军出身卑微,乃是军奴之子,可他所拥有的胸怀,是所有宗室都不能媲美的,他不因我是宗室而排斥疏远,所有重要的会议,都由我来提笔记录!”“他能宽容的对待他人,有人酒后失言,他就等到对方酒醒之后再训斥,有人犯下过错,他秉公处置,不因为亲信而赦免,不因为新归而排斥!”高劢越说越是激动。他干脆直接指着面前的高睿,大声骂道:“你们这些宗室,如今到底在做什么呢?!”“我家卫将军在边塞推行新科,广开学室,鼓励农桑,治下沃野千里,百姓逐渐富裕,吏治清明,将士悍勇,短短几年,边塞换了模样,上下皆称其德!”“当今边塞良田无数,百姓们有所依,贤士有用武之地,四万新军操练完成,往北抵御突厥,往东攻破契丹,往西阵斩周将,可你们在做什么?!”“皇帝登基都要有一年了,此番回来,尔等还是在勾心斗角,还是在结党营私,还是在使阴谋,内斗杀人.毫无起色,毫无变化,比起以前更加的糟糕!!”“我真的不明白,卫将军这般英雄,怎么会与你们这样的人生于一片天空之下!!”高睿脸色通红,嘴角颤抖着,几次想要出口打断对方。可一直等到高劢说完,他都没能打断对方。“胡长仁要封你家卫将军为王,这件事,伱知情否?”高劢一愣,“现在知道了。”“我希望你能即刻回去告知卫将军,让他拒绝。”“拒绝?为何?”“胡长仁别有用心,我相信卫将军这样的人,应该是不屑于跟胡长仁这类人去勾结的,胡长仁这是扯虎皮来吓唬其余众人,可还真的很管用,许多大臣都觉得胡长仁已经跟刘将军联手了,惧怕他的权势,纷纷归顺于他,若是卫将军接受了诏令,那庙堂之内,便是由胡长仁这样的小人来专权了。”“卫将军若是心怀社稷,就勿要为了区区虚名而使小人上位。”“胡长仁若是上来了,真不知会有多少人遭受毒手,会被他所迫害,地方上又不知要死伤多少百姓?”高劢轻笑了起来,他缓缓摇着头,斜着看向高睿。“当下胡长仁没有上位,地方的百姓就过的很好吗?”“现在也不好,可若是等到他上去了,会更差。”“不。”高劢的回答简单直接。他认真的说道:“在我看来,你们这些事情,犹如顽童嬉闹,毫无用处。”“这个王爵对我家卫将军有利,封了王,他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影响更大,有利无害。”“你也休要想通过什么仁义道德,百姓受苦之类的理由来逼迫我家卫将军。”“我家将军不吃这一套,我家将军要做的大事,便不在乎什么虚名。”“你就当他是个贪图功名,无视百姓社稷,毫无德操的小人吧!”“毕竟,他是个军奴之子,并非是吾等这般堂堂大齐宗王!”“请回!”高劢一挥衣袖,衣袖猎猎作响,明明还很年轻,整个人却带着一股强悍的气势,甚至一度压过了面前的高睿,他转身就走,从武川前来的骑士们走上前来,挡在了入口,与高睿所带来的甲士们对峙。高睿茫然的看着他走开,只是愣在原地,许久都说不出话来。天色已经漆黑。高睿坐在内屋之中,高劢的话一次次在他脑海里响起,他却是愈发的沮丧。他也不想去做‘顽童嬉戏’,他也想要去做点大事。当初在边塞的时候,他就做的很好,治理得当,使人称能。可到了庙堂之中,他却变得束手束脚,几乎什么都做不了,诏令不通。他今日所提拔的人,明日就被别人给罢免,他今日所罢免的人,明日又被人所提拔。邺城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泥潭,困住了所有人,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迈不开步伐。忽有人轻轻叩响了门。高睿看向了门外。“进来吧。”下一刻,高郑氏低头走了进来,手持盘,放了几个小碗,她走到了丈夫的身边,将东西一一放在高睿面前。“良人,吃些东西再忙吧.”高睿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些,低着头开始吃了起来,高郑氏没有急着离开,只是坐在了他的身边,温柔的看着他。“良人今日一天都不曾外出,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只是被人骂了一顿,当时没能骂回来,心里不甚爽快,就不想出门”高郑氏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听他们说是去见清河王,良人怎么连个十来岁的娃娃都骂不过呢?”“当时没反应过来,现在想起来,当真是难以入眠啊。”夫妻两人轻笑了起来。看着丈夫眼里的疲惫,高郑氏的笑容缓缓凝固,她很是认真的说道:“良人该休息些时日的”“唔”高睿点点头,没有说话。高郑氏沉默了下,又笑着说道:“今日整信说想去前院看看,我就让长兹他们去扶着,整信走了好几步呢.”“还是别让他走太多,上次硬撑着让他走那么远,疼了好几天。”“我知道。”“那次他只是走了六七步,便走不动了,这次,他连着走了几十步呢,这样下去,说不定往后就能痊愈了,就可以正常走路了。”高郑氏轻声说着。高睿的嘴唇再次抖动了片刻。“我听闻,显州有许多名医,要不,你带着孩子去那边看看?”高郑氏一惊,猛地看向了高睿,“良人意欲何为?!”“社稷危难,三台之中,皆是恶毒小人,无能之辈,由这些人把持庙堂,无论谁上位,都不能改变什么.除非先诛杀了这些小人。”“我前不久所罢免的官员,胡长仁又重新录用,还许以他们高位。”“我派人去彻查娄睿等人走私的事情,所派出去的人,也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禀告的。”“伪周即将出兵,而朝野上下,皆是这么一群小人,我先前上奏,想让段韶前往河洛等地布防,他们却觉得我是要联合段韶清理朝中奸贼,用尽了办法来阻挠。”“他们如今安排在诸多前线的官员和将领,就没有一个人是能信任的。”“那些官员们胆怯如鸡,只要看到周人的士卒,他们就一定会投降,而他们所信任的将领们,大多都是因为父祖的缘故而成名,本身并没有什么才能,绝对不会是周人的对手。”“还有四五个月,便要与周人开战,我等不了以如今的局势,周人若是强攻,只怕沿路纷纷归顺,不费什么力气,就能围住金墉洛地,随后分兵往腹心,也不会遇到什么阻挠.若是他们杀到邺城外,城内这些狗贼不是领着皇帝逃走,就是会劝说他投降。”高郑氏上前,拉住了高睿的手,她的声音都在颤抖。“夫君,我听不懂天下大事。”“可这大齐天下,便找不出其他能做事的人了吗?”“我满月时失父,神武皇帝将我接到皇宫里,亲自抚养,我九岁那年失去母亲,神武皇帝帮着我料理后事,劝慰开导。”“神武皇帝驾崩之后,文襄皇帝见我孤,又安排我成了家。”“文宣皇帝开国,不在意我年少,对我委以重任,多次提拔,让我在弱冠的年龄就出任大都督,名列三公。”“孝昭皇帝,太上皇,也对我不薄,以礼相待。”“我受大齐几代皇帝的恩德,在社稷危难的时候却不能报答,那与畜生有什么区别?”高郑氏只是默默落泪。高睿抚摸了下她的手,张开了嘴,却没能说出话来。邺城,赵府。府内静悄悄的,无人走动。直到内屋附近,才能听到些响动。内屋里,赵彦深坐在一旁,还是熟悉的人畜无害的表情,看向了坐在上位的高睿。大堂内外,藏着许多的武士。“司徒公,今日若是能成事,你便是我大齐第一臣。”听到高睿的话,赵彦深只是低着头,默默不语。高睿在城内没有士卒,只有那些随行的护卫,而想要通过这些人来除掉胡长仁等国贼,着实不太容易。因此,高睿就来到了赵彦深府上。赵彦深作为庙堂老臣,数十年里没有任何的恶评,好友遍布各地,可谓是不可多得的好人缘,好贤臣。无论是高睿这些宗室,还是胡,娄这样的外戚,甚至是和士开这样的小人,都跟他关系不错。正因为如此,高睿需要他来帮忙。高睿继续说起了自己的安排。赵彦深长叹了一声,“大王为何要这么做呢?”“同朝为臣,理当互相提携,彼此谅解,上下一心.岂能有残害彼此的念头?”“司徒公乃是朝中老人,食君王俸禄多年,也该知道当下的情况,社稷到了当下的地步,难道还能什么都不做吗?”“还望司徒公能全力相助。”赵彦深明日在府中过寿,因为他交友广泛,许多人都会前来庆贺,其中自然就包括了胡长仁,高元海等人。高睿想要利用这个机会,在赵府内设下埋伏,袭杀这些人。今日天色还不曾亮起,高睿就以提前庆贺的名义来到了赵府,带来了几车礼物,结果车里藏得都是武士。有人换上了高睿的衣裳,离开了赵府,又领着‘属下’们出城,前往成安办事。给众人一种高睿要离开邺城,生怕离开后来不及参与寿宴,就提前参与,留下礼物就走的错觉。而他本人,却领着武士们藏身在赵府。如今赵府都被控制了起来,赵彦深本人都被强行留在内屋,无法外出。赵彦深再次长叹。“瞒不住的,过宴总要派人准备,您不许我府里人外出,大门如此紧闭,大家都会怀疑,不会起到作用的,赵郡王现在就离开吧,我不会给任何人说起这件事。”高睿再次摇着头,“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不会再改变心意了。”“我不曾想到,司徒公竟如此反对这件事。”赵彦深第三次叹息,他缓缓看向了高睿,“既然赵郡王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那我又岂能袖手旁观呢?”“这样吧,您勿要出面,派个人跟着我去见府内人,他们应当都被吓坏了,我去安抚好他们,让他们正常去做事,若是有其他人前来,我可以与他们见面。”高睿急忙站起身来,朝着赵彦深一拜,“若是司徒公愿意相助,那是再好不过。”赵彦深住着拐杖,艰难的起身,高睿派了武士去领着他去见府内众人。自己则是留在了屋内。赵彦深哆嗦着来到了别院,安抚那些受惊的下人,又吩咐他们正常做事,收购些宴会所需要的东西。众人都开始忙碌了起来。赵彦深再次返回里屋的时候,高睿对他的态度都有了变化,不敢再那般无礼。有奴仆开始在后院处理牲畜,准备肉食,有人则是挂上各类用以点缀的东西。车马不断的进出府邸,格外的热闹。高睿看着这些,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赵彦深不肯配合,如今他愿意帮助自己,那大事都可以成了。看着拄着拐杖,摇摇欲坠,满脸疲惫,连连咳嗽的赵彦深,高睿心里也有些愧疚,赵彦深这都快要六十岁的人了,被自己这般折腾。“司徒公,您且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才要做事,不必着急。”赵彦深点点头,在两个侍卫的扶持下,走向了后院,那两个武士将他送到了屋内,关上了门,守在了门口。赵彦深走进屋内,整个人迅速变得精神,再也没有方才半点的迟暮,他丢下了手里的拐杖,迅速走到了床榻边上,警惕的望着门外,嘴里发出咳嗽声,双手却缓缓用力开始推动木床,床榻缓缓往前,露出了一个幽幽的暗道。“大王!!”“不好了!!”武士闯进了堂内,看向了高睿,惊恐的说道:“大王!!赵彦深不见了!方才我们去给他送汤茶,敲门无人答应,进门之后,才发现屋内无人.”正在与几个心腹商谈着大事的高睿此刻大惊失色,“什么?!”众人急忙跑到了赵彦深的寝屋,果真是四处无人,高睿却闻到了烟味,武士们四处搜寻,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床榻之下的那条暗道。看着面前这正缓缓冒出烟味来的暗道,高睿呆愣在原地,许久都没有说话。大势已去。院落外猛地传出喊杀声来,武士们正在厮杀,众人纷纷拔出武器来,簇拥在高睿的身边。高睿一脸的平静,整了整衣冠,转身走向了正门。“都给我住手!!”高睿一声令下,正准备拼死搏杀的武士们停了手,缓缓后退。甲士们源源不断的从各个出口冲杀进来,将众人团团包围,又有弓弩手从远处冒出头来,强弩一排排的对准了高睿等人。高睿仰着头,“胡长仁,赵彦深等人何在?!”站在高睿前方的甲士缓缓让路,胡长仁与赵彦深从甲士之中走出来,却又不敢靠的太近。高睿没有看胡长仁,他却看向了赵彦深。“司徒公,你是几代老臣,也看得清天下局势,为何啊?”赵彦深与高睿对视,眼里没有半点的愧疚。“几代老臣,看得清局势,那又能如何呢?”“赵郡王还记得当年杨相的下场吗?”高睿那挺拔的身体顿时泄了气,整个人都消沉了下来,目光暗淡。“我欲扶天之倾,可恨无此才干”他终于看向了胡长仁。“此些武士受我所欺,无罪也,请赦之.”说完,他举起了利刃。剑光闪烁,血液飞溅。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天边乌云密布,尽管还不曾天黑,整个世界却是阴沉一片,见不得多少光芒。胡长仁激动的喘着气,看着对方倒在血泊之中,眼睛充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终于.”“皆归我矣。”(本章完) 第274章 新生 刘,恒州,莎泉城。有四个骑士出现在了官道上,一人为主,三人跟随在其身后,晃晃悠悠的朝着城池走去。刚过了县界,便看到了设在路边的驿舍。有一位吏领着几个驿卒,挡在了道路门口。四人便都停了下来。那吏行了礼,问道:“过所?”带头的是一个年轻后生,岁数不大,看起来却颇有气质,他看向了一旁的骑士,那随从熟练的拿出了过所,下了马,将过所递给了吏。小吏拿起过所,开始一一对比了起来。对比了人数和身份。“昌平郡长史,前往肆州探亲”“原来是王长史,得罪。”小吏笑着将过所交还给了对方,又问道:“路凭。”骑士无奈,再次递给了对方路凭,小吏一一查看上头所留下的记录,“王长史,您出平舒后,半个月方才来到此处,其间去了哪里?”“天气太热,在路上病了,走不得太久,边走边休息,就走的慢了很多。”“原来如此。”小吏点点头,又打量着几个骑士,随即在路凭上盖了章,交给了对方,行了礼,站在了一旁。几个人再次启程。走在路上,走远了些,那几个骑士皆是愤怒不已。“刘桃子何等暴虐!”“这酷法便是商鞅都有所不及!”王长史皱着眉头,低声说道:“勿要这般大声.都给我忍着!”骑士们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通红。王长史看着前方,不回头的说道:“我都说了多少次,无论是在哪里,哪怕是在做梦,都勿要将这些话说出来,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听到?”“点灯大计推行到如今,毫无成效,都是因为大意!”“八百多人前来此处,如今还剩下多少人能为我们所用?!”几个骑士低下头来。王长史再次打量着周围,改了口,继续说道:“此番探亲,也得认真。”“我记得,莎泉也有我们许多亲戚,至少有二十位亲戚吧,却都失去了联络,先从城内开始找,便是找到了,也不要直接见面,先与我禀告。”“唯!!”众人沿着官道一路往前,终于是来到了城池门口,再次经历了盘查,终于算是进了城。莎泉是个小城。城墙矮小,道路上也看不到多少人。他们这么一行人,在此处还挺显眼,王长史只好先带众人前往最近的客舍。出示了过所,便可以住下来,客舍的房间也有相应的等级,给钱越多,房间便越好。众人先住下来,放好了东西,王长史这才让几个骑士外出探查。他们这一路的探亲,实际上都是在寻找自己所派遣的间谍,至少要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骑士们城内搜寻了两天,终于,有个骑士带来了好消息。他在市里碰到一位商贾,一口的肆州口音,问起话来,说是前不久跟着众人从肆州逃过来的,住在城外的侯家村。王长史当即出了城,沿路问过几个樵夫,确定了侯家村的位置,这才领着众人前往。刘桃子的治下,对于韦孝宽麾下的贼儿军们来说,简直就是地狱。分布在各地的诸多尽职小吏,完善到近乎于苛刻的制度法令,两者相加,便使贼人几乎没了活路。哪怕是问路,他们都不敢留下什么痕迹。王长史等人走了两天,靠近了这个侯家村,而后由其中一位骑士进去讨要水喝,顺便查看有没有当初那些人的下落。那骑士一口流利的肆州口音,顿时引起了村内许多人的好奇。当然,村内的百姓还是很热情的,得知对方也是肆州人,便请到家里招待,攀谈了许久,骑士心里终于确定,此处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当骑士回去的时候,脸色无比的激动。他们从昌平一路往肆州,沿路可都是一无所获的,到了这里,终于要打开局面了嘛?夜里,村庄内外静悄悄的。王长史领着诸骑士们,徒步走在了村落的小路上,他们走的很是小心,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夜里的村落宁静且祥和。偶尔能听到犬吠声,让他们不敢动弹。有些院落里传出婴儿的啼哭声,有人迅速开始哄孩子,哼唱着当地歌曲。他们蹑手蹑脚的来到了一处院落外,王长史看了看周围,“你确定是这里?”“我白天来的时候,都看清楚了,那个人绝对是赵苦僧,跟您那里的画像一模一样!我亲眼看到他走进了这里!!”王长史缓缓从怀里掏出了匕首,几个人纷纷效仿。王长史的脸上既有激动,欣喜,又有说不出的愤怒。“稍后先堵住他的嘴,让他勿要吵醒别人,而后再问清楚情况,若是这厮叛变了,那就杀了他这厮手里有恒州众人的联系方式,绝对不能落在敌人的手里!”“唯!!”几个人没有开门,却是来到了南边的矮墙,敏捷的跳上了墙,又迅速落地。三人跳进院落里,往前一看。黑暗之中,院落里站满了人。估摸着是有二十余人。他们有的拿着绳索,有的拿着匕首,有的拿着棍棒。赵苦僧就坐在屋门石阶上,夜色之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却盯着王长史等人猛看。王长史等几个人当即就要逃,那几个壮汉却已经扑了上来,谁都不敢叫嚷,只是一顿厮打之中,王长史等人被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赵苦僧缓缓起身,走到了他们的面前,这才蹲下来。“你身上周人的味道太重了,哪怕没靠近,我都能闻得出来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么一天。”赵苦僧的声音有些低沉。王长史咬着牙,低声质问道:“赵苦僧!将军对你可是不薄啊!!你怎敢背信弃义?!”赵苦僧回过头,看向了自己的屋,这才又看向了他,“王公,您勿要忘了,我本来就是齐人。”“当初,我家里人皆被胡人所害,我这才投周,想要为家里人复仇。”“你还记得便好!!当初可是大周收留了你,你如今却要忘恩负义不成?!”赵苦僧的脸色复杂。“王公啊你看看边塞吧。”“韦将军对我们这些流亡的齐人着实很好,可其他人呢?就在到来边塞之前,我们的一个弟兄在归真官道上莫名其妙的被人所杀,罪名是没有及时行礼拜见这跟当初的齐国有什么区别?”“可边塞就不同了,卫将军的治下,您一路走来,可见过一个敢滥杀的胡人勋贵?”王长史脸色通红,“如此苛刻的律法,自然是没有勋贵敢作乱了,可伱知道从昌平到此处需要多大的代价嘛?!”“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这里,百姓们都能活下来。”“官府真的会给授田,有手艺的能去当匠人,市不胡乱征收税.官吏虽强势,至少愿意按着律法办事。”“胡说八道!!”“尔等弃义之贼!将军对尔等皆有大恩德!可尔等竟敢如此那刘桃子实属小人,用几十亩耕地就收买了你们,当真是可恨,无耻,你们都与那刘桃子一样,卑劣”赵苦僧猛地皱着眉头,“够了!!”他的声音有些大,屋内忽亮起了火光。赵苦僧示意众人押着这几个人去了溷藩,自己则是去安抚了屋内人。赵苦僧很快就再次出现在了王长史等人的面前。王长史依旧是在不断的辱骂。他觉得天下都不会再有赵苦僧他们这样的小人了。当初走投无路,是将军给了他们活路,如今却敢如此背叛将军!!赵苦僧听着他的辱骂,冷冷的说道:“当初韦将军主动派人迎接,收留我们,给我们吃的,给我们喝的,操练我们的本事,都是为了用我们来收集情报,帮助他来对付齐国。”“这许多年里,我们奔波在各地,为韦将军收集情况,传播童谣,也算是完成了他的吩咐。”“而卫将军却不同!”“他是没有给我们肉吃,也没有给予我们钱财,给了四十亩的耕地,但是,他无求于我们!”“他不图我们为他做什么事。”“韦将军对我们有恩,可我们也报答了.卫将军对天下都有恩,我们怎么还敢去对付他呢?”“你不必担心,我不曾对他们说起任何事情,也不曾泄露什么秘密,我们这些人就在此处耕作,做一个寻常百姓。”赵苦僧说着,再次看向了王长史,“你不必再辱骂。”“我们也不会杀了你。”“你们就这几个人,杀不了我们,若是想要禀告官府,那就告吧,我们也不在乎,齐,周,都没有什么区别,恶人当道,奸贼横行,百姓们都在吃苦.只有此处,方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在!”“你们回去告知韦将军吧。”“我们不能再继续为他做事了,若是他不愿意放过,那便将我们的身份告知给此处官府好了。”“可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再与刘将军为敌的。”听着赵苦僧的话,王长史呆若木鸡。他跟赵苦僧这些人不同,他是周人,是冒充的齐人,出身也不低。故而,很多时候,他是无法理解麾下这些人的想法的。就像现在这样。他不知道刘桃子到底是给这些人吃了什么东西,让他们变成这般鬼样子。想当初,这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在齐国境内四处杀人,搞破坏,暗查,各个都是贼儿军里的好手。怎么到这刘桃子麾下还不到半年,就变成了这样呢??赵苦僧看着愕然的王长史,苦笑了起来。“您不能理解,对吗?”“为什么啊?”“韦将军大鱼大肉的犒劳你们,每次立下功劳都有赏赐,从来不因为你们是齐人而轻视.对这样的主将,为什么要背叛啊!!”“王公啊我三十岁那年,失去了家人,遭受了别人所不能想象的屈辱,从那时起,我便已经死了,心里只想着要复仇而已。”“谁能为我复仇呢?”“你的仇人是齐国!!”“不我的仇人不是齐国。”赵苦僧低头看向了王长史。“我的仇人是像王公这样漠视我们这些贱民的人啊我的家里人,是死在了像您这样的人手里。”“我们的性命,在你们眼里不值一提,若是能为你们做事,就要感恩戴德。”“能为我,能为我们所复仇的人,就只有刘将军一人。”“我亲眼看到那些鱼肉百姓的恶贼,被他派人砍下头来,挂在城墙上。”“肆州的那个县令,因为私自征收税赋,破家灭门,被刘将军抓起来,冻杀在了野地上,他的尸骨,至今还被捆绑在郊外,让官吏们看个清楚。”“在他的治下,至少不会再有我这样的人出现”“王长史,你回去吧。”赵苦僧挥了挥手,那几个壮汉便松开了手,王长史艰难的爬起来,愤怒的盯着赵苦僧,咬牙切齿。可他身边的几个骑士,此刻却有些恍惚。“若是放我离开,你定然会后悔的。”“齐国破灭在即,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若是执迷不悟,等到齐国灭亡,最先要死的就是你!到时候,天下之大,再也没有你的容身地了!”王长史又看向了其余众人,“还有你们.若是你们愿意醒悟,我可以带你们离开。”赵苦僧再次笑了起来,他的眼里没有一点惧怕。王长史等着其余人开口,等了许久,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王长史愤恨的转身离去。赵苦僧目送对方翻墙离开,这才挥了挥手,“回去吧,都小心些,勿要独自外出”天蒙蒙亮。小娃娃就已经出现了院里,吃力的打了水,又开始烧火。许久之后,赵苦僧方才走了出来,看着小家伙煮好的饭菜,他哈哈大笑,吃的极为开心。两人吃过了饭菜,小娃娃就抱起了木箱,跟着赵苦僧出了门。“修发~~修胡须~~”“修发!!修胡须!!”赵苦僧的声音嘶哑且有力,小娃娃的声音清脆且尖锐。赵苦僧每喊上一句,小娃娃就要跟着喊一句。一大一小两人走在小路上,沿路高呼。他们走出了村落,又朝着城池走去,沿路高呼,终于,走过一处村镇的时候,有一人挡住了他们,询问了价钱,而后请赵苦僧帮忙修剪胡须。那是个年轻的后生,胡须还很浅,又有些杂乱。他就这么坐在小椅上,仰起头来,小娃娃将布帛泡了热水,递给了赵苦僧,赵苦僧轻轻擦拭着对方的脸。“这是准备上县城?”“是啊,明日要去学室报道。”后生看起来有些腼腆。“好,我给你留下一些胡须,让你看起来成熟些”“好,好,甚好!您看着修就是。”赵苦僧便开始动刀,轻轻为他修刮胡须,小娃娃站在一旁,看的聚精会神。“阿爷!这里您还没修嘞!”“我知道”“阿爷!这里!这里!”后生瞥向一旁的娃娃,笑了起来,“这是您孙儿?”“对,对,捡来的孙儿~~”很快,那后生就起了身,小娃娃拿出铜镜让他看,后生左右侧着脸,眼神一亮,头都抬起了许多,他笑着点着头,看起来格外满意。“老丈好手艺啊!这手实在稳当,修的是又快又好!”“您这持刀的手艺,有三四十年了吧?”赵苦僧接过对方的钱,慈祥着回答道:“是啊,为人修头修面也有许多年了”后生再次拜谢,而后开开心心的离开了。赵苦僧则是领着小娃娃继续走在路上。“方才看清楚了吗?”“可要用心学啊,若是哪天我老的干不动喽,你就得靠这手艺来吃饭啦。”“看清楚了!”“阿爷放心吧!等你老了,我就给你修胡须!”赵苦僧弯着腰,悠闲的眯着双眼,小娃娃吃力的抱着木箱,跟在他的身后。两人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朝着远处的县城,缓缓走去。清风吹来,夹杂着两道呼喊声。“修发~~修胡须~~”“修发!!修胡须!!”ps:没脸见人了啊,那声音吵得不行,我特意请了个电工师傅帮我看看,师傅过来后,又是拉电闸,又是看空调,后来觉得是水管,又怀疑暖气,又觉得是楼上的问题,前前后后忙碌了半天,一无所获,都准备联系物业了,最后发现.是他么的猫咪用的老鼠玩具,那玩具被丢在书桌下,一直在嗡嗡嗡的响.我忘不了电工师傅最后看向我的表情和眼神。唯一庆幸的是还没有去找物业。(本章完) 第275章 联名逼宫 武川。使者持节,在诸多骑士们的簇拥下,趾高气扬的走在官道上。这次的仪仗规模并不如从前那般大,随行人员着实也有些少。祖珽领着众人,出城来迎接。他打量着远处的仪仗队,微微眯着双眼,对身边的文士们说道:“过去庙堂派遣使者前来,都是恨不得数百骑簇拥前后,马车如长龙,这次却是这般仪仗,看来国库也并非很充足啊。”文士们纷纷点头,皆赞同祖珽的话。显得寒酸的不只是庙堂的使者,这边前往迎接的阵容,也显得格外寒酸,只有一个祖珽,其余皆是些属官属吏,田路崔褚等人无一人在场,便是后来的那些魏卢等人,也没有在列。祖珽叫上众人,走出了几步,前往行礼迎接。庙堂所派遣的使者,乃是胡长仁的弟弟,胡长兴。当胡长兴看到行礼的祖珽之后,便急忙收起了脸上的得意,他匆忙叫停了众人,快步走下车来。“祖公,不必多礼,不必多礼。”祖珽也算是当下的一大名士,别管这名声是好是坏,反正有名是真的。他名扬邺城的时候,胡长兴这些人都还在玩泥巴,作为士人,不敢对他无礼,而要论身份,对方如今背后靠着卫将军,胡长兴还是不敢在他面前太显摆。在出发之前,他兄长吩咐了无数次,让他一定要恭敬的对待卫将军以及他麾下的众人,不许得罪任何一个人!祖珽被对方扶起来,看着胡长兴那略显谄媚的脸,祖珽露出了个亲切的笑容。他不喜欢高睿和高浟,却很喜欢胡家的这帮酒囊饭袋。原因更不用多说,祖珽很早就没有再将自己当作是齐,甚至是不曾再将齐当作是自己人,已是敌人,自然是盼着他们更差。胡长兴低着头,“许久不见,祖公还是这般硬朗啊,着实令人敬佩。”“我出发之前,兄长几次吩咐,让我一定要与祖公问好,兄长很怀念过去与您相处的时日”祖珽笑了起来,“我也颇为怀念在邺城的时候啊,当初在邺城的时候,我与胡公总是能彻夜作乐.”两人便寒暄了起来,聊起过去的事情,气氛也就变得融洽。胡长兴这才问道:“卫将军在城里吗?”“卫将军若是在武川,岂能不出来迎接呢?他如今在石崖山城,正在与伪周交战,无法轻易脱身啊。”“原来如此,卫将军劳苦功高,国家有这样的将军,实在令人感动.”胡长兴忍不住轻轻擦拭着不存在的眼泪。他赶忙掏出了怀里的诏令,也不装模作样,就这么递给了祖珽,“我这里有天大的好消息,庙堂要封卫将军为王!!”“封王?”祖珽一脸的惊愕,“封王?”“岂能如此?岂能如此?”祖珽急忙将诏令还给了对方,“我家将军没有这么大的资历,军功比起斛律光暴显等人,也多有不如,这诏令是万万不敢接的。”胡长兴被吓了一跳,他赶忙说道;“这封王之事,乃是看功劳,哪有看资历的?卫将军多次击败杨忠,击破突厥,开疆扩土,如今连石崖山城都已经拿下了,如此军功,国内哪个将军能媲美呢?”祖珽只好说道:“且先进城吧。”胡长兴心里有着无数话要说,众人跟着祖珽往城内走,胡长兴直勾勾的看着祖珽,心中忐忑不安。他是真的怕对方将诏令给拒了。接受诏令,那便是变相的认可了由胡等外戚势力所把持的庙堂的公正性。若是拒绝,那当下所形成的由外戚主导的联盟怕是要分崩离析。有刘桃子的名头在,胡长仁才能公开的与其余宗室较量。他不敢想象这后果。祖珽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任由胡长兴急得双手发抖。祖珽领着对方来到了官署的别院。卫将军府和武川都进行了连续的扩增,当下的卫将军官署,比过去那个小官署至少要大了四五倍不止。官署门口站着几个甲士,走进了门口,就看到一条长长的走廊,直接将整个府邸连接起来,他们往东边走,过了两道门,祖珽方才放慢了脚步,笑着说道:“此处唤作东台,我如今就是在这里办事。”“您看看,这里的装饰还不错吧?我令匠人做的,那些画,你看,那都是我自己画的.”祖珽热情的为胡长兴介绍,可胡长兴却实在没有心情去看这些东西。他只怕自己不能完成兄长的吩咐,敷衍的张望着周围,点着头,“好,很好,都好非常好。”无论祖珽说什么,他都是点头称好。两人走进了屋内,祖珽又准备为他介绍自己的藏书,胡长兴欲哭无泪,急忙再次拉住了祖珽的手。“祖公啊,这诏令,您得接受啊。”祖珽一愣,惊愕的问道:“为何啊?”“这,我这是陛下的恩赐,岂有不受之理?”“哦?不受就是谋反?”“不是,不是,祖公误会了!”胡长兴满头大汗,他正要解释,祖珽却笑呵呵的拉着他坐了下来。两人坐在屋内,有人送来了茶水。祖珽解释道:“咱这里暂时禁酒,就先吃茶吧。”“禁酒??”“是啊,年初刚刚颁发的禁酒令啊。”祖珽舔了舔嘴唇,眼里满是无奈,胡长兴投其所好,“岂能将坏事都怪在酒的身上呢?是何人的建议啊?”“是我的建议。”“啊??”胡长兴看向面前的人,这位可是无酒不欢的,在邺城那酒鬼遍地的地方,他都算是大号的酒鬼了,你颁发的禁酒令??祖珽的脸色变得肃穆起来,“粮食本就不足,却要耗费许多去酿酒,官吏们聚集起来吃酒,不务正业,甲士们聚集起来吃酒,殴斗滋事。”“故而我建议卫将军暂时禁酒,等到粮食充足再解开。”“原来如此.”胡长兴憋了好久,方才说道:“祖公一心为天下”祖珽看着他,“你这道诏令,其实并不算什么,王爵,公爵,说起来,有了开府之权,便也没有那么重要了。”“你兄长想要得到卫将军的相助,总得要拿出些东西来吧,你们能提供武士吗?”“啊武士”“粮草呢?”“我们.”“军械?”“这”祖珽连着询问了三次,可胡长兴却是一个都回答不出来。倒也不是说庙堂连这点东西都拿不出来,只是给不给不是胡长兴说了算的,他只是来跑个腿而已,具体事情还要过问兄长才行。祖珽看着对方吞吞吐吐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无碍,无碍,我毕竟与你兄长有交情,卫将军也不至于去跟庙堂索要什么。”胡长兴松了一口气,“多谢祖公。”“诏令可以收下.我会劝说卫将军接受的。”“不过呢。”胡长兴打起了精神,祖珽缓缓说道;“当下卫将军已经杀到了周人境内,这距离庙堂实在太远太远,若是能在边塞设立一个临时的行台。”“北道大行台?!”胡长兴就像是听到了什么铭感词,吓得再次跳了起来。这所谓的行台,是指设立国都外的临时尚书台,庙堂那个尚书台该有的,地方上这个也都会有,而且级别还不低。这几乎就是另设一个朝廷,而且还不是遮遮掩掩的,就是光明正大的另设庙堂。而过去担任过大行台的人.尔朱荣,宇文泰,高欢这个词就变得敏感了起来。胡长兴脸色苍白,头上的汗更多了。这些年里,刘桃子在边塞的势力越来越大,愈发的像一个割据势力,庙堂都有些控制不住了。因此,在邺城,大家很少去谈论刘桃子以及他所能带来的威胁。只要大家都当作不知道,那就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很多人其实都大概明白,随着刘桃子不断的积累势力,过去的事情迟早会再次上演。从汉末开始的几百年,是篡位者的时代,是权臣的时代,篡位者和权臣多如牛毛。大家似乎都有些习惯了。熟悉的事情和流程反复的上演,似乎永远都没有结束的那一天。邺城之中,那些争权夺利的众人们,他们根本不愿意去考虑正在北方摩拳擦掌的刘桃子。胡长兴同样如此,当祖珽毫不掩饰的说出了野心的时候,胡长兴方才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此刻争的再厉害,等到刘桃子实力大成,前往邺城的时候,一切不都是白费吗?祖珽再次笑着拉着他坐下来,“勿要惊慌,并非是什么北道大行台,更不是跟你索取什么,只是跟你谈谈事情而已啊。”“伱就在武川多留几天,我带着你去各地转一转。”看着唯唯诺诺的胡长兴,祖珽再次眯起了双眼。他想要拿到的东西,无论怎么都得要拿到手才成。在对方到来之前,他刚刚得知了邺城所发生的一件大事,他并不知道胡长兴是否知道这件事,不过,他也不在乎。庙堂已经开始彻底乱了。那接下来,自己也不能太收敛,该释放野心的时候便要适当的释放,北方的几个大州,也可以适当的进行驻军,夺回。幽燕兵练的很快,接下来,定冀兵也该上计划表了吧?现在还不到跟庙堂完全撕破脸的时候,庙堂对自己依旧存在威胁,但是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大了,可以进入拉扯环节了。胡长兴着实没有心情去参观卫将军府,可架不住祖珽的好意。祖珽拉着他的手,在接下来的时日就在卫将军府各地来回的参观,热心的讲解。“这里便是西台。”“路去病,路公就坐镇在此,他麾下许多人,故而西台也是最热闹的,人最多,各种命令,都是此处在执行操办。”“你看那边,对,就是那个门,那边进去啊,就是南台了。”“那边是崔刚崔君,你听说过他吧?”“他在南台,南台这里啊,就是做些拟定之类的琐碎事。”“走,我带你去北台,那边最是好玩,田子礼在那边,他这里许多罪徒,类似御史台,你在邺城有没有去御史台玩过啊?”祖珽这热情的讲解,让胡长兴更加的惧怕了。卫将军府内这东西南北诸院,说起来,不就是庙堂里的门下,中书,尚书,御史等四台吗?难怪说想要另设行台,原来是早有准备啊。祖珽留了他好几天,胡长兴是越待越怕,最后找了各种理由,方才离开了这里。他甚至都没有将诏令正式交到刘桃子的手里。不过,这也是北朝一贯的作风,简单且粗糙。在送走了这位使者之后,祖珽方才在中院,也就是刘桃子办公的地方召见了其余官员们。刘桃子自己的官署并不奢华,跟从前没什么太大区别,只是规模要大出了许多。祖珽没敢坐在上位,却是坐在了最靠前的位置上。众人缓缓走进来,各自说着话。看到祖珽所坐的位置,田子礼的眼里闪过些不悦,路去病轻笑着摇摇头,田子礼便也不敢多说了。路去病在这些老人们心里的地位还是很高的,毕竟,当初都是受过他恩惠的。将军府内的众人纷纷赶来,逐渐坐在了各地,这空旷的官署也渐渐的被坐满了。还真有点百官上朝的感觉。祖珽打量着坐在周围的众人,这才让甲士去关了门。他缓缓掏出了诏令,出示给众人看。“邺城有诏令前来,封卫将军为平城王。”除却几个早已知情的文臣能保持淡定,其余众人皆是惊愕无比,纷纷议论了起来。当然,他们都是很激动很开心的。主公的地位提高,他们的地位自然也能提高。众人笑着彼此恭贺。祖珽笑眯眯的等着他们庆贺完,又缓缓说道:“第二件事,高睿被杀了。”“什么?!”这一刻,就是路去病都惊了,他猛地站起身来,一脸的不可置信。“赵郡王被杀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可能呢?如此突然?!”这个消息,除却祖珽,似乎就没有人知道了。看着面前震惊的众人,祖珽缓缓说道:“消息属实,说是高睿挟持赵彦深,妄图刺杀胡长仁,高元海等人,结果事情泄露,自杀身亡。”众人还是不敢相信。前阵子庙堂里还是二王治世,两位贤王意气风发,架空皇帝,治理天下,怎么一转眼就说高睿死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如此突然??“先前高睿罢免诛杀了许多人,朝臣和勋贵,大多都投向了胡长仁,祈求庇护。”“胡长仁利用他们,占据了许多重要的部门,他又跳过高睿等人,直接下达诏令,封卫将军为王,想来高睿是意识到大权即将旁落,故而奋力一击,只是,他信错了人啊。”路去病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悲痛。“赵郡王是个贤人,过去他无论在地方,还是在庙堂,都是励精图治,立下大功.怎么死在了小人的手里呢?”崔刚点点头,“实在是可惜啊。”田子礼却开口问道:“祖公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祖珽坦然的说道:“我在邺城,有些朋友,田君不必多问。”“高睿一死,彭城王是阻挡不了胡长仁的。”“当下主公拥有边塞,名望极大,可官位,是最大的不足。”“像魏公这样有名的大公从邺城前来,却没有官职可以册封,只能委屈的以白身参政,我以为不妥。”“因此,我认为可以在武川设立临时行台,以主公来担任北道大行台!”刘桃子可以在名下设立三台,可只要没跟庙堂翻脸,就不能真的给与三台官职,可若是有行台,那就可以实打实的给官职了,庙堂那边都不好多说什么。像自己和路去病这样的倒也算了,像魏收,王晞,显安这种级别的,总不能让人家来武川当个卫将军府下小吏吧??就算给了再高的待遇,这名义上还是说不过去。而有个正式的行台,可以解决很多问题,还能招纳许多的老人,最重要的是,能正当的插手北地的诸多政军事。官署内顿时寂静了下来。路去病皱着眉头,“祖公,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要与我们说这件事?”这设立行台,压根就不是他们这行人说了算的,他们认可不认可有什么用?祖珽咧嘴笑了起来,“卫将军哪里有时日来理会这些事情呢?这件事,只能是我们来操办啊。”“诸位,我想联合边塞诸多官员们一同联名上书,请求庙堂在边塞设立临时行台,派遣一个有道德的贤明之人前来赴任,诸位意下如何啊?”“好,这边塞确实需要一个行台,这里距离邺城太远,局势又复杂,如此最好,我愿意上书!!”魏收还是头一个支持的。田子礼此刻也放下了些成见,缓缓开口说道;“这件事有利无害,使我们不受制胡长仁等小人,我也同意一同上书。”路去病苦笑了起来,他终于明白了对方的心思。这是要来一出‘联名逼宫’吗??(本章完) 第276章 天纵奇才 祖珽所召开的这次朝议,顺利结束。祖珽笑呵呵的站在上位,魏收,卢思道等人走上前,围绕在他的身边。若是能设立行台,这些老臣无疑是最舒服的。魏收笑呵呵的站在祖珽身边,“祖公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妙,太妙了!”“哈哈哈,边塞官员们集体上书,那就不是卫将军逼宫,庙堂也不敢拒绝,而若是要派人来担任,谁又敢出任呢??”“除非是将高浟给派过来,不过,若是高浟能来,那我们也认了!高浟来这行台,那两个尚书台谁真谁假,都不太好说了!”魏收年纪不小,名声极大,在卫将军府里,谁见了都得喊一声魏公。他在邺城得罪了多方势力,成为白身,来到卫将军府也没能重新上任,主要是实在没有适合他的位置,资历太大,不能给小官,大官给不起。要是有个行台,哪怕给他挂个尚书他也认了啊,他只要尚书的名,实权交给左右丞就好,他都不会去染指。卢思道也是同样的想法。祖珽看向了魏收,这人虽然趋炎附势,但是才能还是有的。这次改新科,他出力很多。不过,祖珽还是不忘记提醒他,祖珽缓缓说道:“魏公,此事一成,您就能立刻官复原职,或许往后的成就会比从前更大。”“不过,您可要记住,当初从邺城前来武川的众人,当下也就剩下你们这几个人,可不敢触犯律法啊。”魏收连连点头称是。祖珽大笑着离开,卢思道等着他走远,这才发出了一声长叹。“唉,但愿能成吧,虽有俸禄,可没有官职,就这么待在这将军府,又无什么玩乐。”他无奈的看向魏收,幽幽的说道:“当初,您就不该劝我的。”卢思道在刘桃子召开第一次朝议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开始动摇了。他当时就想要逃离,是魏收推搡了他一次,让他不敢开口。熬到了如今,情况却没有什么好转,各类的禁令对这些名士们也相当的不友好。当初跟随前来的许多人,甚至有两人因为抢民女而被处死了,其余几个人,有的跑路后被抓住,有的则因各种小问题被抓,总之,能熬到现在的就剩下他们这几个人。卢思道此刻很是后悔,却又不敢逃离。看着对方的眼神,魏收很是不悦。“我还以为你已经明白了,不曾想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莫不是还在怪我吗?”魏收冷哼了一声,“卫将军迟早要做大事的,便是没能成就最后一步,这河北之地,也得尽归其所有.范阳卢,来,你猜你的族人为什么没有像其余大族那般被赶尽杀绝,平摊受罚之后还能活命?”卢思道一愣,眼神有些错愕。“难道你觉得是因为你的宗族的罪证比其他人要少?”“还是觉得你们做的太好了,卫将军府查不出来??”魏收骂道:“不就是因为有伱在卫将军府,做出了些功劳,故而给你留了些情面,没有赶尽杀绝吗?”“你这厮如今还敢来怪罪我?”“你若是觉得这般生活无趣,明日就给卫将军上书,说你病重,无法做事,要回家修养,我倒要看看,范阳卢往后还能变成什么模样.”这一刻,卢思道顿时醒悟了。他猛地拉住了魏收的手,眼里满是感激。“是我愚蠢!!多谢魏公!多谢魏公!!”魏收不悦的看着他,当初这家伙就有退缩的想法,他看在对方文章文书写的很好,拉了他一把,没等来感谢也就算了,合着还一直在心里怪罪自己??难怪当初能做出泄露机密这样的事情,被丢出中书台!卢思道脸色通红,只是不断的拜谢。而在门口,王晞,显安,元修伯,唐邕等四个人先后走出来。若是能设行台,这几个人也属于是受益方。可这几个人却没有表露出太明显的开心来。元修伯缓缓说道:“祖珽这次召集我们前来,是要让我们做好与庙堂对抗的准备啊。”元修伯跟唐邕跟魏收他们不同,他们不是被人赶出去的,是自己决定离开泥潭,真正去做些事情。他们不能跟魏收他们那般能轻易接受自己立场的变化。祖珽此番会议,明显就是要告知大家,接下来就要将庙堂当作敌人了,要跟他们较量了这几个人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纠结的。王晞此刻轻声说道;“胡长仁这样的小人把持庙堂,赵郡王这样的人横死在外,我倒是觉得,没有什么纠结的必要了。”“胡长仁并非没有才能,当初孝昭皇帝还在的时候,还觉得可以提拔他。”“但是这个人毫无道德可言,他当初反对和士开,也只是因为和士开权势太大,他心里嫉妒而已,他是个野心勃勃,鼠目寸光之人.”唐邕很赞同王晞的说法,他说的更加直接。“庙堂已经无可救药,上上下下,皆是些无能之辈,皆是些庸碌小人。”“政令根本无法达到地方,所有一切都只是空谈,都只停留在三台之中。”“均田令推行之后,唯一得到执行的地方竟是邺城.还是因为彭城王死盯着邺城,这庙堂,早就成为了邺城治所,出了邺城,便什么都不是。”“早已名存实亡啦。”显安苦笑了起来,“还是唐公敢说啊。”“我有什么不敢说的?当初在邺城的时候,我尝试了三种办法都没能处置掉一批倒卖武库的奸贼,那时我便知道了。”“你们骂我是反贼我都认了,庙堂早就不行了,不是在胡长仁时,更早,我想在杨相被杀的时候,就不行了。”听到这句话,王晞下意识便反驳:“孝昭皇帝之时,也并非是如此”唐邕也不与他辩解,“反正当下就是如此,无论是何时开始的,已经不能救了,赶紧上书吧,设立行台,我们也好多做点实事,今年不错,应当是个丰收之年,明年看看能不能再将其余几州也拉进来吧,河北之地,都该归卫将军,冀州定州,多好的地方啊,治理的乌烟瘴气,竟派一些小人去担任地方长官”其余几个人都不敢开口了。他们就这么走出了官署。而还有一行人,此刻正走向了北台。崔刚,褚兼得,田子礼等人围绕在路去病的周围,也在激烈的谈论这件事。“是不是有些太急了?”崔刚有些担心,“兄长在外征战,大事交给祖珽,祖珽可是个急性子,我就怕这些事他没跟兄长商谈,是自己下的决定!”“现在还不能跟庙堂撕破脸皮,且不说我们的粮食物资大多都靠着娄睿等人,就是我们治下,还有许多宗室啊,若是撕破脸,让他们如何自处??”“别的不说,兰陵王,他这里该怎么办呢?”路去病轻轻抚摸着下巴,“这是早晚的事情,我们与庙堂,迟早会撕破脸,甚至会有大战,兰陵王不可能不知道。”“若是担心这些,那大事就没必要继续了。”“若是真的有跟兰陵王等人戎马相见的一天,为了大事,也只能去跟他作战了。”他抬起头来,眼神坚决,“天下糜烂到这种地步,卫将军开创大业,拯救黎民,无论是要与什么人为敌,无论是谁拦路,都不能退缩,奋战到底!”褚兼得长叹了一声,“兰陵王向来很重视大齐,只怕这次,会格外纠结啊,我是真的不愿意与他为敌。”“不只是兰陵王,朝中还有许多人,包括娄睿在内,若是真的要与庙堂开战,只怕他们都会挺身而出。”田子礼开口说道:“可就如路公所说的,如今不能迟疑,哪怕是与所有人为敌,大事都必须要继续推进,不能迟疑。”众人此刻都已经明确了往后的想法。改朝换代,另立新天。这一点都不必多说,是大家心里的共识。他们既是感到期待,又觉得有些惶恐,这种惶恐并非是对自己的不自信,而是不想经历一些惨痛的交手。气氛变得有些严肃,褚兼得开口打断了这种氛围,“主公怎么还不曾回来?莫不是还想要占据灵州?”石崖山城。刘桃子披着甲胄,站在城楼,看着远处的周军。周人的支援姗姗来迟,他们不愿意就这么放走刘桃子,又不敢进攻,便不断在周围来回奔袭,似乎是想要抓住刘桃子的运粮车队,又像是要给长安的人看看自己是何等的努力。刘桃子却没有太将这些援兵放在心里。他们是不敢直接与自己交战的。周人如今都在准备着秋后的大战,永丰被夺了都不敢出击,何况只是个石崖呢?他们现在的举动,更像是做给长安那边看的。装模作样。许多将领们站在刘桃子的左右,看着远处的周军,其中一些将领都是投降的周人,看到自家军队,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破多罗喾笑着说道:“兄长,这些人如此晃来晃去,也是恶心,不如让我出去,打他们一次!”“没必要,就让他们晃吧。”刘桃子平静的说道。“也不知道他们在晃什么.”“他们是怕将军劫粮线”“什么?”破多罗一转头,看向了开口的史静,“你说什么?”史静纠结了下,方才朝着刘桃子一拜,说道:“将军,各地都在往前线运输粮食,其中就包括凉甘,而从凉甘到灵州,这途中多是荒漠,没有戍镇,因为处于腹地,有外兵保护,故而也没有设立太多的戒备。”“周周人这是担心将军会袭击这条路线,甚至领兵袭击凉,甘,这两处如今没有多少守兵,军队都被调往了前方,地方兵都去运输粮草了,一大片的空城,而将军若是此刻领着精锐骑兵携带足够的粮草出发,则能在凉州各地进出自如,能造成极大的伤亡,最后还能从北边绕路返回永丰。”“他们这些人守在这里,就是怕将军直接杀向凉甘.”在这个以骑兵为主的时代,这种轻骑兵长途奔袭的作战方式也是极为常见的,以骑兵连续攻克几十座城池,造成巨大伤亡后退出来的人也有。破多罗听着史静的话,眼神也是渐渐变得明亮了起来。他惊讶的问道:“还有这事??”便是刘桃子,此刻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史将军方才你说沿路多荒漠,路途遥远,骑兵能安然通过吗?”史静擦了擦额头的汗,“其实,这.不是我的想法。”“那是谁的想法?”史静看向了周围的几个将领,“前几天遇到一个老翁,听闻是过去参与过战事的人,跟他交谈时,他无意间说起”“那老翁在何处啊?”“不知。”“可惜啊,这老翁定然是隐居的奇人!!”破多罗感慨道。刘桃子再次看了眼心虚的史静,让诸将领们回去准备离开,却又叫住了史静,让他陪着自己返回官署。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史静终于忍不住了,赶忙说道:“主公,方才我说了谎话,还请您恕罪。”“我知道。”“是你儿子?”“主公是如何知道的??”“那日见过你儿子,颇为不凡。”史静苦笑了起来,他解释道:“我这小儿,确实有些小聪明,从小就喜欢谈论战略和军事,方才人多,我不敢直说.”“史万岁,名倒是不错。”“他自幼身体不好,就取了这个名,希望他能长命如今倒是结实了。”刘桃子点点头,“他还在读书吗?”“已经不读了,平日里就在家里练练刀枪马术.”“将他叫过来吧,我想跟他谈谈军事。”史静大惊,“将军,我家这小儿,哪里配与将军谈论军事,他”“无碍,只是觉得这孩子有才能,想要考校一二。”听到这句话,史静才安心了些,他急忙派人去自家将那小崽子接去官署。两人回到了官署,刘桃子看了会文书,批阅了几份,史万岁就被送到了他们的面前。史万岁个头很高,模样颇为俊俏,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露出虎牙,跟高延宗那样跋扈的公子还不一样,看起来就很有礼貌。“拜见将军!”“拜见父亲!!”史万岁行礼拜见了二人,刘桃子抬头,审视着这个小家伙,示意他到一旁坐下来。史万岁拜谢之后,这才坐在了一旁,他抬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朝着他眨了眨眼睛,史景脸色一黑。“听你阿爷说,你觉得我们可以袭击凉甘?”“将军有所不知,我阿爷对我向来纵容,允许我随意谈论大事,我也就是信口开河,这行军打仗的事情,我哪里能懂呢?”刘桃子再次点头,他看向了一旁的史静,“教的不错。”史静只是尬笑,“让将军见笑了.”刘桃子这才看向了他,“那我也纵容你一次,你说说看,能否袭击凉甘呢?”史万岁清了清嗓子,学着阿爷平日里的模样,“将军,我觉得现在不行。”“哦?为何啊?”“我们所能预料到的,随国公不可能预料不到,说不准他已经开始设伏等着我们了,现在出击,定然是不会有什么成效的。”“哦,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可以出兵呢?”“晋国公大兵讨伐南边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出兵了。”“晋国公此番虽然召集了大军,可他自己担任统帅,我觉得他必输无疑,他根本不懂得作战,也不知道如何用将,他最擅长的是朝政事,可作战的时候若是用朝政的想法去进行,那一定会惨败的.不过,他身边有许多能将,溃败倒是不至于,只是,晋国公一旦战败,随国公自然就不敢取胜”“哦?不敢取胜?为何啊?”史万岁笑了起来,“将军何必再问呢?晋国公小肚鸡肠,当初我阿爷顶撞了他几句,就被丢到这小地方来晋国公要败了,最害怕的就是随国公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稍稍出击,多扩大些战果。”“你方才说,不能以朝政事来对待军事,可你现在所说的,不就是以朝政事来对待军事吗?”“将军,我不懂朝政事,我只是将朝政事看作是军事的一部分,可以拿来为军事所用,但是若是以纯粹的对待朝政的目光去对待军事,我觉得必败无疑。”刘桃子缓缓看向了一旁的史静。“你这个儿子。”“天纵奇才。”“若用心教导,大将之资也。”刘桃子看着史万岁,问道:“你可愿意跟在我身边?”史万岁赶忙起身,“愿意!愿意!!”“将军,我能代替我父亲当骑将!!护在您的左右!!”ps:遂以万岁为行军总管,率众击之。入自蜻蛉川,经弄冻,次小勃弄、大勃弄,至于南中。贼前后屯据要害,万岁皆击破之。行数百里,见诸葛亮纪功碑,铭其背曰:万岁之后,胜我者过此。万岁令左右倒其碑而进。渡西二河,入渠滥川,行千馀里,破其三十馀部,虏获男女二万馀口。诸夷大惧,遣使请降,献明珠径寸。于是勒石颂美隋德。万岁遣使驰奏,请将入朝,诏许之。开皇末,突厥达头可汗犯塞,达头遣使问曰:隋将为谁?候骑报:史万岁也。突厥复问曰:得非敦煌戍卒乎?候骑曰:是也。达头闻之,惧而引去。万岁驰追百馀里乃及,击大破之,斩数千级,逐北入碛数百里,虏遁逃而还。———《隋书·史万岁传》(本章完) 第277章 新尚书台,新庙堂 烈日高照。道路两旁时不时传出尖锐的蝉鸣声,起伏不断。衣衫褴褛的亡人徒步走在小路上,走的很慢。远处忽又响起马蹄声,亡人们四处躲藏,一哄而散。骑士纵马狂奔而来,背着竹筒,丝毫不爱惜马力,骏马用尽了力气,马蹄飞扬,几乎是从小路上飞过去的,骑士没有在意躲藏在周围的亡人,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这么从亡人的视野之中消失了。亡人松了一口气。像这样加急送信的骑士,是没有时日来为难过路之人的。骑士迎着风狂奔而去,整个人大汗淋漓,那些汗珠却又在飞奔之中迅速消失,让他整个人愈发的难受。不知飞奔了多久,两旁的树林渐渐稀疏,远处一个驿舍引入眼帘,早有骑士牵着马,等在一旁,那骑士赶忙用湿润的布帛擦拭了脸,又有几个小吏上前迎接。那人熟练的跳下马来,将背着的竹筒迅速交给对方,小吏确定东西完整,再交给第二位骑士,那骑士迅速上马,狂奔而去。而到来的这位骑士,被两个人扶着,往内屋走去,走了几步,便蹲在地上,呕吐不止。就是那马,此刻都摇摇晃晃,似是有些撑不住了。那小吏长叹了一声,看向一旁的同僚,“最近怎么都是加急?”“即有战事,便是如此,且看着吧,等到战事真正开始,那才是最要命的呢!”小吏看向了骑士远去的方向,默默不言。骑士们就这么一路接力,一路损耗,在十天之后,不知更换了几次的骑士已经出现在了邺城之外。而他带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文书,乃是胡长兴写给其兄长胡长仁的书信。胡府。府内郁郁葱葱,许多亭阁藏身在翠绿之中,精致的小路连接着庞大的诸院落,几座假山倚靠在园林之外,这奢华程度直追那娄睿的府邸。而在园林外的亭阁之外,就看到许多胡人乐师持着乐器,卖力的演奏。各类的舞女翩翩起舞,使得众人都挪不开眼睛。胡长仁,邹孝裕,陆仁惠,卢元亮,高元海,赵彦深,綦连猛,娄定远,元文遥,厙狄洛等等诸多当朝权贵,此刻皆聚集在这亭阁之中,他们穿着奢华,面前堆放着各类的佳肴,仍然有小厮在不断的端上来各种美味。三面皆有武士来保护。胡长仁此刻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袍,上头绣了一头长牙五爪的猛虎,他的头发胡须都是精心修过的,那胡须又茂密又整齐。他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上,双手扶着自己的腰带,故作豪爽的哈哈大笑。而邹,陆,卢三人就站在他的左右,一人为他倒酒,一人为他说趣闻,一人为他整理佳肴。这三人乃是三台的大臣,如今围绕在胡长仁的身边,唯命是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各种谄媚奉承,完全不在意自己的风评,通过这种不要脸的奉承方式,他们三人成为胡长仁身边的心腹谋臣,为他行驶大权。坐在周围的那些大臣们,对这三人的行为或许也看不上,只是也不太在意。胡长仁笑眯眯的看着周围的众人。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的顺利。在干掉高睿之后,朝政开始进一步被他握在手里,原先的三分权衡完全倒塌,胡长仁通过诸多不当人的大臣们的支持,顺利成为了大权臣。他轻轻吃了一口酒,看向了身边的几个大臣,开口说道:“天下的快乐,有什么能比得上如今呢?”群臣们纷纷起身与他对酒。大家如今都很快活。没有高睿这样的家伙整日烦着他们,他们也终于可以再次回到过去的欢乐时光之中了。高元海穿着袈裟,念了声佛号,满脸慈悲的说道:“有一件事,恳求陇东王能答应。”胡长仁看向他,“高侍中且说。”“赵郡王虽然犯了些过错,可还是请陇东王以慈悲为怀,宽恕他的家人,让他的子嗣来继承王爵。”高元海的声音格外的温和,恍若得道高僧。听到高元海的话,几个大臣也是纷纷点头,都为高睿的过错而感到惋惜。胡长仁大手一挥,“看在他过去的功劳上,就按着你说的来办吧。”邹孝裕连忙说道:“大王当真是大仁大义!天下良善者,莫如大王!”胡长仁再次大笑,又让人将那些舞女请到众人身边,让众人以此取乐。亭楼之中,洋溢着欢快的笑声。惹人厌的斥候就是在这种时候到达了府内,要将重要的文书送到胡长仁的手里。得知是胡长兴那边送过来的,那奴仆也不敢耽误,急忙前往亭阁找胡长仁。“家主,有三主送来的加急文书.”胡长仁此刻正是享受,哪里理会这个,“让他先等着!”奴仆不敢再劝,只好退下来。胡长仁则是继续自己的宴会,一直到天色将黑,宴会都不曾结束。到了夜里,侍卫们点着灯,簇拥在胡长仁的周围,有奴仆搀扶着他,将他送到了内屋,坐在床榻上,胡长仁依旧是醉醺醺的,嘴里还在不断呼喊着要吃酒,几个哭哭啼啼的女子被侍卫们推搡着送进来,关上了门。次日,胡长仁醒来的时候,太阳早已高升,整个人尚且还有些不清醒,有些头痛。吃了些热汤,奴仆方才又提起了书信的事情。“拿过来吧!”胡长仁志得意满,对边塞的事情也几乎没有什么顾虑,他拿起了文书,随意的看了几眼,这一刻,他整个人都瞬间清醒。昨晚的燥热消失的无影无踪,浑身冰冷。他猛地松开了手,文书被丢在地上,他慌乱的捡起了书信,再次翻看。奴仆看着家主如此惊惧的模样,也是赶忙问道:“家主,出了什么事?”胡长兴在书信里提到了祖珽的要求,又说起边塞各地的群臣正准备联名上书,要求设立行台,让他做好防备。行台。这让胡长仁即刻清醒。刘桃子这是想要做什么??另设庙堂吗?若是让刘桃子在边塞设行台,那往后他就可以自己册封朝臣了,这就有点可怕了。胡长仁一时间满头大汗,赶忙开口说道:“去将邹,陆,卢三人给我叫来!”奴仆当即跑了出去。胡长仁放下了文书,重重的喘着气。他的眼里满是怨恨。偏偏是在他最为得意,最为开心的时候,刘桃子这么一封书信送来,直接让他从梦中回到了现实。这书信完全击碎了他的美梦,让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还算不得是真正的大权在握。因为,当今国内还有可以威胁到自己的人。他心里有些惧怕刘桃子。胡长仁在屋内不知等了多久,那三人匆匆前来。胡长仁大怒,“过去没有什么要紧事的时候,你们整日在府邸外晃悠,今日出了大事,怎么来的这般迟?”几个人都有些懵,他们得知消息后就快马加鞭,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的。不过,他们也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赶忙请罪。胡长仁这才将书信拿出来,让他们三人来看。“刘桃子并非忠臣!!他果真有不轨之心,如今他妄图另设庙堂,我该如何平定这个反贼呢?!”听到胡长仁的话,几个人当即慌了神。邹孝裕急忙说道:“大王,如今外敌当前,不能急着去收拾卫将军,请您以社稷为重,暂时饶恕他的无礼举动!!”“当今我主国事,岂能容他?”胡长仁听到邹孝裕的话,腰板都挺直了许多,犹如一个真正的号令天下事的权臣,脸上写满了愤怒,举手投足之间,便准备要了刘桃子的性命。只是,这却苦了面前的这三位走狗。陆仁惠瞥了眼刚开口的邹孝裕,很想对他大骂几句。都到这个时候了咱就先别拍马屁了呗??他们几个人别的不说,这谁比谁厉害还是看的清楚的,当今卫将军虎踞边塞,麾下精兵良将,又有诸多武夫相助,这可不是什么高睿高浟啊!几个人没有提前沟通过,此刻都不敢开口。看着沉默下来的几个人,胡长仁更加生气了,他揉了揉额头,“老夫要去休息片刻,今日要是不想出个平定刘贼的办法,谁都不许离开!”说完,他就让奴仆扶着自己缓缓离开了书房,嘴里骂骂咧咧。三个人毕恭毕敬的送走了对方。等到胡长仁一走,陆仁惠便骂道:“你方才胡说八道些什么?还放过刘桃子?谁放过谁啊?”“当下邺城这些兵马,拿来守清都都不够看,怎么,你还想为胡公率领大军去讨伐卫将军不成?”听到陆仁惠的话,卢元亮也是赶忙点头,埋怨道:“那卫将军岂是好招惹的?就今日你那些话,若是让卫将军知道了,我们非得死在他手里!”邹孝裕抚摸着胡须,看了眼外头,无奈的说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胡公的为人…..当初我只是说不能轻易对文襄帝的几个儿子动手,他就五天不曾见我,他只能听得进好话,最恨别人轻视他。”“若是我说不能得罪卫将军,得向卫将军低头,那他定然暴怒,说不定我们几个都得白身回家啊!”其余二人瞬间沉默。好像还真的是这个道理。陆仁惠又说道:“可岂能不低头呢?卫将军彪悍,实力强盛,当下这么多人愿意归附,不都是因为胡公下诏封王吗?他们是觉得胡公有卫将军支持,这才前来归顺,要是让他们知道与卫将军不和,胡公成寡人矣!”邹孝裕再次皱眉,“可这若是要低头,便是给予边塞行台之权,此举非同小可,往后卫将军便在边塞设立尚书百官,与邺城对望,如此经营二三年,北地只知他而不知邺,到时候,河北强兵杀进邺城,如何是好?”陆仁惠摇着头,“我倒是觉得不必担心。”“平城王绝非是有异心的人,索要行台,也是边塞群臣的想法,并非是平城王自己的想法。”“不错,平城王向来正直,怎么会以大兵来侵犯邺城呢?我觉得邹君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两人一前一后的开口劝说道。邹孝裕看向他们,当即冷笑了起来,“呵呵呵,说的真好。”“二位勿要以为我不知道。”“陆君,您的族叔对平城王有举荐之恩,你家是他的举主,是不是?”“卢君,你那位堂兄,被罢免之后,似乎去了武川吧?”这两人语塞,只是尴尬的笑着,陆仁惠急忙走上前,低声说道:“邹君这是什么话,话可不能乱说啊!”他再次看了看周围,认真的说道:“邹君,其实这设立行台后的事情,与我们能有什么关系呢?这是我们能做主的事情吗?”“为人臣,我们只是能说出些建议而已,具体要怎么做,不还是要靠胡公来定夺吗?”“况且,邹君啊,天下大事变幻莫测,任何事都得做好准备啊。”三人低着头,开始攀谈了起来。很快,三人就再次出现在了胡长仁的面前。他们看起来很是激动,脸上都挂着笑容,邹孝裕急忙开口说道:“大王!我们商谈了这件事,而后发现,这件事其实对大王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啊!”“啊?好事?好从何来?”胡长仁有些困惑,邹孝裕赶忙说道:“刘桃子想要设立行台,其实就是暴露了自己的野心。”“过去庙堂和地方上有很多人都支持他,如今他原形毕露,众人就不会再亲近他,这是第一点。”“第二点,我们还能利用这件事来做文章啊!”“哦?如何利用啊?”“刘桃子想名正言顺的治理行台,他以为没有人敢去边塞做这个位置,那我们就给他一个行台,当今三台之中,反对您的奸贼很多很多,我们为什么不将这些奸贼都挑选出来,丢到边塞,让他们去跟刘桃子斗去呢?”胡长仁此刻觉得有点晕。他先叫停了对方,重新开始按着对方的想法思考了起来。“伱的意思是,让我们真的设立一个行台?将不听话的都送过去当官?”“可这些人到刘桃子的地盘上,还能与刘桃子抗衡吗?”“抗衡未必能行,但是能给刘桃子添堵啊,刘桃子若是对他们动手,那就是公开表明自己谋反的态度了,到时候,天下的宗室都会为您所用,可以一举而攻破他!”“何况,当下强敌当前,若是直接拒绝刘桃子,难免他会使出什么下作的勾当,就答应了他,让他为我们出力,再将我们的敌人派出去,高睿死后,当下唯一能与您抗衡的,不就是彭城王了吗?”“若是我们将彭城王送过去做行台尚书令…..”胡长仁双目圆睁,还他妈的可以这么玩??他急忙摇头,遏制了这个疯狂的想法,他虽算不上是个好人,但是局势还是略微能看得清的,他当即说道:“将高浟送去边塞,我怕他与刘桃子合谋!”“不会。”“绝对不会。”邹孝裕摇着头,他无比认真的说道:“大王且放心吧,任何人都有可能跟刘桃子合谋,唯独高浟不会。”“高浟忠臣,诸事皆为了社稷,而刘桃子野心勃勃,此二人在小事上或许能达成一致,可要是办大事,非得死一个!”胡长仁低头沉思了起来,如今,是他录尚书事。尽管录尚书事,可台中还有很多人不服从他,甚至诋毁他,嘲笑他。尽管他们不曾当面说过,可胡长仁还是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了许多事,有些时候他都能感受到对方的那种轻视。这让胡长仁格外的愤怒。如果能一次性将这些狗贼都丢去边塞,让他们跟刘桃子去狗咬狗…..似乎也不是不行啊。胡长仁此刻有了决定,他冷冷的问道:“就怕高浟不从啊,要如何让他滚去边塞呢?”这三人对视了一眼,邹孝裕赶忙低下头来,“大王,这我们还真的不曾想到,确实是不太好办…..”胡长仁瞪了他们一眼,脸上却缓缓出现了笑容,“一个个只会说空话,真正做事还是得让我来!”“也罢,不为难你们了,都回去休息吧,明日在省中等我,我现在得去一趟皇宫。”三人急忙拜谢,这才一同离开了府邸。刚走出来,陆仁惠便笑了起来,“还得是邹君啊,将胡公哄的这般开心。”“勿要多言,今日所商谈的事情,最好不要泄漏出去,对谁都不要说,免得惹祸上身。”邹孝裕平静的说道:“彭城王名望极高,高睿都不能与他媲美,当初连皇帝都不敢公然下手,若是涉及到他的事情上,那我们就真的不能在邺城待下去了,必须要及时撇清关系才行。”“胡公应当是有把握的吧?彭城王是君子,跟高睿不同,对付他能有什么难度呢?”“那也得当心,绝对不能跟谋害高浟的事情沾上关系….”“好。”(本章完) 第278章 新天下,新医生 皇宫内。陆令萱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一旁的胡长仁,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这家伙莫不是也疯了??胡长仁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对陆令萱造成了何等巨大的冲击,他笑呵呵的说道:“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将我们的敌人都通通丢出去。”他看着陆令萱那惊愕的脸,只当她是不愿意与刘桃子为敌,他当即抬起头来,得意的说道:“我知道你与那刘桃子亲近,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如今,我的势力遍布朝野,我一道诏令,就可以让刘桃子变成白身!”“当然,这并非是我一定要与刘桃子为敌,不过,你要看清楚局势,你在邺城,而刘桃子在边塞….说起助力,还是我能帮助你做更多的事情,若是你愿意帮助我对付刘桃子,那这后宫的大事,我都可以交给你来做!!”陆令萱看着面前的胡长仁,他的变化有些大,就在前不久,他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对国内外的事情都充满了担忧,有些大局观念,能拉拢别人,算是个不错的盟友。可短短时日之内,胡长仁整个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脸色狰狞,眼神火热,整个人就像是被扭曲了。一开口,那种肆无忌惮的狂妄和自大便毫不掩饰的被透露出来。看着陆令萱那眼神,胡长仁甚至有些生气,他再次提高了音量,大声说道:“这是看在你帮着我拉拢了那些大臣的份上,给伱的恩赐,若不是这样,我现在就可以将你驱赶出皇宫的!”“刘桃子所治理的那些地方,都是穷乡僻壤,十个边塞加起来,百姓也不如一个清都,至于强兵,晋阳兵在我这里,他的那些兵又算什么呢?”“你不可自误!”胡长仁放下了狠话,仰起头来,等待着对方的低头。陆令萱如今终于是能确定了,胡长仁也疯了。跟先前们的皇帝们一样,沾染了权力的毒药,从此开始迷失在无尽的虚幻之中。陆令萱笑了起来,她轻轻点头,“我自然是愿意为大王做事的。”胡长仁放声大笑,此刻他的笑声,已经有了些文宣皇帝的模样。他当即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他要的很简单,要将高浟在内的那些反对派通通赶到边塞去,而这需要陆令萱与皇帝下达诏令,再由他这个首臣来操办,将这些人赶走之后,那些空缺的位置,就可以安排上自己的人。到时候,满朝上下,皆是自己能信任的贤才,再也没有奸贼作乱,天下一定能大治。陆令萱认可了对方的想法,称赞了他的智慧,胡长仁得意洋洋的离开了皇宫。骆提婆一脸愕然的从屏风后走出来,看着领着甲士们远去的胡长仁,困惑的问道:“胡长仁这是怎么了?”陆令萱依旧很是平静,“像他这样的人,忽然有了大权在手,定然是想要最大程度的施展一二,让别人都知道自己有何等庞大的权力。”“众人又都奉承着他,他便觉得自己真的是那么的厉害,知晓一切,无人能敌。”骆提婆沉默了下,方才问道:“那我们怎么办?”“就按着他说的来办吧。”“要刘桃子为我们站队,自然就需要拿出东西来交换,给不了兵马粮草,那就只能给权力了,胡长仁心里惧怕刘桃子,又以此为耻辱,便给自己找了个理由。”陆令萱沉思了许久,方才说道:“当下还不能对他动手,就先听他的,将边塞的事情安抚住,至于胡长仁,不必担心,如此下去,或许都不需要我们来出手,他就会自己灭亡了自己。”骆提婆茫然的点头。………..皇宫外。高浟愤怒的嘶吼着。甲士们只是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却又不放他进来。这一次,皇帝对高浟所用的办法,正是过去高湛对高归彦所用的办法。绕过对方,直接对群臣下达诏令,进行封赏,而对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晚了,连皇宫都进不去了。当初高归彦在自己府里连着吃了几天的酒,醒了上车来皇宫,方才得知自己已经是外地刺史,大权被夺,只能愤恨的离开。如今高浟在府内连夜操办政务,忙完了来皇宫禀告,同样是被挡在了门口,得知自己已经是行台尚书令了。这对高浟的冲击是可想而知的。此刻,高浟气的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他都失去了过去贤王的风度,甚至都骂出了脏话。甲士们不敢对他动手,却也不敢将他放进去。高浟大口喘着气,各种情绪不断的在脑海里交织,他愤怒的抬头眺望着面前的城墙,就准备要扑上去。“浟!!不可如此!!不可如此!!”高淹赶忙从马车上跳下来,朝着这里狂奔而来,一把拦住了准备冲击皇宫的高浟。“兄长,你不知道,这帮人…..”“回府再说!回府再说!”高淹急忙叫来了人,强行拉着弟弟上了马车,马车迅速消失在了这里。那几个甲士这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汗。要是高浟真的不管不顾的冲击皇宫,那他们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放他进去要死,若是出手制服他,只怕也要死…..此刻,高浟坐在车里,气的全身发抖。“兄长,北道大行台,他们疯了,疯了,这是公然的分裂庙堂!岂能如此?安能如此?”“他们是不明白北道大行台是什么吗??”“胡长仁这是在与虎谋皮…..”高浟的语速极快。高淹坐在对面,听着他的话,脸上满是说不出的痛苦。“浟….算了吧,你做不了权臣,高睿做不了,我也不行。”“你还没发现吗?三台之中,已经没有我们的人了,这件事,我也是方才才知道,胡长仁如今拉拢了诸多大臣们,能随意决定天下大事,便是这邺城的军队,也落在了娄睿和他的手里。”“就连高孝瑜都跟娄睿等人厮混在一起,你身边还有谁可以用呢?”“你给不了他们权力,钱财,没有人愿意帮助你,你就是有再大的志向,又如何能完成呢?”高浟抬起头来,与高淹对视。“兄长莫不是也要离开我了?”高淹一愣,随即摇头,“我并非是要离开你,我只是想要保住你的性命,我知道你不怕死,高睿也不怕死,可若是死了,再多的志向和想法都无法实现了,如今在邺城,你已经没有什么机会了。”“今日的诏令能完全绕过我们来下达,那明日杀你的诏令同样也能让你不知情。”“浟啊,你没有胜算的。”高浟哑然。他茫然的从车窗看向了外头,“皇帝已经不在了,诸事落在了群臣的手里,过去都说皇帝是导致天下祸乱的根本,可现在皇帝年幼,大事交给群臣,情况却变得更加糟糕,朝中许多称贤的重臣,能做任何事,却唯独不能治理好天下?为什么?”“倘若暴君和昏君不是使天下衰亡的真正原因,那什么才是?”听到高浟的询问,高淹默不作声。高浟也没有期待兄长能为自己解决疑惑,他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兄长,当今一切都是根源,无法医治了。”“从文宣皇帝,再到孝昭皇帝,到如今,社稷一步一步的衰亡,病入骨髓,无药可医。”高淹忽开口打断了弟弟。“也并非如此。”高浟猛地看向了他。“当初我在朔州的时候,就曾看到过医治的办法。”“那里的情况,跟任何地方都不同,是我过去几十年里都不曾见过的。”“我倒是觉得,这或许就是个治理天下的机会。”高浟反问道:“那这边的事情怎么办?”“这里的事情莫非要交给胡长仁他们??”高淹严肃的说道:“我会留在这里的。”“浟,你在这里做不了任何的事情,你应当也发现了,你的政令根本出不了邺城,这次若是强行留下来,只怕都出不了你的府邸。”“你在这里能做什么呢?”“你所提拔的人,如今在哪里?你所推行的政令,又在哪里?”高淹摇着头,“我知道刘桃子,他并非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麾下的众人,大多也是心怀社稷,我想,在那边,或许你能做出更多的事情来,况且,若是有人要教唆刘桃子去走最后那一步,你也能阻拦他。”高淹此刻很是诚恳,他拉着高浟的手,很是认真的说道:“设立北道大行台,那北方大多州,自然都是要归此处管理的,河北之地,肥沃富裕,正需要你这样的人去治理,况且,你还能盯着刘桃子,好好劝说他,让他去当霍光,而不是王莽。”“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无法对付天下的这些恶贼,但是刘桃子却可以,他麾下什么样的人才都有,却唯独缺乏一个能施行大政令,做大国事的能人,还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吗?”“勿要再执意留在这里了,听我的劝,接受诏令吧,有你去帮助刘桃子,或许能强强联手,到时候,大治河北,再治天下,完成前所未有的壮举…….”高淹将对方一路送到了他自己的府邸,高浟此刻心不在焉,没有精力再跟高淹商谈大事,高淹就暂时离开了此处。坐在马车上,高淹的脸色肃穆,再也没有方才的那种乐观和惬意。方才那些话,都是他用来糊弄弟弟的。目的只有一个,保住他的性命。刘桃子为人正直,待在边塞,未必会死,可若是在邺城,他就是下一个高睿。自家这个弟弟,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坏心眼,也无法与这些恶人抗衡。倒不如让他离开,留下自己来继续盯着胡长仁。反正自己没什么才能,死不足惜。……..次日,有天使早早来到来高浟的府上,催促高浟尽快上路。而这一次,高浟的应对确实要冷静了很多。昨晚,他一直都在思考兄长的那些话。他知道分裂庙堂的危害,也知道自己离开邺城的危害。可若是邺城,又能做什么呢?又如何能逼迫胡长仁去改变诏令呢?高浟无法聚集众人为自己所用,因为他不懂得去赏赐众人,不懂得设宴款待,也不懂得提拔拉拢。他领着那些愿意跟随他的人勤苦做事,却没有什么回报,还要承担很高的风险。渐渐的,大家也就不愿意再跟着他了。在这种境地里,或许前往边塞,先将那边治理好,将刘桃子看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就在高浟还在拖延的时候,邺城之内却是遍地的哭喊声。胡长仁甚至都没有等到边塞那些人的联名奏表被送过来,他主动召集群臣,提出了按着皇帝诏令设立北道大行台,以高浟来担任大行台尚书令的事情。一时间,三台群臣惶恐。他们都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接下来,胡长仁就发布了前往边塞的人选名单。那些还算有些道德,有些底线,有些节操的,通通上了这名单。什么阳休之,崔达孥,郑雏,裴士平,封述,李德林,赫连子悦,辛德源……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胡长仁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花重金拉拢娄睿,让他帮忙镇场子,若是有违抗诏令的,那就按着违抗诏令的办法来处置,娄睿答应了,不过,彭城王除外。于是乎,邺城之内,就开始了疯狂的强行上任浪潮。甲士们前来保护这些人领着家眷前往边塞赴任。除了这些人之外,所有人都对此感到满意,他们这么一走,三台就空出了许多许多的位置来,这些位置自然都是留下来的那些人的。在多方利益一致的情况下,这些人只能被迫前往边塞赴任。他们自己都是一头雾水,对当下的局势更是感到茫然。众人上来路,可唯独高浟没有动弹。胡长仁是越来越急,甚至召集了那三位走狗,想要商谈如何除掉彭城王。邹孝裕苦苦劝谏,方才阻止了胡长仁的杀心。不过,他却没能拦住胡长仁去见高浟。这一天,胡长仁在百余甲士的簇拥下,来到了高浟的府邸。当他想要强行冲撞进去的时候,高浟家的奴仆却主动开了门,迎接他进去。高浟的府邸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朴素。有奴仆正在准备,他们将东西搬上马车,其中有许多许多的书籍。胡长仁看着这场面,脸上的杀气顿时消散了许多。高浟就从远处那繁忙的人群里走了出来,穿着很朴素的衣裳,他的脸上不再是那般眉头紧皱,整个人也不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看起来,竟然是莫名的放松,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指挥那些人进行搬运。“陇东王来了。”高浟走上前,轻轻行礼,不卑不亢。胡长仁却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了,他回了礼,方才问道:“彭城王这是准备要前往边塞了?”“是啊,要带走的东西有很多,便耽误了些时日。”“对了,有一件事要告知陇东王,在中书台,还有些文书,是关于河北各州户籍土地相关方面的,我都想带过去,不知可否?”“哈哈哈,这有什么,您带走就是了!”胡长仁大笑着,眼神里的得意更加的明显,在他的心里,他已经确定对方认输了。而面对失败者,他还是愿意表现的宽宏大量一些的。他忍不住说道:“彭城王勿要觉得气馁,在边塞,同样能做的大事。”高浟轻轻点头,他又看向了胡长仁,“我听闻陇东王这次派遣了许多人前往边塞?”“不错。”“我怕彭城王势单力薄,无法治理,就挑选了一些贤人,让他们提前上路了。”高浟忽说道:“说起来,我在那边,确实没有什么人手,朝中还有很多年轻人,当初是我提拔他们进了各部学习,不知这些人我是否也能带走啊?”“好!彭城王还想要什么,尽管直说!”“没有了。”高浟摇着头,他深深的看向了胡长仁,“那我就多谢陇东王了,这世上的事情,向来是盛极必衰,大王如今执掌庙堂,定当谨慎,周人即将出兵,若是用人不当,或许会带来灾祸。”“我知道。”“我还有其余大事,就不耽误彭城王上路了!”胡长仁行了礼,就带着众人匆匆离去。上了车,胡长仁的脸色更加的激动。先除掉了高睿,如今赶走了高浟,整个邺城,终于是彻底落在了他的手里,甚至,三台之内,所有不愿意亲近他的人,都几乎被赶走,留下了一个干干净净,上下贤明的好庙堂。他有着这些空缺位置的任命权,那就拥有了天下。他恨不得此刻仰头长啸一声。天下,尽归我矣!!而在府内,高浟乐呵呵的收拾着东西,他好久都没有这么轻松过了,甚至都没有见过这般暖和的太阳。太阳高挂在空中,发出暖暖的光。众人有说有笑,收拾着行囊。高浟整个人都舒畅了,只觉得连呼吸都是别样的惬意。永远治不好的病根,终于被他所抛弃了。他要带着能治好的那部分,去找新的医师。(本章完) 第279章 斗鸡 天色蒙蒙亮。胡府之内,却已经开始洋溢起笑声。有鸟儿落在了远处的亭顶之上,侧着头,盯着远处胡闹的众人。胡长仁衣冠不整,脸色通红,他张开了手,左右各拥着一个美人,而许多大臣此刻就以他为核心,围绕在周围,形成了一个大圆。当然,三狗也是在场的。在簇拥起来的众人之间,两只公鸡正在疯狂的啄食对方。一红一黑,那红公鸡甚是雄武,拍打着翅膀,跳起来便往那黑公鸡身上踹,黑公鸡对抗了几下,便被弄得鲜血淋漓,开始四处躲藏,红公鸡却不给对手留什么机会,一次次的疯狂跳跃,飞踹,猛啄,黑公鸡四处逃跑。胡长仁大喜过望,甚至松开了左右的美人。“赢了!我又赢了!!赢了!!”邹孝裕忍不住感慨道:“大王的这只红将军,当真是天下无敌!!”“都说这物随其主,这红将军果真是随了些大王的勇猛!!果真是不凡啊!!”众人纷纷点头,对着这只红将军赞不绝口。陆仁惠看着邹孝裕占了先,也急忙说道:“大王,这是吉兆啊,您麾下的斗鸡尚且能百战百胜,何况是您麾下的那些甲士呢?可见这次周人杀来,也会被我们轻易击败!!”“此天助之!!”听到陆仁惠的话,胡长仁更加的开心了,“赏!!赏!!”有美人端来了美酒,胡长仁再次吃了一口,这才看向了其余众人,“谁那里还有斗鸡?啊?可速速与我一战!”众人只是笑着,不敢作答。卢元亮此刻走出来,“大王,您这只红将军,赢了我的黑将军,猛则猛矣,不过我有个好友,他家里养着一只从胡商那里买来的公鸡,那公鸡格外雄壮,比寻常公鸡要大出许多,只怕红将军也不是它的对手啊。”胡长仁很是生气,“你现在就去给我找过来!!我非要让你输个心服口服!”卢元亮急忙安排人去带过来,低声吩咐道:“带来之前,勿要忘了喂药。”“唯”就在众人还在嬉笑的时候,有奴仆匆匆走进来,看着远处人群里的胡长仁,不知该如何靠近,只能做出手势。胡长仁却并没有看到他,奴仆走了出去,很快,胡长穆快步来到了这里,他看了看周围,穿过众人,来到了胡长仁的身边,拉住了他的手,“兄长,且跟我来!”胡长仁醉醺醺的看向了弟弟,猛地拽出了自己的手,“群贤在此,岂敢无礼?”胡长穆压低了声音,“兄长,我有要紧的事情。”胡长仁这才摇摇晃晃的跟着他来到了一旁,胡长穆令人取水,为兄长洗脸,让他清醒一些。“兄长,陛下昨日下诏要见你,你为何不去啊??”“皇宫之内,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呢?等我忙完了府内的事情,自然会去!”胡长仁一脸的不在意。胡长穆又问道:“那诸台官员又是怎么回事?今日连在皇宫当差的郎中都没有去,缺席的极多,皇帝都气坏了!!”“三台刚刚经历了大变动,官员不齐,有缺席的又如何?”“不是让你陪在皇帝身边吗?你为什么不给他解释呢?”听到胡长仁隐隐有些要怪罪自己的意思,胡长穆都惊呆了,他急忙说道:“兄长,距离彭城王离开已经有很多天了,您不能总是在府内吃酒作乐啊,国内大事,难道就这么不管不顾了嘛?”“秋收在即,又有大敌当前,您这是在做什么??”“整个庙堂都乱了套,整个邺城都乱了套,昨日西城门大开,甚至都没有人登记进出之人.”胡长仁眯着双眼,头颅缓缓往下,听着弟弟的话,困得险些睡下。尽管才天亮,可他们的游戏显然不是刚开始。“兄长!!”胡长穆不由得提高了音量。一时间,引得众人都往此处看。胡长仁一哆嗦,瞥了弟弟一眼,“叫嚷什么.知道了,赵彦深不是还在嘛?让他去办吧。”“赵彦深??他向来是能不办事就不办事的.兄长,快些去皇宫认罪吧,陛下真的很生气。”胡长仁很是无奈,只是点点头,“知道了。”在送走了这个扫兴的弟弟之后,胡长仁却没有急着前往皇宫,他先是等,等到卢元亮带回了那只大公鸡,并且由自己的红将军轻易获得胜利之后,他方才令人准备马车,要前往皇宫。胡长仁甚至都没有沐浴,浑身散发着难闻的酒气。整个人相貌憔悴,虽说换了身衣裳,却也遮盖不住他那浪荡恶臭的气息。他就这么来到了皇帝的面前。小皇帝此刻也在前殿玩乐,殿内外站着三十余位武士,小皇帝就是在跟其中的一人玩着握槊,正规的握槊是一种棋法,能很好的锻炼军事才能。陪在小皇帝身边的那位武士,看起来很是年轻,却颇为魁梧,看起来有些凶狠。“臣胡长仁拜见皇帝陛下!!”胡长仁毕恭毕敬的行了礼。小皇帝猛地起身,看向了胡长仁,原先那还算开心的脸,此刻变得有些凝重,一看就不是很开心。胡长仁是个糟糕透顶的掌权人,某种意义上,和士开都能吊打他。当初和士开还在的时候,这些人还都只配去捧和士开的臭脚。他的上位是一个偶然因素,莫名其妙,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便被推到了如今的位置上。在高湛上位之后,他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官,在三台之中混日子,高湛上位,他一跃而起,成为了尚书仆射,小皇帝一上来,他更是直接成为尚书令,才和德都不配位。他将高浟,以及朝中那些不亲近他的人赶出去之后,庙堂,皇宫,乃至邺城,那都变得无法直视了。恶臭难闻。小皇帝缓缓走到了胡长仁的面前,表情很是冷酷。胡长仁此刻也有些担心了起来,该不会是有人在皇帝身边胡乱说话了吧?高纬蹲下来,开口问道:“昨日召见,为何不来?”“彭城王离开之后,三台有诸多大事,臣忙于国事,未能及时前来。”“胡说!”高纬有些生气,“朕可是听人说了,说你一直都在府里斗鸡!”胡长仁当即握紧了拳头,敢怒不敢言。“陛下,这是”“朕问你,伱那只公鸡叫什么?厉害嘛?”“啊?”“问你呢!”“陛下,叫红将军,还算有些勇力.”“哈哈哈,太好了,你不知道,前不久有人给朕送了只公鸡,取名叫‘冲天王’,厉害的很,你派人去将你家的红将军带过来,我们斗一斗!”胡长仁抬起头来,惊愕的看着面前的亲生自家外甥。“陛下,三台的事”“哎呀,三台能有什么大事,还是斗鸡要紧啊!你速速派人去将那红将军给接过来!”“好,好,臣这就办!”胡长仁赶忙派人去接红将军,高纬则是自信的拉着舅父去见他的那只冲天王。两人亲密无间,谈笑风生。而在远处,骆提婆一直都静静的观察着这个局面。胡长仁麾下的人,做这类事还是很迅速的,不久之后,那只百战百胜的大公鸡就被带到了皇宫里,跟皇帝的冲天王对决。红将军抬头挺胸,一脸的傲然。面对面前这个体格明显在自己之上的对手,它也没有露出半点的恐惧。它熟练的拍打着翅膀,跳了上去,就要飞踹。冲天王一个反扑,红将军落在地上,冲天王迅速开始啄,一时间,红将军似乎是懵了。过去好像不是这样的。只是第一轮交手,它就开始跑了,被追着乱跑,再也没有了原先的勇气。胡长仁脸色铁青,高纬哈哈大笑,跳起来拍手。高纬得意的仰起头来。“陇东王,往后你若是再找到了像样的公鸡,记得再来找朕,你这只红将军,哈哈哈,不太中用啊!”胡长仁低着头,点了点头,脸色不悦。高纬便让人去送胡长仁离开,而送胡长仁离开的,正是他的弟弟胡长穆。兄弟二人走到了门口。胡长穆这才低声说道;“这几日,前来找皇帝劝谏奏告的人,乃是平阳王高淹。”“或许可以想办法将他也派到地方上去。”胡长仁的心情更差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与此同时,骆提婆正将方才所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母亲。陆令萱手里正缝着衣服,听到儿子的话,她轻笑了起来,“此二人,果真是亲戚。”骆提婆这才问道:“母亲,高睿,高浟都被除掉了。”“我们是不是该对胡家这些人动手了?”“现在只要干掉他们,庙堂就是我们的。”面对有些着急的儿子,陆令萱淡定的说道:“勿要忘记了杨愔的教诲,光有权,什么都不是,得有兵才行。”“我们两人想要伸手去执掌兵权,那是不可能的。”“就先让胡长仁得意会吧,稳住他,让他继续斗鸡,我们就护着陛下,先跟众人接触,领军将军綦连猛,是跟随神武皇帝的老将,虽名声不大,可战功赫赫,胡家人分了他的兵权,胡长仁偏偏又不给他什么补偿。”“先前我跟陛下召见了他,跟他商谈了许多,说了册封奖赏的事情,他很激动,几次拜谢。”“先将此人拉拢过来,用他来收拢军官们为陛下所用,而后再联络娄家之人,等到支持皇帝的将军们足够多,胡家便能轻易扫除,根本不足为虑。”骆提婆说道:“綦连猛倒是好说,可娄睿,他向来跟平城王走的近.”“无碍。”“娄睿这么多年里,只跟钱走的最近.”娄府。娄府之内,此刻很是喧闹,有民夫正在拆墙,有几个人合力抱起木料,有专门的匠人在挖掘地基。人来人往。自从胡长仁开始修建豪宅之后,娄睿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岂能让一个鼠辈追上自己呢?如今也没有了太后管束,娄睿是彻底放飞自我,他执意要跟胡长仁比个高低,此刻,他的府邸就在按着赶超胡府的目的进行重新扩建。娄睿的小儿子正在此处来回的走动,吩咐众人要用心办事。至于娄睿本人,此刻也格外的忙碌,正在书房内与客人商谈大事。书房内静悄悄的,丝毫没有受到外头那喧闹声的影响。娄睿轻轻吃了一口茶,看向了面前的年轻人。说起来,娄睿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有三十余岁,可能比娄睿自己都要年长些,可坐在娄睿面前,他便是‘年轻人’,神色拘束,态度恭敬。“你也知道,这直武库都督,那是个天大的肥差,不知有多少人都盯着呢。”“你这没有资历,各方面也都不太够”这人长得圆滚滚的,细皮嫩肉,听到娄睿的话,他赶忙笑了起来,“就是因为难办,才来找大王指点。”“我知道整个邺城,唯独大王是可以办成这件事的。”娄睿瞥了他一眼,“我听闻胡府那边也常常办事,怎么不去找他们呢?”“那胡长仁哪里比得上大王这般做事公道,还是得大王来操办才是!”听到这句话,娄睿的心情终于是好了许多,他轻笑着说道:“这城内许多人,都愚笨无知,找胡长仁要官,胡长仁那厮哪里知道其中的规矩?简直就是乱来,不明码标价,也不能公正对待,还出尔反尔,公开让人竞价,这这不是欺负人嘛?哪里有这么做买卖的?”“你能知道这个道理,那我倒是可以考虑帮一帮你。”“不过,事情我还是要给你说清楚的,当下的武库可跟过去的不太一样,现在这武库都已经空了,彻底空了,尤其是你要的邺城司甲武库,你现在耗费大钱,要了这个都督,只怕也难以回本。”“当然,若是你没有意见,那我也不会阻拦你。”听到娄睿的话,对方明显有些急了,“空的可不成啊,大王,那可有什么别的位置嘛?”“有啊,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两人在书房内商谈了许久,整整一个时辰之后,这人方才走出了书房,他对着娄睿几次大拜,脸上充斥着感激。娄睿笑呵呵的站在门口,看着对方离去。娄仲彦匆匆跑到了娄睿的身边,看着离开的客人,“阿爷,成了吗?”“哪有不成的道理?”娄睿看了看周围,这才带着儿子走进了屋内。娄仲彦赶忙说道:“阿爷,兄长方才派人送来了书信,南边那些商贾,他们想要没阉割过的战马,是可以出三倍的价格”娄睿笑了起来,“出十倍也没有。”“别的东西倒是好办,要种马?呵,南人也配?”娄仲彦低着头,不敢说话,娄睿迅速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问道:“胡长仁最近在做什么呢?”“还是老样子,整日在府内玩乐,做事的是他几个弟弟,还有那三条好狗。”“三台的官职都成了他们的聚宝盆!甚至还将手伸到了地方上.阿爷,这厮每次召集群臣,都不禀告我们,是不是让他长个记性?”娄睿大手一挥,毫不在意的说道:“只要不耽误我的事,随他怎么去做。”娄仲彦看着父亲,欲言又止。“怎么了?”“想说什么?”“阿爷,好多人都说,边塞设立行台,是为卫将军准备谋反。”“清都之中的许多名士,都举家搬迁,去了边塞。”“平城王真的会谋反吗?”娄仲彦偷偷看着娄睿。娄睿脸色如故,他轻轻抚摩着胡须,“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清楚呢?”“天下大势,兴盛交替,不因尧兴,不以桀亡,大丈夫活于世,及时行乐才是王道,这些大事,何必去劳心?”“阿爷,我们可是贵胄,若是平城王造反,那我们怎么办啊??”“怕什么?”“这天下有不亡之朝吗?只是早晚而已,皇帝若是都护不住,那与我们有什么相干?”“再说了,我与桃子的关系亲近,就是那天他掌了朝,我们还能被饿死不成?”“勿要理会这些往后的事情,去做好我交代给你的事情就是了。”娄仲彦此刻格外的惊愕,作为当朝外戚,这王朝灭亡难道就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吗??娄睿也不给他解释什么,只是粗暴的将他赶出了书房。独自坐在屋里,娄睿从一旁翻开账本,开始计算得失。倘若太后还在,自家的势力还在,他倒是愿意去拼个死活,可如今.外戚?太后一走,整个社稷都对他们变得陌生了起来,与宗室之间的纽扣也荡然无存,亲戚?皇帝的亲戚可多着呢,根本不缺他们这些人。况且,这些年里,皇帝们杀的就是自家亲戚,死掉的皇亲国戚还不够多吗?庙堂里尽是胡长仁这样的货色,还是算了吧,安心挣自己的钱,哪天若是桃子打过来,自己领人开城门,或许还能保住自家爵位嘞!想到这里,娄大王便将诸多不愉快都抛在了脑后,开心的数起钱来。还是这玩意最好!(本章完) 第280章 天大喜事! 武川,东台。天色昏暗,尚且没有完全明亮。东台空荡荡,官吏们也还不曾到来。忽有武士快步冲了进来,朝着里屋的方向狂奔而去,那武士步伐匆匆,神色疲惫,这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官署内的寂静。里屋忽亮起了烛火。门被打开,祖珽急忙探出头来,发现迎面走来的武士,他松了一口气。那武士赶忙行了礼,“祖公,有加急文书前来,有一封是从邺城来的,还有两封是从寇流将军那边来的。”祖珽接过了那些,随意的点点头。“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他搜寻了下身体,又钻进屋内,出来时手里拿了些钱,递给了那武士。武士不敢接受,祖珽却笑着说道:“你们这些驿骑最是不易,你这是走了夜路吧?拿回去买些东西补补身体!”“多谢祖公!!”武士这才拿下了东西,再三行礼,方才离开。祖珽笑眯眯的看着对方离开,这才赶忙看向了屋内,“出来吧!”下一刻,便看到有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急急忙忙的从屋内走出来,那老妇人衣冠不整,提心吊胆的看着周围,“没人吧?”“你怕什么,你那良人都死了多少年了.快点吧,我送你离开。”“我呸!你这丑厮昨晚将我哄骗过来,今日天刚亮就急着轰我走?”“哈哈哈,你要是不愿意走,也可以留下来啊。”“勿要说笑,快些送我上车。”祖珽赶忙领着这妇人偷偷离开了此处,送走了对方,祖珽这才捏着那几封书信回到了内屋。坐在案前,他翻开了那封来自邺城的文书。这份书信是他通过私人渠道来获得的。祖公在邺城有许多朋友,在很多时候,往往他人都还不曾获得消息,祖珽却能提前知晓。祖珽低头翻看了书信里的内容,看了一次,他眉头紧皱。忍不住又看了一次。翻来覆去的看。就这么一封文书,祖珽不知看了多少次,来回的看。忽然,他把书信放下,“啪~~”祖珽给了自己一记清脆的耳光,而后再次拿起书信来看。“呵呵.哈哈哈哈~~~”祖珽的笑声从低沉渐渐变得高亢。到最后,他笑得极为夸张,整个人都坐不住了,神色激动,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打开了寇流送来的书信,又看了几眼,他笑得更加大声了。“来人啊!!”“来人啊!!!”祖珽冲出书房,放声高呼。下一刻,镇守在官署内的甲士们冲杀了进来,手持武器,警惕的看着周围,他们就看到了一个衣衫不整,赤裸着双脚的祖珽,祖珽大叫道:“速速召集官员们!!”“让他们现在就来东台!!要快!!要快!!”一时间,甲士们四处奔波,官员们都有自己的住所,他们不像祖珽这样直接住在了官署里头。甲士们一一去禀告,许多人都还没有睡醒,是被甲士给吵醒的,得知是祖珽急召,众人都认定是出了大事,谁也不敢耽误,纷纷冲向了官署。当官员们聚集到东台的时候,可谓是一个比一个邋遢。有的人头发杂乱,有的人穿错了鞋履,还有的人精神萎靡。大家吵吵嚷嚷,冲进了东台大堂。一进来,就看到祖珽精神焕发的坐在上位,穿着崭新的衣裳,整个人精神奕奕。“诸位,且坐!!”众人此刻也不好多问,赶忙入座。祖珽看着他们,嘴角咧起。“诸位.”“哈哈哈哈~~”祖珽刚开口,就忍不住再次大笑起来。众人一头雾水,这厮莫不是疯了?祖珽笑了许久,方才重新平复了心情,“诸位,天大的喜事啊!!”“庙堂设立了北道大行台!!”祖珽这么一说,众人哗然,大家的脸上都有了喜色,也跟着轻笑了起来。这的确是天大的好事。北道大行台,那往后他们自己就是一个朝廷了,可以正式册封朝臣,意义非凡,走出这一步,就已经不是寻常的大臣了,基本上就是一个国中之国,割据独立之国。魏收激动的直拍手。“好啊!好啊!这都是因为祖公的功劳啊!”难怪这家伙一大早就召集众人,还笑得这么开心。祖珽看着大家恭贺庆祝,又再次说道:“不只是这些啊!!”“诸位!!邺城庙堂里的那位陇东王!那是真正的贤才!大才!大齐栋梁!!”“胡贤王觉得光有行台,不足以治理好北地!”“他将朝中那些碌碌无为的尚书,郎中,议郎,仆射,诸左右丞,散骑,令史等等,共计有五十八人,一同送往边塞为官!”“我方才看了眼名单,哈哈哈哈~~”祖珽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压抑着那狂喜,颤抖着说道:“来,将这份名单传下去,让众人都看看!”一旁的文士将名单交给了路去病,路去病匆匆看了一眼,便是目瞪口呆。妈耶!!!要不是祖珽说这是来边塞的名单,路去病都要以为这是当下三台的大臣名单了,这么一看,朝中那些实干派的名臣能臣,赫然在列!没少一个!这是设立行台??这是将三台直接给搬过来了吧??路去病将名单传向身边的人,官员们争着去看。名单所到之处,鸦雀无声。当魏收看到名单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慌了,“祖公?!这是真的??”“岂能有假?”“为什么啊?!”魏收此刻有些凌乱,他不明白,庙堂要是抽走了这些人,那还剩下了什么啊??一个光杆的高浟??一个只会保命的赵彦深??“胡长仁在庙堂毫无根基,不能让这些人臣服,便准备组建自己的班底。”此刻,堂内群臣议论纷纷,皆是不可置信。祖珽看到他们议论的差不多了,最后方才说道:“嗯,还有一件事。”“新行台的尚书令,由彭城王高浟来担任,他已经过了并州,快要到肆显了。”祖珽将好消息分成了三份,官员们此刻都有些麻了。魏收愣在原地,喃喃自语:“高浟都过来了??那邺城还是庙堂吗??”路去病此刻终于理解祖珽这失态的狂喜了,因为,路去病现在也很激动,他激动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好事啊,好事啊。”“彭城王治国之才,又有那么多的能臣相助,何愁不兴?!”祖珽给了大家消化这些消息的时间,等了片刻,他方才站起身来,“路公,这卫将军府的事情,暂时就交给您来办了,我得即刻前往朔州,迎接彭城王等诸多大臣。”“我已经派人去告知大王了,大王在路上了,很快就会回来。”祖珽将事情暂时交给路去病,便迅速离开了官署,外头早有马车等着他,祖珽也不迟疑,连忙钻进马车内,在诸多骑士们的簇拥下,朝着城门口狂奔而去。而官署内的官员们,此刻三三俩俩的走出来。魏收看起来有些小沮丧,他苦笑着说道:“我还想着行台设立,能官复原职呢,若是这些人前来,要我如何去争?”崔刚听到他的话,认真的说道:“过去在这些人之中,您也能执掌一台,不落下风,如今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魏收猛地反应过来,他拉着崔刚的手,“伱阿爷何时前来啊?”“我阿爷早就被贬出了庙堂,如今在地方,却不知何时前来““让他早些前来吧,也好与我有个伴!”“做什么地方官呢?来此处做尚书!”刘,朔州。在通往肆州的官道之上,祖珽激动的站在人群之中,来回的走动。祖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朔州,提前来到官道这里,准备迎接工作。此刻,朔州的许多官员们都站在了他的身边,低着头,不敢无礼。有甲士正在周围设防,确保前来众人的安全。祖珽搓着手,一个中年文士站在他的身边,表情严肃,同样看着远处。这位文士唤作胡长粲,虽然也是‘胡长’二字开头,可他并非是胡长仁的兄弟。倒也不是完全没关系,不过,关系没那么近而已。这位原尚书台左仆射,是第一个来到朔州的。之所以能第一个到来,是因为他是第一个离开邺城的。这位仁兄,为人极为古板较真,他在尚书台当差的时候,不管对方是谁,都不会留情面,早早的就得罪了赵彦深在内的诸多大臣。胡长仁本来还想用他,结果发现两人是天生的性格不合,压根就不是一路人。在忍受了很长时日的古板偏执的胡长粲后,胡长仁终于等到了机会,在准备组建行台的那一天,他第一个驱赶的就是这胡长粲。他都不给对方任何逗留的机会,强行安排士卒给他送了出去。比任何人都要早。这就导致对方是第一个来到朔州的。此刻,距离祖珽离开武川已经有一个月了。这意味着祖珽错过了今年最重要的秋收等事的决策,但是祖珽一点都不后悔。这很值得。就是这个胡长粲,祖珽都喜欢的很。当下边塞模式,就适合这种较真的大臣,胡长粲为人廉洁,没有什么爱好,朋友不多,做事严谨,这不就是天生的桃臣吗?此刻,胡长粲却发表着自己的意见。“祖公,按理来说,庙堂增设行台,尚书令前来,当由平城王亲自来迎接,若是平城王无法前来,也当是由地方刺史前来,你是卫将军府臣,前来迎接,不太附和规矩。”祖珽笑吟吟的点着头,“你说的对啊!”他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还想多听几句。当下平城王势力里,基层吏是最不缺的,猛将更不用说,上上下下都是一群会砍人的莽夫,只有两个东西比较欠缺。第一个是能大方面管理的重臣,俗称庙堂重臣。治理一个地方跟治理麾下所有地方还不一样,这玩意需要练,而偏偏卫将军官署里有这种经验的人很少,大多都是些年轻人,倒也不是没有才华,就是太过年轻,过去不曾接触过这层面,做事难免就有些遗漏。第二个就是高层文吏。庙堂的吏,跟地方的吏不一样.这也是需要练的。而这一次,两个都补齐了。几乎就没有什么短板了。嗯,接下来或许该考虑水军方面的将领了。边塞多处有水,往后也免不了跟南人打交道,有备无患。祖珽一边听着对方的劝谏,一边规划着未来的未来。平坦的官道上,忽传来了交谈的喧杂声。祖珽回过神来,看向了远处。就看到一行人缓缓出现在了远处,有骑士们在两旁保护着他们,来回的奔波,中间许多马车,又有人骑着马,浩浩荡荡。祖珽急忙领着众人徒步往前走。都几乎要撞上了开路的骑士,祖珽方才停了下来,退到道路一旁,行了大礼。“祖珽拜见彭城王!!”高浟并没有坐车,他骑着马,走在队伍的前头,左右还跟着两位文士模样的人,本来聊的正起劲,祖珽这么一声,愣是将他们给打断。高浟平和的看向祖珽,眼中没有戒备,也没有厌恶。被驱赶出去的高浟似乎年轻了二十岁,原先的他,在二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却犹如四十来岁的老臣。而如今的他,刚刚三十岁出头,整个人穿着戎装,眼神明亮,脸色干净,看起来反而像是二十来岁。“不必多礼,祖公请起。”祖珽这才起身,看向了高浟身边的其余众人,也要行礼,这些人可不敢受他的礼,主要是祖珽年纪大,比他们许多人都要大。祖珽看了一眼人数,“还有人在路上?”高浟点点头,“许多老臣,不能走的太快,就跟在了后头,我们这些人先行一步。”“原来如此。”“大王,我已在城内备好了宴席,请您跟我来。”祖珽急忙吩咐众人开道,高浟就让他骑马跟在自己身边。高浟好奇的打量着周围,走进朔州之后,最先引入眼帘的就是两旁那连绵不绝的耕地。“收成很好啊。”“是啊,今年多亏了瑞雪,各地的情况都很不错,就是连武川这种地方,今年都是郁郁葱葱的.”高浟前进了几步,忽停下来,看向了左右,“祖公,不如先将他们带去休息,我想去那边的耕地看看。”祖珽并不感到意外,他即刻安排官吏领着其余人前往休息,自己要陪着高浟,可这些官员们也对此处好奇,大多人都不愿意离开,都要跟着去看。祖珽就领着他们出了官道,前往远处的耕地与村镇。此处多是麦田,金灿灿的麦子被堆积到路边,高浟甚至蹲下身来,捡起麦子来查看。远处的农夫不敢靠近,有吏上前答话。无论高浟要询问什么,都有相应的吏出来回答,看了耕地,又往乡野村镇。驴车往返在小路上,孩童跟在驴车后头,嬉闹不休。高浟整整转悠了一整天,回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次日,天还没亮完全,高浟便又出去了。祖珽也不觉得烦,就陪着高浟,两人去了许多地方,耕地,村庄,矿场,马场,学室,悲院,校场,能去的地方都去了一趟。两旁的大树抖落了身上枯黄的树叶,枯叶堆积在小路上,形成了一个美丽的地毯。高浟穿着松散的长袍,牵着马,走在这落叶之上,祖珽牵马跟随。“凡是授田者都要接受操练,其中健壮者入伍,其余人也多少能起到保护村庄的作用,我们这些吏,很多都是接受过军事训练的,若是遇到盗贼之流,可以召集乡村之中的青壮,进行防御和抓捕,这边原先有许多马贼,最近这两年,已经找不到了,偶尔听到村庄遭受袭击的消息,一年也就两三次。”祖珽认真的为高浟介绍着当地的诸多情况。高浟听的很是认真。穿过这片小路,来到了一处高坡。高坡之下,能看到那连绵不绝,不断递增的耕地,炊烟升起,几个驾着驴车的少年站起身来,大笑着竞速,驴车发出剧烈声响,飞奔而过,就好像他们所驾驶的乃是战车。高浟平静的看着远处的一切。祖珽却骂骂咧咧的,他赶忙走上前去,大声骂道:“哎!!”“就你们几个小崽子!!给我开慢点!!稍后我就去找你们阿爷!!”听到祖珽的训斥,几个赛驴车的小子们都吓得赶忙减速,埋着头从小路上消逝。祖珽笑着走回来,“让大王见笑了,此处民风彪悍,这帮小子都是这样,把驴车当战车来开!”高浟笑了起来,“年少不知事而已”秋风缓缓吹来,很是舒服。“平城王如今在何处?”“或是在武川吧。”“那就劳烦祖公带我去见他吧。”“不急,不急,大王想要多看几天也无碍.”“这些后生赛驴车,我能看上好几天,也不会觉得腻.不过,暂时先别看了,先去做事吧,等到做成了所有事。”“我打算搬到这里来定居。”“哈哈哈,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愿与大王做个邻居!”“哈哈哈~~~”(本章完) 第281章 用武之地! 武川。高浟领着群臣们赶来,却并没能见到刘桃子。前来迎接他们的人是路去病,田子礼,崔刚等群臣。田子礼看着面前那位戎装打扮,温良如玉的宗室王,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路去病反正是开心坏了,这厮一点都没有作为卫将军府头号重臣的觉悟,拉着高浟的手便是说个没完没了,神色激动,恍如遇到了偶像。倒也没错,庙堂里这些名臣,一直都是路去病所仰慕尊崇的对象。而这次,能臣名臣来了好多好多。路去病选择了其中自己最喜欢的那位,热情的拉着他往城内走,“得知大王要来,属下是翘首以盼,只想要早些见到大王。”“大王能前来边塞,是整个北地之福!”“大王有所不知啊,这北地有很好的吏,就是缺一个像大王这般的重臣来统筹大局。”阳休之跟在他们的身后,听着路去病的话,脸色不断的变幻着。大家都在找自己认识的人来招呼。例如崔刚,就找上了自家亲戚,崔达孥。崔达孥同样出身博陵崔氏,乃是三房出身。他的父亲,便是赫赫有名的大齐名臣崔暹,崔暹号称铁面御史,他的一生,一点都不像是北齐官员,他为人刚烈,正直,严格执法,廉洁自爱,整顿吏治,为天下人所敬佩。后来权贵们诬陷,让他被流放,即便后来高洋意识到了不对,将他再次召回,可人却已经不太行了,在天保十年病逝在家中。崔达孥自幼得到父亲的教诲,崔暹对他格外宠爱,又有很高的期待。他在年幼时表现出了极强的才能,写的很好的文章,制文,也受到很多人的喜爱。可如今,崔达孥看起来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整个人都恍惚,崔刚连着说了许多话,他才缓缓的回上一句。看着祖兄如此模样,崔刚长叹了一声。可惜了。他过去不是这样的。在文宣皇帝时期,崔达孥遭受了极大的打击。高洋看他有才能,就将高澄的女儿嫁给了他,后来公主回家,高洋跟她询问家里的情况,公主说大家都对我很好,只有婆婆不喜欢我。而后,高洋就将崔达孥的母亲召到皇宫,虐杀之后将尸体丢进漳河。从那之后,崔达孥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整日浑浑噩噩,很少言语。崔刚拉着他的手,认真的说道:“我知道兄长的心事,只是,当初太常公对你抱有很高的期待,岂能如此度日呢?”崔达孥轻轻点头,没有说话。他原先在中书负责写写诏令之类的,这些年里都没有再用心学习其他方面的内容,绝对是浪费了天赋,浪费了太常公对他投入的心血。崔刚为他感到不值,却又不能训斥或轻视他。魏收是最忙的,因为到来的众人里,他的朋友是最多的,不是跟着他修过齐律的,就是跟着他搞过新政的。气氛很是热闹。路去病领着高浟走在最前头,也不忘记给他解释,“我家桃大王是回不来了,本来是要赶回来迎接你们的,只是伪周的杨忠聚集军队,准备出兵夺回永丰等地,大王不敢轻易回来,几个将军都已经领兵前往永丰去协助大王了,只要战事一结束,大王就会来见您。”趁着路去病去跟胡长粲攀谈的时候,阳休之走上前来,对高浟低声说道:“大王,我们远道而来,与将军府有争权的嫌疑,请大王勿要轻视,对方的话,未必就不是在试探,若是进了官署,让您坐在上位,请您一定要拒绝几次,勿要表露出要执掌大权的想法。”阳休之是老臣,也是名臣之一。按理来说,怎么也不该将他赶走的,奈何,这位向来管不住嘴。先前杨愔被杀,赵彦深接替他的位置,阳休之竟公开对别人说:将涉千里,杀骐驎而策蹇驴,可悲之甚也。后来胡长仁上位,跟赵彦深一同执政朝政,阳休之又评价道:驴鸣狗吠,聒耳而已。然后就没然后了,他来边塞了。听到他的话,高浟没有认同也没有反对。阳休之经历的很多,不会轻易相信别人,怕被这些人给坑了。别人不说,那个祖珽他是认识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谓是百毒俱全的一个玩意。武川经历了几次扩建,可跟邺城却无法比较。官署倒是还不错。众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平日里开朝议的大堂,路去病拉着高浟的手,指着远处说道:“那上位乃是我家大王的座位,您可以坐在一旁。”跟在身后的阳休之一顿,这么直接的吗??“好。”高浟点点头。阳休之更懵了,你也是??北道大行台出现在边塞,这里存在着一个谁主谁从的问题,当然,大家心里也都清楚,此处乃是刘桃子的地盘,别说是高浟领着他们前来,就是皇帝将这里当首都搬过来,只怕也没有任何的可能,肯定还是以刘桃子为主。但是彭城王这个人吧,毕竟又不是个寻常的大臣,他为人刚烈,三台大臣们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最怕的就是彭城王铁了心的要与刘桃子一较高低,若是这样,那他们的处境就会变得相当糟糕。可看眼下的局势,似乎彭城王一改平日里的模样,不坐主位,就表明了他的态度,他是愿意向刘桃子低头的。又或许,只是因为此处乃是卫将军府而不是大行台?路去病是个较为直接的人,说话虽然多,却不喜欢绕,而高浟同样如此,没什么好争的。高浟坐下来之后,众人彼此张望,却都不敢入座。看似是座位,可其中代表的东西却是许多。谁在前,谁在后,谁在左,谁在右?祖珽笑呵呵的走出来,“诸位远道而来,怎么都站着啊?”“来,魏公,您与阳公先入座。”祖珽拉着魏收与阳休之,让他们紧挨着坐在左侧,而又看向了元修伯跟封述,“二位来坐在此处。”随后是唐邕跟胡长粲。祖珽开始一一安排座位,每次都是叫上两个人,都是按着一个本土派与一个外来派的规格进行安排,以年纪资历为先,一一坐下。而左右也没有什么区别,不是按着将军府与行台分别来坐,大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是这么坐下来,众人心里都大概有了数。安排好了老臣祖珽开始安排那些年轻的大臣们入座,路去病则是被他安排到了高浟的身边,直接挨着高浟入座。至于他本人,竟是坐在了很靠后的位置上。这么一番安排下来,便是有几个觉得自己坐的太靠后的人,也不敢表现出不满了,人祖珽都坐在后头了,这还说什么呢?众人入座整个官署内满满当当,这百余人终于将将军府给填满了。路去病笑着说道:“自从官署扩建之后,这里还从未如此满过。”田子礼此刻也是充分发挥自己向来擅长的交际能力,他不坐在位置上,却是主动站起身,安排小吏为众人准备茶水,有年纪太大的,就给准备软些的枕。高浟看着众人,开口说道:“诸位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先商谈几件重要的事情吧。”“庙堂此番设立北道大行台,极为匆忙无论是地点的委任还是官员的任命,我都觉得不妥。”“首先就是这地点,行台不该设在武川。”这话一出,群臣皆惊。武川派的官员们,此刻纷纷皱起眉头。什么意思?想分家?路去病率先问道:“有何不妥?”高浟认真的说道:“北道大行台,即是治理整个北方,武川实在太偏僻,若是要通过武川来治理定,冀等地,恐会耽误大事。”“我认为,平城目前是最为妥当的。”“当下卫将军正在强攻伪周,开疆扩土,若是在肆,定等地区,则距离伪周太远,若是往后得周之土,不好治理,若是在燕,幽,亦然。”“而平城无论是往周,还是往燕,幽,或下定,冀,我认为都是最妥当的。”路去病轻轻点头,其实早在刚刚设立卫将军府的时候,就有提起过,理当在平城设府。武川还是太偏僻,尽管是卫将军的发家之地,却不适合作为一个割据政权的政治核心城市。高浟这番话,说的倒也有些道理。高浟又继续说道:“第二个,就是当下行台与卫将军府的职权有些冲突了。”阳休之脸色一黑,略微低下头来。果然,这还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彭城王。他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元老们脸上已经没有什么笑容了,皆看向高浟的方向,沉默不语。即便是路去病,此刻也有些愕然,刚进来就说这个,是不是不太妥当?高浟就好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众人的脸色变化,他继续说道:“我听闻卫将军府下有四台,与行台的职责几乎是一样的,既然如此,往后治理的时候,定然会出现偏差和不和,故而,我认为,卫将军府可以取缔,并入行台之中,往后就由行台来完全进行治理。”“呵呵呵”田子礼笑了起来,他缓缓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看向了彭城王。“大王想的真周到,这刚来,就打算将我们全部罢免了。”“我看,干脆这恒朔刺史也给取缔了,平城王府也给取缔了,边兵,新军,都一并取缔.”大堂之内静悄悄的,祖珽抚摸着胡须,脸上微微带着笑容,完全不在意此时的剑拔弩张。高浟看向田子礼,“那倒是不必。”他再次看向了众人,“第三点,就是我所说的,任命不合理。”“庙堂竟委任我这样不堪的人来担任北道大行台尚书令,不妥,极为不妥。”“我有什么才能能承担这般重任呢?”“我觉得,改由平城王刘桃子来担任北道大行台尚书令,这上下的官员委任,就由他来进行册封。”“啊??”路去病一脸茫然。就是做好了顶撞对方准备的田子礼,此刻也有些懵。本土派这边,田子礼是执意要自家人控制行台的,在高浟还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多次联络好友们,大家都认为,若是高浟执意跟他们过不去,那就用他们一贯的作风,架空他,安排自己的人来接管行台。当下这又是什么情况。看着再次变得静悄悄的大堂,高浟点点头,“大家没有异议就好。”胡长粲忽开口驳斥道:“大王,您的官职乃是庙堂所册封,断然没有让给他人的道理。”高浟缓缓说道:“我的任命并非是陛下诏令,而是胡长仁所下达的朝令。”“胡长仁以尚书令的身份下达命令,那我这个尚书令自然也能下令,有何不妥?”胡长粲想了想,他竟无言以对!!高浟继续说道:“二府合并之后,最好能一同前往平城,以平城为核心,具体的官员任命,我这几天跟祖公聊了许多,我准备先发给平城王,等到他答应之后再落实。”高浟清了清嗓子,“关于行台和将军府的事情,便说这么多,接下来,我们便商谈一些重要的事情。”“北方从天保六年开始缺粮,一直到如今,都处于缺粮的处境之中,而我们又要养兵粮食乃是重中之重。”“接下来的时日,其余的事情都是次要的,唯农桑是首位,这两年气候好转,边塞有许多地方都变得有利与农桑,来时我查看了各地的情况,发现边塞的粮价很不平衡,粮价关系重大”高浟这个狂人,甚至都不给众人彼此熟络休息的机会,直接开口就说起了重要的事情。众人也只好先放下其他心思,顺着他的思路来想。高浟曾经有过无数的想法,只可惜,在泥潭之中,他的想法就只能是想法。高浟在刚刚结束地方任期回到庙堂的时候就提议要平均粮价,因为他发现各地有不当人的东西在炒粮价,通过垄断囤积,控制市场和商贾来积累庞大的资产,同时使得无数农民破产。如今,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地方,可以放心大胆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不怕执行不下去。崔刚与田子礼结伴走出官署,官署内格外的喧闹,官员们三三俩俩的聚在一起谈话。路去病和祖珽拉着几个大臣说的没完没了。官署内外,都很是热闹。崔刚看向了里头那热闹的场景,忽笑了起来。“我没想到,彭城王这样的人竟会做出这般大胆的行为,主动让位,这太不像是他平日里的为人了。”田子礼轻轻点头。“应该是累了吧,不想再搞什么争权,只想安心做点事。”“若是以兄长为尚书令,那大家还都愿意归附行台。”“怎么样,田兄,我可听人说要以你来担任御史中丞啊,那你可就跟兄长同列啦,三品大臣啊!”“呵,你听路公说的吧,真的是什么话都敢说,我要是能当御史中丞,那他是不是要当司徒啊?”崔刚哈哈大笑。“做什么都无碍,能为兄长扫清障碍就好。”田子礼幽幽的说道。崔刚赶忙推了他一把,“在这里可没有兄长的障碍,阻碍兄长的都在南边呢!”“我知道。”“不过,南边那些人,估计也成不了障碍了。”“哦?”“杨忠开始出动,那接下来就是宇文护了,此番宇文护领着二十多万大军,麾下名将无数,而以庙堂当下的水平,我觉得他们可能真的挡不住。”“挡不住?”“段韶是很能打,可周人里也有能媲美他的将军啊况且,朝中还有胡长仁这样的东西在。”崔刚皱起眉头,“若是邺城失守,周人得手,那对我们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故而要做好准备啊。”两人说起接下来的战事,皆是忧心忡忡。“哈哈哈~~”伴随着豪爽的笑声,褚兼得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他手里拿着文书,卷起来,藏进了袖里。“褚公,何时开始效仿祖公的为人了?”田子礼开口问道,褚兼得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这是我自己的,方才让彭城王,阳休之等几个人帮我提了名。”“往后天下太平,我就要去开个医馆,将这些人的题字都给挂上去,那生意该多好啊。”“伱直接找主公题名吧,他的字挂上去,应该是最有效的吧?”“往后再说!”褚兼得拉着他们两人往外走了几步,“有一件事,我想跟你们二人谈一谈。”他拉着两人走远了些,又看了看周围,神神秘秘的。“二位,主公的家事,我们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二啊?”“哦?”“主公不是与斛律将军的女儿有婚约嘛?”“说的就是这个啊,主公这年纪,尚且没有子嗣,不妥,不妥啊,主公有了子嗣,这些外来的才不会生有异心。”田子礼有些惊愕,“主公还很年轻啊,现在就考虑这些??”“嘿,主公这个性格,若是没有人说,他就绝对不会考虑家事,咱几个跟随主公最久,这样的事情,别人不敢考虑,我们得去想办法啊。”“这怎么想办法??我们还能逼迫主公不成??”“我看,还是顺其自然”“一群不中用的东西,还是得老夫来想办法”褚兼得放开了他们的手,嘴里嘟囔着什么,快步离去。(本章完) 第282章 一决生死 山路崎岖。秋收之后,边塞的天气也不再是那么的炎热。整个世界再次变得有些萧瑟,狂风呼啸而来,密林随风摇摆,那光秃秃的枝条随着狂风抽打着过路的行人,荆棘遍布,此处再一次回到了从前。浩浩荡荡的大军正在山路之中前进。前头的是步卒,随后跟着许多骑士,往后又有马车,还有运输的民夫。前军已经走出了山路,而后军却刚刚进入。高长恭骑着骏马,戴着面具,行走在中军位置上。战马嘶鸣,就看到有数十人从前方奔驰而来,此处狭窄,便是这些优秀的骑士们,也不敢在此处纵马飞奔。前来的人乃是姚雄。姚雄此刻怒气冲冲,手持马槊,回到了高长恭的身边,那些骑士们则是又往后军方向去了。姚雄费力的解下了甲胄,喘着气。“一群不长眼的东西,又抓住了三个,企图钻进山口的村庄,被我杀掉了。”高长恭看向他,果然在袖口看到了明显的血迹。姚雄眉头紧锁,“我实在无法理解,明明他们也都是农民出身,当初的耕地肯定也遭受过骑兵的破坏,怎么自己当了兵,就一点都不知道收敛呢?”“过去被那般对待,如今却要去对付跟当初的自己一样的人,我想不明白。”此番姚雄和高长恭率领幽燕兵奔赴前线,姚雄在出发前还是信心百倍,可行军刚过阴山,情况就开始变得恶劣。出现了逃兵,又出现了乱兵,有的不遵守军纪,有的则是贪墨粮草。姚雄大失所望。这就是咱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强兵嘛?看着姚雄那失望的样子,高长恭平静的说道:“常英,世上有好人,自然也有恶人。”“将军麾下,无论是出身卑微的吏,还是出身汉农的兵,都有作奸犯科,违法乱纪的,我们这次领兵一万多人,从燕州过边塞,到如今,仅仅有数十个违背军纪的,我认为这已经是操练得当,训练有素了。”“若是这一路上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上下都说秋毫无犯,那才是真的出大事了。”听着高长恭的话,姚雄的心情终于好了些。“常英勿要动怒,这距离永丰也不远了,很快,就是我们大展身手的时候了,此番大战,我可是要与常英争一争先锋的。”姚雄满脸的不在意,“咱俩都当不了先锋。”“幽燕兵再操练得当,也没有经历过真正战事,目前还比不上那恒朔兵,恒朔兵那边有破多罗,吐奚越,李擒虎,刘成彩等人,这些家伙都是不好对付的,要跟杨忠对打,当然是要老兵才好,先锋根本轮不到我们。”“哦?”“那将军让我们过去是做什么?”“应当是为了扩大战果吧,宇文护要过来了,听闻声势浩大,将军这边人越多,给周人的压力也就越大,宇文护也就不敢深入了。”高长恭有些惊讶,“常英很有长进啊。”“这都是暴老头说的。”姚雄也不居功,他认真的说道:“他说当下兄长面临的局势很不好,宇文护大军杀来,朝中虽有名将,但是主政的人是个狗矢,连宇文护都不如,未必打得过。”“而一旦宇文护击破了庙堂,河南淮南青徐尽归他所有,那我们就要倒霉了。”“可在北边,想要扩大战果,又格外不容易。”“所以张黑足他们才被调往南营附近,连寇流都被调到肆州附近了,这都是盯着前线的,若是前线溃败,那他们就尽量将敌人挡在河水以南,保证河北不会露出缺口。”姚雄当下说起战略来,那是头头是道。高长恭听了都忍不住点头。大军穿过了山路,终于加快了行军的速度。永丰附近的戍镇,此刻都成为了刘桃子的重要驿舍,成为了两地之间的重要补给站,这些原来用以占据武川等地的戍镇,此刻起到了重要的反向作用。姚雄等人一路补给,终于来到了永丰城。永丰镇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大。作为边塞的防守核心,那平坦且宽阔的大路上,各类的马队和骑士们来往不断。如今的军事核心,似乎正在从武川逐步往永丰转移。永丰周围有很多的大校场,姚雄将军队安排进校场后,就与高长恭前往城内去拜见刘桃子。两人领着数十骑进了城门。永丰城内,格外的热闹。这里最多的不是士卒,而是商贾。甚至能看到很多的突厥商贾,尽管大齐与突厥的关系相当恶劣,但是他们从未停止过贸易往来,尤其是民间的这种贸易往来,永丰过去就是边塞贸易重镇,如今更是如此,甚至有来自西域那边的商人,千里迢迢的来到此处进行贸易,尽管在国内采取的是重法,但是刘桃子官府对商贾们还是秉着保护态度的。只要商税和车船税给足,没有贩卖那些禁止的商品,那官府就会保护这些商贾的安全,使其免遭贼寇,奸吏等人的谋害。有周商偷偷摸摸的来这边做贸易,刘桃子也没有将他们驱赶出去。城内不只是两个市,比武川要繁华许多。姚雄等人一路冲向了官署,来到官署门口,便看到破多罗正笑呵呵的站在这里,等着他们。“拜见大王。”破多罗拜见了高长恭,又见过了姚雄。几个人走进了官署内,官署内也格外的忙碌,军官和小吏们进进出出。当他们来到了内屋的时候,刘桃子正坐在几个将领当中,他们看着面前的舆图,正在谈论着什么。看到他们进来,众人停止了攀谈。“拜见大王!!”众人纷纷行礼拜见。刘桃子也是看向了高长恭,“拜见大王。”高长恭一愣,也赶忙回礼,“拜见大王。”两人对视了一眼,刘桃子说道:“大王叫我知之就是了。”“那大王便叫我长恭就是。”“长恭。”“知之。”姚雄赶忙凑上前来,露出一张傻脸来,“兄长!!”“先来谈正事。”这两人也加入了商谈军事的行列之中。刘桃子面前的那个舆图,颇为巨大,明确的标注了从永丰到长安的各个据点和堡垒。“兄长这是准备要打长安了?”姚雄看到舆图,脑海里就只有这么一个想法。“不,是我们的舆图只能到长安附近,再往南的情况就不清楚了。”姚雄看到杨忠的军队如今就在石崖山城附近驻扎,而在其余方面,也有几个标记的军营,分别写着不同的将军名字。如今的战略商谈,只有一个问题,是往西还是往南。往西自然就是去袭击凉,甘等地。趁着伪周后方大空虚,尽情的蹂躏他们的地方武装,而往南,就是跟杨忠硬碰硬,分出个高下来。吐奚越是支持往西的。“主公,杨忠虽出兵在外,可一旦发现我们大军靠近,他就一定会退守灵武,不好攻取,可若是我们留下一部与他纠缠,其余人杀向凉甘等地,此处防备空虚,成果定然巨大!”众人也都觉得有理,纷纷点头。姚雄此刻轻轻抚摸着胡须,“不如往南。”“嗯?凉甘空虚,何必去跟杨忠死战呢?”吐奚越当即就提出了反对。姚雄认真的说道:“若是按着你所说的,去袭击凉,甘,定然是能大获全胜,不过,没有任何战略用途。”“若是攻占那边,容易被敌人切断联络,受不住,若是直劫掠,打残凉甘对敌人有伤害,但是不大。”“如今周人更多的依靠关陇巴蜀等地来作战,凉甘百姓少,也无什么紧要资源,就是给推成平地,影响也不算巨大。”“可若是我们能趁着杨忠兵力最少,没有支援,最虚弱的时候去击败他,杀死他,乃至是夺下灵武,那影响就不同了。”“杨忠不好对付。”“杨忠虽说只有几千兵,可他要是死守灵武,我们根本无法轻易拿下他,伤亡定然极大!”“我知道。”姚雄又说道:“我离开之前,暴老.将军曾跟我商谈过这件事,他说当下宇文护召集二十四万大军往南,国内空虚,无法支援,杨忠是最虚弱的时候,若是此刻都无法击败杨忠,那等宇文护回来,杨忠麾下有了更多的军队,有了更多的援兵,那就永远都不要想拿下灵州了。”“拿下了灵武,凉甘等地的必经之路就被我们给占据了,同时,我们对长安的威胁大增,敌人的灵夏防线不攻自破,还得再次收缩,我们甚至可以威胁到归真等地。”一时间,内屋里格外的寂静,将领们纷纷看向了姚雄,脸色都有些复杂。坏了!真让这契胡学到东西了!姚雄看向了刘桃子,再次露出了傻笑,“兄长以为呢?”刘桃子轻轻点头。姚雄看了看众人,又问道:“石崖山城,如今是谁在驻守啊?”“史静。”“谁?”“我怎么不认识?”“是刚刚归顺的。”“啊?降将?”姚雄神色急切,“岂能让一个降将来驻守如此重要的城池呢?若有反复,岂不是出了大事?”刘桃子平静的说道:“用人不疑。”姚雄还想要说些什么,就看到有个小子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将军不必担心!史将军独自驻守石崖山城,可他的质子却在此处啊!”姚雄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你又是谁啊?!”“我就是那质子!”史万岁自豪的说道。将领们哈哈大笑。高长恭此刻走到了刘桃子的身边,“知之,我觉得常英说的极有道理。”“杨忠如今只领着三千人不到的军队,若是此刻都不敢去跟他交战夺下他的城池,那往后他的军队更多,我们又该怎么办呢?”“如今是个很好的时机,若是真的能攻下灵武,那宇文护便也坐不住,往后甚至还能威胁长安,使周人坐立不安。”“我赞同他的想法。”刘桃子板着脸,沉思了片刻,“好,且等夏州那边的斥候回来,再下决定。”在商谈好各部所驻扎的大营之后,将领们也就各自离开了。姚雄跟高长恭却留在了此处。三人坐下来,姚雄赶忙抱怨了起来,“兄长,我在燕州可是被那暴老头天天欺负啊,这老头根本就不将兄长你放在眼里”“雄。”“暴显这是将你当作弟子来教导。”“就你今日所说的这些话,过去你能想到其中的一半吗?”“人家费心费力的教导,你不称谢,还敢出口羞辱?!”“如何能这般不知好歹?!”刘桃子严厉的训斥道,姚雄当即就缩着脖颈,不敢言语。“若是你觉得不愿意去学这些,明日起,伱就跟破多罗换个位置,你来这里当先锋,让破多罗去燕州跟暴显去学习。”“兄长,我知错矣。”高长恭有些惊愕,他还是头次听到刘桃子说出这么多话,还是以这种口吻。姚雄不敢再开口,高长恭却缓缓说起了幽州所发生的事情。“我刚刚上任的时候,还有许多人前来拜见,后来得知是将军府要派人来接管,他们就开始跑了。”“跑了很多很多人。”“就连官员们都是如此。”“有些人不愿意跑,就到我面前死谏,要我勿要让卫将军府的人进来。”“那边的官员和大族,都对你格外惧怕。”刘桃子听着高长恭的话,一点都不觉得惊讶,他缓缓说道:“庙堂设立了北道大行台,长恭知晓吗?”高长恭一愣,显然是不知道的。“以彭城王来担任尚书令,朝中许多臣,几乎都到了武川。”“胡长仁容不下这些人。”听到刘桃子的话,高长恭的心里百感交集,眼神复杂。高长恭是个很看重社稷,很看重家族的人。可当下的事情,却越来越不对劲,很多人都说:刘桃子有异心。高长恭一直都没有理会这些言语,他不太想去了解这些事。可现在连自己叔父都到了武川.刘桃子再次说道:“幽州等地的事情,都由彭城王来治理,我们可以不顾虑后方的事情,安心与周人作战了。”听到这句话,高长恭方才点点头。“唯。”他们在永丰等了两天,方才等来了斥候。而根据斥候的禀告,宇文护并没有在归真等方向增设军队,甚至,他调走了杨忠麾下的几个悍将,要他们前往长安待命。如此一来,刘桃子等人当即就有了决定。次日,大军在校场集合,驻扎在这里的军队足足有三万余人,是杨忠军队的十倍有余。恒朔兵与幽燕兵首次联合作战,浩浩荡荡的大军占据了整个大校场。在进行了祭祀,占卜等专业军事行为之后,大军出征。刘桃子以破多罗,吐奚越二人为先锋,率领四千人的骑兵在前头开道,姚雄在左侧,高长恭在右侧,李擒虎和刘成彩在后军。数万大军打出刘字大旗,气势恢宏,有骑士,步卒,弓弩手,刀盾兵,匠兵,民夫。杨忠的斥候们已经开始与前锋交战,四处逃奔。正驻守在石崖山城之外,想着要如何劝说史静归降的杨忠,忽得知刘桃子数万大军朝着自己方向狂奔而来,那是一点都不敢逗留,当即选择撤回灵州。不是杨忠怯弱,更不是怕了刘桃子。主要是麾下兵将太少太少。宇文护让他提前出兵,联合突厥人去攻打永丰。可突厥人根本就过不来。而他这几千人,连石崖山城都过不了,更别说永丰。以这般兵力差距,若是被敌人的前锋缠住,那他定然是要死在野外的。杨忠领兵迅速回撤,可敌人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们就这么一路追击,一路跟着杨忠,两股兵马几乎是一前一后的到达灵武城的。破多罗等人迅速在城外进行破坏,破坏通往长安的道路,又砍伐周围的树林。杨忠趁机率兵出击,跟吐奚越大战一场,杀敌许多,却没能击破敌人。兵力悬殊实在太大!而刘桃子也终于来到了城池之外。数万大军在城外聚集,又开始安营扎寨,打造攻城器械。杨忠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的人山人海,胸口剧烈的起伏,双拳紧握。“刘桃子这是要攻取灵州啊!”郑道谦站在一旁,惊愕的看着城外的军队,有些惧怕。“将军,怎么办?”“城内的守军还不到六千人,其中只有我们这三千人是能与对方厮杀的,其余都是些辅兵,能打吗??”“能打个”杨忠险些就要说出动摇军心的话了,他赶忙忍住,黑着脸说道:“再派人突围,向晋国公求援!!”“已经丢了永丰跟石崖,灵武不能再丢了!!若是丢了灵武,刘桃子下一个就要去打长安!!让晋国公赶忙派人救援!!”“让三处点燃烽火,不要中断,让各地知道灵武的情况到底有多么危急!!”众人赶忙去准备,杨忠站在城楼上,将身子前倾,死死盯着远处树立起来的刘字大旗,气极而笑。“好,好,小子是想要将我杀死在这里吗?”“我便在此处与你见个生死,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本章完) 第283章 大冢宰宇文护 长安,皇宫。宇文邕正色而坐,宇文护仰起头来,正在嘱咐对方要以国事为重。宇文护此番要亲自出征,尽管他自己也不是很自信,不太情愿,可事情忽然发展到了这一步,他不去也不行。他可不敢将这么多的军队交给别人,他甚至都不敢轻易分兵。他怕分了兵,这些将军们转头就来攻打自己。当然,对于国都,他也有所担心,他不担心宇文邕,就担心那些老而不死的家伙们会挟持或者教唆宇文邕来搞事。因此,在离开之前,他要再三叮嘱宇文邕,勿要为贼人所欺骗。宇文邕听的很是认真。“大人要离开了吗?”“不错,二十日之后,便要出兵了,陛下到时候要前来给大军送行。”宇文邕赶忙点头,“这是自然。”“大人,前几日我跟散骑宇文乾嘉闲谈的时候,听到他说灵州那边有战事,说是随国公死了,真有这件事吗?”宇文护当即皱眉,“胡说八道!!”宇文邕有些惧怕的问道:“大人,若是敌人已经杀到了灵州,那我,是不是该往南边避一避呢?”看着不成器的宇文邕,宇文护有些生气,“天下哪有天子避让贼将的道理?!”“陛下勿要担心,贼将只是在灵州外,随国公当世之名将,是不会战败的,陛下可以高枕无忧!!”说起这件事,宇文护的脸色就变得很差,他甚至都懒得再跟宇文邕嘱咐那些大事了,他敷衍性的说着,起身就要离开,宇文邕却再次起身,拉住了他的衣袖,“大人,灵州真的无碍吗?”宇文护的脸上已经明显的有了不满,他扯出了衣袖,冷冷的说道:“陛下不必担忧,若要国破,臣先死矣。”他转身就走,不给宇文邕开口的机会。宇文邕愣在原地,目送着宇文护离开。等到宇文护走出去,屋内四下无人的时候,宇文邕的眼神方才变得有些阴沉起来。杨忠以少量的兵力被围困在灵州,情况危急,可宇文护却不肯救援。这厮是非要弄得国家灭亡,才肯安心吗??已经死了一个梁国公,还要再杀一个随国公?宇文邕的双拳都在颤抖,当下的局势,都是因为这厮。他本来还想,先在暗中囤积力量,等到时机成熟,有了可以接替宇文护的实力时,再猛地出手,干掉这厮,或者干脆等他老死,对他那几个傻儿子动手。可事情发展到如今,宇文邕却有些等不及了。永丰丢了,石崖也丢了,如果灵武都丢了,那还说什么治理天下?!不行,必须要尽快除掉这个狗东西。大周的精兵强将,让这狗东西这般祸害折腾,让那刘桃子占了便宜!宇文邕眯着双眼,杀气腾腾,脑海里已经开始沉思着诛杀贼臣的大计划。宇文护上了车,急匆匆的回到了府内,刚刚走进了书房内,他便忍不住开始咆哮了起来,“去将乾嘉给我带过来!!”诸仆从们惊恐,赶忙外出。片刻之后,就有一个男人走进了府内,他畏惧的看着宇文护,一头跪在了地上。“父亲!”“谁让你给皇帝说灵州之事的?!”“畜生!!想坏了我家的大事吗?!”宇文护暴怒,大声的质问道。宇文邕所说的那个泄露军事的散骑,正是宇文护的小儿子。宇文护从奴仆手里抢过了鞭子,就开始抽打儿子,宇文乾嘉一边躲藏,一边辩解:“父亲,我并非是有意,只是聊起军事,脱口而出”就在这个时候,一人快步走进了屋内,一把拦住了宇文护。“父亲。”宇文护看着挡在面前的另一个儿子,宇文至。“父亲息怒,息怒。”他劝说了几句,宇文护方才收起了鞭子,让小儿子滚出去,留下了宇文至。“至,今日我去找皇帝,他说起灵州的事情,显得格外惧怕,想要逃离。”宇文至不屑的笑着,“宇文邕向来怯弱,不足为奇。”“父亲,倒是这杨忠,这是除掉他的好时机啊。”宇文护看了看周围,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让儿子坐在了一旁。“我也是颇为为难。”“灵武是不能丢失的,可若是能让杨忠惨败,也算是好事,你觉得该怎么办呢?”宇文至仰起头来,脸上带着与他父亲同样的傲气,“父亲,我愿意领兵前往灵武。”“哦?”“当下杨忠请求支援,若是父亲按兵不动,难免别人会说什么,况且,灵武确实不能丢失,让我领兵前往吧,我会等着,等到杨忠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再出兵击破刘桃子,将他击退,或许还能夺回永丰!”“可你从来不曾打过仗你能击破刘桃子吗?”“我读过很多兵法啊!”宇文至又问道:“父亲也不曾打过仗,不还是要作为主将去讨伐齐国吗?我为什么不行呢?”宇文护虽然有诸多缺点,可那些都是因为有考量,至少在其他方面,他不含糊,他当即摇着头,“我对付杨忠等人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归附,如今亲自统帅是因为无人可用,你不同,你没有读过书,也没有威望,若是将军队交给你,只怕灵武守不住,你的性命也得丢在那里。”听到父亲如此轻视自己,宇文至有些恼火,板着脸,又不敢反驳。宇文护轻轻抚摸着胡须,“不过,若是给伱安排个懂战事的人,你全程听他的,倒是可以。”宇文至有些急切,“父亲!我如何就不能掌兵”“你要是这么想,那我就不许你出征了。”“若是你答应我,愿意完全服从,不指手画脚,我就让你去。”宇文至无奈,终于还是低下头来,“唯。”“我儿啊,这战事不是读几本书就可以成的,那杨忠也好,刘桃子也好,不都是经历了无数次战役才能成为名将的吗?这次跟着去长长见识,积累经验也好,这打仗的事情啊,说起来容易,可真正做起来,那就不同了。”“唯。”宇文护此刻思索起了出兵的人选。他如今准备以大军讨伐齐敌,三路大军的位置都已经确定好了,人员安排也都满了。不过,这灵州格外重要,确实需要一个真正有军事才能的人去。很快,宇文护便有了人选。他下达了命令,很快,一个身材魁梧,极有猛将风范的男人就来到了国公府内,急忙拜见宇文护。这男人唤作侯龙恩。乃是当下的柱国大将军。看到他,宇文护的脸色都变得亲切了起来。侯龙恩乃是老将,曾跟随宇文泰参与过许多的战事,曾经救过宇文护的性命,因此得到了宇文护的信任,宇文护对他格外的偏爱,多次封赏,如今已经做到了柱国大将军。“拜见晋国公。”侯龙恩拜见了对方,眼里却带着些不安。他急忙说道:“我那劣弟的事情,我着实是不知情,还望晋国公明鉴我实在”宇文护笑了起来,“无碍,你我之间,何必如此拘束呢?”“难道我还不知道你吗?”“你那个堂弟的事情我已经不在意了,不过,你要告诉他,让他勿要再信口开河!!”“唯!!”侯龙恩再次低头,他的堂弟侯植,同样是伪周大将,不过,论相貌,论战功,论品德,都比这位堂兄要强的多。他知道自己堂兄很受宇文护器重,就让侯龙恩帮自己劝谏宇文护,可侯龙恩哪里敢做这样的事情,最后侯植无奈,亲自出马,进行危险的劝谏,果然,从此被宇文护所嫉恨,宇文护甚至当众说出要杀了侯植。侯植忧惧,一病不起,至今仍在病榻之上。侯龙恩对此很是愤怒。你在这里装什么贤良,莫非就你一人是忠臣吗?害的我都险些被忌惮。宇文护如今心思也不在这件上,便先跳过了这件事,说起了灵州的事情。宇文护希望让侯龙恩领兵,让儿子宇文至跟随,两人一同去解救杨忠。当然,具体是个怎么样的救法,那就要仔细商谈了。长安,皇宫。禁军聚集,猛将如云。宇文护站在最前头,披着甲胄,望着下方这些将军们尽管对这次的战事不自信,此刻也是有些说不出的激动。此刻的将领军官们便有千余人,站在皇宫之中,浩浩荡荡,无人能敌。外头更是大军云集,二十余万大军啊,这已经不是小打小闹了。宇文护站在台阶之下,全副武装,低着头,皇帝宇文邕站在最上头,看着聚集在皇宫里将领们,他同样是有些激动。在府兵制之下,大周的将领们是极多的,而且战斗力也大多不俗,只要有一个强悍的领袖,则大事可成。宇文邕看着这些人,愈发的觉得宇文护碍眼。可他却还是笑呵呵的,他看向了一旁的官员,那官员手持诏令,快步走上前来。“大冢宰晋国公!”“智周万物,道济天下”“今赐黄钺.”宇文邕亲自来为宇文护送行,赐予黄钺而宇文护当然是感恩戴德,痛哭流涕。在进行了祭祀之后,宇文护统帅大军,朝着潼关方向出击。宇文护召集了天下二十四府之兵,倾巢而出,浩浩荡荡,二十余万军队,声势响彻天际,这二十余万大军,配合上民夫之类,更是可怕,前军都已经快到达潼关,后军甚至还没有出长安。如此规模,当真是吓人。大军开始进驻在潼关,潼关内外,人声鼎沸,远处的齐国营寨听到这声音,都开始出现了溃兵。潼关官署内,宇文护坐在上位,看向了面前的诸多大将们。主要还是看向了那几个心腹。“蜀国公!”“末将在!”尉迟迥大步走出来,他长得极为英俊,哪怕上了年纪,看起来也格外不凡,比宇文护要好看太多了。他是宇文泰的外甥,在诸多周将之中,也算是极为能打的一个了,蜀地,便是他所平定的,也是因为平蜀的功劳,他一步步做到了蜀国公的位置上。他作战迅猛,又能安抚麾下士卒,爱惜兵力,名声赫赫。是周内少有的不受宇文护太多忌惮的猛将,当然,也不是完全不忌惮。“你为先锋,领兵十万,攻打洛阳!”“唯!!”尉迟迥行了礼,而后站回了原位。宇文护又看向了第二个人,“少师!”“属下在!”少师杨摽走上前,朝着宇文护大拜,这位同样是悍将,经历过无数战役,从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的猛将。宇文护说道:“你率领精锐三万,绕路进攻轵关!!”杨摽仰起头来,格外自信,“国公放心,我与齐人百战,不曾有一败!”“好,杨少师威武!”宇文护又看向了最后一人。“大将军,你现在就前往悬瓠,攻占齐人的豫,永等州.”大将军权景宣急忙上前行礼,“唯!!”在进行了初步的人员调度之后,宇文护领着其余诸多猛将开始缓缓前进。各路人马已经开始移动。讨伐伪齐的大战,也就正式开始了。周境内的兵马调动,本来就瞒不过齐人,在宇文护刚刚出长安的时候,齐人这边就已经得知了宇文护大兵出击的消息。邺城,皇宫。大殿内静悄悄的,皇帝高纬坐在上位,忍不住打起了哈欠。庙堂内的事情,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无聊。本来他都不愿意出来的,可是陆令萱劝说他,说哪怕是见一见群臣也是好的,高纬这才出来参与朝议。可这朝议比他所想的还要无聊。群臣们坐在这里已经很久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他打量着面前的众人。胡长仁脸色苍白,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那种威风,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当他听闻周人倾巢而出,二十万大军前来讨伐大齐的时候,还是被吓到了。胡长仁不曾打过仗,对军事毫无了解,他需要众人相助。他看向了朝中的诸多大臣们。朝臣们的神色跟胡长仁差不多,不是低着头,就是闭着眼。当下这么一群虫豸,让他们吃喝玩乐,他们是很擅长的,可要他们去抵御敌人.还不如派胡长仁的那只红将军去呢。别说是抵御敌人,就是连商谈如何出兵的事情,他们都做不到。胡长仁此刻方才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自己是不是驱赶的太狠了点??那些人虽然对自己有些无礼,可遇到这样的事情,多少还是能给出些建议来的啊。他清了清嗓子,无奈的看向了群臣之中的一人。“大将军您.您觉得该怎么办呢?”娄睿坐在群臣之中,原本一直都在闭目养神,听到胡长仁开口询问,他才略微睁开了双眼,他看着胡长仁,“我赞同你的想法,你想怎么打,那就怎么打。”胡长仁语塞。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打。朝中再一次变得寂静。娄睿默不作声,胡长仁又说道:“大将军,我不懂军事,此番敌人出兵二十余万,皆是精锐,我怕河洛之地有失,还请大将军以国事为重”娄睿看到对方低头,这才开口说道:“河洛暂时不必担心,独孤永业是猛将,他麾下精锐不少,又多次防备周人有功,他是不会被轻易击败的,要担心的反而是别路的两支军队,我担心他们所到之处,官员们都会投降,不抵抗。”“我愿意率领邺城的精锐,前往阻拦杨摽和权景宣。”“但是洛阳这边,还是得派晋阳兵前往救援,当下的晋阳唯平原王可以前往。”胡长仁再次皱起了眉头。晋阳段韶和娄睿执掌了大军,那自己该怎么办呢?他问道:“若是您带走了邺城之军,那清都岂不是危险了?”娄睿平静的说道:“我只要一万人就足够了。”“好,好。”胡长仁只好点头,又令人拟定诏令,手忙脚乱。这滑稽的模样,险些让高纬笑出声来。“还有一件事。”娄睿打断了胡长仁,若是在过去,胡长仁定然是会很愤怒的,可是现在,他却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就是不满也得等打完了再说。娄睿缓缓说道:“平城王刘桃子此刻正在周人境内,听闻是在率领大军猛攻周人的城池。”“边塞的粮食本来就不充足,此番大军讨伐,耗费更是极大。”“庙堂得帮衬一二,若是平城王能在周境内有所突破,那对我们来说,便是天大的好消息,敌人不战自退。”胡长仁一个哆嗦。“这”“胡公若是不愿意,那我就没有办法了,光靠着我与段韶,就能击退这二十万大军吗?!”“若是平城王因为没有粮草而撤退,那还有什么解决之策呢?!”胡长仁赶忙说道:“国库之中,哪里还有钱粮啊.”“平摊不就是了。”“当初在地方的时候,平城王与我就通过平摊的方式解决了钱粮,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安排吧大王以为呢?”胡长仁彻底泄了气,只是恍惚的点点头。娄睿走出皇宫的时候,简直是神清气爽。平摊又能发一笔横财,粮食给过去,财宝留下来。顺便,还能收拾收拾周人。就我们这些‘老家伙’们,你给我们说什么治理天下,匡扶社稷,我们未必会懂,但是你要说去砍人,那我们可就太擅长了。(本章完) 第284章 杨,刘 灵武。城墙之前,匠人们格外的忙碌。就看到一架又一架的巨型霹雳车出现在了城墙之外,初步看去,大概有八十余座,而他们尚且不知足,如今还在不断的进行增设。这些都不是寻常的单梢投石车,而是多梢大车。士卒们用马车托运石块,运到投石车身边,便有几个魁梧大汉上前,吃力的将石块抱起来,一步一步的放上车勺。刘桃子领兵站在投石车之外,眯着双眼,盯着远处的灵武城。“大王,还要继续打造吗?”刘成彩站在青狮身边,他没有披甲胄,如此寒冷的季节,他竟是满头大汗,浑身都被汗水所浸透。“除非能超过五百架,否则效果便不会增长的更加明显了。”“这几天,杨忠也是在率领城内军队加固城墙,夏州和盐州的军队开始聚集.兄长,是不是该动手了?”在将杨忠围困之后,刘桃子并没有急着去攻城,而是耗费了大量的时日来打造攻城器械。这一次,他没有只打造云梯,而是令军匠们全力去打造多梢投石车。这个时代,整体虽是荒唐怪异,却是军事技术发展最为迅猛的时期。打仗和篡位成为了主流,几百年的混战,使得骑兵,攻城,守城等诸多技术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其中就包括了攻城技术,比起后汉时期的混战,此刻的各种战术技术都长进了很多很多。云梯变的更加坚固,古老的云梯是被士卒抱着去架的,如今的云梯更像是云梯车,要被推到城墙上,直接形成一条缓坡桥梁,投石车更是如此,从当初的轻型单梢抛车,一步步发展到现在的单梢可移动抛车,多梢短臂中型抛车,以及不可移动的多梢超大型抛车,甚至还出现了旋转型多方面抛车。刘桃子盯着灵武城墙之上那杆大大的‘杨’字大旗,眼神愈发的凌厉。他抽出了高王剑。青狮似乎都感受到了主人那冲天的战意,它摩擦着前蹄,跃跃欲试。“备战!!”刘桃子大吼道。大军即刻变阵,令旗打出,三面的军队都开始变换阵型,甲士们举起大盾,迅速冲到了抛车两旁,骑士们跃跃欲试,弓弩手们高高举起弓弩。杨忠站在北城楼之上,看着对面的刘字大旗,抽出了佩刀。“备战!!!”弓弩手们纷纷瞄准,有魁梧大汉抱着同样的石头来到墙垛边,几处的弩车缓缓移动方向。“杀~~~”刘桃子怒吼。“轰!!!!!”“轰!!!!”大抛车的声音犹如雷鸣,震耳欲聋,随着准卒放索,四位抛兵嘶吼着同时用力。那大石块呼啸着往城墙上飞去。“轰隆隆~~”石块狠狠砸在城垛之上,城墙发出一声惨叫,碎块飞出,站在此处的士卒们血肉模糊,惨嚎着倒地。下一刻,漫天的石块飞来,城墙上一片狼藉,处处碎裂,有士卒嘶吼着,举起大盾,冲上前来,用杂物堆积缺口。“放!!”“轰!!!!”“放!!”西面的一处城墙在多次被击中之后,忽开始抖动了起来。姚雄骑着战马,激动的看着那缺口,“倒也!倒也!倒也!”“轰~~”一片城墙轰然倒塌,士卒们惨嚎着摔落,被掩埋在石块之下,姚雄脸色通红,“抛卒皆有赏!!有赏!!”“杀!!!”姚雄嘶吼着,向那缺口冲杀出去。有将领早已来到那缺口前,有士卒迅速用杂物来堆砌。“嗖~嗖~嗖~嗖~”城墙之上,箭矢射出,漫天而下,战马哀嚎着倒下,骑士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摔落。姚雄举起盾牌,领着骑士们冲向缺口。周将怒吼着,一排强弩列出,对着这些冲锋而来的骑士们便是齐射,第一排射完,迅速蹲下,第二排齐射,那强弩就如镰刀一般,姚雄胯下战马吃痛,连人带马滚落下来。骑士们迅速将姚雄护在中间,开始回撤。“放!!”“轰隆隆~~”灵武的北面,西面,东面都在遭受猛攻。姚雄此刻撤回了原位,看着那狭窄的缺口被迅速堵住,又有强弩排列整齐,拔出了甲胄上的几只箭矢,不好再强攻,只能继续抛射。“杀~~”东面的破多罗此刻已经停止抛射,弓弩手们在刀盾的掩护下,不断的前进,试图压制城墙上的箭矢。箭矢不断的从双方之中射出,又落下。甲士们一路来到城墙之上,用大盾在城墙之下设立缓坡,部分城墙的高度已经在狂轰滥炸之中被压低,破多罗令人敲响战鼓,纵马飞出。骑士们飞奔而来,这些骑士们却没有太多的覆甲,战马狂奔,盾手们彼此搀扶,将盾牌上置,战马踩着盾牌,利用缓坡,破多罗一跃而起,跳上了那碎石堆之上,左右便有数十支长矛刺来,破多罗来不及反应,胯下战马就被刺杀,破多罗摔在碎石之中,一手持盾,一手持刀,硬顶着面前的长矛手,骑士们一一飞起,落在石块之上。周兵嘶吼着上前,双方厮杀在一起。此处实在不适合骑兵,战马施展不开,骑士们不断的被挑落,破多罗当即下令众人下马,持刀盾杀敌。破多罗嘶吼着,一路冲杀,浑身血红。左右两面高墙上的士卒此刻组织起来,朝着这里开始疯狂的投掷石块。洒下滚烫的开水。刀盾手溃败,破多罗领着众人撤退。杨忠站在城楼上,斥候们不断的飞奔而来,告知三面的进攻情况,城楼之上的令旗不断的变化,斥候们飞奔往返。攻城整整持续了一天。等到天色漆黑,那轰隆隆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整个灵武城墙都犹如废墟一般,变成了堆积起来的杂石块。伤兵的哀嚎声响彻各地,民夫们不断上前,继续加固那些缺口,挖出被掩埋的伤兵。有人提着食盆,在城墙之上一一分发。杨忠此刻也是行走在城墙之上,从两旁的士卒之中穿行而过,“你们这一队射杀敌人最多!皆有赏赐!”“来人啊,给他们多备些肉食!给些酒水!”杨忠下了令,又亲自拿着酒盏与几个军官吃酒,提拔了他们的官职。如此走了一圈,该安抚的,该惩罚的,该激励的,他都做了一遍。回到了城楼上,慕容延以布帛包裹着脸,只露出了一只眼睛,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杨忠的身边,“国公。”杨忠看向了其余几个军官,让他们都坐下来。众人坐在一起,轻轻的呼吸着,都没有说话。杨忠傲然的说道:“说什么恒朔兵,幽燕兵,我看,也不过如此,强攻一日,却连外墙都不曾突破,今日做不到,那往后更做不到!”众人多少是有了些士气,彼此调笑城外的齐人。慕容延却没有笑。他看向了杨忠,正色的问道:“将军,我们的增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援兵?援兵此刻只怕是已经开始观望刘桃子的大营了!!”听到杨忠的话慕容延摇了摇头。“国公,我们都跟随您很多年,都愿意与您赴死。”“只是,请国公告诉我们,援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慕容延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也有些发颤,“我的麾下只剩下三百人了军官们都已经不在了,没有一个后退的,可这些都是精锐跟随我多年的精锐.我待他们如自己兄弟.”原先还有些起色的士气,此刻仿佛又变得低落。杨忠并没有训斥这个扰乱军心的老弟兄,今日,若不是他在东面死扛破多罗那疯狗的进攻,只怕城池已经被攻破了。杨忠缓缓看向了远处。“盐州和夏州的大军都被拉去长安了,不过也能凑出万余人来。”“只是他们缺乏勇猛的统帅,只怕是不敢冒然进攻的。”“我也不希望他们进攻,刘桃子三面围城,至少还有两支军队没有动用,若是他们急着前来,我怕会被刘桃子所击破。”“如今所能期待的就只有庙堂的援军能及时前来支援,会州的万余人,加上盐州的人马,再加上庙堂的援军,那我们就不会如此被动了。”“只是我也不知道庙堂所派遣的是谁。”“不过,你们也不要太担心,灵武四通八达,位置险要,哪怕宇文护再想让我死,也绝对不敢眼睁睁看着灵武沦陷,他定然会派遣一个合格的将军前来支援的,再坚持一段时日,等到援军前来,刘桃子士气不振,我们就能两面夹击,或i徐还能夺回永丰。”杨忠这次确实没有再说振兴士气的空话,他如实的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面前的六位将领。这六位将军之中,除却慕容延这个跟着杨忠参与过许多战事的老将,还有一个田弘,这位刚刚被提拔为大将军,为人勇猛善战。而其余四人,都是比较年轻的。与杨忠亲近的那些老将们,如李穆这些都被临时调往了长安,跟着宇文护去攻打伪齐去了。这几个后生被提拔上来还没有太长时日,过去也有过许多军功,但都是初次遭遇这般高强的攻防战。他们从未见过像今日这般猛烈的攻防战,那撕裂城墙的抛车,无休止的箭雨,还有那些一次次冲锋而来的猛士。杨忠看着这些稚嫩的面孔,又耐心的为他们讲解起守城的纲领。城墙之下,灯火冲天。各部的人马此刻都在休整,史万岁跟在刘桃子身后,领着诸骑士们开始巡视诸营。“大王,姚将军受了伤,不如明日让我去做先登吧,我定然为大王夺下此城!!”史万岁开口请求道。刘桃子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史万岁知道,自己这是被拒绝了。他心里多少有些沮丧,今日攻城,他也看了,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先登,缺口那么多,驻守的士卒也挺有限,都砍了不就能破城吗?刘桃子此刻已经来到了姚雄的大营。姚雄伤的不轻,从马背上摔落,身上还中了几箭,不过,整个人还是精神奕奕,没有太过沮丧。“兄长!”“伤兵已经妥善安排好了。”“明日,我定为兄长夺下此城!!”看着自信满满的姚雄,刘桃子平静的说道:“不必着急,我们的粮草暂时足够,敌人的援兵也不敢靠前。”“多削弱敌人,不要再盲目的进攻。”“唯!!”周,会州,会宁城。州官署内,灯火通明。乐师们轻轻吹着伴奏,舞女们翩翩起舞,宇文至坐在上位,摇晃着头,深情的演唱着歌曲。会州刺史跪在一旁,毫无大臣风范,手持酒盏,亲自为宇文至斟酒,肥头大耳的脸上挂满了谄媚的笑容。大将军侯龙恩坐在一旁,黑着脸,闷闷的坐在此处,也不吃酒。会州刺史看了他一眼,也不起身,就这么跪着爬到了侯龙恩的面前,他举起酒盏,媚笑着说道:“大将军,我敬您一盏.”“滚。”侯龙恩板着脸,脱口而出。会州刺史被当面训斥,也不生气,只是笑着,“大将军勿要动怒,此处的酒着实配不上您的身份”宇文至看向了侯龙恩,“大将军,郑刺史对你可是礼仪周全,何故要辱骂他呢?”侯龙恩看着宇文至,“崇业公,国公吩咐我们大事,让我们前往救援灵武,我们已经在此处耽误了两日。”“那又如何?”“随国公,万人敌。”“临行之前,父亲是如何交代的,大将军莫非是忘记了?”“不曾忘记,不过,我看崇业公倒是忘记了。”“灵武绝不能有失!!”“杨忠麾下精锐仅有三千,灵武兵孱弱,不堪重用,刘桃子有备而来,若是看不到援军,定然会强攻灵武,我担心灵武会丢失!”宇文至当即将酒水摔在了面前。其实,宇文护的私德不算太有亏,尽管做了弑君这样的恶行,至少自己本身没有抢占民女,虐待百姓这样的行为,名声不算太烂,可他的几个儿子确实不太当人,甚至留下了‘诸子贪残,僚属纵逸,恃护威势,莫不蠹政害民’的‘美名’。可偏偏这几个儿子各种加官进爵,仗着有父亲撑腰,一点不怕人。“侯将军莫不是以为我不知兵?!”“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那刘桃子远道而来,麾下士卒不超过三万,灵武又高大坚固,哪有这么容易就被人攻占的道理?!”宇文至仰起头来,得意的说道:“汉书云: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左传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如今坐镇会州,从会州到达灵州,不过是两日的路程而已,随时都能前往支援,我们的军队在这里休整,而刘桃子的军队却在苦战,等到他们三次都没能攻破灵武,成为强弩之末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轻易击败他!”“此番阿爷给我精锐两万,又有会,盐,夏之军,近四万的大军,以逸待劳,安有不胜之理?”听着宇文至的话,会州刺史忍不住拍手,“崇业公当真是大才!!才能比之韩白亦不差,冠绝天下!!”侯龙恩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要不是对方的身份特殊侯龙恩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粗鄙,自幼不好读书,年少时便开始投军作战,我曾跟随大丞相征战,随擒窦泰,并破沙苑,大战河桥,又曾在数万乱兵之中救下晋国公。”“我不知道强弩之末能不能穿破鲁缟,但是我知道,若是我们明日还不能出兵,那灵武大概是要丢了,等回到长安,我自会向晋国公如实告知此番出征的情况!”听到对方搬出父亲来,宇文至尽管依旧愤怒,却还是收敛了些。“好,好,大将军勇猛,我不能敌,明日出兵。”他站起身来,直接离开了此处,会州刺史低着头,不敢说话,侯龙恩同样站起身来,黑着脸,离开了此处。当初出发之前,宇文护交代了他很多事。灵武必须要救,不能丢失,但是杨忠,在不丢灵武的情况,能多惨就让他多惨。死了当然最好,可若是不死,也得有个正当理由能收拾,将他弄得再也无法领兵。侯龙恩心里多少是有点数的,不过,这位名义上的副将宇文至,仗着自己的身份,强行逗留在会州,打断了侯龙恩的全部谋划。次日,宇文至不情不愿的起身,愣是让侯龙恩领着大军等了他很久。大军终于从会州出发了。侯龙恩坐镇中军,宇文至被他安排到后军位置上。可很快,侯龙恩就发现了不对,后军总是掉队,前军和中军得时不时放慢速度来等后军,他派遣斥候去询问,宇文至没有解释,只是用马鞭将斥候打了一顿。侯龙恩又将他调到了侧翼,让他领着轻骑护卫。结果刚走出会州二十里地,侧翼轻骑差点与主力走散。这位熟读兵法,才能超过韩信和白起的天才,连基础的行军都搞不明白。行军两天,速度缓慢,主将变得越来越暴躁。好在,他们终于能听到远处的喊杀声了。灵武还没有丢。(本章完) 第285章 力不足 “杀!!!”杨忠披着甲,愤怒的砍杀面前的甲士们。杨忠年过半百,体魄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强悍,愣是将面前的几个甲士硬生生撞下了城墙。灵武城墙的许多地段都已经变成了碎石废墟,各处都在厮杀,外墙几乎都被攻破了,齐人甚至是站在外墙跟周人对射的。周人发了狠,以灯油杂草洒落二墙间隔之中,再以引燃的箭矢射击,城下燃烧起熊熊火焰,冲锋的士卒们惨叫着翻滚,企图熄灭那火焰。只是在如今的季节之下,这种火焰不能持续太久,想要杀死太多敌人,也不现实。西面的缺口已经很大了。敌人的地道兵在西城墙之下挖掘出了很多空隙,使西城墙崩塌了一大段。杨忠又派人往地道里放烟,在崩塌的城墙处放置铁荆棘,拒马,用木架堆积石块,用水和泥来夯实。晚霞血红。杨忠再次劈砍,摇摇晃晃,险些摔落下去,一旁的亲兵急忙扶住他。箭矢的呼啸声传来,箭矢从杨忠耳边飞过,杨忠等人急忙蹲下来,来不及躲闪的士卒们惨嚎着落地。杨忠的头胄掉落在地上,披头散发。整个人犹如从炼狱之中爬出来的,脸上沾满了鲜血,一只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嘴角还有浮肿,整个人几乎变得认不出。他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挣扎着让自己起身,张望各地的情况。齐人再一次被击退。可城墙之上,已是遍地的尸体。那些都不只是甲士的尸体了,甚至还有许多民夫和百姓的。杨忠大口呼吸着,丢下了满是豁口的刀,捡起长矛,拄着它站起身来。从四周传来的只有哭嚎声和呻吟声。杨忠茫然的看了看周围,再次看向了远处。敌人正在搜寻伤兵,清扫战场。“治伤兵加固城墙。”杨忠下达了命令,亲兵扶着他来到了一处平坦的地方,让他坐下来,有人为他擦拭着脸,而后处理伤口。杨忠茫然无措的背靠着墙壁,任由随军医为自己处理伤口。他整个人似都麻木了,医师摆弄那些伤口的时候,他甚至一点都不觉得疼。医师小心翼翼的帮着他将脸弄干净,看着杨忠那白发苍苍的模样,医师泪流满面。将领们来了。田弘和另外一位年轻将军分别坐在杨忠的身边。田弘擦去了脸上的血痕,一言不发,那年轻的将军此刻低着头,缓缓抽泣。杨忠忽然笑了起来。“刘桃子死伤不小吧?”田弘低声说道:“不少,反正比我们要多很多。”“这小崽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看重老夫啊,宁可麾下精锐死完,都要杀了我!”“怕我到这种地步吗?!”“哈哈哈~~”杨忠笑着,忽又剧烈的咳嗽起来。田弘冷冷的说道:“当初他刚刚夺下永丰的时候,也是如此,全军出击,也要留下国公。”“懦弱鼠辈!!”“若是我麾下也有三万人,我能让他逼我到这种地步?!”杨忠下意识的骂了一句,忽又说道:“不过,这攻城拉扯是越做越好了,这小崽子好大的胆子,拿老夫来练兵??”田弘满脸的疲惫,“国公,援军再不来,明日,便是要与将军赴死了。”“怎么?扛不住了?”“确实扛不住了,本来我以为今日便是死期.今日已是侥幸,明日,便是真的扛不住了。”“援军.援军啊。”杨忠低着头,呢喃了几句。他忽笑了起来,“我本以为,宇文护虽然庸碌,可在这种大事上,还是分得清楚,不会犯蠢。”“我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愿意抛弃灵武。”“是我高看了他,小看了刘桃子。”“我以为他会分兵劫掠凉甘,提前将灵州的部分军队分散到西边戍镇,哪怕是他来攻打我们的时候,我都觉得他是想困住我,而后再派人去攻打凉甘,哈哈哈,没想到,真的就是冲我来的,我比凉甘都要重要啊!”“如此不惜代价的猛攻灵武,这小崽子,小崽子.”杨忠不再说话了,城墙上也再次变得沉寂下来。周围的哭泣声,呻吟声隐隐约约的传了过来。杨忠的脸色缓缓变得坚决,他看向了面前的两人。“我轻视了敌人,才会落的如此下场,若是明日援军不至,你们就献城投降吧。”“割下我的脑袋,献给刘桃子,或许能保全性命。”田弘为人冷峻,总是板着脸,说什么都感觉很严肃。他摇着头,“国公,我过去是更换过几次君主,不过,这一次,就不愿意再更换了。”“若是城池失守,便多杀几个贼兵再死吧。”杨忠正要开口。“咚,咚,咚,咚~~”远处隐隐约约的响起了战鼓声。众人大惊失色,杨忠更是挣扎着起身,那年轻将军急忙扶起他,众人眺望着远处。“将军!!”“援军!!是我们的援军啊!!”年轻的将军此刻几乎要哭了出来。在昏暗的天色之中,能看到远处涌现出的大规模军队,尽管距离非常的遥远,可这些将领们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家人。他们席卷了整个平原,浩浩荡荡,骑士们在两侧,步卒在中间,采取标准的进攻阵型,按着有序的鼓声,缓缓朝着此处前来。城墙之下的齐兵此刻看起来也有些不安,他们大叫着,有骑兵迅速从大营里冲出来,开始列阵。那两位将军此刻大喜过望,就是侥幸存活的甲士们,也是大声嘶吼。下一刻,就看到周兵迅速变阵,他们加快了速度,朝着齐营冲杀而去。杨忠瞪圆了双眼,他抬头看了天色,嘴唇颤抖着。“四地联军啊,怎么敢夜袭营帐的?!”“统帅是谁?!”“打军令!!让他们停下来!!停下来!!”杨忠疯狂的嘶吼了起来。那年轻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田弘却迅速反应过来,赶忙冲向城头。与此同时,在那冲杀过来的大军后头。侯龙恩骑着战马,目眦欲裂,他也是在怒号质问:“谁让他冲锋的?!谁让他冲锋的?!撤!!停下来!!”而前军此刻却已经开始跟敌人交上了手。侯龙恩骂的极为难听整个人一颤一颤的,将斥候们几乎都洒了出去。天色越来越黑,将旗已经失去了作用原先阵型整齐的大军,此刻就像是羊群,四处乱跑,将领们找不到自己的人马,四处嘶吼,喊杀声阵阵。杨忠令人点起火把,他正瞪着城外。城外的战局越来越模糊,直到看不清,依旧能听到喊杀声能看到依稀的火光。杨忠的额头布满了青筋,他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几万大军只要往城外一摆,刘桃子就不敢攻城,到时候他只能选择与援军交战或者撤退,这是多好的局势啊。可现在呢?来自不同地区的几万军队在漆黑的天色之下正在与驻扎营帐的守军正面交战。“是他妈的宇文护亲自领兵来支援了吗?!”杨忠想不到除了宇文护谁还能拥有如此高超的指挥技术。可一切都没有用,以如今的局势,杨忠不可能出城作战,也没那能力。他只能祈求自家这一方能少死点人,勿要全线崩溃。杨忠整整一夜都不曾合眼。次日,天色渐渐开始明亮。齐人营帐之外,遍布着尸体,几乎都堆成了小山,尸体的分布很不规律,有的甚至出现在城墙之下。刘桃子麾下的甲士正在有序的收拾战场,而自己的援军,则是不见了踪影。会州官道上。侯龙恩站在原地,手里牵着马,他整个人都疲惫到了极点,双眼通红,布满了血丝,远处正有溃兵不断的返回这里,军队混乱无序,将领与军队已经分不出谁是谁,指挥系统完全崩溃。宇文至站在一旁,有些不太服气。“大将军,为何要杀我的亲兵?”侯龙恩缓缓转头,看向了宇文至,他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可眼里的杀意却若隐若现。“崇业公,为何要私自出兵?”“兵法云: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此治力者也敌人刚刚攻完城池,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若不及时进攻,岂不是错失良机?”“良机?”“既是良机,崇业公为何没能斩下刘桃子的人头呢?”“天太黑了,我看不见。”侯龙恩几次捏拳,又几次放开,他不再理会宇文至,直接离开了此处,开始继续派人收拢军队。因为宇文至,侯龙恩迟到了很多天,故而他不敢继续等待,想要尽快出现在城墙外,一方面给城内守军提升士气,一方面也是迫使敌人停止进攻,这就导致他在快要天黑的时候靠近了战场,而随后宇文至在前军忽然发起冲锋,事情就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了。侯龙恩此刻眉头紧锁。敌人的战斗力远比他所预料的要强,即便是没有宇文至,以他麾下这些兵力,想要击破刘桃子都有些不容易。而如今又惨败了一场,不知能收拢多少溃兵,灵武又不能有失。侯龙恩只好亲自领着亲兵,以轻骑前往灵武城外,在休整得当之前,骚扰敌人的军队,不让他们轻易攻破城池。只可惜,灵武城内的守军,士气已经完全崩溃。李擒虎领着轻骑与侯龙恩交战,而其余各面的大军则是再次攻城。云梯被架上了城墙,各处的缓坡都已经可以直接冲上城墙了。刘桃子披着重甲,领着众人冲上了城墙。这次,养精蓄锐的生力军参与了战事,周兵迅速溃败,便是杨忠,也敌不过面前这越来越多的敌人了,在亲兵的保护下,他不断的后退。周兵被赶下了城墙杨忠等人就在巷子之中与齐人继续交战。他们放弃了长兵,以短兵交手,一路退向官署的位置。当城墙全面沦陷的时候,侯龙恩知道局势已经无法更改,只好领着骑兵们撤离此处。而杨忠等人则是被彻底围困在了官署之中。杨忠手持刀,守在官署门口,身边只剩下了三十余人。齐国甲士源源不断的从门口冲杀进来,杨忠边战边退,撤回了后院,直到撤到了内屋,都不肯放弃抵抗。甲士们将内屋周围团团包围,强弩对准了这里。“嗖~~”“嗖~~”弩矢横飞,内屋之中传出了一声声的惨叫。破多罗急匆匆的冲到了此处来,一脚踹开了大门,领着甲士们鱼贯而入。屋内倒着许多尸体,杨忠此刻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身上挂着好几支箭矢,大口喘着气。士卒们惊惧的看着他,都不敢上前。破多罗正要下令擒拿,就听到身后有许多甲士冲来,他回头一看,刘桃子快步穿过甲士,朝着此处走来,破多罗就退到了一旁去。走进了内屋刘桃子看向了正对面的杨忠。杨忠同样看向了刘桃子。“老将军溃败,皆是因为宇文护。”“若是老将军愿意归顺,往后可一同手刃宇文护。”杨忠咧嘴一笑,不屑的看着刘桃子,“要杀便杀,何以说什么废话?”刘桃子平静的看着他,低头看了看,一脚踹出,一把刀就这么被踹到了杨忠的身边。“你的刀破了。”“用这个。”杨忠颤抖着伸出手来,痛苦的拿起了刀,他冷冷的看着刘桃子。“你勿要觉得,杀了我,便可无忧虑。”“大周名将何其多,只要有一个明主来统帅他们,就你麾下这些人,岂能与他们争锋?”“我能杀得了将军,自然也能杀了他们,老将军不必费心。”刘桃子即刻回答道。杨忠一顿,举起了手里的刀,悲怆的说道:“非惜力,不足也!”“唰~~”刀光闪烁,血液喷射。杨忠一头倒在了地上。破多罗愤怒的盯着杨忠,咬牙切齿,“兄长,此老贼杀我许多人,请允许我砍下他的头颅,示以众军士,祭以死者!”刘成彩急忙上前,“兄长,杨忠为国事而死,不该羞辱.”刘成彩的话没有说完,刘桃子便将剑丢给了破多罗,破多罗持剑上前割脑袋,刘成彩有些惊愕,刘桃子缓缓说道:“他为国事死,我麾下众人,亦然。”刘成彩无言以对,只好行礼后退。灵武已经被打成了废墟,刘桃子麾下大军便在此处清理尸体,清理杂物,没有继续前进的想法。此番刘桃子大军也是伤亡惨重,活下来的众人,也都很需要休息。官署之中,刘桃子坐在上位,甲士们驻守在各个出入口。一个男人用布帛包裹着脸,低头走到了刘桃子的面前,当众人离开之后,他才赶忙解下了布帛。“臣郑道谦拜见大王!”郑道谦此刻满脸的愧疚,他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解释道:“大王,请您宽恕,我做了很多的尝试,可根本就没有办法从里打开城门,想要传递消息都很难,我只能在后勤上做些手脚,可作用也不大,害的大军如此大的伤亡,都是我的不作为”刘桃子摇了摇头,“郑公请起身。““这次,若不是郑公告知了杨忠将灵州军队调离的消息,我们也不敢迅速出兵,更不会有如今的胜利。”“这都是因为郑公的功劳。”郑道谦连称不敢。“大王,我还有个想法”侯龙恩此刻却只能撤退了。前来时的大军,就因为一次不正当的夜袭,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侯龙恩怕刘桃子休整之后就会出兵讨伐,只能领兵返回会州。走在撤退的路上,侯龙恩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晋国公对刘桃子还是太轻视了,所交给他的这些人都不算是精锐,还有三部的地方杂兵,想要通过这些人来击退刘桃子,这根本不可能。至少需要四万左右的精锐,才能将刘桃子驱赶出去。而如今灵武丢失,不过,刘桃子等人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若是晋国公能带走这个傻儿子,再送点精锐过来,或许还有机会再夺回灵武。毕竟如今的灵武都被打烂了,段时日内,刘桃子等人也只能保持原样。侯龙恩边走边想,期间又派了几次斥候,前往告知此处的消息。当他来到了会宁城的时候,城门大开,有骑士冲出来,守在了两旁。侯龙恩骑着战马,大摇大摆的朝着城门走去。这个时候,侯龙恩忽察觉到不对,他猛地勒马。他看向了左右的骑士,冷冷的问道:“你们那个刺史在哪里?”“他竟不来迎接?”骑士没有说话,下一刻,城门忽冲出了一个骑士。那骑士骑着高大的战马,脸上带着可怕的面具,手持马槊,威风凛凛的看向了侯龙恩。“你是何人?!”“兰陵王高长恭!!”“在此等候你们多时啦!!”“杀!!!”(本章完) 第286章 傲慢之罪 齐,豫州,汝南郡,悬瓠城。城墙之上,旌旗飞扬,甲士们手持强弩,对着城外的敌人,虎视眈眈。陈长史披着甲,盯着远处的敌人。持剑的手微微的颤抖了起来。城池之外,密密麻麻的,皆是周人的营帐,周人将城池围的水泄不通,陈长史也看不出敌人到底有多少人,只知道四面皆是敌军,而一台台抛车接连出现在城外。城楼之下,有民夫正在忙碌着加固城池。有士卒正在搬运石块等各类的东西到各处存放起来。陈长史正在观察,却看到对面的周人阵型忽然分开,陈长史大惊失色,正要下令备战,就看到一辆马车从周人阵中飞奔而出,朝着这里行驶而来。那马车上的士卒打出了旗令,短赤旗,左右摇摆,意思是勿要射击。陈长史看到没有人跟着他们前来,便下令勿要射杀。那马车如此来到了城池之外,进入了弓弩的射击范围,马车停下来,就有一个文士从马车上站了起来,看向了城头。“我乃是使者!!”“此番前来拜见刺史公!!”“请打开城门,让我进去!!”“我有大事与刺史公商谈!”那文士颇为年轻,此刻大声呼喊着。诸多甲士们皆是看向了陈长史,陈长史看了看左右,大声说道:“这是敌人惧怕我们城池坚固,不敢进攻,方才派遣此类小人来使计!!”“不必理会!且射杀了就是!”“不可!!”有人大叫着,从不远处的城墙上朝着正门城楼小跑而来,陈长史转头,狐疑的看着他。别驾走到长史身边,气喘吁吁。“陈君,两国交战,岂能杀使?尚且不知他们要说什么,如何就要射杀?况且,这件事,不当是由刺史公来决定吗?”陈长史无奈,就以别驾的提议,派人去告知刺史。很快,刺史公就回了信,让长史等人押解使者前往官署。陈长史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开了城,与别驾一同押解周使前往官署。城内格外凄凉,战争的阴霾使得这原先热闹的汝南城几乎变成了鬼城,除却运输物资和协同作战的民夫,几乎没有人敢出门。院落大门被堵死,生怕被乱兵所劫掠。隐隐约约的哭泣声从各处传来。豫州官署又是一个不同的风格。豫州跟边塞那种蛮荒之地不同,这里的官署有悠久的历史,建筑风格很复古,却一点都不显得老旧,院墙高大,绿植虽然枯萎,但是位置都是经过风水考据的,看上去就觉得不同凡响。官署内尚且没有笼罩上什么阴云,虽然不如过去那般热闹,但是奴仆们还是在忙着做自己的事情。远处有人正在翻修地窖,从里头取出最新鲜的水果来。南边有人正在修剪树枝,将多余的枝条剪掉。北面有人正在洗刷骏马,骏马被梳洗的干干净净,马奴认真的为骏马编上了好看的辫子,为它挂上各类的装饰点缀。陈长史抓住使者,将他带到了内屋。屋内摆放着许多的书籍,王刺史穿着朴素的长袍,一副名士的打扮,手里捧着书,脸色平静。陈长史看着他这平静的模样,心里也是忍不住夸赞,不愧是大族出身的名士,果真是与寻常人不同,敌人都已经在城外聚集了,竟是一点都不慌张。那使者看到王刺史,眼前一亮。“周使郭恩拜见刺史公!”使者行了大礼。王刺史缓缓放下了书籍,看向了使者。“权将军领大军杀来,围而不攻,又派遣使者前来,是何用意啊?”使者赶忙说道:“我家将军仁慈,不愿意轻启战事,杀戮军民,特意派我前来,希望刺史公能弃暗投明,归顺大周。”陈长史当即气笑了。“权景宣好打算啊,我们城内尚且有精兵五万!算上协助防守的民夫,能达到十余万人!城池高大坚固,城内粮草无数,够我们吃很多年的,若是要归顺,不如让他来归顺大齐!免得死在这城外,毁了他的名声!”郭恩瞪了他一眼,“十万大军?邺城都凑不出十万大军,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城内,守军不过万余人,今日大将军以礼来劝,何以这般无礼?!”陈长史都惊呆了。“你个伪周小人,在我家城内还敢如此嚣张?!”他看向了王刺史,“刺史公,请杀了他祭旗!!”郭恩更加不悦,瞥了他一眼,“你试试看!!”“够了!”王刺史打断了他们,平和的看向了郭恩,“二国本相安无事,何以来犯?”“那刘桃子攻我石崖,杀我大将,岂能算是相安无事?”“就是杀的太少了,就该让平城王攻你长安,杀你皇帝!”陈长史又骂道。王刺史忍不住了,“徐别驾!你带上长史去门外守着!!”徐别驾无奈的拉住陈长史走出了门。“何必在刺史面前如此无礼呢?”徐别驾抱怨着,陈长史却很生气,“岂能让敌人在我们城内这般蛮横?”“这帮狗贼,是被我们平城王给打怕了,不敢从北面进攻,就只能从南面侵犯.”徐别驾瞥了眼长史,“你总是提那平城王做什么,刺史公不喜欢他.”“你不知道,你要是见过他一次,你就知道我为何总是提起他了。”“你见过??”“那是当然,几年前,我担任顿丘县丞的时候,大王领兵来过我们顿丘县,当时有百姓拦路告状,哎,算了,这些事,往后再告诉你!”陈长史跃跃欲试,“周人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权景宣才多少兵啊,撑死了不到三万,而且还都算不上是什么精锐,想靠这点人就拿下豫州,简直笑话!只要我们拖住他们,等到朝中援军,或许我们也能以军功封爵,往后或许还能跟着平城王去攻打长安嘞!”徐别驾眯起双眼,没有说话。内屋里,郭恩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看向了王刺史。“刺史公,您妻弟的书信,我家将军已经见过了.”“什么书信?我不知道。”郭恩一愣,缓缓说道:“是这样的,您的妻弟准备献城投降,如今外头有大军压迫,里头又有人为难,您是出于无奈,这是因为您的过错,还是因为伪齐不得人心,上下离心,请将军以城内百姓为重,开门投降吧。”王士良长叹了一声,满脸的悲伤。“我受陛下厚爱,便是内忧外患,又岂能轻易说投降?”“我家将军向来敬重您的为人,愿意为您上表,封公爵,授大将军,都督之职”“城内百姓何其无辜啊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岂不是只能以死报国吗?”王士良悲怆的感慨着。郭恩急忙说道:“我们同为太原老乡,两家素来交好,过去便有很深的交情,我的族兄郭彦,如今就在将军身边,为他出谋划策,由他作为担保,王公完全不必有什么顾虑!”“况且,如今的战事,您也是没有了希望,不失名节。”“也罢,那便与你出城受降吧。”郭恩笑着抚摸着胡须。前不久,王士良的妻弟派人联络了郭彦,郭彦是权景宣的副将参军,为他出谋划策,他跟老王都是太原人,太原王氏,太原郭氏。那时起,周人就知道王士良要投降了,故而没有任何的惧怕或者担忧。郭恩正要开口,忽想起什么,“王公,只是方才那位长史”“无碍。”悬瓠城门大开。大周大将军权景宣骑着战马,领着众人来到了城门口。王士良低着头在路边跪拜迎接。权景宣赶忙下马,亲自将他扶起,“王公何必如此呢?”“伪齐君王失德,您不愿意看到城内百姓伤亡,故而投诚,此仁人也!”王士良擦起眼泪,郭彦急忙从一旁走出来,感动的说道:“王公为了天下而背负骂名,实在令人动容啊!”权景宣当即就下令赦免城内的众人,又进行了职权之内的初步赏赐。连别驾都得到了黄金赏赐。城门口之上,孤零零的挂着一颗头颅。头颅瞪圆了双眼,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与绝望。城楼下,贤人们接受册封,笑着寒暄攀谈。冷风吹来,头颅晃动了起来,直勾勾的盯着城门下的众人,一言不发。众人欢笑着走进城内,权景宣忽抬起头来,看向了那颗孤零零的头。“那是谁?”一旁的郭恩急忙走上前来,笑呵呵的说道:“将军,此贼乃是州内长史,不愿意投降,被王公所诛。”权景宣没有说话,脸色肃穆的看着那颗头颅,眼神复杂。“取下来。”“安葬。”“啊唯,唯。”官署内依旧平静。远处的奴仆还在翻修地窖。南边的还在裁剪树枝,北边的还在梳洗骏马。众人坐在内屋里,谈笑风生,奴仆们端着佳肴,放在众人面前。郭彦与王士良相谈甚欢频繁敬酒。权景宣坐在上位,面带微笑,轻轻吃着酒。宴会进行的还不错,结束的时候,王士良告知郭彦城内几处好玩的地方,提议他可以去玩一玩。送走了这些人,屋内就只剩下了权景宣与郭彦二人。郭彦看着权景宣,笑了笑,“大将军可是觉得有些厌恶?”“厌恶什么?”“表里不一的小人呀?”“不厌恶,这样的人多了,我的人就能少死一些。”郭彦笑着吃了口酒,“大将军说的是啊,好在,齐人之中,多的就是这样的人。”“如今不费吹灰之力,占据了豫州,接下来便是永州了。”“永州,我认为也不会耗费什么代价。”“哦?”“永州刺史萧世怡也是您的故交?”“哈哈哈,我可没这个荣幸。”“这个萧刺史,他是过去南边的宗室,梁武之侄,萧家宗室,要论出身那可是比太原王还要厉害呢。”“先祖是前汉萧何,便是母族,那都是晋时忠臣张华之后.”郭彦似是调笑了几句,忽又严肃的说道:“王士良投降了,他也一定会投降。”“只要将军能领兵前往,他就一定会投降。”“我们收下二州,就可以暂时休整,等待国公和杨摽的好消息。”怀州,武德郡。三万精锐正在全速前进,浩浩荡荡。旌旗如云,马蹄声响彻不绝,便是两旁密林之中的野兽,都被这架势吓得四散而逃。杨摽骑着战马,飞奔在全军的最前头。来到了一处岔路口,杨摽这才猛地停下来,打出了将旗,全军当即停止。杨摽眯着双眼,抬头仰望着远处的道路,有斥候飞奔往返,禀告情况。韩盛紧紧握着缰绳,喘着气。他看着一旁气势无双的杨摽,急忙说道:“大将军,我们走的太快了!再往前走,便是要到黎阳郡了!”“可以暂时停下来休整等到后续的军令。”杨摽冷哼了一声,他举起了马鞭,指着远处,“黎阳算什么!我要打到邺城去!”“我过去率领孱弱的军队,尚且能击破齐人,战无不胜,我自投军,与齐人交手四十余次,不曾有一败!齐人有什么好怕的?!”“国公让我出关作战,不就是让我深入敌境,让他们不敢无顾虑的救援洛阳吗?!”韩盛擦了擦汗水,“将军的威名,天下人皆知,国公也确实是让我们威胁齐军,可我们现在太过深入,舆图跟这里的地形都对不上,斥候出现了迷失的情况,不能再这么行军了。”“这么说,韩将军比我善战?”杨摽轻飘飘的问道。韩盛顿时说不出话来,自己是个文臣,只是临时随军作战,哪里敢跟杨摽这样的悍将去比。杨摽也没有说大话,他确实没有败过,始终保持着面对齐人的百分百胜率。杨摽得意的眺望着远处的地形,轻声说道:“现在是个很好的时机啊。”“洛阳等诸地被围攻,齐人肯定是要去救援的,晋阳兵和邺城兵肯定都要抽出来去作战,邺城的军队本来就不多,若是再被抽调出去,岂不是就成了空城?”“若是我们能趁着敌人反应不及的时候杀到邺城去,邺城定然投降!”“一举便能获得灭齐之功!!”杨摽的眼神狂热,可战略却很明确。韩盛顿时满头大汗,我说怎么如此急切,一路狂奔,合着您是要效仿邓艾来一出奇袭灭国?“可是,大将军,我们如此大张旗鼓的奔赴,此处是官道,又不是山路,敌人应该是知道我们动向的”“知道也无碍,晋阳兵来不及支援,邺城兵能有多少?还能拦得住我们不成?”斥候此刻带来了消息,在北面发现了敌人的踪影,似是正在列阵。杨摽大喜过望。“这定然就是邺城兵了,他们放弃坚固的城池主动出来作战,必败无疑!”“在此休整,明日与我击破敌人大军!!”而对面的高坡上,大片枯林之中,娄睿正盯着杨摽大军的方向,眼里闪烁着怒火。“杨摽这厮,当真是一点都不将我们放在眼里,敢在平原列阵休整??”“好,好,好。”“让韩将军领弓弩手往西山,在那边休息调整,让侯莫陈将军领兵绕开敌人,埋伏后路,等候我的命令。”“让骑兵开始着重甲,做好准备,等我号令!!!”杨摽这里,将士们还在设立营寨,斥候们被他部署在两侧,有民夫正在砍伐树木,有人生火。至于杨摽本人,此刻正在与几个军官商谈起进攻路线。“击破这支敌军之后,我们可以直杀向邺城,敌人若是逃,必是往晋阳而去,过黎阳,可分兵二路,一路取邺城,一路往晋阳途中,不使贼人与晋阳汇合”杨摽得意的部署着自己得胜后的计划。战鼓声猛地响起。整个营帐都开始颤抖起来,远处尘土滚滚,杨摽有些惊慌,若是邺城兵,应当远道而来,岂敢在这种时候与自己交手??杨摽迅速开始指挥,大军迅速聚集,远处官道上出现了重骑兵,朝着大营冲杀而来。双方交战,杨摽披着甲,亲自往前军指挥。从西面的群山之中,忽又杀出一支军队来,借着地理优势,开始对下方的周军射杀,骑士们发动猛击。情况在一瞬间就变得不同,杨摽的驻扎位置实在太烂,地势低,两侧缓坡。杨摽并不害怕,纵马狂奔,一马当先,左右奔袭,又令大军撤退。而从后路伏杀的军队使周兵的阵型彻底混乱,他们被三面逼迫,数万人被不断的压缩,活动范围越来越少,他们被挤成了一团。士卒们惨叫着倒地,自相践踏。杨摽甚至都不曾反应过来,当他试图突围的时候,便遇到了娄睿所统帅的亲兵,娄睿领着这些人与杨摽交手,面对杨摽的疯狂进攻,始终不曾撤退。杨摽力竭。不败名将手持马槊,被敌人团团包围。他茫然的看向了周围。漫山遍野的尸体,堆积了小山,这皆是傲慢的代价。韩盛的头颅被敌人砍下来,插在了旗帜上,死不瞑目。越战越猛的齐人,手持长矛,围在他的身边,缓缓上前,眼里满是凶狠。娄睿骑着战马,浑身的血迹,他死死盯着对方。“杨摽.”“可愿活?”杨摽一脸的错愕,马槊猛地从手中掉落。(本章完) 第287章 长安危矣 金墉城。士卒们正在城外运土,修建土山。一辆辆车运输土块和石块,金墉城外竖起了一座座的高山,高度几乎与城池齐平。十万大军的营寨设立在各地,连绵不绝,声势巨大,极为不凡。在大军之中,宇文护骑着高头大马,正巡视着自家的士卒们。宇文护身后跟着众多的将领们,每到一处大营,便开始犒赏此处军士,激励鼓舞。当宇文护重新回到了主营的时候,诸多将领们早已在此等候着他。宇文护坐在上位,其余众将领们分别坐在两侧。尉迟迥皱着眉头,严肃的走到了他的面前,向他行了礼。“大冢宰!”“蜀国公,连着攻打了十余日,怎么还不曾拿下此城呢?”尉迟迥严肃的说道:“大冢宰,城内的主将独孤永业,乃是伪齐之内的名将,他身边有精心挑选的数百猛士,每当我们登城的时候,他就以这些人为先锋,猛攻我们的军士,难以阻挡。”“河洛之兵虽不多,可披甲极多,皆是精锐。”“又有猛将统帅,短时日内,怕是无法轻取。”“我看,不如留下一支军队,继续包围河洛诸多城池,国公继续统帅大军前进,扩大战果,占据邙山等有利地形,攻击敌人的援军,一旦敌人的援军无法赶到,河洛兵士气定然跌落,到时候,便可以轻易攻破此城,再一举拿下敌人的援军,剑指邺城!”尉迟迥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他觉得既然拿不下这几个坚城,不如先围住他们,收拾敌人的援军。宇文护却皱起了眉头。“不可。”“必须要拿下!”尉迟迥愣了下,看向了一旁的几个将军。达奚武,王雄两人此刻皆低着头,就当是什么都没有听到。就在此时,有一个年轻的将军走了出来。这将军很是年轻,在座众人,就没有比他更加年轻的,虽是年轻,可他的脸色冷峻,格外严肃,令人不敢轻视。他朝着宇文护行了礼,说道:“若是大冢宰不愿意分兵前往,那就让诸将占据邙山各要道,我军势壮,敌人未必敢轻易靠近。”此人唤作宇文宪。宇文宪乃是宇文泰的第五个儿子,当今皇帝宇文邕的弟弟。他虽年轻,可才能超群,十六岁时就前往蜀地坐镇,治蜀有功,百姓们建立石碑来纪念他的功勋。而治政之外,在军事上也颇有些造诣,虽然还没有真正打过硬仗,但是很多将军都非常的赏识他。宇文护看向他,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就按着你所说的来办吧。”“一定要抓住独孤永业等人,拿下河洛诸城!!”“达奚武!你领兵取堑断河阳路,遏齐救兵!”“其余诸将,占据各处要道”宇文护下达了许多命令。诸将军们从军营里走出来,脸色都不算太好。宇文护不懂军事,为人又不是很大度,这使众人都不敢轻易劝谏,生怕被误解了其中意思。就如李穆,他曾上奏宇文护,希望能领兵一万,前往攻打阳城郡,跟权景宣合兵。可他的提议被宇文护所拒绝,并且直接将他丢到了后方,美名其曰:掌后勤要事。众人都害怕落得同样的下场,哪怕知道宇文护的一些命令不合理,也不敢劝谏。大将军王雄迟疑了许久,还是忍不住,走到了宇文宪的身边,挡住了他。“齐国公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支持尉迟将军的战略呢?”宇文宪严肃的说道:“晋国公没有分兵的想法,那就只能提出他会赞同的计策了。”王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众人各自散去,宇文宪回到了自家的营寨,刚刚走进来,就看到一个文士模样的年轻人快步走过来。这年轻人很是高大,看起来跟宇文宪差不多的年纪,留着短短的胡须,眼神明亮,眉宇之间自带一股傲气。“主公,事情如何了?”宇文宪示意进去再说,两人走进了营内,各自坐下来。宇文宪这才说道:“果真就如昭玄所言,大冢宰不愿意分兵,非要拿下独孤永业等人。”坐在宇文宪身边的年轻人,他唤作高颎。他父亲高宾,是从东边跑到西边来的,最初担任独孤信的幕僚.没错,还是独孤信的亲近。高颎自幼聪慧,才能无双,十七岁那年,就在宇文宪麾下担任了记室,下大夫。宇文宪说道:“当下的局势对我们愈发的不利,虽然权大将军打下了豫州,可杨将军这里实在令我担心。”“他急着建功立业,对齐人太过轻视,领着精锐奔袭到敌人的腹地,我怕他一旦战败,就无法全身而退。”高颎平静的说道:“主公该担心的不是杨摽,也不是如今来自晋阳的援军。”“主公应当担心北边的刘桃子。”“刘桃子?”宇文宪一愣,随即说道:“刘桃子虽是名将,可随国公并不逊色于他,随国公身边有精锐的士卒,加上有灵州,盐州,夏州的军队,还有庙堂前往支援的军队,挡住刘桃子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刘桃子最有可能的还是劫掠凉,甘。”“可我们若是能拿下金墉城,击败敌人的援军,那凉甘的问题便不大。”高颎眯起了双眼,“未必啊。”“随国公确实勇猛,可灵,盐,会,夏等州的官员们,跟晋国公更加亲近,就是愿意听从随国公的命令,只怕也未必会全力相助,至于援军,侯龙恩可以做先锋,却难以执掌一军,此人缺乏胆魄,可以为人用,却不好用人,何况还有副将崇业公,恕我直言,崇业公品行不端,向来敌视随国公,侯龙恩不能治他。”“如此看来,随国公危矣,若是刘桃子击破了灵州,那一路到长安,都没有什么驻军.”“不可能!”宇文宪打断了高颎的话他认真的说道:“就算如你所说,刘桃子就算能拿下灵武,那他定然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全军疲敝,我不相信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继续进军长安!”“当初随国公攻打晋阳的时候,军队难道就不疲惫吗?难道是想要拿下晋阳吗?”“刘桃子不需要拿下长安,只要能领着骑兵出现在长安之外,我军必定大乱!!”宇文宪当即坐不住了,赶忙起身。“不成,我得去找国公!!”“来不及了。”“什么?”“主公,若是真如我说的那刘桃子此刻应该是在休整大军,准备领轻骑奔赴长安了,您现在劝说国公,非但不能让他改变心意,还会被他所忌惮。”“我看,如今最好的计策,就是想办法击破敌人的援军,而后再派兵回援,若是不能击破,也得确保全军能安然退回.”两个年轻人激烈的谈论了起来。而在金墉城内,独孤永业再一次击退了冲上城墙的敌人,手里高高举起了敌将的头颅,放声嘶吼起来。军士们纷纷高呼,周人犹如浪花般退回。独孤永业喘着气,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脸上满是亢奋。“这帮西贼,真当爷爷是泥塑的!!”当初在北边输给杨忠之后,独孤永业心里就一直憋着一团火,那次战败,是被自家人给卖了,狗日的高阿那肱和高济联手将他骗得团团转。每次想起这件事,他都恨得牙痒痒,晚上都睡不着觉。如今再次遇到周人,独孤永业死战不退,麾下军士们越战越猛,周人数十万大军,愣是无法咬下他来。城外大营里的宇文护看着城外堆起来的一座座土山,眉头紧皱。怎么就是攻不破呢?就在他心里再次想着这次出兵到底合适不合适的时候,斥候快步跑来。那斥候脸色惊惧,宇文护看到他的模样,心里一颤,知道是坏消息。“大冢宰!!”“大将军杨摽在怀州被伪齐大将军娄睿所击破,全军溃败,自己被生擒投降了”宇文护脑海里嗡了一声,险些摔在地上,他摇晃了几下方才稳住了身体。“你说什么??”斥候低着头,抽泣了起来。宇文护的眼神渐渐变得凶狠,“杨摽投降了??”“他征战了二十余年.不是说百战百胜吗??不是说从未输过齐人吗?他!他!”宇文护气的说不出话来,嘴唇都在哆嗦。“来人啊!!”“召集诸将!!”宇文护下了令,斥候们纷纷外出。宇文护坐在上位,脸色通红,犹如火烧,可当各营的将军们齐齐来到了此处的时候,宇文护已经找回了状态,不再像方才那般的愤怒。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澈。“诸位,杨摽战败被生擒了。”一时间,众将皆惊。杨摽过去的战绩,还是非常不错的,至少看上去很华丽,哪怕面对侯景都不曾吃亏,他本人更是以义烈而闻名。他是怎么被生擒的??宇文护想要安抚一下将士们,但是此刻,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了。他自己都没有想明白杨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以忠义威猛而闻名的将军,战胜过许多强敌的猛将,领着精锐的士卒去攻打齐人,怎么就被人数不如自己的敌人给生擒了??宇文宪坐在一旁,眼神复杂。他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初宇文护下令让杨摽进军的时候,他就不太赞同。可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但愿自己最惧怕的那件事没有发生.宇文护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说道:“孤独永业等贼被我们围困多日,杨摽虽然战败,却不足以影响大局,明日开始,全力猛攻,不惜代价的拿下金墉城!!”就在宇文护下达命令的时候,再次有斥候走了进来,那斥候看起来更加的惊惧,面无人色。而看到这个斥候,宇文护心里再次颤了一下。又来了一个??难道权景宣也出事了??不会吧!!斥候行了礼,抬头看向宇文护,哆嗦着说道:“大冢宰!贼将刘桃子在上个月攻破了灵州,随国公以及诸将士皆战死,柱国大将军侯龙恩在会州被贼将高长恭所杀,崇业公被擒,全军覆没,当下刘桃子的军队已经朝着长安去了!”宇文护猛地站起身来,脸色再次通红。“你,你!”宇文护急火攻心,往后就倒,宇文宪手疾眼快,急忙扶住了他。将军们此刻都懵了。杨摽被生擒,杨忠战死,侯龙恩战死一下折损了一个国公,一个柱国大将军,一个少师。灵州丢了,连会州都丢了。一时间,将军们皆忍不住了,纷纷起身,大声谈论,宇文护都无人关心。宇文宪轻轻拍打着宇文护的后背,宇文护大口喘着气,被搀扶着坐下来。他惊恐的看向了众人,“回军!!回军!!”“大军即刻前往长安!!”宇文护不敢想象长安沦陷是个什么局面,更不敢想象皇帝被生擒,诸将军们的家属被抓又是个什么局面。宇文宪赶忙说道:“大冢宰,大军规模极大,不能即刻回军,得分批回去才成。”“若是冒然行军,只怕齐人的援兵会来追击!”“请您先领着大军往回走,我与几个将军依次撤退,不给敌人进攻的机会。”宇文护此刻脑子里还是在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有些耳鸣,浑身都在颤抖。他是真的被吓到了。他从未如此害怕过。这一刻,他猛地想起了曾经的一封奏表。在很多年前,齐人派遣刘桃子担任使者,前往玉璧城。韦孝宽曾给自己上书,说无论如何都要杀掉刘桃子,不然他就会成为大周的祸患!!而宇文护也清楚的记得自己当初的态度,他曾召集群臣对着韦孝宽的奏表疯狂的嘲讽,觉得韦孝宽简直是疯了,会对一个小小的七品将军那般忌惮。可在此刻,那时的狂笑声就犹如利剑般扎心。宇文护的眼里是说不出的悔恨,说不出的愧疚。如果那时听了韦孝宽的话,杀掉刘桃子此刻,他再次看向了面前的宇文宪。宇文宪作为宇文邕的弟弟,文才武略,宇文护对他既是喜爱,又有些忌惮,只惋惜他不是自己的儿子。他本来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分兵的,可是看着宇文宪的脸,他似乎又一次看到了当初韦孝宽的奏表。“好。”“就如你所说的来办。”宇文宪一愣,宇文护强撑着起身。在优势时格外浪荡的宇文护,在这般劣势之中忽变得威猛起来。他看向了众人,悲痛的说道:“我只为两个猛将的死而觉得悲痛,至于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即使还活着,我也只当他已经战死了。”“诸位,陛下在长安,诸位的家室也在长安,若是让贼兵进了长安,我们便是千古罪人了。”“请诸位先勿要慌乱,刘桃子从永丰杀往长安,又经历大战,定然没有实力攻破长安!!我会率领骑兵迅速返回,让刘桃子不敢轻易威胁长安!”“我离开之后,诸位就听从蜀国公的命令!不可有误!!”原先混乱的将军们此刻也是迅速平静,行礼称是。宇文宪都有些惊讶,自家这位晋国公当真是个奇怪的人,每次占据优势的时候就开始乱来,遇到劣势就变得正常.他们暂时封闭了消息,由宇文护带头,开始分批领着大军回撤。与此同时,邙山之上。两个虎背熊腰的将军正望着远处的敌营,脸色都有些惊诧。年长些的将军,正是统帅精锐而来的援军领袖斛律光。而年轻些的将军,则是满脸横肉的安德王。小胖子看着远处的营寨,“怎么他们开始退兵了??”在得知周人进攻之后,段韶就让斛律光与高延宗领兵万余人,前往支援。至于段韶本人,则是领兵出晋阳,继续观察局势。他不敢自己去晋阳,因为他一旦走了,晋阳和邺城都空了,而周人那里还有个杨摽正领兵突进。他可不愿意被人掏了老巢。在得知娄睿击败了杨摽之后,段韶方才没有顾虑,领着其余大军杀向此处。而提前杀来的斛律光跟高延宗,却不敢直接开打。他们不是不够勇猛,只是跟杨忠一样,兵力悬殊啊!他们这点兵,拿什么去跟周人死战啊?周人兵多,将领也不弱,他们只能远远的看着,不敢上前。可此时,敌人却开始主动撤军了。高延宗挠着头,完全想不明白,“没了一个杨摽而已,就要撤军吗??”“就算平原王来了,我们在兵力上也是劣势啊,这么谨慎吗?”斛律光皱起眉头,轻轻抚摸着下巴,“不对,不对劲.不会是因为杨摽的缘故,杨摽率领的乃是偏师而已难道,是刘桃子?”“啊?我兄长??不会吧,他那边不是有杨忠吗?”“我听人说,连伱都打不过杨忠难道是兄长比你都厉害?”斛律光脸色一黑,他很讨厌这个熊孩子。他也讨厌刘桃子。“战事的胜负,有许多因素,没有哪个将军敢说自己百战百胜,杨摽不就是这样吗?”“敌人急着撤军,看来,刘桃子是战胜了杨忠,或许还威胁到了长安。”高延宗一个激灵,猛地举起了马槊。“那我们还等什么呢?!”“干他吧!”(本章完) 第288章 千骑凿秦川 周,安定县。泾州刺史站在城头,眺望着远处那滚滚狼烟,浑身颤抖。“主公,萧关!萧关狼烟!”“救不救?”刺史看向一旁的别驾,眼珠子都在颤抖,“救??怎么救?拿什么去救??”“随国公都没了!你还想主动出击不成?”此刻,别驾那小小的眼睛同样瞪的老大,“刺史公,若使贼人过了萧关,这沿路可就没有阻挡了,他们沿泾水一路往南,长安危矣!!”刺史段岌嘴唇发青。本来泾州这区域就不属于前线,萧关设立的初衷更是为了应对来自西边的贼寇,谁能想到敌人能从北面杀过来。当得知杨忠战败的消息时,众人都不敢相信。后来听到侯龙恩被杀,亲眼看到了逃亡的溃兵,他们方才开始相信。而后,就是斥候们无休止的禀告。他们看着狼烟一点点的被点燃,犹如一条直线,直奔着安定冲来。如今,萧关起狼烟。刘桃子杀过来了。而泾州原先的军队,如今则是在洛阳。留守在这里的就是些临时征召的郡县兵。“不能让敌人杀到长安去。”段岌看向一旁的别驾,“开武库,开粮仓,募集士卒,分发军械,进行犒赏,让城内大族勿要惜力,去召见城内有名的武士,即刻进行准备!!”别驾还在发呆,段刺史哆嗦着说道:“此亡国之难,便是有死无生,也得拖住敌人,不可使其向南!!”“你再准备武士前往各州郡县,一定要全力拖延,只要大军回援,他们将不攻自破!”“唯!!”萧关。整个关卡都在火焰之中燃烧着。尸体从关卡外一路堆积到官署前。关内的房屋皆是在燃烧着,有尸体就躺在火焰之中,一动不动。有桃子兵正在搬空武库和粮仓。血水从排水渠一路往南边流淌,形成了一条小河流。官署之内。高长恭坐在一旁,缓缓取下了脸上的沾血的破损面具,看向了一旁的主将刘桃子。刘桃子早已脱下了甲胄,露出了那粗壮可怕的手臂,而副将燕黑靼正手忙脚乱的为他处置伤口。“将军,不如让王医师来.我.”燕黑靼不太熟练,手都在哆嗦。“我只是擦伤,不必耽误重伤员,你继续。”“唯。”高长恭露出了一个文质彬彬的笑容来,“多谢知之,若不是你,我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这萧关的守卒,我本以为长久不曾经历战事,应当力弱,不曾想到,竟如此勇猛。”刘桃子此刻复杂的看向了高长恭。当初姚雄信誓旦旦的说高长恭这个人一打仗就容易发疯,不管不顾的冲锋,根本叫不住,刘桃子还不曾相信而今日,若不是刘桃子及时冲锋救援,高长恭就要被城墙上的人海给淹没了。“长恭勇矣,不过,勿要总是这般冲锋,脱离左右,沙场之上,箭矢无眼。”高长恭一脸的平静,“国事就是我的家事,在战场上我不会想到这个。”燕黑靼此刻也是处理完成,刘桃子重新穿上了衣。“休整一日,明日继续出发。”“还要前进吗?”燕黑靼忍不住问道:“将军,我们这一路使得敌人引燃狼烟,宇文护应当是不敢继续进攻了吧?目的达成了,难道还真的要去拿下长安吗?”刘桃子看向了高长恭,“长恭以为呢?”高长恭笑了起来,“肯定是要继续打的,宇文护召集二十四军府,聚集了全国之力去作战,后方空虚,不正是最好的机会吗?”“便是打不下长安,也得让他们承受最大的代价,沿路诸多城池空虚,可以逐一击破,最好能打乱他们今年的春种.”“此番我们所率领的大多都是骑兵,宇文护大军回援,也定然无比疲惫,我们要走,他们也留不住。”燕黑靼便不说话了。刘桃子沉思了许久,方才说道:“倘若先返回的是其他将军,那就撤退,若是最先返回的是宇文护,可以与他们交战。”高长恭一惊,你还想跟援军再打一场?为什么啊??高长恭想的是尽可能的在敌人腹心地区搞破坏,最好能影响春种,削弱敌人的国力。可跟援军打一场,这又是图什么呢?高长恭说道:“此番我们率领的五千步骑,虽善战,但是要攻城,还是会付出不小的代价,从萧关一路打到长安,死伤定然不小,到时候若是宇文护领大军返回,再与他们交战,只怕我们就难以离开了,我们军中不只是有骑兵,随从粮车之类要怎么办呢?”“那就不攻城了。”“让步卒带着粮草百姓撤回会宁,我们只领三千精骑,继续前往长安。”高长恭沉思了片刻,“若不攻城,只以骑兵冲锋,虽然迅速,可容易被敌人包抄后路”刘桃子说道:“此处距离长安已经不远,若是我们直奔长安而去,敌人定然会前来阻拦,我们不必攻城,就去打这些救驾而来的援军,从他们这里缴获粮草辎重作为补给。”“我们更擅野战就要扬长避短,灵武距离永丰武川太远,尽可能的消灭敌人在北地诸州的军队,逼迫敌人收缩防线,给灵夏等地创造修固城池的时日。”高长恭点点头,脸色肃穆,“我愿为先锋。”次日,军队一分为二,刘桃子与高长恭领着骑兵冲出了萧关。他们沿着泾水,朝着长安前进。旌旗猎猎,声势浩大,也藏不住自己的踪迹。在牵屯山口,他们遭遇了来自安阳郡的敌人,安阳尉领着近四千人的军队出现在北面,双方忽然遭遇。刘桃子领兵先出山口,做出要继续冲往长安的假象,等到他们开始追击之后,由高长恭领五百骑兵绕过陇谷,从敌人的侧面杀出,随即开始猛攻。正在追击的安阳大军忽遭受袭击,本就算不上精锐,高长恭又格外勇猛,一次冲锋便击溃了敌军,刘桃子顺势调转了方向,与高长恭发动夹击,安阳军大败,四处逃亡,安阳尉战死。刘桃子略微进行了休整,又继续前进。在铜城关又遭遇了来自陇山的守军伏击,陇山大营的军官领着军队前来与铜城关守军汇合,他们将军队藏在铜城东边的密林之中,想要趁着刘桃子攻打关卡的时候发动袭击。奈何,刘桃子等人压根没有多看关卡一眼,直接决定从东边绕开,军官被迫改变计划,在刘桃子等人行军的途中发动冲锋。于是乎,骑兵列阵,平静的等待着敌人从密林之中冲锋而来,随后便是杨忠惯用的二次冲锋,击溃了这路援军。刘桃子在安定岸第三次遭遇敌人。泾州的段刺史领着六千余人驻守在此,他知道正面无法击败刘桃子,就提前占据有利地形,在两侧修建箭塔,路上设拒马又沿路破坏道路,要将刘桃子挡在此处。刘桃子没有强攻,直接回撤铜城,顺路击破了追击至此的陇东兵,而后从铜城再选择西路往长安。段刺史懵了,只好改变防线,可这一次,时间明显是不充足了。他的军队被正面杀穿,高长恭再斩一将。刘桃子像是要直取长安,可偏偏又不执著于最短路线,有些时候甚至还时不时回撤打一下后续的援军。他们就像是以长安为饵,不断的钓鱼。骑兵实在是太适合这样的战略,来去如风,短短十余日内,死在两人手里的周人官员和将领超出了二十余人。长安。宇文邕站上了城墙,沉默着眺望着远处。长安各处大门紧闭,整个城池都陷入了别样的恐慌与沉默之中。年轻的宇文邕站在城墙上,眺望着远处的滚滚狼烟,脸色铁青。尹公正站在一旁,低着头,满脸堆笑。“陛下勿要听信那些小人的言语,刘桃子这般托大,等晋国公回来,定然是斩下他的狗头,献给陛下的!”宇文邕问道:“他到哪里了?”尹公正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城内的将军们都做好了准备,一旦刘桃子敢出现,就要出去杀了他,刘桃子不足为惧。”“陛下勿要再这般为难我了,还是赶快回皇宫吧,此处风大,若是伤了陛下,我要如何向国公交代呢?”尹公正的脸上依旧是洋溢着笑容,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的难听,甚至带着隐隐的威胁。宇文邕转身就往回走。能上城墙来看,已经是对方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宇文邕什么都做不了。当得知杨忠战死的时候,宇文邕都差点装不下去了,真的只差一点,他就要说出些要命的话。明明自己当初提醒了那么多次,可宇文护还是一意孤行。大周的两大柱国基石,都被宇文护给害死了。宇文邕是一刻都不想要再忍下去了。这次若是长安不失,能见到宇文护回来,他一定要对宇文护动手,哪怕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能让这个蠢物继续祸害国家了。名将们几乎都打没了。当下国内还能算得上名将的那几个,面对齐国名将的战绩都不算太突出。宇文邕沉默着回到了皇宫,便让众人都离去,要独自休息。尹公正只好待在大殿门外守着。长安今年并没有落雪,可天气依旧是那么的寒冷,狂风阵阵,尹公正都觉得有些扛不住。最使人感觉到冷的不是这糟糕的天气,而是那个肆无忌惮的刘桃子。刘桃子简直就是疯了。他就这么明晃晃的朝着长安杀来,说他急吧,这家伙又常常绕路,甚至是往回走,说他不急吧,他的目的明确,若是觉得前头城池坚固,绕开不攻也要往长安靠近。长安内留守的将军们,其实也看出了刘桃子的想法。攻长安是假的,引那些援军过来消灭他们是真的。可偏偏他们又不能让守军们不动,哪怕这个袭击长安的可能性不足一成,他们都不敢去赌。赌赢了还好,赌输了可就是一无所有,谁也不能承担这样的后果。他们不敢赌,各地的官员和将领们也不敢。哪怕是拼了命,也得将刘桃子拖住啊。而在此之前,谁都没有想过京城周围还能被敌人给威胁到,正因为如此,众人的应对都显得格外粗糙。长安城楼之上,有两人正死死盯着外头。任由冷风吹来,他们也不敢离开。大将军侯万寿,柱国大将军宇文会。宇文会浑身一颤,指着远处的黑点,“侯将军,那那是不是”侯万寿乃是侯龙恩的弟弟,从未上过战场,只因为兄长的关系,被宇文护所信任,留守在长安。宇文护没有留下什么名将来驻守,因为他觉得,坐镇长安只需要能杀自己人就可以了,不必会杀敌人。侯万寿看起来比宇文会要惶恐的多,用手摸索着腰间的剑柄才能略微安心。“应该是刘桃子.”宇文会转头看向了周围的那些守军,他这才吸了一口气,“我们的战略是正确的,让各地的军队不要去送死,都来长安协助防守。”“刘桃子是无法攻破长安的。”侯万寿点着头,嘴唇都在打架。“对,对,对”宇文会反复的说着相同的话,就像是自己安慰自己。刘桃子连着杀死杨忠和侯龙恩,随后又一路奇袭,杀掉了二十多位官员和将领,整个伪周皆是惶恐不安,长安城内,尽管守军数量比刘桃子要多了很多,可将领们却已经没有多少的心气了。听到刘桃子的名字,将军们都吓得胆寒,尤其是那些因为宇文护而爬上来的将军们。他们杀自家人倒是好手,可面对这种恶名在外的强敌,却是连城墙都不敢去,躲在城内不敢冒头。宇文会其实也相当的恐惧。刘桃子越打越猛,这一路上已经开始起飞了,士气越来越高,沿路的援军守军被打的四处逃散,甚至有官员在得知刘桃子出现在疆域内后就弃城逃走了。远处的黑点越来越大。宇文会大口呼吸着,“备战!!”“备战!!!”这一瞬间,各处的战鼓被敲响。整个长安都陷入了轰隆隆的战鼓声之中,长安是个极为巨大的城池,两个城门之间都需要骑着战马来传递情报。战鼓从北城门一路传向其余地区。各个城门城楼的鼓声被奏响,士卒们全副武装,纷纷开始登城,拿出弓弩。长安被笼罩在战鼓声里,这声音只代表着一件事。刘桃子来了。城内瞬间响起了无数的哭声,将军们吓得直哆嗦,官吏们骑着骏马,在城内四处巡视,禁军出动,迅速在皇宫内外备战。便是在皇宫内的宇文邕,都被这漫天的战鼓声给吓到了。他鞋都没有穿,就一路跑出了大殿。尹公正急忙拦住他。“陛下勿要惧怕!!”“刘桃子不可能破城的!”“陛下!!”尹公正口口声声说着,可他本人明显没有他所说的那么有勇气,声音都他妈的发颤。宫女们吓得哭泣,尹公正当即下令诛杀失态哭泣者,稳定军心。城墙上的宇文会拔出长剑,盯着远处的骑士们。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刘桃子的骑兵,那些骑兵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放箭!!放箭!!”宇文会高呼了起来,弓弩手们迅速开始齐射,只是此刻,敌人尚且没有来到射程之中。刘桃子骑着青狮,看着远处那雄伟高大的城池。高长恭再次变得亢奋了起来。“长安!!那里便是长安!!”骑士们纷纷高呼,纵马狂奔。刘桃子领着骑士们继续靠近,却没有进入射程,只是围绕着远处的城墙,来了几次恐吓。看着城内军队慌乱的射击,毫无组织,高长恭都有些心动。“知之.”刘桃子却还是很平静,“打不了。”“我们继续往南。”“还往南??”刘桃子领着骑兵渐渐离开了长安城。险些癫狂的宇文会看着撤离的刘桃子,还在不断的指挥着,侯万寿看着敌人撤去,激动的险些落泪。“他们走了!走了!”“被我们给赶走了!!”宇文会也是大喜过望,再次命令众人停止射击,他喘着气,激动的看着对方离开,可随即,他猛地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们这是往哪里去了??”“怎么还是往南走??”侯万寿却不在意这个“国公,他愿意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只要我们能守住长安就好,他越是深入越好,等到晋国公领着大军回来,我看他还能往哪里撤!!”“我兄长的仇,我定要报!!”刘桃子这么一撤,侯万寿忽然变得勇武起来。宇文会却是眉头紧皱,他虽然没有作战的经验,但是对局势也略微能看的清楚,刘桃子做出要攻打长安的行为,其实就可以逼迫宇文护回守,可他非要打到长安城下,如今到了,却又没有攻打长安,继续往南走。那他到底是个什么路线?什么意图??还没等宇文会想清楚,那些骑士们就再次变成了黑点,缓缓消失在了远处。ps:有事外出,明日补上。(本章完) 第289章 天理循环 周,洛州,上洛城。城门紧闭。城墙上的士卒纷纷举起强弩,对准了城外之人。守将只敢冒出半个脑袋,警惕的盯着城外的敌人。而在城池之外,一个文士正上蹿下跳,破口大骂。他身边还站着百余位骑士,有四五辆豪华的马车,骑士们此刻都是不安的打量着周围。那文士再次纵马靠近了城池,用马鞭指着城墙的守军,“给我开城门!!开城门啊!!”“我们若是出了事,非要你全族的性命来偿还!!”听到文士的怒吼声,那守将依旧是不敢露头。文士气的想要往前,那城墙的弓弩手竟是毫不迟疑的放箭,箭矢飞出,就落在了文士的周围,那文士吓得连滚带爬,跑回了那些骑士们当中。“这些人疯了!!”“疯了啊!!”文士坐在地上,满脸的绝望。有一人从马车内走了出来,裹着厚厚的衣裳,而这寒风就是从各方面不断的往他身体乱窜,男人忍不住哆嗦了起来。他看向了文士,“郭君,还是进不得城池吗?”下车之人,正是前齐国豫州刺史,王士良。至于那文士,则是成功说服他来投降的郭恩。郭恩摇了摇头,“进不去。”权景宣在受降豫州之后,为了确保成果在随后的战役里不会丢失,便派遣郭恩,马不停蹄的带着刺史,别驾等高级官员脱离战场,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长安。事实证明,他的考虑也着实没有问题,在他送走这些战俘后不久,杨摽战败,使权景宣不敢再轻易往北会师,继续观望局势。王士良等人日夜赶路,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长安。伪周的道路颇为平坦,沿路有驿可以供他们休息,最初还不错,尽管赶路有些疲惫,可走的很是安心。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他们进入淅阳郡为止。到了淅阳郡,原先安和的氛围一去不返,郡内三城,各个都是大门紧闭,不许任何人进去。城内的士卒已经赶往了长安,要去救驾,留下来的守将得到命令,除非是晋国公亲自赶到,否则谁都别想进来。他们也是在这里得知了一个极为可怕的消息。齐国卫将军,平城王刘桃子正欲攻打长安。众人都吓坏了,他们想要往回走,结果发现南阳兵破坏了道路,又因惶恐出现了乱兵,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想要尽早进入长安,或者找个能接纳他们的城池。如此来到了洛州,却不曾想,这里的情况更加的危急。王士良的眼里明显的出现了惧怕,他问道:“若是我们往西边走呢?”“或者找处地方先躲藏起来?”郭恩站起身来,重新振作。“王公,您勿要惧怕。”“这帮人是长待在内地,久不经战事,被刘桃子给吓破了胆!”“刘桃子便是拿下了会州,这沿路还有很多的城池和守军,想要就这么杀到长安来,门也没有啊。”“何况,此处还是在长安以南,刘桃子就是打到长安来了,也不会往这边走!”郭恩不屑的说道:“您勿要被这些人给唬住,实在不行,我们就先找一处村镇,等长安的局势稳定了,我们再继续赶路。”王士良点点头,郭恩就让他上车,自己又号令骑士们列阵,护着众人离开这里。王士良走进了马车内,徐别驾就坐在他的对面。王士良还有很多很多家眷,都需要车,而徐别驾身体也不算太好,无法骑马,只能与他同车。王士良看向了他,低声问道:“此行多有不顺,莫非不合天理吗?”徐别驾摇了摇头,“内忧外患,投降易主,自古有之,不好谈天理,只是诱杀忠义之士,以此讨取敌人欢心,此举有丧天良。”王士良脸色一黑。徐别驾安静的坐在车上,面对老长官,眼里已经没有多少敬畏。自从离开豫州,一路狂奔,他的身体便越来越恶劣,徐别驾觉得,这可能是自己出卖同僚的报应。身体越来越差,尚且不知能否活着到达长安,而自己的家人又远在邺城,徐别驾也没有什么顾虑。王士良看向他,眼神阴冷。“曾子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今吾观之,善言者君子也。”“小人将死,原形毕露耳,不齿也。”徐别驾笑了笑,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咳嗽起来。就在此刻,远处的城墙之上,猛地奏响了战鼓,就看到守军在一瞬间变得慌乱起来,他们朝着北面射起箭矢。王士良大惊失色,赶忙将头探出来,“怎么了?!”郭恩瞪圆了双眼,此刻也是被吓得不轻。“不知道!不知道!”“贼寇?!乱兵?!”“撤!!撤!!”骑士们迅速保护着众人们撤离,郭恩领着两个骑士前往观察。在远处的平原之上,一杆刘字大旗迎风飘展,全副武装的骑士们正狂奔而来,哪怕是在这种速度的冲锋之下,他们依旧能完整的保持阵型,一点不乱。郭恩的脑海里似是有什么炸开。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刘刘.刘桃子!”“跑!!”这一刻,众人迅速开始逃奔。许多人都听到了郭恩的话,有军官大叫着,让众人加快速度。马车狂奔而去,王士良死死稳住身体,整个人都几乎被马车甩出去,徐别驾不管不顾,双手松开,马车剧烈的摇晃,他的身体也是随着马车而晃动,时而前倾,时而侧躺,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王公,这就是我们的报应啊。”“当初哪怕是将他驱赶出去,也不该杀他的。”王士良已经没有反驳的力气了,他满脸的惊恐,死死抓着左侧的扶手,浑身哆嗦。郭恩狂奔而去,还在不断的观察后方。恐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支骑兵并没有去攻打城池,他们在城外绕了一圈,竟是朝着自己的方向追击而来。冲在最前头的斥候,甚至都已经开始用弓瞄准他们。郭恩大惊失色,他看了看周围众人,猛地勒马,他说道:“权将军以大事托付,我不能辜负!”“若口引将军,你领着王公他们到别处避难,记住,要拼死保护王公,他不能死!!”郭恩强忍着心里巨大的恐惧,率领二十余骑拿出了弓,准备射杀敌人的斥候,再将他们引开。双方刚刚遭遇。“嗖嗖嗖~~”敌人的斥候们引弓便射,郭恩甚至都没能说出第二句话,脖颈直接被射穿,当即倒地。这些斥候们的骑射水准高的吓人,一轮箭雨下来,竟是没有几个落空的,其余几个骑士此刻只能往北边跑,想要将他们引走。斥候们直接分兵二路,根本就没有放过对方的意思。马车是跑不过骑兵的。当斥候们越来越逼近敌人,开始举弓射杀的时候,周军彻底崩溃了。哪怕是军官也压不住他们,骑士们四处逃散,马车直接被抛弃在身后。甚至都没有等到大军正面接触,便是这些斥候就开始了收割,马车被逼停在了道路边上。马夫跪在地上,举起双手,只是在不断的求饶。骑兵缓缓逼近,双方终于碰面。高长恭惊讶的看着远处的马车,随后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刘桃子点点头,高长恭即刻纵马前往。来到了马车边上,高长恭举起了马槊,对准马车。“下来!!”下一刻,就看到有一双白白嫩嫩的手伸了出来,“勿要动手!勿要动手!”随后,细皮嫩肉的王士良从马车里走出来,他惊恐的看着面前戴着面具的男人,心里更加的害怕,“百保.百保”“还有人吗?”高长恭质问道。又一人踉踉跄跄的走出来,正是徐别驾。高长恭眯着双眼,盯着王士良,总觉得他有些面熟,似是见过,却又想不起他的身份。这让高长恭觉得有些意外,周人怎么还会眼熟呢?他试探性的问道:“你还认得我吗?”王士良看着他的面具,缓缓摇头,“实在是不知”他这么一开口,高长恭就基本能确定他是齐人,周齐两边的口音差距还是挺大的。高长恭缓缓拿下了面具,再次看向了对方。王士良眼前一亮,“大王!是大王啊!”随即,他猛地跪在了地上,哭诉道:“大王,不成想,还能活着见到您!”“我被围困在豫州,内忧外患,不得以为贼人所生擒,我只当是此生都没有机会再回齐了”高长恭当即认出了对方!豫州刺史王士良!!他皱起了眉头,“豫州沦陷了?”“不只是豫州,还有永州,大王有所不知,那权景宣领着六五万伪周精锐,麾下许多悍将,我不能力敌啊,落在了他的手里。”高长恭无奈的看向了南边,眼神里满是担忧,他长叹了一声。“能与我们相遇,也算是你的福气,我带着你去见平城王。”“好,好。”王士良擦了擦眼泪,急忙起身,徐别驾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看着他。高长恭领着两人来到了大军之前。骑士们就在此处下马休整,吃着干粮,又从一旁的溪流之中取水。刘桃子牵着青狮,正在抚摸着爱马的鬃毛。看到高长恭回来,他将青狮交给一旁的士卒,威武的看向了来人。看到刘桃子,王士良愈发的惶恐。高长恭则是将王士良所说的如实告知了刘桃子。王士良认真听高长恭说,看向刘桃子的眼神都变得很是温和清澈。“这么说,你是战败后被俘的?”“我”刘桃子看向了远处的车马,“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俘虏,有专门的军官领着这么多的骑士来护送,连家眷都没有受到伤害”王士良急忙解释道:“我被俘虏之后,没有办法,只能投降可我并非是真心”刘桃子看向了一旁的高长恭,认真的说道:“长恭重国事,便容易被这样的小人所蒙蔽,你看看他,哪里像是打过仗的,言语之中,漏洞百出”高长恭一愣,还想解释几句,徐别驾忽然说道:“王公,算了吧。”“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欺骗的呢?”“这种事情,能瞒得住吗?就算如今不死,回到齐国,不还是要死吗?”王士良浑身哆嗦,他气的指着徐别驾骂道:“就是这个人!是他开了城门,迫使我无奈投降的!!”徐别驾咳嗽着,看向了刘桃子,“大王,王士良令其妻弟秘密勾结敌人,谈好价钱,便卖掉了整个豫州.城内长史得罪了来劝降的周使,也被他所杀害。”“我也参与了。”“请大王治罪。”王士良浑身乱颤,言语不清,“他说的都是假话,我是.我岂能.太原”刘桃子左眼角跳了跳,眼里闪过一丝凶狠,他缓缓拔出了高王剑,走到了王士良的面前。王士良吓得瘫坐在地上,看向高长恭,“大王救我!救我啊!!”高长恭此刻却是一脸的愤怒,“若你战败被俘,哪怕是降了,我都能饶你,可你不战而降,出卖同僚,我岂能容你?!”王士良正要开口,剑光闪烁。“噗嗤~~”王士良的头颅当即飞了起来,刘桃子伸出手来,直接接住他的头,又指了指远处那些马车,士卒们当即开始动手杀人。刘桃子随后走到了徐别驾的面前,徐别驾闭上了双眼。“噗嗤!”刘桃子一剑刺穿了对方的胸口,随即拔出。徐别驾痛苦的捂住胸口,踉跄了几步,随即倒在了地上,他的脸色逐渐变得平静,终于彻底不动了。高长恭此刻有些悲怆。“当初我与暴老将军谈论战事的时候,他曾说:各地的官员早已对庙堂离心背德,敌人一旦杀来,皆会投降。”“我还以为老将军说的太过,如今看来,他还真的没有说错,这些刺史们,有着守城的实力,却轻易投降。”“反而是伪周这边,我们一路杀来,沿路不知有多少人前来阻挡,各个都是以死来拖延我们的行军时日。”“如此对比莫非是大齐真的失了天命吗?!”在边塞,大齐失天命的说法比比皆是。幽州有百姓外出砍柴的时候遇到一个白发老翁,对着远处的井水说:齐当亡,水德兴也。在燕州,有人捡到一块石头,石头上写着‘圣人出’。在恒州等地,则是有童谣:园有桃,国有王。高长恭对这些都不太相信,他觉得大齐还没到这一步,可来到伪周的领地之后,高长恭却忽然开始动摇了。双方的差距,不是体现在国力上,而是体现在百姓和官员身上。周的官员们除却少数几个靠宇文护上位的,普遍都当人,不当人的是少数。齐的官员,当人的是少数。这才是最好的天命诠释。看着忧惧不已的高长恭,刘桃子只是望着远处,他不在意什么天命,他只要做好如今手里的事情。“从截获的驿卒书信来看,最先返回是宇文护,我们可以从此处北上义川,在华山附近休整,等宇文护到来”高长恭还沉浸在自己那过多的思绪之中。“长恭。”刘桃子开口打断了对方的沉思。高长恭惊醒,“好。”刘桃子的脸色肃穆,他眺望着远处,在落日的余晖之下,他的侧脸竟显有些悲壮。“我不知什么天命。”“多杀些恶人,保护些善人,总能有些用处吧。”高长恭的内心渐渐平静,“知之,宇文护麾下怕是有万余精骑,能战胜他吗?”“宇文护不懂战事,便是有十万精骑又如何?”“好!”“我愿做先锋!”刘桃子再次略微休整了一下,便再次朝着北方前进,他的行动路线就是没有路线,从长安那边离开之后,他就在敌人腹地开始来回的冲锋,期间又击败了几次周人守军。周人已经彻底搞不懂他的路线了,起初以为这小子是奔长安来的,可如今,这家伙又开始在腹地来回的奔波,有些时候直接跟高长恭分兵,出现了两个不同的地区,弄得各地人心惶惶。他们没有再走官道,走了义川小路,直接绕开线程,过戍关前往华山郡。华山郡的兵力相当的空虚,此处的军队是最早前往长安支援的那一批人。地面上出现了些浅浅的雪,将整个地面都弄得有些泥泞。远处是一大片桃林。据说,这片桃林存在很久很久了,只是在这种寒冬之下,桃林再也不见当初的模样,显得格外萧瑟,枝干凌冽。骑士们就在此处休整。刘桃子坐在桃树前,吃着干粮,高长恭则是坐在他身边,笑呵呵的打量着周围的桃林。“桃林,桃子莫非是预示了知之要在此处成就大事?”“桃能驱鬼。”“此处乃是杀鬼镇恶之地,当顺我意。”刘桃子说着,周围的骑士们纷纷大笑。经历了这几十次的胜利,骑士们的士气和战斗力都已经达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就像是当初跟着杨忠杀到了晋阳外那些军队一样,已经没有什么能吓到他们了。他们就守在这里,等待着敌人能早些出现。(本章完) 第290章 桃能辟邪 齐,邙山。段韶骑着战马,前后皆是来自晋阳的精锐军队。这些士卒光是从外表上,就能看出与其余士卒的巨大差距,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身材高大。冷风吹来,山路两旁的树剧烈的抖动起来。天色格外阴沉,狂风大作,杂物随着狂风四处飞去,视线也一同受阻。段韶领着大军一路前进,又前进了许久,方才看到了齐军大营。浑身被包裹起来的高延宗与斛律光出来迎接。段韶下了马,随后便开始熟练的观察周围的地形,查看这两人的驻扎位置等等。斛律光多少有些不悦,觉得被段韶轻视,板着脸,不愿意上前说话。高延宗却急忙上前,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大司马!”段韶瞥了他一眼,打量着对方的伤势。“被周人击败了?”高延宗顿时仰起头来,面孔都变得严肃,“并非如此!”“我没有战败,我都一度杀到宇文宪面前,险些杀掉了他!!”“只是兵力不足,无奈撤回而已!”高延宗开始为自己找出各种理由来,兵太少,地太滑,天太冷等等。段韶干脆跳过他,直接看向了斛律光。斛律光这才开口说道:“我们从邙山往下冲击敌人的阵型,借助有利的地形,杀了许多,击溃了大概三千余骑,攻势迅猛,可随后敌人便调整了阵型,从两翼包抄,险些将我们都留住。”“若不是我射中了其主帅,只怕我们就要被强行留住了。”段韶很是惊讶,“你射杀了敌人的主将??”斛律光的射术在整个大齐都是断崖式的领先,只论射术,那他就是大齐第一将。高延宗说道:“哪里是射杀了什么主将,就是射中了从侧翼来追杀我们的将军而已。”斛律光并不动怒,平静的说道:“那人好像是伪周庸国公王雄.我看到他打出的旗号。”“我们去冲击宇文宪部的时候,他从侧面杀出,要切断我们后路,我边打边退,一箭射中了他的前额,被其左右带走,其军队也撤走了,我不知他是否还活着。”段韶抚摸着胡须,连连称赞,“要论单打独斗,天下少有能比得上明月的人啊。”段韶这句话像是在称赞,可仔细想想,又好像不是。毕竟单打独斗只是将军的一个方面而已,带兵打仗又不是街头打架斛律光再次眯起双眼,不理会他。高延宗有些羡慕的看着斛律光,这老匹夫运气真好啊,一箭就将敌人主将给射落下马,成功破甲。自己拼死拼活的冲过去,什么都没抓到,还差点让人给留下。段韶忽笑了起来,“宇文护怕是要睡不着了啊。”“哦?”“想来你们还不知道吧,刘桃子在灵武击败了杨忠,杀死了他,又在会州击败了侯龙恩,此刻正往长安去了。”“啊???”斛律光和高延宗露出了几乎一样的表情,皆是目瞪口呆。段韶又继续说道:“娄睿击败了杨摽,如今明月又射杀了王雄。”“连着死了两个国公,折了两个大将军。”“宇文护得跪在他们皇帝面前请罪了”“杨忠是怎么败的??”斛律光先打断了段韶,忍不住开口问道。段韶摇了摇头,“我哪里知道,就知道他被杀死了,不然敌人怎么会退兵呢?”高延宗激动得拍着手,脸色涨红,“你看,我就说了,就说了,肯定是杨忠被杀,所以他们才退兵!!”斛律光沉默了片刻,他想过杨忠会输给刘桃子,但是没想到竟是被刘桃子给直接杀了。这小崽子进步如此之大吗?段韶不再说话,领着两人继续往上走,走到了一处瞭望台,三人一同看向了远处的敌人。敌人正在有序的撤退。段韶笑了起来,“得帮卫将军再争取些时日。”“大司马的意思是?”“高延宗,还能冲阵否?”“能!!”与此同时。山脚下的周营之中,却是一片惨淡。士卒们低着头,士气受损严重。好在诸将军们不断的安抚激励,方才能让他们继续保持战斗力。甲士们来回的巡视,远处的民夫正在将东西运上车,有序的撤回。而在一处大帐内,宇文宪满脸悲痛,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王雄。王雄同样是太原人,不过,并非是太原王,而是太原老鲜卑。这位资历极深,曾经跟着贺拔岳入关,后来多次建立功勋,受封庸国公,食邑万户,属于跟随国公,梁国公等人并列的存在。可此刻,王雄的脸被包裹着,还在不断的渗血。王雄的年纪大了,这次出征,本来就带着病,又被斛律光凿了额头,随军医都已是无计可施。宇文宪悲痛的看着王雄,低声说道:“国公,让您沦落至此,皆是因为我的过错。”“我过去以为,只有斛律光才是值得警惕的,高延宗不足挂齿。”“我不曾想到,高延宗如此勇猛,我被他击退,才没有及时与您合兵,让您为贼人所害.”宇文宪此刻是说不出的愧疚。他的阵线没能挡住高延宗,被那个丑胖子给杀退了,这就导致王雄在包抄的时候分散了太多的兵力,跟斛律光将对将,造成了如今的惨状。宇文宪低下头来,双拳紧握。王雄大口喘着气,他缓缓说道:“不必在意。”“沙场之上,生死有命。”“与其病死在榻,死在名将之手,不算遗憾。”宇文宪看向了他,“老将军我定然为您复仇。”“斛律光,斛律光不可轻视,高延宗勇猛过人,亦然如此.齐国公,当下国内,就是我们这些老将,年轻后生之中,就只有你了。”“斛律光尚且力壮,又有刘桃子,高长恭,高延宗等人,与齐国公年纪相仿。”“齐国公定要记住教训,往后万万不可轻敌,唉,不能轻敌。”宇文宪点了点头,“我记下了。”“国公还有什么要教我的吗?”“刘桃子凶猛如今占据灵会等州,能击败他的便只有韦,韦孝.”王雄的话没有说完,声音便渐渐虚弱,他忽变得安静下来。宇文宪上前,伸出手来探查鼻息。“唉”王雄已经没有呼吸了。宇文宪站起身来,再次朝着对方大拜,随即出来向众将告知了这个不幸的消息。王雄在军中还是有着极高声望的,将领们都哀恸不已,宇文宪又禁止将这个消息泄露给大军。当他回到了自己营帐的时候,高颎早已等待着他。“主公。”宇文宪坐在了上位,一脸的沉闷。“庸国公战死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高颎皱起眉头,他们不敢直接掉头回去,数十万大军呢,这么搞是要出大问题的,故而就只能分批次的往回走,尉迟迥已经离开了,其余将领们也是一一离开,当下剩下的军队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而斥候们说,段韶很可能领着大军已经来到了这里。现在得考虑如何从段韶等人手里安然离开了。高颎平静的说道:“主公,当下,就只能让权景宣将军放弃豫州和永州,略微向北,威慑敌人,好让我们能轻易脱险。”“放弃??”“便是如今不放弃,往后也守不住的,段韶,斛律光二人一同进军只怕权将军挡不住。”“可有他作为强援,段韶就不敢逼迫太甚,段韶这个人,作战向来求稳,从不做冒险的事情也因此跟斛律光有些不和,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宇文宪跟高颎密谋了许久。高颎又说道:“我现在很担心长安的情况,这次晋国公领着大军离开,没有留下强悍的猛将来镇守城池,城内以宇文会为主宇文会虽然有些才学,可从未打过仗,完全不懂得军事。”“长安不容易攻打,也不容易防守。”听着高颎的话,宇文宪的心情更是如雪上加霜。“但愿晋国公能早些到达长安,不使国家有失。”华山郡。整个官道都在颤抖着。数以万计的骑士们埋头狂奔,骑士们犹如海浪,从远处席卷而来,浩浩荡荡,前军与后军的位置相差极大。有人全速赶着马车,车上满是辎重。将领们不断训斥着掉队之人,让他们迅速跟上来。偶尔有伤兵,就被丢弃在一旁,留下几个骑士带他们前往最近的城池去休息。宇文护骑着战马,披着沉重的甲胄,眼神里没有任何的光泽。狂风袭来,也不知那降落的是雪还是雨,细细的,看也看不清,只是隐隐觉得有什么落在身上,宇文护的甲胄变得如冰块一般寒冷,连带着那甲胄下的身体,此刻也是在不断的哆嗦。长安直接断了联系。这让宇文护无比的惊恐。他在出发之前,只想着身边名将越多越好,也是出于安全考虑,连有病在身的王雄都被他拽起来跟着自己去出征。结果就变成了如今这样。刘桃子领着骑兵去攻打长安,左右竟找不出一个能用的名将来对付他!!长安如今还在吗?皇帝如今还好吗?宇文护反复思考着这些问题,整个人都有些疲软发麻。从前线离开之后,宇文护就一直在强行军,不管不顾的往长安跑,他自己的身体都有些吃不消了,后勤也是一团糟糕,将士们叫苦连天。可宇文护却不敢稍微放慢速度。在没有见到长安之前,他都不会停下来。此刻,前军加速进入了华山郡的领地,沿着山脚官道继续往长安方向前进。大军一点点的飞奔而过,远处的华山群壑格外的寂静,甚至连只飞鸟都没有出现。左侧的树林都变得有些稀疏,分出几条小路来,情况略显得诡异。可大家都在强行军。前军几乎都已经安稳过去,接下来便是轮到中军。宇文护身边的几个骑士,高举着将旗“咚!!咚!!咚!!!!”巨大的战鼓声忽然从山林之中响起。宇文护猛地勒马,惊异万分的看向了一旁,大军一时间变得慌乱,有经验的军官们当即开始命令众人进行防守。从山林之中猛地冲出了一股骑兵,他们就这么往山脚冲锋而来。他们沿着两条小路冲锋而来,看似猛冲,实际上一直都在保持着冲锋的速度,两边各一个猛将打头。而他们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要冲击中军位置的宇文护。这一刻,宇文护脑海里一片空白。熟悉的场景再一次引入眼帘,可这次,他身边已经没有侯龙恩来救他了。宇文护只能让众人停下来列阵,同时让前后军前来相助。在急行军的状态下被袭击,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一台全速狂奔的战车猛地停下,这只会导致一件事,零件迸裂。这支经历了很多天强行军的骑兵部队,在此刻忽然破碎,后军与突然停下来的中军相撞,前军更是一片狼藉,有的想回头,有的则还是继续赶路。这万余精骑,此刻被自己人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两个拳头狠狠从山腰上朝着他们砸了下来。高长恭戴着破损面具,手持马槊,整个人犹如魔神,马槊左右挥舞,挡住他道路的骑士直接飞了出去,他嘶吼着,直奔将旗而来。另外一边的刘桃子,并没有嘶吼,马槊的应用也更加简单,但是杀戮却更加的高效。他并不像高长恭那般一骑能撞飞数个人的惊人,他左右突进,像是灵活的鱼,不断的往敌人阵型之中钻,而左右的敌人不断的倒下,在高长恭之前,他便已经看到了远处的将旗。宇文护乱了心神,在亲兵们的护卫下,尖叫着撤退。有军官纷纷组织军队阻拦刘桃子与高长恭。宇文护所带出来的这些军队,皆是各军府的精锐,尤其是那些下层军官,能力都极为的突出,哪怕是在如此恶劣的局势下,他们尚且能组织军队进行阻击。可宇文护这么一撤,整个大军就彻底乱了。这些军官们艰难的维持阵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与刘桃子等人交战。刘桃子和高长恭朝着宇文护不断冲杀,整个官道上,处处都是骏马的哀鸣,将士的惨叫。宇文护没有指挥,他只是在不断的跑,任由这支军队自己做主,若唤作寻常军队,此刻早已是全面崩溃,他们还能略微抵抗。宇文护一路撤退,身后的军队各自为战,可每当他往后看,便总是能看到那个戴面具的将军领着众人前来追击。宇文护被吓得已经不敢回头了。战斗进行了很久,晚霞上升,夕阳西下。却又有狂风大作冰雪胡乱的落在战场之上,打断了双方的节奏。刘桃子及时的叫停了追击的高长恭,他们迅速返回,再次击穿刚刚组织起来的军队,往北离开。大雪飘落,战场上那猩红的血却无法被覆盖,雪花落在了血水之上,随即成为了血水的模样。整个华山官道,漫山遍野的皆是尸体。战马胡乱的跑着,搜寻自己的主人。尸体堆在尸体之上,甲胄遍地,旗帜混在血水与泥泞之中。宇文护从马背上摔落,左右的亲兵跳下来将他扶起。骑士们被军官们组织着跟在宇文护的身后。宇文护被扶起来,却只是喘着气,剧烈的喘息,他惊恐万分,看着周围,连话都说不出来。“国公,敌人已经退了!退了!”听着属下的劝慰,宇文护方才活了过来,“退了就好,退了就好。”他艰难的看向了官道的方向,又看向了那些跟随他前来的诸多骑士们。这些骑士们刚刚经历了强行军加苦战,他们几乎丧失战斗力,都没有等来敌人的攻击,就只是骑着马,忽然就从马背上摔落,而后再也不能起身。看着身边这些残兵败将们,宇文护眼泪忍不住就往下流。他再也忍不住,捂着脸痛哭了起来。他这辈子从未遭受过这样的欺辱。从各府凑出的一万六千人的精骑啊,大周的核心力量啊!!这么一番血战下来,他都不知还剩下了多少人。他甚至都不敢开口去问,他不想知道伤亡是多少。刘桃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行军的路上??为什么没有斥候告诉自己他们的动向??宇文护此刻脑海里一片混乱,只是嚎啕大哭。将领们站在两旁,各个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也不用宇文护去命令,有人开始去收拢溃兵,有人开始抢救伤员,还有人派遣斥候,以免刘桃子再次来一次冲锋。他们看着坐在地上大哭的宇文护,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宇文护从未如此后悔过。他不知哭了多久,终于在两个心腹的安慰下收了声。天色已经彻底灰暗。有骑士举起火把,四处都是一片亮堂。宇文护擦掉了眼泪,看向了诸将领们,“此番战败,皆是因为我的过错。”“因为我的缘故,造成了如此巨大的伤亡,我已经没有颜面回去见皇帝了”他当即就拔出了佩剑,作势自杀。将领们赶忙上前劝说,抢走了他手里的佩剑。宇文护的牙齿剧烈的抖动着,眼里是无尽的恨意。“刘桃子!!!”(本章完) 第291章 一点点功劳(完整版) 天色漆黑。凯旋之师肆无忌惮的设立了篝火,众人烘烤着食物,吃的甚是愉悦。远处空荡荡的村镇在黑暗之中隐约可见。高长恭笑呵呵的坐在了刘桃子的身边,手里拿着一大块羊腿,看向刘桃子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对。“知之可为天下第一将。”“此番大破伪周,这比杀了杨忠的影响都大,如此精锐的骑兵,死伤大半,我要是宇文护,我就要自杀在桃林之外了。”高长恭当真是越来越敬佩这位老友了。明明当初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个稍微有点勇气的普通人。就这么几年的时日,他竟成长到了这种地步。今日高长恭跟敌人真正交手之后,方才明白了什么叫大周铁骑。宇文护麾下那支骑兵,绝对是伪周最为精锐的兵马,在强行军的情况下还能迎战,在失去指挥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组织,甚至一度试图反攻,要是给他们搭配一个猛将,都不用打得过自己和刘桃子,只要能稍微拦一会,那情况估计就完全不同了。像这样的精锐,死伤巨大,这对整个伪周来说,都是伤筋动骨,不知要养伤多少年。要是百保或者晋阳兵出现了今日这般的损耗,高长恭都不敢想后果会有多么严重。高长恭大口吃下了肉,一改平日里的君子形象,跟刘桃子这帮野人一般,吃的满脸都是污渍。他轻笑了起来,那颗不安的心,在此时仿佛也变得稳定了下来。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在周国境内去伏击宇文护,还能造成这般大的伤亡。他吞下了肉块,又说道:“若是我们再去冲锋一次.或许真的能将宇文护抓住。”刘桃子摇着头,“宇文护不堪一击,可敌人是分批回师的,我想尉迟迥,达奚武,王雄这些人可能就在后头,若是让他们汇合,无论接管这支军队是哪个将领,我们的情况都会变得危险。”“如今能取得如此战果,已经很好了。”“可以回去了。”高长恭笑了起来,“我都听你的!”“我们从哪边走?”“北上丹州,过河到平阳。”“好!”高长恭没有任何异议。两人吃好了饭,都开始休息,高长恭看着一旁的老友,忽问道:“这次大胜,能保社稷多少年?”“尚不可知也。”休整了一日,次日两人便领兵迅速北上。他们没有再去袭击沿路的关卡,也没有刻意的去追击所遇到的敌人,以最快的速度前往丹州,准备回到自家领地。如此走了六天,骑士们绕开了数个关卡,来到了丹州附近,又急忙准备渡河回到自家领地。与此同时,宇文护却已经再次收拢了溃兵,小心翼翼的往长安附近靠拢。在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教训之后,宇文护已经不敢再肆无忌惮的搞强行军了。他也是同样耗费了整整六天,方才来到了长安附近。长安很快就察觉到了援兵的到来,众人大喜过望,城内欢呼声一片,官吏们沿路叫嚷着援军到达的消息,整个长安都充满了欢乐的氛围。宇文会与侯万寿亲自下了城,侯万寿还偷偷往自己的甲胄和脸上撒了些土,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疲惫一些。宇文会倒是没有注意到他这些小动作,他只是急着与父亲见面。宇文护的这几个儿子,实际上都有自己的心思。宇文护的嫡长子宇文训不受宠爱,宇文护将他调往地方为官,说是磨练,可在外的世子,待遇普遍都不会很好。故而宇文护的其他几个儿子,也都有些不为外人道的小心思。宇文会兴致勃勃。此番他代替父亲守住了长安,击退了不可一世的刘桃子!如此功勋,怎么说也能进父亲之眼了吧?当宇文会领着众人出城前往,与许久不见的父亲再次相遇的时候,他心里的那种窃喜却消失不见了。这支远道而来的骑兵士气极低,明显是刚刚经历过苦战的,就是自己的父亲,此刻的状态也是极为糟糕,摇摇晃晃的。宇文会惊愕的看着左右的骑士们,缓缓来到了父亲的面前。“父亲!!”宇文会行礼拜见。宇文护此刻也是下了马,他看向远处的长安城,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看向了自己的儿子,眼里满是愤怒。“长安既没有被围困,何以与我失联?!”宇文会大惊失色,他赶忙低头,“父亲,那刘桃子前来攻打长安,我不敢掉以轻心,就令人看守城门,不许再进出,免得城门有失.”宇文护点点头,眼里布满了血丝,“那我问你.刘桃子从长安离开时,往哪边去了?”“往南去了,应当是去洛州”“哈哈哈。”宇文护笑了起来,和蔼的问道:“那为何没有派信鸽与我部联系呢?”宇文会再次一愣,“父亲,我不知道”宇文护抡起了巴掌,猛地打在了宇文会的脸上,宇文会只觉得眼冒金星,一时间竟有些茫然。而一旁早已做好领赏准备的侯万寿,此刻吓得已经将头缩了起来,不敢说话,偷偷开始抹掉脸上的灰。宇文护变得格外暴躁。“竖子!!因为你,竟害我损失几千精锐!!我岂能容忍?!”“来人啊!!”“给我拖出去砍了!!”宇文护下了命令,宇文会吓得瞪圆了双眼,“父亲!我知错!知错矣!!父亲饶命!饶命啊!!”宇文护却不管,只是催促军士们快些处置。那几个甲士对视了一眼,也有些不敢上前。就在此刻,一人纵马狂奔而来,来人正是留守在皇宫里的尹公正。尹公正纵马前来,飞速跳下,几步飞到了宇文护的面前,跪下来求情。“晋国公!!就请您饶恕公子这一次吧!”“公子守住长安连着十余日不曾下城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请国公宽恕!若是非要治罪,就请治我的罪吧!”尹公正再三叩首,宇文护赶忙扶起他来,无奈的说道:“你能有什么过错呢?是我用人不当,说起来,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啊。”他说着,便不再谈论对宇文会的处置事,宇文会依旧是跪在地上,吓得直哆嗦。宇文护这才看向了另外一位守将,侯万寿。侯万寿吓得也赶忙跪下来请罪,宇文护非但没有责罚,反而奖赏了他,又擦着眼泪,表示他兄长会战败都是因为自己。如此折腾了许久,宇文护才领着尹公正往城内走去。走在路上,宇文护脸色猛地肃穆,低声问道:“皇帝这里的情况如何?”尹公正同样皱眉,“主公,有些不对。”“自从杨忠被杀之后,他一改过去的模样,变得少言寡语了起来,还强行要求上城墙去看,我如何也拦不住”宇文护大怒,“你让他出了皇宫?!”“主公不必担心,我是跟着他一同去的,他就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也没有说话”“我看这厮已经开始对主公有些不满了,这厮看起来愚笨,实际上跟许多大臣的关系都很不错,杨忠这边刚刚战死,他就召集群臣开始商议让杨坚继承爵位的事情。”“主公,我觉得您可以再考虑下人选。”“当断不断,定为大患。”听到这句话,宇文护顿时就变得敏感起来。他又想起了当初的玉璧城。宇文护领着大军进了长安城,城内的军士们纷纷欢呼,犹如欢迎一支得胜归来的大军。宇文护便是再不开心,此刻也是要露出一个笑脸来,朝着前方的诸多将士们点头示意。众人再次高呼,只是,宇文护此刻的心思却都已经在皇宫之内。他没有去接见任何人,就这么一路冲到了皇宫门口,让麾下的士卒们在皇宫内外进行戒严,不许任何人进出,而后就拉着尹公正往里头走。尹公正的眼神闪烁着。他是一直都希望宇文护能更进一步的,目前国内能威胁到宇文护的人,都已经死的差不多了。而他也不明白,明明可以正式上位,可以去做大周的皇帝为什么自家主公偏偏要抓住个大冢宰的位置不愿意往上走一步呢?若是当了皇帝,哪里还需要如此的谨慎,如此的为难。一切事情都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当然了,若是宇文护往上走了一步,那他们这些人也能再往前走一步,彻底顶替掉宇文泰留下来的那些大臣们。宇文护麾下许多人都有类似的想法。宇文护走进了皇宫,一路朝着正殿快步前进,尹公正跟在一旁,也是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宇文邕的坏话。宇文护来到殿门口的时候,尹公正格外严肃的说道:“主公,若是这皇帝连出门迎接都做不到,那要他有什么用处呢?”宇文护的眼神变得冷酷,他猛地推开了大门,闯了进去。宇文邕正坐在远处的上位,身边跟着许多的阉人,听到有人推开大门,宇文邕下意识的尖叫了起来,而下一刻,他看清楚了来人。他猛地推开了面前的几个阉人,哭着喊着冲到了宇文护的面前,险些冲进了他的怀里。“大人!!您终于来了!”“您终于来了!”看着因惧怕而嚎啕大哭的皇帝,宇文护愣住了,脸上的杀气此刻都退散了许多。他下意识就开始劝慰皇帝。“陛下勿要担心,臣已经击退了刘桃子,刘桃子再也不能威胁京师了.”宇文护一句句的劝说,宇文邕的心情终于稳定。他擦着眼泪,看向了一旁的尹公正,惊愕的问道:“尹公,大人回来,你怎么都没有告知我一声呢?这不是失礼吗?”尹公正顿时慌了,“我从昨日开始就一直对陛下说国公要回来了.”“你何曾说过?”宇文邕有些生气,他拉着宇文护,指着尹公正说道:“大人不在的时候,他总是恐吓我,说刘桃子要杀进城池之中,还逼我到城墙上去提全军士气他还不许我接见大臣,我听说随国公死了,想要跟大臣们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却派人将我驱赶回去,还要派兵持刀在殿前!”“又当着我的面杀了几个宫女泄愤.”宇文邕的语速极快,喋喋不休,尹公正此刻却慌了,他赶忙看向了宇文护。“主公,国公,我冤枉!冤枉啊!!”宇文护板着脸,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尹公正,“为何非要逼我去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呢?”“来人啊,将这厮拖出去,杖六十。”“主公!!冤枉啊!!”尹公正大叫着,就被两个甲士直接拖了出去。宇文邕却走上前,骂道:“让你再欺辱我,如今大人回来了,你还敢这么做吗?”宇文护的心情顿时舒缓了许多,宇文邕再次看向了他,“大人,刘桃子被你击破了嘛?”宇文护心头一颤,这才想起了自己辉煌的战果。他猛地跪在了宇文邕的面前,眼泪瞬间掉落,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陛下!!臣无能啊!!”“臣出征不利,使随国公,侯龙恩等人战死,杨摽被俘,又使陛下遭受了如此惊吓,臣该死!臣该死啊!!”宇文护嚎啕大哭,宇文邕当即乱了阵脚,都不知该如何劝说,手足无措。“朕赦您无罪!无罪!!”宇文邕哄劝了许久,宇文护方才停止了哭泣。宇文护再次交代宇文邕一些大事,而后表示杨忠等人的事情自己会负责,随即离开了皇宫。宇文邕亲自将他送了出去,脸上洋溢着笑容。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宇文邕麾下的许多心腹,都在外头执掌军队,若是现在对宇文护动手,自己在长安没有可以用的人,情况一定对自己不利。只有等到宇文护的麾下以及自己可以信任的那些人都回到了长安,那时就可以动手了。而宇文邕心里也知道,如今经历了如此庞大的战役,事后一定会召集诸多将军们前来商谈的。那时,就是出手的最好时机了。只要自己能解决了宇文护,何愁伪齐不定呢??齐,邺城。胡府。陇东王胡长仁坐在上位,脸色通红,眼里是说不出的激动和喜悦。诸多虫豸们分别坐在他的两侧,此刻纷纷举杯庆贺。“若非大王,岂能获得这般大胜呢?”“此番使得伪周损兵折将,尤其是卫将军,更是阵斩杨忠侯龙恩,这都打到长安去了!”“卫将军乃是天下第一将,而大王则是天下第一帅啊!”胡长仁抚摸着胡须,笑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他再次举起酒盏,跟众人饮酒。“此番大胜,也是因为诸君的功劳啊。”胡长仁咽了咽酒水,随即笑呵呵的说道:“诸位的功劳,我是一定要表奏的!”众人大喜,再次举杯。胡长仁看着众人的神色,心里暗自窃喜。他没想到这次会如此轻易的获胜,早知道这么容易,他就自己领兵过去了。不过,这也是好事,在自己的指挥下,获得了如此战果,那他就可以进一步稳固自己的位置了。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事情。交出去的兵权,要怎么收回来呢?段韶那里就算了,晋阳兵的军权,皇帝都收不回来但是娄睿手里的邺城兵得收回来啊!他看了看众人,低声说道:“诸位,此番大战,东安王立下大功,只是我几次下令让他返回,他却有些耽误诸君以为呢?”虫豸们当即就沉默了下来。让他们敬酒拍马屁,他们是擅长的,可要真的问国事,那他们就不知道了。赵彦深此刻忽开了口,“大王,大将军此番立下大功,理当得到赏赐,加封太傅,使持节,都督南国十州”“啊?”胡长仁一愣,不解的看向了他。赵彦深长叹了一声,解释道:“大将军很重视南边若是让他去都督南边的几个州,他是一定愿意去的,到时候.城内便是”胡长仁恍然大悟,他拍着手,“好!好!”赵彦深又说道:“大王,另外就是平城王,平城王不可不赏赐,如此大功,正好,册封东安王为太傅之后,就可以加封平城王为大将军了。”“平城王的功劳,足以。”“另外,也可以效仿东安王,让他都督北地十州诸军事”胡长仁当即皱起眉头,“如此封赏怕是太过。”赵彦深哑然,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三狗此刻急忙上线。邹孝裕急忙说道:“大王,平城王如此战绩,若不封赏,只怕失天下军士之心,不可不赏啊”胡长仁有些无奈,他本来是想将大将军的位置拿来给自己弟弟的。不过,看在刘桃子杀了几个周将,立下了点功劳的份上,就给他吧反正以后迟早得拿回来!(本章完) 第292-294章 长安议事,勿带甲兵 【必应搜:书名+得奇小说-更新最快】【必应搜:书名+速读谷-更新最快】潼关。夹杂了雪霜的狂风席卷了整个官道。骑士们低着头,浑身的甲胄都被覆盖了浅浅一层的雪霜,走的极为困难。民夫们有的驾车,有的推着,在这狂风之中直哆嗦。大军士气已经低了一定程度。茫茫白雪之中,他们是那般的渺小,斥候们喷出浓浓的雾气,在两侧来回的巡视着。宇文宪裹着厚厚的衣裳,垂头丧气的走在了中军位置上。他眺望着远处,眼里是说不出的落寞。他们终于回到了家。可有很多人,却再也无法回家了。段韶到来之后,又对周人进行了一轮猛攻,以高延宗为先锋,用骑兵来袭击他们的后路,宇文宪赶忙发兵去救援,斛律光领着敌人的其余兵力,漫山遍野的冲了下来,这次却没有王雄去阻挡,宇文宪吃了大亏。这位年轻的名将,此刻直面斛律光段韶等人,多少还是有些稚嫩。没有老将为他把关,他很容易被段韶反复拉扯。高延宗只顾着猛攻,可斛律光却用出了各种成熟的战术,分插,迂回,晋阳兵又极为彪悍,这帮老鲜卑在战场上的表现极为恐怖,大周最精锐的军队,跟这帮晋阳精锐比起来,还是存在着差距宇文宪差点都没能活着出去。折兵损将,大败而归。宇文宪头次遭受这样的失利,想起那些丢在了邙山之外无家可归的尸体,宇文宪心里便是说不出的自责与愧疚。高颎裹得更加严实,穿的极厚,乍一看,比宇文宪还大了几圈。他怕冷。他平静的看着远处,“主公面对段韶,斛律光,高延宗,独孤永业等人还能带着大多数精锐活着走出来,已经是天纵之才了。”“便是随国公和梁国公都还活着,面对他们几个都不敢说能占到什么便宜。”“庸国公才提醒过我,让我勿要轻视敌人我却没能放在心里,只以为段韶稳妥,不敢追击,没想到,他竟想要赶尽杀绝.打法如此凶猛。”高颎一顿,有些不自然。段韶不会发动大追击,这是他做出的判断,宇文宪只是听从了他的判断而已。高颎解释道:“像段韶这样的将军,已经不能以常理来揣摩他们的行为,是我判断有误。”“我并非是指责你我只是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不足,往后我们再也不能轻视任何人了,想获胜之前,一定要先考虑战败。”宇文宪是个非常擅长总结的人,这次作为总指挥对战段韶这个敌方统帅,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震撼,也让他迅速吸收了很多的东西。高颎却觉得这没有什么。那可是段韶啊,虽说辈分略低,可很年少的时候就开始参军作战了,无论是野战,攻防,还是其他方面,都是如今最顶尖的存在,说是大齐第一名将都不过。加上他身边还有斛律光这种猛人,指挥多支军队打大型战役未必是段韶的对手,但是作为一支军队的统帅,那还真的是没有败绩。至于那个丑胖子,此战之前,谁都没想到这个早年名声恶劣的家伙竟是如此的勇猛。力大无穷,不知疲惫。那般肥胖的体格,竟能在军中杀好几个来回,一点都不觉得疲惫,打完几场,战马都快累死了,这家伙还是生龙活虎的.这家伙做统帅做将军都不行,但是做先锋斗将,自家这边还真的没几个人能挡住他。高颎想要劝说几句,可看着一旁这神色落寞的宇文宪,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他沉思了片刻,方才说道:“国内英才许多,主公也不必担忧。”“可以多招募一些人作为您的计室,好好磨砺,如今的成败只是一时的,往后还有更多的大事要主公去做。”宇文宪的眼神终于亮了起来,他看向了高颎。“可有年轻的贤才举荐给我呢?要能作战的!”高颎再次思考了片刻,“我倒是知道有两个人,主公可以派人去招募他们。”“哦?是哪两个人呢?”“金州总管、七州诸军事、金州刺史贺若敦,主公可知晓?”宇文宪惊愕的看着他,“自然是知晓的,您不是要我去招募他吧?我何德何能啊.”“哈哈,主公有所不知,他有一个儿子唤作贺若弼,年纪很小,却是格外勇猛,擅长骑射,无人能敌,又知兵略,在金州的名声极大”宇文宪缓缓点头,“若是如此,则此人可以招募。”“持节、都督、中徐虞洛四州诸军事、中州刺史韩雄,您应当也是知道的?”“知道,他儿子也很厉害?”“不错,他儿子唤作韩擒虎,原先跟随国公讨伐齐国,立下许多战功,却因为封赏时有怨言,有指责晋国公的意思,故而被罢免,他的父亲也是被削了官职,被改派往甘州任职唉。”高颎想到这些,就忍不住的摇头。“这两个人,年纪都还小,却都有军事上的才能,若是主公能将他们叫来为自己所用,往后面对刘桃子等人,也未必就会占据弱势。”宇文宪大喜过望,“好。”“此番回到长安之后,我就派人去招募这两位贤才”宇文宪收起了战败后的悲伤,略微加快了速度。如此行军许多天,最后一支周军也顺利回到了长安。安置好了军队,宇文宪等人进了长安。冷风之中,长安之内处处都是人。有许多穿着丧服的人,手持大旗,正沿路高呼:“归来兮~~”“归来兮~~”街头上有许多的人,都是类似的装扮,有人戴着面具,点起一团篝火,正在做法。家家户户都能听到哭泣声。此番出征除却各地军府之兵,主要就是京师各地的精锐作为主要力量。而这些主要力量,也是此次战役里死的最多的,甚至,很多人都是死在了齐国,尸体都没能回来。他们的家人只能希望通过招魂仪式来将这些亲人带回来。有人在自家门口洒了许多的灰,这灰是一路洒向了城门方向的,这都是为那些战死在外的亲人引路用的。便是宇文护,也不敢禁止城内的百姓祭祀和招魂。宇文宪领着众人,避开了一支又一支发丧的队伍,他低着头,根本不敢去看这些人。他不知道,这些人的亲人,有多少是因为自己而死的。在宇文宪到达之后,众人终于可以进行这次战事的复盘了。皇宫之内。宇文护坐在上位。远道而来的诸多将军和重臣们分别坐在两侧,甚至在朝议之中,宇文护都能看到那显眼的丧服。许多大臣和将领都失去了自己的亲人。朝堂内静悄悄的,谁都不敢轻易开口。宇文护让心腹们计算了下此战的结果,结果让宇文护险些晕厥。宇文护此番出征,死了两个国公级的大将,随国公杨忠,庸国公王雄,被抓了一个上三公级的少师杨摽,死了一个柱国大将军侯龙恩,被抓了一个郡公宇文至除却这些最高层之外,京城附近的刺史太守郡尉关尉们几乎是死的死,伤的伤,在北边丢失了灵州,会州,盐州军中的中下层军官,以及最精锐的士卒们,死伤情况也极为惨重。尤其是那些优秀中下层军官们,宇文护一战就送掉了三百多个.这才是真正的伤筋动骨,建队的核心没了。宇文宪,杨摽这里的损失也不小宇文护都不敢继续听下去了。当他得知王雄被杀,宇文宪兵败的时候,他都已经哭不出来了,没有眼泪了。周,金州,刺史官署。院落里的甲士们皆披着丧服,低着头,沉默不语。一个身材高大,相貌肃穆的男人站在院落里,手里拿着酒,眼神悲怆,朝着灵州的方向再三叩拜。而在他的身边,则是站着一个毛头小子,满脸的错愕茫然,只是跟着男人一同祭拜。男人祭拜了几次,方才站起身来。“将军,此仇若是不能报,我亦不苟活。”这人正是金州刺史,大都督贺若敦。贺若敦闭上了双眼,脸色再次变得悲痛。而站在他身边的儿子贺若弼终于忍不住了,他开口大声问道:“阿爷,齐国公派人来召我,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贺若敦看向了一旁的儿子,脸色肃穆,“你跟宇文宪这样的毛头小子做什么呢?”“在他身边,也不过就是当个计室,没有你用武之地。”“我看,你还是应当前往会州那边,建功立业。”“我会写信给尉迟将军”贺若弼年纪虽小,可个头却比他父亲都要大,他站在贺若敦身后,看起来格外的张扬。他一脸的不屑,跟随齐国公,或者跟随蜀国公,在他看来都没有区别。自己不需要他们来出人头地,倒是他们需要自己来大杀四方!贺若弼年纪虽小,志向却很大,本事也不小,打遍金州无敌手,他只想找到更大的平台来施展自己的才学。“父亲,不必你来写信我想自己去投军,便是从兵卒做起,往后我也定然能超过阿爷,做上国公!”贺若敦当即变色。官职一直都是贺若敦心里的痛点,他资历老,战功也极大,可就是升不上去,为什么升不上去呢?这就要再再再再次提到一个人,没错,还是他妈的独孤信。贺若敦是孤独信所提拔的亲信,也正因如此,他才跟杨忠等人的关系格外亲近。贺若敦骂道:“便是立下军功又如何?当今这世道,能征善战的不得善终,阿谀奉承的却是连连高升!!”“如此大败,朝中就没有一个人要承担责任吗?”“还派人来赏赐众人,荒唐可笑!!”就在贺若敦破口大骂的时候,有军士快步走了进来,朝着贺若敦行了礼,“都督,庙堂派人前来,说是请您即刻前往长安商谈要事,要迅速,不必携带军士。”“嗯?”长安,晋国公府。府内的甲士若隐若现,偶尔能看到几个军士的身影,又忽然消失不见。宇文护坐在上位,左右站着两位甲士。以最快速度返回长安,来商谈大事的贺若敦此刻却跪坐在了他的面前,满脸的不可置信。他面前摆放着一个木案。上头孤零零的放着一个精致的酒壶。宇文护的脸上出现了一抹亲切的笑容,“将军在金州着实是好大的威风啊。”“过去几次为反贼辩护,对我栽赃羞辱。”“此番战事之后,又私设灵堂祭祀随国公,将他的阵亡都怪在我的身上,你说,他战死是我的缘故吗?”“若不是他自己将灵州的军队分出去,他能被围困在城里吗?”“明明是他自己指挥不当,怎么就成了我的过错呢?”贺若敦看了眼面前的酒壶,这一刻,他的脸色变得格外复杂。“国公,我年幼时就跟随文皇帝,南征北战,从未后退过一步.”“我知道,所以,才会赏赐给你美酒。”宇文护轻轻抚摸着胡须,“你几个孩子都还不错,你也不必担心,往后定然能继承你的爵位和遗志,做的大事。”贺若敦面若死灰,再也没有了在金州时的狂妄。看着他的脸色,宇文护那和善的脸色也变得愤怒,“我不明白,为何你们都要逼我呢?”“一个个都是文皇帝所留下的重臣,莫非我辜负了文皇帝?”“若不是我,文皇帝的子嗣如今还能在国内称王吗?!”“到底谁才是反贼?”“若是我有不轨的想法,你们还能阻拦我不成?!”“一个个都是如此的愚蠢,都管不住嘴!!”“非要逼着我来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你过去在府内胡言乱语,我不治你的罪,可你竟敢大张旗鼓的污蔑,刚刚战败,你就想将矛头对准我??”“我是哪里对不起你?官职太小了吗?!”“让你活着,难道不是恩赐吗?!”多年的阴霾在一瞬间暴发,宇文护一句句的质问,声音越来越大,眼里满是怒火。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要如此,当初那侯莫陈老匹夫是这样,说什么要跟着皇帝来诛权臣,杨忠这个老匹夫更是如此,自己想要跟他联姻,他都不同意,却责怪自己不肯给他太多军队??你当我是高洋??宇文护发泄了一顿,又渐渐变得冷静下来。他看着贺若敦,“先吃了酒再说吧。”左右的甲士缓缓上前。贺若敦并不怕这两个所谓的勇士,贺若敦自己就是以勇武而闻名,战力并不比他那个儿子要弱。可他却不得不喝。他拿起了酒壶,一饮而尽。一点都没有浪费。全部都吃的干干净净。吃完了酒,他擦了擦嘴唇,感慨道:“本以为能为随国公复仇,北上迎战刘桃子,不曾想,却只能到如今了。”看着贺若敦那感慨万千的脸,宇文护的心情也忽变得复杂起来。若不是这些人赶着来送,他也不想杀人的,尤其是这些真正能打的猛将。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军回府吧,跟家里人道个别再走。”“送将军回府。”甲士们上前,扶起了贺若敦,贺若敦再次朝着宇文护行了礼,转身便被带走了。屋内只剩下了宇文护一个人,安静的有些可怕。宇文护只觉得不安。战后的情况依旧很糟糕,灵夏防线再次被撕毁,连会宁都丢了,凉甘的联络成了大问题,而新防线的部署也成为了难题。最重要的还是损耗的国力,只怕往后数年里,大周都不再具备出征的能力了。养伤就要养很多年,可刘桃子不同,他大获全胜,势力定然会迎来更大的突破,接下来,攻守互换,进攻的人要变成刘桃子了。难道真得请那个老匹夫出来防守刘桃子吗?宇文护缓缓抬起头来,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似乎也只能让他出来单防刘桃子了,除了他,谁还能挡得住呢?贺若敦被甲士们送回了临时休息的府邸之中。此刻,喝下的毒已经发作,贺若敦腹若刀搅,疼的厉害。可贺若敦坐在床榻上,死死咬着牙,怎么都没有呻吟。贺若弼站在一旁,看着这场景,心里是又恨又怒又急,不知所措。他跪在一旁,虎目圆睁。“阿爷若是有意外,我非冲了他的府,砍他的头!!”贺若敦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一旁的奴仆,低声说道:“取个锥子给我.”奴仆迅速外出,很快,就取回了一支锥子,递给了贺若敦。贺若敦猛地伸手,抓住儿子的头,将他拽到自己面前,一锥刺出,锥子刺中了贺若弼的嘴唇,当即血流不止。贺若弼眼都没有眨一下,只是有些惊愕。贺若敦怜爱的看着他,低声说道:“勿要管我,你只需要继承我的遗志,保护社稷江山就好你要记住,我就是因为胡乱说话而导致了如今的灾祸。”“记住这一锥子,慎言,慎言啊.”贺若敦嘴里猛地溢出血来,一个哆嗦,便倒在了床榻上。贺若弼嘴唇流着血,嚎啕大哭。ps:父敦,以武烈知名,仕周为金州总管,宇文护忌而害之。临刑,呼弼谓之曰:“吾必欲平江南,然此心不果,汝当成吾志。且吾以舌死,汝不可不思。”因引锥刺弼舌出血,诫以慎口。——《隋书·贺若弼列传》弼少慷慨有大志,骁勇便弓马,解属文,博涉书记,有重名于当世。周齐王宪闻而敬之,引为记室。——《隋书·贺若弼列传》(本章完) 第295章 邺城议事,多带甲兵 【必应搜:书名+得奇小说-更新最快】【必应搜:书名+速读谷-更新最快】齐,金墉城。城外白雪皑皑,唯独官道上还算是干净。城外的树林也被敌人尽数破坏,只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树桩,使得城外极为萧瑟。甲士们站在城墙之上,眺望着远处。而将领们此刻却领着诸多骑士们,站在了官道之上,等待着远道而来的凯旋之师。若是哪个周人来到这里,看到站在官道上的这些人,只怕是要被吓得半死。段韶站在最前头,一旁则是娄睿与斛律光,另外一旁是高延宗,独孤永业,斛律羡,而其余那些骑士们,基本上也都是将领,只是地位不如前几个而已。他们此刻都站在这里,是为了迎接远道而来的刘桃子。刘桃子从丹州渡河之后,并没有直接返回边塞,却是绕回到金墉城这边。他当然也是为了见这几个人,同时也得商谈一些大事。段韶站在风中,依旧是那般的文质彬彬,儒雅随和,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斛律光是真的很讨厌这家伙脸上的笑容,虚伪!!段韶跟斛律光按理来说是同辈,只是段韶比他年长许多,又较早的参与战事,而且军事才能也确实领先一点点,导致斛律光总是被他压一头,而且两人的风格也几乎相反,段韶喜欢稳,斛律光喜欢冒进。斛律光反正是不太喜欢他的。段韶也不跟这几个小家伙嬉闹,独自站在最前头,轻轻抚摸着胡须,虽然在名义上大家都是二代,但他这个二代却是跟一代并列的那种,就是娄睿,虽说大家都是亲戚,也是自幼参与战事,但是论功劳,娄睿也得往边上站。娄睿此刻激动的跟斛律光说着此战的成果。“哈哈哈,我都没想到杨摽这厮竟会投降,我听闻过去许多人都在他手里吃了亏.”娄睿洋洋得意。斛律光却说道:“这是因为他自大,他觉得你不敢出兵攻打,就将营帐设立在平坦的地方,没有分兵来占据左右的山口,只是派了些斥候去观望,这才如此溃败。”“至于投降,我想大概是此战将他的心气都打没了吧。”娄睿也赞同斛律光的想法,“反正人我已经送往邺城了,我也没想到这么大的功劳能落在我的手里!”“不过,明月的功劳也不小啊,射杀庸国公王雄,啧,王雄可比杨摽要厉害多了,跟杨忠他们并列,就这么死在你的手里,天大功劳。”斛律光回答道:“侥幸而已,他也确实勇猛,从侧翼猛攻,我险些被击破,只能领兵迂回逃走,他紧追不舍,我才出手射杀”“所以才说明月此番立功极大。”娄睿摸了摸下巴,又看向了官道,“不过,论功劳,还是你家这位女婿最厉害,我们几个加起来都比不上。”“连夺三州,杀二重将,回来之前还不忘记重创宇文护.厉害,厉害啊。”娄睿摇着头,连连感慨。他有些羡慕的看着斛律光,“可惜了,我竟没有女儿。”斛律光的嘴角一扬,可很快又回到了肃穆的模样,“他也是侥幸而已,杨忠兵少,他以近十倍的兵力围困,付出极大,而侯龙恩被小人所误,无法施展,至于关中,兵力空虚,没有主将,那宇文护,又是全然不知兵。”“这没有什么能称赞的。”娄睿哈哈大笑,“明月若是如此看不上,可以让给我,我虽没有女儿,可我还有侄女”斛律光便不说话了。在另外一边,高延宗正在给众人吹嘘自己的战绩。若是从前,大家早就让这个小屁孩滚开了,可现在,他们却竖起耳朵来听。因为高延宗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别的不说,这家伙是真的能打啊!文襄皇帝的这两个儿子,怎么都如此能打??先是高长恭,而后又是高延宗。当真是不可轻视啊。就在众人说着话的时候,远处出现了一支骑兵。很难形容这支骑兵的状态。他们列了一个最简单的长蛇阵,正常的行军,但是那种秩序和气势,根本就藏不住。骑士们全副武装,好似连战马的马蹄挥动都是整齐有序的,他们皆微微前倾身体,杀气腾腾,左右观望,他们的战马两侧挂满了人头,满满当当。段韶眼前一亮,死死盯着这些骑兵。其余几个将军,此刻也是盯着他们猛看。娄睿有些惊愕的说道:“难怪能做出这么多事,当真强兵啊”在发现前头的人之后,他们迅速变阵,分出了一条路来,刘桃子与高长恭一前一后从骑士之中走出来,骑士们再次变阵,道路就被关上了。段韶带头下马,徒步朝着刘桃子等人的方向走去,看到段韶下马,其他人也不太敢继续骑马,纷纷跳下来,朝着刘桃子的方向走去。刘桃子这边当然也是要下马的。双方见面。“拜见大司马。”刘桃子行礼拜见段韶,段韶只是盯着一旁的骑士们,“这支骑兵勿要散掉。”刘桃子一愣,段韶急忙说道:“如此强兵,最好能让他们继续保持如今的规模,可以征召一些强悍的士卒加入,但是勿要将他们散去各军,不然就太可惜了,如此强军,练出来极为不易,往后能作为重要力量来用,若是运用得当,则能有极为关键的作用。”“我知道了。”段韶说完了这些,方才想起要回礼,急忙扶起刘桃子。娄睿大笑着走上前来,“好小子,好小子啊!”“大王!”“哈哈哈,对我何必多礼呢?”娄睿上下打量着刘桃子,眼里都有些不可置信,“听他们说你杀了杨忠和侯龙恩,打到长安去了,我都有些不敢相信,后来又说你伏击宇文护的军队,使其精锐折损大半当初你连舆图都看不明白,啧,这便是天生的将才啊!”“我听人说,大王以少击众,生擒杨摽,也是格外惊诧。”“哈哈哈。”斛律光此时清了清嗓子,仰起头来。刘桃子这才看向了他,“拜见都督。”“嗯???”“拜见大人。”“嗯。”高延宗赶忙上前行礼,“兄长!!”“我此番立下大功!!”“我击破了宇文宪!!”“我领兵”高延宗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开始效仿路公为人,其余几个将领也赶忙上前。高长恭孤零零的站在远处,拿下了面具,看着亲弟弟与一群亲戚跟刘桃子聊的火热,最后也只是露出了一个苦笑。独孤永业此刻也站在刘桃子身边,他的头不再像平日里那般高高扬起,带着些笑容,眼里有点不自然,“大王,过去若是有什么得罪了您的地方,还望大王勿要怪罪”过去很反对刘桃子的那批勋贵,此刻是彻底老实了。独孤永业领着军队死守金墉城,面对二十万大军死战不退,本以为自己已经很厉害了,转头一看,人家都干到长安去了。勋贵们顿时清楚了自己的定位,这帮老鲜卑向来如此,只屈服于最强的那个人。不只是独孤永业,就是段韶的那些晋阳兵晋阳将,此刻也不再将刘桃子当作什么大敌了,都对他敬佩的很。若是按着老鲜卑的头狼制度,刘桃子点名跟段韶试一试,估计他们都不会反对了高长恭又等了一会,娄睿方才注意到了他。“长恭!!你何时来的?!”“我刚来。”“哎呀,只顾着桃子竟是忘了你,快来,快过来!”娄睿拉住高长恭,笑着寒暄起来,段韶此刻还在盯着那些骑士,甚至上前主动跟骑士们交谈。娄睿就带着高长恭跟其余几个人见面,高延宗也是猛地意识到,自家亲哥哥还在啊!众人一同进了城。城内的甲士们看向这么一些人,眼里几乎都闪着光。众人走进了官署,段韶坐在上位,其余人再次坐下,而刘桃子这次的位置就变得更加靠前了,娄睿甚至笑着请他坐在自己的前面,刘桃子一改平日里的规矩,没有跟段韶抢上位,坐在了娄睿和斛律光两人之后。独孤永业早就准备好了酒水和佳肴。将军们坐在这里,喜笑颜开。娄睿看着笑着谈论战局的众人,清了清嗓子,让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胡长仁给我送来了诏令。”娄睿这么一开口,原先欢乐的氛围当即中断,众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就连独孤永业都看不起这位胡长仁。独孤永业的私德就是再差,至少还懂得打仗,有些血性。独孤永业不屑的说道:“这位陇东王很是得意啊,前不久还给我下诏,想让他弟弟来洛阳接替我。”“哈哈哈,我直接说当地有叛乱,拒绝了他的诏令,若是让他弟弟来接任,我看都不需要周兵,自己人就能干掉他。”“这厮甚是无能,连宇文护都不如!!”独孤永业给出了一个极为糟糕的评价。娄睿并没有生气,他笑着说道:“胡长仁固然不算什么,可皇帝诏令,岂能不从呢?”将军们缓缓看向了刘桃子。便是高延宗都是如此。刘桃子却没有说话,一旁的斛律光开口说道:“皇帝诏令,是该遵从,可当下陛下年幼,朝事竟然落在了胡长仁这样的人手里,我实在不知这诏令是出自皇宫还是出自陇东王府。”众人忽然又看向了斛律光。斛律光的态度其实也挺重要的,而且,跟段韶这样坚定的保皇派不同,斛律光的真实态度,大家都很难猜清楚。一方面,他是刘桃子的岳丈,是天然的桃子派。可另外一方面,他又是北齐开国功勋,一直都是忠君的典范,在诸多勋贵里也很有话语权。斛律光却没有说的太清楚,他继续说道:“若是胡长仁把持朝政,胡乱下达诏令,不必遵守。”这句话在不同的人耳边是有不同的意思的。那若是皇帝亲自下达诏令,你会听吗?众人沉思了起来,娄睿再次说道:“伪陈蠢蠢欲动,庙堂想让我挂太傅,前往南边担任扬州刺史,都督南十州军事。”“我身为皇亲,不得不从。”“另外,他还告知我,准备加封知之为大将军,都督北十州诸政军事。”“北十州?”高延宗一愣,不屑的说道:“当下兄长麾下已有十余州吧?这算是封赏吗?”“定州和冀州应当也会封赏.”将军们再次沉默了下来。段韶开口问道:“那其余众将的封赏是怎么说的?我是最晚到来的,没有什么功劳,不做封赏也罢,不过,明月,独孤将军,延宗,长恭这些人,是如何封赏的?”娄睿顿时有些愕然,“这”“并没有说应当是有后续的封赏。”独孤永业当即站起身来,几步走到了娄睿的面前,正色,直勾勾的看着娄睿。“大王,我与您也算是故交了,过去也曾多次联手做过事,就请大王说实话,受赏的都有哪些人呢?”娄睿看了看众人,有些为难。“有我,卫将军.”“然后呢?”“邹孝裕,赵彦深,胡长兴,高文遥,娄定远,綦连猛”“我入他妈的!!”独孤永业暴怒,直接打断了面前的娄睿,他站起身来,脸色狰狞,他看了眼娄睿和刘桃子,说道:“东安王受封赏是因为擒杨摽,平城王更不用多说,你们受封,我是心服口服!”“可他妈的后面这几个是什么人?!”“他们出过什么力?”“我在前线杀敌,我麾下将士以一敌百,以一敌千,方才能在数十万敌军手里保全金墉城,这都不能获得封赏?!”独孤永业的心态直接崩了。娄睿此刻也无言以对,他也不知道胡长仁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下达的第一批受赏的将军大臣之中,真正参与作战的竟然只有娄睿跟刘桃子,其余受赏的一十八人,都是他自己的亲随,甚至连他自己都受了赏,他进封自己为大丞相录尚书事,增加了自己的食邑。平时不太当人的娄大王都觉得这厮有点不当人了。哪有这么乱搞的?看着暴怒的独孤永业,段韶有些无奈,“独孤将军勿要动怒,我会回邺城,如实询问这件事。”“绝对不会让诸多有功的将士们遭受委屈。”独孤永业看着段韶,欲言又止,只能是愤怒的坐下来。高延宗忽开口问道:“我也没有封赏吗?”娄睿没有回答。他冷笑了起来,忽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兄长,您那几千骑兵,能不能借我用用?”“胡说八道!!”“你想做什么?!”高长恭当即起身,不悦的看着弟弟。高延宗面对哥哥也不退缩,他骂道:“这个狗东西,之前大敌当前,没有理会他,他便觉得自己大权在握,他要是能执掌庙堂,那我凭什么不能?”高长恭气的脸色涨红,话都说不出来。段韶看了看众人,最后看向了刘桃子,“平城王,庙堂的事情你觉得该怎么办呢?”刘桃子满脸的冷漠,“胡长仁,小人也。”这句话一出,将军们顿时就有精神了,独孤永业,高延宗等人跃跃欲试,就等将军开口了。高长恭都不敢反驳,满脸的纠结。刘桃子看向了娄睿,“大王若是要去南边,我也不能阻拦,不过,还请大王勿要跟胡长仁这样的人来往太多,否则,必受其害!!”娄睿还是头次从刘桃子身上感受到威胁,刘桃子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头紧锁,完全没有平日里的客气。娄睿抿了抿嘴,“我知道了。”刘桃子又看向了段韶,“大司马,请您分一支军队,交给延宗。”高延宗大喜过望,脸上出现了熟悉的傻笑。“让他去协助太宰高淹吧。”“太宰为人宽厚,对众人也都亲近,若是延宗以及他几个哥哥能围绕在太宰的身边,庙堂之事,或许能正常一些,至少,不会再出现这样的荒唐事。”刘桃子又看向了高延宗,“延宗,你若是去了邺城,就勿要插手政务,只管操练你的兵马,多读兵法。”“勿要参与群臣的宴会,勿要单独去见任何人,就待在校场之内,若是你听到任何可能对太宰不利的消息,你就出兵杀了胡长仁等人,一个都不要留,这番话,你也可以到邺城给别人说,谁敢对太宰不利,就诛谁族,若是你没能诛成,我带兵去诛。”众人一颤。高长恭长叹了一声,也合上了双眼。高延宗是开心坏了,他赶忙起身,朝着刘桃子行礼大拜,“兄长且放心吧!”“我不懂政务,可是我懂砍人!”“若是这厮敢对叔父不利,我就诛了他全族,保证一个不留!”段韶迟疑了片刻,又缓缓松开了手。“好。”段韶一点头,那事情就算是定了。刘桃子看向了独孤永业,“独孤将军也勿要动怒,过去我们不和,是因为将军霸占耕地触犯了律法,可这次,你实打实的立下了军功,过错是过错,军功是军功,我还是不喜欢你,往后也未必与你亲近,但是这一次,你和你麾下的功劳,我会都给你要回来。”独孤永业一愣,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缓缓站起身来,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朝着刘桃子深深一拜。“多谢大王。”(本章完) 第296章 贤王与猛将 邺城。城内的道路上,许多马车经过。马车上堆满了各类奢华的木料,而在马车身后,则是有许多的民夫,这些人有的是用车推着,有的是用自己的身体背负着,他们扛着各类的木头,石块,艰难的走在街道上。沿路皆是手持长鞭的士卒们。他们朝着那些民夫们尖叫了起来。“快些!都给我快些!!”赤脚的民夫,骨瘦如柴,衣衫不整,此刻却扛着比自己还要大出好几圈的木头,正在一步一步的前进着。在街角停了下来,迎面走出了另外一支人马,同样的规模,正在缓缓前进着。城内许多的废墟,城西如此,城东也是如此。很多人都在修建奢华的府邸和园林,以供自己享乐,胡长仁成功在城内引起了新的浪潮。就连皇帝都不例外,年幼的皇帝下令为自己打造崭新的园林,动用了三万多民夫,而邺城内外的诸多虫豸们,此刻也都不再伪装,滥用民力,有的直接外出抓人,有的则是动用自己的佃户私奴,大家都在很努力的攀比。胡太后好佛,又推动了另外一波浪潮。天下的僧人们闻风而来,邺城又出现了几个新寺庙,清都又出现了几个佛塔的地基。很多官员们为了示好,讨取欢心,在地方上挖凿山石,制作佛窟。正是开春时节,邺城内豪宅遍地,四处都是善男信女,局势一片大‘好’。陇东王府,如今迎来了第六次扩建。士卒们站在外头,大量的民夫正在此处忙碌,天色阴沉,阳光都被乌云所遮盖,麻木的奴隶们正在重复着做着同样的事情,时不时,就有一人倒下来,再也无法起身,一旁有马车,将倒下的人抬到车上,等到数量足够了,马车就往外走,直到消失。邹孝裕此刻就站在门外,正在指挥着那些吏。“都给我小心些!”“这些木材可都比你们的性命要珍贵!还有那些琅玕,敢砸了一个,非要你们拿头来补偿!!”他叫嚷着,有马车运来了红色的珊瑚,有民夫小心翼翼的将他们从车上拿下来。就在邹孝裕忙着献媚的时候,有一辆马车忽出现在了远处,朝着这里便飞奔而来,惊的沿路官吏民夫都纷纷避让,不敢阻拦。那马车几乎就要撞上前头的邹孝裕,邹孝裕都吓得赶忙跑开,躲在那些士卒身后,马车粗暴的停靠在了门口。随后,一人从马车内跳了下来。看到此人,邹孝裕面有苦色,转身就要跑。“邹孝裕!!你给我滚过来!!”高淹指着远处的邹孝裕,这位公认的好脾气的贤王,此刻却是浑身哆嗦,脸色凶狠。邹孝裕不敢靠前,只是远远的问道:“太宰公,我尚且还有大事要办”高淹气的够呛,他指着邹孝裕骂道:“邹孝裕,你也算是三台重臣,过去也曾承皇帝恩德,何故这般下作?!”“你竟敢欺我?!”邹孝裕急忙摇头,“太宰公,并非是我欺您,我只是奉令办事而已!若有得罪,还请宽恕!”一个月前,邹孝裕私下里找到了高淹,很严肃的告诉高淹:平阳太守怀疑胡长仁对皇帝无礼,正准备联络周围众人,召集军队前往邺城,而平阳太守冯灵绍是高淹妻家之人,他希望高淹能亲自去安抚这些人。高淹不顾寒风,狂奔前往平阳,劝说郡守。结果去了才知道,对方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想法,邹孝裕完全就是胡说八道。而高淹回来之后才得知,在他离开的这段时日里,胡长仁已经完成了对有功将士们的封赏,顺便开启了几个大工程,就连皇帝都不例外。高淹的性格便是再宽厚,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是被气的半死。刚刚回来,就直接冲到了此处,要问罪邹孝裕。高淹看向了一旁奢华的府邸,就要往里头走,邹孝裕无奈,只好跑出来挡在了他的面前。“大王,陇东王身体有恙,无法见客。”高淹却冷冷的说道:“若是他不与我相见,我就令人在府门纵火!”“你去告知他吧!”邹孝裕这才走了进去。片刻之后,邹孝裕再次走出来,无奈的邀请高淹走进去,高淹再也不理会这个骗子了。府邸内格外的奢华,高淹看了都觉得过分。他被带到了书房,胡长仁披着厚厚的衣,笑着出来迎接,他亲切的想要拉高淹的手,高淹直接抽回了手。胡长仁无奈的笑了笑,两人走进了屋内,面对而坐。“陇东王,有功的将士,为何不赏?将士们在前方作战,战胜强敌,不得赏赐,反而是城内这些人得到赏赐,这是什么道理??”胡长仁早就知道他会询问这件事,便得意的回答道:“怎么会没有赏赐呢?立下军功的娄睿和刘桃子,我都赏赐了啊。”“那段韶,斛律光,高延宗,独孤永业这些人呢?”“段韶指挥有功,斛律光更是射杀了伪周的庸国公,高延宗斩获甚多,独孤永业独守金墉,先后打退了周人二十余次进攻,这都得不到赏赐吗??”胡长仁皱起眉头来,“段韶是后来赶到的,斛律光不曾射杀王雄,我听闻,王雄是病死在营中的,高延宗没有斩将夺旗,至于独孤永业,守城乃是他的职责,又没能击破生擒反而是城内这些人,他们都是有大功劳的!”“平阳王可曾读过书?”“当初汉高祖封赏群臣,得到最多赏赐的乃是萧何!”“萧何虽然没有作战,但是粮食调度,后勤不都是他在治理吗?我的封赏又有什么问题呢?”高淹一拳打在面前的案上,脸色阴沉,“陇东王还是给自己留些口德,勿要拿这些人来羞辱萧何!”“将士们立下军功却得不到赏赐,这是会酿成恶果的!”“这件事,陇东王不能不做!”“另外,就是城内这些土木事!”“开春啊!便是蠕蠕人,在开春的时候都不会去发徭役!陇东王是疯了吗?!是想来一场大饥荒吗?”高淹一改过去的温和性格,对着胡长仁就是一顿训斥。他的话也是越来越过分,几乎都不再保持过去的客气。“倘若陇东王执意如此,我一定会请奏陛下,让他调遣各地的将军们前来都城。”高淹留下了一句话,转身离开。胡长仁坐在原地,脸色越来越难看。如今正是他最得意的时候,刚刚统帅大局,击退了宇文护的二十万大军,还能被你一个有名无实的郡王所威胁吗??在高淹离开之后,三狗迅速出现在了胡长仁的身边。三人自然还是老套的话术,劝说胡长仁息怒,勿要为了一个不值当的老贼而生气之类的。只是这一次,他们的劝说却起不到什么作用了。胡长仁冷冷的看着他们忽开口说道:“我想要杀了高淹,你们谁能为我做这件事呢?”三狗大惊失色。陆仁惠急忙说道:“主公,不可啊,平阳王名声极好,宗室们都很敬爱他,若是对他动手,定然会引发大乱!”胡长仁很生气的说道:“我没有办法以诏令杀了他,还不能让他病死吗?”“可有什么让他病死的办法呢?”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眼里满是惊恐。这位新任的大丞相开始失去控制了,高淹跟宗室们的关系都很好,一副老大哥的模样,这要是给杀了,那还了得??别人不说,高浟和刘桃子是不是要考虑一下?三人都不愿意背锅,言语闪烁,不肯接话。胡长仁便将他们都给赶了出去。关键时候,还是得自己想办法!坐在屋内,胡长仁开始思考对策。明着杀高淹的代价实在太大,那就只能偷偷的杀还是毒杀最靠谱,就说是病死了,别人也找不出话来。可要怎么毒杀他呢?胡长仁眯起双眼,忽然间,灵光一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有办法了!”他赶忙派人去将自家弟弟叫进来。与此同时,三狗站在外头,眼神忧惧。“他不会是真的想杀高淹吧??”“这可不好说,若是高淹真的被杀了,那我们可怎么办呢?”邹孝裕皱起眉头,看向面前的二人,很是纠结。“多去打探吧,看看到底是要怎么做,平阳王得活着啊,他要是死了,我们三个是绝对逃不掉的”在高淹的强势介入之下,邺城的许多工程都暂时被逼停,就连皇帝的工程都被打断,这让小皇帝也格外不满。而原先被封赏的一十八人,有十五个人都被撤销了封赏。邺城之内再次变得静悄悄的。皇宫,大殿内。武士们站在周围,警惕的进行护卫。小皇帝跟胡长仁则是蹲在诸武士们的中间,两只公鸡正在争斗。毫无疑问,胡长仁还是输掉了这次的争斗。小皇帝获得了胜利,这让他格外的开心。高纬抱着那只爱鸡恨不得要亲上几口。他笑呵呵的看向了胡长仁,“舅父,你这只铁卫也不是真的铁卫啊,还是被冲天王给啄烂了!”胡长仁擦了擦汗水,“是啊,是啊。”“陛下,臣此番,是为了请赏而来。”“请赏??”高纬皱起眉头,看在他陪自己玩了很久的份上,又缓缓舒展了眉头,“好啊,你想要什么样的封赏啊?”“想要贡酒,陛下,今年各地风调雨顺,这是因为庙堂里的贤臣英明,陛下英明,请陛下赏赐给诸臣贡酒,让他们一同庆贺.”高纬大笑,“这算是什么大事好,朕稍后便下令!”胡长仁悬着的心终于松懈。高纬的兴趣广泛,斗了鸡,又要去玩别的,根本闲不住,胡长仁就留在原地,笑着抚摸胡须。胡长穆此刻走到了他的身边,“兄长。”“照我的话去做。”胡长穆眉头紧皱,兄长几天前将自己召到府内,让他往赏赐给高淹的酒水里下毒。胡长穆是不愿意的,几次劝说,可胡长仁根本听不下去,执意要杀了高淹,若是胡长穆不愿意,那就要换人来做这件事。胡长穆面对长兄,又不得不从。看着不得不低头的弟弟,胡长仁抚摸着胡须,大笑而去。胡长仁坐在自家府内,看着一旁御赐的贡酒,笑得格外大声。他也不吃酒,就是看着门外,等待着奴仆前来禀告。他非要听到高淹的死讯,才肯吃酒来庆贺。他乐呵呵的等待了起来,许久之后,果真有奴仆急匆匆的闯进了屋内。胡长仁猛地站了起来。“怎么了?城里出了什么事?”那奴仆喘着气,满脸的慌张。“主公,不好了。”“无碍,你慢慢说,慢慢说”“安德王高延宗领兵来了邺城,刚刚从东城门闯了进来,士卒们都没能拦得住他。”“什么?!”胡长仁脸上的期待与笑容在一瞬间消失,他惊愕的问道:“他来做什么?”“不知道,此刻他往太宰府上赶去了。”听到这句话,胡长仁脑海里嗡的一声,他匆忙叫道:“速速准备马车!准备马车!”奴仆们急忙外出,开始准备,胡长仁又派人让几个弟弟领兵在城内戒严。他自己则是坐着马车,领着府内私兵急匆匆的冲向了高淹的府邸。坐在车里,胡长仁是越想越害怕。当他赶到了高淹府前的时候,高延宗的甲士早已守在了门口。胡长仁不敢从马车上下来,只是远远的看着这里。府门忽然被打开,高延宗纵马冲出,朝着他便冲了过来,胡长仁大惊,赶忙让车夫带自己离开,可不等车夫反应过来,高延宗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跳下马,直接将胡长仁从马车里抓了出来。胡长仁看着面色狰狞的高延宗,脸色惨白,“安,安德王。”“见到我何必要跑呢?太宰正在府里,何不与我进去拜见?”“改日.”胡长仁还想找什么机会,可高延宗却不给他机会,拽着他就往府里走,大摇大摆,周围的诸多私兵,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的,高延宗光是那气势,就足够吓人了,何况此番还带着晋阳兵前来,更是无人敢惹。胡长仁满脸的惊恐,就这么被高延宗拽进了府内。府内亦有甲士,这些甲士都是陌生的很。他们看着胡长仁,脸色极为凶猛。高延宗笑呵呵的说道:“陇东王,这些甲士们都曾在前线杀敌,却得不到赏赐,有些怒气,你可勿要怪罪啊。”胡长仁尴尬的笑了笑,心里却只是后悔为什么要亲自前来。高延宗拉着胡长仁走进了里屋。高淹此刻板着脸,坐在屋内,一言不发。胡长仁走进来,第一眼就开始在屋内搜寻了起来,他左右打量,猛地看到了放在不远处案上的精致酒壶,他心头一颤。高延宗让胡长仁坐在一旁,自己则是坐在了高淹的面前。“叔父,人我也带来了。”“他来的也正是时候。”“我要说的还是方才那些老话,平城王有令,要我领着军队守邺城外校场,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保护你,便是死也得保叔父周全,若是有人对你出手,我诛其全族,若是我杀不掉,平城王将亲自来杀。”“这就是他的原话!”胡长仁此刻浑身哆嗦,坐在那里,话都说不出来。高淹却冷冷的盯着胡长仁,对高延宗说道:“城内倒也没有什么人敢对我动手,陇东王对我保护的极好,府外安排了很多人盯着我,防止我被小人所谋害。”高延宗狞笑着看向了胡长仁,“原来如此。”“陇东王,也有劳你多费心啊。”他猛地拍了下胡长仁的肩膀,胡长仁一个哆嗦,赶忙晒笑,“当然,当然。”高淹这才看着高延宗,“你来的正好,陛下今日赐我美酒,正好我们三人一同享用.”“不可!不可!”“今日不能饮酒!”胡长仁急忙打断了他们,“不对,往后也不能饮酒!!”高淹狐疑的看着他,“为何?”“禁酒。”胡长仁一脸肃穆的说道:“其实我很早就在考虑这件事了,如今粮食产出越来越少,而各地还在疯狂的酿酒,有些人为了酿一壶上好的酒水,竟然不惜浪费数斗粮食!”“如此下去,百姓们何以为食呢?”“况且,这邺城内外,好酒之人极多,酒色之道大行,官员将士们纷纷带头吃酒,不理会朝政,使得庙堂败坏诸事都被耽误。”“故而,我跟幕僚们商谈了许久,决定禁酒。”看着胡长仁如此肃穆的说起国事,高淹深深的看了一眼那精致的酒壶。“好吧,既然陇东王是这么想的,那就不吃了。”胡长仁松了一口气。高延宗又说道:“往后禁酒,又不耽误今日吃酒,况且凯旋而来,岂能无酒?无碍,无碍,今日先吃上一顿就是了,我得敬陇东王几盏啊!”胡长仁再次哆嗦,“我身体有恙,实在吃不下酒.”如此反复拉扯了许多次,身心俱疲的胡长仁终于被高延宗送出了府。看着胡长仁狼狈的逃离,高延宗板着脸,看向一旁的高淹。“叔父,为何不让我直接杀了他?”“庙堂经不起变动了,经不起内斗。”“有劳你远道而来,还让平城王如此担忧唉。”“叔父,无碍,你只管做事,这人若敢再龇牙,我就杀了他鸡犬不留。”(本章完) 第297章 猛将与贤王 齐,西汾州,怀政郡。官道两旁的树林,开始萌生出点点的绿。远处的荒田依旧萧瑟,无人耕耘。官道通往村镇的小路年久失修,长满了杂草,顺着小路往远处看去,也丝毫看不到任何有人活着的迹象。骑兵们正沿着官道一路往北,要从西汾州进入肆州,从而回到自己的领地上去。刘桃子与高长恭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就当下这支骑兵,已经不需要他们一前一后的来看着,不会出现掉队的情况,军纪也相当严厉,没有趁着行军偷跑出去欺负百姓的。主要是.这里似乎也看不到可以欺负的百姓。刘桃子不愿意惊吓百姓和官员,也不想让官员们耗费精力来犒劳自己,耽误农桑事,故从金墉一路往北,遇到城池就绕过去,驻扎在野外,也不去当地的校场。可走在此处,刘桃子的眉头却越发的紧皱。道路两旁随处可见的尸骨,远处那些躲藏在树林里的惶恐的眼神,都告诉刘桃子,此处定然是发生了大事。高长恭打量着周围,忽开口问道:“莫非是有贼乱?”刘桃子没有回答,只是眺望着远处城池的方向,调整了前进路线。他决定不再绕开远处的怀政。越是靠近城池,所能看到的尸骨也就越来越多。许多人显然都是被冻杀的,有的相互拥抱在一起,有的举起双手,有的跪在地上,尸体皆是奇形怪状。城池逐渐出现在了眼前。城门紧闭。城门之外,躺着许多的尸体,无人收拾。当他们几乎已经到达城池门口的时候,守军方才发现了他们,整个城池都发出了尖锐的警告声,乱成了一团。有士卒们大叫着,军官们狼狈不堪。刘桃子平静的抬起头来,看着远处的众人。高长恭纵马上前,拿下了面具,大声说道:“平城,兰陵二王在此!!”“速开城门!!”听到高长恭的声音,这些人非但没有平静,却是愈发的混乱。高长恭就这么看着城墙之上的混乱,持续了很久很久,高长恭都几乎要失去耐心,城楼上终于出现了官员。那官员盯着城下脸色漆黑的高长恭,惊呼着,急忙下令打开城门。在他下令之后,城门却还是纹丝不动。高长恭听到城门传出各种声响,又等候了许久许久。城门终于被打开了。高长恭看到了许多被丢弃的石块木料等杂物,显然,城门原先是被堵死的。高长恭有些愕然,敌人似乎并没有来到此处吧?方才那位官员连滚带爬的冲到高长恭的面前,行礼拜见,随即又去拜见了刘桃子。刘桃子沉默着没有说话,高长恭却急忙问道:“此处是出了什么兵乱?”那官员满脸的痛苦,只是摇着头,“大王有所不知,我们可是被贼儿军弄得鸡犬不宁,险些出了大乱!”“贼儿军?”高长恭的脸色随即肃穆。官员急忙让士卒们排开阵型,做出了邀请的姿势,“请两位大王进城叙话。”“好。”高长恭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知之,我派人将大军送往校场”“不必。”“一同入城。”高长恭有些愕然,那官员赶忙笑着说道:“城内也有县兵校场,无碍,无碍!”刘桃子便领着众人进了城。城内一片萧瑟,道路上根本就看不到人,正是饭点,可四处都看不到半点的炊烟,刘桃子打量着周围,一言不发,那官员也知道刘桃子不好接触,就跟在高长恭的身边,跟他讲述着自家所遇到的危险。“敌人刚刚发动进攻,城内的贼儿军就开始传播谣言,说什么敌人已经击破了金墉城,正朝着此处杀来。”“军心不稳,百姓们惶恐,四处逃亡。”“局势万分危急,我家刺史便在城内搜捕贼儿军,成果还算不错,成功抓住了敌人的首领,这些贼儿军不死心,又拿起武器来,想要破城,被我们挡在了城外。”官员说的很是迅速,脸上带着些得意。可无论是高长恭还是刘桃子,此刻的脸色都有些凝重。骑士们被军官们带着前往城内校场,刘桃子领着百余骑,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官署门口。官署大门敞开着,有一个年轻后生在诸多老官的簇拥下快步跑了出来。这后生摇摇晃晃的,浑身散发出浓浓的酒气,看来是还不曾醒酒。他衣衫不整,站在众人之间,眼神搜寻了一番,瞬间锁定了高长恭,他快步走到了高长恭的身边,直接握住他的手,眼神亲切。“兰陵王!!”高长恭眉头跳了跳,“长乐王。”这位年轻的后生,便是此处的刺史,同样也是有王爵在身的。他叫尉世辨,没错,他爷爷就是大齐开国重臣,高王的姐夫,重臣尉景。尉景本身就跟娄睿差不多,私德极差,贪财好利,厙狄干想做御史,高欢询问理由,他说是为了抓尉景,高欢后来又将他剥光衣服,对他明言:你剥百姓,我就剥你。而尉景的儿子尉粲更是不凡,因为父亲没有封王,就将天使堵在门外,还用弓箭去射击可谓是家风优良,传承至今,已有三代。尉世辩又看向了刘桃子,想要挖苦几句,又不敢开口,就只当没有看到。他醉醺醺的邀请几个人进官署。高长恭皱起眉头,低声提醒道:“可以拜见平城王。”尉世辩醉醺醺的回答道:“哪里有主人拜见苍头的道理呢?”高长恭脸色大变,两边的官员们急忙上前,有的跟刘桃子叩首请罪,有的则是来劝说高长恭,都是说长乐王喝醉了酒,请求宽恕。刘桃子倒是没有翻脸,示意高长恭跟自己进官署。走进了官署,尉世辩直接坐在了上位,看着左右的两位大王,得意的说道:“此番韦孝宽想要攻打此处,被我所击退庙堂有诏令,要我都督二汾,南朔等州,抵御韦孝宽!”“我此番在.”刘桃子忽看向了坐在对面的别驾,“城外那么多的尸体,那些都是贼儿军吗?”尉世辩对刘桃子打断自己的行为很是不满,只是板着脸表示自己的不悦。别驾就懂事多了,面对刘桃子的质问,他支支吾吾的说道:“大多都是。”“贼儿军为何不从城内袭击,却从城外进攻?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别驾正在酝酿着回答,尉世辩却即刻说道:“自然是我发现,所驱赶出去的!”“城内四处都是贼儿军,我就派人去查清他们的身份,将贼儿军都驱赶了出去!他们还想反攻,便被我挡在了城外!”高长恭忽问道:“那是如何进行识别的?”尉世辩看向了身边几个官员,“就是看他们的身份是否属实,是他们来办的”他身边的几个官员,此刻脸色大变,互相对视了几眼,肉眼可见的慌乱。高长恭再次说道:“关于核查身份的文书资料,给我一封。”别驾急忙说道:“当时事情危急,识别的官吏们很多,只怕是没有进行详细的记录,过些时日,再派人将文书送往邺城,大王可以到邺城观看”“我现在就想要看。”听到高长恭的话,尉世辩顿时有些不高兴,“长恭,本来庙堂是要让我去当幽州刺史的,可你抢了先,我没有怪你,如今在此处,你却还要指挥我的部下吗?”高长恭紧紧握着拳头,脸色不断的变幻。大堂之内的氛围在此刻变得有些压抑。官员们都不敢说话。尉世辩不悦的看着高长恭,心情更是差到了极点。原先他各种运作,眼看着就要拿到幽州刺史的美差,被高长恭横插一脚,被改派到了此处,自己都没有怪你,你还跑过来指手画脚的?你是郡王,我便不是吗?高长恭没有理会他,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些州郡官员们。“城内或许有贼儿军,可真的会有这么多人吗?”“便是在南城门,我所能看到的尸骨就有数百,其余各城门又有多少?我看不到的又有多少?道路上那些也是贼儿军吗?”“真有这么多的贼儿军会任由你们如此轻易的将他们驱赶出城?”高长恭一字一句的质问起来。别驾连忙说道:“大王,我知道其中肯定是有被冤枉的人,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贼儿军难以分辨,若是不能都驱赶出去,他们会兴风作浪,到时候不是要死更多的人吗?”“这都是为了社稷,是为了天下!”“我们想起这些事情来,也是无比的心痛,难以入眠!”高长恭笑了起来,“所以才领着长乐王吃酒,用以抹平痛苦吗?”别驾慌乱的看向了尉世辩,不敢回答。高长恭缓缓看向一旁的刘桃子。刘桃子只是拿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长恭勿要看我。”“这些都是为了保全社稷而做事的人,是长恭的同道。”高长恭当即握紧了拳头,脸色涨红,“来人啊!!”随即,便有几个如虎似狼的军士从门口冲了进来,看到他们,众人大惊失色,官员们纷纷往后躲藏,尉世辩也被吓了一跳,他跳起身来,“高肃!你欲何为?!”“来人啊!”他也高呼了起来。门口一脸愕然的郡兵急忙探出头往里看,那几个军士猛地回头,这些人吓得直接丢掉了手里的武器,蹲在地上乞活。尉世辩看到这一幕,也终于是慌了,他急忙后退了几步。“长恭,勿要乱来,这些官员,都是庙堂册封的官,你不持节,不能对他们动手!!”高长恭瞪圆了双眼,脸色凶悍。他几步走上前,抓住了那个别驾,直接抓到了自己面前,将他按在地上,手里的剑直接对准了他的脖颈,“现在如实告知,还能饶恕你的性命!!”别驾吓得面无人色,被高长恭死死按在地上,诉苦道:“大王!!贼儿军真假难辨,城内谣言四起,我们又能怎么办呢?只能是将所有可疑之人都送出去,这都是为了城池不失!是为了社稷啊!!”“若是不这样,城池沦陷,我们又如何面对庙堂呢?”“噗嗤~~”高长恭手起刀落,别驾的头颅高高飞起,鲜血四溅,高长恭那俊美的脸都被鲜血所染红了一半,这让他看起来怪异且狰狞。他又看向了站在远处的尉世辩,尉世辩看到他这般模样,直接瘫坐在地上,酒都醒了。“我不知道!!都是他们做的!”“我只是保护城池不失而已!”高长恭看向周围几个军士,“将这些人全部拿下!”军士们并不迟疑,即刻动手,大堂之内的诸多官员,包括尉世辩在内,很快就都被按在了高长恭的面前。高长恭举起剑,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开口皆是为了社稷,做的却都是最下作的事情!”“守城是为了保护城内的百姓,将百姓们都赶出去,你们保护的是什么?!只是你们自己而已!”“岂敢大放厥词,说什么为社稷无私?!”“该杀!!皆该杀!!”看着暴怒的高长恭,尉世辩没有了原先的胆气,只是不断的提醒他,“长恭!!冷静啊!!”“我知错矣!愿意到皇帝面前领罪!!”“噗嗤~~”尉世辩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高长恭拔出了插在他后心的剑。尉世辩一个哆嗦,血涌如注,他的话都不曾说完,便直接中断。官员们此刻吓傻了,堂堂郡王,说杀就杀吗??兰陵王这是要谋反了??高长恭指着其余几个官员,“带出去,斩首示众!”“大王饶命啊!!”“饶命啊!!”众人哭号了起来,军士哪里理会他们的叫嚷,当即就往城外拖去。高长恭看着地上的几个尸体,持剑的手还在抖动,他面无表情的回到了刘桃子的身边,坐了下来,拿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尸体的血水迅速扩散,在大堂之内不断的扩大自己的范围,迅速染红了周围,朝着那两人的方向扩散而去。刘桃子与高长恭都是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刘桃子缓缓说道:“当初我刚到恒州的时候,祖珽来投奔我。”“他劝说我趁乱拿下邺城,把持朝政,篡位称帝。”“我没同意。”高长恭又吃了一口酒。“为何?”“因为大齐已经没救了。”刘桃子甚至都没有隐藏,他认真的说道:“从上到下,都是如此,彻底没救了。”“贤明的皇帝救不了,贤明的大臣也救不了。”“这样的庙堂,便是篡夺下来,也不过是另外一个齐梁之流,无济于事。”高长恭眼神悲怆,恍惚的看着前方。“所以你打算怎么做?”“翻天覆地。”“我这个人向来没什么野心,在几年之前,我最大的志向是谋个南边的地方官职,带着我妈过去避祸享福。”“后来我到了成安。”“人吃人,鬼吃鬼。”刘桃子又吃了一口酒,“又认识了一些朋友他们都说想跟着我干大事。”“我就改变了志向,想要保全这些朋友。”“而后我又做了不少事,朋友越来越多,敌人亦然。”“我看到成安人白天不敢走在路上,提心吊胆,有今朝无明日,我看到黎阳人被迫供起佛像,饿死在家,博陵人皆沦为奴隶,无立锥之地,武川人饿着肚子与敌人作战.”“我的志向又变了。”“我想换个天。”高长恭也跟着吃了一口酒,“你想立国?”“不能说是立国吧,我对当皇帝没什么兴趣,我知道天下不对劲,但是让我像祖珽他们那样分析罗列出来,我也不会。”“我想的很简单,将天下的虫豸们都杀掉,结束战乱让成安人敢在白天走在路上,让黎阳人不必看着家人饿死在面前,让博陵人能有自己的房屋耕地,让武川人能吃饱喝足了去守关。”“你是个好人,若是天下多几个像你这样的,或许就少几个我这样的。”高长恭忽然笑了起来,“知之还是头次对我说这些。”“因为伪周已经被打退了,接下来,我可以安心来收拾国内这些虫豸了。”“我不想让你为难。”“与其让你在痛苦纠结之中度日,倒不如给你说个清楚。”刘桃子拔出了佩剑,插在了一旁。“当初在成安,我受过你的恩情,我的朋友不多,你算其中之一。”“今日,你得给我一个说法。”“若是愿意帮我平定天下,杀掉虫豸,咱今日就痛痛快快的吃酒,吃完了明日上路去肆州。”“那若是我不愿意呢?”“那我们就在这屋里斗上一场,去病,雄,子礼,流,还有张老吏他们,都很敬重你,若是拖到以后,或许就是他们要出手来对付你,我不想让他们去承担这些,我是不太在意名声的。”刘桃子认真的说道:“若你执意要与我斗上一场,那就是今日在这里砍杀了你,用这些酒水来祭祀,明日再带着你的尸体上路去肆州。”“可以将我的死栽赃在尉世辩的头上?”“不至于,让你死在他的手里,太侮辱你了,我来正好。”“哈,你就这么确定能拿下我?”“我的志向比你更远大,你永远都不是我的对手。”“哈哈哈~~~”高长恭仰头大笑。他猛地伸出手,抓起了面前的酒盏。“吃酒!!”刘桃子笑了起来,抓起了酒盏。“这下就是平手了。”(本章完) 第298章 我已看破胜负 道路两旁的护路林已是愈发的高大,也有些树没能扛过这寒冬,或经历了人为的破坏,不过,这道路总算不再是过去那般的萧瑟且空荡了。春意盎然,远处点点翠绿。南侧是一片密林,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沿路不绝。偶尔听到急促的犬吠声,男人的呼叫,这是在山林里谋食的猎户。刘桃子与高长恭领着骑士们,不急不慢的走在官道上。他们已经进入了肆州的领地,不过这一大片地区,都没有城池,只有在险要的位置设立了几个戍关,或许还有几个村镇。这里的山林极多,道路崎岖,密林遍布在各地。可这里却又非常的重要,在南面的丘壑之中,存在许多的露天矿,遍布着煤,铁等重要物资。肆,显,汾,朔等州都会派人来此处开采,而关于两侧山林的归属,几州也是存在着不小的争议,过去还曾因为抢夺这些漏天矿而交过手,死过人。直到后来刘桃子的人接手了周边的戍关,此处的归属权进行了重新的分配,按着地理位置分别划分给周边几州,这种以官府带头的流血牺牲事件才少了很多。众人翻过了一座小山,高长恭用马鞭指着远处,“那边就有一个大矿。”“过去我担任肆州刺史的时候,多次前往那边,不过,这里的情况很是糟心,你知道广阿公窦泰吗?”“知道。”“他的儿子派人占据此处的矿场,不许其他人开采,而且也不缴纳税赋,官府都不敢插手他的事情,我几次下令想要制止,都没能压得住。”刘桃子点点头,“嗯。”“这些将领们,尤其是晋阳的那些人,他们都很喜欢这些矿,煤铁生意,还有马匹生意,还偷偷派遣自己的私兵来占矿,官府的军队都打不过他们。”“若是爆发大冲突,他们甚至能调晋阳兵前来,谁人敢招惹啊。”“你接下来是不是要控制汾州?”“不止。”“河水以北,应当都属我。”高长恭一愣,“你要直接攻打他们?”“让北道尚书台下令,安排上下官员,哪个州若是不遵从,就出兵讨伐他们。”刘桃子说起了自己的计划,“我在离开之前,派人送去书信,将治理各州的事情交给了高浟,而准备的差事则是交给了祖珽。”“何谓准备差事?”“北地官员名单,以及足够的吏,足够的兵。”“具体的计划,还得回去后跟祖珽等人商议。”高长恭轻轻点头,感慨道:“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啊.不过,地方上都是尉世辩这样的混账东西,早些接手也是好事。”“那南边呢?”“我目前的储备,尚且不够南边的。”高长恭点点头,忽说道:“若是你想提拔一些合格的太守,我倒是可以为你举荐几个人。”“嗯,且先回到朔州再商议吧。”高长恭沉吟了片刻,忽开口问道:“为什么不直接拿下清都,进军邺城,从邺城开始杀贼呢?”“晋阳兵。”刘桃子缓缓说道:“我不怕段韶,也不怕晋阳兵,但是如果要硬吃,与段韶血战,伤亡太大。”“当下以边塞几州,想要让他们不战而降,有些困难。”“可若是再等几年,情况就会不同。”高长恭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晋阳兵乃是国内最精锐的军队,若是死于内耗,我也觉得格外可惜,虽然晋阳将领们大多残暴,不遵守法度,可晋阳兵纪律森严,谨遵将令,全看主将之为人。”“若是能将晋阳兵收下,以勇猛的将领们来担任军官,当战无不胜。”“不过,就是将领和军官有些难以解决.”两人正说着,从侧面的小道上却行驶来一支车队,车上满满当当的,皆是矿石,这些还没有进行冶炼的矿石要从这里被送往城池,在那里有专门的冶炼工厂,齐国的冶炼工厂几乎都设立在朔,肆,并三州,也基本都是由勋贵们来着手进行的,哪怕齐国针对盐铁战马煤炭有再详细的政策,可真正令人执行,却全然看不出半点效果来。远处这些车队看到正在行军的骑兵们,此刻也是有些慌乱。他们赶忙停了下来,有护卫说着什么,甚至有人开始往回走。“燕将军,你去查查他们的过所和税牌。”刘桃子轻轻开了口。燕黑靼当即领兵前往,刘桃子则是继续行军,走了许久,燕黑靼再次追上了他们,告知了情况。有过所和税牌,属于是正规的有证开采。刘桃子便没有再过问了。此处虽少城池,道路崎岖难行,可也别有一番风景,植被茂盛,散发出一种新春的味道来,刚刚融化的山泉流淌不息,清澈见底,冰凉美味,吃起来格外的解暑。远处山峰上的周人戍关已经被拆毁了,再也没有周人跟齐人在山顶山脚对视的画面了。周人主动放弃了这一带的兵力,用以回缩防线。玉璧城。城池格外的忙碌,城门打开,有诸多马车正停放在城门两旁,有序的运输物资。城内同样如此,甲士们看起来都很忙碌,城内各地都能看到纵马的骑士和小跑着的武士。官署之内。韦孝宽披着厚厚的衣裳,坐在内屋,平静的给自己倒茶。另外一个赳赳武夫坐在他的面前,只说体格,却比韦孝宽要大了一圈,腰间系着万钉金带,虎背熊腰,正是太保达奚武。达奚武看着韦孝宽认真的倒茶,笑着的问道:“国公不给我倒一些吗?”韦孝宽便为他倒了些,“我只当是达奚将军不喜欢。”达奚武吃了几口,“若是国公所赐的,那自然是喜欢的。”韦孝宽苦笑了起来,“国公,国公,还真是有些不太习惯啊。”“这不是您一直都盼望着的事情吗?”达奚武笑着说道:“册封国公,离开玉璧,就是苦了我喽,好不容易离开了这个鬼地方,又被派回来了。”韦孝宽升官了,也终于可以离开玉璧城了。宇文护让有着长期驻守玉璧经验的达奚武来接替他,同时又拜韦孝宽为郧国公。韦孝宽眯着双眼,脸上看不到半点的喜悦,眼神里带着淡淡的忧伤。“这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事。”达奚武一顿,缓缓说道:“这如何不能算是好事呢?郧国公加大司空,进夏州总管,都督夏,银,绥,延,丹五州诸军务事。”达奚武摇着头,“这可是天大的恩赐啊。”韦孝宽没有说话。“我怎么看你一点都不开心呢?”“此番晋国公已经后悔当初没有听您的,进行补偿,又决定将前线交给您,任由您自己做主,这不是好事吗?”“后悔?”韦孝宽缓缓抬起头来,眼睛睁开,眼里闪烁着一丝凌冽。“当初刘桃子做使者前来,我要杀他,却被晋国公忌惮。”“后来随国公第一次出征,我提议全力攻杀刘桃子,他不听从。”“这次晋国公大军出击,我给他建议,让他先攻刘桃子,他也不曾听从。”“怎么现在刘桃子大势已成,国内再无敌手了,便开始后悔了?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呢?”“我已年过半百,晋国公是指望着我能去打杀了刘桃子吗??”达奚武有些惊愕,韦孝宽跟其余将军们不同,向来温和谦逊,很少看到他如此生气,说话如此直白。“郧国公,您这是什么意思?”“达奚将军平心而论,晋国公是真的后悔了吗?是真的将大权交给我了吗?”达奚武一顿,不敢说话。韦孝宽冷笑着说道:“刘桃子领兵攻打长安,他的部将姚雄击破了盐州,在夏州被阻挡。”“如今晋国公不让我做原州总管,却让我去做夏州总管?”“夏州能作为后援的盐,灵二州都在敌人的手里,身边的银州又被打烂了。”“夏州就像是凸出来的一块,插在刘桃子的腹地城破,人少,兵不足,粮草不丰,还好有个银州能作为缓冲,不然就是三面对敌!!”“这是让我去防守刘桃子?这是将我当作箭靶,丢到刘桃子的面前,想着刘桃子若是生气了,就先来打我出出气,好让其余地方能安心发展.都督五州?这五州的将领都是谁?我的话他们听吗?”“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可晋国公却还是没有信任我,他的后悔也只是在嘴上,达奚将军以为呢?”达奚武愕然,他缓缓说道:“您应当知道,我是奉晋国公之令而来的。”“我知道,当然知道,达奚将军跟晋国公相处的还是不错的,您腰间这金带,听闻是从国库里抢走的,晋国公这都没有责怪,足见他对您的喜爱。”韦孝宽看向达奚武腰间的金带,又说道:“不过我知道你也不会将这些事情告知给晋国公。”“你跟侯龙恩不一样,你不是他家的狗。”韦孝宽再次吃了一口茶,达奚武却愣愣的看着他,“将军何必如此失态呢?”“我知道防守夏州并不容易,但是,庙堂也定然不会就这么看着您去挨打,粮草,军队,肯定都是给足。”“此番虽然挫败,可我们整体还是没有受到太多损失,国内精锐依旧有十余万,能臣猛将无数,几次小败不算什么,往后肯定都能讨要回来。”韦孝宽笑了起来,他摇着头。“对抗已经结束了。”“我们必败无疑。”达奚武当即就有些生气了,他缓缓皱起眉头,“我虽然敬重将军,却不敢苟同将军这番胡言乱语。”“刘桃子固然名将,可大周境内,名将也未必就少于他,便是我,不敢说能赢他,可若是兵力相当,也绝对不会怕他。”韦孝宽看着生气的达奚武,笑呵呵的再次为对方倒茶。“我所说的胜负跟战事无关。”达奚武彻底懵了。“与战事无关??我不明白。”韦孝宽平静的问道:“我想问问将军,将军觉得,过去的齐国跟周国,孰强孰弱呢?”“过去.大概是伪齐吧。”“那如今呢?”“当然是大周!”“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们名将辈出.”韦孝宽摇着头,他的眼神变得格外明亮,“我一直都很忌惮刘桃子,却并不忌惮他的勇力,也不忌惮他麾下那精兵强将。”“我所忌惮的乃是他在治下的作为。”“齐国占据着最富裕的地方,人最多,耕地最多,哪怕是如今,齐国的国力依旧比我们强横,哪怕有一日我们灭掉了齐国,到他们灭亡的那一刻,他们的国力依旧是比我们要强悍的。”“而我们之所以能战胜他们,只是因为齐国内部诸多问题得不到解决,加上那些君王们的贡献,使他们看起来倒像是弱势的那一方。”“可刘桃子就不同了,他是能解决这些问题的。”“当初在武川的时候,后来占据边塞的时候,他不是唯一发现问题的,也不是唯一去解决问题的,却是解决的最成功的。”“经历了这么一次战役,大周至少五年,最好的情况下四年,都无法再出兵讨伐伪齐了。”“而刘桃子大获全胜,带着随国公的头颅返回齐国,谁人还能与他作对?!”“他这次回去,就不会再收敛,会一点点蚕食齐地将这些地方都变成如他治下那般。”“一个胡长仁所统帅的齐国,不值一提,但是一个刘桃子所统帅的齐国,那是何等的可怕啊!!”韦孝宽的眼眸里满是绝望,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恐怖的场面。不知为何,达奚武忽然哆嗦了一下,似乎是看到了一个很恐怖的场景,他又急忙摇着头,将这些画面淡化。“不会的。”达奚武认真的说道:“这些年里,我们的国力增长迅速,刘桃子能治理,我们也能治理.”韦孝宽再次吃了口茶。“你说的对,这些年里,确实是这样,不过,这几年,我们国内的很多问题也开始涌现出来。”“人口增加太快,兼并再次出现,授田均田受损严重,如今的官吏们,甚至只是以人头来计算耕地,再以计算出的耕地来收税,实在荒唐!”“而各地军府兵,则是以均田为基础的,均田受损严重,被人破坏殆尽,则军府受害更大.”达奚武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缓缓拿起了茶,一饮而尽。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两人都不说话。过了好久好久,达奚武方才问道:“郧国公想要怎么办?”韦孝宽猛地甩下了身上的披风,整个人抬起头来,那干瘦如铁的脸色变得无比坚毅。“唯有报国而已。”“老夫年迈,力有不足,对国内诸事,更是无力补救。”“只是,庙堂既以我来担任将军,我就当拼杀在前线,便是豁出这条命来,也要挡住刘桃子,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许刘桃子兵锋靠近长安!!”“达奚将军,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我也知道晋国公对你交代了什么。”“若是你还有一点报答国家的想法,若是我的话你听进去了一些,那就勿要做出伤害自家人的事情来。”“这玉璧城的将士们,跟随了我很久很久,确实,他们更愿意听从我的军令,但是,他们都是国家的基石,我从未有过背叛国家的想法,他们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若是有一天,我死在了夏州,刘桃子领大军前来,他们仍然会愿意跟刘桃子决一死战。”“达奚将军,我希望你能善待他们,便是罢免,也勿要打杀了他们。”韦孝宽站起身来,朝着达奚武用力一拜。达奚武的脸色通红,甚至开始发烫。因为在他到来此处之前,宇文护确实找他说过这件事,宇文护认为玉璧的许多将士们只知道韦孝宽而不知道晋国公,暗示他可以设法解决掉这些人。这些不能给外人讲述的东西就这么被韦孝宽给戳破,不知为何,达奚武心里忽出现了一抹愧疚和纠结。“郧国公起身,起身吧。”达奚武举起手来,认真的说道:“我对天起誓,绝对不会残害玉璧的将士们。”韦孝宽那张皱巴巴的脸上猛地出现了笑容,他终于坐下来,没有了方才的肃穆凝重。“不过,如实讲,能到前线跟刘桃子过过招,给他找些麻烦,我还是挺开心的!”韦孝宽咧嘴笑着,“我很早就想跟他过招了,可惜,一直都待在玉璧,让这小子做出这么多的事情,这次前往夏州,正好让他看看我们这些老人的本事!”达奚武也笑了起来,“我祝郧国公旗开得胜!”“郧国公这些年里对刘桃子的判断从未出错,我想您在夏州,肯定能让刘桃子不敢轻易南下!”“这可不好说,这小子向来是狗急跳墙的性格,浑然是个赌徒,说不定得知我去了夏州,他丢下其国内的事情不办,也要带着大军来围杀我.不过,我可没随国公那么好杀,我野战不如随国公,可要论攻防,哈哈哈,刘桃子可还嫩了点!”(本章完) 第299章 只等将军一声令下 【必应搜:书名+得奇小说-更新最快】【必应搜:书名+速读谷-更新最快】朔州,二台官道。祖珽笑呵呵的站在先前迎接高浟的老地方,满脸期待的眺望着远处。卫将军,啊,不,大将军终于要回来了!祖珽是望眼欲穿,根本待不住,时不时就要上马往前探,看看主公是否已经到来。四周的军士们依旧是在戒备,不过,这些军士们看起来也格外的亢奋,很是激动。祖珽身后站着熙熙攘攘的好多人。除却那些地方官,以及负责今年春种的几个重臣外,其余人几乎全部到齐。让祖珽最想不通的是,高浟都站在人群之中,板着脸,眺望着远处。高浟这个人,来到边塞之后,基本每天都是足不出户的在办事,能让他放下手里的事情,前来道路边上迎接,这可能连皇帝都做不到!祖珽笑呵呵的来到高浟身边,原先聚集在高浟身边的大臣们当即就散开了,与祖珽保持距离。“开春播种,农桑事如此重要,大王其实不必前来迎接的,主公也定然不会怪罪。”高浟摇着头,“若无大将军,何来农桑事?”“我得跟大将军见一面。”祖珽笑了起来,点头称是。田,崔,褚,寇四人也站在等候的众人之中,唯有路去病因农桑事而不曾前来。田子礼留出了一圈胡须,这让他看起来愈发的成熟,配上那身衣裳,还真的有点大官的意思了。崔刚有些发福,挺着小肚子,老褚没有什么变化,寇流更加黝黑了些。田子礼此刻得意的说道:“兄长连杀敌人两员大将,又击破宇文护,整个庙堂之内,谁能与他相提并论呢?”“此番归来,兄长便是名正言顺的北地之王!”“我听说,行尚书台一直都在准备.要用兵了?”寇流低声问道。崔刚赶忙板着脸,提醒道:“勿要胡言乱语,行尚书台不曾有任何的准备,什么动兵,都是小人所编造的!”寇流点着头,“对,对,是编造的,我不外传,你们就给我编造几句呗,是不是要出去做事?”褚兼得清了清嗓子,“多动一动,暖暖身体”崔刚赶忙瞪了他一眼,“褚公啊!”“您怎么每次都是这样,台中的事情,在正式颁发之前,是不能泄露的,不然就是大罪啊,不能因为谁跟您关系亲近就给说出去啊!”褚兼得茫然无辜,“我何曾说出去,只是让他动一动,暖暖身体”田子礼笑了起来,“崔君,先迎接完主公,再治他们的罪也不迟。”寇流只是嘿嘿笑,等到崔刚转过头,这才偷偷给老褚说了一声谢谢。高浟身边那些重臣们,都是被胡长仁流放而来的,他们还不曾正式见过刘桃子,此刻也未免的会出现些惶恐和不安。毕竟即将到来的这个人,可是要决定他们往后人生的人。祖珽再一次没能按耐住心里的着急,骑着马前往探查。功夫不负有心人,祖珽骑着骏马,出了不到五里地,终于碰到了刘桃子的斥候。祖珽大喜过望,急忙让斥候们带自己去拜见主公。刘桃子严肃的看着远处,跟高长恭你一言我一句的闲谈,下一刻,忽有几个骑士出现在了远处,祖珽骑着快马,冲锋而来,在距离刘桃子还有百步的位置停下来,下了马,徒步前来拜见。“主公!!!”祖珽行礼大拜。“祖公起身。”刘桃子开了口,祖珽方才迅速起身,上前要为刘桃子牵马。“不必,上马同行就是了。”“唯!!”祖珽跟在了刘桃子的身边,脸上是说不出的激动,“主公,行台的事情格外顺利,彭城王治理有方,他还补齐了原先的许多事情,台内的新旧之臣,便是有些矛盾,也能相处和睦,不曾出现什么大事。”“彭城王此刻就在远处的二台官道驿外等着您.”祖珽语速极快,说快了就容易变得含糊不清,高长恭都有些听不清楚他的话,刘桃子竟可以。祖珽又粗略的说了一遍各地的情况,他提前到来,似乎也是想先给主公提个醒。到了最后,祖珽方才说道:“主公,您让我准备的那件事,我已经准备妥当,只是,许多人不知道其中的详情,便都对我有些不悦,认为我收取贿赂.”“那你收了吗?”刘桃子忽看向了他。祖珽一愣,“没有。”“嗯。”刘桃子点点头,便没有再询问。当祖珽领着刘桃子到达驿外的时候,群臣们准备妥当,以前后顺序排列,整整齐齐,行礼拜见。带头之人,便是彭城王高浟。刘桃子跟高长恭对视了一眼,随即两人都翻身下马。刘桃子快步走到了高浟的面前,将他扶起来,“大王,何必下拜。”高浟低着头,认真的说道:“此番大战,国家得以存活,都是因为大将军的功劳,若无大将军,我们这些人哪里还有资格称王做公?”“我以大礼拜见大将军,这都是应当的。”高浟缓缓看向了身后的那些大臣们,原先还有些惶恐的大臣,在有高浟站出来的情况下便没有那么的忧惧了,纷纷行礼称是。刘桃子看向了这些大臣们。这是他与这些人的初次见面,彼此都不算熟悉。“诸位请起。”“多谢大将军!!”众人行了礼而后起身,对待刘桃子的态度已经与对待主君没有什么区别了。高长恭也是笑着上前与高浟相见,“叔父。”高浟惊讶的看着高长恭,随即笑了起来,“你与延宗,都是宗室内的贤良。”田,崔,褚等人这才领着元老们前来拜见,他们的态度就要比这些新人要随意多了,像田子礼都敢走到距离刘桃子不满一步的距离而后行礼,其余几个人也是满脸堆笑,完全没有拜见主君的肃穆,嗯,除了崔刚。刘桃子的眼神变得随和,让几个亲近起身,甚至还调侃了一句,“崔君看来吃的不错啊,这是准备弃文从武了?”原先还满脸凝重的崔刚抚摸着那圆肚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周围的大臣们顿时就松懈了许多。他们对刘桃子的了解都来自传闻,而大多的传闻里,刘桃子都是如妖魔一般。百姓们将他称为山魈,比作恶鬼。这些大臣们之中,不少人的家族都跟刘桃子有过摩擦,而且死伤惨重,许多人都觉得刘桃子是个极为冷漠又凶残又滥杀的人。看到他也会跟麾下开玩笑,众人方才打破了一些对刘桃子的固有印象。刘桃子跟诸官员们一一相见,而后才领着他们往城内走去。高浟与刘桃子并肩而行,其余人跟在了他们的身后。刘桃子开口说道:“大王能来到边塞,实在是天大的好事。”“我听祖珽说,大王对边塞几州的农桑事格外上心,来到武川之后,做了不少的事情。”高浟平静的回答道:“这些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事情,每日只恨自己做的还不够多。”“大王还年轻,勿要太过疲惫,将来大王还要治理整个天下,不能弃大事与不顾。”听到刘桃子的话,高浟只是望着远处,眼神复杂,也不说话。“不做事,我便总是觉得不安,只有不断的做事才觉得安心充实,大将军也不必担心,没有跟着大将军完成大事之前,我还不会倒下。”刘桃子忽问道:“大王此番前来,是为了能略微安抚群臣,让我不要吓到他们吗?”“或许吧,他们都不曾见过大将军,只觉得大将军恐怖,另外,也是为了让大将军安心,我怕大将军对我有所忌惮,我实在,实在是不愿意耗费精力去争权,我只想去做点事。”“大王也不必如此看轻我。”“大王要做事,只要是有利天下的,我都会全力支持。”高浟一愣,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为何?”“大将军不怕我会夺走你的权势吗?还是说,大将军也看轻了我,觉得我没这个能力?”“或许吧。”“大王做不好,也做不来,我的权势,也不是来自空设的官职。”“我这个人向来坦荡,也希望大王往后不要拘束,有什么想法只管如实告知,勿要收敛,我从不会因为言语而怨恨他人,除非是辱骂我的母亲。”“大王能来到边塞,我是很开心的,我麾下众人,都缺乏经验,大王为人清廉,关心民生,又很有能力,正是我所欠缺的贤人。”“我也愿意与大王携手,一同治理天下,只要大王说的有道理,我都会听从。”“大王以为呢?”高浟呆愣了许久,方才说道:“我觉得甚好。”其实高浟心里还有一句话想要询问刘桃子,可到了此刻,高浟却发现自己有些问不出口了。众人回到了城内,城内外的军士们连声高呼,庆贺刘桃子的回归。祖珽倒是没有安排什么老翁前来迎接的虚假仪式,他知道自家主公不喜欢这个。他给刘桃子准备了六十多位年轻的学子,都是在城内就读律学室的年轻后生。果然,刘桃子看到他们,便停下来,询问他们学室内的情况。又奖励了其中学业优异的后生,而后才前往官署。到了官署刘桃子没有再退让,直接坐在了上位,高浟坐在一旁,其余大臣分批坐下他们并非是初次聚集,彼此该坐在哪里,心里多少都有数。祖珽依旧是坐的老远。刘桃子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看向群臣。“能让诸位前来迎接,着实是我的荣幸。”“不过,我这个人不喜欢排场,也不喜欢太多虚礼,我喜欢实在事。”“诸位当初在邺城,是因为实务而被驱赶出来的。”“在我这里,不会如此,有功者我一定会赏赐,绝不吝啬,有过错的人一定要惩罚,无论亲近。”“往后大家共治天下,我希望诸君能勤勉做事,多建立功勋,愿诸位都能功成名就,青史留名。”大臣们都有些愕然,从邺城到武川,他们还是头次听到有上官是这么开口的。刘桃子这才看向了一旁的高浟,“在我离开的这段时日里,台内外地方官员的政绩过失,尽快给我列出来,让我过目。”“我离开之后还能勤勉治政,恪守本心的,进行赏赐。”“趁着我不在肆意妄为,犯下过错的,一并处置。”高浟猛地行礼,“唯!!”刘桃子这才吩咐道:“那便开始宴吧。”祖珽起身,开始招呼小吏拿上饭菜,宴会正式开始,饭菜不算太奢侈,也没有安排上什么乐师舞女,全靠大家自己的发挥,想高歌就高歌,想起舞就起舞。寇流笑呵呵的坐在刘桃子的身边,为他倒了些茶。刘桃子境内禁酒,宴席上也是如此,只能吃茶。“兄长.张黑祖跟着暴,皮二位将军在边塞跟突厥人作战,姚雄和破多罗在西边多建立功勋,就我一个人,待在此处,毫无作为,若是兄长有出兵的打算,我愿意做先锋啊!”“是田子礼告诉你的?”“是崔刚言之!”正在吃茶的崔刚差点将茶水喷了出去,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训斥,压低了声音,骂道:“你这厮,在朔州竟当起了佞臣,分明是褚公告知你的!怎么就怪给我?”褚兼得瞪圆了双眼,“什么?”寇流却很认真,“褚公只是告知我注意身体,不是你说这是机密什么的嘛?”田子礼笑了起来,“主公,这几个人都该罚!”刘桃子皱起眉头来,看向寇流,“打探庙堂机密,我才说不许违背律法.”寇流一顿,脸上的笑容消失,赶忙低头,“兄长.再也不敢了。”其余几个人也不敢再笑了,褚兼得无奈得说道:“主公,都是些玩笑话,这出兵的消息,就是姚雄这样的人都能猜得到,算是什么机密呢?”刘桃子继续说道:“恶小而不为。”寇流顿时清醒,“兄长,我知罪,愿受罚!”“领十军棍,而后去校场等着,接下来要出兵,你为主将,戴罪立功。”“唯!!”“很多大过错,都是从小事开始的,往后不许再犯。”“唯!!”“好了,勿要绷着脸,等挨打的时候再愁眉苦脸吧。”远处的阳休之打量着刘桃子,忽对一旁的胡长粲说道:“看大将军的言行,跟邺城的猪狗们完全不同啊。”胡长粲一顿,提醒道:“阳公,您因为这张嘴受了不少苦,慎言啊。”“本来就是实话,邺城有什么?胡家八猪,赵家二驴,还有一条没吃奶却长牙的小狗”胡长粲稍微坐远了些距离。阳休之又拉着一旁的封述,对他说道:“我听说胡长粲是直臣,可我没看到过胡长粲是直臣.”封述的嘴唇抖了抖,不敢接话。宴会举办的相当成功,这些新臣与刘桃子也算是过了个照面,也有不少人给刘桃子留下了印象。例如那位为自家族人过去冒犯了刘桃子而道歉的封述,还有那位见面就劝谏自己勿要征召太多民夫的胡长粲,以及一位话中带刺的阳休之。宴会结束,众人各自回去休息,没有酒水,宴会总像是缺了些什么,但是刘桃子却不愿意带头破坏所制定的政策。当下大齐,不,全天下的好酒之风都达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可谓是无酒不欢,从皇帝到群臣,再到地方豪强,人人酗酒,好酒。大量的粮食都被投入酿酒之中,为了酿造出最好的酒粮食的耗费变得越来越大。那些贵族们细细品尝的,不是什么美酒,是万千百姓流出的血。便是被外人当为刘桃子暴政的一个典型,刘桃子也丝毫没有妥协的想法,极度缺粮的情况下,还他妈的能让你们来霍霍粮食?到了夜里,祖珽单独跟刘桃子坐在了屋内。祖珽脸色肃穆,“主公,当下周人不能轻易往东,该动手了,我准备先派人去收拾瀛洲刺史,而后是定州和冀州,往西则是收汾州,晋州,将太原和邺城包围起来,黄河以北,皆要拿在手里。”“这些州郡的官员名单,我罗列出了三份,主公可以详细对比,而后选择。”“另外,就是我们当下的诸州,我认为可以进行完整统筹了,拿下这些地区之后,我们麾下的州郡便太多,可许多州只有一个郡,甚至一个城州划分太多,太杂,太乱。”“我认为,可以将麾下的州整合,缩减虚设的州和郡,重新设立,分朔,恒,燕,营,幽,冀,并,赵,青,灵十州。”“另外,大齐一直都多以武将来担任刺史,我认为,要改变以往的习惯,让武将们在各地军府担任将军,而刺史太守之职,则交给文士出任,文士里虽然有很多坏东西,但若是能将优良者提拔出来,则对治理之事大有好处,这也是伪周为什么能迅速兴盛的原因。”“整合之后,就可以在每州单独设立兵府,不需要像如今这般二州,三州才能养出一支军队来。”“北方各地官吏,豪强,寺庙,大族的罪证,我都已经掌握在手。”“只等主公一声令下,大军即刻开发,处置奸贼,提拔贤人,收复北地江山,再建炎太平!”(本章完) 第300章 变天了 【必应搜:书名+得奇小说-更新最快】【必应搜:书名+速读谷-更新最快】瀛州,河间城。“倒~~”惊鸟扑闪着翅膀迅速逃离,一棵巨大的树木发出了呻吟声,轰然倒下。赤脚的民夫们走上前,也不管脚底被荆棘杂草割的生疼,有七八个民夫走上前,以绳索套住大树,吃力的将大树抱起来,朝外走去。林中格外的热闹,穿着黑吏袍的小吏们,手持鞭子,正在林木之中穿梭,他们的头皆是微微前倾,犹如去啄食的鸡,那双眼不断的扫视着周围,又犹如觅食的鹫,踩在那些落叶烂木之上,嘟囔着嘴,脏话不断,就这么从民夫身边经过,喉咙里像是憋着痰,含糊不清的叫骂。密林之中处处都是人,有人持着大斧,正在卖力的砍伐,有几个民夫正在拉着绳索,浑身青筋暴起,脸色通红,牙齿都要咬碎了,那大树终于被他们拉倒,有人躲闪不及,被大树砸伤了双腿,同伴们赶忙将其救出,可还不等顾得上双腿的疼痛,小吏的鞭子便已经先落在了身上。林外则是放着许多的小车,马车在如此环境之中难以行驶,因此他们便采用独轮车。而独轮车太小,官吏们对树木又有极高的要求,要保持原样,这就导致需要有几个民夫走在前头,帮着平衡和卸力,后头的人才能将车推动。官道上几乎都是这些人。各种各样的树木被砍倒,运往东城门外的一处大营。有大量的匠人们在这里做事,他们负责处理这些原料,当然,只是初步的加工,像削皮之类的,还有马车等候在此处,要将这些木材运往别处。整个城池看起来都格外的繁忙。而官署之内,此刻就显得格外的萧瑟冷清。所有的官吏都几乎派出去做事了,这里却没有剩下多少能用之人。内屋之中,许刺史坐在上位,吃起了苦酒。这位刺史年纪不小,留着整齐的胡须,皱起眉头,一言不发。长史此刻坐在一旁,手里持着几册文书,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陛下所要的贡木,如今还是差了很多很多,若是在月前不能交足,怕是要受到责罚。”许刺史看向了这位年纪不大,却气势汹汹的长史,他平静的说道:“河间贫苦,只怕是缴纳不齐。”“怎么能这么说呢?河间多是平原,密林遍布,上好的木材,陛下能让刺史公来做这件事,能看得上河间的木材,那都是你们的荣幸啊。”“不过,若是辜负了陛下的好意,那只怕是不妥当的。”许刺史再次沉默了下来。长史看着他默不作声,当即有些生气,“刺史公莫非是孩视陛下吗?!”“大齐刚刚战胜伪周数十万大军,修建个小小的宫殿,这有什么好说的?”“刺史为何如此抗拒?”“我不曾抗拒。”“那您便下令!月前必须要凑够这些木材!”长史看着对方那肃穆的脸,冷笑着说道:“若是这件事没能完成,定会有人被治罪。”刺史许惇的内心格外的复杂,他看着面前这个上蹿下跳的老鼠,心中百感交集。作为跟过高欢,辅佐过高澄的元老重臣,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他怎么都没想到,在自己年迈即将退休的时候,却会遇到这样的小人来折磨自己。面前这个长史,是今年才来到此处,前来镀金的,想让自己的资历略微好看些,明年就得回邺城当官去了。他叫陆悉达,乃是当今皇帝养母陆令萱的弟弟。陆长史又恐吓了几句,表示自己一定会完成皇帝的要求,表达自己的孝心,随后怒气冲冲的离开了。陆长史大步走出去,守在门口的别驾方才无奈的走了进来。别驾拜见了许惇,又偷偷擦了擦眼泪。“主公,朝中无公道,竟使这般小人猖狂”许惇的脸上却看不到什么愤怒或悲伤,他摇着头,轻声说道:“无碍,向来如此,没什么变化。”他的神色都有些麻木,毫无触动。别驾看着他,心里却带着些说不出的悲怆。在文襄皇帝还在的时候,这位刺史公在地方上的政绩连年第一,极为耀眼,又曾为战事出谋划策,因为政绩而破格提拔,成为了京官。只是,这位刺史公在文采,经典等方面多有不足,故而在邢邵,魏收,阳休之,崔劼,徐之才等经学和言论大家面前,多少显得有些不学无术,被许多人耻笑。天保年间,许惇意气风发,留着美丽的大胡须,有一天,文宣皇帝吃了酒,忽然拔刀割掉他的美髯,要收藏起来,许惇惊惧,甚至都不敢再留长胡须,也不敢再露头,后来等高演上位,就请求外放刺史,躲开庙堂的漩涡。没成想,哪怕是到了这地方上,还是摆脱不了这些烦心事。别驾多少为许惇感到不值。许惇看起来却不是很在意,这些年的经历,让他早已习惯了这些事情。他看向了这位别驾,开口说道:“过了秋,我就要请归庙堂,这地方的事情,我也不想理会了,只想谋个闲职,安度晚年。”“你颇有才能,待在此处,着实浪费,我过去跟魏收等人相识,虽算不上友,却也能联系的上,我给你写封信,你拿着去投魏收他们吧。”别驾低着头,绝望的说道:“我自出太学,经历了许多地方,做了许多官职,只是没有地方可以容身,此番许公要回去,那我也就辞了官,安心在家治理经典,再也不外出了。”许惇长叹了一声。他缓缓抬起头来,饱经风霜的脸上带着些悲凉,“世道如此。”“便是如杨愔这般,做的宰相,总领朝纲,又有什么用呢?在家读书也挺好,挺好。”两人正谈论着,下一刻,便有州吏满脸惶恐的冲进了屋内。“许公!!”“不好了!”“有贼人袭击了城外的匠人营地,东城门已经被贼人夺去了!”“什么?!”许惇此刻再也不像方才那般的平静了,他猛地站起身来,下意识就要拔剑,伸出手才想起自己的佩剑已经挂在墙壁上有很久了。他茫然的看着挂在墙壁的剑,忽想起什么,又重新坐了下来。别驾急的团团转,拉着小吏打探详细。片刻之后又有小吏冲了进来。“许公!!来者并非是贼人!”“听闻乃是大将军麾下制胜将军寇流!”“他奉北道行台之令而来,要求许公即刻前往拜见。”别驾惊愕,再次看向了许惇,“是大将军的人马?大将军这是要做什么?”许惇站起身来,脸色依旧平淡,“跟着我出去拜见吧。”他基本上已经不在乎会发生什么事情了。当许惇领着众人出了官署,坐上车往东城门赶去的时候,其余几个官员终于现身,前来拜见了许惇,而后跟在他的身后,便是那位骄横的长史,此刻也是将头低的很深,藏在最后头,不敢再发号施令了。城墙已经被桃子兵所控制,郡县兵丢下了武器,就跪在城墙周围,不敢抵抗。负责守城门的官吏,也是被五花大绑起来,嘴巴都给堵上了,犹如虫子一样在地上蠕动着。许多甲士正驻守在城门口,在众人之中,寇流颇为醒目。他身边跪着许多民夫和匠人,正大声倾诉着什么。寇流听着他们的讲述,脸色极为难看,凶相毕露。“将军,我被留在此处有一个多月了,整日忙碌,根本没有时日回家,家里本来全靠我的手艺来养活,前几日有邻舍老翁前来告知,我妻已经被饿杀留下两个孩子,住在邻舍家里,也是没剩下多少吃的.”匠人擦着眼泪,痛哭流涕。“我的弟弟在砍树时被砸中,他们也不医治,不给止血,任由他流血而死”大家都有许多话要说。站在寇流身边的文士提笔记录,写的飞快。当老爷们驾车到来的时候,这些人方才收了声,不敢言语,也不敢再哭泣。寇流脸色冰冷,直勾勾的盯着远处的众人。许惇下了车,徒步走到了寇流的面前,也不顾自己的老资历和年龄,朝着寇流行了礼,“拜见寇将军。”其余众人跟在他的身后“拜见将军!!”寇流看着跪拜在自己面前的众人,目光最后落在了许惇的脸上。“你便是这么治理地方的?”许惇似乎也不意外,他早就想到了这么一天,他没有辩解,也没有惧怕,只是平静的再次行礼,“请将军治罪。”藏在最后头的陆长史又将头埋的更深了,高高撅起了屁股。寇流眼里有些愤怒,“我离开朔州的时候,台内许多官员对我说,你有治政的才干,今日才亲眼看到了你的才干。”“你也配为一方刺史?”“来人啊,拿下。”甲士们迅速上前,直接将许惇扯出来,将他的头冠都给打掉。众人大惊失色,别驾脸色通红,看着不辩解的许惇,忽开口说道:“过去也有人对我说,大将军麾下多是能臣干吏,能别是非,今日也是亲眼目睹了其作风!”寇流缓缓看向了他,“你又是哪个?”“瀛州别驾,卢旦!”寇流回忆了下,脸色略微缓和,“哦,是你啊。”“怎么,我奉北道行台之令,探查地方情况,刺史许惇强发徭役,耽误春种,多有害民之举我拿下他,有何不妥?”卢旦严肃的说道:“将军既是台中所发,不知是以什么身份前来的呢?”寇流看向了身后,“去将胡公请过来。”甲士们迅速出发,片刻之后,胡长粲就被甲士们带到了这里,胡长粲身边跟着许多小吏,手里拿着厚厚的文书,显然,他方才是在匠人大营那边调查相关情况。寇流开口说道:“这些人询问我的来意。”胡长粲猛地掏出了令,“我是行道御史中丞胡长粲,奉北道大行台尚书令之令,前来调查瀛州的情况!”众人再次行礼,卢旦这才说道:“胡公,刺史无罪!”胡长粲缓缓看向了狼狈的许惇,“失职害民,有罪。”许惇依旧是一言不发。卢旦此刻却回头看了眼陆长史。陆长史没有注意到这个动作,只是埋着头。当然,这个动作是躲不开寇流与胡长粲的,不过,他们并没有在意。“许惇,我现在就要将你押进囚车,送往平城接受审问,你服不服从?”许惇点点头,“愿从。”胡长粲挥了挥手,甲士们将他带走。胡长粲这才看向了其余众人,“陆悉达,王伯恩,刘穆,元提干,高双熙.起身。”胡长粲一连念出了好几个名字,而这些人,有长史,有司马,都是些州郡官员。这些人一一起身,陆悉达有些哆嗦着起身,看向了周围那些甲士们,又看向了脸色铁青的胡长粲与寇流。他开口说道:“胡公.”“你们几个,一并押进囚车,运往平城。”所有这些被念到名字的人,此刻都是格外的惊惧,他们纷纷看向了陆悉达,陆悉达满头大汗。在他离开邺城的时候,他的姐姐曾交代他,当今天下,得罪了谁都可以,就是勿要得罪那刘桃子。他已经很收敛了,怎么还是对上了这么一群人呢?陆悉达急忙说道:“胡公!!不知我们有什么罪行呢?”胡长粲缓缓看向他,“陆悉达,贪污受贿,暴虐欺民,排斥不亲近你的官员”“冤枉!!”“我不负责审问,只负责抓人,若要对质,便去平城。”陆悉达看到左右的甲士开始逼近,惊慌失措,当即后退了几步,“我乃是庙堂所封的官员,若是要问罪,也当去邺城,何以去平城?!”“此处乃归北道行台管辖!”几个甲士猛地扑了上去,陆悉达还想要反抗几下,却是直接被按在地上,其余几个人哪里还敢反抗,纷纷跪在地上请求活命,甲士们将他们也一并抓起来,带出了城池。卢旦此刻有些茫然。他看着这些人被五花大绑起来,那陆悉达的嘴巴也被堵上,挣扎着被甲士们拖走。“你,领我们前往刺史官署。”胡长粲指了指他,卢旦这才领着他们往官署走,他走在胡长粲的身边,纠结了片刻,方才说道:“胡公,其实这徭役等事都是陆悉达等人为首,刺史完全是迫不得已,他还保护了许多民夫,不然,情况就要更加的恶劣了实在不该让他顶罪的。”“我知道。”“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抓他呢?”“身为刺史,不能遏制麾下的奸贼,不敢违抗庙堂的昏令,毫无作为,为什么不抓他呢?”卢旦皱了皱眉头,“可那是庙堂的命令.岂能”“这徭役的命令不只是下达给了瀛州,其余各地,也有刺史敢冒着违抗诏令的罪行继续维持春耕的,怎么到了许惇却不行呢?”卢旦再也说不出话来。胡长粲跟卢旦往官署走,可寇流却没有跟着一同前来,仅有百余骑跟在他们身后,寇流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卢旦也不知道寇流领着人去了哪里。但是他想,一定不是去做什么善事去了。甲士们正在城池之中穿梭,寇流兵分四路,杀向了城池以南。城南就跟当初的成安那般,与城池的其他角落皆是完全不同的,院墙高大,大门通红。寇流一声令下,甲士们拔刀冲去。官署内,卢旦正将城内的诸多官吏名册摆放到胡长粲的面前。他这看到胡长粲手里也有一封名单,正拿着与这些人的名册进行对比。外头猛地传出喊杀声来,卢旦手里的文书都差点落在地上。他缓缓往外看去却不知道那喊杀声是从哪里出现的。又看到远处升起了浓浓的黑烟,迅速飞上天际。卢旦惊愕的看向胡长粲,他若无其事的坐在这里,似乎外头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些吏,都得罢免,其中这几个,我划了圈的,得收押问罪。”“其余之人,就让他们收拾东西滚回家去!”“新刺史,新太守,诸多官员,以及诸吏,明日会到达,你负责迎接以及交接。”“你继续担任长史,等行台的新令。”卢旦点了点头,脸色还是有些迷茫,“胡公,外头这是”“外头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行台已经任河东王潘子晃来暂时担任瀛州刺史,潘刺史为人朴素,少言寡语,你要帮着他稳住州郡的情况!”“唯!!”卢旦行礼称是。胡长粲又交代了一些事情,便留下了这空荡荡的官署,迅速离开了这里。他还急着要赶往下一个地方。卢旦正在城内,看着各地浓烟滚滚,喊杀声渐渐平息。整个河间的天空,此刻都变得阴沉且漆黑,似乎是被那浓烟所笼罩。卢旦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要变天了。ps:后续部分没接住上个剧情的激情,今天又修改了一次大纲,第二章明天补上。(本章完) 第301章 大扫除 河间。冷风吹来,城门外的营帐空荡荡的。那些热闹的匠人们,此刻都不见了踪影,几个大门都是敞开着的,里头那运输木材的民夫,处理木材的匠人,负责往京城运输的徭卒,乃至盯着他们的官吏等等,都不见了踪影。有来不及收拾的落叶随着风在空荡荡的营帐内来回的舞动。那人来人往的官道也终于安静了。城门敞开。外头竖着二十多根杆子,上头插满了头颅。血淋淋的头颅就这么被插在城门外,双目圆瞪,表情扭曲。城墙之上,挂上了一排排的头颅,恍若风铃一般,随着风吹而左右摇摆,发出了碰撞的声音,声音却并不清脆,反而有点沉闷。城门口有六个甲士,正盯着周围,神色冷漠。有士卒推着车,从城门走出来,车上摆满了各类的尸体,在原先匠人大营的内侧,则是被挖出了一道深沟,就看到甲士们面无表情的将尸体丢进沟壑之中,而后掩埋。城内的道路上有数道血痕,这些血痕一路蔓延,延伸到了城池的最深处。一行人马缓缓出现在了城池外头。带头的人骑着高头大马,两旁有骑士护卫,在他的身后,则是有足足百余位文士,有的骑马,有的坐车,各不相同,正朝着城池的方向赶来。这些文士大多年轻,也有几个年纪略大的,年纪大的基本都是坐车,年轻的则是骑马。走在路上,他们正激情的谈论着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交谈声一直都没有断绝。当他们靠近城门口的时候,早已接到命令的甲士迅速出列,领着他们进城。卢旦急匆匆的来到了城门口,身后竟只有六位官吏。加上卢旦的这七个人,便是如今河间所拥有的全部官吏了!河间作为州,郡,县三级官署的所在地,三级官署却只能掏出七位官吏来,着实是有些夸张。其余人,除却被带走的几个大官,被抓起来的奸吏,就是被罢免的庸吏了。瀛州的官署已经瘫痪。卢旦快步走上前来,看向骑着骏马的年轻官员,行礼拜见。“瀛州别驾卢旦拜见刺史公!”骑着骏马的,正是新来的刺史潘子晃。潘子晃乃是名将潘乐的儿子,潘乐打过侯莫陈崇,打过侯景,在大齐绝对也算是能排进前几的名将,他曾受命治理过瀛州,在当地有些名声。潘子晃还很年轻,迎娶了公主,乃是大齐驸马都尉,原先高浟离开邺城的时候,他也跟着一并离开。此番要拟定暂时的瀛州刺史,高浟就向祖珽举荐了他,潘子晃为人稳重,跟其他那些跋扈骄横的勋贵们不同,作风朴实,算是个勋贵里的另类,没有做过什么符合大齐风格的荒唐事,另外,他父亲过去担任瀛州刺史,在当地有些名望,他能利用一些,同时,这也是对那些正常勋贵们的拉拢。北道朝廷并不打击所有的勋贵,哪怕是这种顶尖的封王的勋贵,只要是正常的,也会任用。潘子晃在边塞很低调,不喜欢结交朋友,默默的度日子,不能说有太突出的政绩,但至少也不会犯错,而且身份对等,做刺史也不存在资历身份不足的问题。潘子晃平静的看着卢旦,点点头。卢旦起身,又介绍了自己身后的几个人,有三个人来自郡官署,两个人来自县官署。潘子晃是个不善言谈的人,也没有跟他们说太多的话,就带着他们往官署走去。倒是跟在后头的那些文士们,此刻格外的激动。律学室在高浟的治下变得愈发成熟,从治学内容,到时间,再到最后的考核选拔,都变得越来越正式,已经开始无限的跟南朝那边的官员考核接近。这一批的吏们,跟过去的不同,他们是接受过最新教学的,各个都在学室内待满了四个月的时间,并且高分通过考核。卢旦等人跟在潘子晃的身后,也时不时回头张望那些人。他们从外表上来看,真的是一点都不像是吏。大齐的吏,只有两种人。第一种是极度暴虐,最能杀人,作为官员手里的快刀,对百姓们毫不留情,眼神里都透露出一股暴虐来,平时带上两个卒,就开始化身为夺命血吏,鬼见愁。第二种是极度卑微的,没有靠山,自己的处境也无法保障,浑浑噩噩的做事,身上没有半点精气神,就是完全颓废的状态。可卢旦如今看到的这些人,精神高昂,指点江山,有种官员的感觉。卢旦没有看他们太久,他徒步跟在潘子晃的身边,为他介绍如今的情况。“当下瀛州只有二郡,河间与章武,有三个县.”这便是滥设州郡的下场了,三个县就变成了两个郡,而又被划分成一个州这也是祖珽想要重新划分的原因之一。走在路上两旁的民居格外的寂静。远处堆积着几处废墟,有的还在冒烟,甲士们还在从哪里往外拉出尸体来。卢旦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话都说不清楚了。昨日胡长粲与寇流到来,先干掉了官吏们,而后就开始对三个县城内臭名昭著的豪族动手,共计有五个家族被灭门,其余被抓,被带走的也不在少数。河间是北方较为富裕的地方,土地肥沃,林木和粮食产出都很高,可这些年里,瀛州官署却一直都需要冀州和定州的粮食援助才能度日,维持官署的诸多开销,到如今都不知给冀州欠了多少,不过,官员们也不在意,反正他们也没想着要还。至于为什么原本富裕的地方会变得难以度日,粮贡都需要百姓们来平摊呢?按着当地官府的说法,就是河间百姓太懒惰,明明都授予了那么多的耕地,就是不肯用心耕作,导致粮产不足。过去也有官员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前任的许惇就是一个,他想派人彻查耕地的授发情况,先后探查了几次,换了三次人,都没有查到任何问题,外头沃野千里,一查就是授田有方,可到秋季就出现粮收不足.没有任何能下手的地方。直到如今,寇流直接将这里给犁了一遍,将这里直接干成了白地。行事之粗暴,作风之狠辣,卢旦是从未见过的,这完全就是蛮夷作风了,仗着自己麾下兵强,无视规则,直接开杀。残暴,血腥,一刀切,直接将地方上下都给干瘫痪,可偏偏卢旦竟还觉得不错。不作为的主官走了,上窜下跳的官员走了,他们的鹰犬帮凶走了,在地方上吸血的几个大虫被直接灭族。推倒重建?卢旦想着,又看向了远处那血淋淋的道路。众人回到了同样空荡荡的官署之中。潘子晃也没有休息,当即就在大堂内召集众人,开始商谈接下来的事情。他取出了任命书先是任命了两位新太守,三位新县令,而后是一级级的往下,官员名单确定之后,便让卢旦来宣读诸吏名单。在到来之前,诸吏就已经被分配好了差事。卢旦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办事的。他就看着潘子晃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做好了各级官吏的安排。站在他身边的郡丞此刻都惊呆了。两人对视了一眼,也没敢说话。潘子晃要求他们重新调查三县的人口耕地等事,随即就让他们出去了。卢旦晕乎乎的走出了大堂,其余官员们此刻激烈的谈论起来,郡丞也一并走了出来。两人站在大堂门口,看着里头那喧闹的景象。郡丞姓尸突,光从姓氏看,就知道是个老鲜卑了。不过这位郡丞看起来完全没有半点老鲜卑的模样,跟陆杳一样,已经是北地文士的模样了。这次瀛州大扫除,他是为数不多活下来的,他这个人本身没有犯过什么错,还曾几次上书反对过开春徭役,因此被打压,也就没有受到为难。他缓缓说道:“卢公啊,老夫活了半百,从未见过如此做事的啊。”“昨日前来,杀了个干净,不讲道理,以刀兵逞凶,今日又是直接安排诸官吏,这怎么犹如儿戏一般??”卢旦撇了撇嘴,“儿戏?儿戏可不会死伤这么多人。”“可这也太乱来了,这治政哪里是能这么治的?领着军队,说杀就杀,说完了就安排新的官员便是蠕蠕人也不这么干吧??”“蠕蠕人还真的这么干,若是有部族不听话,也是今日杀,明日换个新的首领。”尸突揪着自己的胡须,眼里满是不安。“我实在有些不明白,彭城王乃是贤王啊,按理来说,不该做出这般事来若是郡县有官员犯了过错,那也该派人调查,而后一一查明,对犯错的大族也是如此,收押审问,哪里有这样干的”“应当是觉得杂草太多吧。”卢旦在许多州都任过职,资历也不浅,年龄虽然没有尸突大,但是接触的东西比尸突要多的多。他缓缓说道:“许公刚来的时候,也是与您一样的想法,想着先查清了官员们的事情,一一对质,而后再处理豪强的问题,彻查耕地之类的。”“可是阻碍太大,上下齐心协力,一同违抗,举步维艰啊。”“那寇将军的行为虽然狠辣了些,可至少能开始做事了。”尸突长叹了一声,“或许吧,只是如此残酷的做事,恐非正道。”他们几个人就站在大堂之外,看着里头那些激动的众人,根本无法融入进去。新上任的几个官员尚且看不出才能来,但是性子都很急切结束了大堂的会议,便迅速领着自己的麾下往自家官署去了。要开始办事。卢旦等老人就被裹挟在了这些人之中,最先要做的就是彻查之事。官府原先的耕地人口文书跟如今的真正的情况完全不同,直接作废。卢旦从未如此忙碌过,接下来的几天之内,他是日夜颠倒,作为别驾,他需要在两个郡之间来回的奔波,为刺史禀告最新的情况。几个县城已经开始了大规模的彻查,新的官吏跟过去的那些人完全不同,做事迅速,有方法。这彻查向来是最难摸清的事情,而在此刻,却没有遇到什么难题,毕竟难题都已经被挂在了城墙之上。整个州郡的吏被一次性补齐,县和乡的吏又开始从民间征召,设立相应考核。瘫痪的瀛州又一次运作起来,而且运作的速度比以往都要猛烈,轰隆作响。沧州,浮阳郡。城池大门紧闭,依稀能看到城墙上的士卒正在来回的跑动着。而在城池正对面的平原之上,胡长粲板着脸,死死盯着远处的城池。将士们在此处设立了一个临时的营帐,有人正在打造攻城器械,寇流就站在胡长粲的身边,笑呵呵的盯着远处。“他们当真是不肯开门??”胡长粲愤怒的质问道:“这不是要谋反吗??”寇流哈哈大笑,“胡公,我们在瀛州所做的事情,他们都看在眼里,心里也知道让我们进城是什么下场,那他们也自然会全力阻挡我们进城,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呢?”胡长粲一言不发,眼里的怒火愈发的明显。寇流又劝道:“您勿要动怒,兄长之所以让我跟随您前来,不就是为了应对这样的事情吗?”“当下我麾下精锐有整整五千余人,就凭着这么一座小城,想要将我挡在城门外,简直痴心妄想,胡公,您先在营内休息吧,睡一觉,等您醒来的时候,我会在官署内给您设好座位”胡长粲听闻,也没有继续再跟寇流多说什么,转身就走。寇流则是冷笑着盯着远处的城池。先前他守着朔州,看着兄弟们在各地立功,心里是说不出的无奈。终于啊,也轮到自己可以施展身手了。他急忙让军士牵来自己的战马,前去查看在前头制造投石车的军匠们。大军此刻正在全力做着攻城的准备。而浮阳墙头之上,官员和当地勋贵们却是乱作一团。沧州刺史乃是修城王高允。高允是宗室出身,年少时被过继给高永乐做儿子。至于这个高永乐,便是当初靠着不给高敖曹开城门而获赏的神人。高允其实还好,不算是那种传统伪齐宗室,举止也较为正常,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当得知寇流等人杀进瀛州,在那边杀的人头滚滚之后,沧州的勋贵和官员们迅速围绕在这位宗室王的身边,想要通过他来对抗刘桃子。毕竟,这是一位宗室,跟寻常的刺史还是不太一样。高允如今是被架在火上烤。他看着远处那正在专心打造投石车的军队,又转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地方军,这些粮饷都拿不齐的郡县兵双腿直哆嗦,有的都举不起弓弩来,全靠着勋贵们的私兵和奴隶来撑着场面。高允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又看向了身边的几个心腹。“诸位,我还是觉得应当开城门瀛州的几个官员,只是被带去审问,尚且没有处置这若是真的与寇流交战,那便成了叛乱.”“大王!!他们才是反贼啊!”“北道行台,只有掌管边塞几郡的权力,这沧州莫非也能归他管辖吗?”“大将军不过问庙堂,就派遣麾下将士前来攻城,他们才是要造反!我们已经向庙堂求援,只要能阻挡他们片刻,等这件事闹大,大将军也不得不撤军了。”这几个心腹说的信誓旦旦。高允心里却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其中几个干脆就是本地大族出身,瀛州那边的官员被送去了平城,可他妈的大族都几乎被杀完了,而他们知道自家也不干净,是怎么也不肯开城的,另外几个,那也是跟本地勋贵勾结很久,做了不少的恶事,高允对他们也基本上是能忍就忍。他们当然是不敢让寇流等人进城的。高允略微后退了几步,又说道:“主要是大将军麾下的军士都是经过很多次战役的,这些都是精锐,数量又不少,我们麾下这些人,哪里能挡得住他们呢?”“不等庙堂派兵前来,我们却先被拿下了”他们似是发现了高允的动摇,几个人将手放在了剑柄上,直接将高允给围了起来。“大王,敌人就在城外,岂能说些动摇军心的话呢?”“我听闻,仁者无敌,如今我们以正道保护城池,效忠陛下,城外的反贼却是想破城割据,纵然我们兵力较弱,可有大义傍身,怎么会输呢?”高允已经不说话了。他已明白自己说什么都无用,再说下去,可能就要‘战死’在敌人的手里了。他决定保持沉默。可下一刻,城外的战鼓声响起,庞大的投石车发出了嘶吼声。“嘭~~~”城墙遭受了第一轮的轰击,而仅仅只是第一轮,城墙的郡县兵便丢掉了武器,尖叫着逃离,防线直接混乱,有奴仆和私兵为了阻挡他们,甚至与自己人厮杀了起来,而城外的桃子兵则是已经吹响了进攻的号角。(本章完) 第302章 跑吧!!! “你便是高允?”城门内,高允被两个甲士按在地上,高允此刻灰头土脸,没有半点宗室的风范。面对胡长粲的质问,他甚至都不敢抬头回答。“罪人正是高允!”“还望诸位将军能饶恕我的私罪,我愿意前往平城,接受审问.”浮阳此刻城门大开,寇流仅仅是用了一轮冲锋,就干翻了这座城池,双方的战力根本不对等,沧州跟瀛州一样,也是两个郡,县城倒是多了一个,有四个县。可便是将这四个县城的守军加起来,也不到寇流麾下军队的一半,何况,双方在战力就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当寇流正式攻城之后,守卒甚至都没能造成什么像样的伤害。甲士们正在从城墙上往下搬运着尸体,有人跪在地上大声求饶。城内格外的喧闹,在远处还能听到喊杀声。胡长粲皱着眉头,不悦的问道:“你是宗室郡王,何以起兵造反呢?”高允这才抬头,他看向了左右,“我是被裹挟!不得已而为之!”“城内别驾,长史,司马,大中正,乃至太守等人把持大权,要我上城墙抵抗,我的私兵被他们困在官署内不得外出,请胡公明鉴啊!!”高允却不像许惇那般直接认命,他详细的解释了自己的遭遇。胡长粲这才下令将他也抓捕起来,送往平城。得知不会被当场格杀,高允松了一口气,急忙败拜谢。跟瀛州的情况不同,因为沧州官署的反抗,导致局势从交接变成了攻占,这里的官员们全部被抓,一个都没剩下,当然,城内那些带头的大族,此刻都在跟寇流麾下的精锐们血战。胡长粲干脆就先去了官署,令人查找官署内的地方文书,可这些都已经被当地官员所破坏,几乎找不出完整的东西来。就在胡长粲忙碌的时候,寇流终于也来到了官署。他的身上沾满了血迹。脸上都是如此。当他笑起来的时候,这神色就变得极为恐怖了。胡长粲瞥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翻阅幸存下来的文书。寇流大摇大摆的坐在了他的身边,“胡公,我已派人前往其余三城,明日就能完成除虫之事了。”因为刘桃子对这些霍乱地方的家伙们的称呼,这些亲近都是有样学样。胡长粲放下了手里的文书,神色略微有些复杂。胡长粲原本是不赞同如此血洗北方的,这个想法在当初战争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由祖珽提出来。当时祖珽的提议是要让北道大行台能掌握河水以北诸州。而在详谈的过程之中,祖珽就提出了要解决三个问题。第一个是官员,第二个是豪强,第三个是寺庙。而祖珽所说的解决,不是字面意思上的解决问题,是要杀掉除掉这些人。高浟麾下的众人当然是反对的,祖珽这个想法太过粗暴甚至是疯狂。但是祖珽的支持者太多,甚至高浟最后都被说服。于是乎,在刘桃子到来之后,他们就开始着手进行这件大事。各州郡的情况极为糟糕,混乱,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是推倒再建,将整个北地弄的干干净净的,而后就可以做事了。胡长粲在跟着寇流南下之后,心里的想法也是在不断的改变。从最初的保持怀疑,到如今的深信不疑。高允这样的宗室都能被直接架空,许惇这样的老臣都无法走出困境。这愈发的证明了祖珽的观点,当下没有任何办法能改善地方的问题,除了杀。为了完善自己的政策,祖珽在这几个月里疯狂的准备接手工作,他很早就做好了官员的安排,随后又准备足够多的吏,目的就是在解决了地方的官僚系统之后,能迅速接手,尽可能的减少行动对地方的破坏。看着忽然沉默不语的胡长粲,寇流无奈的问道:“胡公又准备为这些人求情了?”高浟的到来虽然让刘桃子有了名义和完善的体系,但是也带来了很多的争吵。就比如这次的大扫除,元老们几乎都是支持的,而高浟所带来的这些人,很多都反对,胡长粲是个古板的人,高浟让他去办,他就一定会去办,但是多少对这样的事情还是有些抵触,先前就几次劝说寇流,勿要杀的太多,诛杀首恶即可。双方的出身不同,遭遇不同,想法自然也就不同。胡长粲却摇着头,“不是。”他示意了一下手里的文书,而后沉重的说道:“只有部分户籍文书得以保留,从文书内容上来看,从天保元年到最后一次登记的天保九年,沧州竟少了七万户。”“多少???”寇流的声音都不由得放大。这可不是人数,这是户数啊!一家一户,九年少了七万个家庭,便是几十万人。看着寇流那惊愕的眼神,胡长粲不可置信的说道:“而均田却还在照样进行,哪怕人口大减,均田却越来越多,官府手里的耕地都在民间,若是按着文册的记录,这沧州的百姓,每一户大概都是良田万亩了……”寇流只是摇着头,无话可说。胡长粲却看向了他,“沧州的这几个县,定要清扫干净,勿要留下祸患,该杀就杀,勿要多虑。”“哦?”寇流有些惊讶,胡长粲强忍着愤怒,幽幽的说道:“我出发之前,彭城王曾告知我许多与当地有关的事情,只因为他曾担任过沧州刺史,对这里的情况很是熟悉,他还曾告知我当初在他治理下的许多成果。”“可今日看来,无论是治理成了何等模样,只要人一走,一切都会变得跟过去一样,毫无改变。”“祖珽是对的。”“治无可治,唯有杀!”寇流更加惊讶。“不曾想竟能从胡公的嘴里听到这般话。”“不过,这些事情也不劳您费心,这些人平日里做事,从来不掩饰,所找到的罪证已经齐全的不能再齐全了,我不会留下什么祸患的。”就在寇流和胡长粲连续拿下瀛,沧二州后,其余各州郡都很快得知了消息,随后乱作一团。一瞬间,各州郡的官员,豪强等人纷纷开始逃亡,官员们几乎都是逃去了邺城,而其余豪强则是南下,河水边的渡船价格是一涨再涨,他们在各地传播谣言,声称大将军屠城,导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跟随逃离。寇流的行军速度同样也很快,他麾下另外一支军队是跟着高劢从西边进军的,两边都是大开杀戒,杀的人头滚滚。河北因此而变得动乱,盗贼再起,但是也有州郡没有遭受影响,例如定州,刘桃子过去在这里当过官,因此此处的官员和百姓都逃亡的较少,倒是跟其他地方完全不同。随着刘桃子的正式动手,越来越多的消息也是传到了邺城,传到了胡长仁的手里。邺城,胡府。天色略显的有些昏暗。而屋内却是灯火通明。胡长仁坐在上位,许多重臣分别坐在他的两侧。胡长仁的身上还带着酒水的臭味,可脸色是清醒的。他的酒劲被吓醒了。就在方才,有奴仆前来告知:北道大行台尚书令,平城王,大将军,持节,恒朔大刺史,都督燕营安幽肆显定济瀛沧十州军务事大都督刘桃子造反了。这噩耗吓得胡长仁脸都白了,当即召集了麾下的众人前来,商谈大事。胡长仁坐在上位,而麾下诸多亲信,此刻分别坐在两侧,朝中那些重臣们,此刻也都到齐。他们或是都得知了最新的消息,看起来都有些不自在。有人时不时擦着额头的汗水,有人则是低声跟身边人说着什么。胡长仁喘着大气,看向了众人,“大将军…大将军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听到胡长仁的询问,邹孝裕赶忙起身,“大王,这件事定然是有误会的。”“像那北方的几个州郡,本来就是大将军职权之下的地区,大将军觉得那里的官员做了错事,派人前往抓捕,这能算是什么造反呢?”陆仁惠也急忙说道:“正是这个道理,况且,命令乃是北道大行台所下达的,也不能算是谋反。”三狗此刻站在了同一个阵线上,都认为刘桃子此举不算谋反。胡长仁再次擦拭脸上的细汗,长舒了一口气。若是大将军造反,胡长仁是真的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对付他。朝臣们看着胡长仁与麾下三狗的应对,眼里多有不屑。高元海此刻看了看左右幽幽的说道:“宗室的郡王,说抓就抓,有功的郡王,说杀就杀,瀛沧也就算了,这汾州又该如何解释呢?”“大将军都没有告知庙堂一句,他的大军一分为二,一支从汾州往晋州,一支从瀛州往沧州,沿路杀害官员,残害贤良,裹挟百姓,若是这都不算谋反,那我真的就不知道什么才算是谋反了。”胡长仁急忙看向他,“你勿要这么说!”“大将军或许是有别的想法呢?”“怎么就非得是谋反呢?”高元海都愣了,这个大和尚愤怒的说道:“大将军造不造反,难道是我说了算吗?”“他的军队肆无忌惮,若只是杀官杀贤也就算了,他的军队竟然还对佛门清净之地动手,沿路的寺庙都不放过,几个天下闻名的大师都被他们抓了起来,简直是目无王法,大王难道就要看着他如此祸害地方吗?!”高元海格外的生气。这位大和尚,是朝中最信佛的那位,不过,他的信佛跟其他人还不太一样,他拜的可能是金钱佛他利用职权,把持玄昭寺,再跟各地的寺庙勾结,兼并土地,骗取钱财,看似人畜无害,实际上却大有作为。刘桃子杀官杀大族,高元海都懒得去理会,但是要搞寺庙生意,那他就有点坐不住了。面对高元海的咄咄逼人,胡长仁却有些愤怒。不看着他祸害地方,你让我怎么办??胡长仁的身体当即往后仰,“好,高侍中既然觉得大将军造反,那你觉得该怎么处置他呢?”高元海看向了周围的大臣们,他说道:“诸位,我很敬重大将军,也不敢对他无礼,只是,大将军此番的行为,着实不妥当!”“整个北方,此刻都被他弄乱了,到处都是逃难的百姓,有许多人溺死在河水之中,就为了逃到南边去!”“邺城的几个城门,这几天几乎都被堵死了!”“还有,许多人死在了道路上,失去了家园,官员们没有心思治理地方,百姓们没有心思去耕作,如此下去,今年秋收要怎么办呢?!”“各地的传闻,大家或都听说了?”高元海闭上了双眼,脸上满是痛苦,“我听到地方上这些惨绝人寰的消息,心里悲痛万分,我佛慈悲,岂能眼睁睁的看着百姓们遭受苦难呢?”“诸位,如今所可以推行的办法,就是以庙堂的名义下达诏令,要求大将军即刻停止害民的举动!”“勿要再四处烧杀掠夺!”“他要粮食,要物资,我们可以给,怎么能从百姓身上抢呢?”高元海一脸的怜悯,看起来犹如一个得道高僧,他急切的看向了众人,希望能从他们这里得到些支持。可群臣们此刻却保持了沉默。高元海很是惊愕,他忍不住问道:“莫非大家便都如此轻视苍生大事吗?”胡长仁冷笑了起来,“高侍中,所以说,你的办法就是让庙堂给大将军下令,让他收手?”“若是大将军不遵守呢?又该怎么办?”“若不遵守诏令,那便是谋反,应当出兵讨伐!”胡长仁问道:“让谁讨伐?带哪里的军队去讨伐?”高元海不信邪,“晋阳精锐尚且还在,莫非大将军就不惧怕大司马吗?”“何况,大将军的家眷可都在邺城之中!”屋内依旧是静悄悄的,还是没有人起身赞同高元海。胡长仁沉默了许久,方才看向了目前唯一能做得出些决定的大臣,赵彦深。赵彦深还是过去那老样子,看起来人畜无害,浑浑噩噩的模样。“赵公,当下要怎么办呢?”“大将军这,到底算不算是谋反呢?”听到胡长仁的询问,赵彦深渐渐从那恍惚的状态里活了过来。“大将军素来忠心耿耿,谁敢说他是反贼?!”赵彦深这么一开口,胡长仁便瞥向了高元海,高元海大吃一惊,正要解释,赵彦深却又补充道:“说大将军是造反的人,其心可诛!”“不过,高侍中是因为担忧天下苍生,不属此类。”高元海当即坐下来,不敢再像方才那般硬气。论手腕和能力,赵彦深确实强了胡长仁好几个档次。他看向左右的众人,老态龙钟的说道:“大将军有他自己的想法,这不是我们所能去揣测的。”“不过,我们也不能看着河北如此动乱。”“我觉得,可以先将事情告知给陛下,让陛下知道当今百姓们的情况,而后,再让陛下去联络平原王,如今河北许多贼寇,沿路打劫,便是成安等地,都重新出现了贼寇,让平原王整顿军队,准备讨伐周围的贼寇。”“另外,就是联络南边的诸多州,郡,让他们好好接纳北边的这些受苦百姓,将他们安置下来,让他们勿要再遭受苦难。”赵彦深平静的说出了几条想法。每个想法看起来都是在为百姓而担忧,但是每个想法似乎都别有深意。群臣的眼神渐渐明亮。胡长仁终于安心了胡长仁当即就决定按着赵彦深的想法来办,甚至将这件事完全交给了对方来处置,包括了去告知陛下的事情。赵彦深几次推辞,最后还是无奈的领了命。当众人走出府邸的时候,几个人都跟在了他的身边,想要跟他商谈一些事,可赵彦深却只是推辞,不肯与他们详谈,匆匆上了车。胡长仁又可以安心在府内吃酒了。而赵彦深,此刻却出现在了陆令萱的面前。年幼的皇帝坐在上位,陆令萱跟赵彦深面向而坐,赵彦深的脸色凝重,言语极快。“大将军要动手了。”“他之所以还没有派人进入邺城,完全是因为有大司马在。”“如今他占据河北各州郡,等到他实力变得更加强悍,那接下来就会是并州,解决了并州,陛下就要失去江山社稷了。”原先还不甚在意的高纬此刻惊醒。“你说什么?”陆令萱皱着眉头,她当然是知道赵彦深正在讲述什么。大将军这明显是要准备走高王的路,此番得胜归来,便迫不及待的开始对地方动手,甚至都没有隐瞒自己的目的,直接就从行台下诏令,要平定河北诸州郡。陆令萱想过刘桃子会动手,但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这家伙根本就是个纯鲜卑,做事根本不考虑影响和后果,就这么沿路杀过去,弄的人心惶惶,上下不安。不愧是边塞武夫出身!陆令萱看向了赵彦深,“刘桃子准备要谋反了,我们怎么办?”高纬再次惊呼了一声,“我的大将军要谋反了??”赵彦深还是没有理会小皇帝,他继续看着陆令萱,平静的说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跑。”(本章完) 第303章 坏了,真成刘公了 “往哪里跑?”“砰!”小皇帝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愤怒的叫道:“朕在问你们话!!”看着爆发的高纬,陆令萱无奈的说道:“陛下,大将军可能要谋反,我们得尽快做好安排,保护陛下。”高纬不可置信的问道:“可是你曾经告诉我,大将军是可以相信的忠臣!”“他过去确实是。”“可如今,他职权太大,就算他不愿意,他麾下的那些人,也未必会退让,他们会想尽办法让大将军上位。”高纬很是急切,“那为什么不直接下令罢免刘桃子呢?”“朕只要罢免了他的官职,他就变成了白身,谁还愿意跟随他呢?”赵彦深当即惶恐,“陛下,万万不可啊!”“朕是天下之主,他的大将军是朕给的,朕自然也能收回去!”“不过是一张诏令的事情而已!”听着高纬这狂妄的语气,陆令萱平静的说道:“陛下所想的没错,只是,现在被大将军蒙蔽的人太多了,路上又许多盗贼,陛下的诏令只怕是无法达到他们所有人的手里,到时候还是有人错误的跟在他身后,前来造反。”陆令萱抚摸着高纬的手,笑着让他坐下来,低声说道:“陛下勿要动怒,这件事,有我们几个人来解决,断然不会让大将军耽误了陛下的好事。”高纬渐渐平静。赵彦深深深的看了眼面前的女人,随即又继续了原先的话题。“当下有两个地方可以跑。”“一个是往南跑。”“刘桃子的势力都在河水以北,而他如此大张旗鼓的杀人,弄的河北许多人都往河南跑,勋贵,官员,许多许多人,而因为北边的遭遇,河南的这些官员勋贵们,是万万不敢投奔刘桃子的,会全力阻挡他。”“若是我们能带着陛下前往南边,在梁州或者兖州定居,通过他们来重新匡扶社稷,与周陈议和,或许还能阻拦刘桃子。”陆令萱沉思了片刻,而后摇了摇头。“风险太大,冒然放弃都城,逃去河南,那就是放弃根本,河南这些官员们,面对伪周都不敢抵抗,还敢去抵抗刘桃子吗?”“还有那周,陈,与他们合作,那是自取灭亡。”赵彦深又说道:“那第二个办法,就是往晋阳跑。”“晋阳??”赵彦深说道:“我朝向来有皇帝定居晋阳的先例,而并州是唯一一个刘桃子不敢染指的地方,这里有平原王,有诸多国人勋贵,还有数万精锐的晋阳兵,大齐的心血都在此处。”“如果我们能到晋阳,那刘桃子是不敢轻易动手的。”“便是他要强行来攻打,以晋阳的实力,也能让拖他许多年。”“往后的事情,不好考虑,但是当下的事情,不能迟疑。”“刘桃子的兵马还在不断的前进,我怀疑这两支军队最后是要到邺城来的,在他们到来之前,必须要离开邺城。”赵彦深提供了两个方案,却没有说出决定来。陆令萱忽问道:“赵公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呢?”“胡长仁,匹夫而已。”“与他商谈国事,对牛弹琴耳。”“当今之计,只有使陛下亲政,方能拯救天下与水火啊!”赵彦深忠心耿耿的朝着高纬行礼,高纬忍不住笑了起来。陆令萱也笑了笑,“赵公大义。”她当即说道:“那就只能是去晋阳了,不过,胡长仁定然是不会同意前往晋阳的,他这个老匹夫,向来蛮横,他不敢去晋阳的,城内又有高延宗,高淹等人,这些人跟刘桃子亲近,想要去晋阳,只怕不容易啊。”赵彦深赶忙低下头来,“像高延宗这些人,我倒是可以想办法说服,但是胡长仁这里,我也就没有什么办法了。”陆令萱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好,胡长仁的事情,我来办。”“但是其余大臣的事情……”“自有臣来操办。”……….平阳王府。高淹这些时日里还算是过的不错。不过,刘桃子忽然在地方上动手,让高淹也有些担忧,任由谁来看,这都像是要造反的讯号。但是想到自己弟弟和几个侄子亲戚都在刘桃子的麾下,他又想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就在他纠结此事的时候,赵彦深忽然登门拜访。高淹跟赵彦深有交情,但是不多。赵彦深跟高淹很像,在朝中,他一直都保持着老好人的形象,跟大家的关系都不错,为人低调,擅长保命,当初跟他一起厮混的大臣们,如今只有他还活在朝中,其余人不是跑了就是死了。高淹对他还是比较尊重的,急忙请他上坐,又令人送来茶水。“我不知道赵公要来,没能做好准备,实在失礼。”“岂敢,岂敢。”赵彦深脸色苍白,连说了两句,忽然,他捂着脸便开始哭了起来。看到他话都没说几句就开始大哭,高淹很是惊讶,急忙问道:“这是为何啊?”赵彦深眼眶通红,眼泪不断的掉落,他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封皱巴巴的书信,递给了面前的高淹。“大王,是太上皇,太上皇要驾崩了。”“什么?!”高淹连忙接过书信,一看,才知道这书信乃是平原王的密奏,上头写了皇帝病情恶化,已经开始昏迷的消息。尽管高淹不喜欢这个弟弟,但是听到这件事,他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悲痛。再怎么说,当初也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家伙。过去的诸事一一涌现在眼前,高淹难以遏制,也轻声抽泣了起来。看着哭泣的高淹,赵彦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还有感情就好。他再次说道:“大王,陛下知道了这件事这几天,他哭着喊着要回晋阳去见太上皇,不吃不喝,令人看着心疼啊,我觉得,也该让他去见太上皇最后一面,但是,但是….”赵彦深再次哭了起来。“太上皇要不行了,陛下当然是该去跟他见一面,赵公为何迟疑呢?”赵彦深无奈的说道:“大王,当今河北多动乱,盗贼四起,况且,陛下身边缺少一个宗室长辈陪同,如今大王要治理天下事,我有意请大王前往,又怕耽误了您的大事。”高淹沉思了片刻,“我愿意陪同陛下前往晋阳。”“沿路的护送,可以让安德王陪同。”事情远比赵彦深所想的都要顺利,他手里的书信,还真的是段韶所发的,不过,不是现在的,是很早之前的。赵彦深知道高淹的性格,便决定以去见太上皇最后一面为由,并且让他来护送。高淹要去,高延宗自然也跟一同前往,那就没有阻拦的说法了。等到了晋阳,高淹和高延宗也就没那么重要了。通过皇帝,是可以迅速拉拢许多勋贵的。高淹并没有想到这些,大齐的皇帝前往晋阳,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况且太上皇出了事,皇帝不可能不去,高淹这边送走了赵彦深,就赶忙派人去找高延宗,告知他这件事。高延宗虽然觉得这个消息有点突然,但是也没有多想,开始准备护送皇帝前往晋阳的大事。与此同时,另外一件事也正在邺城进行。城外,苑林。一架战车正在迅速往前,胡长仁手持大弓,连着几次射出,可每次这箭矢就是无法射中猎物,任由猎物逃脱,胡长仁很是不悦,却只能是不断的追击。另外一旁的战车上,小皇帝同样拿着弓箭,他的弓箭就要小许多。他打量着周围,笑呵呵的瞄准身边的人。众人又惊又惧,只当作什么都没看到。众人如此飞奔,追逐,跑了整整一天,却是什么都没猎到。终于,战车在一处岔口停下来。胡长仁气喘吁吁的走下了战车,丢下了手里的弓箭,骂道:“前头那些猎手是做什么的?!竟然这般无能无用!!”“来人啊,去将那些人都给我抓过来,打二十鞭!!”胡长仁骂道,左右的骑士急忙飞奔而出。皇帝的马车也停靠在了一旁,高纬笑呵呵的跳下车来,“舅父何以动怒呢?猎不到猎物,是因为射术不好,与那猎手有什么关系?”像他们这个层级的人出去狩猎,必定是有专业的猎手来帮忙,这些猎手不参与射杀,但是他们负责驱赶猎物,锁定猎物,就是充当猎犬,帮主人更好的完成狩猎。胡长仁也参与过许多次的狩猎,但是今天这次的狩猎绝对是他最失败的一次。这次的猎手实在是太无能了点。他们根本挡不住猎物,好几次,胡长仁都要射中了,却被那些人给放跑了,弄的胡长仁只能不断的去追击,这都追到了密林的深处,猎物却还是没有被堵住。胡长仁没有理会皇帝的挖苦,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高纬此刻看向了一旁的骆提婆。骆提婆便赶忙拿出了酒壶和酒盏,开始为皇帝等人倒酒。高纬吃了一大口,颤了一下,啧啧感慨。“好清爽,好清爽!”胡长仁看了看皇帝手里的酒,吞了吞口水,又看向了自家人,那几个骑士手忙脚乱的取下了酒袋。“舅父,想要吃酒便过来吃吧,何必为难下人?”胡长仁笑了笑,走到了高纬的身边,坐了下来,“那就多谢陛下赐酒了。”“不必客气。”高纬看向了骆提婆,骆提婆拿出了另外一个酒盏和酒壶,而后重新为他倒了酒。胡长仁接过酒盏,一饮而尽。高纬笑了起来。“舅父,朕听闻大将军造反了,这是真的吗?”胡长仁又吃了一口,笑眯眯的说道:“不曾有的事情,陛下是听高元海说的吧,陛下勿要相信,这厮向来都是这样,胡言乱语。”“那大将军就是没有造反?”“当然没有,大将军只是在治理他自己的治下而已,大将军这个人吧,武夫出身,本身就是边塞蛮夷,他哪里知道什么治理国家的道理,就知道杀人劫掠而已。”“他在自己治下四处杀人,这是不道德,却不能说造反啊!”高纬点点头,“原来如此。”骆提婆看着胡长仁越喝越多,急忙指着远处说道:“陛下!!有祥瑞!!”不等胡长仁反应过来,他就拉着胡长仁和高纬上了车,让车夫迅速开冲。车夫当即驾车而去,胡长仁的部下都惊呆了,看着胡长仁跟皇帝一同冲了出去,也是赶忙上车追击。胡长仁茫然的看着骆提婆和皇帝。“陛下…..”高纬再也不伪装了,他的脸上满是阴森的笑容。“一口一个边塞武夫说到底,我们家在你们的眼里,也是边塞武夫对吧?”“可我记得,明明你们家也是边塞出身,也是武夫出身。”胡长仁意识到了不妥此刻,他的腹部猛地开始剧痛,他痛苦的捂住了肚子。“那酒??”“那酒怎么了?”高纬看着他,“这酒可是当初赐给太宰的御酒啊,他不愿意喝,我就给拿回来了,怎么?不好喝?”胡长仁不可置信的看着高纬,“陛,陛下,我是你的舅父,我养过你,我…..”“那又怎么样?”“就是太后,我也敢让她吃这盏酒,你信不信?”“你是第一个,都跑不掉的,太后,还有我那个可爱的弟弟,还有我那几个叔父,堂兄,嗯,所有得罪过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饶恕的。”高纬笑了起来,胡长仁朝着他伸出了手,浑身都因疼痛而哆嗦。高纬看向了骆提婆,骆提婆点点头,猛地将胡长仁推了出去。就看到胡长仁从马车上飞出去,重重的的摔在地上,又险些被后来的马车所撞上。士卒们大叫道:“陇东王摔了!”“陇东王摔下去了!!”皇帝的马车也停了下来,此处一片慌乱,众人纷纷冲了过来,有人带着皇帝离开这里,当胡长仁的心腹来为胡长仁把脉的时候,他已经完全不动弹了。邹孝裕惊愕的看着口鼻出血的胡长仁,又抬头看向了一旁的骆提婆。骆提婆的手放在了剑柄上,正冷冷的看着他。他问道:“出了什么事?”邹孝裕的嘴唇抖了抖,“陇东王,从马车上摔落,薨了。”骆提婆的手这才松开,看向左右,叫道:“速速叫太医前来!!”“都让开,让开,勿要围着!!”此处一片慌乱,有士卒高呼了起来,将这里团团包围。正准备带着皇帝离开邺城的高淹得知了这件事,也是大吃一惊,赶忙前往打探情况。整个邺城都变得慌乱,胡长仁的几个弟弟,乃至太后,都纷纷前来吊丧。一时间,邺城之内,哭声一片。高淹却不能因为胡长仁的事情而耽误更重要的太上皇,他当即宣布了要带着皇帝前往晋阳,胡长仁这么一死,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弟,外加胡太后,都是瞬间失去权势,禁军的指挥权被骆提婆等人收入囊中。再也没有人起来反对高淹的提议。很快,皇帝就领着国内几个重臣,在高淹和高延宗的带领下离开了邺城,前往晋阳。邺城内的事情,则是交给了侍中高元海。高元海大喜过望,他怎么都没想到,这样的好事竟然能落在自己的头上。他在送走了皇帝之后,迅速开始了自己的治理邺城计划。而第一件事。就是搬进胡长仁的府邸。…….刘府。刘桃枝茫然无措的坐在屋内。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服侍了好几代皇帝的护卫头子,如今竟然被丢在了邺城,无人理会。原先还对他格外亲近的皇帝,如今就像是直接忘掉了他,直接不许他进宫了,没等刘桃枝反应过来,皇帝就跟着高淹他们离开了邺城,刘桃枝却被迫落在邺城,成为了孤家寡人。刘张氏看着丈夫那茫然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是不敢带上夫君啊。”“夫君在禁军之中,威望很高,况且桃子如今愈发的强势,他们甚至都不敢拿夫君当人质了。”刘桃枝的嘴唇颤抖着,“我是忠臣…..”“良人当然是忠臣,奈何陛下并不信任啊。”“良人,我们该做的事情也都做完了,也该前往我们家大王那边了。”刘桃枝浑身一颤,“我不去。”“为何啊??”“我,他,我…..我不去他这个反贼身边。”“良人莫非是怕见到‘刘公’了?”“什么刘公!竖子而已!”刘桃枝强撑着,心里却愈发的复杂。他过去总是以刘公来挖苦嘲讽儿子,可这喊着喊着,好像还真的变成了刘公,他现在甚至都有些害怕见到儿子了。大将军,平城王,持节,十州大都督…..这可怎么办???(本章完) 第304章 堂堂正正的谋反 冀州,信都。尖叫声不绝于耳。城门大开,就看到许多马车拥挤在城门口,城内外皆是人。有人扛着包裹,有人抱着孩子,有人背着父母。车夫愤怒的嘶吼着,不断挥舞着手里的马鞭。城门被完全堵住,水泄不通,或是车夫不耐烦了,重重的鞭挞拉车的骏马,骏马迈开蹄子就撞了上去,前头的人群当即被撞飞了出去,马车不知碾过了什么,就这么挣扎着从人群里打开了道路。有男人悲愤的嘶吼着,从怀里解下斧头,跳上了车,车夫举起手来,斧头直接卡在了他的手臂上。“啊!!”“岂敢?!”“来人啊!”城门内外都没有守护秩序的士卒了,毕竟他们是最先逃走的。这一变故直接引发了大乱,就看到有男人一一开始围攻周围的车马,无论是否冲撞过他们,都被他们所围攻殴打,有穿着华贵衣裳的人被从马车内拖拽出来,男人持着石头,就往那人的头上砸去。哀嚎声一片。“住手!住手!”有领着家仆前来阻挡,却迅速被那人海所淹没,那人高呼道:“你们不必跑!!大将军不会屠城!不屠城!!”可他的话已经被淹没在叫喊声之中。远处的土坡之上,骑士们缓缓冒出头来。胡长粲骑着大马,冷冷的看着远处那混乱的局面,眉头紧锁。“这帮奸贼.当真是没有一个无辜的。”“他们自己跑了也就算了,还要四处传播谣言,说什么大将军屠城,弄得河北人心惶惶,各地百姓纷纷外逃,当真是不知还要闹出多少事情来。”“春种已经耽误,如今又遭受这样的动乱,今年的冬天可不好过啊。”寇流没有跟他言语,只是看向了一旁的几个军官,“迅速去包围几个城门,让百姓们返回城内!”“若是有人冲击,就直接杀掉,让他们撤回城内!”胡长粲的脸上有些不忍,却没有训斥。他们所要对付的这些人,在民间拥有绝对的舆论权威,那些乡贤,高僧,官吏们被这些人教唆并恐吓的百姓们,想要安抚下来,还是很不容易的。而为了不造成更大的伤亡,射杀带头冲击者,也是无奈之举。军官们领命,迅速领着骑兵们冲击而去。寇流这才看向了胡长粲,他幽幽的说道:“没有十全十美的道理。”“想要干掉这些人,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地方秩序无存,盗贼四起,耕地和民居被破坏,百姓们逃亡既是打碎了重建,那自然就要经历这些,不过,重建的速度应当会很快。”“胡公也不必太担心,祖公早就想到这些事情了,他所派来的诸吏,都是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些情况的。”“至于这些百姓们胡公出身大族,或许不知我们这样的人,他们很容易变得惶恐,但是要安抚他们也很简单,只要能控制好麾下的军队,不说能秋毫无犯,只要能维持军纪,不随意出来祸害百姓,他们就会回去做自己的事情。”“胡公便先进城吧,安抚好城内的百姓。”“我要去安抚那些逃亡的百姓了。”胡长粲有些惊愕,“这城内的百姓倒是好说,我可以发榜发粮,整顿军纪,让他们不再惊恐,可你要怎么去安抚那些已经逃走的百姓呢?”“莫不是要将他们强行带回来?”寇流笑了起来,“很简单,我领着军队,追上他们,然后不杀他们就可以了。”“啊?”“胡公只管做自己的事情就是了,相信我,这定然管用。”寇流笑呵呵的领兵离开了此处,而胡长粲则是带着其余的军队往城池的方向前往。当那几个军官领着军队出现在城门外的时候,方才还在往外逃的人,此刻又开始疯狂的往城里跑,场面变得更加混乱,但是军官却没有急着去遏制或者组织,因为冒然接触只会让他们应激,让他们更加的惧怕,骑士们就这么站在城外,只是看着他们撤退,也没有表现出进攻的欲望来。军官看向了一旁的军吏,那军吏了然,独自纵马上前,高呼道:“大将军有令,不得侵犯州郡百姓,有序返回!不可触犯律法!”军吏们四处高呼,拥挤的人群终于略微放缓了速度。哪怕是不相信军吏的话,他们也不敢再冲杀挡在面前的人了。胡长粲随后来到了此处,看到路上那些尸体,掉落的包裹,胡长粲再次长叹。破而后立。还真的是需要极大的魄力。别的不说,反正大将军的名声是彻底臭了,这沿路‘杀官杀贤’,将天下的精英们几乎都推到了对立面上,在自己治下还好,在外头,舆论一定会将大将军的形象变成四处屠城杀人的恶魔。这对大将军往后攻城略地都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往后要如何拿下南边呢??胡长粲正苦思冥想,忽然反应过来,攻城略地?不对啊!乃公是齐臣啊!!他猛地摇晃了下头,将大逆不道的想法排出了脑海。看着那些百姓们一一返回了城池,他这才领兵进城。城内一片狼藉,受损极为严重。失去秩序之后,妖魔鬼怪同时现身,比以往更加的恶劣,胡长粲直奔向了官署。官署跟城池一样,大门敞开着,里头空无一人。就像是被洗劫了好几次,就是地上的瓦块都恨不得给挖走。至于相关文书之类的,更是不要想,什么都没给他们留下。士卒们四处搜查,终于是抓住了一个老翁。这老翁一瘸一拐的,根本走脱不了,被强行带到胡长粲的面前。“饶命啊!大王饶命!!”老吏跪地就叩拜,看着对方的年龄,胡长粲起身,不受此礼。“你是什么人?”“州官署看门吏吴行。”胡长粲看了看周围,“官署的人呢?”老翁哆嗦着说道:“几天前,城内各地都有传闻,说大将军在沧州,瀛州屠城,以人为军粮,杀的十室九空,城内的百姓最先开始逃亡,根本管不住,而后就是刺史,高刺史得知沧州被攻破的消息,当即就要逃走,大家都劝不住他,他逃走之后其余众人也就跟着一同逃走了,逃走之前,他们四处劫掠,抢走了许多东西。”“他们离开之后,又有人闯进官署里,再次劫掠。”“我因腿脚不便,又无亲属,被迫留在此处等死。”“请贵人怜悯,勿要杀害!”胡长粲的眼里有些不可置信,“高刺史他竟跑了??”冀州刺史,乃是前不久刚刚上任的华山王高凝。光是看他的名字就知道,他跟高允这样的远宗室不同,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高家十四水之一。另外,他还有一个身份,他是彭城王高浟的同父同母的弟弟。胡长粲有些不能理解,高允这样的想要跑也就算了,为什么你也要跑啊??我们是奉你亲哥哥的命令而来的啊!胡长粲叹息了一声,看向那老翁,“我不会杀你的,你且回去吧”“说大将军屠城的,一些是那些犯罪的小人,生怕受到牵连,一些便是韦孝宽麾下的贼儿军,巴不得大齐内乱。”“来人,给他送些吃的,送他出官署。”胡长粲下了令,有两个甲士走上前,给老翁递了一个包裹,随后就要推他出去,老翁不可置信的抱着那包裹,走了几步,他忽停下来,转身看向了胡长粲。“这位贵人,刺史逃走之后,长史让小吏们烧毁所有的相关文书,小吏觉得麻烦,就藏在了南院的枯井之中,用石块和杂物堵上了,若是现在拆开,或许还能找到不少东西。”胡长粲一愣,又对一旁的甲士说道:“再多给他些吃的。”寇流此刻领着骑兵正在迅速飞奔在官道上。这一路上,几乎都是逃亡的灾民。当骑士们忽然出现在后方,并且靠近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惊恐万分,四散而逃。寇流却只当是没有看到。哪怕是看到了那些坐着奢华马车的富贵人家,他也没有动手,只是领着骑兵们继续前进。沿路能看到正挡在路上劫掠的盗贼,寇流便不必客气了,这些新盗贼完全没有应对官府骑兵的经验,轻易就被砍杀。寇流分了兵,在各个道路上来回的奔波,就只是砍杀盗贼,没有骚扰那些沿路的逃难者。果然,就如寇流过去所说的,当发现骑士们并没有为难自己,甚至都没有多看自己一眼后,部分的逃亡者当即停了下来,准备再观望下局势。这条路,对他们来说并非是活路。当官的离开了此处,到邺城还能继续当官,有钱的离开了冀州到邺城还能过好日子。就只有他们这些人,带的粮食不知还能吃几天,往后的口粮只能临时想办法,他们之所以离开邺城,完全是因为恐怖的屠城谣言,在必死和可能死之间选择了后者,但是如今,必死也变成了可能死,那他们就得在两种死法里选择轻松些的一个。死在路上是最恐怖的死法之一,若是死在家里,还有邻舍好友帮着安葬,就是没有什么陪葬品,至少也能入土。可死在外头,那尸体最后也不知会去哪里。刘桃子麾下,有许多这般出身底层的人,他们是明白底层人的逻辑的,寇流这么来回的奔波,竟还起到了不错的作用。有年轻些的偷偷跑回城池周围观望,发现城内并没有发生屠城的情况,于是乎,许多逃出来的人也就开始回去了。城内的胡长粲,此刻则是挖出了那些被藏起来的文书资料。当寇流带着追回的几个官吏返回信都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个暴躁到了极点的胡长粲。胡长粲将这些文书平铺在地上,脸色通红,牙齿都在哆嗦。“平秦王谋反,彭城王分发粮食救灾,这些物资被官署用以‘城池建设’,竟是一粒米都没落在百姓的手里!!”“还有这个,你看,上一年冀州佛法会的用度,竟然是两百万石粮!”“他们做了什么法会?烧粮食法会吗?!”寇流背靠着门,看着胡长粲走在那些文书之间,眼神四处打量那些内容,整个人都越来越暴躁。大齐的情况正在飞速直下,想那过去,地方上虽有恶人,但是好官也不少,勉强能达到一种平衡。可这些时日里,当人的越来越少,贪污受贿的官员竟成为了大齐官员里道德水准偏高的,毕竟其余人的恶行更多,比起这些要命灭户的,只要点钱,已经完爆大齐七成的官员!吏治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崩坏,已经没脸看了。当今的刺史都是些什么人啊?这么多刺史里,竟然都找不到一个合格的,纵观当下的诸多刺史,最当人的竟然还是贪污收回霸占耕地的独孤永业。毕竟他真的能去对抗伪周,不会见面就投降。胡长粲心里憋着一团火,他想要发泄,他愤怒的指着地面上那些文书,张开了嘴,怒火就堵在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最后,他踉跄着坐在了地上。“彻底没救了。”他缓缓抬头,看向了寇流。“我们何时前往邺城?”“不急,还有个定州。”寇流坐在了他的面前,认真的说道:“胡公,定州这里有个天大的麻烦。”“定州乃是大将军的旧地,当地的官员很多都亲近大将军,百姓们也没有逃亡的,怎么会有麻烦?”“高济。”“定州刺史,博陵王高济。”寇流严肃的说道:“此人乃是宗室,而且还是娄太后所生的宗室,娄太后的那些亲属,都与他关系极好,可偏偏,此人并无什么道德。”“当初他在肆州弃军逃走,导致晋阳被围困,在接任定州刺史位后,此人更是不知收敛,做事荒诞。”“这个麻烦,要怎么解决呢?”胡长粲平静的回答道:“当一视同仁,其余刺史犯了过错要被抓,定州刺史岂能例外?我到来之前,彭城王就说过,无论是华山王还是博陵王,一并擒拿送朝。”寇流笑了起来,“可我离开之前祖珽曾给我说过,最好别让这厮活着回平城。”胡长粲愣了下,“为何?”“让这厮回了平城,彭城王不杀他,我兄长也会杀了他。”“让他死在兄长手里,则会破坏大事。”“故而,让他死在路上,或者死在定州,都比送他前往平城要好。”“便是死在你手里,他们也会当是大将军暗示你杀人,不会有什么区别。”“有区别,死在定州跟死在平城,死在兄长手里跟死在我手里,区别还是挺大的。”寇流平静的说道:“到时候,若是段韶等人问罪,我来顶罪就是了。”“大将军岂会让你顶罪?”“可我能为兄长而死。”“我若要自杀谢罪,兄长还能拦得住我嘛?”胡长粲摇了摇头,“不必如此麻烦。”他仰起头来,认真的评价道:“祖珽很有才能。”“可他是一个小人。”“彻头彻尾的小人,他有当宰相的才能,却没有当宰相的风范。”胡长粲认真的说道:“我并非是是他的私德,只是说他的性格和为人,他做事总是喜欢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从不堂堂正正。”“我一直都觉得,先前朝政发生许多事,都跟祖珽有关系。”“他是个很好的谋士,可他却不适合执掌一个大国。”“当下平城王收复河北,乃是以仁义之师,讨伐地方上的奸贼,诛杀欺民害民的豪强,击破蛮横无法的淫祀!”“这是符合大义的,所杀之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如今面对高济,也该是如此,他犯下了过错,就得将他抓起来,送往平城,让他接受审判,若是有罪该死,那就处死他,若是该流放,那就流放他。”“按着律法来办事,堂堂正正,所谓仁者无敌!”“可祖珽却非要用这些小人的手段,秘密毒杀这不是君子该去做的事情,大将军更不屑于为之。”“你是跟随大将军许多年的心腹,我看你本性并不坏,便提醒你几句,大将军要做的,不是篡夺江山的贼寇要做的事情,他是要做一番翻天覆地的大事!”“你勿要轻易相信祖珽的话,也不要跟这个人走的太近。”“你不能去毒杀高济,我们要将他送回平城,让他接受该接受的惩罚。”胡长粲说着,看向寇流的眼神格外明亮,他说道:“你说我出身大族,不懂得你们这些人的艰苦,这确实,我家几代公卿,着实不知。”“可我并非是没有吃过苦的,我父亲为人正直,常常上书劝谏,过去几次被流放,被罢免,甚至被押进过囚车,我跟着他颠沛流离.那时,我就渴望着能有一个法度健全,大家都能按规矩做事的地方。”“如今,大将军就要做这样的大事了,我们得为王先驱。”“年轻人若是大事顺利,你往后是要进庙受贡的,勿要被祖珽这样的小人给带到歧途上去了。”“一切,都得堂堂正正。”寇流像是第一次认识了面前的胡长粲,惊疑不定。“唯”(本章完) 第305章 堂堂正正的投降 邺城。胡.高府内。高元海坐在上位,左右各搂着一个美人,面前则是堆满了酒水。此刻,高元海的周围坐满了大和尚们。这些大和尚们有老有少,各种年龄,各种族别的都有,甚至有几个是来自天竺国的大师。这些人围绕在堂内,足足有三十余人。他们各个都是体大腰宽,肥头大耳,笑起来倒是格外慈悲,披着各类的袈裟,一个比一个奢华,屋内散发出金光来,宝气十足。高元海看向了众人,抚摸了几下胡须,得意的说道:“宗室之中,以我最有智计。”“当今邺城大事,皆由我来治理,天下岂有不兴盛的道理呢?”大师们纷纷点头。高元海放开了怀里的两个美人,让她们为自己倒酒。他严肃的看着众人,“今日召集诸位前来,乃是为了几件非常重要的大事。”大师们当即正色,肃穆的看向高元海。高元海长叹了一声,念了声佛礼,举起手来,悲苦的说道:“当今天下多灾,百姓受苦,有外将作乱,使得天下不振,我有意改变这样的局面,故而邀请诸位前来,商谈大事。”大师傅们此刻有点慌乱。诚然,这些大师们能出现在高元海的府里,那定然都是各寺的负责人,而在这个世道,想要做和尚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想当正式的和尚,得通过经典的考核,佛家的几个经典也被正式列为与汉朝考核的五经同等的地位,要做他们这样的大事,至少对所有经典都做到熟悉。故而,在座的基本都是熟悉经典,无论是释道儒都能贯通的大家。可知道经典会辩论是一回事,将经典拿来治国又是一回事。这些人虽然平时里喋喋不休,说起天下事都有自己的想法,可自己到底有多少本事,他们心里还是非常清楚的。听到高元海这开头起的如此高,他们当即就变得清醒。他们跟高元海不同,可没有一个当皇帝的亲戚,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大多人都是靠拼,故而也没那么愚蠢。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倘若高元海要他们帮助去对付大将军,那他们明日就得结伴跑路了。高元海忽开口说道:“我认为,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是因为礼法不合天道!”大师们一愣,纷纷皱起了眉头。高元海认真的说道:“当下,大齐杀生者太多,吃肉者太多,好酒者太多,好色者太多,故而滋生诸多孽障,方才有了如今的情况。”“我想上奏庙堂,请求往后的祭祀都不以血食,祭祀先人也只以素。”“禁止天下屠宰行业,禁止天下酤酒行业,禁止淫乱取乐!”高元海再次看向了大师们,“诸君以为呢?”大师们看了看摆在面前的那些肉,又看了看正在为高元海倒酒的美人。他们沉默了片刻。说起来,这真的不是高元海第一次提出这些观念来。在高演刚上位的时候,他上书请求祭祀先祖勿要用血食,高演就罢免了他的领军将军,让他回邺城,而后他就服侍高湛上位,高湛上位之后,他再次如此上奏。而后在小皇帝上位后,他更是直接劝谏小皇帝禁止屠宰和吃酒。高元海就是如此好佛。他看不得有人杀生,更是厌恶他人吃酒,好美色。至于他本人,‘纵酒肆情,广纳姬侍’,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这才是真正有大齐风范的宗室王。大师们此刻有些茫然,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表示支持高元海的行为。大师们一一支持,也不忘记吹捧高元海的菩萨心肠,高元海哈哈大笑,连着吃了好多酒,掐的两个美人都尖叫了起来。高元海看着面前这些大师们,脸上满是得意。就在大师们彼此吹嘘着身上的袈裟,开始享用美食和酒水的时候,昭玄寺的大统起身,靠近了高元海,坐在了他的身边。这位大统唤作法元,年纪不大,却是高元海的挚友之一,帮着他来操控昭玄寺,统领天下法事。这位和尚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对佛法的理解也不算高深,唯一出奇的就是他的相貌极好。他看了看庆贺的众人,又看向了高元海,低声说道:“主公,当下并非是施行这些佛礼的时候,邺城危在旦夕,不可不防!”高元海轻轻吃了一口酒,“我知道!”“胡长仁是怎么死的?摔死?呵,大齐摔死的人可不少,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陛下这是领着众人,逃走了,逃去晋阳了,是要将邺城丢给大将军啊。”高元海笑呵呵的说着。法元惊呆了,他赶忙问道:“主公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要留在邺城呢?应当一同离开啊!”“你懂什么?”“晋阳能是什么好去处?他们还真以为去了晋阳就能脱离苦海了?段韶便是能为了陛下跟刘桃子兵刃相见的大忠臣??放屁!”高元海不屑的说道:“他们那是自投罗网,丢了邺城,直接丢了名分,在晋阳,提心吊胆,指不定哪天就被卖了。”“还不如留在邺城呢!”法元不解,“那若是大将军的人马到了,我们怎么办呢?”高元海重重的将酒盏摔在案上,瞥了他一眼,“怕什么?!”“我投降就是了!”他大义凛然的说道:“大将军如今尚且没能平定天下,难道他还能杀死投降之人嘛?到时候我就冲出去为他牵马,若是他不用我,我就去找个寺庙出家!有何不可?”法元惊呆了,他不知道为什么高元海能以这种语气说出如此卑微的话。看着茫然不解的属下高元海再次吃了一口酒,他幽幽的说道:“能活着就不容易了。”“当初我自以为看破了红尘,看透了所有的苦难,就给文宣皇帝上奏,要到山林里修习佛法。”“我在山里修行了两年,你知道嘛?这两年里,我严格遵守礼法,整日苦读,整整两年啊,我瘦的连柴都捡不起来,我看到乡姑都走不动路,看到肉,我恨不得割掉自己的肉来吃!!”“而后我就参透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何苦自己为难自己呢?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情,活着等善终就是了。”法元还是那震惊的模样,说不出话来。他不可置信的问道:“那原先您为什么还要指责大将军谋反呢?为什么还要提议讨伐他??”“不懂了吧?我这是给胡长仁压力,想让他拿出些赔偿来,我又不傻,万一他让我去讨伐大将军呢?你看,大将军着实毁了我不少产业,但是胡长仁呢?他把我该吃的都吃了一大半,不让他吐出来,我还能算是人吗?”“这次他一死,他拿走的就又回到了我的手里。”高元海看了看周围,低声对此人说道:“我已经将东西都藏在各地了,往后便是成了白身,也够我用的.”就在此刻,忽有甲士急匆匆的闯进了此处。“主公!!华山王正在城门外!”高元海吓得猛地跳了起来,“华山王?他带了多少兵马?”“额数百。”“说是冀州被围攻,他领人前来投奔的。”“啊??”高元海惊呆了。“他跑什么?”“他不是高浟的亲弟弟吗??”高元海皱着眉头,看向了左右,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说高济跑了他都信,可高凝跑什么啊,你怕你亲哥哥宰了你吗?“来人啊,准备马车!”“我要出城迎接!”城外。高元海偷偷看向了自己的马车,那里已经准备好了受降文书。若是对方是奉高浟的命令前来试探或者来劝降,高元海是不会迟疑的。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城池再他妈的坚固也没用。城内空荡荡的,军队都差不多散出去了,根本就扛不住。反正自己有钱,就是白身了也不要紧。双方在城外正式相见。华山王高凝,作为高浟的亲弟弟,他的相貌跟高浟是真的酷似,相似程度几乎都达到了可以充当替身的地步。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眼睛。可高元海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两人的区别,高浟的眼里总带着些冷漠,让人不敢轻易对他无礼,而高凝的眼里,却带着些惶恐,眼珠子不断的转悠,看起来就不是很靠谱的人。高元海笑着下了车,走到了他的面前,正要行礼高凝却急忙走下车,避开了他的礼。“华山王!”“是高,高侍中.”“我我.”高凝哆哆嗦嗦的,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高元海有些愕然,他跟这位高凝有许多年不曾相见,记得过去他虽软弱,但不至于达到这种程度啊?高元海也不催促,只是等着他说完,高凝断断续续的说道:“我丢了冀州,罪大恶极,愿意接受责罚.”“这是什么话,华山王乃是来邺城拜见陛下的,哪里有什么丢城的事情?”“且跟我来吧。”高元海笑呵呵的带着对方往城内走,高凝的脸色终于好了许多,他无奈的解释道:“大将军的兵力强悍,连着攻破几州,官员们没有幸免的,他们说大将军屠城杀人,鸡犬不留,还以人肉来充当军粮”高元海打量着他的脸色,迟疑的反问道:“或许都是谣言?”“大将军仁慈?”高凝摇着头,“我不知道,但是他们都是这么说的。”“人言不可轻信啊。”“彭城王也在大将军的身边,岂能允许大将军做出这样的事情呢?”“啊?我兄长在大将军身边吗?”“啊??”高元海上下审视了这厮,确定这厮不是在戏耍自己,而后缓缓问道:“彭城王在北道行台,已经很长时日了吧??”高凝一头雾水,“什么北道行台?”“你大王。”高元海无言以对,他体验了一把大和尚们的滋味,沉默了许久,而后问道:“华山王当真不知道吗?”“我不太清楚外头的事情,平日里都是待在屋内。”看着低声喃喃的高凝,高元海心里更加复杂,这真的是我们家的宗室吗??神武帝的儿子??高元海将高凝安置在城内,让他休息,随即去盘问跟他一同前来的官员。他这才确定高凝并非是高浟派来探查消息的,他就是这么一个性格,根据一位官员的说法,这位的妻子跟一位苍头通奸很多年,而他竟不能制止.高元海不愿意再理会这破烂事,转身就回到了‘自家’的府邸。天色渐渐泛黑。高元海坐在书房内,正在整理许多文书,这些文书都是关于胡长仁留下的一些东西,高凝已经来了,那距离寇流等人的到来也就不远了,这些东西得尽快销毁,还得亲自销毁。高元海令人拿来火盆,一一销毁。看着文书在火盆之中扭曲,变成一团漆黑,他如释重负。就在他准备伸手再去拿文书的时候,却看到黑影之中有什么正在蠕动。高元海被吓了一跳,赶忙后退,再次一看,那东西从黑影之中走了出来。那是一个人。带着可怕的面具,身材魁梧,双手极长。高元海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他赶忙后退了几步,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是刘公啊!”刘桃枝愣了下,他很讨厌这个称呼。“不知刘公深夜造访,是有什么事呢?”高元海再次拉开距离,认真的说道:“若是为了大将军的事情而来,刘公完全不必担心我是识大体的。”刘桃枝冷冷的看着他,沉默了许久,“若是你想守城,我可以帮你。”“我受神武皇帝大恩,绝不会做叛逆之事。”高元海点着头,满脸堆笑,“自然,那是自然,天下人皆知刘公乃是忠臣,刘公上下皆是忠烈,尤其大将军.”刘桃枝已经开始喘大气了,几步上前,那双手差点就要掐高元海的脖颈。“我不曾戏言!”高元海更加害怕了,我都表明态度了,你怎么还咄咄逼人呢?他赶忙低着头,“刘公啊,当初胡长仁府上,我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逼迫胡长仁,绝对没有要对您无礼的意思啊,我是知道是非的,请刘公宽恕!!”“我不是为了此事而来!”“陛下怀疑我不忠,将我留在了邺城。”高元海急忙骂道:“都是因为那些小人!天下还能有比刘公更加忠诚的人吗?别的不说,就说大将军”“勿要提那竖子!”“唯!”高元海急忙指着案,说道:“老太公,我是真心要投奔大将军的,各地官署的文书我都没有动,方才烧毁的也只是胡长仁与我的一些书信而已,您若是不信,可以去看看,我是不敢与大将军对抗的,只希望能跟随大将军,振兴社稷.”还没等高元海说完,刘桃枝猛地转身,走进了阴影之中。高元海都不敢往那边看,一路退到了门口。“老太公?”他轻轻呼唤了几句,确定对方已经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他又有些生气。这家人当真是欺人太甚啊。自己都表明了要投降,还这么欺负人!可当下的情况,又能怎么办呢?他也不敢再待在这个屋子内办公,当即就换了屋,将东西转移进来,而后继续进行烧毁。做好了这些,高元海就不管别的了,开始安心推崇他那一套佛法,等待着大将军的军队到达邺城。与此同时,高劢领兵率先一步到达了清都。高劢这边,士卒不过三千余人,但是用以对付郡县士卒,那还是绰绰有余的,在寇流去攻占定州的时候,他先一步走进了清都尹,只用了三天的时日,就来到了邺城之外。高劢站在远处,眺望着远处的邺城。作为大齐宗室,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行为是谋反。若是说大将军过去的行为都能用其他说法来解释,那这一次是真的没办法解释了,他的军队攻城略地,委派自己人来担任官职,这怎么说都是纯粹的造反,就是没有举起大旗而已。而远处的那座城池,也在计划之中。可高劢心里却没有半点的迟疑或者悲伤。很久之前,他就已经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与其等着那些西边的贼人冲进邺城,将高家上下屠杀殆尽,倒不如让自己先来,清理门户,将宗族里那些不配当人的,通通杀掉。高劢深吸了一口气,举起了手里将军赐予的高王剑。“全军听令!!”“夺邺城!!”(本章完) 第306章 十刺史 邺城。甲士们列阵,扛着大大的刘字旗,大步走向了城池。旗帜随风而飘动。甲胄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悦耳的声响。城池大门敞开着,城内的守军茫然无措的看着远处这些甲士们。骑士们纵马,马蹄声响彻在道路上,骑士们以四人为一列,手持长矛,目不斜视,就这么杀进了邺城之中。街道上出现了清脆的马蹄声。百姓们躲在家里,通过大门的缝隙看向了街头。他们看到一个个骑士纵马走在外头,骑士们的甲胄和旗帜跟以往所见过的都不太一样,他们也不发出什么喧哗和怪叫,就这么沉默着前进,甲士们迅速前往各个城门,控制邺城的十二座大型城门。骑士们则是一路来到了皇宫,皇宫留守的士卒们此刻也有些惊惧,望着这些不断逼迫而来的骑士们,缓缓后退。在北城门的一侧,高元海看着甲士们鱼贯而入,面带笑意的看向了一旁的高劢。年轻的高劢神色冷漠,只是看着自己麾下的军队陆陆续续的闯进了王朝的都城。高元海身边,站着许多的大臣,都是皇帝离开时留下来治理朝政的。“清河王。”高元海走上前来,笑着问道:“不知大将军何时前来呢?”“我好当面给大将军献礼。”“大将军无暇前来此处浪费时日,他在北还有要事。”高劢冷冷的回答道。高元海有些茫然,进都城啊,这样的事情都不来吗?什么事能比挺进邺城更加的重要?看着高元海的脸色,高劢缓缓说道:“大将军做事,向来分轻重,这点琐碎,哪里需要大将军亲临?”高元海感受到了对方的那种傲气以及针对自己的羞辱。可他不敢出口反驳。一个分崩离析的齐国,根本就不是兵强马壮的刘桃子的对手。在高元海看来,刘桃子的篡位也只是早晚的事情而已。他笑着点点头,“您说的很有道理。”高劢看着大军杀进邺城,看着这些贵人们站在一旁低头俯首,可他心里竟兴不起半点的激动之情。他也从未觉得挺进邺城算是什么太大的成就。大齐早已烂掉了。除却并州的那些晋阳兵之外,各处的官员离心,将士无能,毫无抵抗力可言。高劢这么一路过来,都没有体会到打仗的感觉。高劢看向了一旁的副将,那副将点了点头,笑呵呵的站到了高元海等人的身边,“诸公,保不准邺城之内还有盗贼,诸位先返回府里吧,等我们清除了盗贼,胡御史应当也就到了,到时候,可以再与他相见,商谈大事。”高元海不敢不同意。高劢这才骑着马进了邺城。邺城的天空依旧是阴沉的,不知为何,这些年里,这里的天总是如此阴沉,哪怕没有太多的落雨,似乎也看不到什么阳光。邺城极大,是寻常城池的好几倍,道路宽敞,修建了让皇帝单独出行的御道,两旁的建筑也大多高大,民居之中都不缺乏奢华类的建筑。但是,一切都是破损的。道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建筑上永远都蒙着那么一层灰尘,脏兮兮的。本该华丽的大门上沾染了不知名的血迹,散发出臭味来。院门合不上,露出一个缺口,似是一推就开。高劢骑着高头大马,打量着沿路的情况。街角的排水沟堵塞了,囤积了大量的污秽,甚至比边塞都要脏。行台大臣唐邕提议大修边塞几个主要城池,在重要的八座城池修建了完善的排水和处理垃圾的设备,其余郡县有样学样,尽管环境恶劣,可城池里头却是干干净净的。高劢就这么一路来到了皇宫面前。在破旧肮脏的都城之内,皇宫却还是老样子,奢华威严,城中之城,高大的墙壁将内外隔绝,淡淡的香味从里头传出来。高劢站在皇宫门口。皇宫之中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仅存的那些甲士们,此刻也不敢阻拦。“将军,要进去吗?”有军官走上前来,询问高劢的意见。高劢打量着面前的皇宫,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他转身背向皇宫,看向了面前这阴云之下的城池,他干脆直接坐了下来,台阶还算干净,也不怕脏了衣裳。高劢年纪小,没有什么诸侯王的架子,跟这帮军官们都混熟了。几个军官就站在他的身边,跟着一同观望着远处。高劢笑了起来,“我都没想到有一天能领兵将这里包围起来。”“不过,这里头着实不是什么地方。”“谁来谁发疯。”“无论多么勇武,多么仁善,多么聪慧,进了这墙,就再也看不到外头的破败,变成自私自利的怪物。”“反正我是不愿意再进这里头了。”几个军官面面相觑,不太能理解高劢的话,高劢笑着指向了远处,“咱先将外头的事情给办好了,城内这些官,这些吏,当真是没有一个能用的,在寇将军他们到来之前,就加强戒备,让这些人都待在官署里,勿要再外出,等我们的人到了再说。”“唯!!”高劢没有进皇宫,更没有进三台,可他却临时征用了邺城令官署。原先的邺城官署内的官员们直接被他临时扣押起来。城内皆是边塞兵,这些兵四处巡视,高劢几次召集军官,要求他们注重军纪,绝对不许在邺城败坏将军的名头。邺城之内,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天色昏暗。有农夫不安的推开了大门,偷偷看向了外头。几个孩子都躲在男人的身后,不敢露面。男人看着街道,直到从远处传来脚步声,方才赶忙关上了大门。脚步声又渐渐过去了,男人再次来到了院落里。忽然,从一旁的隔墙上露出了个脑袋。“老谢,城内这是出了什么事?”邻居男人同样是一脸的困惑,“是谁来了?”“不知道啊。”“三天了,三天都没有吏上门,昨日我开门去看,跟几个兵碰到了,他们也不理会我,直接就过去了。”“那要不要出去看看?”“再等一天吧,若是还没有什么异动,那就出去看看。”“成!”邺城百姓们向来是多灾多难,麻烦不断,可自从那天开始戒严之后,已经有好几天,再没有吏上门催促税赋,也没有士卒偷偷进来劫掠,甚至都没有那些折腾人的各种命令了。这着实是有些反常。如此等到了次日,外头终于传来了吏的声音。有吏敲打着锣,大声的宣读着命令,“大将军有令,无论官吏甲兵,不许侵犯百姓!违者斩!!”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命令,没有多余的闲话。男人探出头来看,那些吏并非寻常的县吏,他们是军吏,而且各个都很陌生。平稳的度过了几天,百姓们就开始出门了。街道上依旧能看到些巡视的军吏,还在反复宣读命令。果真有些不同了,城门口换上了军吏,态度算不上温和,可不索要钱财了,也不特意为难进出之人了,只是查的比较严格,若是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根本没可能出城。农夫们是最先出城的,他们还有庄稼。接下来就是些胆大的商贾们,他们壮起胆子重新开市,想趁机多挣点。邺城一点点的复苏,一点点的回到了正常的状态。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寇流领着军队终于来到了邺城。寇流骑着战马,眺望着远处的邺城,心里百感交集。当初在成安艰苦度日的时候,他根本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城内外已经回复了部分的秩序,跟过往一样,大家都在为了生活而挣扎。农夫还在忙碌在那贫瘠不堪的土地上,看着将士们从身边经过,吓得瑟瑟发抖,只是自己的饥饿和家里的孩子战胜了这种恐怖,他就当是什么都不曾看到,放弃逃走的念头,继续卖力的耕作起来。远处的樵夫背着重重的柴,看到迎面而来的大军吓得匍匐在一旁。直到这些人渐渐消失在远处,樵夫才颤颤巍巍的起身,嘴里念叨着各路神佛的名号,感谢自己今日的庆幸,捡起那沉重的柴火,也不敢走的太急。两路大军终于合兵。高劢笑着上前迎接他们,众人一路返回了邺城令官署。也没有怎么推辞,胡长粲当仁不让的坐在了上位,高劢跟寇流分别坐在了他的两侧。“北地诸刺史,太守,不合格的官员们,都已经发往平城,就差这清都的官员们了。”“流,你接下来就开始捉人,将他们一同送往平城。”胡长粲看向寇流,寇流急忙起身,接了令,而后问道:“胡公,朝中许多重臣,又该如何处置呢?”“此处哪有什么朝廷?”“送往北道大行台受审。”“唯。”寇流快步走出去,寇流并不负责政务上的情况,只负责抓人和杀人。邺城也不能例外,论吃人的鬼,邺城可谓是排名极靠前的,那些各地有名的大恶人,放在邺城都是无名小辈。这里可是真正大鬼栖身之所。寇流脸上挂满了和善的笑容,手死死握着刀柄,笑得很得意。高劢目送着对方离开,有些担忧的问道:“寇将军不会杀太多了吧?”“我听闻,他在定州殴打了刺史高济,这是真的吗??”“假的。”高劢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寇将军这样的人,岂能做出殴打诸侯王的事情来呢?都是些谣言”“是我打的。”胡长粲平静的说道。高劢啊了一声,惊愕的看向胡长粲,“您打的??为什么啊??”“对行台无礼,羞辱大将军,羞辱三军将士,我就以大不敬之罪,鞭挞二十。”高劢错愕了好久。胡长粲认真的说道:“邺城遍地是恶鬼,让寇流多杀点也好。”“这次我们从肆州出发,先后平定了河水以北的诸州郡,除却并州,其余各地皆在大将军的掌握之中了。”“这跟当初祖珽等人预测的差不多,祖珽甚至连清都的官吏都安排好了,就像是能未卜先知一般。”高劢眯起了双眼,他当然是不相信什么未卜先知的鬼话,他问道:“胡公是觉得皇帝外出与祖珽有关?”“我觉得赵彦深跟祖珽是一伙的。”高劢瞪圆了双眼,“赵彦深是大将军的人?”“不,我只是怀疑他是祖珽的人。”“祖珽私下里勾结赵彦深?我记得赵彦深跟祖珽的关系很是不好”“赵彦深过去格外小心,遇到什么事都不肯露头,安排官员的时候从不以亲近,做事从不怠慢。”“可自从祖珽开始在北地得权之后,赵彦深也忽然变得活跃起来,当初高睿的事情,我就觉得不对劲。”“赵彦深很爱惜自己的羽毛,为什么要为了胡长仁而对付高睿??”“胡长仁和高睿之间若是要选一个,他还能去选胡长仁?”“后来胡长仁的任命也是,从都督北方十州,到晋升大将军,甚至是这个北道大行台,这些事情都跟赵彦深没有丝毫的利益干系,甚至许多事都是对他不利的,而他竟然还能去做,这是为什么?”“最后就是这次带着皇帝外出,前往晋阳。”“他不让段韶出兵,不让南边派人接应,也不做守城的打算,甚至都没有想过让段韶过来,而是要自己过去。”“将整个清都让出来,将多有不合的两股势力强行凑到晋阳去。”“在我看来,皇帝到晋阳,绝对不算是什么好想法,如今的皇帝不是当初的孝昭皇帝,晋阳那些人,也更不是当初那些勋贵们。”高劢听的很认真,等到对方说完,他才点点头,“胡公这么说,那许多事就能说的清楚了。”“祖珽每次都能识破庙堂的想法,甚至能提前做好准备。”“都是因为庙堂里有人在暗中帮助他?”“赵彦深最擅长保命,却多次与大将军作对是因为他很早就投奔了祖珽?”这几个月里所发生的荒诞无序的事情在高劢脑海里彼此连接了起来,祖珽与赵彦深吗?看着高劢脸上的凝重,胡长粲又说道:“不必太在意这些。”“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无论如何,这与我们的干系都不大。”胡长粲看向高劢的眼神柔和了许多,“我已经给大将军上奏,请求让你来担任清都尹。”“啊??”高劢比方才听到胡长粲殴打高济还要惊诧。“我来担任清都尹?”“可我.我从不曾”高劢下意识的有些惧怕,这清都,就是指京城地区,清都尹,便是京城地区的刺史,只是地位比所有刺史都要高。想到自己的年纪和资历,高劢顿时就有些不安。胡长粲却笑了起来,“你勿要多虑,清都,如今也就是个名头了,此处情况复杂,交给别人都不好说,你倒是刚刚合适。”“况且,你这个小子跟其余宗室不同,大齐的宗室,不缺乏贤人,可大多都有很明显的缺点,唯独你,能力不错,性格稳定不骄不傲,不卑不亢,不过分软弱,也不过分强硬。”“我觉得,你将来是大有出息的,或许你比高浟更适合来担任治理天下的宰相。”“宰相.”高劢瞪圆了双眼,高劢心怀大志,也曾想过要做大事,但是做天下宰相,还是有些略微超出了他的志向。胡长粲非常的看好这位年轻的小郡王。“当刺史没那么难,你不必惧怕。”“往后,你麾下就不是现在这帮酒囊饭袋了,可能会有恶人,但是庸人就不多见了。”“我可以教你如何治理好清都。”“请胡公告知!”胡长粲认真的说道:“你往后要治理此处,勿要盯着百姓,勿要盯着小吏,你就死死盯着那几个大官。”“刺史本来就是要刺查一方,并非是要治理一方,治理的事情,让清都的几个令去办就好,你只需要盯着他们,让他们不作恶,不违背规矩,只要你能盯住他们,他们就能盯住自己的麾下,那你这个刺史就算是成功了。”“趁着年轻,多看,多盯,多问,你就要像恶鬼那般,缠住这些大官,让他们坐立不安,让他们觉得做什么都有人在盯着,让他们不敢胡作非为,让他们不敢纵容麾下。”高劢搓了搓手,有些激动。“各地都要安排刺史吗?”“先前听祖珽说,是要将北地各州郡分十。”“恒州不变,继续由大将军直接管理。”“朔州刺史田子礼,此人过去以长史的身份治理过朔州,在行台学习过行政的方法,朔州乃是大将军故土,让他治理,应当是不必担心。”“燕州刺史石曜,石曜这个人,过去在黎阳担任太守,做的极为出色,而且跟大将军亲近,能行仁政,有大义。”“营州刺史袁聿修,此人公正廉洁,刚正不阿,仁义爱民,过去担任地方官员时深得百姓们爱戴。”“幽州刺史唐邕,此公酷烈,为政严酷,摧抑豪强,公平合理,做事果断,当初担任刺史的时候,麾下官吏没有敢触犯律法的。”“冀州刺史崔劼,清俭勤慎,用人得当,处事有方,当初曾大治青州,有资历。”“赵州刺史李稚廉,这是有资历的老臣了,为人聪慧,素有治政才干,以公正闻名,有治理地方的政绩。”“并州刺史尉冏,这位跟随大将军的时日也有很久,过去治理过北朔等多地,政绩十分突出。”“青州刺史高湝,这位乃是宗室之王,为人公正严明,与民秋毫无犯。”“灵州刺史高长恭,爱惜民力,且又能征善战,坐镇前线,最是稳妥。”“再加上你,各地的人选便是如此了。”胡长粲笑了起来,“再加上你,北地也就凑齐了。”“怎么样,要不要跟他们一较高低?”(本章完) 第307章 一独夫 并州,晋阳。城墙之上,满满当当的皆是甲士。段韶领着将军们,正在城门之外迎接。斛律光站在不远处,段韶与他对视了一眼,而后又低下头来。段韶的脸色很差,周围的军官们皆低着头,一言不发。刘桃子终于还是造反了。刘桃子这次的行动,说是刺查各州郡,罢免官员,安排官员,名义上着实好听。可段韶透过名义一看,却看到了刘桃子派遣大将寇流,兵分两路,沿路攻破城池,捉拿官员,安排自己人。这一套事情,放在伪周身上也不违和,这不是罢免安排,这是在攻占各地。他们沿路都没有遇到什么抵挡,就如伪周的军队在南边也没有遭遇什么抵抗一样,刺史太守们不是投降就是逃跑。刘桃子都没有耗费太多的精力和时间,就轻易攻占了黄河以北的州郡县。大齐已经失去了半壁江山,剩下的那一半,如今也岌岌可危。段韶不是很明白刘桃子为什么不一鼓作气,干脆拿下其余的南边。毕竟如今南边面对刘桃子也没有多少抵抗能力。至于皇帝,如今更是逃到晋阳来,到最后,齐国只怕是要仅剩下晋阳这么一个城池了。段韶忧心忡忡。他是个忠臣。他之前就想过刘桃子可能会动手,但是他没想到对方动手如此迅速,都不等自己反应过来,敌人的军队就已经连着攻破了好几个州郡。可这个该死的小子偏偏又不肯打出旗帜来谋反,段韶等不到来自庙堂的命令,只能是眼睁睁坐在晋阳看着反贼们攻城略地。段韶也会有些惶恐不安。他相信若是领兵作战,自己不会输给刘桃子,但是,战争不只是仅局限在战争之中,影响战争胜负的因素实在太多太多。段韶只觉得自己能在指挥之上压过刘桃子,而其余方面,他就不敢保证了。别的都不说,只是晋阳兵,晋阳兵极强,是天下最为强悍的军队之一,可段韶能感受到自己对大军的掌控力已经没有过去那么强悍了。军头们开始动摇,刘桃子的威望太高。又有个斛律光在这里。段韶看了看周围,再次长叹。大齐莫非就要这么憋屈的走向灭亡吗?就在段韶沉思的时候,忽有一人走到了他的身边,段韶侧头,却看到斛律光递来一个酒袋。周围几个副将急忙想要阻拦,段韶笑了笑,直接接起对方的酒袋,对嘴就大吃了几口。“嘶,好辣的酒.”段韶吃不惯,捂着嘴,又将酒袋丢给了斛律光。斛律光笑了笑,随即大口吃了起来。“大司马,今日前来迎接陛下,怎么你看起来这般忧愁呢?”段韶眯起了双眼,“斛律将军早早准备好了往后的道路,怎么会理解我的心情呢?”“司马是担心刘桃子谋反?”“担心??”“他已经谋反了。”“怎么会呢?”“清查各地的奸贼,安排贤明的人去治理,这不是很好吗?我听人说,他安排了十位刺史,这十人都是治理地方极为出色的能人,看来河水以北,往后是要大治啊!”段韶毫不迟疑的说道:“私设州郡,改变原先的划分,安排刺史,调令官员,甚至连制度都跟过去不同了。”“这是建制,这是称帝之后才能做的事情。”“刘桃子虽然没有称帝谋反,可他所做的事情,已经是谋反成功后才做的事情了!”“明月是来劝我投降的吗?!”段韶此刻怒目圆睁,再也没有过去那种随和儒雅,浑浑噩噩的老好人模样,气势大涨,斛律光在他面前都有些黯然失色。斛律光再次瞥向了远处。“我是个粗人,不懂政务,仅仅知道战事而已。”“按着庙堂的命令,我们无法击败伪周,可按着刘桃子那边的计策,却能一路逼近敌人的腹地。”“天命更易。”段韶一直都觉得,斛律光是跟自己一样的忠臣,都是可以为了国事而死的人。在过去,斛律光也从未明确的表达过自己的立场,这是他第一次透露出对庙堂的失望,以及自己立场的变化。段韶很是不解,“明月,你家几代都深受皇家恩德。”“你向来以忠义自诩,到头来,莫非就是这么一个忠义吗?”“皇家恩德?”斛律光看向了段韶,缓缓说道:“我家自从我太祖高祖开始,就是敕勒人的首领了,代代以勇武而著称。”“到我父亲开始,为社稷效力,战功赫赫,所得官爵和地位,哪个不是以刀兵拼杀出来的?等到年迈,我父亲却还要被皇帝羞辱,用长矛来刺他,这就是恩德吗?!”“我年少时开始作战这些年里,我立下了多少战功,可还是要遭受忌惮,就因为没有将女儿嫁给太子,就没能再得到提拔,哪怕这次射杀了敌人的大将,尚且不肯赏赐一二.”“这些年里,庙堂做事更加荒唐,军粮军械都敢克扣,有功劳的得不到提拔,只懂得奉承的小人却能位列我们之上,作战时不能提供帮助,还要成为拖累。”“就算没有刘桃子,庙堂也迟早灭亡在敌人的手里。”段韶皱起眉头,眼神冷冽。“只要我还活着,大齐便不会灭亡。”“明月若是想要灭亡大齐,可与我一战。”两人此时都坦荡了,没有再将话藏在心里,直接说了出来。斛律光看向段韶,“我并不惧怕大司马,只是我不希望士卒们因为这样的事情而自相残杀。”“本来我是想要拜见皇帝之后再出发的,只是如今,我却不能继续服侍在此处了。”“你想离开晋阳??”“我最厌恶朝中的争斗,这些事不适合我们这些会打仗的将军们。”“大司马。”斛律光顿了顿,忽开口说道:“不如跟着我一同离开吧,我们可以去收拾伪周,可以去攻打伪陈,我们可以率领千军万马,纵横沙场,所向无敌.”“您若是留在此处。”“您迟早会被这些小人给害死。”“我不喜欢大司马,可我不愿意看到大司马因为这些卑劣的事情而死在小人的手里。”段韶摇摇头,冷漠的看着斛律光。“要走便走,休要废话。”“我并非是背主之贼。”斛律光朝着段韶行了礼,转身就走,他朝着身后招了招手,当即就有骑兵冲了出来,跟在斛律光的身后。越来越的士卒跟随在其身后。这动静顿时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斛律光就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就如段韶做出了自己的抉择,他也做出了自己的抉择,他不要再陪着这些小人待在城里玩谋杀游戏,他要出去,去更广阔的沙场,去干自己最擅长的事情。段韶冷漠的看着斛律光纠集早已准备好的军队,在远处列阵开赴。有将领急忙开口说道:“大司马,斛律光这是要谋反!”“可以趁机攻打他。”段韶只是平静的看着远处的众人,一言不发。将领劝说了几次发现段韶不为所动,也就不说话了,而斛律光此刻则列好了阵,领着众人,缓缓离开。晋阳兵一分为二,斛律光并非临时起意,他的几个亲戚分别领兵出来汇合,是很早就想好了要离开晋阳。段韶不再理会这些人,他再次看向了远处的官道。他的脸色不断的变幻,眼神里满是悲怆。邺城的军队正在缓缓前进。邺城原先的精锐被娄睿给带出去了,而后就没有回来过。有人甚至说,这些军队被娄睿给卖掉了。此刻负责护送皇帝的军队,乃是晋阳兵,由高延宗来统帅的那一批人。高延宗骑着马,暴躁的看着后头,愈发的恼火。大军前进的速度堪称是龟爬。实在是太慢太慢,他们离开邺城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却迟迟没赶到目的地。高延宗急躁的性格无法习惯这样的速度。滚烫的热浪在地面上汇聚成了幻影,远处树林之中鸟儿尖锐的啼叫,这一切都让高延宗更加的暴躁,他回头看向了自家的车队,骑士们耷拉着脑袋,天气越来越热,对这些披着甲胄的骑士们来说,实在是不太友好。车队被拉得很长。除却皇帝车架之外,队伍里还有大量的女眷,官员家眷等等。可最拖延时日的并非是女眷,反而是那位小皇帝。小皇帝当真是一点都不着急,他将这件事当成了一个乐趣。最初高延宗几次去催促,他才勉强愿意加快些速度,可到后来,他是完全将高延宗当成了乐子,巴不得高延宗来催促自己,而后他想出各种办法来拖延。他当自己是在跟高延宗玩游戏。但小胖子此刻只想往他嘴里塞点矢。若不是有高淹护着皇帝,高延宗真的要对皇帝做点让他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事情了。高延宗发现队伍停下来,忍不住纵马返回。刚刚接近皇帝的车架,高淹就急忙拦住了他。“延宗,陛下要看看周围的情况,你勿要上前催促了。”“看情况?看什么情况?想看野猴子交合吗?”高淹瞪了他一眼,“不许无礼。”高延宗长叹了一声,“叔父,不是我对你无礼他这实在过分啊,我这辈子,从未如此行军过,照这个速度,莫不是要等到明年再去晋阳?”高淹望着远处的城池虚影,“就要到了,你再忍耐几天。”高延宗这才没有说话。而皇帝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天,次日方才继续赶路。高延宗就这么看着远处的城池一点点的放大,却始终都到不了,就在他几乎要发狂的时候,晋阳那边的人终于忍不住了,段韶主动领着兵马前来相见。高延宗看到段韶的那一刻,犹如是看到了救星。他急忙行礼拜见,眼里是说不出的悲愤。“延宗,你们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斥候告知你们要来,已经说了四天了,我每天都出来迎接”“陛下不愿意走的太快,大王来的正是时候。”高延宗解释了一句,便带着段韶去拜见皇帝。在队伍的最中间,小皇帝正在跟几个玩伴抓虫子,他们抓来各种各样的虫子,而后逼迫那些阉人吞下去,以折磨人来取乐。听到远处的脚步声后,陆令宣赶忙让皇帝住手,又将那些趴在地上的阉人们给拖走。高纬的眼神却变得有些凶狠。“大姊,为什么要让他们走?”“陛下啊大司马要来了,可不能让他看到这些”“为何不可?!”高纬的声音顿时变大,他的眼里布满血丝,他看着周围,愤怒的说道:“当初说有高睿,高睿死了说有高浟,高浟走了说有胡长仁,如今胡长仁都死了,还不许朕做点好玩的事情,大司马?”“那是不是要天下人都死绝了,朕才能无忧无虑的玩耍呢?!”听到高纬的质问,陆令宣脸色如故,她温柔的说道:“陛下,这也是一种游戏啊,就像您前几天跟高延宗玩的一样,您做着他们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却还不被他们发现,被他们夸赞这难道不好玩吗?”高纬的嘴角再次咧起来,他大笑起来。“好,好。”周围几个心腹纷纷看向了陆令宣,这些人的脸上也不自然。皇帝的蜕变越来越快。这些时日里,他变得越来越蛮横,越来越残酷,暴虐,甚至在面对陆令宣的时候,他都变得不太客气了。尽管陆令宣面对皇帝很有办法,可他们总觉得,如此下去,迟早有一天,陆令宣会压不住这头迅速成长的猛兽。高纬收起了那狰狞,脸色又变得青涩稚嫩,带着淳朴的,人畜无害的笑容。段韶很快就来到了高纬的面前,行礼大拜。高延宗不曾前来,他不喜欢这个皇帝。“平原王请起。”高纬文质彬彬的虚扶,让段韶起身,随即说道:“晋阳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不曾,臣是担心此处出了什么事”“不曾出事,朕第一次领人巡视地方,自然是要去四处看看。”“朕麾下的百姓,过的还不错。”段韶抿了抿嘴,“陛下英明!”高纬便允许段韶上自己的马车,跟自己一同前往晋阳,坐在车内,高纬看着两旁的风光不断的流逝,眼里有些失望。若是段韶不来,自己还能多玩几天的。皇宫内没有什么乐趣了,外头的小民其实挺好玩的。抓出来殴打,他们就会害怕,而后随便给个天大的赏赐和官职,他们便狂喜,对着自己叩头,趁着他们叩头的时候突然射杀他们的家人,他们又会发狂。高纬想着这些,忍不住笑了起来。段韶看着忽然发笑的高纬,愣了一下,开口问道:“陛下,大将军的事情,该怎么办呢?”“不必担心,刘桃子不过苍头出身而已,如今虽骗得天下人都相信他,可迟早会败露,等天下人都知道他的真面目,他便没有立足之地了。”不远处的陆令宣皱起了眉头,迅速走上前来,“陛下,平原王并非是外人,何必这般糊弄他呢?”陆令宣无奈的看向段韶,笑着说道:“您勿要怪罪,这件事事关重大,是我劝陛下勿要轻易开口的。”段韶没有说话。高纬却很是不满,“朕何曾糊弄大司马?”“这天下大事,还是得交予诸多大臣们来操办,朕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段韶沉思了片刻,“陛下,城内诸多将军们,他们原先作战,都没有得到赏赐,若是陛下能接见赏赐,或许能成为陛下的助力。”“好说!”“朕定然赏赐!”“晋阳有多少个将军?”“有数十位。”“好,朕都有赏赐。”“且安排他们与朕相见就是了。”高纬信心百倍,眺望着远处,收心而已,这有什么难得呢?大赏特赏就好了!段韶看着一旁这得意洋洋的小皇帝,心里忽有些动摇。与此同时,斛律光站在了远处的山坡之上,被诸多甲士们簇拥起来,勒马回望。他眺望着晋阳的方向,眼神竟有些怜悯。“唉。”“可惜了。”(本章完) 第308章 雄鸡啼,天明 营州,青山城。低矮的城墙连绵不绝,墙体之上,满是战争与时光所留下的伤痕。在城内的土路上,三人正在缓步前进。带头的人颇为年长,跟在他身边的两个人就要年轻许多。一条小土路通往远处,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林,隔着那些树木,能看到正在觅食的羊群。远处有许多的房屋,皆是些矮小的土房子,用土墙做的小院墙,挡不住人,能挡得住家养的牲畜。沿路有孩童驱赶着羊群路过,看到这几个陌生的人,眼里都有些诧异,只是盯着他们,走过了许久,还会回头来看他们。三人走进了城内的这处小村落之中,很快,就有一个老者在儿子的扶持下从一旁的小巷子里走出来,挡在了他们的面前。这人年纪不小,穿着破破烂烂的毛皮衣裳,住着拐杖,杂乱的胡须,他盯着这三位不速之客,好奇的询问道:“客人是从哪里来的?有什么吩咐?”走在三人之中的那位,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了那干干净净的脸庞,他朝着老人行了礼,“老丈,我是个杂医,从邺城来,游方各地,为人治病。”“原来如此!”老丈面露喜色,赶忙对一旁的儿子说道:“准备些吃的,为客人接风洗尘。”“客人贵姓?”“免贵,袁姓。”“是袁公啊,袁公若是不嫌弃,可到我家里坐一坐。”“老丈贵姓?”“哈哈哈,在下姓孔,袁公就叫孔老头就是!”孔老头随后就带着这位袁医生朝着自家走去,走在路上,孔老头再三感慨:“好多年没有医者来过这里了,袁公是如何收费的?”“我们这里都是穷苦人,若是您收费较高,可以往西市那边转转,那边富人许多。”“我收费不高。”孔老头领着对方进了一处寻常院子,院子里破破旧旧的,地面上坑坑巴巴,有三间屋子,正前方则是一片菜园。‘袁医生’打量着对方的院子,脸色愈发的凝重。孔老头苦笑着说道:“您勿要见怪,并非是我们懒惰,我家的孩子都在忙,我腿脚不便,收拾了几次,也就收拾不过来,有些脏。”“无碍,无碍。”孔老头不好将对方请进屋内,就在院子里铺了席,在这里招待对方。孔老头的儿子拿出了吃的,几个人坐在一起边吃边聊。渐渐的,又有几个人走进来,都是得知有医者前来,想要来看病的。大多都是上了岁数的,也有几个孩子,被父母抱在怀里。袁医者也没有废话,当即就开始为这些人把脉,有的病他能看出来,写下简陋的药方,有的他也无能为力。“我听闻,再过几天,城内悲院就要新来一批医者,你们可以再去看看。”“多谢,多谢。”人来人往,袁医者确实收费很低,最贵的也就是收了七十钱。孔老头都有些惊讶。天色渐渐泛黑,孔老头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只鸡,用了些调料,奢侈的准备了一顿大餐。袁医者看着这盘大餐,“这实在太过”“您可别这么说,方才我都看着呢,我也不是没见过医,您这么收费的,我还真是头次见,方才你拿的那些药,唉,我要替乡人谢过袁公啊,我们实在拿不出钱,但是杀只鸡来犒劳一下您,还是可以做到的。”袁医者没有再推辞,当即吃了几口,笑呵呵的点头,“好吃。”两人正在吃着,忽有人推开了门,快步走了进来。来人是个年轻人,穿着吏服。眉毛很浓,眼神犀利,他的眼神迅速锁定在了袁医者的身上,直直朝着此处走来。那两个跟随当即要起身,袁医朝他们摇摇头,随即看向了那吏。吏走到他们身边,孔老头不安的起身迎接。“村里来了生人,怎么不曾派人告知我呢?”“我们去了,您不在。”“我在南石那边,应当派人去找我才对啊。”“记住了,记住了,王君,这位是袁医者,方才一直为我们看病”年轻的吏仰头看向了袁医者,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过所。”跟随急忙拿出了相关的文书和过所,那吏再三对比,确定没有问题,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开。孔老头长吁短叹,再次坐了下来。袁医者问道:“此处的吏不太好?”“啊,好啊,比过去可好太多了,袁公不知道,这人是新来的,虽然有些蛮横,但还不曾祸害过人,当真是好。”“那老丈何以如此惧怕?”“哈哈,能不怕吗?”“这人老是缠着我们,说要授田.”“授田是好事啊。”老头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这算是什么好事呢?”“其他地方我不知道,可咱这个地方,一年到头都是天寒地冻,地里能长出什么来啊?家家户户都是靠放羊牧马为生的。”“这突然说授田,此处的四十亩耕地,就是忙活一年,到头来也不必养十只羊好多少。”“老丈,这耕地和放牧,也不冲突吧.”“唉,授田这要缴粮税啊,还不是按产出,所有人都缴一样的,这里的四十亩跟南边的四十亩能一样吗?而且必须缴纳粮食,我们这里的这羊毛之类的要折算成粮食再缴纳,这么一折算下来,咱可是吃了大亏啊。”“还有那塞外的奚人和契丹人,现在沿路都要过所,人家根本不敢来了。”“以往咱们都是跟他们来往贸易,若是没有过所都不许出乡野,咱的牲畜怎么办?养马总不能只待在一个地方养吧?没草了怎么办啊?”孔老头拍了拍脑袋,“过去的吏祸害人,现在的吏倒是不祸害了,但是这日子怕是要更难过了。”“我们都不知该怎么办了。”袁医者缓缓点头,“原来如此。”他抬头看向老丈,“您也勿要担心,当下北地,是归大将军管辖,这位大将军,向来仁义爱民,他若是知道这里的情况,定然不会纵容不管。”老丈哈哈一笑,“这年头什么大将军大王侯咱听的多了,没一个是为咱们办事的。”说完,他又急忙闭上了嘴。袁医者笑了起来,“您说的也对,咱就看看他接下来做什么吧,至少他麾下的吏不祸害人啊,说不定这个跟过去不一样呢。”“但愿吧!”“那吏说禁酒,不然就要请您吃几口了,我家邻居是卖果子的,我让他弄些果子水来,咱吃上几口!”夜色之下,袁医者跟孔老头以及他的几个邻居有说有笑的聊着天。这几个老翁见多识广,说起许多趣闻来,一点都不拘束。“袁公是邺城人,怎么会来咱这个穷地方呢?整个大齐,就属咱最穷了,要什么没什么。”“我就是来游历一番,顺便找找药材。”“药材?”有邻居赶忙挺起头来,“您早说啊,营州虽然穷,可咱这里药材还真不少,过去那会啊,咱进山采药,挣得不少,好多人就专门做这个,牛羊都不管了,还挣了些钱”“哦?果真有药材?”“有!这里穷山恶水的,什么都没有,就药材最多!您要什么草药,给我说一声,我想办法给您偷偷弄过来.”袁医者皱起了眉头,“为何要偷偷弄来?”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孔老头闷闷的说道:“十来年了吧,州里设立了病坊,而后就不许百姓采药了,他们自己采,自己做,如今山上还有他们的人在盯着,不过这次出了大事,听说病坊的官被砍头了剩下的那些护卫也不敢出门了,此时倒是可以偷偷弄些过来。”“喔~喔~喔~~~”雄鸡的一声啼鸣撕开了黑夜。太阳缓缓从云层之中抬起头来,阳光洒在了这个无人问津的小角落。袁医者坐上了驴车,笑着跟送别的众人告别。他如此急着离开,让这里的人多少有些失望,孔老头挥着手,大声叫道:“袁公!!记得派人回来啊!”“您下次回来前,定然为您备好药材!!”袁医者浑身都在阳光之下,他转过头来,脸上似乎都出现了虚影,他挥了挥手,却看不清神色。看着驴车缓缓消失在远处,孔老头只是感慨道:“好人啊,好人啊。”“看那肤色,绝对是大族出身的人,这样豪奢人物,还能来给我们看病,天下不亡,不亡。”驴车行驶而过,阳光被密林所遮挡,斑斑耀点闪烁在道路之上,袁公的脸也在光影之中不断的变幻,沿路卷起了许多的尘土,道路越来越平坦,树林越来越稀疏,渐渐的,便看到许多高大的民居,与方才截然不同,道路上出现了行人,驴车并没有放缓速度。不知行驶了多长时日,驴车终于来到了最繁华的城池中心。县衙门外,此刻聚集了不少的百姓。有官吏正在提笔记录着什么,驴车从人群之中行驶而过,就这么一路逼近县衙大门。守在门口的两个士卒大惊失色,手持长矛,急忙上前,用长矛对准车夫。驴车停了下来,就看到车夫不慌不忙的跳下车来,一点都不怕面前这几个士卒。有县吏快步走过来面带怒色。“何人敢强闯县衙?!”袁医者猛地脱去了身上的长袍,露出了里头的官服,脸色凝重,眼神犀利,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显得极为高大。两旁的跟随上前一步,一人举起了手里的官印。“营州刺史袁公在此,让县令迅速出来迎接!”那县吏一愣,脑海里猛地炸开,双腿顿时发软,急忙行礼拜见。下一刻,整个县衙大门,皆是跪成了一片。袁聿修缓缓走到了县吏的身边,严肃的说道:“带我去见你们县令。”“唯,唯。”县吏跳起身来,急忙领着袁聿修往里头走,他朝着远处的士卒眨了眨眼,那士卒心里明白,急忙绕路偷跑进去。总得给县令告知一声,免得尴尬。等到他们一行人走进去之后,县衙之外的众人方才一一起身,惊疑不定的看着那驴车,彼此低声攀谈起来。袁聿修步伐极快,县吏都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们刚刚走进了后院,就看到县令领着几个小吏急匆匆的出来迎接。这县令年纪并不大,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刺史忽然到来,他显然也是被吓到了,站在一旁行礼拜见。袁聿修靠近了他,认真的审视了他一番,而后点点头,带头走进了屋内。县令以及其余众人一同走了进去。袁聿修坐在上位,县中官员们坐在了他的两旁。袁聿修拿起手里的文书,看着一旁的年轻县令。“秦爱?”“你多大年龄?”“回刺史公,刚立冠。”“嗯,官员考核第四?你父亲是大将军府计室?”秦爱认真的说道:“刺史公,我父亲过去曾在邺城担任计室,后来陛下派邺城精锐前往朔州守关,我父亲就一并前往,后来在大将军府任职,我也是在朔州参与的考核。”“嗯。”袁聿修缓缓放下了手里的文书,看向了他,“你来此处上任有多久了?”“有十七天了。”“那你做了什么?”“我一直都在按着庙堂的政令,进行登记和授田之事。”“那你了解了地方的情况吗?”“地方的村落,人口,耕地数量,我都已经.”“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有没有去过地方,知不知道地方百姓的情况如何?”秦爱愣了下,摇了摇头,“到来之后一直都在记录文书,还不曾前往各地。”“我一个刺史,尚且知道上任之后要亲自前往各地去看看,而你一个县令,上任十余日,却不曾在自己治下转上那么一圈,你这第四,是你父亲出力的吗?”秦爱的脸色当即变得难看,他站起身来,“刺史公!若是您觉得我不称职,尽管向庙堂弹劾,何以羞辱呢?!”袁聿修看向了他,又看向了自己的随从。那随从急忙从怀里拿出了文书,厚厚的一大堆递给了这位年轻的县令。县令拿起后看了起来。他发现这文书之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各地百姓所遇到的情况,有几个还被特意标记起来,不知记录了多少,县令往下翻看了好久,都没有结束。“要治理地方,怎么能不知道地方的情况呢?”“这百姓不是你文本上的数字,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我们被大将军派到此处来,不是为了给他记录数字,是为了帮他治理地方。”“这治理地方,就是在治理百姓。”“你连你麾下的百姓是怎么样的都不知道,只坐在这里看那些文书,如何能治理的好呢?”“这登记调查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给你麾下的诸吏来操办,你是要做出决定的人,看的也必须要清楚,就如这授田,你看看百姓的情况,此时授田真的合适吗?”秦爱有些懵,他放下了文书,“可是.授田乃是大行台的命令。”“那又如何?命令便是一成不变的?就是不能更改的?”“此处的情况特殊,与其他地方不同,土地不够肥沃,气候恶劣,牧民更多,北道的命令,是不是也该适当调整呢?”“若是一定要推行,是不是要做出些合理的改变呢?若是按着命令,胡乱行政,再好的政务,也会变成祸害百姓的政令。”袁聿修认真的讲述起来,秦爱这才低下了头。“袁公说的是,我知错矣。”袁聿修看着这年轻人的态度,又温和的说道:“做事定要符合地方的情况,勿要太迷信庙堂的政令,庙堂还不曾来过这里呢,还能比来过这里的人更了解此处吗?”秦爱觉得这句话多少有点大逆不道,可认真想想,似乎也有些道理。袁聿修便将自己所遇到的诸多情况都一一讲述了起来。“要给予这些牧民方便,不过,近期内各地天气回暖,此处的情况还不好说,授田的事情,要适当的进行,另外,塞外那些胡人,想办法在地方上设市,让他们能有个与我们的百姓进行贸易的地方,勿要都给赶走。”“过所等事,要特事特办,牧民可以办理专门的过所,方便他们四处牧马.”袁聿修一连说了十余件事。官员们低头记录着,不敢多问,包括县令,此刻也是记得很认真。“还有,就是这山中草药,我听闻此处的草药极多,过去官府却不许他们开采。”“既要治理地方,就要扬长避短,营州的草药若是足够丰富,官府可以适当的插手,看看能否提升其产量,能否作为当地的重要支柱.”孔老头拄着拐杖,小心翼翼的清扫院落里的杂物。正忙碌着,忽有吏闯了进来。吏看起来一副急匆匆的模样,“孔老丈,县衙下了命令,此处授田不强求,另外,可以办理一个专门的畜牧过所,凭此过所能在各地来回畜牧,另外,城外要新设立胡市,有北边来的胡商会在那里交易对了,山上的草药不再设禁令了。”孔老头茫然的看着那年轻小吏。“稍后等你儿子们回来了,也告知他们一声,若还有不知道的,可以去我那里询问!”小吏说完,又急匆匆的离开了。孔老头再次低头看向了地上那些杂物。他猛地摇晃了下脑袋。什么情况??ps:及解代还京,民庶道俗,追别满道,或将酒脯,涕泣留连,竞欲远送。既盛暑,恐其劳弊,往往为之驻马,随举一酌,示领其意辞谢令还。还京后,州民郑播宗等七百余人请为立碑,敛缣布数百足,托中书侍郎李德林为文以纪功德。——《北齐书·袁聿修列传》秦爱(秦叔宝父亲)之祖父名孝达,魏广年县令,父方太,齐广宁王记室。——《秦爱墓志铭》(本章完) 第309章 战马飞,起风 幽州,范阳。城外格外的热闹,官吏们站的满满当当,等待着新刺史的到来。而这些官员们,大多也是新人。此番的变动,不只是对那些新得到的郡县,像幽州这样很早就归附大将军的州郡也受到了影响,行政范围被更改了,官员们也变了。是彻头彻尾的进行了一次大改,不只是局限在新得土地之上。县令站在最前头,比起身后那些人来说,他的神色格外的平静,一点都不惶恐。县令年纪不小,留着精致的胡须,也不与左右交谈。而在他身后的县丞,主簿,乃至重要的几个职吏,此刻却是喋喋不休。他们看起来都有些惧怕。县丞更是低声说道:“刺史公此番巡视各郡县,已经罢免了六位官员,还有十余个吏。”“诸位可万万不能马虎啊。”县吏曹史看起来颇有自信,他笑着说道:“县丞勿要太过担忧,我们虽然不比您,但是都是从学室出来的,当初学业也是名列前茅.”县丞急忙摇头,“被刺史公所罢免问罪的人里,比我们厉害的比比皆是,有个上年考核第二的,都被他给抓了,直接送往平城处置。”“刺史公向来严厉,执法森严,不讲情面。”“确定你们麾下都没有什么事吧?若是犯了什么过错,现在就给我说,还有可以补救的机会,若是被刺史公自己查出来,那是要被打个半死,而后再送去平城,未必都能活着到达平城!可要想清楚了!!”听到县丞的话,狱小史一个哆嗦,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的这个异样迅速引起了县丞的注意,县城眉头紧皱,连忙拉住了对方的手,“赵君,你这里有什么事??”“可勿要害了自己的性命!”周围几个人也是脸色大变,纷纷看向了他,狱小史深吸了一口气,打量了下周围,低声说道:“前不久,卢家的一个人在外游荡醉酒被抓,有人找我,说是朝中卢公的亲戚,让我帮个小忙,将人给放出来,我想着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罚钱扣押,就做主将人给放了。”县丞赶忙问道:“可曾收取了什么贿赂?!”“不曾,不曾。”“你确定不曾收取贿赂?”狱小史的嘴唇颤抖了起来,“只是些茶叶而已,就那么一个小盒子的茶叶,我发誓,没有别的,就是些小茶叶,我想卢家乃是本地大族,况且他们家中不少人在行台做官,我就”县丞顿时变得有些不安。他看向了前头的县令,咬着牙,“你啊,你在学室里就学了这些吗?收取贿赂,私自放人?”狱小史神色慌乱,“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好了!得亏你及时告知!”县丞打断了他,几步走到了县令的身边。张县令眯着双眼,一脸的惬意,县丞低声将方才的事情告知,张县令睁开眼,瞥了他一眼,“私自放人?”“不错。”“张公,要不要先将人拿下,我们自家抓人,自家审问,总比被刺史发现要好,若是让刺史来过问,那我们只怕也得倒霉”看着忧心忡忡的县丞,县令轻轻摇头。“若是涉嫌其他人,那也就算了,可这件事若是跟卢家有关,最好还是想办法瞒下来。”“瞒下来??为何啊?”张县令盯着远处的官道,冷冷的说道:“刺史公极是痛恨地方豪强,甚至都不待见大族,在他的眼里,豪强跟大族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区别,他来到幽州之后,就是那些名声不错的大户,都被他给收拾了,让他抓住卢家的把柄,他敢带着人去屠卢家,那往后我们怎么办??”县丞擦了擦汗水,“可要是被刺史公自己查出来.”“无碍。”“你去告知他们,让他们就当没有事情发生,万万不要让刺史找到什么机会。”“唯”县丞不是很理解县令的做法,却也只能回头去通告。远处缓缓出现了一行人马,就看到一群骑士迎面走来。那些骑士足足有数百人,其中很多都是全副武装的好手,为首者披着甲胄,战马两侧竟然还挂着头颅。官吏们当即行礼大拜。战马就这么一路来到了官员的面前,战马的鼻息喷在县令的身上。唐邕从战马上跳了下来,身姿敏捷。唐邕看似是文臣,实际上却是军事起家,他年少时给高欢当过外兵曹,跟着高澄治过政,跟着高洋打过仗,在一群汉家文人之中,以他的风格最不像是汉人士大夫。毕竟他曾在朝中殴打过办事不利的鲜卑人可谓是地道的蛮夷士大夫,倒反天罡。唐邕对民生颇为重视,过去他常常劝谏皇帝,减少徭役,减少全城狩猎的次数,在几次外放为官的时候,又杀戮豪强,不讲情面,百姓们都觉得他为人公正。他个头高大,看着跪拜的诸多官员们,他的眼神逐一扫过,无论是谁,被他盯着,都觉得有些不安。“起来吧。”张县令起身,温和的看向了唐邕。“刺史公,我们.”“勿要废话,苏向!”一军吏急忙走上前来,“刺史公!”“将这些官吏盯住,不许任何一人离开,将他们带到官署去。”唐邕随后看向了县令,“你留下来,跟着我去各地查看。”“唯!”唐邕朝着那军吏微微点头,军吏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伙人就在城门口分别。张县令骑着骏马,跟在唐邕的身后,两人在城外的耕地边转悠了起来,唐邕查看了耕地,又查看了乡野的民居,让军士们随机带几个农民前来,询问了情况。这些农民在唐邕面前都格外的拘束,说话都哆嗦。“我是幽州刺史,代替大将军前来刺查民间不公事,你若是有什么冤枉事,可以告知,我会护着你,不许他人报复。”“刺史公,不曾有什么冤枉事。”“哦?地方如此清明?大族子弟不曾欺负过你吗?”“额,大族子弟基本也不来这种地方”“那官吏呢?”“很多年前有过.”“好。”唐刺史就这么一一询问,最后,他都不装了,开口就问:“当地豪强大族可曾有欺负过周围的人啊?你知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张县令站在一旁,直摇头。看着唐刺史询问了许多人,张县令这才上前,低声说道:“唐公,此处的祖家卢家,都有人在大将军身边做事,他们是知道律法的,也是知道规矩的,怎么会做出鱼肉百姓的事情呢?”“况且,这些都是大族,跟那些乡野豪强不同,以诗书传家。”“唐公也是大族出身,时代公卿,为何对他们有如此大的恶意呢?”听到张县令的询问,唐邕缓缓回头,他盯着张县令,咧嘴笑了起来,“天下动乱数百年,原因就是你口中这些诗书传家的贤人们。”“你问我为何如此大的恶意?”“当初高长恭不曾前来此处的时候,这里的官吏,土地,七八成都是卢家的吧?”“我不知道。”“不知道你插什么嘴呢?还对卢家如此关心,莫非,你收了他们的贿赂?”“不曾。”唐邕正跟他说着话,方才那位军吏急匆匆的纵马追来,将手里的文书毕恭毕敬的递给了唐邕。唐邕低着头,看了片刻,而后笑了起来。“茶叶,放人?”张县令猛地握了下拳头。“刺史公”“张县令,如今跟过去不同了,县令是县令,县官是县官,你以为自己一句话,就能领着全城人来对抗我?”张县令皱起眉头,严肃的说道:“我觉得唐公实在不适合出任刺史。”“哦?为何啊?”“唐公对大族带有偏见,下手又狠辣,弄得幽州上下人心惶惶.”唐邕摇了摇头,他放慢了骏马的速度,与张县令并肩而行,两人朝着县内官署走去,他边走边说道:“幽州,在整个北方,也算是大族最多的一个州了。”“你觉得大将军为什么会让我来这里呢?”“是派我来跟此处大族喝茶吃肉的?”张县令摇头,“这些大族之中人才辈出,各个都是辅佐大将军的良才,您如此折腾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呢?最后不过是身败名裂而已。”“若是真的良才,清清白白,我还能栽赃陷害不成?”唐邕很认真的问道:“我只是找他们的罪证而已,为什么就说我是刻意针对他们呢?”“难道他们的罪证是假的?”“只是些小过错而已”“小过错?!”唐邕的音量忽然提升,他愤怒的说道:“触犯律法就是触犯律法,小过错就可以当作不存在吗?”“过去的官员们都不敢去管这些人,任由他们违法乱纪而我一旦想要查他们,就变成了针对?!只有纵容才是不针对吗?”“你麾下的狱小史收取他人的礼物,私下里放走犯人,你觉得这是小事?”“你在知道这件事的情况下,还敢教唆麾下来隐瞒这件事,想要继续纵容大族!”“你这厮,还配当县令吗?”“来人啊给我拿下!!”唐邕说着,却都不必甲士动手,他自己伸出手,一下就将那县令推倒在地。县令从马背上摔落,摔得灰头土脸,威仪全无,两旁的甲士走上前,直接反手将他给按在了土里,张县令挣扎了起来,更加的愤怒。“唐邕!!你个酷吏!!”“我绝不会放过你!”“不放过我?恐吓刺史,你知道这是什么罪行吗?”“卢家人给了你多少好处?!”唐邕的声音越来越大,张县令此刻再也不能保持原先的风度了,他挣扎着抬起脑袋,“酷吏!奸臣!你非要弄得幽州大乱吗?”“幽州大乱??没了你们,如何大乱啊?”“这厮辱骂刺史,按律,杖二十!”甲士当即就要上手脱县令的下裳,准备殴打,县令这才叫道:“你不能对我无礼!”“我是大将军的舅父!大将军乃是我外甥子!!”唐邕笑了起来,他看向了左右,“我还是头次听闻大将军有这样的舅父。”张虔雄抬头叫道:“大将军的生母乃是我的姐姐!”“是我的亲姐姐!”他看向了左右,“尔等以为我是在唬人吗?”“神武帝的时候!娄太后亲自做媒,将我的姐姐许配给都督刘桃枝!生刘桃子!”“我看看谁敢对我动手!!”听到张虔雄的话,两旁的甲兵顿时一愣,就连按着他的那几个甲士,此刻也是下意识的松开了手。他们的脸上皆有些惊惧。让他们去殴打诸侯王,他们都不会去迟疑,但是如果真的是大将军的长辈张虔雄终于起身,他怒气冲冲的看向了唐邕,“你这个酷吏,口口声声说为百姓,实际上只是因为你自己的好恶,你出身边塞,年少时家道中落,就痛恨这些过的比你好的,就想针对他们,找他们的麻烦,以小事为由,对他们动手.我定然会如实告知大将军.”唐邕眯起了双眼,他不知道大将军的母亲是谁。但是听到面前这人如此信誓旦旦的,他心里多少也相信了对方的说辞。“我从未说自己所行是为了百姓,我只求一个公正而已,律法之下,无论是庶民,还是大族,触犯者该罚,立功者该赏。”“唯公正可以治天下。”“而你们这些大族出身的,大多却都是蔑视律法,不能容忍公正。”“我不管你是大将军的舅父还是别的什么,哪怕今日是大将军的父亲在这里,隐瞒罪犯,我也照打不误!!”“来人啊!动手!!”“谁敢?!”张虔雄再次呵斥,甲士们很是纠结,不敢动手,又不敢后退。唐邕大笑了起来,他直接跳下马来,摩擦着拳头,“正好,老夫也许久没有亲自用刑了”当唐邕领着伤痕累累的县令回到官署的时候,官吏们几乎胆寒。几个人恨不得将自己年少时所犯的过错都一并讲出来。唐邕跟他们一一相见,询问他们相关的事情。随后,唐邕就令人闯进卢府拿人。在刘桃子的麾下,大族的权势几乎已经不存在,他们的强势来自于秩序,在规矩之下,他们格外强大,又有着武力来维持自己的基本安全。可在刘桃子这里,不能说没有规矩,只是没有他们想要的那种规矩,刘桃子根本不在意他们说自己什么,也不在意什么士人民心,再论武力,他们这点武力也根本不是边塞这帮武夫的对手。唐邕开始全力彻查当地的几个大族以及乡野的诸多豪强。有敢违抗的,当场格杀,头颅直接割下来作为军功。行事之酷烈,令人胆寒。县衙大堂内,唐邕坐在上位,官吏们做的很是笔直,目不斜视。甲士站在入口处,手持利刃,盯着远处。唐邕严肃的看着坐在两旁的诸官吏们。“既没有触犯律法,那就不必怕我。”“我只是个粗人,年少时就跟着神武帝外出征战,没有读过太多的书,所以我不能像其余刺史们那般指定出色的制度,安排合格的官员.但是,我熟悉律法,知道什么是公正。”“若是你们谁做出了政绩,我一定会亲自上书给行台,进行封赏,若是谁触犯了律法,我一定会处置,绝不留情。”“地方的事情我不会插手,都交给你们来操办,但是,谁要是敢乱政,怠政,甚至行恶政,那就勿要怪我无情。”唐邕说着,又看向了不远处的县丞。“你这个人不错,不与县令同流合污,我看了你过去的政绩,也很好。”县丞此刻却没有半点的开心,脸色苍白,手一直都在哆嗦。他在被单独带出去盘问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实情说了出来。可谁能想到,那位县令竟然是大将军的舅父。如今这件事在城内都传开了。县丞吓得半死。唐刺史当然是没那么害怕,毕竟人家是重臣,可自己呢?往后人家要报复自己怎么办?大将军又会容忍自己吗?想起这些来,县丞只觉得前途一片黯淡,这辈子怕是要交代在这件事上了。唐邕离开之后,县城再次恢复到了原先的模样。县丞坐在屋内,依依不舍的眺望着远处。府内空荡荡的。前不久,他将弟弟叫过来,委托弟弟将自己的妻女带去别处,让他们隐居下来,免得遭受自己的牵连。如今,这院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连家里的下人都被遣散了。就在这个时候,忽有骑士闯了进来。那骑士披着甲胄,威风凛凛。“李县丞在何处?”“为何不出来迎接?”县丞急忙起身,行礼拜见。骑士拿出了文书,丢给了他。“这是行台的晋升令,大将军很看重你,又亲赏你骏马一匹,亲书一封,大将军说让你往后每年都给他回信,如实告知地方的事情”县丞浑身颤抖,哆嗦着接过书信,又跪着将书信举过头顶。“臣跪谢大将军天恩!!”ps:邕政颇严酷,然抑挫豪强,公事甚理。司空从事中郎封长业、太尉记室参军平涛并为征官钱违限,邕各杖背三十,齐时宰相,未有挝挞朝士,至是,大骇物望。——《北齐书·唐邕列传》不能将十个刺史都写一遍,不然就太水了,不过,以后会考虑出个类似的回合,题目类似这两章的,时不时的穿插在主线之中,将几个刺史的治理风格写上一写.(本章完) 第310章 你封王,我封王,大家都是王 晋阳宫。殿门外站满了甲士,各个身材高大,虎背熊腰,一看便是精锐之中的精锐。沿着台阶,一路往上,共计有百余人。高纬好奇的看着站在左右的甲士,他就站在两人的中间,看向左边,又看向了右边,心里大为惊叹,这两人竟是站成了直线!他又看向远处的第二批甲士,从自己的位置上开始计算。“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他嘴里念着数,走过了几批甲士,猛地停下来。他惊讶的看向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军官,“韩卿!十步!他们彼此的间隔竟然都是十步!好厉害啊!”军官平静的提醒道:“是因为台阶上有标注,过去修建的时候就是这么修的,他们只需要站在提前标注好的地方就可以了。”高纬大惊,急忙走到一旁,看向甲士所站着的地方,果然发现了一处不同其他地方的装饰。他抬起头来,很是生气。“怎么能欺骗君王呢?!”那晋阳精锐此刻都有些懵,表情错愕。高纬挥了挥手,“让人重新做台阶,不许作弊,让他们凭本事列阵!堂堂大齐武士,岂能通过这样的手段来欺骗皇帝呢?”“若非朕机灵,差点就要被骗过去了!”另一边的骆提婆脸色复杂,他根本不知道这台阶到底哪里不对。也完全不明白皇帝此刻到底在想着些什么。他只好再次上前,低声说道:“太上皇还在等着陛下呢。”高纬哼哼了两声,没有理会两旁的甲士们,快步走向了远处的大殿。大殿门口的甲士急忙跪下来拜见,高纬急忙跑过去查看他们的位置,果然,这些人所站着的地方也有标记,高纬勃然大怒,“此处也要重修!!重修!!”“皆是些欺君罔上的货色!”高纬训斥了他们一番,才在骆提婆的劝说下走进了大殿内。刚刚走进去,就闻到弥漫在空中的那股臭味。殿内暗淡无光,远处有士卒举起火把,本该华丽的大殿都变得阴森森的,一瞬间恍若回到了天保年间。高纬捂住口鼻,打量着周围,一脸的嫌弃。他们就这么缓缓走到了最里头。床榻之上,躺着一具还在喘气的尸体。两旁站着许多的阉人和医者,此刻皆是跪拜迎接皇帝的到来。高纬轻轻走上前来,放下了捂住口鼻的手,眉头皱起,打量着床榻上的父亲。高湛已经到了完全认不出来的程度。整个人都蜷缩了,身体都像是缩水了,变得又小又干,层层皮套在骨架之上,有气无力的喘着气,胸口一起一伏,只有这个能证明他还活着。一旁的太医令走了过来,朝着高纬再次行礼,“陛下。”高纬再次审视着高湛,“他的情况如何了?”“不好。”“已经无法起身,言语不清,神智不明,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我们来服侍唉,只怕是”医者沉痛的说着。“嘿嘿。”高纬却忍不住发出了笑声,众人猛地抬起头,都看向了他。高纬压低了声音,对医者问道:“他现在若是要玩女人,也由你们来服侍吗?话说,他现在还能行吗?”高纬眉飞色舞的推了推医者,脸上还带着若隐若无的笑容。太医令惊呆了。他茫然的看着高纬,张大嘴巴,不知如何言语。骆提婆轻轻推了推高纬的手臂,高纬不悦的瞥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高湛一动不动的躺在床榻上,喘着粗气。高纬快步走出了大殿,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臭不可闻啊。”“若要这般活着,当真是不如死了。”骆提婆看向了小皇帝,眉头紧皱,此刻,他心里出现了许多的想法。高纬今日还有许多正事要做,耽误了他的玩乐,这让他多有不悦,不过,想到自己这段时日之后又能去安心玩乐,这位皇帝也就不在意了。除却拜见太上皇之后,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朝议。这还是高纬第一次参与这种决定大事的群臣朝议。高纬格外的激动。从太上皇这里出来之后,高纬就去给自己挑装饰品,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而后再去参与这次会议。晋阳宫的朝议,跟在邺城时的还有些不同。尤其是在经历了如此巨大的变故之后。朝臣的成分相当的混乱,有留守晋阳的这些人,有宗室,有胡长仁留下的人,有跟着前来的旧大臣。面对如此混乱无序的朝政,高纬没有半点的惧怕。他坐在上位,看向了那些跟段韶站在一起的将军们。赵彦深派了人,正打算要正式切入话题,高纬却没给他这个机会,高纬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过去的许多命令,都不是出自朕的本意!”他这么一开口,赵彦深那双浑浊的老眼都瞬间清醒了。站在不远处的骆提婆更是慌乱。高纬随即看向了那些将军们,“诸位将军,过去立下了许多功劳,朕本来想要赏赐,却因为诏令出不得皇宫而无法进行!”“朕今日,就要大赏诸将的功劳!”听到这句话,赵彦深的心方才渐渐回到了原位。高纬开头暴击,老赵差点以为是要开始秋后算账了。高纬看向了不远处的军官,朝着他招了招手,“拿过来吧。”那军官快步走上前来,将文书放在了高纬的身边。高纬拿起了文书,又看向了远处的将军们。“厍狄洛!”“臣在!”“封你为临济王!”厍狄洛瞪圆了双眼,猛地对高纬大拜,“陛下天恩!!”段韶眉头一跳,欲言又止。“尉士林!”“臣在!”“封你为建德王!”“跪谢陛下!!”“可朱浑长威!”“臣在.”“封你为乐陵王!”“封你为”“封你.”“陛下!!”就在此刻,高淹猛地站起来,看向高纬的眼神简直无法形容,他看向了跪在高纬的那些人,足足有十余人,高纬语速极快,一口就是一个王。高纬被如此打断,很是不悦,拿着那厚厚的文书,看向了高淹。“平阳王何不知礼?”“陛下,这王爵非同小可岂能如此滥赏??到如今,能封王的,除却宗室皇亲,便是那些立下极大功劳的人,这些人有什么功劳可以封王呢?”大殿内此刻静悄悄的。高纬这么一张嘴,一下子封出去十来个王,群臣的反应都跟方才的骆提婆一样,他们不明白皇帝到底在干什么,无法理解皇帝的行为。为什么啊???听到高淹的话,高纬愈发生气了,他冷冷的问道:“平阳王是觉得晋阳的将军们都不配得到这样的赏赐?是觉得他们没有封王的才能吗?”那些得到封赏的将领们缓缓看向了高淹。高淹一点都不怕,他大声说道:“陛下,臣并非是说他们才能不足,大齐才俊极多,臣也觉得他们往后定然能建功立业,名流青史,只是现在还没有相应的功劳就得到如此赏赐,臣担心反而对他们不利啊。”“这有什么不利的?”“他们得到赏赐,往后会更加用心的来报答社稷!”“先前他们立下功劳,就是因为你们,才使他们得不到相应的封赏!”高纬不理会高淹,又拿起文书,准备继续宣读。高淹的脸色变得格外肃穆。“臣以为不可。”“你以为不可?”“你算是什么?这大齐是你的还是朕的?!”高纬暴怒,当即看向了左右,“来人啊!!”“陛下!!”此刻,一人忽走出来,高纬脸上那愤怒的表情渐渐凝固,转而变成了委屈。起身的人正是段韶。他此刻站在了高淹的面前,抬起头来,看向坐在上位的皇帝。“陛下尚且年幼,尚且没有到能亲政的年纪,诸多国事,应当与朝臣商谈而后再进行。”“平阳王宗室贤王,不可对他无礼。”听到段韶的话,高纬真的是说不出的失望,“大司马,朕要赏赐的可是你的麾下啊,连你都.”面对段韶,高纬总是不敢像对高淹那般硬气,他摇着头,“朕已经下定的命令,是不会更改的,其余的事情就交给你们这些朝臣商谈吧,朕就当是不知情!!”高纬不管群臣如何去想,直接叫来近侍,带着自己就离开了此处。段韶平静的看着高纬离开此处。当他看向了那些将领们的时候,却发现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也颇为复杂,他又看向了其余大臣,朝中一片死寂,没有人开口说话。朝议似是就这么散了,有几个将军带头离开了这里,可目的地好像却不是外头,他们是要去见皇帝的。这就是皇帝啊。哪怕是一无所有,年幼稚嫩的皇帝,只需要张张嘴,都能收获一群人为自己所用。段韶待在原地,心里百感交集,高淹走上前来。“大司马”“太宰公。”高淹沉重的看向了远处,“陛下的变化竟如此巨大。”“当初,陛下还是那么的乖巧知礼.”段韶忽看向了他,“彭城王在北,太宰公为何不去投奔呢?”高淹轻轻摇头,“此处,总也得有人看着,如今还只是赏赐的诏令,往后又会是什么呢?”两人沉默的站在大殿之中,看着群臣们议论纷纷,各地散去,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与此同时,骆提婆急匆匆的来到了其母亲的身边。后宫之中,胡太后笑呵呵的坐在上位,陆令宣坐在一旁,两人有说有笑,聊着些粗犷的话题,毫无礼节。骆提婆忽然出现,这才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胡太后笑着将陆令宣送到了门口。“岂敢劳烦太后相送?”“无碍!我们是什么交情,送你多走几步又如何?”胡太后满脸堆笑,在胡长仁惨死之后,这位太后再也没有当初的蛮横与得意,她将姿态放得很低,开始迎合陆令宣,甚至给自己儿子送礼物,阿谀奉承自家儿子。这当真是闻所未闻的情况。看到陆令宣要走,胡太后再次拉住她的手,低声说道:“我那侄女的事情,你一定要让皇帝知晓。”陆令宣笑了起来,“知道了,知道了。”胡太后目送着陆令宣离开,脸上的笑容也是缓缓消失。当初她很看不起自己的大哥,可当大哥死掉之后,她这里的情况就变得越来越不利,她发现自己都无法指挥身边人了,她已经有很久时日未能见到宫外的僧人。在这些时日里,她开始努力的讨好儿子,她想让自家儿子来迎娶胡长仁的女儿。若是有一个自家的皇后陪在皇帝身边,那至少往后是不必担忧出事的。陆令宣对她的态度不曾有改变,还是那么的尊崇,若是有她来相助,或许能成功吧?陆令宣从后宫走出来,就看到满脸苍白的儿子。“出了什么事?”“何以如此慌张?”“今日陛下在朝议时连着封了十余个王,晋阳的武将们,几乎都封王,高淹想要阻拦,险些被捉,大司马出面,方才护住了他。”“母亲,陛下要失控了!”“必须要想个办法!”骆提婆脸色苍白,眼神惶恐,他又将今日发生在太上皇那边的事情说了出来。“母亲,皇帝的变化越来越大,这么下去,迟早是要惹出大事的。”陆令宣边走边听着儿子的讲述,脸上竟没有半点的动容。“前几天,他让麾下那几个军官去搜寻将领们和各地空郡县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要这么做了。”“啊?”“那母亲为何不阻拦呢?”“为什么要阻拦?”骆提婆愣了片刻“岂能这么滥封王爵?我们难道就看着他这么做?”陆令宣此刻终于停下脚步,她冷冷的看向了一旁的儿子,“我是问,陛下这么做对我们有什么坏处?”骆提婆想了会,摇摇头,“我不知道。”“大齐要亡了。”陆令宣沉重的说道:“你觉得来到晋阳,就能凭着当地的精锐,扛着刘桃子吗?”“当初需要半个天下的粮食才能养得起晋阳这些精锐。”“如今只剩下并州还在我们的掌控下,南边的人,没有刘桃子点头都进不来。”“晋阳囤积了不少粮食,可够大军用多久的?”“你说,晋阳一旦开始断粮,将士们没有吃的,那会怎么样?”骆提婆擦了擦汗,“他们会投敌。”“那当初为什么不去南边,却要来北边呢?”“去哪里都一样。”“孝昭帝一死,就没有人能压得住刘桃子了,灭亡也是早晚的事情。”骆提婆失魂落魄的看着母亲,“那我们还在此处做什么呢?到头来也是一场空?”陆令宣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脸,“人都要死,莫非大家就都该混吃等死不成?”她的眼神渐渐变得肃穆。“当下大势已去,没有能更改的地方,但是对我们来说,未必也是坏事啊,你的舅舅被刘桃子的人给抓了去,我派人打听了,性命无忧。”“其余各地的刺史之类,也没有被处死,甚至高元海都没有直接杀死。”“我看,刘桃子并不会像当初的尔朱荣那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将朝臣全部杀死,一个不留.在他手里还是有生机的。”“你要多约束麾下的人,勿要去做激怒刘桃子的事情。”“过好如今的日子,也给往后做些准备,便是不能为官,也能做一富家翁。”骆提婆深吸了一口气,心里的那种恐惧感非但没有削弱,反而还在不断的加剧。当他再次回到皇帝身边的时候,皇帝还在忙着封王。“韩凤!”原先的那位军官此刻就跪在高纬的面前,高纬严肃的说道:“朕今日封你为昌黎郡王!”“往后,你也要好好报答朕,知道了吗?”“多谢陛下!!”韩凤很是亢奋,对着高纬再三叩拜。周围的几个阉人上前吹捧,高纬大喜过望,“你们几个都领公爵!”“还有前几日服侍我的那个宫女!”“就是那个口舌敏捷的小宫女,她不错,封尚书郎!”“还有朕那只公鸡,封王爵!”高纬仰头大笑,“人人都有赏,大家都有赏!”“一个都不会落下!!”众人跪成了一片。刚刚到来的骆提婆惊愕的看着这一幕,给将军封王,给宫女封官,连公鸡都可以封王吗??看着茫然的骆提婆,高纬大笑了起来,又指着他,“朕知道你为何不开心!”“大姊和你跟随朕最久,朕还能怠慢你们吗?”“骆提婆!”“臣在!”“封你.做个城阳王吧!”骆提婆浑浑噩噩的低下头来,“多谢陛下!!”“还有大姊,也封她做个官,让她当侍中!”看着周围这些跪成了一片的众人,高纬哈哈大笑。这收心何其简单?只要大加赏赐就可以了,自己这么一通赏赐,晋阳众人,定然是誓死跟随,肝脑涂地!如此天下太平,自己便可以去做那无忧天子了!ps:诸宫奴婢、阉人、商人、胡户、杂户、歌舞人、见鬼人滥得富贵者将万数,庶姓封王者百数,不复可纪。开府千余,仪同无数。领军一时二十,连判文书,各作依字,不具姓名,莫知谁也。又于华林园立贫穷村舍,帝自弊衣为乞食儿。又为穷儿之市,躬自交易。尝筑西鄙诸城,使人衣黑衣为羌兵,鼓噪凌之,亲率内参临拒,或实弯弓射人。自晋阳东巡,单马驰骛,衣解发散而归。——《北齐书·后主本纪》(本章完) 第311章 要不给刘公磕一个?? 恒州。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骑士们正在奋力厮杀。漫山遍野的皆是在厮杀的骑士们。乌云滚滚袭来,骑士们的嘶吼声传出好远好远。长城之上,守卒们高举强弩,看着外头那场激烈的战争。战马嘶鸣,骑士高呼,马槊飞舞,箭矢横飞。整个地面都在轰隆作响,原野上那冲天的灰尘遮挡了远处的视野,喊杀声不断,将士们的脸色凝重,等待着战争的结果。这场厮杀持续了足足两个时辰。等到天色渐渐暗淡,喊杀声渐渐稀疏,地面的抖动也在不断的削弱。刘桃子牵着青狮,撕开那尘土,从其中钻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则是老将军暴显,他喘着大气,手里的马槊上还挂着一颗人头。他们身后的骑士们越来越多,有的牵着马,有的拉着战利品。浩浩荡荡的大军来到了关卡楼门,关门敞开。刘桃子将青狮交给了一旁的军官,取下了头胄,擦了擦其上的血迹。暴显也是让随从们解下了他身上的甲胄。老将军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看向了刘桃子,“突厥人这次应当是要退走了。”“多亏了老将军。”暴显哈哈一笑,挥着手,“你可勿要这般羞辱老夫,若是你们再回来的晚一些,老夫这生的功勋怕是要成了笑话。”暴显再次瞥向了那些马车上的斩获,喃喃道:“这帮人的披甲率还真是高,跟以往的蠕蠕人完全不同。”就在伪周跟伪齐大战的那一会,突厥可汗再次起兵,领着精锐试图劫掠恒燕幽等地,至于为什么不劫营州,大概是因为那边太穷了。暴显奉命驻守边塞,跟突厥人打了很多次仗,勉强是撑到了各地大军返回。暴显所统帅的边兵镇守范围太大,面对突厥精锐,略微有些吃力。暴显还是头次跟突厥可汗的直属精锐过招。“当初文宣皇帝还在的时候,我们曾在边塞跟突厥人打了一场,在那个时候,他们的骑兵许多还是不披甲的,用的是蠕蠕人的那套,没想到,如今连他们都开始玩披甲冲阵了.”刘桃子严肃的说道:“突厥人原先负责为蠕蠕人炼铁,是蠕蠕人的铁奴。”“他们掌握着大量的冶炼技巧,比塞外的众人都要高超。”“在击破了蠕蠕人之后,他们收拢了很多的人口,又召集匠人,对匠人的重视程度超出了过去的任何一个塞外势力,其君王甚至给匠人设立官职级别,技术越高,则待遇越好。”“他们多战马,冶炼技术又出色,自然就比蠕蠕人更难对付。”暴显缓缓说道:“伪周与他们越来越亲近,互取所需,这是在养虎为患啊,若是突厥人再如此发展下去,只怕会越来越难打.”刘桃子与暴显回到了关内尉官署之中。内屋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类的舆图。这些都是塞外的舆图,表明了塞外的水源,各部族游牧范围,迁徙路线等等。这些舆图便挂满了整个屋子,刘桃子左右打量了一圈,“这都是老将军所标记的?”“知己知彼。”暴显低声说道:“大将军最好能快点进军凉甘等地,将伪周与塞外的关系彻底打断,让他们无法勾结。”“不然,每次动兵就要同时面对来自两边的敌对力量,这对往后的战线部署有很大的影响。”“恕老夫直言,大将军的麾下,除却高长恭,还没有能独当一面的大将。”“而高长恭被派去灵州,大将军又不能长期坐镇在此处,若要用兵,大将军便是不领兵,也得在前方督阵。”“恒州这里乃是大将军府以及行台所在,一旦被突厥人攻破.”刘桃子看向他,“老将军就能独当一面。”暴显笑了起来,那胡须都颤了好几下,对刘桃子的夸赞非常的满意。可他随后说道:“我倒是愿意为大将军镇守突厥,可是,我老矣”暴显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老夫今年六十有三。”“年轻的时候,整日骑马厮杀,到了这个年纪,浑身上下,都是毛病,请了多少大医都没用。”“我也不知还有几年的日子”暴显看向一旁的刘桃子,“可惜啊,若是你早出生几年,或许老夫也能马踏长安”“老将军勇武不减当年。”刘桃子夸了暴显一句,随后又说道:“老将军的提醒,我也记下了。”暴显想起什么,又说道:“老夫可不是轻视大将军麾下众将,只是他们还太年轻,纵然经历了许多战事,还是没有达到能单独坐镇一方,抵御强敌的地步,高长恭这个人是天赋异禀,这样的人还是少,大多将军,都是要靠着一场场战役来成长起来的,厮杀几十年,还没有死掉,也就成了大将。”刘桃子点点头,“我知道。”两人正在攀谈,门外却闪出了一个斥候,看向了刘桃子,欲言又止。刘桃子招了招手,让他进来说话。斥候急忙行礼拜见,“大将军,平城派人传信,请您返回。”“哦?”“出了什么事?”“听闻是斛律光将军领着晋阳兵前来平城。”刘桃子愣了一下,“斛律光来了?”暴显啧啧称奇,“他人都说天命在此,老夫还不曾相信,今日总算是相信了。”“老夫这刚说边塞需要一个悍将,这悍将就上门了。”“斛律光啊,这都不是能独当一面,让他坐镇此处,怕是要开始往突厥那边进军了.”“要是段韶也跟着来就好了。”“一个放恒州,一个放燕州,一同抵御突厥.”刘桃子当即起身,看向了暴显,“老将军,我得返回平城一趟,此处的事情.”“无碍,大将军交给我就是了,突厥人此番战败,应当是不敢再轻易进攻了,老夫在此处守着!”刘桃子告别了暴显,领着麾下骑士们迅速离开了边塞。刘桃子此刻所带走的骑士,正是原先参与过长安会战的那些骑士们。在大战结束之后,刘桃子并没有再将他们散开,而是以他们为核心,征召勇猛的骑士单独设立了一个有三千骑兵的营,就唤作山魈营。这支山魈营,算是刘桃子麾下最为精锐的军队了,经历了几次大战。如今跟着刘桃子来到边塞,也是让老将军大吃一惊,以少胜多,正面击溃了突厥可汗的直属精锐。他们沿着官道前进,前进的速度极快,可即便是在这种行军速度之下,都没有出现一起掉队的情况。沿路休整,也没有逃走去祸害周边的。只用了四天的时间,刘桃子就领兵返回了平城。路去病,崔刚等人早已在道路上等候着。刚刚见面,行了礼,路去病就忍不住说起了情况。“大将军,斛律将军来了!还有他的弟弟,家眷,许多许多人!”“还有大将军的父母,弟弟,也被送过来了,如今在平城,我去拜见过了,伯母还是一如往常,我打探了下大将军舅父的事情,她似乎并不生气。”“皇帝在晋阳封赏,一口气封了数十个王,上百个公,听闻他身边的几百个宫女都被封了官,连我们麾下的将领都接到了朝堂的封赏,田子礼都被封王了,不过他没有接受。”“还有,高长恭说”“路君。”刘桃子开口打断了路去病,“咱慢慢说,一个一个说”平城,驿舍内。斛律羡来回的踱步,他的眉头紧皱,很是不悦。“兄长做事,就不能先与吾等商谈一二?”“当初刘桃子被杨忠攻打,我说可以到他身边,跟着他一同与杨忠作战,兄长不许,说不能背弃国家。”“如今刘桃子已得势,占据河水以北,势力无二,兄长却又说要去投奔他了。”“这算什么呢?趋炎附势吗?”比起斛律光,斛律羡更早与刘桃子厮混在一起,当初他在边塞担任刺史的时候,就在私下里与刘桃子来往频繁。而后他被朝中高人陷害,愣是背了吞没军粮的黑锅,被踹到了河洛,而后又被调到晋阳。斛律羡很早就对庙堂失去了信心,想要去投桃子。可斛律光却不许他这么做。但是当斛律羡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面目再去投奔刘桃子的时候,兄长又忽然改变想法强行带着全家人前来投奔。斛律羡实在是不理解。斛律光看着暴躁的弟弟,轻声说道:“我自有自己的道理。”“刘桃子不会因为这件事就轻视你,你不必担心。”“人家势力薄弱的时候疏远,势力强大的时候亲近,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我们呢?”“只要你往后立下的功劳足够大,就没有人会轻视你。”斛律光再次堵住了弟弟的嘴巴。斛律羡坐在了一旁,瓮声瓮气的说道:“还说不轻视呢!”“我们来到此处有好几天了,刘桃子却迟迟不曾前来拜见,这不就是明显的在表达不满吗?”“还要怎么轻视呢?”“我看这两家的婚事,只怕也是悬了.”就在这个时候,有武士急匆匆的冲了进来,朝着他们行礼,“将军!平城王前来拜见!”斛律光瞥了一眼弟弟,缓缓起身。“出去迎接。”斛律光跟斛律羡走出了院,便看到了正站在门口的刘桃子,他牵着青狮,身上的甲胄还没有脱掉,甲胄的缝隙里参杂着血肉,一看便是才从沙场上回来的,甚至都没有沐浴过。刘桃子朝着两人各行礼。“先前正在塞外征战,不知大人前来,请恕我无礼。”斛律光愣了下斛律羡却有些脸红,“不必见外,不必见外,你这是刚回来?”“对,刚回来。”一旁的路去病轻声说道:“大将军还不曾去过官署,也不曾去拜见父母,就先来斛律将军这里了。”“大将军勿要站在门外,先进来吧。”斛律羡热情的邀请刘桃子进院,几个人走进了屋内,斛律光看着上位,却有些踌躇不定。刘桃子还不曾登基,只是个大将军。可他实际上已经是一方诸侯,手握实权,是北地的主公,那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坐在上位呢?崔刚当即出列,说道:“此处并无外人,乃家宴,请将军上座。”斛律光这才坐在了上位,刘桃子和斛律羡则是坐在了他的两边。坐在上位,斛律光却有些不安,总觉得不妥当。刘桃子并不曾在意。“大人能前来平城,这是北道之荣幸。”“此处禁酒,我便以茶敬大人。”斛律光跟刘桃子吃了茶,他这才说道:“我并非是因为看到你势力大才前来投奔。”“我是个武人,不喜朝斗,皇帝前往晋阳,不知要惹出多少动乱,我不愿意去接触,方才前来,你勿要觉得我是趋炎附势之人。”斛律光为人颇为坦荡,向来便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刘桃子点点头,“我知道。”斛律羡揉了揉额头,兄长这直言不讳的性子,说不能参与朝政,那还真是一点都没说错。“你是不是想要篡位?”斛律光又问出了第二句。斛律羡浑身一颤。“只是想要攻占天下,还没有想过篡位。”“那何时对晋阳动手?”“晋阳不能自给自足,等到粮食短缺,我就可以不费什么力量拿下此处的军队。”“那南边呢?”“两年后拿下河南,三年后拿下青徐,四年内拿下整个齐国。”“皇帝你准备怎么对待?”“皇帝暴虐无人性,我听说了许多关于他的事情,若是属实,城破之后,我会杀了他。”斛律羡这辈子都没这么害怕过。他面前这两个边塞武夫,无礼蛮夷,那真的是一个敢问,一个敢答。这他妈的都可以如此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吗??路去病跟崔刚却是脸色平静,毫无波澜。斛律光又问道:“那宗室勋贵之流,你要如何处置呢?”“按着律法来处置。”“我不是尔朱荣,也不是文宣皇帝,没有罪过,那便一如既往,若是犯下流放的罪行,那就流放,若是犯下可以处死的罪行,那就处死。”斛律光点着头,脸上终于出现了些笑容,“还不错。”斛律羡再次揉了揉额头。刘桃子说道:“突厥人屡次侵犯边界,暴老将军年事已高,能防住他们,却不足以出征击破,不知将军有什么想法?”“给我六千边军,我保证让他们无暇南下。”“我可以把边军都交给你,但是边塞不能有失,哪怕是一个乡都不能被他们劫掠。”“你有多少边兵?”“三万。”“好,我下军令状。”两人交谈迅速,成交也很果断。当刘桃子离开的时候,斛律羡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对方的马车离开,斛律羡这才看向了兄长,“大哥,成婚的事情呢?我的官职呢?家中子弟呢?你怎么一个都没提起??”斛律光平静的看着远处,“那些都不重要。”大将军官署。后院之中,刘张氏笑呵呵的做起衣服。这次来回踱步的人却成了刘桃枝。刘桃枝眉头紧皱,在刘张氏面前来回的走动,忧心忡忡。小武蹲在刘张氏的身边,看着刘桃枝的模样,低声问道:“阿爷这是怎么了?”刘张氏笑了起来,“你阿爷是太想念你兄长了,知道你兄长要来,激动的睡不着,坐不住”刘桃枝猛地停下来,看向一旁的妻子,嘴里嘟囔着什么,总之,肯定都不是什么好词。下一刻,有甲士走进院里,行了礼。“老太公,老主母,大将军回来了。”刘张氏当即起身,分外的激动,“我儿桃子在哪里?”刘桃枝更加的拘束,两只手都不知要放在哪里。就看到远处出现了许多甲士,他们迅速守在了门口。刘桃子那高大的身影随后就出现在了众甲士之中,他快步前来,身上的甲胄发出阵阵声响。“桃子!”刘张氏赶忙快步上前。母子两人相见,刘桃子低着头,任由母亲摸索着自己的脸,甲士们关上了门,守在外头。“我儿幸苦,受累,可曾受伤啊?”刘张氏拉着桃子的手,说的没完。说了好久的话,刘张氏方才让开了位置,让父子俩能直面相对。刘桃枝此刻穿着寻常的武服,看着面前的儿子,嘴唇微微颤抖。“唔刘.桃子。”小武站在一旁,憋着笑,乐呵呵的看着他们。看到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不说话也不行礼的刘桃子,刘桃枝终于绷不住了。“怎么?!你还想着让我给你磕一个嘛?”“大王?”“刘公?”“大将军??!”刘桃子这才低下头来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父亲。”刘桃枝这才呼出了一口气,一旁的小武却咧嘴偷笑,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刘桃枝猛地看向了他,“怎么,小刘公也准备让我行个礼?”“一天到晚就知道笑!笑!连最简单的骑射都练不好!还笑!”小武不敢再笑,急忙低头。刘桃枝又瞪了眼刘张氏和桃子,气呼呼的转身走进了屋内。刘张氏此刻却拉住儿子的手,轻笑了起来。“你们这父子这又是何苦呢?”(本章完) 第312章 两个朋友与一匹老马 后院之中,刘张氏轻轻握着儿子的手,询问起当下的事情。小武跑前跑后的为他们端上饭菜,拿好了,就坐在了刘桃子的身边,笑呵呵的听着大人的攀谈。“我听说斛律光也来了平城?”“是的,刚到没几天,方才我已经见过了。”“那这成家的事情,他是怎么说的?”“不曾说。”“那说了什么?”“说了领兵镇守边塞的事情。”刘张氏满脸的无奈,她看了下内屋的方向,又忍不住说道:“桃子啊,你已经二十多岁了,岂能不成家呢?”“勿要效仿你阿爷啊,你阿爷成家晚,只是因为当初多战乱,居无定所,颠沛流离,你现在坐镇北道,娶妻的事我倒是不催促,但总得要纳妾吧?”“我看你身边,全无一个女眷,皆是些甲士。”“不妥,不妥。”刘桃子表情严肃,“妈,当下的局势,比过去还要乱。”“我今日在平城,明日在塞外,后日或许就在周境。”“大事还不曾完成,哪里顾得上这些事情呢?”刘张氏知道自家小儿的脾气,没有再劝,干脆跳过了这个话题,又问道:“你这次在北方大动干戈,打杀了许多人,很多人都说你行暴政,逃到河南去了,你为什么没有一举拿下南边诸地,反而是以河为界?”“吏不足,兵不足。”“北边有突厥频繁侵犯,周人调韦孝宽前往夏州,韦孝宽频繁的动兵,意图不轨,陈人收购了大量的物资,平定了国内的动荡,如今蠢蠢欲动。”“我若是急着去攻占南边,只怕会四面受敌。”“我麾下的谋士告诉我,先稳固河北,河北宝地,经营得当,则可夺天下。”刘张氏笑了起来,“我只当我家桃子激进暴躁,听闻你用兵,便觉得你要进军齐国各地,不破不归,没想到,竟在河水勒马而返。”“是我轻视了我儿,我儿还是个能听劝谏的,不错,不错。”“韦孝宽那边,不太好对付吧?”刘桃子平静的说道:“尚不可知也。”刘张氏这才缓缓说道:“韦孝宽的人,很早就遍布各地了,你如今新得的土地上,不知藏了多少他的人,你阿爷过去多次跟他们交过手,或许可以让他来帮你对付贼儿军。”刘桃子没有说话。刘张氏也就是点到为止。就在两人攀谈的时候,方才那军士再次推开了门,快步走到了他们的面前,看了眼刘张氏,对桃子低声说道:“主公,张虔雄求见。”刘张氏一愣,“虔雄?他不是说在幽州担任县令嘛?”刘桃子看向了军士,“让他进来。”军士转身走出去,刘桃子看向了母亲,“他在幽州包庇属下犯罪,欺瞒刺史,顶撞刺史。”“被我罢免了官职,受了鞭刑。”刘张氏有些惊讶,还没等她继续询问,张虔雄便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屋内。看到刘张氏,他当即哭着以大礼跪拜。“大姊。”刘张氏赶忙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来,这两人也是很久不曾见过面。“快起来,起来。”“你这腿是怎么了?”“大姊,那幽州刺史唐邕,行政暴虐,只因为一些很小的罪行,就随意杀人,我只是劝谏了几句,他就将我的腿打成了这样!”张虔雄擦着眼泪,开始诉苦。刘桃子坐在一旁,都没有起身,看都不看一眼。刘张氏将他扶起来,让他坐在了一旁,随即开始询问他的情况,两人说了好久,等到张虔雄的心情平复,她这才训斥道:“这地方的十位刺史,哪个不是桃子的重臣?哪个不是受他信任?”“他们到达地方,都是奉桃子的命令去做事的。”“你怎么能亲疏不分呢?”张虔雄有些错愕,我不分??刘张氏继续说道:“你身为桃子的舅父,为什么不去支持桃子要推行的事情,却要去跟他作对呢?”张虔雄思考了一下,方才回答道:“我并非是与桃子作对,只是那唐邕的所为,绝非正道”“当初在邺城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如此刚烈呢?”“和士开这样的小人执掌朝政的时候,怎么你没有站出来与他作对?”“到了桃子的麾下,反而开始为公事而轻私事了?”刘张氏几句话,就让张虔雄难以招架。刘张氏长叹了一声,又说道:“何况那唐公,乃是国中老臣,辅佐了几代君王,才能为天下知,你还能比他更知道如何治理政务嘛?”“他要做什么,自然是有他自己的道理,你初次为官,什么都不曾想明白,就仗着自己的身份来与刺史对抗,唉,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听着刘张氏的话,张虔雄有些哑然,眼里闪烁着一丝迷茫。刘张氏这才看向了刘桃子,“桃子,便听我的吧,暂时不要让他担任什么官职了,让他多读书,多学习吧,他现在这性格,无论放在哪里为官,都会招惹麻烦!”她严肃的看着张虔雄,“往后你就陪在我们身边,安心读你的书,写你的文章!休要给我招惹麻烦!”张虔雄缓缓低头,“唯。”刘张氏的态度这才重新变得温和,她又跟弟弟聊了许久,这才让军士将弟弟送回去。等到张虔雄离开之后,刘张氏这才长叹了一声,她看向了刘桃子。“你舅父并非是什么恶人,本身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只是,自幼跟那些大族子弟厮混,心里所想的,自然也就与你不同。”“你勿要怪罪他,往后我会盯着他,不会让他再出来给你惹事的。”刘桃子点点头。“今天你就留在家里吧?”“我给你做些吃的。”刘桃子沉默了片刻,“我还有些事情要做。”“那晚饭时再过来?你总得吃饭吧?”“好。”从后院走出来,刘桃子便急匆匆的前往了将军府的大堂。随着疆域的扩大,刘桃子要做的事情也是越辣越多,虽然有个高浟能为他解决大部分的事情,但是高浟的命令却还得先通过刘桃子,不然就难以真正下达落实。大堂之内,早有一个人等待着刘桃子。当这人看到刘桃子出现之后,便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没错,正是祖珽。“主公总算是回来了。”祖珽眼神明亮他走到刘桃子的身边,当即看向了其余官吏们,示意他们都退下。官吏们不敢反驳,低着头,纷纷离开。刘桃子坐在了上位,祖珽靠的很近,他笑着问道:“边塞的事情,应当是无忧了?”“突厥人近期内应当是不会再侵犯边界。”“我准备让斛律光以卫将军的身份统帅诸边兵,跟暴显一同负责北地防务。”祖珽眯着双眼,“斛律光跟暴显,足够了,斛律光的那个弟弟,也颇有才能,可以将他派往兰陵王的身边,但是他们所带来的军队,却不能继续交给他们,那些都是精锐,可以分到诸军之中,将他们分散。”“斛律光等人也都到了,晋阳就剩一个段韶了。”刘桃子缓缓说道:“斛律光对我说,段韶不愿意前来,还说若要灭亡齐国,就得先杀了他。”祖珽笑了笑,“这句话,我也有所耳闻。”刘桃子说道:“段韶乃是强敌,麾下又有数万晋阳精锐,城内粮草储备很多,想拿下晋阳,要耗费不少时日。”“或许用不了那么久。”祖珽低声说着,他的眼里闪过了一丝阴冷,配合上他那似笑非笑的面孔,总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刘桃子忽看向了他,“你说什么?”祖珽瞬间变脸,又变回了原先那张洋溢着阳光笑容的脸。“主公,我是说高纬庸碌残暴在他的治下,只怕段韶也坚持不了太长时日,必定露怯。”“主公不该为了这些事而烦心。”刘桃子盯着祖珽看了片刻,方才提醒道:“若是你要做什么,事先告知我。”“唯。”祖珽答应下来,随后他才将衣袖里的几封文书拿了出来,放在了刘桃子的面前。“主公,我们的初步战略已经达成,我认为,接下来可以进行第二步了。”“当下我们已经占据了河北之地,主公麾下十刺史,这十个人的治政行事各不相同,却都算是当世少有的贤臣,治理一州,绰绰有余,地方上的政务,完全可以先交给他们来操办。”“北方十州情况都不是很好,民生疲敝,吏治混乱,想要在十州推行更多的政策,只怕适得其反,倒不如先让这十位刺史自己来做,我相信不出三年,这十州定然会有极大的改变。”“而朝堂之事,高浟认为还要继续专心农桑,我跟他争论了几次,他的态度非常坚决。”“不过,粮食也确实重要,近期内,庙堂一直都在反复的拟定新的农桑政令,各部也几乎都在忙这件事。”“那我们暂时就不要更易,让高浟继续去做。”“最重要的有两件事。”“第一件是关于官员考核,我认为可以效仿南国,设立标准的考核,提拔官员。”“第二件事就是军府,十州,十将军,十个府兵。”“若是能在三年之内练出这十州府兵,那我们将拥兵十余万,粮草完全自给自足。”祖珽再次为刘桃子制定了一个短期的目标。自从当初三次拜见刘桃子之后,祖珽便知道了该怎么才能得到刘桃子的认可,大一统的长期目标之下,祖珽有着不曾层次的小目标。可祖珽如今所面临的问题跟当初又不同了。当初他只想着如何让刘桃子听自己的,而现在他还要去考虑如何让刘桃子不听别人的。随着刘桃子麾下的人越来越多,祖庭也逐渐丧失了过去的垄断力。面对田子礼,崔刚这样的毛头小子,祖珽能靠着阅历资历经验来进行碾压。但是现在刘桃子麾下不只是这些年轻人了,邺城来的那帮老头,才能并不弱于祖珽多少,说起来,这些开国的一代功臣们,很难比较出个高低来,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活到了今天,就没有一个弱的。尤其是最近又来了一个老头。这老头还不曾跟刘桃子见面,但是他祖珽聊过了,并且,双方的观点还不太一致。祖珽很担心刘桃子会听了这老头的谗言。看着在自己面前格外亢奋,手舞足蹈,比平常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激动的祖珽,刘桃子轻声问道:“祖公已经与崔公见过了?”祖珽脸色一凝,缓缓说道:“见过了。”“主公莫非见过他了?”“还不曾见过。”祖珽刚松了一口气,刘桃子就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封文书来。“不过,已经看过他的想法了。”看着刘桃子手里的文书,祖珽忽笑了起来,“这老匹夫,下手还真是快啊。”祖珽所忌惮的这位新老头,正是崔刚的父亲崔季舒。崔季舒原先在南边担任刺史,直到刘桃子开始正式对周围下手,这老头方才丢下了官职前来投奔。他似乎是盯上了如今祖珽的位置,想要成为大将军身边的“侍中”,参与决策。而从资历或者其他方面来说,祖珽似乎都不是他的对手。刘桃子将那文书放在了祖珽的文书的一旁。“崔季舒的想法跟你大有不同。”“他认为应当趁着周人无力北上的时候,将精力放在灵州,在那边多修建堡垒,屯田安民,操练新军,接纳亡人,袭击凉甘等地,让周人一直都疲于北线,无法自拔,无法休整,直到被蚕食殆尽。”刘桃子缓缓说起了崔季舒的想法。朝中有许多大臣都给刘桃子上过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和计划。而其中最为成熟的计划,来自祖珽与崔季舒。两人的想法几乎相反,祖珽将心思放在了本土,而崔季舒将心思放在了周地。刘桃子看着面前的这两份文书。将地方政务交给十刺史之类的话,两人都提到了,主要的分歧就是在继续经营本土力量还是扩大在灵州的投入之上。祖珽撇了眼那文书,笑了起来。“主公,崔季舒何以如此轻视您呢?”“哦?”祖珽略微仰起头来,“或许他是太过惧怕周人了。”“他的想法,我是能理解的,他想让周人一直都忙着与我们过招,拖延他们恢复国力的时间,将他们推进泥潭之中,让他们无法爬出来。”祖珽顿了顿,而后说道:“但是,要击败对方,不是要削弱对方的实力,而是要提升自己的能力。”“周人不容小觑,可主公又岂会如此惧怕?”“古来成就大业者,定是先安根基,而后讨伐敌人,崔季舒这是本末倒置,不足可取。”“我想,主公定然是不会迟疑的。”祖珽微笑着,看起来颇为自信。刘桃子点点头,“我自有考虑。”祖珽并没有要求刘桃子现在就拿出结论来,他虽然忌惮崔季舒,倒也不至于害怕他,何况,他觉得自己的战略没有问题,比起去拖延周人,还不如用更多的精力发展本身,主公定然是能看清这一点。在祖珽离开之后,刘桃子又分别接见了几个不同的大臣。崔季舒当然也在其中。不过,他来的较晚,天黑时方才赶来。崔季舒比起前几年,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甚至慈祥了不少,在见到刘桃子之后,他也没有表现出太过谄媚,还是有些克制的。“当初我就知道大将军能成就大事。”“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迅速。”“不知大将军可否看了我的上书?”“我认为……”刘桃子坐在上位,看着崔季舒侃侃而谈,前来的大臣有许多许多,一个接着一个,每个人都在讲述着自己的治政理念,每个人都有追求,天色已经很深了,有斥候带来了刘张氏的话,让刘桃子安心办事,可以明日再一同吃饭。刘桃子走出大堂的时候,星星挂满了天空。整个世界一片漆黑,却又格外璀璨。“忙完了?”漆黑之中,忽有人问道。刘桃子看向了那边,路去病从黑夜之中缓缓走出来。“去病。”“怎么站在这里?”“找你的人太多了,不敢打扰,就站在这里等着你忙完。”“你也有什么上书?”路去病摇了摇头,举起了手里的袋,“我带了些豆。”“哦?”“给青狮带的,我听说青狮受了伤?”刘桃子看向他。夜色之中,两人站在马厩前,刘桃子手里捧着吃的,正在喂青狮,路去病则是坐在一旁,喋喋不休。“我过去都不知道战马能吃的这么好,甚至要吃鸡子,我平时都不吃这么多。”“你平时也不扛着甲士上战场。”“哈哈哈,你说的也是,青狮还能上战场吗?”“青狮也上了年纪,或许我该换匹战马了,让它休息休息。”“要不换匹白的,白的战马最好看了。”明月当空,星辰闪烁。夜色之下,两个好朋友与一匹老马与世无争的聊着天。ps:下午的时候手腕忽然开始剧痛,没办法上下活动,上了药,上了绷带,还是没多大效果,忍着痛写完了这一章,明天好点的话会补上。(本章完) 第313章 不择手段 平城,天色蒙蒙亮。整个城池都从睡眠之中苏醒过来,偶尔几声犬吠。更夫走在路上,身边跟着条大狗,边走边告知时日。“咚,咚,咚。”粗暴的敲门声瞬间打破了府邸的寂静,正在清扫前院的奴仆听到这声音,也不敢耽误,急忙开门。门口站着四五个人。为首者直接推开了奴仆,走进前院,探出头来,打量着左右,“你家主公醒了吗?”奴仆认识面前这位贵客。家主曾多次吩咐,若是此人拜访,定要盯着他,勿要让他单独待在院落里。这位乃是将军府的长史,领光禄大夫,大权在握的祖珽,祖公。奴仆很是无奈,“祖公,我家主尚且不曾起身,劳烦您等候片刻.”这奴仆也不敢就这么走开,大声叫嚷了几次,叫来了另外一人,让他去禀告家主,自己则是笑呵呵的留在祖珽身边,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祖珽好奇的打量着周围,嘴里时不时感慨着。“你们家主也开始装饰自己的宅院了嘛?”“那边还在动工?是要修建库房还是什么?”奴仆并不回答,只是傻笑着。过了许久,方才那人方才回到了前院,请祖珽跟着他去见其家主。祖珽打量着周围,跟着这奴仆走过了一条长廊,绕了几圈,终于来到了内屋前。魏收披着毛毡,里头还是亵衣,看起来一副没睡够的模样,站在门口,看到祖珽前来,他皱了皱眉头,而后笑着让开了位,“祖公请。”祖珽撇了撇嘴,快步走进了屋内。魏收慢条斯理的跟在他的身后,直到祖珽坐下来,他还在抖动着自己的外衣,而后又坐在了祖珽的面前。“祖公有何吩咐啊?”祖珽当即笑了起来。“要么说魏公向来坦荡呢!”“哦?”“天下如您这般坦荡的人,当真是少见,还记得当初您在邺城急着要离开的时候,远远看到我就行礼拜见,低头哈腰,无论我是何提议,您都会赞同,可谓是谄媚到了极致啊。”“那时我前来,都是有人领着来到客房,备好茶菜酒肉。”“如今魏公稳坐行台要职,我的权势也不如当初,魏公又立刻换了张脸。”“便是那些小人,也知道当面伪装一二,背后再发作的道理,魏公是当着我的面就如此,当真坦荡!君子也!”听到祖珽的话,魏收哈哈大笑。“祖君啊,我是这样的人,那你呢?”“当初你得势的时候,可从不曾如此登门拜访过,每次都是我请你过来,而且你还偷走我家的不少东西。”“祖君啊,并非是您不再得到大将军厚爱了,也不是您的权势低了,只是如今,大将军麾下人才济济,执掌北地,您不能一家独大了而已。”“故而,您也不必太过生气。”魏收轻轻拿起茶水,给他倒了些。“这朝政之中,哪里还有什么真朋友呢?各取所需,您那时需要我来支持你的想法,我也需要您来带我离开邺城。”“可如今就有些不同了。”祖珽哦了一声,“有何不同啊?”魏收的老脸上满是笑容,“自从投奔大将军之后,老夫便再也没有犯过什么过错,相反,如今北地的许多政令,都是我所修订的,出力不少,我已经不需要有人来保我了。”“而祖君,你却比过去还需要有人来帮你。”“崔季舒,阳休之,白建,封述,元修伯这些人可都想着能跟在大将军身边,为他出谋划策。”“此番安定北地,我听闻这些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且大多与祖公不相同。”魏收又吃了一口热茶,感慨道:“当下的朝政跟邺城愈发相似了。”“大将军府已经成为了门下与中书,不参与具体做事,只负责给大将军提供决策,拟定下达,推动大事。”“行台不参与决策,只能给与提议,而后执行。”“行台特设御史台,也基本上只听命将军府,不归行台管辖。”“这些人是要跟祖公争夺‘侍中兼中书令’位置的。”“祖公,若是您这次的提议比不过他人,只怕这将军府长史,得拱手让人啊。”魏收笑呵呵的看着祖珽,“祖公一大早前来,是为了让我出手相助,支持您对吧?可惜了,我是行台官员,插手不了决策的事情啊。”“当然,若是祖公还能像从前那般跟我各取所需,我还是愿意想办法的。”祖珽哈哈大笑。他猛地伸出手来,一把抢过了对方的茶盏,大吃了几口。“我来这里,不是来求你帮忙的,是来下令让你站在我这边的。”“哦?”“下令?”“祖君何时兼任了尚书事?我怎么不知?”看着满脸得意的魏收,祖珽笑呵呵的从怀里拿出了一份文书,盖在了案上。“这是什么?”“这是魏公在河清元年给侍中高元海的秘奏。”魏收浑身一颤,猛地将那文书抢过来,就要撕烂。祖珽却再次大笑,“您尽管撕,这是手抄的,我那里还不少可以再给您带过来,让您慢慢撕。”魏收拿着那奏表,手都在颤抖。祖珽平静的说道:“河清元年,高元海向您询问对付北地的办法,是您提议克扣运往北地的粮草,并且提议将这件事栽赃给斛律羡。”“而这些被克扣的粮食,似乎有二成进了您的帐?”“魏公怎么才二成啊?”魏收一个哆嗦,喃喃道:“我那时大将军说过,不计较过去的罪行,我有功”“对,大将军向来说到做到,他肯定是不会计较的,但是吧,斛律光跟斛律羡计不计较,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想来,以斛律羡的为人,若是知道这件事与魏公有关,定然会很大度的原谅你,绝对不会领着人来与你拼命,往后他的侄女嫁给大将军之后,外戚也会善待你”魏收哆嗦了起来,他低头看着面前的这文书。“你,你是什么时候.”“当初你来投奔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只是你,所有求过我,让我帮忙的人,我这里都有办法应对,不然,我又怎么敢举荐你们呢?”“魏君,我给你一天的时日。”“我要得到众人的支持,我的决策必须通过。”“不然,我这里的所有东西都会出现在那些该看到它们的人手里。”魏收的嘴唇哆嗦了起来,他缓缓看向祖珽。“祖君,治理天下不是以这种办法.”“我不管这些。”“我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可以了!至于用的是什么手段,我根本不在意!”“照我所说的来办!”魏收缓缓低下头来,“唯。”祖珽起身离开,魏收拿着那文书,哆嗦着想要再喝茶平复下心情,可一伸手,却抓了个空,他茫然的看向周围。茶盏没了。而此刻,祖珽坐上了马车,手里拿着那茶盏,看了片刻,而后直接从马车上丢了出去。他再次看向了外头,城内已经变得热闹起来,人来人往。祖珽的眼里闪烁着些得意。无论是谁,都休要想跟自己争夺头臣的位置.马车从热闹的巷子里行驶而过,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城外的另外一处府内。府邸颇为简陋,只有几个老奴,正在搬运着东西,而两人就站在院里,看着奴仆们忙碌。其中一人是崔季舒,而另外一人则是阳休之。崔季舒笑着说道:“勿要见怪,我这府内东西还没有备齐,想要请你进去都不知该往哪里请。”“你儿子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嘛?他就没有准备一二?”“我那个儿子啊,他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哪里顾得上我呢?”阳休之瞥了他一眼,“崔公不愧是名门望族,家风果然优秀。”崔季舒再次笑了起来,“有些时候,我都分不清阳君到底是在夸人还是在骂人。”阳休之看了看周围,问道:“事情如何了?”“有希望吗?”崔季舒轻轻摇头,“只怕是不容易。”他不解的看向了阳休之,“我有些不明白.我听闻大将军占据北地,祖珽出力极大。”“为何你们都如此急着要将他给拉下来呢?”阳休之冷哼哼了一声,“你才刚来,等你跟他相处久了,你便知道了。”“道德上的事情,且先不论。”“就是一点,这厮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先前高元海等人前来,祖珽甚至想要将他们全部杀掉,以免后患。”“而当下天下未曾平定,高元海投降了,本身也说不出有多少罪行,吃喝玩乐而已,难道还能因为这些而杀了他?”“那律法还有什么意义呢?”“所有令人不喜的,道德有缺陷的,都拉出去杀掉?一了百了?”“就是秦国的律法,也没有因为吃喝玩乐而要诛人全家的。”“祖珽的酷烈已经达到了这种地步,不只是高元海,还有高济,许惇,乃至彭城王的亲弟弟高凝等人,各地投奔的刺史太守,他想都杀掉,按着他的说法,这叫以绝后患,防止他们再勾结起来。”“他丝毫不去考虑这么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行台反对他这么做他就想要通过暗杀的手段来完成。”“高元海被带来的第二天,牢房起火,若不是军士们做事得当,高元海等人真就要死在牢狱里了。”“我们没有证据来指明这是祖珽所做的,但是我们心里都知道。”“崔公,我们都希望你的提议能为大将军所用,往后能由你来担任长史,领着众人出谋划策”两人正说着,奴仆急忙走了过来,朝着他们行礼,“家主,书房已经整理妥当。”“好,给我们准备些酒茶。”“唯。”崔季舒跟着阳休之走进了书房。书房里堆满了书籍,看的阳休之都有些愕然,两人缓缓坐下来。崔季舒初来乍到,若是没有元老支持,他是不敢上来就跟祖珽过招的。崔季舒板着脸,凝重的说道:“我能理解诸位的想法,只是这一次,只怕大将军还是会听从祖珽的话。”“为何啊?”阳休之皱着眉头,“当下齐地的局势已经很明朗了。”“那小皇帝还能做什么事呢?比当初挨了您打的皇帝都不如。”“光凭着半个并州,他们想养活几万的精锐?门都没有!”“我就这么说吧,以晋阳的储备,能养活这些精锐两年就差不多,到第三年,都不需要我们动手,那些人会主动将皇帝抓起来,送到我们面前。”“再说南边的局势,南边虽富裕,却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悍将,更是没有人可以组织他们。”“娄睿倒是可以,可娄睿是什么人啊?只要给他钱,他连他阿爷的灵位都敢卖!社稷??”“当下这局势,就不用考虑太多本土的事情了,十刺史完全足够了。”“反而是周人这里,周人可不容小觑啊.”崔季舒听着阳休之分析,也没有打断他。等到对方说完,他这才缓缓说道:“昨晚我去见过大将军了。”“大将军对我所讲述的事情没有那么的上心。”“我想,他还是更倾向于将精力放在本土内政之上。”“其实这也能理解,大将军麾下的军队,跟周人相比,还差了许多,周人下一次的主力肯定是要对准我们的,我想拖延周人进攻的时日,而祖珽则想早点拥有正面与周人作战的实力。”崔季舒拉住阳休之的手,认真的说道:“阳君勿要着急。”“我过去跟祖珽也算相识,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肯定比我们都要着急,而一旦着急,他就会做出许多让大将军不愉快的事情。”“往后,迟早还是有机会让他下马。”阳休之长叹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两人又谈论起了别的事情。随后几天的事情证明了崔季舒的判断是正确的,朝政许多大臣忽然改口,都选择支持祖珽的计策,争先恐后。而大将军也正式召集众人,宣读了自己的命令。在各州设立军府及将军,增府兵。在各州设立相应的官员考核,唤作科举。这就代表了往后庙堂的决策方向是围绕着本土的军队和官员提拔两个方面来进行的。这两件大事的决策者都是祖珽,也就是说,往后尚书台在这件上是要对祖珽负责,听从他的命令的。群臣的反应各不相同。唯独彭城王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只要做事就好,祖珽的决策也好,崔季舒的决策也好,他都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均田配合军府,这是伪周迅速壮大的原因。祖珽当即留下了部分的大臣,召开了二次商谈。第一件事就是各州的将军名额。伪周那边有二十四军府,伪周设立了二十四开府将军,用以管理各个军府,又设立了十二个大将军,每个大将军管两个军府,又有一个柱国大将军来管两个大将军,如此层层迭加,大冢宰就是管所有柱国大将军的.但是祖珽显然不是要直接效仿。他在每个军府设立一个开府将军,一共是十个开府将军,而后,这十个开府将军都要听从大将军的指挥。这是将中间的几层给删减了,毕竟大齐这边的大将军跟伪周的大将军还是不同的,相当于军府直接听命‘皇帝’。这些军府都要在当地招募士卒,编入军户,却不跟当地的刺史府有什么牵连。大齐这边的刺史们往往都会挂上将军号。刺史挂了将军号才能兵政全抓,而军府制下,这二者就是分开的。军府的事情,需要天大的投入,想要正式操练好十军,或许要很长很长的时日。比起军府的事情,科举的事情就要好办许多了,经验和先例实在是太多,而且耗费也没有那么的庞大。祖珽想要效仿南国和北国的体系,两者都有考核,不同的是南国没有身份要求,北国还需要举荐,中正举荐优秀的人才参与考试,北朝就像是中正制与科举的结合品。祖珽则是在向南国看齐的同时,应用些北地的特色。各地的中正考核都要改变,过去由中书、集书、考功郎三个部门的官员分别考核秀才、贡士、廉良,如今要设立全国统一的诸科,不再限制考生的出身,也不需举荐,且对参与的人数也不做限制,而是采取选拔的方式,通过前几个宣布的人才能参与最后的考核。大将军府和行台再次开始忙碌了起来,这次,最开心的还是那些将军们,出现了十个空缺,将军们几乎都能上位了,不愁没有用武之地。而科举的事情,则是让那些心怀抱负的底层士子们极为开心,过去只有得到举荐的人才能参与正式考核,考上了就当官。如今经过修改,大家都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举荐和直接参与最终考试的说法了,都要先选拔,分别参与多次考核,而后确定名次与授官。ps:献祭一本老友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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明日动手 随州,汉阳。城内外皆是挂着白,城内进出的百姓们纷纷穿着丧服。道路上许多灰烬,处处都有焚烧的痕迹。一直到官署门口,都是如此,官署内外也是服丧的状态,官吏们也穿着丧服,神色悲痛,彼此也不交谈。在官署的最里头,则是设立了一个灵堂。就看到一人跪在灵堂前,正在嚎啕大哭。随州刺史杨坚站在一旁,其脸色是说不出的悲愤,眼里闪烁着阵阵杀气,胸口一起一伏,强忍着怒火。“国公!!都是我的过错啊!!”跪在地上哭号的人,抬起头来,仰头长啸。而此人,正是消失了许久的郑道谦。郑道谦穿着丧服,眼里不断的掉落着眼泪,他就这么哭着,朝着面前的灵位再三叩拜,不愿意起身。杨坚缓缓走上前,将他扶起来。“郑公。”郑道谦哭着看向了杨坚,他当即跪下来,“城池失守,我却没能跟着国公一同赴死,是我怯弱,我罪该万死”杨坚急忙将他再次扶起来,认真的说道:“郑公乃是个文官,城池沦陷,武夫们尚且四处逃窜,又如何能怪罪郑公没能与敌人拼杀呢?”“况且,此处距离灵州何其遥远,郑公千里迢迢的前来,足以证明郑公之忠。”“我想,父亲若是知道,也定然不会再问罪于您。”郑道谦止住了眼泪,后退了几步,再次看向杨坚,行了礼,“我本是伪齐降臣,当初国公不以我卑鄙,对我极为重视,允许我跟随其左右。”“如今国公已经不在了。”“天下虽大,却也没有了我的立足之地。”“我此番回来,便是要与您告别。”“还望您多照看好身体”郑道谦说着,杨坚抿了抿嘴,忽问道:“您若是想要找处地方,我可以为您安排,派人为您养老。”“不过,当下父亲逝世,我一时惶恐,不知所措,公可有什么要教我的?”听到询问,郑道谦即刻说道:“请恕我直言,我们之所以会溃败,不是因为敌人太强,也不是军士不肯拼命,完全是因为国内有小人作祟。”“如今这个小人依旧是大权在握。”“他除掉了许多对他不利的人,地位愈发的稳固。”“您如今还很年轻,便是能继承爵位,暂时也没有能力复仇。”“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守孝,您可以上书庙堂,请求为随国公守孝三年。”“朝中那小人,向来是虚伪恶毒,他若是知道您要守孝,就会觉得您是怕了他,那时,他就会去对付其余众人,不会再盯着您不放。”杨坚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又问道:“可是往后要怎么办呢?”“莫非要一直守孝吗?”郑道谦仰起头来,“您又何必着急呢?”“您不过二十余岁,而那小人却已经没有多少年的时日了,他的儿子们蠢笨如猪狗,根本没有能力镇压国内的情况。”“只要他不盯着您,您就可以腾出手来联络国内的诸多贤才,提升自己的地位,增加自己的名望,等到时机成熟,或许就可以做大事了。”杨坚当即后退了几步,朝着郑道谦行了礼。“郑公,当下父亲逝世,我又年幼,身边实在是没有什么人可以仰仗,请您留在我的身边,为我出谋划策”“我会像我父亲那般对待您,绝对不会亏待。”“啊您起来,起来。”郑道谦赶忙将面前的杨坚扶起来,纠结了片刻,而后说道:“我只是个降臣而已”“请郑公务必留下。”“我唉。”“拜见主公。”杨坚那严肃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温和,他眺望着远处,“我父亲是因为战事而死的,并没有可以报仇的道理,若是要报仇,也当是向刘桃子报仇。”“我要上奏庙堂,为父亲守孝。”“另外,我还要上奏庙堂,希望能暂时不要让我继承国公的爵位,等到我杀了刘桃子,为父亲复仇之后,再继承爵位。”郑道谦浑身一颤,他看向了这位年轻人。这位相貌肃穆的年轻人身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气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语速不快也不慢,始终都保持在一个节奏上,有着让人信服的能力。郑道谦眯起了双眼。这人往后或许会是主公的大敌。杨坚在安排好了这些为父亲奔丧的众人之后,即刻回到了书房,开始书写起了诸多奏表。骑士们带着这些文书,朝着长安的方向狂奔而去。长安。齐公府。宇文宪坐在上位身边坐着三位年轻人。而这三人,分别就是高颎,韩擒虎,贺若弼。从前线回来之后,宇文宪就听取了高颎的建议,征召了许多有才能的贤人来帮助自己。而在他征召的众人之中,就以韩擒虎和贺若弼最为出色。宇文宪的面前摆放着一张巨大的舆图,此刻,他正在与这三位年轻人侃侃而谈,“刘桃子将高长恭派遣到灵州,又设军府,让斛律羡来担任开府将军。”“高长恭跟斛律羡都是英勇善战之人,不好对付。”“但是,如今韦将军坐镇夏州,高长恭跟斛律羡都是不敢轻易南下的。”“韦将军刚刚达到夏州,就开始召集人手进行反击,先前在盐州,更是成功斩获了敌人的粮草车队。”“这是在给予高长恭警告,让高长恭知道,一旦他的军队轻易出城,前往别处,韦将军则定然会进攻他的后方乃至各城。”其余几人点点头,宇文宪说道:“因此,只要夏州不失,高长恭就不敢轻易出兵。”“这倒是我们的好机会。”“朝中许多人都觉得我们该出兵将刘桃子驱赶回去,可我觉得,我们应该还是从洛水这里出兵,当下刘桃子拿下了河水以北,若是我们能切断齐人的粮草通道,甚至能拿下河水以南的所有齐土,那刘桃子就要面临多面的夹击,我们也不会再陷入当下这种疲惫的局面,国力提升会很多。”“我如今想要拿下的,就只有独孤永业这个人。”“独孤永业的名声没有其他那些将军们大,但是这个人确实擅长防守,他坐镇在金墉城,除非我们以大军围困,围困上个一两年否则就拿不下来。”宇文宪看向了其余几个人,“你们觉得呢?”高颎缓缓说道:“若是我们拿不下独孤永业,那可以让伪齐朝堂为我们拿下他。”“比如,想办法将他调走,去哪里都好,只要离开了金墉城,便是我们的好机会了。”贺若弼即刻回答道:“不可能的。”贺若弼神色倨傲,即便刚刚失去了父亲,他也没有太过悲伤,还是过去那霸道跋扈的模样。“那独孤永业长期待在金墉城,这都多少年了,说的难听点,上上下下都已经是他的人了,就像刘桃子在边塞一样,他就是河洛的执掌者,其庙堂的命令根本到不了金墉城。”“我听闻先前随国公攻打晋阳,他们就将独孤永业调出来,让他负责防守,结果河洛发生了许多叛乱,民变。”“最后没办法,又将他给调了过去。”“独孤永业在河洛当自己的土皇帝,哪里肯离开呢?根本不可能,除非我们将晋阳,邺城,平城都拿下了,否则独孤永业就是会待在金墉城。”“而且我觉得就是那三个城被打下来了,独孤永业这里也不会被打下来。”“城池高大,储备丰富,士卒精锐,上下齐心,齐国公就勿要想拿河洛了,想点别的吧。”贺若弼这么一开口就将宇文宪给贬的一文不值,狠狠批判了他的战略构想。高颎的脸色当即大变,正想要训斥,宇文宪却笑了起来。“你说的很有道理啊。”就如齐国那边出了个高长恭,周国也出了个宇文宪。宇文宪非常的年轻却很勇猛,每次战事都是进步迅猛,一步一步的成长为最顶级的名将。另外,他为人谦逊,待人和善,知人善任,良善宽厚,当然,长得也同样英俊,不过可能比高长恭要差一点。宇文宪看着贺若弼,问道:“那你觉得我们该从何处进军呢?”“现在从哪里进军都不行。”“得等待机会,恢复国力。”贺若弼长着一张粗狂武夫的脸,可他本人却并非是那种‘战斗爽’的持斧莽汉,他是单打独斗和统帅都很强的大将,他读过很多的书,只是这相貌和气质容易将这些给隐藏下来。韩擒虎就要老实的多了,他经历了几次苦战,败给刘桃子已经好多次了,这位年轻人学会了谦逊,也学会了沉默。就在几个人正在商谈着军事的时候,有斥候快步走进来,打断了他们。“主公!”“卫国公前来拜见。”宇文宪一愣,“哦?豆罗突来了?”“让他进来吧。”很快,那斥候就领着另外一个年轻人走进了此处。这年轻人的模样跟宇文宪有些相似,只是气质完全不同,他看起来有些.游侠气概。他大摇大摆的走在这里,张望着周围,看不出有什么礼数。他就这么一路走到了宇文宪的面前,这才惊愕的看向了此处的其余三人。“兄长,你怎么又征了这么多人来?”“若是这些人有用,我们至于会连续败给敌人这么多次吗?”后生一开口,那三人一同皱眉。宇文宪赶忙训斥道:“阿直,不可无礼!”年轻人正是宇文宪的弟弟,宇文直。在宇文泰的宇文十三子里,宇文直排行第六。不过就如高长恭身边有个高延宗,宇文宪身边也有个宇文直。宇文直有勇气,但是为人就有点太过跋扈,目中无人。宇文直直接坐了下来,也不看其余几个人,只是看向了兄长,认真的说道:“五哥,四哥让我来找你问问情况。”“从前线回来之后,你可是一次都没去见过四哥,这是为何啊?”这宇文家的老四正是当今的皇帝宇文邕。宇文宪愣了下,不知该如何回答。在经历了这一次大战之后,宇文宪愈发的得到了宇文护的信任,宇文护准备让他担任统帅,来负责接下来与齐人作战的事情,可谓是对他极为看重。宇文宪知道自己兄长的处境,可他也知道当下的局势。他没有办法帮助兄长来除掉宇文护,那他就只能保护自己和兄长都不受到侵犯,先去解决了刘桃子这个大敌。宇文宪不太敢跟自己这位哥哥频繁的见面。他担心这样的事情对两方都不太好,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哥哥。可偏偏他又不能明说。高颎此刻忽开口说道:“卫国公,如今齐国公承担要职,日夜与我们商谈讨伐齐人的事情,没能及时去拜见陛下。”“请您回去告知陛下,等到这里的大事解决了,齐国公自然就会去拜见陛下.”“闭嘴!”宇文直很不客气,他瞪着高颎,“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与我家兄长说家里的事情,哪有你开口的份?”高颎缓缓低下头来,宇文宪却勃然大怒。“谁允许你这般训斥我麾下众人?!”宇文直也怒了,他站起身来,“你整日就与这些人厮混,就知道保全你自己,你还算是父亲的儿子吗?!”宇文宪板着脸,一言不发。宇文直又低声谩骂了几句,愤怒的瞪着众人,转身离开。等到宇文直离开之后,宇文宪方才看向了高颎,“方才我怕那竖子说出更加出格的话,方才没与他争吵,我代替他向您请罪.”高颎平静的摇着头,他看向了宇文宪离开的方向,“主公,卫国公肆无忌惮,胡言乱语,只怕迟早会惹出大乱。”宇文宪长叹了一声,没接话。宇文直离开宇文宪的府邸后,迅速上了车,眼里满是愤怒。宇文护连着杀了他们几个哥哥,而宇文宪竟然还对他那般的奉承,甚至都成为了宇文护麾下的爱将,这算是什么?凭什么他就可以统帅大军,而自己却不成?宇文宪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一个小人而已!宇文直在心里不断的谩骂,马车最后停靠在了皇宫的大门外,他自己则是徒步走进了宫内。在皇宫的正武殿,年轻的皇帝宇文邕正在跟几个侍卫角抵。就看到他穿着短衣,奋力的与侍卫们搏杀。宇文邕一个侧身,脚一勾,便将那侍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周围的众人纷纷大叫了起来,拍手鼓掌。宇文邕笑着,将摔倒的侍卫扶起来,又给与了他一些赏赐。发现宇文直到来,宇文邕就笑着走上前去,一旁的阉人送来了布帛,他就那么挂在脖子上。“你小子怎么来了?”“也是想跟朕过几招?”“不过,不过。”宇文直摇着头,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宇文宪说不来。”宇文邕脸色一变,“谁让你去问他的?”宇文直有些懵,“不是兄长说很多天都不曾见到他,颇为想念吗?”宇文邕深吸了一口气,也不计较,又问道:“你去了他的府邸?”“对啊,兄长有所不知,宇文宪如今可是出了大风头,宇文护对他格外宠爱,给了大院子,给了许多精锐,还说让他来统帅大军,可谓是极为用心,据说,他还想将宇文宪过继到自己这里呢!”宇文邕只是看着远处,一言不发。宇文直又继续说道:“我今日去他府上,他却看都不看我一眼,还说我若是再去,他就要找宇文护来收拾我!”宇文邕的眉头一挑,看向了弟弟,“他真是这么说的?”“他倒是没有明说,但就是这个意思!”宇文邕笑了笑,“他也有自己的难处。”宇文邕转身就要再次去笔试,宇文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兄长,不能再拖延了!”“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动手?!”宇文邕看向了这个弟弟,眼神复杂。当初宇文邕刚刚上位的时候,曾相信过这位弟弟,可这个弟弟却很想跟宇文护亲近,总是待在宇文护的府上不外出。直到后来宇文宪得到了宇文护的宠爱,待遇超过了他,宇文直就当地放弃了原则,又站在了自己这边,老是说些危险的话,又不断的督促自己动手。要不是知道这个弟弟的为人,只怕宇文邕都会误以为这是宇文护派来的奸细。“明日。”“什么??”“明日动手。”一直催促着要动手的宇文直,此刻听到了准确的时日,却忽变得有些惶恐,心里不安,眼神呆滞。“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明日,你要早些来皇宫。”“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宇文直一个哆嗦,看向了皇帝,“兄长,我该怎么做呢?”“什么都不用做,明日还是像现在这般,带着佩剑进宫就可以了,其余的事情,我明日再告诉你。”宇文直深吸了一口气,“好,好,我都听兄长的。”宇文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明日再见,你去忙吧,朕还要再去玩一会.”“玩??”“兄长,可是明日”“无碍,你也回去好好睡一觉,若是喝酒,勿要喝太多。”宇文邕吩咐好了弟弟,转身又跟侍卫们玩起了游戏,只留下了一个宇文直,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ps:得找个中医治一治这腱鞘炎了(本章完) 第315章 谁读《酒诰》不戴头盔? 长安。晋国公府内,此刻无比的寂静。偶尔有巡逻的甲士从路上经过,也是一言不发,彼此对视一眼,点头示意。从内屋的窗口处能看到微弱的光亮。屋内,宇文护坐在案前,面前摆放着许多的文书,有一个后生为他掌灯,就跪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用心操办政务。这年轻人相貌堂堂,仪表不凡,哪怕是在宇文护的面前,都不曾露怯。宇文护又拿起了一封奏表,认认真真的看完了一遍,随后放下来,脸色肃穆,“杨家的那个小子,想要为他父亲守孝。”“处道,这是你的族人,你怎么看?”这年轻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复杂,他平静的说道:“主公,此避祸养望之策而已。”“他还说,希望为父亲复仇之后再继承爵位。”后生脸色大变,“为了避祸,能做到这般地步吗?”宇文护笑了笑,“这竖子是为了给自己挣来孝子的名望,当真是无所不用。”后生脸色凝重,“不只是如此,杨坚不只是要自己的名,还要您的名。”“哦?”“何出此言呢?”“若是主公真的不让他继承爵位,那天下人会怎么想?那些国公们又会怎么想?”“只因为与主公有不和,战死沙场却不能让子嗣继承自己的爵位?”“这会牵连极大,会使国公们离心!”宇文护惊醒,他再次看着手里的文书,却猛地丢在了地上,那些正义凌然的字词,在一瞬间变得很是险恶,似是要吃人。宇文护骂道:“好竖子!这是想要与我继续作对吗?!”“来人啊!”“主公。”年轻人再次开口,他看着宇文护,“随国公为国事而死,无论如何,此刻都不能对他的子嗣和亲近动手!”“主公应当驳回杨坚的上书,给他更大的赏赐,赏赐他的其余族人,再让他返回长安来,在长安为他的父亲守孝。”“杨坚有大志向,才能非凡,不过,只要让他待在您的眼皮底下,他就做不出任何的事情,再过上几年,就能以其他的罪行来治他.”这位陪在宇文护身边的年轻人,唤作杨素。他的父亲杨敷,乃是周汾州刺史,跟杨坚他们一样,杨素一家也说自己是弘农杨。杨素年少成名,才能非凡,因此得到宇文护的看重,将他征召为计室,留在自己身边,委以重任。宇文护还是比较听劝的,听到杨素都这么说,他笑着点点头。“好,就按着你说的来办吧。”宇文护随即又看起了其他的文书。宇文护越看越是沉闷,脸色就越是难看,各地的情况都不算太好。先前这一战,将宇文护过去积累了多年的国力都挥霍一空,二十四军府一同出动,耗费的人力物力都以百万计,结果没有丝毫的成果,还被打的这么惨。各地的奏表都是在报忧。都说需要庙堂的扶持,都说需要免掉部分税赋。宇文护揉了揉眼睛,长叹了一声。他将这些文书暂时放在了一旁,不做理会,而后又看向了关于前线的一些奏表。主要都是来自韦孝宽的奏表。“刘桃子正式设立了军府!”宇文护的脸色有些难看,“这小贼!!用的还是我大周的军制!!”“你看看”宇文护将手里的奏表交给了一旁的杨素,杨素在军事上很有见解,拿起奏表就认真看了起来。“斛律羡的灵州军府,姚雄的朔州军府,张黑足的幽州军府,皮景和的营州军府,寇流的冀州军府,暴显的并州军府,斛律光的恒州军府,破多罗喾的青州军府,吐奚越的赵州军府.”杨素看了几眼,又将奏表递给了宇文护。“主公,连敌人都开始效仿我们的军制,这不正是说明了我们的军制之优秀吗?”宇文护还是有些担忧,“刘桃子麾下有两支军队的时候,就已经让人感到担忧了,若是有了十支军队,我们又该怎么办呢?”杨素平静的回答道:“刘桃子虽强势,可我们麾下的精兵悍将也不弱于他们。”“我们有二十四军府,这是刘桃子不能轻易追上来的。”“主公不必担心,刘桃子公然反齐,往后南北不能齐心协力,定然为我们一一击破。”宇文护似是安心了些,点点头。“阿宪也是这么说的,他说当下不能轻易与敌人交战,要等待时机,发展本身,多积累粮草,只要将二十四军府的作用发挥到极致,正面对决,就不必担心刘桃子。”“反而是韦孝宽,他的奏表看多了实在令人忧心!”“堂堂国公,我也不知道他为何对刘桃子如此惧怕!!”“未战先怯,或许该让宇文宪来接替韦孝宽!”“不可!”杨素再次开口,他认真的说道:“齐国公虽勇猛,可毕竟年轻,缺乏经验,郧国公看似胆怯,实则老成,面对刘桃子,不会轻易露出破绽。”“郧国公大概是不能战胜刘桃子,但是也不会输给对方,至少不会全面战败。”“齐国公可能会击败刘桃子,但是也可能会大败而归。”“以当下的局势,还是让郧国公来驻守最为妥当。”宇文护再一次听取了对方的建议。他看向了窗外,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明亮。宇文护一夜未睡,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格外疲惫,杨素也看出了这一点,便令食吏进来服侍,自己则是告辞离开。宇文护略微吃了些东西,他的饭量并不大,也不喜欢吃的太奢侈。宇文护对自己的要求还是比较高的,不喜欢建造奢华的府邸,也不会穿用无度,各方面都比较节俭,只是他麾下的大多亲信,做不到如此,尤其是他那几个儿子,彼此攀比,吃喝用度都超出了标准,无人敢治。简单吃了些东西,宇文护就躺下来休息了。只是他也没能休息太久,刚闭上眼没多久,就有人来找他。宇文护无奈,只好起身来迎接。前来的乃是膳部下大夫李安,此人乃是宇文护的心腹之一。李安坐在宇文护的面前,低声说起了皇宫的情况。“宇文直近期内频繁的出入皇宫,与皇帝见面。”“他昨日还去见了宇文宪,很快就出来了”李安低声说道:“主公,宇文宪毕竟是陛下的亲近,您对他太过信任,可以派遣几个人去盯着他,了解他们都在议论什么。”宇文护一愣,看向了李安,“他是皇帝的亲近?莫非我不是?”李安一愣,“他是陛下之兄弟。”“我便不是?”“我”虽然宇文邕对宇文护执晚辈礼,但是宇文护的确是宇文邕的堂兄。李安顿时不知该怎么说,宇文护笑了起来,“不必在意,陛下和阿宪都对我很恭敬,不会做出不轨的举动。”“只是这个宇文直”宇文护的眼神渐渐变得不善。“这厮过去亲近我,想要得到官职,我正准备委任他为将军,可我委任宇文宪之后,他就开始疏远我,还在外头说些不利于我的话。”“若是他再不改正,那就让他去陪他几个哥哥。”李安浑身一颤,急忙低头。“还有别的事情吗?”“陛下想要见您,说是皇太后出了些事.”宇文护无奈的站起身来,揉了揉双眼,看向了外头,“疲惫至极,当真是不太想出门。”“若是主公疲惫那就明日再去也不迟。”“算了,因为我的过错使得社稷遭受损失,此刻若是还不能勤政,如何能击败强敌呢?”宇文护坐在马车上,朝着皇宫行驶而去。坐在车内,宇文护却是看着外头发呆。李安坐在他的身边,不敢言语。宇文护看着外头那府邸之上挂着的白幡,忍不住别过头。“给阵亡将士们的赏赐,都已经下达了吧?”“主公,二十天前就已经完成了。”“可惜啊,当初我便迟疑着要不要出兵,若非突厥人再三劝说,我是不会出兵的,若是不出兵就好了,继续积攒实力.我积累了好多年,就这么打没了。”看着有些悲痛的宇文护,李安劝说道:“战事有胜有负,主公定然是能平定齐国,完成先王的遗愿。”宇文护摇了摇头只是平静的说道:“我没有能出征作战的本事,只要能保大周不失就好。”马车继续前进,路边有孩童正在追逐玩闹,嘴里哼唱着童谣。“草不保,地埋人,沙生泉”当一行人来到皇宫门口的时候,甲士们直接打开了大门,宇文护是能直接驾车进入皇宫的,有这种特殊待遇的人,当下也就宇文护一个人。宇文护下了车,放眼望去,四处皆是甲士。见到宇文护,众人纷纷行礼拜见,宇文护让李安待在这里,自己则是快步朝着大殿走去。宇文护今年也有五十多岁了,虽然没有什么疾病,但是腿脚不如当年,走台阶还是有些吃力。他边走边想着国内诸事,忧心忡忡。刘桃子崛起的速度实在太快,国内虽然有精兵强将,可这些强将们,许多都不是能信任的。若是太过放权,他们就会反咬一口,若是不放权,自己又无人可用。战败之后,各地都需要救助,而偏偏庙堂也不富裕,接下来的几年里,只能是眼睁睁看着刘桃子做大,好在,对方也无法限制自己,将精力放在了本土之上,这下,大家就是公平竞争了,就看谁先崛起,谁先恢复,而后堂堂正正的来上一场。宇文护手持玉笏,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走上了台阶,终于是来到了文安殿。可皇帝并不在此处,宇文护便在此处等候。这里有几个阉人,宇文护就将他们叫过来,跟他们询问皇帝近期内的学业。阉人自然也是如实告知。宇文邕非常的聪慧,却不喜欢读书,很喜欢喝酒。听着阉人们的讲述,宇文护眉头紧皱,不断的摇头,“岂能如此呢?”片刻之后,就看到宇文邕急匆匆的出现在了此处,他穿着短衣,浑身大汗,快步走到宇文护面前,宇文护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臭味。宇文邕苦笑着行礼,“失礼了,我不知您要来,方才正在跟几个侍卫角抵游戏。”宇文护皱起眉头,严肃的说道:“身为天子,怎么能轻视学业呢?”“陛下整日吃酒,还与侍卫们游戏,就是不用心学业,我给陛下找的那些老师,他们都是很有才能的人,陛下为何不学?”宇文邕面露苦色,“这读书实在令人厌倦,往后朕定然会用心学习。”宇文护又说了他几句,忽问起了宇文直的事情。“我听闻卫国公几次前来皇宫,与陛下单独相见,是为了什么事呢?”宇文邕无奈的说道:“这件事,我正要找您来说呢。”“他想要跟宇文宪一样执掌军队,当军队统帅,他几次来找我,求我册封他为将军。”宇文护想了想,这确实像是宇文直能做出来的事情,他冷笑着说道:“陛下勿要理会他。”“他是嫉妒齐国公,故而萌生了如此念头,只要不理会他,他就不会再来叨扰陛下了。”宇文邕点点头,觉得也是这样。两人又交谈了片刻,宇文护说道:“我听人说,陛下想让我去见见皇太后?”“不知是为了何事去见她呢?”宇文邕长叹了一声,“兄长有所不知。”“太后年事已高,却变得越来越爱喝酒,若不是最亲近的人,她就不准拜见,时而开心,时而愤怒,脾气很是反常。”“我先前几次去劝说可没有任何用,她就是听不下去。”“我就想她平日里最是喜爱兄长,若是兄长能劝说几句,我想她一定会答应的。”宇文护点点头,“好。”宇文邕赶忙从怀里拿出了一本《酒诰》,笑着说道:“您就拿这个来劝说太后好了。”宇文护接过了书,宇文邕就将他手里的玉笏接过来。在宇文邕的带领下,两人一同朝着含仁殿走去。两旁的甲士越来越少,更多的是女官和阉人。宇文护大步向前,一路走进了殿内。叱奴太后坐在上位,看起来有些犯困,听到脚步声,她方才赶忙抬起头来,这位叱奴太后实际上只是宇文泰的小妾而已,只是因为宇文邕继位,她才成为了太后。宇文护以正式的臣子礼拜见了太后。而后,他就跪了下来,拿着手里的书,开始大声的朗读了起来。“王若曰:明大命于妹邦.”宇文邕低着头,站在他的身后,听着宇文护念诵。宇文护的语速越来越快,外头有风声传来,与宇文护的念诵声夹杂在一起。“嘭~~~”只听到一声巨响。宇文邕举起手里的玉笏,狠狠一下,砸在了宇文护的后脑勺。宇文护只觉得脑后一痛,随即倒在了地上,宇文护不知发生了什么,脑后的重击让他一时间失了神,陷入了浑噩之中。两旁的阉人急忙上前,宇文邕大叫道:“杀了他!!杀了他!!”那几个阉人看着倒在地上的宇文护,却是不敢下手,浑身颤抖。就在此刻,就看到从一旁冲出了一个人。那人正是宇文直,他手持利刃,藏在这里好久了,看到宇文护倒在地上,他迅速冲过来,举起了剑,对着宇文护就开始砍杀起来。“噗哧!”“噗嗤!”“噗嗤!”宇文直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的亢奋之中,不断的挥砍。也不知是砍了多少次,面前的宇文护被他完全砍成了碎片,想要凑都凑不整齐。宇文直喘着大气,后退了几步,脸上满是惶恐。他浑身都沾染了血迹。今日,他是提前来到皇宫的,刚到皇宫,宇文邕就让他到太后这里藏起来。宇文直跟宇文邕都是太后所生的,乃是同胞兄弟。宇文直一直都不知道自家兄长到底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计划,直到他看到宇文护被打翻在地,这才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藏在此处。他看向了一旁的宇文邕,胸口剧烈的起伏。“兄长,我杀掉他了!”“兄长!!成功了!!”宇文邕站在一旁,看着血泊之中的那堆肉,他的脸色却还是跟从前一样,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杀权臣的亢奋,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发泄,他就那么平静的看着宇文护的尸体。他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坐在上位,满脸惊恐的太后。他随即朝着太后行了礼。“让太后受惊了。”“无碍,无碍,除了就好,外头那些人,你要怎么办呢?”“这些人好说,我早已联络好了人,宇文护一死,就可以对他们动手了。”“请母亲勿要惧怕且在此处等着我。”“阿直,你跟我来。”宇文邕领着弟弟,朝着外头走去。宇文直此刻却有着无数个问题,人是杀了,可他麾下那么多人,那么多将,这些人要怎么办呢??“传朕诏令,让右宫伯长孙览前来拜见朕!!”宇文邕大声说着,随即看向了一旁的弟弟。“大业,就从今天开始了。”(本章完) 第316章 招雄兵,展翅 冀州,信都。遍体鳞伤的城墙围绕着过去很繁华的城市。如今的信都已经不比当年,在经历了高归彦,刘桃子的两次动乱之后,冀州彻底失去了过去的辉煌。城墙破败,连城门都是如此。城内的百姓已经十室九空,冀州人都快要跑完了。当初娄睿平定高归彦的时候,当地就跑了很多人,而来不及跑的,则是经受了兵乱,齐兵的军纪,那是有目共睹的,一旦让他们进了城,城内百姓就剩不下多少人了。而后刘桃子又让寇流前来此处,此番又打杀了不少人。很多人都跑去了河水以南。这使得整个冀州都变得空荡荡,在城池门口,站着两位吏。这要是放在过去,如此热闹的城池,两个吏来负责进出是绝对不够用的,至少要十余个散吏来相助。但是如今,进出城池的人太少,太少,两个人都有些多余了。因为此处同样是州治所在,故而两个吏分别来自两个不同的官署,一个是县吏,一个是州吏。这两人的年纪都不算太大,且都是从律学室出身的吏。州吏姓刘,跟大将军同姓,只是,并非是大将军的老乡,他是幽州人。他过去的学业不错,以高分通过考核,成为了冀州的职吏之一,看守城门,看似卑贱,实际上也是很有施展空间的地方。县吏姓王,同样也是幽州人。刘吏坐在小胡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城门,很是失望。“还想着此处能多立功勋,没想到,这一天都没有几个人进出。”“如此下去,哪里还有什么建功立业的机会呢?”“看来还是得想办法,换个位置。”王吏坐在正对面,此刻只是埋头书写,专心致志。刘吏看着他,苦笑着摇头,“你这又是何苦呢?这几天进出的不过十余人而已,你还需要比对?”王吏抬起头来,他的年纪明显比刘吏更大一些,不过长得木讷,没有什么灵气,他低声说道:“人是不多,不过有两个人是外出砍柴的,到现在都不曾回来,故而我进行了标注.”“那就是跑了呗。”刘吏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城内出了大事。”“啊?”“那位刺史公一来,就开始重律学室,准备进行考核选拔散吏来任用。”“我给你说啊,这各地官署还有大量的职吏空缺,这些本地人通过考核之后,我们就可以补缺这些职吏位了。”“州官署的吏曹,也是幽州人。”“你要是有心,可以多走动走动。”王吏茫然的说道:“行贿是违法的。”“谁让你去行贿了?同是老乡,彼此扶持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只需要去跟他见一面,让他也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幽州老乡,往后的事情还怕不顺利吗?”“再者说了,我们都是律学室出来的,谁也不弱谁,谁上位,不就是他的一句话吗?”王吏有些迟疑,却还是摇头,“算了.当初在律学室的时候,祭酒就说了不能走歧途,凡事要走正道”刘吏的脸色有些复杂,没有再劝说。本来得知对方是自己老乡,刘吏还挺开心,觉得能互相扶持,他也没想到,这位老乡竟是个这般的榆木脑袋。他是一点都不在意同乡情谊的,自己想要拉拢一二,他也装作没看到,想要指点一二,他也根本不在意。每天就知道做事,做事当然没什么不对,但是也得稍微知道些变通啊。刘吏眼里多少有些不屑。就在此时,忽有一行人从远处缓缓出现,朝着这里逼近。远处的士卒最先开始了行动,刘吏也是跳了起来,开始张望着远处,他眯着双眼看了片刻,忽然间大喜过望。他快步朝着前方走去,清了清嗓子,做好准备。在远处,就看到两人骑着马走在最前头,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跟着数百位步骑。为首的两个人,一个正是前不久才将此处扫荡了一遍的寇流。进军府将军的寇流,此刻披着精美的甲胄,骑着高大的战马,整个人甚是得意,很有威仪。而陪在他身边的人,则是冀州刺史崔劼。这位也是大族出身,清河崔氏,不过,他是属于大族里的小枝,跟本家脱离了很久,当然,他自己的家室还是不错的,代代公卿,兄弟几人,也是格外的厉害。他年少时就开始做参军,而后做过尚书郎,当过秘书丞,干过中书侍郎,后进散骑,给事中,外放当过刺史,朝内当过国子监祭酒,高演上位之后,更是曾担任鸿胪卿,并省度支尚书,五兵尚书,又修过国史可以说,这位的阅历绝对丰富,是属于那种所有岗位都干过,从三台到地方,再到教育和外交,经济,军队,文化,几乎是所有部门都干过一遍,而且在所有部门都得到了一致好评。老崔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这年龄,都可以当寇流的祖父了。故而,寇流对这位老刺史也是颇为敬重,“有劳崔公亲自出城来迎接,实让我羞愧。”寇流是接到了要在此处设立军府的命令,而后赶来这里的,崔劼来的要早很多,这次也是特意出城来迎接他的。崔劼摇着头,轻笑着说道:“老夫只是刚好在城外,得知寇将军前来,正好便跟着将军一同回来,商谈些事情,将军不必如此。”寇流看着远处那破败的城墙。“冀州的情况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得多少年才能恢复到从前的模样呢?”崔劼同样看向了那伤痕累累的城墙,他缓缓说道:“事在人为。”寇流有许多的话,但是考虑到对方这些时日里一直都在外头跑,又这般年纪,便决定等这老头休息几天之后再做打算。一行人刚刚来到了城门口,刘吏便急忙行礼拜见,王吏慢了一步,也跟着行礼。崔劼却忽然停下来,看向了这两位小吏。“昨日进出多少人?”刘吏急忙回答道:“无官吏兵身者六人!”崔劼点点头,又问道:“可有什么异样?”王吏拿起了那文书,可不等他开口,刘吏就急忙说道:“有两个樵夫,以砍柴的名义外出,至今也不曾回来。”王吏则是捧着文书,直接拿给崔劼来看。崔劼看了看文书,而后点头。“好。”“做的不错。”一行人就这么从城门经过,刘吏满心欢喜,他当然是认识这位刺史公的,这次对答如流,露了大面!寇流回头看向了那两个吏,说道:“当今各地良吏还真不少。”“是啊。”崔劼眯着双眼,轻笑着说道:“站在左边的那个县吏很不错,可以提拔。”寇流一愣,“方才回答您问题的明明是右边那个吏,何以说左边那个更优秀呢?”“他也不错,口齿伶俐,知道给自己寻找机会,若是用到合适的地方,定然能有所表现,但是另外一人,做事认真,一丝不苟,我看他那文书,连着几篇的笔迹都一样,都是出自一人之手,且不急着表现自己,此沉稳之人,这样的人若经历的多了,便能为真正干吏。”寇流缓缓点头“您说的也有些道理。”崔劼认真的说道:“无论是治理天下,治理军队,还是治理小村庄,实际上都是在治人。”“一切都是人为,治好人,事情则成。”“老夫去过很多地方,经历过很多的官职,别的不说,怎么用人,用怎么样的人,老夫还是知道的。”“那幽州的唐邕,同样治人,却太强势,他采取苛刻的律法,恐吓官吏,让他们不敢违背律法。”“但是我的办法跟他不太一样,我更倾向去提拔合格的人才,我对待众人较为宽容,也不会插手太多,就是找出合适之人,担任合适之位,而后顺其自然。”崔劼咧嘴笑着寇流这次算是认可了对方的观点。寇流说道:“此番我奉命招募军队,按着制度,我能招募一万新兵,我所需要的粮草辎重,庙堂只给了三千,其余七千,还需要地方来帮忙。”“行台已经告知了这件事,寇将军所拿到的还是比较多的,很多地方,还不如寇将军这里呢,不过,想让地方直接拿出这么多粮草给您,也不容易,我想,您可以先将这三千人凑出来,进行操练其余的,可以每年递进。”“这可不行。”“你要给我足够的兵户,您可不要忘了,冀州是我拿下来的,我知道当初拿下来之后缴获了多少的粮草物资。”“城内那些大族,还有那几个寺庙,我可是带着人亲自去查抄的,您不会对我说此处粮草不足吧?”崔劼轻笑着,“寇将军,你的斩获着实不小,但是,这些东西大多还是要用在地方上,地方才是根本,若是地方不治,这军府又如何维持?”“这些粮草,我都已经做好了分配的部署,暂时动弹不得。”“我知道寇将军的想法,不过,你完全不必如此着急,我会想办法来帮你解决的。”寇流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想起兄长的书信,他也只好暂且忍下,“往后再议。”祖珽和崔季舒当初的争议就是来自到底是搞本土还是搞周地,之所以没有两个一起来,是因为资源上的问题。这些政策的执行都需要耗费大量的资源,行台虽然不算贫苦,但是也绝对没有富裕到这种地步。光是这操练新军的事情,十个军府,招募组建操练都不知要耗费多少的物资。最重要的当然还是粮草。没有粮食什么都干不成。庙堂没办法一次性给所有军府提供满额的粮草,只能是先提供一部分人的。军府制本来就是要有地方均田制来帮着维持,若是全靠庙堂,那庞大的军事费用就能将庙堂给榨干了。偏偏此时的地方还是如此破败,刚刚经历战事。寇流先来接受当地的校场,而后进行各类的部署,他将自己的将军府直接设立在了校场外。他等不及的要进行征募。刘桃子效仿周人,多以征召汉人来成为军队,而原先刘桃子所练出来的两支军队,也证明了汉人并非是不能战,若是用心操练,给与吃的喝的,他们也能跟周人一较高低,没什么区别。寇流要做的事情非常多,好在有不少军吏帮忙。比起忙碌的寇流,崔劼便要惬意太多了。他不怎么插手郡县的事情,大多时候,都是在各地转悠,查看麾下的众人,遇到有能力的,就提拔上来,遇到有问题的,就给对方讲清楚,若是遇到心怀不轨的,那就罢免了他。他这治政方式在外人看起来几乎就是每天都在四处游荡,也不怎么召集官吏们开会,让众人各忙各的。在相关政令方面,他也不做过多的要求。整体的氛围跟幽州那边完全不同,但是也不能说没有效果。很多有才干的官吏得到了提拔,有很多跑去外地的百姓们也开始纷纷返回。将军府内。寇流坐在了案前,看着面前的诸多文书,有些头痛。这军府将军跟过去的将军还真的有些不一样。军府将军要做的事情更多,要跟当地打交道的地方也有很多,寇流还是初次经历这些,光是征募的事情,就让他极为头疼。来到这里十余日,他还没能招募到一千人,操练甚至都没能正式开始。想起自己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还大放厥词,让刺史将一万人的粮草准备好,寇流就不由得有些脸红。就在寇流苦苦思索的时候,甲士忽走了进来。“将军,崔刺史前来拜见。”“啊让他进来,进来。”寇流急忙起身,又觉得不妥,“我出去迎接他。”寇流匆匆外出,正好在院门处遇到崔劼。寇流即刻行礼拜见崔劼还是那笑呵呵的模样,急忙扶起寇流,两人一同往正屋走去,走在路上,崔劼打量着寇流的脸色,“寇将军的事情不太顺利?”寇流一愣,支支吾吾的说道:“并非是不顺利,只是,当地人口太少,我的粮食也不太充足,我初次做”崔劼又问道:“那一万人的粮草,还需要给将军送过来吗?”“这”看着回答不出来的寇流,崔劼笑了起来,他认真的说道:“我当初没有答应你,就是因为现在这种情况。”“光有粮草是不行的,军府在境内算是处例,周人那边的情况,还不能完全借鉴,寇将军越是急着想要完成,就越是无法完成。”“我知道那时寇将军急着办成这件事,故而没有前来打扰,等到你经历之后,我才敢前来。”寇流低下头,“原来如此。”两人走进了内屋,寇流让崔劼坐在上位,自己坐在了一旁,他认真的说道:“崔公,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我在此处就招募不到军士呢?”“此处的户籍再少,这万余青壮还是能凑出来的吧?”“此处不是边塞,您之所以没能招募到士卒,是因为百姓惶恐。”“惶恐?”“过去的郡县兵,都是强征,靠骗,连年还要抓人到边塞去充当民夫苍头,像这样以募兵的名义抓人和杀人的事情,不知发生了多少次,寇将军前不久又刚刚在此处大开杀戒.”寇流猛地拍了下额头,“我竟忘了这一点.当地向来有这些传统,我老家便有,我太久不曾返回老家,竟是忘却了。”崔劼笑了起来,“以寇将军的出身,只要明白了这些,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去解决这些事情。”“我就不多言了。”“寇将军啊,这开府不是越快完成就越好,做什么事,都得去看地基,只要这地基打的稳固,往后做什么都方便,如今寇将军就等于是在修建地基,勿要急着去完成,要多用心雕琢,各地的情况不同,问题不同,得找出最合适当地的方式才好。”崔劼讲述了许多许多,寇流听的很认真。等到对方说完,寇流方才再次行礼。“我前来任命的时候,兄长在书信里告知我,让我勿要得意忘形,前来之后,多听取您的建议。”“如今方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崔劼一愣,问道:“大将军当真是这么说的吗?”“那是当然。”崔劼有些小激动,他感慨道:“当初孝昭皇帝执政的时候,曾多次对我说过大将军的事情,还想安排我们两人相见,奈何,大业还不曾完成,孝昭皇帝就已经逝世,太上皇登基之后,更是要清算我们这些老臣,老夫只是因为反对和士开,就被罢免了官职,险些还丢了性命。”“如今看来,能继承孝昭皇帝大志的人,不就是大将军嘛?”ps:天保初,以议禅代,除给事黄门侍郎,加国子祭酒,直内省,典机密。清俭勤慎,甚为显祖所知。拜南青州刺史,在任有政绩。皇建中,入为秘书监、齐州大中正,转鸿胪卿,迁并省度支尚书,俄授京省,寻转五兵尚书,监国史,在台阁之中,见称简正。——《北齐书·崔劼传》(本章完) 第317章 收手吧,阿祖 【必应搜:书名+得奇小说-更新最快】【必应搜:书名+速读谷-更新最快】平城。大将军府。马车飞奔而来,迅速停靠在了门口,祖珽犹如飞鸟一般,从马车内跳出来,大步朝着府内冲去。门口的甲士都懵了,来不及阻挡,就看到祖珽从自己身边嗖一声飞过去。这怎么都不像是个老头子,几个甲士对视了一眼。“幢主?要追嘛?”史万岁看着飞进去的祖珽,沉默了片刻,而后对几个甲士说道:“看来祖公是有大事要禀告.记录一下就是。”史万岁继续守在了将军府的门口,心里啧啧称奇。这大将军麾下还真是人才济济,当真是什么样的鸟人都有。祖珽此刻迈开了双腿,一路飞奔,终于是冲到了内屋门口。他高声呼喊道:“主公!!我有大事禀告!!”屋内顿时寂静了下来。下一刻,刘张氏轻轻打开了门,祖珽一愣,急忙行礼拜见老主母。刘张氏笑着说道:“既是有大事,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她领着一个婢女转身离开了此处。祖珽快步走进了屋内,刘桃子正坐在一旁,面前还放着饭菜,吃了一半。祖珽却顾不上这些,他急忙说道:“主公!伪周出了大事!!”“那宇文邕在皇宫里袭杀了宇文护,而后召集心腹前往皇宫,又以宇文护的名义,将他的子嗣,心腹召集到皇宫,一并杀死。”“各地的刺史,太守,将军们纷纷上书请罪!”“宇文邕这贼子,是我们轻视了他,没想到这厮竟是如此的果断,狠辣,而且治政的能力又极为高超,他杀了宇文护之后,又迅速分化了宇文护所重用的群臣们,赏赐提拔,不能拉拢的便杀死或罢免,很轻易的夺回了朝政!!当真是.强敌!强敌!”祖珽明显的有些慌了。过去他们对伪周不屑一顾,都是因为伪周有个很好的统治者。宇文护这个人,向来是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在内杀的朝野无敌手,一旦出了国,那就是四处挨打。宇文邕这些年里,又表现得格外平庸,他几乎不跟任何人来往,也不读书求学,也不做什么巩固威望,或者给宇文护添堵的事情。有许多人,包括祖珽在内的谋臣们,都认为伪周的未来是惨淡的,宇文护不太行,他的儿子们更是‘人中龙凤’,宇文邕平庸无能,又无法夺权.宇文邕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看似最为平庸,最和善,最无能的这个人,忽然暴起,杀掉了大权在握的宇文护,这还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他居然还能真的将权力给夺回来,没有引发什么内乱。这哪里是什么昏君啊,这是他妈的宇文家一脉最强的皇帝啊!祖珽的脸色格外的冷峻,“主公,不能让这厮如此顺利的掌权,我们得想办法.”刘桃子依旧平静,哪怕是听到了这个消息,他也没有多少惊讶。“他动手倒是挺早。”“啊?”“祖公,你不是说,只要我们能做好自己的事情,自身强大,就不必担心什么外在的敌人吗?”祖珽挠了挠头,心烦意乱。他此刻都能想到崔季舒的那张老脸是多么的得意,如果先前用的是崔季舒的决策,持续不断的给伪周边境制造压力,或许还能让宇文护多执掌几年的朝政,毕竟在外敌施压的情况下,只要没发疯,就不会急着对权臣动手,谁也不知道这会对前线的军队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主公,我.”“我并非是在问罪。”刘桃子拿起面前的菜,看向祖珽,“祖公要吃些吗?”祖珽点点头,刘桃子就令人再添双碗筷,祖珽靠近了些,一同吃了起来。不知为何,跟着刘桃子吃起饭菜,祖珽的心情却开始渐渐平复下来,没有了方才的急躁。刘桃子吃的极快,大口大口的吃,两人也都不说话。很快,饭菜就被两人吃的干干净净。祖珽都有些茫然,明明来之前吃过饭,怎么又吃了一次?还吃得这么多?刘桃子擦了擦嘴,盯着面前的祖珽。“祖公,崔季舒便这么可怕吗?”“嗯?”“我记得祖公过去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格外的沉稳,都能想出应对的办法,自从朝中有了不同的声音之后,祖公做事,就越来越急躁了。”“这么一急躁,做事反而是不如从前了。”“高元海的事情,是祖公做的吗?”“祖公若是要杀他,为什么不上书,却要通过这样的手段来进行?”“还有魏收,他来找我,告知了一些事情。”“祖公,恐吓勒索同僚,让他们为自己做事,这也能治理天下吗?”祖珽沉默了下来。祖珽看向了刘桃子,“主公也觉得是我放火烧牢房吗?”“我不知道,所以才问你。”“主公,我是想要杀死高元海他们,可若是我动手,就不会出现烧不死的情况,我都不会采用这样粗糙的手段来杀人,完全可以让他们死的无影无踪。”“先前主公曾告知我让我遵守律法,不可做律法所禁止的事情。”“从那时起,臣就没有再做过违背律法的事情,纵火杀人,乃是重罪,我怎么会去做呢?”“至于您所说的勒索,律法规定了勒索他人钱财是罪,以利器凶器恐吓他人做事为罪,我并不曾索要什么钱财,也不曾用什么凶器,只是给魏收等人看了几张文书而已,按着大齐律,我不算有罪。”刘桃子点了点头,“看来齐律还有需要增订的地方。”祖珽忍不住笑了起来,“主公先想到的是这个?”“嗯。”“高元海案,是何人所为?”“臣不知也,不过,这种小人的粗糙手段,一看就是邺城故计。”祖珽不屑的说道:“主公,当初邺城的人刚刚来到这里,他们是客,我们是主。”“他们便各个都像狸奴那般低头哈气,不敢作恶。”“如今行台建立,许多大臣云集,他们就又想回到邺城那个时候了。”“他们为什么反对我诛杀高元海等人呢?”“他们是不想开这个先例过去的邺城,只有因为得罪皇帝而死的大臣,没有因为其他罪行而死的大臣。”“这是我朝的传统,从过去到现在,主公可知道有一个因为贪污而被处死的大臣?可知道一个因为抢占民女,抢夺土地,鱼肉百姓而被处死的大臣?”祖珽摇着头,“没有。”“被处死的都是得罪了皇帝的,是得罪了权臣的,是得罪了勋贵的.”“我要杀了他们,是为天下开先河,在新王治下,官员即便没有得罪皇帝,犯下过错也一定要被处死!”“可他们却不愿意,便想了所有的办法来害我,在此处的主人里,以我最强,其余人实在太过年轻,不能给与他们什么威胁。”“为了将我拉下来,甚至不惜用栽赃陷害的手段。”“崔季舒过去一直都不曾前来,这就是所谓的大族风格了,一人在主公这里,那就一定要有一个人在对面。”“他为什么会忽然前来此处呢?还是在我们刚刚获得北地的时候?”“他是被朝中这些人给临时请过来的,目的就是来跟臣打擂。”“主公,我敲打魏收等人,是为了继续保持主人与客人的地位,并不想让平城变成第二个邺城。”祖珽说的很是诚恳。但是对这个人的话,向来只能相信七八成,不能全部相信。刘桃子点点头,也不知他相信了多少。他开口说道:“祖公这番主人与客人的说法,我倒是第一次听说。”“祖公既然都说出来了,那想来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急躁的了,现在再说一说伪周的事情吧。”祖珽的脸色此刻也变得平静,他再次想了想宇文邕的这件事,在抛开了崔季舒这些琐碎的国内事后,他的思绪也重新变得清晰起来。“主公,宇文邕乃是大敌。”“不过,宇文护先前的一败,并非是换个君王就可以抹平的。”“宇文邕就是再雄才武略,想要平定好国内的事情,只怕也不容易,何况宇文护死在他的手里,伪周各地的很多人都是宇文护所提拔上来的,想要完全消除这些影响,恢复国力,前来讨伐,最快也得有个五六年才成。”“这五六年的时日,足够我们拿下南边的土地,完成整合。”“到时候,以双方的国力来说,宇文邕也未必就能兴起什么风浪来。”刘桃子点着头,“我觉得你这个想法比方才那个好了许多,吸纳宇文护麾下?宇文护麾下,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你没见过,我却见了不少。”“我当初决定听你的,不是因为魏收等人跟着上书。”“只是我觉得战胜敌人,还是需要本身足够强大。”“齐地本就是天下最富裕最肥沃的地区,便只是河北之地,用心经营,都能为天下先,何以惧之?”祖珽低下头来,“臣受教。”刘桃子缓缓站起身来,领着祖珽来到了墙边。在墙壁之上,挂着一张巨大的舆图。舆图之上,所显示的正是当下刘桃子的势力范围。“我所委任的十位刺史,还算出色,没有辜负我的期待。”“春种虽然耽误了许多,但是各地斩获不少,明年,定然会有极大的变化。”“地方上的事情,我不必再操心了,现在最该做的事情有三个。”“中正考核,军府,以及南边的那些商贾。”“考核的事情,我准备交给去病来负责。”祖珽笑了起来,“主公英明!!!”祖珽之所以如此开心,是因为在北地准备推行科举制的时候,许多人都表示对这件事格外的上心,这些上心的自然就是祖珽口中的那些客人。这些‘客人们’在大齐的时候就长期把持着官员提拔系统。各地的中正基本都是大族出身,而后参与考核的士子,也必须要得到中正点名才能参与。九品中正制证明了这种选拔官员的制度有多烂之后,有识之士对其进行了改革,觉得应该增加考核的部分,加强考核的内容,不能只靠着家族出身来举荐当官。于是乎,北方就出现了这种披着科举外皮的中正制。你说他是中正,他有考试,你说他是科举,他需要有人举荐。庶民出身的士人想要参与考核,那就是异想天开,举荐名额有限,考试名额有限,简而言之,去你的吧。在这方面,南边的解决方式就先进很多,在梁朝的时候,正式打破了这种需要举荐才能考试的陋习,不限制身份,只要不是罪人之后,都能参与进来,挑选人才。很少有人知道,后来隋朝的科举制,用的还是北齐这一套,参与科举的士子还是需要有人举荐.从举孝廉到中正,再到初期的科举制,官员选拔还是牢牢把持在这些大族门阀的手里,关于这一点,只要翻开史书,看到那一连串的崔,卢,杨,郑,张,王等姓的大臣就知道了。在得知祖珽准备打破出身限制后,这些客人们都踊跃的表示,自己愿意负责这件事。祖珽是绝对不相信他们的,他们想负责这件事,只怕最后还是会变成不限制出身的大族子弟们聚会!此刻听到刘桃子说准备让路去病来担任,祖珽心里顿时就知道稳了!!刘桃子看向了他,看到了他眼里的喜悦。“你也觉得对?”“对!太对了!”祖珽说道:“路去病虽然也是出身大族,但是他的宗族并不庞大,况且他本人也没有那些大族的一贯作风,他来操办这件事,最稳妥不妥,不过,朝中许多人,可能都会上奏,希望帮助他来做这件事,主公可万万不能相信他们的鬼话!路去病很年轻不是这些老头们的对手。”“这些老头,有无数个办法来毁掉我们的新政,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一个都不要插手!”刘桃子轻轻点头。“这第二件事,军府.我准备,亲自来做。”祖珽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他急忙说道:“主公,这件事臣其实”“不必多说了。”“军府的事情相当复杂,涉及到行台与地方,州郡与军府,刺史与将军,粮草,军械,军官还是由我亲自来做较好。”祖珽急忙行礼说道:“主公英明!臣愿意协助主公!”“不必,这最后一件事,得由你来办。”祖珽皱起了眉头,“贸易?”刘桃子势力长期都生活在穷苦潦倒的情况下,缺粮,缺粮,还是缺粮。边塞贫瘠,纵然近些年气候回暖,粮产提升,也做不到养活那么多的人口。而新得的土地,刚刚经历了破坏,才到手,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反哺庙堂。各地都需要投入,抄家灭族倒是拿到了不少东西,但是这些东西也就够对地方进行投入的,行台没有让他们将粮食运过来,因此庙堂的粮食储备始终还是不达标的。过去,刘桃子便主动联系娄睿等人,从河水以南来购买粮食,甚至一度跟陈人有了间接贸易关系。刘桃子说道:“自从我们得到完整北地之后,南边前来运粮的车队和船队就越来越少了。”“而当下行台有太多要做的事情,若是手里没有粮食,什么都做不成。”祖珽沉吟了片刻,“主公的意思是?”“贸易同样重要,我希望你能重启过去的贸易,南北各取所需,民间的贸易也不能就此中断。”“很多人都劝我,他们说不该让你来负责这种事,说你一旦接手,定然会出问题。”刘桃子缓缓看向祖珽。“祖公,会是如他们说说的那样吗?”祖珽的脸色渐渐变得肃穆,眼神冷冽,“绝对不会。”“那我就将这件事交给你来负责了,所有的事情,你都可以自己拿定主意,若是想要地方相助,可以走行台,我会让行台全力相助。”“唯!!”祖珽行了大礼。当祖珽走出大将军府的时候,心里莫名的有些沉重,这种沉重跟他听说伪周变故之后的沉重并不相同。刚刚走出大将军府,祖珽就险些与面前之人撞上。而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正是崔季舒。果然,崔季舒看到他,当即就露出了祖珽想象之中的那种得意的笑容。“祖君,多日不见,身体无恙否?”祖珽平静的看着他:“我听闻,公在南边担任刺史的时候,常常与南人做生意。”“不知可有认识的南人大商?”崔季舒眉头一皱,“我不知祖公在说什么。”“没有便算了。”祖珽说了一句,迅速消失在了远处。崔季舒皱着眉头。这厮怎么看起来有些不同了呢?ps:出为齐州刺史,坐遣人渡淮互市,亦有赃贿事,为御史所劾,会赦不问。——《北齐书·崔季舒传》(本章完) 第318章 谁是南朝第一富? 【必应搜:书名+得奇小说-更新最快】【必应搜:书名+速读谷-更新最快】湛蓝的海绵上,浪花不断的冲击而来,又炸裂在船只的周围,消失无踪。天空也是同样的色彩,万里无云,湛蓝清澈。一艘大船在几艘快船的护卫下,正在缓缓的劈浪前进。祖珽站在商船的最前头,眺望着远处的海浪,海水的味道缠绕在周围,久久不散,祖珽拿着果子,吃了几口,神色颇为悠闲。有两个小吏站在他的身边,一人手持拿着果盘,一人手里拿着酒水。那小吏低声问道:“祖公,禁酒令还在,吃酒真的没事吗?”祖珽笑了起来,“禁令规定治下的百姓不许吃酒。”“我们如今在海上,并非是在齐土,有何不可呢?”那两个小吏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指着远处,“那边就是成山望海台,还是齐地.”祖珽挥了挥手,“虽是齐地,却还不是我们的治下,无碍,我吃完了就是。”小吏不敢再劝说了。祖珽吃好了果子,又吃了些酒,这才擦了擦嘴唇,活动了下身体。当下的青州有好几个,什么南青,北青,陈青,而刘桃子也设立了一个青州,祖珽从桃子青州乘船出发,一路来到了齐光州的成山台。此处乃是光州的第二大港口码头。有很多的商船在此处停靠,进行贸易和中转。在这里,甚至能看到南人的船只和北人船只并肩而行的诡异画面。祖珽的商船缓缓靠近,所遇到的船只也开始变多,有几艘格外明显的南人船只,遇到他们也不慌张,甚至打出了旗令,大摇大摆的从两旁离开。南人的船只跟北人的船只不同,一眼就能看破。祖珽忍不住轻笑了起来。还真的是有意思。在道德普遍低下的大齐,北方的官员们都忙着吞粮草占地,而南边的官员们则是忙着做生意。跟南人贸易,绝对算是暴利之中的暴利。不只是崔季舒,只要是在南边任职过的官员,就没有不跟南人做生意的。被查出来的有好几个,没查出来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因为水路方便,两地的物价又不均衡,很多东西只要能运过去,那就是能让寻常百姓富贵几代人。庙堂连年都下达禁令,禁止官员们私自组织商队前往南边搞贸易。可禁令形同虚设,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被抓出来治罪,其余的时候,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先前庙堂派人出使陈朝,魏收就联系了使者,将自己的几个门客安排到船队之中,而后跟一艘外国来的昆仑船贸易,得到了很多的奇珍异宝,成堆的美玉,一次性就成为了邺城大富,而后就被发现了,差点被抓起来殴打。祖珽并不意外,他觉得,若是让自己在这边当刺史,没准自己也会这么干!几艘船缓缓靠近了码头。远处有船夫为他们指挥,让船只安全的停靠。码头两侧,站着许多的士卒。在诸多士卒之前,则是站着一位年轻的后生。祖珽领着小吏与诸多士卒走下船来,那后生急忙上前行礼拜见。“娄子彦拜见祖公。”这后生正是娄睿的儿子。娄子彦的脸上完全没有那种年轻的稚嫩感,伪齐这帮人,总是在很小的年纪做出很大的事情,十来岁就开始做事了,都不能当作孩童来对待。祖珽瞥了他一眼,闷闷的哼了一声,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娄子彦有些尴尬,却又急忙追上了祖珽。此处码头极大,远处停靠着一艘又一艘的大船,祖珽甚至看到了一些肤色漆黑的水手们,那些人带着镣铐,有一群肌肤白嫩的胡人站在他们的面前,大声的吆喝起来。祖珽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盯着那些肤色漆黑的人猛看。娄子彦笑着说道:“这些是大食国的商人,并不常见。”“那些是他们所带来的奴隶,还算强壮,很听话,祖公若是有意,可以买一些。”“是什么价格?”“一个要四千钱。”“这么贵??”“是啊,不常见的自然就贵,这帮大食人生怕这些奴隶被其他人把持,故而在贩卖之前就进行阉割.”祖珽点点头,再次往前走,远处是一个小城镇,只是没有城墙,很多商贾和水手们聚集在此处,让此处显得格外繁华。看着那些堆积在道路上的商品,祖珽不由得眯起了双眼。娄子彦邀请他上了一处酒楼。这酒楼还不是寻常的酒楼,对身份有所要求,他们坐在了最高处,通过窗户,正好能看到远处的清澈海水。祖珽眼里闪烁着光芒,暗自咽了咽口水。光州也是个好地方。看来得尽快拿下来。“此处常常有那些胡人商贾?”“不常见,但是有,有很多地方的商贾.带来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之前我父亲跟他们买了一把刀,说来奇怪,那把刀的花纹是从未见过的,锋利无比,寻常刀剑,一碰皆裂.”祖珽眼里的光芒更是明亮了。他强行压下了心里出兵光州的欲望,冷静的看向了娄子彦。“娄大王过去跟我家大王的私交一直都不错,我想知道,娄大王何故变心呢?”娄子彦满脸茫然,“何出此言呢?”“自从我家大王治理北地之后,车队和船队就越来越少,是娄大王不愿意再跟我家大王来往了吗?”娄子彦长叹了一声。“我这次前来,就是要为祖公解释这件事。”“当下河南的大族商贾们,都对刘大王格外的忌惮,惧怕。”“许多人已经不敢再与刘大王贸易了。”“哦?为何啊?”娄子彦抿了抿嘴,尽可能的用了一个委婉的角度来进行解释,“刘大王勇武不凡,他们大概是胆怯.”真正理由就是刘桃子军队沿路的杀戮行为。寇流等人一路行军,沿路大行杀戮,豪强,大族,富商,连根拔起,甚至引发了巨大的惶恐,导致大量的人员外逃。一切都是有代价的。刘桃子麾下军队的野蛮,不讲规矩,可能让这些商贾们想起了最初的胡人。当初的门阀大族在那些胡人面前有多可怜,他们记忆犹新。正统王朝怎么都收不上的税,胡人一来就收到了靠的就是这么一手骑兵与弯刀。如此不讲规矩的,只有当初的胡人,后来的鲜卑立国者,都已经开始逐步接纳汉人大族了,怎么这刘桃子,口口声声说自己汉室之后,做的却是当初五胡所干的事情呢?南边的众人知道刘桃子早晚是要南下的,而北边的遭遇让他们惊悚,再也不敢去支持刘桃子,不敢与他合作。娄子彦看着祖珽,确定他没有生气,而后继续说道:“其实,我父亲是能理解的。”“我父亲对他们说,之所以出现这样的事情,只是因为行台太穷,急需物资。”娄子彦低声说道:“他们还是有些动摇的。”“祖公,我知道您也是大族出身,便与您直说了,南边的这些人,如今都需要一个承诺。”“只要刘大王能给予他们这么一个承诺,他们就一定会全力为您服务!”“会誓死投奔刘大王,全力相助,保证大王再也不会因为粮草等物发愁,甚至可以以南边诸郡县来归顺大王!”娄子彦的话说的很直接不含糊。祖珽舔了舔嘴唇,“他们需要什么承诺?”“他们希望大王往后发兵河南的时候,能放过这些资助过他的善人们。”“提拔他们的族人来当官。”“允许他们保留自己的财产和家业。”“同时能给与他们一些特殊的待遇”娄子彦越说越快,越说越多。看来南边的这些正人君子们着实是被刘桃子的蛮夷手段给吓到了。他们生怕再经历一次五胡的悲剧,故而希望能得到刘桃子的承诺,当然,娄子彦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若是不能给与这种承诺,那他们定然是会全力反对。祖珽平静的听着对方讲述,也不急着打断。等到娄子彦说完了这些,祖珽方才慢条斯理的吃起了酒。“我且不说,就娄君自己想,你觉得这些可能吗?”娄子彦笑了起来,“生意不就是这样吗?”“各自提出要求来,而后商谈,取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祖珽点点头,“生意确实是这样。”“可我们现在所谈论的不是生意,而是天下大事。”“这样的承诺,我给不了,大王也给不了。”“哪怕是假意的承诺,也给不了。”娄子彦一愣,急忙说道:“您不明白,说这些话的人,都是河南各地的大族,其中许多官员都是类似的想法,若是大王能给与承诺,南国将不战而平,那大王的志向岂不是很快就能完成了?”祖珽摇着头,他看向娄子彦,眼里带着些不悦。“当初,我第一次见到大王的时候,就曾劝说他,效仿神武帝,进入邺城,而后可成大业。”“但是大王却没有同意。”“大王所想要的,是一个脱胎换骨的天下。”“如今大王治理北地十州,你以为,大王的治理就是安排一个贤明的刺史那么简单吗?”“不,北地十州,已经是脱胎换骨!”“占据各州的大族不是死就是残,没有任何能力再占据资源,影响地方,寺庙都被推平,那些僧人被迫还俗,不得再出家,至于那些为富不仁的大商贾,也是被查抄了家产。”“从最底层的散吏,到县令,太守,刺史。”“北地十州是完全不同的十个州,焕然一新,充满活力。”“伪周的皇帝杀了权臣,展现了自己的贤能,很多人都觉得他是大敌可我不这么想。”“只因为,伪周那皇帝做的再多,也不可能像我家大王这般做的彻底,毕竟,他的位置是继承而来的,而我家大王的位置,是自己打出来的。”“因此,什么规矩和规矩,在我家大王面前不复存在,什么大族豪强勋贵,根本威胁不到我家大王。”“我家大王一声令下,就能将河北豪强犁上一遍,不留下一个残留。”祖珽跟方才的娄子彦一样,神色越来越激动,语速越来越快。他大声说道:“我家大王需要的是一个全新的天下,并非是这种妥协而得的天下,故而,他不需要跟任何人妥协,也不需要给什么人承诺!”娄子彦愣在原地。就这么过了许久,他方才摇了摇头,悲怆的问道:“就没有可以缓和的余地吗?”祖珽瞬间收起了方才的傲气,他笑呵呵的看着娄子彦,“当然是有的。”“我虽然不能给那些人承诺,但是我可以给娄大王一个承诺。”“哦?”“等到天下平定的时候,娄大王可以继续做自己的富家翁,这便看在他曾立下的诸多功勋的份上,当然,你也是如此。”娄子彦沉默了一下,“富家翁?”“你再好好想想吧,我并不觉得南边有什么能挡住我家大王的。”“就南边这些刺史,这些郡县兵除却独孤永业,没有一个是能用的。”“别说是伪周,别说是我家大王,就是南人北伐,估计他们都挡不住。”“人啊,还是得多为自己着想。”娄子彦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祖珽也不催促,吃着自己的酒,又吃了几盘有当地特色的佳肴,吃的那叫一个享受。“可要是没有这些人,大王该如何去要粮草呢?”“我们也没有办法”娄子彦缓缓说道。“我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祖珽放下了手里的酒水,他认真的说道:“我希望你能为我介绍南边的大商贾,越大越好!”娄子彦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祖珽又劝说道:“当然不会少了你们的好处。”“我家大王将这件事完全交给我来做,还对我说,贸易事非常的重要,这件事若是能办好,将来肯定还有赏赐。”娄子彦猛地站起身来,朝着祖珽行了礼,转身就离开了。祖珽愣在原地,看着娄子彦离开,啧啧称奇。好家伙,自己的话都还不曾说完,对方就这么走掉了?我家大王难道连这点震慑力都没有了吗?还是得拿下光州!让他们知道惧怕!祖珽愤恨不平,又吃了几口酒水,大口吃起了饭菜。就在祖珽想着回去后怎么想办法出兵光州的时候,门再次被推开,刚刚离开的娄子彦,竟然带着几个人重新回到了屋内。那几个人身材魁梧,都以斗笠盖住了脸。祖珽很是吃惊。“这是来杀我的刺客吗?”娄子彦摇了摇头,“祖公,这几个便是您要的最大的商贾。”祖珽看向娄子彦的眼神很是复杂,你逗我呢?我才开口,你就将人给叫进来?你是能未卜先知?还是在我身边安排了奸细?看到祖珽明显不相信的眼神,娄子彦看向了他们,“祖公有大买卖。”那几个人一愣,索性不再掩饰,当即取下了斗笠。祖珽这下看的清楚了。站在他面前的这几个人,竟然都是和尚,是僧人。祖珽有些惊愕。娄子彦则解释道:“好教祖公知晓,这南国最大的商贾,便是这些大师们。”“大师们有很多的商船,彼此合作,常常前来光州等地贸易,顺带讲解经法,行大法会。”“每年前来光州的商船里,八成都是这些大师们的。”“大师们带来各种各样的货物,只要是您想要的,他们都能找的出来。”祖珽眨了眨眼,看向了这几个大和尚。为首的人朝着他行了个佛礼。“原来是北地的祖公,久仰大名。”“哈哈哈,怕不是恶名吧?”“这南边最大的商贾,竟然是你们这些出家人?”祖珽摇了摇头,“你们手里有粮食吗?”“不知祖公要什么粮食?”“唔”为首的和尚满脸的慈悲,他抬起头来,认真的说道:“祖公勿要有什么顾虑,正所谓佛法无边,无论是北地是齐,还是周,我们都会诚实交易,不会有什么欺骗或者隐瞒。”“只要您想要的,我们都能弄来,不过,价格方面,也不能让我们吃亏。”“其实我们很早就想要跟北地来往,只是听闻北地不亲近僧侣,不敢冒然前往。”“这北地的战马,就只是一匹,送往南边,其价以数十万计,好些的能以百万。”“若是祖公愿意与我们来往,我愿意以高价买战马,当然,若是您需要粮食,我们也可以交换,用粮食来换取战马。”“除却战马,北地还有很多东西,都是我们所需要的。”“您觉得呢?”祖珽咧嘴笑了起来,“你们想要种马,我可不能给。”“我们不要种马,我们只要最精美,最独特的,最好看的战马。”“这些战马,我们是另有用处的,只要有特点就好,我们不惜价格,您出价多少,我们都能接受。”南僧再次行礼,脸上写满了豪横,手上挂着的金佛珠闪闪发光。(本章完) 第319章 祖珽偷人 祖珽再次坐在了船头。大船缓缓晃动,祖珽就随着船只的摇摆而摇动着自己的身体,吃上一口酒,摇头晃脑,浑身都有节奏的摇摆着。身后那两个小吏都看呆了。他们也不知道祖珽在做什么,只是他看起来颇为享受。这两位小吏,一人姓徐,乃是行台安排的,一人姓程,乃是刘桃子亲自安排的。他们跟在祖珽的身边,目的也很简单,就是盯着这位不着调的长史,免得他开始乱来。行台那边是怕祖珽乱开价,要盯着他这一路上所谈的贸易等方面,毕竟最后还是要行台来买单,刘桃子这边,就是单纯的盯着祖珽,多进行劝谏,勿要让他旧病复发。不过,自从船只离开了桃青州之后,他们就管不住这位长史了,直接被祖珽当作自己的随从来用。此刻,那位负责盯祖珽的程吏,直接成为了祖珽专用的倒酒吏,手里的酒壶就没有空过。祖珽举起酒盏,对着天空,也不知是敬给了什么人,随即一饮而尽。“登高临巨壑,不知千万里~~”“云岛相接连,风潮无极已~~”“时看远鸿度,乍见惊鸥起!”“无待送将归,自然伤客子~~”徐吏呆愣了片刻,随即问道:“祖公,这是谁人之诗?”“是我的!”“我还能去念他人之诗嘛?”“诗赋小道,有何难哉?”祖珽喝的红光满面,忍不住哈哈大笑。徐吏赞叹道:“难怪行台诸贵都赞叹您的才能”祖珽瞥了他一眼。“你是边人?”“是北恒人士。”“你在行台是干什么的?”徐吏认真的说道:“属下曾是度支尚书金部曹令史”“那你在行台得罪了什么人啊?”徐吏茫然的回答道:“不曾得罪任何人。”“哦,你是考核进职的?”徐吏的脸色闪过一丝自豪,他点着头,“对,年初的第一批。”祖珽笑了起来,“难怪呢”“你这个蠢小子,别人害你尚且不自知呢,这跟着我外出,你当是什么美差?你这性子,也不像是他们安排进来栽赃我的,你且等着吧,若是没有人照应,等你返回行台,有你受的。”徐吏脸色大变,“祖公,我不明白”祖珽没有理会他,看向了一旁的程吏,他上下打量了下对方,“后生,你还不满二十吧?”“你原先是干什么的?”程吏急忙低头,“过去是给大将军洗马的。”祖珽猛地放下了手里的酒盏,又打量了他几眼,“青狮??”“对。”“你出身不错?程你父亲是谁?”“祖公,我父亲乃是行台五兵尚书郎程哲。”“哦,程哲,程哲,我认识他,当初主公在定州做官的时候,跟他是同僚,后来主公开府,他就跟着跑了过去”祖珽再次吃了口酒,“徐小子,跟这程小子打好交情,等回到行台,要是有人来治罪,就找他帮忙,知道了嘛?”徐吏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过错,他是奉命来记录贸易协议的,自己又不曾怠慢可毕竟对面是祖珽,他也只能点头称是。程吏看着远处,问道:“祖公,我们真的要跟那些大和尚贸易嘛?”“为何不可啊?”“别人能做,我们就做不得?”“可是,这不是律法禁止的嘛?他们所要买的都是军事利器,往后总是要交战的”祖珽摇着头,“那你可想多了。”“这些和尚买这些战马,绝对不是为了将其送给官府,作为战事所用。”“他们是要拿来炫耀,拿来巴结权贵。”祖珽眯着双眼,“当今天下皆重佛,又以南国最重,南国的僧侣,其富奢是北国所不能比的,当初梁国还在的时候,每次寺庙缺了钱,其皇帝就会出家,不理国事,要群臣们凑钱给寺庙,才愿意离开”“啊???”程吏瞪圆了双眼。徐吏摇着头,“这件事我曾在行台听人说过,他们说,梁国就是亡于佛。”祖珽瞥了他一眼,随即笑了起来,“梁人?”“哈哈哈,陈国的开国皇帝陈霸先,你们俩知道不?”“知道。”“他也干了!”祖珽沉思了片刻,“不到十年吧,我也记不清了。”“陈霸先能登基,都是靠这帮大和尚来给他正名,他用佛牙上位,继位之后,南国的诸寺不减反增.”“总之,我们现在需要粮食,也就这几年,等到明年秋收之后,国库就不会如此缺粮,他们要的又不是种马,给就是了,至于铁器,也是同样的道理,破刀上镶几颗珠子,他们才不管好不好用,他们只在乎看起来怎么样.要的是个名头,知道吧?”两人缓缓点头。徐吏问道:“祖公,既然都谈妥了,那我们为什么不回去,还要继续往南走呢?”祖珽又吃了一小口,他眺望着远处。“我听那僧人说,这几年,他们的商船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进出自如,扬州刺史常常派人拦截,阻拦,破坏他们的生意,想让我们想办法。”“所以,我得去找这位扬州刺史,好好谈一谈。”“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徐吏和程吏皆皱眉,程吏说道:“为了达成交易而去祸害忠良的事情,我认为不妥当。”“谁说我是去祸害别人?”“人家带着军队呢,我带着你们这几个去祸害别人?”徐吏问道:“那祖公是要去做什么呢?”“我想为主公征得此人。”祖珽眯着双眼,喃喃道:“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会稽郡公王琳。”这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他们显然不太清楚这个人,但是从他的前缀也能听得出来,此人绝非寻常之人。祖珽此刻却格外的激动。这个王琳可不是一般人。他过去曾是南国名将,参与过平定宇宙大将军之乱,后来陈霸先几次讨伐他,都没占到什么便宜,甚至一度生擒了侯安都,周文育,后败给陈国,逃到了大齐,那时正是孝昭皇帝在位,孝昭皇帝对他也格外看重,想利用他来对付陈国人。此人道德不错,深得军民的拥护,同时作战能力高强。而最最最重要的是,这位是精通水战的,虽然之前惨败给了陈国,但是在大齐,只怕找不出比他更擅长打水战的将领了。自家主公身边,将军们着实不少,但是,能打船战打水战的将军,还真的就找不出几个来。王琳在齐国被大家所排斥,跟同僚们都合不来,无论上下都轻视他。这岂不是好机会嘛?当然,祖珽也不是冒然前往南部边境,此刻的船上,还有娄子彦跟随,娄睿在南担任大都督,作为他的儿子,护着祖珽前往扬州,跟王琳见个面,而后再送回来,这并没有什么难度。南边这些怂包便是知道自己只身过来了,只怕也没多少胆量敢对自己下手。祖珽这么一行人就在娄子彦的带领下沿着海岸一路往前。他们赶了很久很久的道路。等到他们开始下船换车的时候,都已经是初冬季节了。好在,娄子彦早有准备,穿着厚厚的衣裳,也就不怕这冷风,众人就这么一路往前,到次年元月的时候,总算是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扬州,芍陂。清澈的湖面上,停放着一艘艘的战船。随着主船发出各种命令,战船们不断的往返,汇合,又分散。春秋时的楚相孙叔敖修建了芍陂,引水做湖,从那之后,此处便发挥了许多的重要作用,例如灌溉例如抗灾,又例如,操练水军。岸边设立了一处高台。一个中年男人披着甲胄,就站在高台之上,眺望着远处。他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严厉,眼神柔和,气质儒雅,他看着远处那些正在操练的船只,一一打量着,低着头又记录着什么。在他的身后,则是站着两位军官。其中一人脸上带着烧伤的痕迹,非常的明显,看着就令人害怕。他缓缓说道:“主公,只剩下三天了,若是我们再不回去,那姓卢的又要为难我们。”王琳似是没有听到,也不回答,继续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那两人便不再言语。过了片刻,王琳又看向一旁的军官,“打变阵旗号,让他们再来一次变阵。”“唯。”军官也不废话,当即举起了旗帜,开始摇晃了起来。远处的那些战船再次开始变幻阵型,此刻,冷风迎面吹来,王琳浑身一僵,愣了片刻,又继续开始书写。这风,是王琳一生的痛。尤其是多变的风。就在他们还在忙碌的时候,远处有一行人缓缓靠近了此处,当然,很快就被周围的士卒给挡了下来。高台上的军官回头看了眼远处的那些人,眼里满是愤怒。在来到齐国之后,他们这些人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当初那个高演,对他们倒是格外的敬重,各种封赏,给与军饷,让王琳全力搜集自己过去的人马,让他自己操练,编制成军,甚至赏赐给他全套的齐国军用鼓乐。但是在高演死掉之后,他们的日子就变了。庙堂的军饷直接停发,不再给他们补充。而地方上的官员们,则是处处与他们作对为难。王琳的水军在两国之间的江水上操练巡视的时候,往往能截获许多的运赃船。不是北人偷偷跟南人做生意,就是南人偷偷往北做生意。尤其是南边的那些秃驴。因为各地佛法盛行,故而对和尚的船只不做限制,南边的和尚可以随意到北边进行佛法活动,这就造成了他们以传播佛法的名义来进行走私贸易。其他商船不能正大光明的开往敌国,而僧人的船却可以。王琳是个做事较为认真的人,在高演让他镇守扬州,总领军事之后,他就开始召集旧部,厉兵秣马,开始了严苛的巡视。加上他本来就是南人,是投降而来的,性格倔强,又不太能跟齐人玩到一起去,这使得他与同僚们的关系越来越差,越来越差。他在这边就几乎没有朋友,都是敌人。王琳此番前来操练军队,扬州道行台的卢潜是相当反对的。可王琳不理会他的命令,还是带着人过来了,卢潜便给他规定了时日,催促他期限内返回。马车停下之后,果然是走出了几个官吏模样的人,指着自己,对左右说了什么。军官再次看向了王琳。“主公,卢潜又派了人。”王琳终于收起了手里的文书,低头看向了远处那些人。“走吧。”王琳带着两人走下了高台,不慌不慌的走到了那些人的面前,他麾下的士卒正在与他们叫嚷着什么,发现王琳到来,也急忙收了声。王琳大步走到了他们的面前,他打量着这几个陌生人。“卢公便这么怕我造反嘛?”娄子彦一愣,朝着王琳行了礼,“王将军,我们并非是卢潜所派。”王琳一愣,他再次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小子,看了片刻,“娄睿的儿子?”王琳跟娄睿见过面,而娄子彦的相貌跟娄睿有些相似。娄子彦对王琳的直呼其名有些不悦,却还是让开了身体,让祖珽能见到这位王公。祖珽笑呵呵的走上前来,盯着面前的王琳猛看。王琳也不生气,以同样的眼神盯着祖珽,两人对视了许久。“王公,久仰大名啊.为了见到王公,我可是赶了数个月的路啊。”听到这句感慨,王琳愈发的困惑,“你是.”“在下大将军府长史祖珽!拜见骠骑大将军!!”祖珽行了礼,王琳随即回礼。“原来是祖公。”王琳的脸色顿时就柔和了许多,他解释道:“方才误以为是卢公的人,有失礼之处,勿要在意。”祖珽上前一步,直接拉住了王琳的手。“王公,勿要如此见外!”“我家大将军在塞外听闻了您的名声,特意让我前来与您相见!”“我从青州离开,已经接近半年,终于见到了您!果真是如传闻之中那般,虎狼威猛之大将!!”祖珽的神色激动,言语也是如此。王琳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不堪之人,败军之将,竟让祖公这般操劳,实在不该,我欲在城内设宴,款待祖公.”“好,好。”祖珽便直接跟着王琳上了同一辆车,王琳又不好将他赶下去。坐在车内,祖珽感慨道:“如此天气,王公还能继续练兵,实在令人敬佩。”“这是我的本职而已。”“当下许多将军,都做不到这一点。”“王公,我是来接您离开的。”王琳的脸色一时间变得格外复杂,他再次看向了身边这个怪人。“您说什么?”“王公,我听说了您在此处的处境,这些家伙不识英雄,那卢潜算是个什么东西,治理江淮这么多年,不知藏了多少钱财给自己!”“他何德何能,敢欺在您的头上?”“当下庙堂的局势,您大概也有了解,天子跑到晋阳去了,可以说,庙堂形同虚设,河水以南的各地,如今乱成了一团,有野心勃勃之人,已经开始效仿大将军,自设官职,自立制度,彼此甚至开始争斗,抢夺兵权,拉拢豪族,想要在河南上演一出群雄并立。”祖珽的眼里满是不屑,“不过,也不用我多说什么,王公也知道这些人都是些什么玩意。”“这些人想玩割据那一套,等我家大王天兵到来,没有一个能活着。”“而您待在这里,手里又有兵,是他们的眼中钉,他们都想要除掉您。”“若是要去南边,您跟陈国虽然是死敌,但是我想以陈蒨的为人,若是您愿意投降,他肯定会乐意接受,可问题是,我在快到达此处的时候,听南边的大和尚们说,陈蒨的身体非常不好,此刻已经很难处理政事,整日都在养病,说他很可能活不过今年。”“他要是不在了那南国也找不出有胆魄收降您的人了。”“再说伪周这边,宇文邕刚刚杀掉了宇文护,正是需要心腹的时候,您若是前往,或许能成为宇文邕的心腹,可唯一的问题是,他们那边军头林立,二十四军府,柱国大将军,这些都没有什么空缺,父死子替您一个南人,想跑到伪周去施展抱负,即便能为皇帝所信任,也难以掌握实权,可能还是被留在长安,挂个虚官职。”祖珽竟一脸认真的为王琳分析了起来,仿佛他此刻是王琳的谋臣一般。他说道:“依我所见,王公如今无论是待在此处,去南,去周,都不是什么好选择。”“故而,只有我家大王这里,才是您最好的归宿!”“我家大王对您格外重视,我身为长史,在国内有诸多大事,主公让我放下这些事,千里迢迢的前来,足以证明他对您的重视,而我家主公麾下也缺乏擅水军的将军,您若是去了,肯定是位列诸将之上,总领水船之军!”“最后一点,我家大王以卑吏建功,短短七八载,已得河北,屡败伪周,亲斩大将,崛起之势一览无余,您如今前往投奔,往后便是从龙之臣也!!”祖珽再次上手拉住了王琳的手。“王公,我跟南边这些人不同,我向来直爽,有什么便说什么。”“王公可愿与我一同离开?”(本章完) 第320章 道貌岸然 马车一路来到了刺史官署内。狂风大作,道路上看不到行人。马车刚刚停下来,几个人就先后走了下来。娄子彦走下车,看向了王琳所在的马车,他满脸的无奈,祖珽这个人,当真是毫无礼数可言。王琳都没有邀请他上车,他自己就上车了。王琳这个人,向来稳重,知礼仪,儒雅,是个有距离感的人。祖珽这么做,只怕是难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啊。就在他感慨着的时候,王琳拉着祖珽的手,笑呵呵的走下了马车。看到这一幕,娄子彦的眼珠都要跳出来了。王琳亲切的拉住祖珽的手,邀请他走进了内屋。两人进了屋,王琳就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又派人去将自己的家眷叫出来跟祖珽见面。娄子彦坐在两人之后的位置上,此刻还有些晕乎乎的。出了什么事??王琳操办了一场丰盛的宴会来款待祖珽。王琳找来了许多饭菜,都是南边的特产饭菜,在北边是吃不到的,又有不少的美酒,奴仆们进进出出,大家面前的饭菜也是越来越多。祖珽却没有叫停对方的意思,他笑着说道:“多上点!再多上点!”娄子彦伸出手来,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袖。祖珽看向他,笑着说道:“你可不知道,你在这里天天山珍海味,可我们北地可就不行了。”“我家大王最不喜奢侈,上上下下都不敢大吃大喝,何况我们那边还有禁酒令!”“王公,等我们去了那边之后,可就吃不到酒了,来,今日我们一醉方休!”王琳听到祖珽的话,也是忍不住感慨道:“大将军当真是雄主也!禁酒俭食,说来容易,想要完全贯彻下去,何等困难啊!”“好,今日我与祖公便一醉方休!!”娄子彦的眼神愈发的惊愕,什么??方才在马车上,祖珽就已经说服了对方?这么快?娄子彦有些不太能理解,可王祖二人却不管这个,开始了大吃大喝。祖珽一边吃一边跟王琳谈笑风生,两人就像是多年的好友,聊的火热,祖珽人虽然怪,但是知识范围,确实有些令人惊惧。就好像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从吃喝玩乐,琴棋书画,天文地理,军事内政,只要王琳敢开口,祖珽就敢继续往下说。就连周围的那几个军官,此刻都收起了对这个怪人的轻视。人真的能渊博到这种程度吗??这厮是读了多少书啊??在祖珽敲箸为乐,仰头高歌的时候,整个宴席的氛围都被拉到了最高地步。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却忽然响起了嘈杂之声。这氛围戛然而止。众人纷纷看向了门外。片刻之后,有甲士走到了王琳的身边,低声言语了一声。王琳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祖公,您且坐着,我去去就回”“无碍!”祖珽直接拉住了他,笑呵呵的问道:“可是那卢潜来了?”王琳点点头。祖珽笑着让他坐下来,随即对那甲士说道:“如此好宴,岂能没有乐伎来作乐?让他进来!”甲士看向了王琳,王琳轻轻点头。很快,就有一人在众人的簇拥下大步闯了进来。那人身材高大,长得很是英俊,只是如今脸色不太好看,他就这么闯了进来,看了看周围,又看向了他们手里的酒。扬州有个小行台,而卢潜就是这个小行台的负责人。故而他才能强压王琳这个扬州刺史一头。卢潜冷笑了起来,“好啊,太上皇帝驾崩,各地都已经下令,开始服丧,你作为大臣,却不遵守庙堂的法纪,竟然在此饮酒作乐”“卢潜,许久不见啊。”卢潜的话还不曾说完,就被一人所打断,卢潜随即看去,这才注意到了坐在上位的祖珽。他一愣,“祖珽??”“怎么是你?”“就是我。”“怎么,当初要了南人那么多钱,还不告知,挨了一百军棍,头发和胡须都差点被割掉了,那时你何等狼狈,如今怎么也变得人模狗样?”卢潜被这么说出过去的事情,脸色大变,愤怒的说道:“你又好到哪里去?当初偷盗文宣皇帝的东西,被他当成贼驱赶出去的,不是你吗?”祖珽哈哈大笑,“是我,那个要了贿赂不告知,被打一百棍的是你吗?”卢潜不理会他,看向了王琳,“好你个王琳,竟然还敢祖珽勾结,是准备作乱吗?”祖珽冷笑着,“若是他要造反,你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吗?”“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说你是什么两淮贤牧,可我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卢潜!你个道貌岸然的小人,治理两淮的奏表是一个接着一个,名声是一天比一天大,既然你治理的这么好,怎么这两淮的百姓却越来越穷苦?为何此处的百姓无以生计?为何这里的寺庙越来越多,百姓却越来越少?”“你到哪里,哪里的南僧就开始变多,我看你在此处敛财十余年,是两淮老鼠还差不多!”卢潜的脸色涨的通红,牙齿都开始碰撞起来。“来人啊,来人啊”祖珽站起身来,就这么走到了卢潜的面前,笑呵呵的看着他。“你敢如何?”“我是大将军府长史。”“有能耐的,你给我一刀试试?”“你整个宗族,全家老小可都在大将军治下,前不久,我才经过你家,可谓是大不如初啊,许多人都被抓了,你们家最有名的那棵大树,都被砍下来做了棺材。”“我今日但凡在扬州出了什么事,你看大将军屠不屠你全族,非让你成为孤家寡人,让你们这一个宗族都从此消失,无影无踪!”卢潜看着面前的祖珽那张欠揍的脸,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看向了王琳。他终于是没敢再说话,转身就走。祖珽指着他离开的方向,大笑了起来。王琳当即起身给祖珽敬酒,两人再次吃酒。等到了夜半,徐,程二人方才扶着祖珽前往休息。祖珽的酒量也确实很不错,吃了这么多的酒,竟还没有什么问题,亦然能有说有笑的跟两个人说话。两人带来了醒酒汤,让他吃上一些。徐吏忍不住问道:“祖公,卢潜当真是那么的不堪吗?”祖珽摇了摇头,“没有,还是颇有才能的,在群臣里也能排在前列。”“那您方才为何要那般羞辱他呢?”“他跟大将军本无冤无仇.他的亲族还在北道当官”祖珽笑了起来,眼神格外明亮,“他没有王琳重要。”“那也不用那般羞辱啊”“记住,有舍有得不能总想着什么都要,总得做出一个抉择来,王琳跟卢潜不和,二者只能选一个,那我就选王琳了,就是这么简单。”祖珽给两个年轻人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两人从屋内走出来,徐吏不由得感慨道:“我们这位祖公,当真是奇人。”“不只是奇人,更是能人啊,王将军都被他给说动了,要前往边塞,来时就带上了我们这几个人,回来时可是要带回王将军一整个水军!!”两人低声谈论着,徐吏的眼里满是羡慕。“真不知我们什么时候也能有这样的本事啊。”“要是主公知道了这些事不知要赏赐多少东西呢!”平城。风雪覆盖了城池,而道路上却还是有行人时不时路过。地面上皆是被踩踏的痕迹。一辆马车冒着风雪,缓缓停靠在了一处府邸门前。马车停下来,裹着厚厚衣裳的魏收笑呵呵的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正要让人叩门,却看到了远处另外一架马车。魏收眯着双眼,笑得更加开心了。那辆马车停下来之后,封述从里头走了出来,两人相见。魏收呼出了一口气,笑着看向面前的府邸。“怎么样?”“我当初就说了,这开科取士,没了我们,他一个人怎么办得成?”“不是我轻视路去病,不过,就以路去病的造诣,让他出题,哈哈,那还真的是有些为难他了,那什么秀才之类,他出题也就算了,到州试,可不就得我们出面了嘛?”封述皱起眉头,他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我听闻,这次的县试出了大问题。”“大将军都对此不满,还罚了路去病的俸禄,是真的吗?”魏收轻轻点头。“我也是这么听说的。”“要么说是年轻人呢,这考核哪有这么简单的?南边之所以能成,那是因为人家本身的情况,他要照搬南国,怎么可能成功?”魏收不再多说,令人叩门,随即跟封述走进了院内。此处院落正是路去病的府邸。两人走进了府内,在几个小吏的带领下,一路来到了最里头的大堂。路去病出了门,前来迎接。两人急忙行礼拜见,方才还对路去病各种贬低的魏收,此刻脸上洋溢着最温和的笑容,“哎呀,怎么有劳路公迎接呢?失礼了,失礼了.”“怎敢在魏公面前称公,您称我表字就是了。”“岂敢,岂敢,路公虽然年少,可这才能非凡,道德为人,都是天下人所仰慕的,我虽年长,可站在路公面前,总是觉得愧疚,觉得自己还有很多要提升的地方.”比起老魏这种毫不掩饰的吹捧,老封还是要收敛许多,还有一点点的士人骨气。路去病请两人走进大堂,大堂之内,有许多的大臣早已等着他们。这些人都是魏收的好友们,像什么阳休之,卢思道之类的,都是赫赫有名的大臣们。可这些人在路去病面前,也比较的内敛,不敢张扬。路去病毕竟跟祖珽不一样,路去病敢当着许多大臣的面前直呼桃子,还会开一些关于桃子的玩笑,而那个向来冷酷的主公非但不生气,有些时候还附和他。路去病有一次将几颗桃子藏在衣袖里,给崔刚开玩笑说‘袖中三主公’。刘桃子听说这件事就对左右说:‘一日三踏臣’。只因为刘桃子平日里忙碌,每天至少要出门三次,三次踏过道‘路’。这件事传开之后,大家对路去病就更加的尊敬了,连主公的玩笑都敢开,还不被主公问罪,这要是换别人,怕是要出大事。路去病邀请魏收上座,魏收不肯,再三推辞,最后还是只能让路去病坐在最上头。路去病看向了众人,平静的开口说道:“诸位都已经到齐,那我也就直说了。”“这次召诸公前来,乃是为了春后的州试。”众人低下头来,虽没有说话,却能感受到他们的欢喜之色。路去病长叹了一声,“先前的县试,诸位或许都有所耳闻。”“我以为按着南朝的办法去执行,就不会出什么问题。”“没想到,这么一次县试,只因为监察不利,出现了提前泄露试卷,集体作弊,冒名顶替,请人做书等诸多事情,当真是格外的热闹。”魏收叹息着说道:“路公,我原先说想要帮您,并非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因为这件事太难办,所以才想相助您,只是朝中有些人,觉得我们这些人不可靠,方才有了这样的事情,您也勿要动怒,这些”“无碍。”路去病打断了魏收,他的态度忽然变得强势起来。“出了这样的事情,都是我的罪行。”“我上奏了主公,请求主公治我的罪,削我的爵位,罚我的俸禄,杖二十。”路去病看了看自己的后背,“我前些时日刚刚受了刑,故而今日方才召集诸公。”魏收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挨了二十杖?路去病严肃的说道:“当然,也不只是我受刑,各县,查出有纰漏者,也分别进行抓捕和审问。”“到今天,已经有三百九十六人被抓,估计后续还会挖出更多的人来。”“主公有令:主官泄露科举试题,纵容作弊,罪大恶极,坐死罪。”“牵连的考生,按其作弊犯奸的程度来进行定罪,轻者终生不许参与,重者徒刑,极重者坐死。”“当然,当地的考核也得作罢。”“作为对当地风气的惩戒!”路去病这么说下来,众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魏收忽然就笑不出来了。得走!这他妈的不是美差,要掉脑袋啊!!路去病再次看向了众人,笑着说道:“这次的州试,比先前这一次更加的重要,我已经吸取了诸多教训,完善了监察和出题方面的诸多规定。”“不过,这州试的题目,尤其是明经科,实在不是我所擅长的。”“故而我请诸公前来,是想让诸公帮我做出题之事。”“另外,为了防止泄露等事,诸公从今日开始,就不能离开我这个府邸了。”此言一出,众人哗然。阳休之不悦的质问道:“路君这是怀疑我们会泄露试题吗?岂有此理?!”路去病轻轻摇着头“当然不是。”“我相信诸公的为人,只是先前的县试,暴露了许多问题,诸公都有左右,都有亲信,而这些人,可能会冒着天大的风险来盗题,欺骗诸公,故而,我进行了如此规定,诸公需要什么,现在就可以说,我会派人带回来,从今日起,直到州试结束,诸公才能出府。”“我的府内人也是如此,我已经联络了大将军,大将军会派遣恒州军来保护我们。”“考卷会有山魈营来进行护送!”魏收目瞪口呆。至于吗??那山魈营是用来干这个的吗??路去病严肃的说道:“诸公,大将军对这件事格外的重视,不许再出现这样的过错,希望大家都能帮助我完成,帮我查缺补漏。”他轻轻碰了下自己的后背,“大将军念在我非有意失职,这次只是打了我二十杖。”“若是这次州试还出现这样的问题,我,还有所有的参与者,只怕都无法脱罪,反正,我是无颜再面对大将军,一定是要以死谢罪的!”路去病起身,朝着众人一拜。“就有劳诸公了!”众人议论纷纷,可偏偏他们又不能反对,刘桃子将这件事交给路去病的时候,就给了路去病调度的权力。他能随意调动官员来帮助自己完成这件事,那科举出了事,当然也是大家一同来承担。魏收再次看向一旁的封述,脸上再也没有半点的喜色,他的眉头跳了跳。现在怎么办?封述合上眼,轻轻摇头。没办法了,照办吧。路去病坐在上位,打量着众人的神色,眉头紧皱,吃一堑长一智,如今自己准备充足,就不信自己做不成这件事!!(本章完) 第321章 东进!东进! 长安。宇文宪站在皇宫门口,抬起头来,看向了面前这奢华的皇宫。宇文宪的脸色格外的复杂,他站在这里呆愣了很久,方才让左右上前禀告:自己要拜见皇帝。甲士很快就带出了皇帝的诏令,允许宇文宪拜见。宇文宪来到了大门,解下了腰间的长剑,回头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亲信们。高颎,贺若弼,韩擒虎等几人皆看着他,脸色肃穆。庙堂的局势变化太快,快到大家都不曾反应过来。宇文宪过去深得宇文护的信任,而此刻,宇文护惨死,宇文宪的处境就变得尴尬了起来。虽说是皇帝的亲兄弟,可当初皇帝蒙受欺辱的时候,他可是一点忙都没帮,甚至还主动亲近宇文护,成为了他的心腹大将。宇文宪朝着他们点点头,随即低头走进了皇宫。皇宫之内的甲士,比以往要多出了很多很多。四处皆是巡视的甲士,有军官快步经过,看到宇文宪都不曾停下来,一道道诏令正从皇宫下达,前往各个地方。宇文宪默不作声,就跟着那几个甲士,走了许久许久。终于来到了文安殿。走进了殿内,皇帝宇文邕正坐在上位,手持文书,认真的阅读。他的神色跟以往截然不同。过去那稚嫩,清澈的眼神荡然无存,如今他留了短短的胡须,过去是有意不留的,这瞬间让他在外表上成熟了很多,加上那张严肃,不苟言笑的脸,他坐在那里,当真是有了真正天子的威仪。宇文宪整了整衣冠,深吸了一口气。“臣齐国公宇文宪拜见陛下!”听到宇文宪的话,宇文邕当即放下了文书,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弟弟,眼里闪过一丝欢喜,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弟弟的面前。“毗贺突来了!”“先前朕就召见过你,几次都见不到,今日你总算是来了。”“我们兄弟俩可是有很长时日不曾相见了。”宇文邕的语气很温柔,看向宇文宪的眼神也很柔和,只是这话,让宇文宪后背发凉,他一把拿下了自己的头冠,披散着头发,朝着宇文邕叩首大拜。“陛下!臣今日前来,是向您请罪!”“请陛下治臣死罪!!”宇文邕长叹了一声,挺直了身体,俯视着面前的弟弟。“天下乃是父亲的天下。”“朕继承大业之后,总是害怕会被他人所夺取。”“宇文护这个人,目中无君,欺辱君王,意图谋反,所以朕处死了他,来安定父亲所留下的天下。”“你和我,乃是亲兄弟,这父亲留下的大业,难道不该我们兄弟二人一同来匡扶吗?”听到他的话,宇文宪的头低的更深了。宇文邕伸出手来,一把将他拽起来。“宇文护的事情与你无关,不必请罪。”宇文宪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兄长,宇文邕缓缓说道:“朕已经处死了宇文护,也杀掉了他的几个子嗣,亲信。”“但是他的府邸,朕尚且没有派人查抄。”“这样吧,你带着人去宇文护的府邸,去收缴府内的诸物,处置他府内的其余事情,不要有什么遗失,你知道该怎么做吧?”宇文宪一愣,当即低头。“唯!!”宇文邕这才笑了起来,轻轻拍打着宇文宪的肩膀,认真的说道:“朕所能仰赖的就只有你了,你要用心操办诸事,朕绝不会亏待了你。”宇文宪再次行礼,转身离去。宇文邕站在原地,看着弟弟从这里走出去,微微眯起了双眼。随后,就有两人从一旁走了出来。一人正是卫国公宇文直,一人乃是宇文邕的心腹长孙览。在明帝宇文毓在位的时候,长孙览担任大都督,宇文毓认为长孙览很有才能,就让他去侍奉自己的弟弟宇文邕,两人从那时就建立了很好的关系。看着远去的宇文宪,宇文直眼里有些不悦,他说道:“兄长,为什么不治他的罪呢?”“此人手里如今还有兵权,若是不治他的罪,如此纵容他,往后或许会成为兄长的大患!”宇文邕深深的看了眼弟弟,随即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去盯着他吧,若是他此番查抄宇文护府邸时有什么不轨的想法,没有彻查彻底,你就回来禀告我。”“好嘞!”宇文直大喜过望,急匆匆的离开了。等到两人都离开了,长孙览这才走上前来,笑呵呵的说道:“陛下,就这么放过宇文宪吗?”“阿宪过去虽然与宇文护亲近,倒是没有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况且他极有才能,无论治政还是军事都在行,宗室之中,很难再找出他这样的人才了。”宇文邕缓缓说道:“不过,也不能再让他继续执掌兵权了,朕自有安排。”长孙览并不意外。宇文邕自幼聪慧,在兄弟几个之中,表现也极为出色。宇文护最先拥立宇文觉来当皇帝,宇文觉因为想动手诛杀宇文护而被废,而后被毒杀。宇文护就立了宇文毓来当皇帝,结果宇文毓也很有才干,不愿意屈服宇文护,宇文护几次逼迫没能成功,只好再次派人毒杀,宇文毓在临死之前,强挺着下达了诏令,让宇文邕来继承自己的位置。因为诏令先下达,宇文护无奈,只好按着皇帝诏令迎宇文邕为皇帝。宇文毓知道自家这个弟弟的才能,故而才会派遣长孙览这样的人去服侍他,在弟弟身边增加许多可用之才。宇文邕邀请长孙览坐在自己的身边,两人严肃的谈论起了当下的大事。“朕准备进一步整顿政治,统一刑令,改变过去的做法。”“当下国内法治混乱,许多人仗着自己的身份胡乱作为,却没有人敢管束他们。”“国家的律法形同虚设,没有人去遵守。”“如此还如何能治理天下呢?”“趁着宇文护刚死,应当颁发诏令,要求朝内外的官员们都遵守律法,以统一的刑令来对待罪人,无论其出身,便是宗室之人,触犯律法,亦不赦!!”长孙览低下头来,“陛下英明!”宇文邕看向他,“这件事,朕就交给您来操办,请您一定要用心对待。”“夫天子要治理天下,刑法需明,做事皆有纲纪,如此天下遵焉。”“先名法度,而后才能去做其他的大事。”长孙览再次表示认同。宇文邕缓缓说道:“长孙公,当下刘桃子崛起在边塞,拥有河北之地,重农桑,操练十府精兵,办科举,开贸易,其锐实令人忧惧。”“而我新败,国库空荡,民间疲惫,朕欲大展身手,奈何力不足,当下有什么办法可以增加国家的收入,让朕去做大事呢?”长孙览猛地看向了皇帝,他迟疑了片刻,方才说道:“陛下,这件事.”“刘桃子的处境比我还不堪,土地更加贫瘠,粮食还不如我,却能做的很多事情,这是为什么呢?”“大族,佛寺。”宇文邕轻声说道。长孙览浑身一颤,“陛下,这两件事,着实不容易,这不是即刻就能动手去做的事情!”“这两个,都不是当下所能解决的敌人啊。”“那为何刘桃子就能去做呢?”“刘桃子乃是契胡蛮夷,先前国内名士观看其面相,望其气脉,说出了此人的来历!国内名士说,刘桃子面相非国人,亦非汉人,自称前汉室出身,实则乃是刘渊之后,匈奴契胡也!绝非正统!”“观其言行,亦能得知,他在边塞纵兵屠杀大族,摧毁寺庙,河北流亡河南者过百万,此前代胡人作风,不曾有假。”“而周为正硕,上下有序,岂能做出这般野蛮之举?”宇文邕听闻,当即大笑了起来。“我们的名士这般厉害!”“站在城墙之上,远远的盯着骑马而来的刘桃子,就能看出他的祖宗十代来?”“哪位名士有这般才能?不如将他叫进来,赶紧将刘桃子一行人全部咒死算了!”“还有这逃亡百万,河北有多少人?跑了百万,那刘桃子麾下如今都是空城喽?”长孙览一愣,欲言又止。宇文邕摇着头,“长孙公,您不必如此糊弄。”“我知道其中利害,这两个庞然大物,想要对付,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我并非说今日就要下令去对付他们。”“但是,刘桃子能借鉴我们的办法,那我们当然也得借鉴他的做法。”“我觉得,刘桃子能做成这些事情,只是因为他手里有兵而已,等到朕手里也握有重兵,难道还做不成这些事情吗?”长孙览的脸色当即平静,也不再装腔作势,他认真的说道:“陛下,刘桃子跟当下的众人都不同,他起于微末,是刚刚发家,无论是执掌军事的,还是执掌政务的,都是跟着他一路走出来的亲信,他让这些亲信去对付谁,他们都不会违背。”“可国内的情况却有些不同,陛下就是掌握了天下兵权,可陛下要让麾下的将领大臣们去对付他们自己,他们会遵守吗?”“佛寺或许还成,但是大族勋贵,难矣,难矣。”宇文邕眼神平静,并没有因为这番话而生气或者沮丧,他说道:“便是再难也要去办。”“接下来,就是要想办法掌握所有兵权,兵权在手,才能去办其他的事情。”“而后是佛寺,再往后是大族勋贵们。”“如今我们无法轻易去限制刘桃子,可刘桃子也忙着自己的事情,不敢轻易前来。”“五年。”“五年之后,我便要与刘桃子一决高下!!”宇文邕仰起头来,雄姿焕发,气势非凡。皇宫外的宇文宪不敢耽误时日,按着宇文邕的要求,他当即领着人冲向了宇文护的府邸。而后,就是进行搜寻和杀人。宇文护的亲近都被杀的差不多了,府内只剩下了些女眷,包括宇文护的女眷,奴仆等等,这些人都被看管起来,整日以泪洗面。宇文宪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解脱,将宇文护所藏的文书,兵符,舆图等等都搜出来,而后又杀掉其府内众人,鸡犬不留,留下一个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东西的府邸离开。宇文宪当然知道宇文邕为什么让自己来负责这件事。这是让宇文宪跟过去做一个切割。他所能做的就只是在处死女眷之类的时候,让麾下下手快点,别让他们太疼。宇文宪在这件事上做的还不错,就是盯着他想要找出问题来的宇文直也一无所获。在查抄了宇文护府的第四天,宇文邕便下达了诏令。他让宇文宪继承了宇文护的大冢宰之位,卸掉了先前的军权。宇文宪再三叩拜,感谢天恩。看起来是深得皇帝宠爱,成为了国内最大的头臣,实际上却是被变相的削掉了兵权。只是,这样的册封让宇文直更加的不满,怨恨在心。他认为诛杀宇文护,自己立下了最大的功劳,却让宇文宪这个后来跳反的人排在自己前头,是对自己的不重视。这一天,宇文邕坐在文安殿内,跟几个年轻人笑着谈笑风生。坐在宇文邕身边的几个年轻人,正是当初宇文宪身边的那几个人。高颎,贺若弼,韩擒虎等人都在此处。几个人坐在皇帝面前,神色各异。这并非是针对宇文宪,不只是宇文宪,就是其余大臣,他们身边的那些幕僚侍读计室之类的,也都被宇文邕一一点名,让他们前来皇宫拜见自己。这些时日里,宇文邕已经召见了很多很多年轻人。他笑吟吟的坐在上位,看起来就像是个随和的大哥哥。他认真的说道:“前几日,朕跟国内的贤才们谈论起军府的事情,颇有所得。”“有人告诉朕国内诸多军府之中,如今尚且有军府轻视汉人,皆以国人充当军官,不许汉人出头。”“朕觉得实在不该,天下之人,都是朕的子民,哪有什么区别?!众人生活在同一个地区,吃着同样的水,吃着同样的饭菜,却是这般的区别!”“他们不想要这些汉人,朕却想要他们!”宇文邕看向了高颎,眯着双眼,“朕准备改军士为侍官,汉人进入军府之后,即刻销毁其县籍,挑选其中精锐来担任侍官,成为朕的侍官,诸位都是天下英才,觉得这件事如何呢?”高颎的眼角抖了抖。他瞬间就明白了皇帝想要做的事情。打断民族隔阂,同时将他们从军官属下变成皇帝侍官,各府军的军官都挂上了皇帝侍卫的名义,将开府大将军不再能完全统帅府兵。甚至想要通过退县籍的做法,将这些汉人彻底与地方隔绝,让他们变成只属于自己的力量!高颎缓缓说道:“陛下英明.”其余几个人还不曾缓过来,高颎最先开口。这当即引起了宇文邕的兴趣,他随后跟高颎又谈论起了其余的事情,高颎对答如流。宇文邕很是开心。他也没有冷落其余几个人,又跟他们攀谈了起来。聊了近一个时辰,宇文邕对他们差不多都有所了解。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宇文护要反叛的事情,天下人都知道,我之所以将含泪将他处死,是为了天下百姓。”“前朝动乱,太祖辅佐元氏,周朝上承天命,宇文护才执掌大权,积久而成的习惯,变成了常规,就认为政令应当这样,得由大臣来决策。”“可我觉得,这就是一种弊端,君不君,臣不臣,何以治理天下?”“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弊端,曾经暂为部属的,就礼敬上级犹如君王。”“这怎么能行呢?大家都将自己的上级当作君王来对待,天下要如何治理呢?天下的君王难道不是只有一个人吗?”宇文邕讲述着大道理,随即又看向了面前的几个人,他认真的说道:“诸位虽然暂时服侍齐国公宇文宪,但是不能真的跟君臣一样的相处。”“若是太祖的儿子都能得到君王般的对待,那太祖有十个儿子,难道要让天下有十个君王吗?”“诸位既暂时辅佐齐国公,那就要以下属的方式来对待他,劝说他,让他知道君臣和睦,上下有序的道理,你们对他的态度,可能会引发兄弟之间的猜忌,难道你们就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吗?”听着宇文邕的话,高颎等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知道皇帝将自己召过来定然是为了什么大事,如今他们方才明白皇帝的用意。这分明是在警告他们.贺若弼皱起了眉头,而高颎此刻急忙站起身来,朝着宇文邕大拜。“陛下此言,当真是治世之言,臣受教!!”“哈哈哈!”“好!”宇文邕指着面前的高颎,“朕拜你为下大夫,往后多为朕出谋划策。”随后,他又对其他人做出了封赏。众人先后告辞离开。宇文邕眯起了双眼,当下的国内,将军们拥有着军队,宗室们拥有着贤才,大族勋贵们拥有着土地百姓,寺庙拥有着财富。他非要一个一个将这些事情全部解决。等完成了这些事情刘桃子,何足道哉?!东进!东进!东进!(本章完) 第322章 北伐!北伐! 陈,天康元年,建康。皇宫之内,氛围是肉眼可见的紧张。持戟的武士守在门口,眼神也不如当初那般的坚毅,带着些惶恐。进进出出的阉人更是低着头,脸色惨白。内殿之中,南陈皇帝陈蒨躺在床榻上,几次挣扎着要起身,可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无法起身,双手失去了力气。陈蒨对此很是惊讶,“当初朕能骑马拉开强弓,今日竟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吗?”一旁的通直散骑常侍韩子高眼眶一红,忍不住落下眼泪。建立陈的是陈霸先,可真正让陈立足的却是这位陈蒨。当初宇宙大将军南下,引发了南国的大混战,在这场吃鸡大战之中,陈霸先陆续击败了数个强敌,立足南国,建立陈国。可他逝世的时候,南国都不是统一的,当时的陈只能说是南部诸多割据政权里强悍的那一个,当时的南国所呈现出的局势就是群雄割据。湘州有王琳,东阳有留异,建安有陈宝应,临川有周迪,豫章有熊昙朗.各地豪强起兵,割据地方,无视陈朝廷。政治,财政,吏治等等方面更是突破下限。南国因为先前大混战,许多城池都几乎被打成了废墟,经济上,百姓回到了以物换物的地步,农桑耕地更是不必多说,一片荒芜。外头还有一周一齐虎视眈眈,时刻准备插手南边的事情。而陈蒨虽然是陈霸先的侄子,并非太子,但是先前立下的功劳就很大,名望极高,继承大位也是众人所认可的。在继承大位之后,陈蒨在国内推行许多改革,重视农桑,先后击败了诸多的割据政权,完成了南国的初步统一,统一货币,振兴经济.而为了完成这么多的事情,陈蒨几乎是拼了命。他起的很早,一大早就开始查看奏表,睡得又很晚,整日整日的忙碌。宵衣旰食,便是出自他。如此高强度的工作,让陈蒨身心俱疲,刚刚四十五岁,却已经病的无法起身了。陈蒨看向了一旁的宠臣韩子高,他的眼神清澈,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病情而感到惶恐。“劳烦韩君去将群臣都叫进来,朕有要事告知他们。”韩子高急忙起身,转身离开。陈蒨独自躺在床榻上,望着天花板,眼里却满是担忧。自己的情况越来越差。可这天下的局势却越来越急促,北有刘桃子,西有宇文邕。这两个人都格外年轻,且又不可小视。而自己若是不在了,国家大事.陈蒨躺在床上,反复的沉思。不知过了多久,韩子高领着国内的几个重臣,走进了殿内,众人大声的说出自己的名字。“扶朕坐起来。”韩子高扶着皇帝,让他能坐在床榻上。陈蒨看向了面前的众人,尚书仆射到仲举,五兵尚书孔奂,安成王陈顼,吏部尚书袁枢,中书舍人刘师知等几个重臣跪在皇帝面前,眼里皆有悲色。陈蒨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又落在了弟弟陈顼的身上。“朕时日不多了。”陈蒨平静的说道。孔奂急忙说道:“只是小疾,陛下何以这般言语?!陛下.”“究竟如何,朕心里最清楚。”陈蒨打断了孔奂,又是一声叹息。“朕听闻,宇文邕处死宇文护之后,推行了好几个不同的政令。”“朕就令人将那些政令找过来,一一读给朕听。”“听完之后,朕只觉得惊叹。”“宇文小子,当真不凡。”“他绝非是宇文护那般的人,不能轻视,北面的刘桃子,朕很早就忌惮他。”“刘桃子占据河北,实力越来越强,前不久,王琳更是领着麾下水军前往投奔,王琳乃是强敌也!!”“刘桃子千里迢迢的派人召见,难道不是怀着吞并天下的志向吗?”“宇文邕亲政之后,派遣官员来示好,这是为了安抚我们,好与刘桃子相争,这难道不是他也有相同的志向吗?!”“此二人争锋,我们岂能坐以待毙?”陈蒨看向了面前的几个人,目光最后落在了弟弟陈顼的身上。“当下太子年幼无知,北面却有两个强大的敌人,国家处于危难之中,朕决定想效仿当年吴太伯传位于其弟。”陈顼大惊失色,急忙再次低头,嚎啕大哭,连声拒绝。这并非是陈顼第一次表露出这样的想法。同样的,这也不是陈顼第一次如此表演。看着死活不愿意接受的陈顼,孔奂再次大声说道:“陛下,安成王是您的兄弟,必定会效仿周公辅政,他若有废立之心,臣等虽然愚钝,也不敢听命啊!”陈顼忽抬起头来,深深的看了孔奂一眼。陈蒨的脸色却忽然变得肃穆。“够了!!”陈蒨往日里很是和善,对待群臣都是谦逊有礼,甚至对待战俘都能做到不羞辱对方,而今日,他的脸色却跟以往都不一样。他愤怒的看着孔奂,“朕的诏令,难道是尔等可以改变的吗?!”群臣一愣,满脸的茫然。什么意思??过去,陈蒨就多次暗示过陈顼,可陈顼哪里敢要,每次都拒绝,不拒绝保不准要人头落地啊。而群臣也有充足的经验,只要配合一同说完就可以了。可皇帝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强势?陈蒨看向了痛哭流涕的陈顼,大声呵斥道:“你要是再敢哭泣,我就下令罢免你为白身!”陈顼当即收声。殿内静悄悄的。陈蒨认真的说道:“国君年幼,向来就是祸乱之道。”“何况如今,外敌当前,若只是有个宇文邕,倒也罢了,还有个比他更强悍的刘桃子。”“过去陈顼每次跟朕谈论军事,他说应当出兵抢夺淮南,朕却觉得,以南国的实力,若是没有拿下整个中原的决心,那就不能轻易出兵,否则拿下了也守不住。”“也因为他的这些言论,让朕不敢放心将国家托付给他。”“但是以如今的情况来说,想要等到南国拥有充足的兵力从刘桃子或宇文邕麾下夺下中原,这不是轻易能做到的事情,相反,如陈顼所说的那般,能迅速出兵,不断的扩大疆域,提升国力,或许还有办法能避免国家的灭亡!”他看向了陈顼,肃穆的说道:“朕自从登基以来,夙夜忧叹,废寝忘食,只想着能守住叔父所留下的江山,一日都不敢怠慢。”“如今我要走了,可南国刚刚平定,还有很多大事,我都不曾做好。”“而外邦则有强主,不日当南下。”“顼,当下这危难的局势,需要一个强势的君王出面承担大任,你愿意帮助朕,守护好这份家业吗?”陈顼看着面前的兄长,脑海里顿时有些杂乱。陈顼的官职越来越多,权力越来越大,只要陈蒨一走,国内其实真的没什么人可以限制他,国内的几个将军,都已经主动向陈顼靠拢,只是因为皇帝还在,不敢太明显而已。每次陈蒨问起自己类似的话,陈顼都只是哭着拒绝,因为他不知道,若是自己点头,迎接自己的到底是皇帝宝座,还是忽然冲出来的刀手。可如今,皇帝的眼神是那般的凝重,看起来没有半点的作伪。陈顼此刻慌乱到了极点,看向了几个大臣,那几个大臣无论是跟他关系好或坏的,皆低下头来,不愿意参与这件事。储君的事情,向来都是最危险的事情。看着茫然无措的陈顼陈蒨心里却能理解他。若是当初叔父将自己叫过来,说要直接传位给自己,或许自己也会如此惧怕。陈蒨最初确实是以试探的本意去询问陈顼的。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而太子却没有什么长进,他的儿子陈伯宗,刚刚十二岁。年幼并不是问题,性格和才能才是最重要的问题。他这个儿子,从小软弱,人畜无害。或许是因为这些年里陈蒨忙着政务,疏忽了对太子的教导,陈伯宗跟陈蒨一点都不一样。陈蒨知道儿子是个毫无城府,心智不成熟,对人没有防备,才能庸碌,性格软弱的人。他一直都很害怕自己死后儿子也跟着被杀。故而,他几次询问陈顼,想要看看他有没有这样的想法,毕竟在北边,有个鲜活的例子。但是这一次,他是真的下定了决心,无论陈顼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他都要让弟弟继承皇位。这是为了保全江山。自家儿子绝对不是刘桃子和宇文邕的对手,而若是让弟弟去辅佐,将来他每次做事都会有顾虑,朝中大臣会彼此争斗,就如方才孔奂所说的那样。本来实力就不如北国,若是再将其余的国力浪费在内斗上,那南国当真是无救了。陈蒨看向了一旁,“去将太子带过来。”有阉人赶忙外出。殿内依旧是静悄悄的,陈蒨看向了陈顼,“无论你愿不愿意,朕意已决。”“来人啊,拟定朕的诏令。”陈顼猛地抬起头来,心脏却是不由得开始剧烈跳动起来。几个大臣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到陈蒨那张脸,却不敢言语。阉人带来了文书,陈蒨当场拟定了诏令。“太子年幼,无法继承大业,今以安成王为皇太弟,令其在朕之后继承大统,上下皆遵之不得违背.”陈蒨强行拟定诏令,一字一句的将诏令完成,随即让人将诏令带到自己面前,反复观看,确定没有什么不妥。陈顼深深的呼吸着,整个人都紧张到了极点。片刻之后,太子来到了此处。看到病重的父亲,陈宗伯的眼里顿时冒出泪水来,站在一旁抽泣。陈蒨盯着陈宗伯,当场下达了此诏令。群臣茫然无措,在皇帝的逼迫之下,只能称是。陈顼此刻晕乎乎的,一瞬间自己就成了皇太弟,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心神大乱,都忘了要拜谢。陈蒨随即让群臣离开,向众人下达诏令,留下了太子与陈顼。陈顼这才急忙上前,跪坐在兄长的身边,眼里含着泪水。“兄长,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期待!”“我一定会全力守护家业!!”陈蒨严肃的说道:“顼,我知道你的才能,你有智谋,知道军事,但是有三件事,你要牢记于心。”“兄长请言!”“我逝世之后,希望你也能效仿我,勿要追求奢侈的生活,俭朴度日,继续要求群臣节俭勿起奢靡之风。”陈顼急忙点头,“我记下了。”“第二件事,便是当下的局势,这些年里,我积攒了不少的家底,国库略算充实,甲士也足够,我希望你能趁着宇文邕和刘桃子都无暇分心的时候,拿下齐国在中原的城池,增加国力,拥有与二强争锋的底气。”陈顼点点头,“我记下了。”“第三件事,乃是我的私心。”陈蒨吃力的看向了儿子,“药王,你过来。”陈宗伯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的走到了父亲的身边,陈蒨便看向了弟弟,认真的说道:“我这个儿子,向来乖巧,没有什么城府,对人没有提防之心,我死之后,希望你能稳妥的安置好他,让他无忧无虑的度过一生便足矣。”“若是他犯下了什么过错,可以将他囚禁,勿要杀害他。”陈顼挺起头来,“兄长,我会将他当作是自己的儿子来对待,往后等到天下太平,我会让他来继承大位!”陈蒨抿了抿嘴,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他在自己弟弟的脸上,依旧是没有看到半点的真诚。他不知道自己该为有个合格政治手段的弟弟而开心,还是该为自己儿子那不确定的命运而感到伤心。他沉默了片刻,只是摇了摇头。“大事就交给你了。”陈顼被立为皇太弟的消息迅速席卷了各地,引发了震惊。不过,这件事倒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毕竟,这都是有先例的,当下的陈蒨,当初就不是太子,是以侄子的身份来继承的,如此看来,让弟弟来继承自己的位置,也没有什么不妥。何况太子确实很年幼,总不能指望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雄起,领着南国来击败北方的两头猛虎吧?陈顼在离开皇宫之后,便迅速召集了自己的诸多心腹,商谈大事。陈顼从未如此开心过,在宴席上,他没有隐瞒自己的欢心,对众人都做出了封赏的承诺。在十天之后,陈顼在府内接见了一个相当重要的客人。中领军吴明彻。吴明彻如今统帅中军,权力极大,而他跟陈顼的关系一直都不错。陈顼亲自出门来迎接,自从名副其实的成为皇太弟之后,陈顼的变化也极大。他不再像从前那般小心翼翼的,大有宇文邕变脸的架势,一下子就从谨慎行事,看起来没有什么野心的贤王变成了一个野心勃勃,魅力极大的储君。他大笑着上前,拉住了吴明彻的手,亲自领着他往府内走。两人一路来到了内院,等到坐下来,陈顼便下令让自己的儿子陈叔宝出来拜见吴明彻。两人吃了些酒,渐渐的说起了正事。“恭贺殿下!”“名正言顺,此番大事可期了。”陈顼笑了笑问道:“齐国这里的事情,你觉得该怎么办呢?”吴明彻说道:“自从刘桃子作乱之后,河南之地大乱,齐刺史各自为政,不再听从晋阳的政令,私自掌控军队,提拔自己的心腹,其中又以娄睿势力最大,娄睿执掌诸地,手握精锐,只是此人志向太短,他没有跟刘桃子争锋的想法,只想着为自己牟利,他竟然公开卖官,接受贿赂,弄得南地更加混乱。”“原先王琳坐镇在扬州,让我格外的忌惮,可当下,王琳已经离开了,据说是跟着刘桃子派来的人,去了北边。”“已经没有什么人能阻挡我们。”“此刻正是我们该北伐建功的时候了。”吴明彻很是激进,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要北伐。陈顼看起来却要冷静许多,他笑着举起酒盏,吃了一口,“我相信情况就如您所说。”“但是现在,还有几件事要考虑。”“娄睿虽然贪财,不读书,但是知晓军事,会作战,若是我们出兵,能否战胜他?”“而后就是刘桃子,刘桃子虽然作乱,名义上却还是齐臣,他会不会派遣军队来干涉?”“最后就是宇文邕,宇文邕刚刚亲政,正是最需要军功来立威的时候,他会不会趁火打劫呢?”“殿下,依我看来,这三点都不用担心。”“娄睿贪财,鼠目寸光,虽然能战,但是各地的将领,军队,都已经烂透,根本无法作战!”“刘桃子和宇文邕都忙着治理其国内的事情,刘桃子若是要前来支援,其军队要走多久?能承担这般的粮草损耗吗?”“宇文邕更是如此,他们刚刚经历了惨败,尚且没能恢复,哪里还有精力来插手这里的事情?”“殿下!当下正是最好的时机!!”“北伐!北伐!”(本章完) 第323章 南下!南下! 恒州,平城。春风徐徐,城内点点翠绿。祖珽骑着高头大马,时不时看向身边的王琳,脸色颇为得意。祖珽这么一去一回,北地已经从离开时的深秋来到了新一年的开春。这数个月的时日内,北地又出现了许多的变化。船只在幽州靠岸,而后一路往平城赶去,这一路上的风光,让王琳惊叹连连,都有些不敢置信。这沿路,他们所看到是井然有序的社会,大家都有自己的分工,一路上所看到的人似是都很忙碌,而幽州到恒州的这些地方又很早就归属刘桃子,故而已经呈现出了初步的繁荣,人口密集,耕地连绵不绝,商贾成群,崭新的村庄一一出现,沿路都没有看到太过荒凉的地方。一个地方的情况,其实只要看百姓的神色就能看得出来,百姓若是各个都瘦弱,脸色苍白,走起路来都摇晃,那就说明此处出现问题了,而南边的民生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在南边所能看到最多的,乃是一个个巨大的邬堡,以及行将就木,行尸走肉一般的佃户。而在河北,王琳所看到的农民大多健康,残疾者极少见,脸色红润,穿着完整的衣裳,眼神明亮。越是靠近核心地区,跟南部的对比就越显的强烈。祖珽得意的说道:“王公,这便是我所劝说您前来的目的了。”“我家大王治河北,并非是用过去的办法。”“过去庙堂治理地方,向来都是装模作样的派遣几个人四处巡查,走了一遍,就算是治理完成。”祖珽不屑的说道:“那时大家都争抢这巡查地方的职位,如此巡查一遍,地方上不见有什么变化,倒是巡查之人家产增加了很多很多。”“北地跟其余地方都不同,这里非常的干净。”“从刺史到县令,都是行台所精心挑选的,其中或许有隐藏起来的恶人,却不会有一个无能之人!”“这沿路的邬堡和寺庙,都已经被推平,故而能达到如今的水准。”祖珽炫耀着此处的彻底,王琳并非是个简单的将领,人家当初也是当过诸侯,跟陈霸先争过南国的人。他是治理过地方的,祖珽所说的这些,他都能听得懂。王琳喃喃道:“过去我在南边,听闻大将军摧毁邬垒,强行让僧人还俗,还只当是大将军的敛财手段,目的是为了充实国库。”“今日方才知晓,原来大将军还有更深的考虑。”祖珽哈哈大笑。他看向王琳,“这不就是天命吗?”“我家将军乃是靠着自己建功,屡败伪周,马踏长安,周围将臣,并起于微末之间,无论要推行什么样的制度,要杀掉什么人,都没有人可以阻拦,这是那两个国家都做不到的事情!”“当下三国,就以我主麾下最为干净,这不是其他人所能媲美的。”王琳在到来之前,听过很多关于刘桃子的传闻。当下的刘桃子在全天下都算是一个热门话题,名声极大,不过,在其他地方,一般都是恶名。说他是契胡,说他吃人,说他野蛮,说他暴虐用秦法,说他治下百姓过的水深火热反正王琳就没有听到过正面评价,唯一一次听到正面评价还是来自娄睿,娄睿曾告诉他,当下齐国能与段韶并称名将的,就只有刘桃子和他自己。娄睿口中的三杰显然跟其他人不太一样.王琳虽然不会迷信外头那些传闻,但是心里也只是将刘桃子当作一个强悍的军头子,如当初的那位天柱大将军尔朱荣。当初那位大将军,恶名比刘桃子还大呢,而且风评都是一模一样。契胡,吃人,野蛮,暴虐.能打!而且那位可比刘桃子做的彻底多了,刘桃子只是纵容麾下摧毁邬堡,而那位尔朱荣,是直接领兵屠杀百官,将朝中百官杀的干干净净,纵观前朝,那也算是个惊世骇俗的壮举了!最初五胡肆虐的时候,都不曾这般屠杀过朝廷百官。尔朱荣也同样很能打,后三国争锋的诸多名将之中,十个之中有二十个都是从尔朱荣身边走出来的。要不是犯了点‘孤身入宫’的小错误,天下归属还真不好讨论。因此王琳一直都是将刘桃子当作一个弱化版的尔朱荣。但是亲自到达北地之后,王琳才明白,刘桃子跟尔朱荣就根本不是一回事,尔朱荣搞屠杀是为了敛财连带着消灭政敌,而刘桃子如此行为却是为了治理。王琳有很多年不曾见过这般繁华的景象。幽州码头那停泊着的数不清的船只,让他一朝梦回菩萨在位时的建康。而那种秩序感,更是王琳从不曾感受过的东西。这些年里,北方混乱,南边散漫。而这里连驿站小吏都是一板一眼的,没有半点糊弄和敷衍。这种震撼,只有这些亲身经历过许多年混乱的人才能感受到。看着满脸敬佩的王琳,祖珽清了清嗓子,拱手说道:“王公,其实有一件事,我隐瞒了你。”王琳笑着说道:“大将军根本就没有想过召见我,是祖公为了发财大计,骗我离开南边,是不是?”祖珽格外惊讶,而后也是一笑,“是我轻视了王公,王公说的有对有错。”“大将军确实没有派我去召见,是我自作主张,前往拜见,但是目的却不是为了什么发财大计,是因为觉得你是真正能效命于我家大王的人,故而才前往拜见。”祖珽又问道:“可王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王琳平静的说道:“祖公到来之前,我麾下巡视的水军刚刚扣住了几艘商船,船上的南僧说:我们的东西是要送往齐国大将军刘桃子手里的。”“我就将他们都抓起来,扣住了货物。”“还没过去多久,祖公就前来邀请我前往北方。”祖珽哈哈大笑,“原来如此。”“那您为何还愿意跟我走呢?”王琳打量着远处,低声说道:“正如祖公所说的,我已无处可去了。”“当初孝昭皇帝给我兵饷,让我组建水军,自从他驾崩之后,我就没有收到过兵饷,我之所以扣留那些南国商船,也只是因为粮草稀缺而已。”“如此下去,不出两年,我就得散掉手里的军队安心在城内做个文臣,等待着哪个仇家前来索我性命。”祖珽点点头,深以为然。“正是这样的道理。”远处的平城越来越清晰,城门口格外的拥挤。要进城和出城的排成两个长队。军士们赶忙出来,在城门吏的组织下,迅速让行人们腾出道路来,祖珽跟王琳从他们之中经过,王琳看到那些百姓看到军士,小吏,甚至是自己这些‘贵人’都没有多少惧怕,不由得再次称奇。这大将军麾下,竟是些咄咄怪事。百姓都不怕军和吏了!进了城内,奇怪的地方就更多了。坊市之外,竟然还有商贾敢上街叫卖,周围那巡逻的甲士就似乎没有看到他们一般。王琳瞪圆了双眼,看向了一旁的祖珽。祖珽笑着解释道:“我们的商税不是以进市来收的,是按着成交额来征收的,您是读过书的,应当知道两汉时期的交易凭证”“原来如此.”当他们穿行过城池,来到了大将军府门口的时候,王琳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站在门口,那壮汉二十多岁的年纪,剑眉星目,肤色略黑,穿着戎装,披黑斗篷,斗篷之上绣着两头猛虎,彼此对吼,腰间系着一玉腰带,挂着一把古色长剑。祖珽匆忙下马,王琳紧随其后。“主公!!”祖珽行礼拜见,脸色甚是恭敬。王琳也不敢轻视,急忙一同行礼拜见。刘桃子瞥了眼祖珽,随后看向了王琳。他伸出手来,扶起了王琳。王琳都没反应过来就被直接拽起来。“我本来是要出城迎接的,不曾想你们提前到来了几日,只能在此处迎接了。”“败军之将,卑贱之人,岂敢劳烦大将军。”刘桃子摇摇头,“我看了祖珽的奏表,他说你不跟南边的官员们同流合污,做事认真严谨,勇猛善战,极善练兵。”“这样的人,不能说是卑贱,至于成败,一时而已。”刘桃子就不是个很擅长寒暄的人,他领着几个人往府内走。路去病正站在门口,笑着跟几个人行了礼,随即急忙跟上了祖珽。他们两人走在最后,路去病忍不住说道:“祖公当真是好大的本事啊!”“朝野上下都知道你这次外出,带回了一个水军大将,连带着七十余艘大小战船,两千多水卒!”“大家都惊呆了,就连魏公都称赞您呢!”路去病这嘴一张开,就很难停下来,祖珽却听的津津有味。而在最前头,刘桃子跟王琳也是在交谈。“王公,我麾下尚且没有水军。”“过去靠海的几个州郡倒是有过船兵,但是我拿下这些州郡后就给遣散了。”“这些船兵都成为了当地大族的脚夫,帮他们运输贸易。”“如今王公到来,正是补足了北地的不足之处,我意以王公为帅,操练水军,不知王公意下如何?”王琳再次看了眼刘桃子,这位大将军,相当的直率,从不说什么多余的话。来到了大堂,两人皆坐了下来,王琳也说起了自己的看法。“大将军,这操练船兵之事,跟操练其余甲士是完全不同的。”“首先,便是这最重要的战船,战船分有很多不同的类型,在战事之中承担着不同的职责,缺一不可,就如军中需要斥候,需要骑兵,需要弓弩手一般,战船也是一样的。”“况且战船耗费较大,时日较长,过去我在湘郢的时候,曾打造过四层拍杆大战船,用了整整三年。”王琳说着说着,脸色又闪过一丝悲痛。他赶忙将这些想法排出脑海,继续说道:“那还是我召集了上百位造船大匠,精心准备的结果。”“徐世谱,不知大将军可曾听闻?”“不曾听闻。”“此人乃是南国大将,他很擅长制造船只,他所打造的战船,都是最顶尖的.我当初就是败给了他所建造的战船。”“在南国,像他这样擅长打造战船的人才有许多,可在北地,却难以找出几个能媲美他们的。”听到王琳的话,原本坐在下方听着路去病说话的祖珽就坐不住了。“王公!”“这话就不对了,北方就没有能造船的人?”“我族中大父就曾发明过车船!”王琳看向祖珽,忍不住摇头,“您说的是祖冲之祖公吧?”“他是建康人”“胡说!论辈分,他与我大父同辈,就是范阳人,岂能说是南人?!”王琳并没有继续跟祖珽争夺他家长辈的籍贯,他平静的看向了刘桃子,“大将军,这就是我要说的,就算是北人,也是到了南边才能打造战船.”“北方缺少这样的匠人,缺少这样的技术。”“大将军若是想要打造出可以媲美南国的水军,最短都要十年,或许十年都不够。”“光是造船之事,就不是段时日内能完成的。”王琳又介绍起了水军的其他几个需求,需要能让水军进行操练的湖泊,造船需要特殊的木材甚至战船上的辅兵,都有许多的要求。在座的这帮北人,都是听着王琳的讲述,只觉得长了许多见识。若是按着王琳的讲述,这打造水军的事情,根本就不是短期内所能实现的,尤其是在北方,可能要耗费更长更长的时日,两淮地区还好一些,无论是造船匠还是熟悉水性的水手,都容易招募。路去病此刻也是皱起了眉头,开始了沉思。这么困难?那岂不是只有日后攻占了两淮,才能开始着手来打造战船?祖珽此刻忽然笑了起来,“其实事情远远没有王公所说的这么困难。”众人一愣,王琳再次看向祖珽,他的脸色很是无奈,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犟嘴,非要争一些没有意义的东西。祖珽不理会众人,看向了刘桃子。“主公,我有办法来解决这些事情。”“哦?”祖珽自信的说道:“先说船匠和水手的事情,王公久在南国,或许不知道,我大齐也是有造船大厂的,并不在两淮,而是在如今的光州。”“南船并非是利于北船,各有所长。”“王公所说的造船匠,熟悉水性的水手之类,在光州是一点都不稀缺。”“主公,我们应当出兵拿下光州,此处位置险要,土地肥沃,人口极多,又能在此处操练水军。”“我这次前往光州,发现了许多事情。”祖珽严肃的说道:“光州刺史李祖勋,贪婪无能,纵容官吏鱼肉百姓,州内大事,竟由他的妻子来主断,光州富裕大州,可百姓过的极苦,在皇帝前往晋阳之后,李祖勋更是再无忌惮,他将弹劾反对自己的官员全部罢免,委任了自己的亲戚与妻族为官,带头敛财,使得光州民不聊生。”“光州虽大,却没有什么兵力,郡县兵连年无粮饷,负责领兵的都是李祖勋的亲戚,毫无才能,只是凭借着亲族的身份来上位。”“只需要数千人马,都能轻易拿下光州。”祖珽这一趟还真没有白去,他迅速从怀里拿出了一封厚厚的奏表,毕恭毕敬的递给了刘桃子。“这是臣游历光州时的见闻,还有相应的地形舆图,主公可以看看。”刘桃子当即翻看查看起来。光州便是过去的东莱郡和胶东国,还要加上点齐郡的许多城池。确实是中原富裕的大州。可看祖珽的这些手稿,这位刺史着实不太当人。过去庙堂在邺,他还能略微收敛自己,不敢太过分,等到刘桃子起事之后,他就彻底放飞了自我,敛财手段堪称惊人。开始自行征收税赋,私自设立新税种,反复征收,是把百姓往死里逼,他不只是逼迫农民,他甚至要求官吏向自己缴纳献礼,为官府做事还要给官府钱,这是一下子就给退回到了前朝中期,当然,商贾们同样也是他的逼迫对象之一,他逼的商贾们都不敢在原先的港口停泊刘桃子越看脸色就越是冰冷,左眼角忽跳了跳,眼里闪过了一丝凶狠。他收下了此封文书。“嗯,我知道了。”“王公觉得呢?”王琳此刻有些惊讶,不是说讨论水军吗?怎么聊着聊着就说要去打光州?他回答道:“大将军,祖公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是,就如我方才所言,便是光州能满足诸多条件,想要打造战船也得很久很久,拿下了光州,顶多是让这个时日缩短一些,大将军若是觉得可以,那我愿意操办这件事,若是大将军急着要看到成效.”祖珽第二次打断了他,“王公,其实战船的事情我还是能解决。”王琳这次就有些忍不住了,“祖公准备凭空变出战船来吗?”“王公勿要动怒。”“这战船打造起来确实麻烦,但是,我们可以直接买现成的啊。”“买???”“祖公??您打算从何处买战船??”“就是您敢买谁又敢卖啊!!”(本章完) 第324章 山魈者,能食恶鬼! 齐,齐州,济南郡。天色刚刚亮,城内却站满了百姓。就看到百姓们扛着大大小小的桶,盆,大人就用双肩扛着,小的就用双手抱着,他们分成了四排,有人在往前走,有人则是迎面走出。在两旁,站着许多的吏和士卒,这些人凶神恶煞,来回踱步,盯着那些百姓们,眼里闪烁着凶光。往前走的百姓们,那桶里盆里所装的都是水。而走出来的那些百姓,桶盆都是空的。百姓们的脸上满是绝望。妇人轻轻抽泣着,男人神色麻木,还能看到几个老者,脸上的皱纹堆积起来,恍然出神。其中有几个孩子,双手提着水桶,双手酸痛,瑟瑟发抖。一个孩子再也撑不住,连人带桶摔在地上,一旁的小吏忽尖叫了起来,就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可赦免的大罪,他冲进人群,抓起那孩子的头发,将他拖拽出来,几个悍卒上前,拳打脚踢,母亲尖叫起来,上前撕扯,同样被木棍打倒,几个男人刚丢下了手里的木桶,不远处的士卒就围了上来,长矛顶着他们的胸口,将他们全部逼退。人群还在继续前进,远处的马车带着几个尸体离开此处。大家前进的速度很慢很慢,就是在缓缓的蠕动着。这进出的队伍也不知有多长,一眼也望不到边。有人走着走着,忽然倒地,再也不动。自是有人将他们拖走,放进马车。不知过了多久,这一批百姓们在缓缓蠕动之中,终于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那是一处奢华的府邸,府邸大门敞开着。运水的百姓们一点点的进了府,府内颇为奢华,可却没有人有心再去欣赏这些,周围皆是绿树成荫,精致的碎石路,远处的高台之上,依稀能听到欢笑声。终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府邸后院的一处大坑,百姓们将手里的水倒了进去。而后,再跟着队伍一点点的往外走。远处的高台之上,齐州刺史高绰举起了酒盏,示意周围的人与自己一同吃酒。坐在他周围的,皆是些年轻的文士。这些文士们看向高绰的眼神是又惊又怕,没一个敢摆出文人骨气的。而在一旁,有几只安息大狗,那几只大狗正在埋头啃噬着什么。众人是看都不敢看一眼。高绰指着远处的那些百姓,说道:“我这府内的后池,只有如此修建,才能彰显其不凡。”“我这后池之水,乃是城内百姓们一桶一桶的从城外百年井里打出来,再一路运过来,一点点灌下而成的!”“想来往后也能成个典故!”高绰看向了几个文士,发现他们皆没有接话,加重了语气,“嗯?”那几个文士反应过来,急忙点头。“大王说的是啊!!”“这后池,定然不凡!绝对不凡!”“等到池水修建好,我定要为大王献诗.”高绰听闻,笑得格外大声。“说的好,继续说!继续说!”几个文士就围绕在他的身边,不断的开始了奉承。这些文士们说的满头大汗,浑身几乎虚脱,高绰这才开开心心的赏赐给他们钱财,让他们出府。几个人摇摇晃晃的走出府邸。他们却都不敢表露出什么异色,直到离开官署许久,方才有人跪在地上崩溃的大哭。有人则是干呕起来。一片狼藉。年长些的文士急忙扶起这些人,“先回家!回家!”高纬正式登基之后,就让南阳王高绰担任了齐州刺史,这个位置也向来是只有宗室或者重臣才能出任的位置。高绰来到齐州之后,迅速成为了齐州最大的祸害。论残忍,论荒唐,论喜怒无常,他都能跟高洋相提并论了。整个就是个发疯的血腥屠夫。随时发作,随时都可能杀人,而且还是以最凶残的方式。只要敢反对,或者劝谏,就会被他杀死。平生最爱做些凶残到不能描述的事情,挑战做人的底线。在几个文士狼狈而逃的时候,高绰也领着百余个护卫,离开了府邸。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微服出游,领着护卫,骑着高头大马,牵着几头大狗,外出找乐子。高绰穿着丝绸纺织的衣裳,留着时髦的发型,骑着一匹通体赤红的战马,驱赶着几头大狗,冲出了府邸。当他出府的时候,外头的百姓们顿时开始惶恐。不只是百姓,就是士卒和小吏,此刻都是吓得直哆嗦,急忙行礼拜见。高绰不理会这些人,他纵马狂奔而过,走着走着,手里的马鞭就忽然朝着左右打去,只听的‘啪’的一声,有人惨叫着倒地。就是那些忠心耿耿的吏,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高绰的鞭子并不在意抽到是谁。众人都不敢动弹,跪在地上,看着高绰领着诸多骑士们冲锋而去。高绰的脸上写满了快乐。他就这么一路冲出了城门,在城外的道路上开始游荡起来,犹如索命恶鬼般游荡。明明只是十来岁的年纪,可他的眼里却闪烁着骇人的凶光,眼里布满了血丝,正盯着周围,寻找自己的乐子。骑士们跟在不远处,不敢靠的太近,也不敢靠的太远。那几头大狗似是因为有主人撑腰,愈发的肆无忌惮,撒开了腿来跑。高绰如此走出了数里地,而这一路上,竟还没有碰到什么行人。高绰有些生气,他勒马停下来,看向了后头,招了招手。很快就有几个骑士纵马上前,低头行礼。“大白天的,为何官道上都没有人啊?”军官一愣,看向了远处,欲言又止。“实不知也。”高绰笑了起来,他打量着面前的军官,他在齐州的仪仗,并非是那些只能欺负百姓的士卒,而是这些跟随他前来的护卫队,三百多位鲜卑骑士,足以应付大多数的麻烦。他盯着那军官,“若不是你过去有些功劳,我真的要拿你喂狗。”军官略微低头,不敢回答。高绰骂道:“还需要我来吩咐吗?为什么不派人去找?”“唯”骑士们四散而去,高绰闷闷不乐的走在官道上,四处张望。忽然间,他眼前一亮。他看到远处的耕地上,隐隐约约的有几个人影。“抓过来!抓过来!!”高绰指着远处大叫道。骑士们当即冲锋而去只听到远处发出尖叫声,高绰兴致勃勃的看着远处。片刻之后,那军官带着一家三口来到了高绰的面前。那是对还年轻的夫妻,怀里的孩子还不过两三岁。两人的眼里都是说不出的惊恐,男人更是不断的朝着高绰叩拜,请求活命。高绰笑吟吟的打量着他们一家三口,心里却想着该怎么取乐。当着父母的面让狗吃孩子的游戏,他玩了很多次,早已没有了乐趣。当着孩子的面前让狗吃父母,他也玩了两次,没劲。高绰轻轻抚摸着下巴,沉思了起来。那几头大狗此刻就围绕在那夫妇身边,龇牙咧嘴,眼神凶恶,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高绰沉思了片刻,方才看向了一旁的军官,“叱罗,你说让大狗将那小崽子嚼碎了再喂给其余两个人,有没有看头?好玩吗?”军官此刻浑身一颤,缓缓看向了高绰。这军官乃是个实实在在的老鲜卑,这些年里奉命保护高绰,也算是干了许多混账事,可连他都觉得,最近高绰实在是有些离谱了。越来越离谱了。他严肃的说道:“大王,若要杀就杀了,勿要做这样的事情,有违天道人伦。”“天道?”高绰哈哈大笑,他指着远处,大声说道:“我是什么人?!”“我乃是太上皇的长子!!”“皇帝当下不过是困兽而已,被困在晋阳,诏令都出不了城!”“而我,作为太上皇长子,坐镇齐州,往后未必就不能做这天下共主,便是天道,也合该为我让路!!”高绰这么一说,周围的骑士们皆惊愕。军官都是如此。高绰却根本不在意,“既然你都觉得不妥,那肯定是好玩的!”“来人啊,先将这两只羊捆绑起来,打碎他们的下巴,让他们不能闭嘴.”夫妻二人紧紧抱着孩子哭着再三求饶,周围的骑士们却已经开始下马,准备动手。高绰的眼神愈发的明亮。“咚,咚,咚”地面忽微微的颤抖起来,从远处隐隐约约的传出了鼓声。高绰尚且没有任何反应,周围的那些骑士们却迅速上马,急忙开始在高绰周围列阵,军官赶忙拔出了武器,挡在了高绰的面前。“你们发什么疯?!”高绰刚刚训斥,就看到远处尘土飞扬,马蹄声越发的清晰,显然是有大规模的骑士正朝着此处赶来。军官急忙说道:“大王,不知来人是谁,请先回城!!”高绰就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他悠闲的盯着远处,脸上没有半点的惧怕。不等军官下达命令,远处的骑士们便显出了身形。他们足足有数千,却没有打出什么旗帜。这些骑士皆是多马,身材魁梧,眼神凌厉,片刻之间,就已经列好阵,与高绰的人马对峙。军官打量着面前这支军队,满头大汗。他是一眼就能看出面前这支军队有多可怕的,他们方才明明是在全速行军,可在见到自己的第一时间就能迅速变阵,从行军变成对敌,这样的变阵速度,军官平生都不曾见过。他咽了咽口水,主动走上前,看着这些精锐骑士们,大声说道:“在下乃是南阳王光州刺史麾下亲兵尉,不知是哪位将军的人马?”面对他的询问,对面这支骑士却没有回答。下一刻,骑士们迅速让开了位置,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将军,骑着一匹黑色的大马,缓缓走了出来。“南阳王?”那将军在对面人群里审视了一番,最后看向了被簇拥在中间的高绰。军官再次行礼,“不知将军是”“我是刘桃子。”军官浑身一颤,“大将军!!”他身后那些骑士们,此刻也是变得惶恐,彼此对视了几眼,纵马略微往后。高绰还是方才那副模样,趾高气扬,都不屑于理会什么外将。军官回头,看到了一脸蛮横的南阳王,暗道不好,硬着头皮说道:“不知大将军忽然前来,有何吩咐?”“我本来是要去青州的,过路的时候听说了一些事情,就过来了。”“告知你的部下,丢下武器,跪在地上。”军官一愣,咬着牙,“大将军勿要为难我们”刘桃子便没有说话,举起了马槊。下一刻,骑士们纵马从刘桃子身边冲杀而出,与面前的骑士们正面厮杀。军官来不及反应,就被迎面而来的骑士挑落下马。骑士们大惊失色却没有逃走的,冲上来阻挡刘桃子的人马。高绰看着自己麾下与刘桃子的人马死战,没有惧怕,没有后退,却是仰头狂笑了起来。双方的骑士开始混战,纵然是精锐的鲜卑护卫,在面对山魈营的时候,也是不能给对方造成什么伤亡,在极短的时日内,这些护卫们便已经被砍翻了。那夫妻俩抱着孩子,就蹲在地上,听着从四周传来的喊杀声,瑟瑟发抖,不敢动弹。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厮杀声停息了。高绰早已被骑士们团团包围,甚至连一个护卫都没有剩下。高绰仰起头来,依旧是毫无畏惧。刘桃子纵马缓缓来到了他的面前。他盯着高绰,“半大的崽子,竟这般恶毒。”高绰缓缓从腰间拔出了佩剑,指着面前的刘桃子。“这都是你逼我出手的.”下一刻,高绰纵马飞了出去,举起了佩剑,就要砍杀面前的刘桃子。“噗嗤~”身边的一个骑士一刀砍在了他的手腕上。下一刻,握着剑的手就这么掉落在地上,高绰惊愕的抬起手来,看到喷血的手腕,他的眼神里终于呈现出惊恐,他尖叫着摔落在地上。他抱着自己那喷血的手腕,失声痛哭。“啊!疼!疼!!来人啊,来人啊!!”骑士举起了手里的马槊,就要再给他一下,刘桃子伸出手,制止了他。刘桃子低着头,盯着高绰,“拿他来开城门。”有骑士这才将他抓起来,粗暴的绑了他的手腕,这是怕他在路上就失血而死。骑士们继续冲向了济南。刘桃子却看向了蜷缩在地上的那对夫妻。“回家去吧。”随即,刘桃子纵马一同远去。夫妻俩哆嗦着,看着这些骑士们从他们周围飞奔而过,不敢言语。直到他们消失在了远处,男人方才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扶起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看着远处,跪在地上,朝着骑士们远去的方向再三叩拜。城池大门是敞开着的,城墙之上也没有任何的士卒。刘桃子领兵杀来的那一刻,整个城池都乱作了一团。盯着百姓们打水的小吏,郡县兵四处逃散,百姓们也丢了手里的桶,纷纷逃避。刘桃子毫无阻拦的冲进了城池,甚至是冲进了官署内。官署内的官员都没有剩下多少,他看到了许多被拨了脸的官员尸体,就这么被摆放在官署小路的两旁,如同战利品一般。片刻之后,太守被捆绑起来,送到了刘桃子的面前。太守的年纪较大,此刻披散着头发,面无人色。“大将军!!”太守就这么跪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城内这是怎么了?”“禀告大将军!南阳王高绰胡作非为,肆虐州郡,鱼肉百姓,官员反对他,他就派遣那些护卫来袭击官署,残忍的杀害了当地的官员,他恶事做尽.”太守一一说起了高绰的恶行来。刘桃子平静的问道:“他作恶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太守听闻,哭着说道:“大将军,官署被攻破,我除了低头还能做什么呢?”“既做了一方太守,就得保护郡县,我现在罢免你的官职,将你送往平城发落,可有话说?”“没有!没有!”“多谢大将军不杀之恩!”刘桃子板着脸,说道:“我本来是要往青州,路过齐州官道的时候,有百姓挡住我的道路,告知了齐州所发生的事情。”“不曾想到,这里的情况比我听说的还要恶劣。”“你回到平城之后,要如实将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告知行台,不得隐瞒!”“唯!!”刘桃子这才看向了左右,“去将高绰带过来。”几个骑士将惨叫着的高绰带来,猛地丢在了刘桃子的面前。高绰脸色狰狞,抱着自己的手,只是翻滚惨叫着。刘桃子冷漠的看着他。“这崽子就不要送往平城了。”“明日与西街召集百姓,当众施以磔刑,以息民愤。”“再派人往四方告知,无论是谁,敢鱼肉百姓,为祸一方,便是他这样的下场。”(本章完) 第325章 将大王均分 济南郡,历城。西街乃是城池的坊市所在。市入口处有一高台,唤作盗捕台,平日里乃是小吏守望市内情况所用的高台,查看市内是否有起火,盗贼,欺市等等问题。而如今,高台周围却是站满了甲士。高台之外,许多百姓聚集在此处,他们茫然的看着那高台,心里多是不安。他们是被迫前来此处的,从河北来的那位山魈将军,他麾下的甲士格外凶猛,从昨日开始便在城内飞奔而告之,要求各户男丁前来西街高台观刑,其余人若要来也可以。历城的百姓,已经被折腾惨了,不敢有半点忤逆官府的举动。他们都觉得这是要抓男丁为民夫,或为兵卒。还不曾到规定的时日,家家户户的男丁便抹着泪告别了家人,在哭嚎声之中来到了西街。这些人也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样的事情在等着自己。想起家里年幼的孩子,或年迈的父母,他们只是默默流泪。更远处还有人陆陆续续的赶来。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可诡异的是,明明有这么多的人前来此处,场面却没有半点的喧哗,没有人彼此交谈,这些所谓的男丁们,不是半大的孩子,就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默默的站在原地,脸上带着明显的泪痕,整个人都往里缩着,看起来对一切都带着浓浓的防备。远处有一支军队快步走来,为首的则是一个将军模样的人。人群顿时惶恐,有人跪拜,有人趴下来,有人撞上身边的人刘桃子走上了高台,看着面前这些男丁们。“我是大将军刘桃子!”刘桃子的声音格外洪亮,能传到好远,不过,再往后的那些人,只怕就听不到了。刘桃子看着周围这些满脸惊惧的众人,“历城父老都勿要惧怕!”“我听闻庙堂的南阳王在这里残害民众,领兵前来,已经将他以及他麾下那些爪牙制服。”“今日便是要当着诸位父老之面,处他们以极刑!!”“来人啊,带上来!!”刘桃子下令,当即就有军士押着二十余人走上了高台,这些人,有的还穿着官服,有的则是以军官打扮。这些乃是州郡的官员,跟那位至少反抗过的太守不一样,这些都是为了利益出卖了人性的畜生们。刘桃枝就让几个军士一同宣读他们的罪行。“齐州长史郑思宕!!勾结南阳王,媚主求荣,为了讨取其主欢心,虐杀无辜百姓有五人,参与攻打官署,阴谋作乱,残害同僚,出卖忠良,罪大恶极,无需朝审,诛!!!”郑思宕披头散发,整个人狼狈不堪,他抬起头来,盯着远处的刘桃子,“契胡!!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你管不得我!管不得我!”“噗嗤~~”军士挥刀砍下,头颅滚落,鲜血喷射。这突然变故,着实吓了百姓们一跳,当看到那无头尸体倒地的时候,高台之下,一片寂静。不知是谁人先开的头,忽有人拍手叫好。“齐州别驾勿忸于拔!”“勾结南阳王,阴谋作乱,为虎做伥,参与攻打官署,提劳民之策,以野兽残害无辜百姓.无需朝审,诛!!”“济南郡丞.诛!!”“历城县令.诛!!!”罪名一一宣读,一颗又一颗人头落地,军士拖走了那些无头尸体,又开始换下一批的罪犯。高台之下,百姓们的神色越来越激动,每杀一个,都有人开始拍手叫好,纷纷高呼起来,他们高呼的时候,几乎是歇斯底里,似是要将这些时日里所蒙受的欺辱和冤枉全部都发泄出来。这些官员们的表现也格外不堪,有的直接被吓晕,有的哭着求饶,有的大声辱骂。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他们最后的结局。在处置了官员之后,开始处置那些吏与士卒。这些人虽然是奉高绰的命令来做事,但是他们是很多惨案的执行者。果然,当这些小人物被推上来的时候,百姓们开始变得更加激动了,原先处置的那些官员,他们只是听说了对方的恶行,但是面前这些‘小人物’,是真正让他们经受过恶行的。有人试着要冲上来殴打,被甲士所拦截。有人指着那吏辱骂,有人则是崩溃的大哭。刘桃子再次令人宣读其罪行。百姓们看着这些曾杀过自己家人的恶鬼被这么按在地上,再被一刀砍掉头颅,却并没有什么大仇得报的激动,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悲痛。不只是罪犯,就是军士们也是换了一批又一批。最后一个上来的,乃是高绰。昔日高高在上的妖魔,此刻跪在高台,面对历城百姓,满脸的惶恐。当他被押上来的时候,高台之下俨然停顿了一下。显然大家还是知道对方的身份的。高绰惊恐的看向一旁的刘桃子,眼泪连着鼻涕,吓得面无人色,“我是皇兄!我是陛下的亲兄长!我是太上皇的长子!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宣读罪行!!”军士站在一旁,开始宣读高绰的罪行。在高绰面前,其余人的罪行瞬间就变得不值一提。高绰的恶行已是罄竹难书,死在他手里的百姓不知道有多少,很多都是被残忍的虐杀被他用各种惨无人道的办法来折磨致死,而在官面上,农忙季节,他却召集百姓们来打水给自己建池,攻打官署,杀害官员,这些都是天大的重罪。在军士一一宣读了高绰的罪行之后,刘桃子终于下了令。“磔刑!”执行这个刑罚需要有医者来配合,有专门的军士来对高绰进行分离,将他一点点拆开。高绰的惨叫声不断,军士颇为熟练,就像是在拆卸猪狗那般,刀不断的挥舞,高绰痛苦的晕厥,有医者急忙让他苏醒,而后继续行刑,不知折腾了多久,不完整的高绰终于被平分在了高台之上。百姓们却没有恶心的呕吐。骑着大马的高绰是全城的噩梦,看着他痛不欲生的一点点被拆开,欢呼声再次响起。刘桃子严肃的站在高台,看向了众人。“从今往后,无论是各处官员,敢鱼肉百姓,横行地方,当如今日!!”“大将军万岁!!!”“大将军万岁!!”高台之下,百姓们高呼起来,刘桃子让人清理现场,转身离开。很快,这里就没有留下什么残留物了,只有那洗不掉的血迹还在彰显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许多头颅被挂在了城楼,其中甚至还能看到有几颗狗头,大狗的头也被砍了,就这么一并挂上去,大狗的眼里终于没有了原先吃人的恶毒,只剩下了惊恐,就如被它们所吃的那些无辜一般。冷风吹来,头颅再次碰撞起来,发出阵阵声响。历城的百姓们奔走相告,城池瞬间沸腾起来,有人拄着拐杖来到城楼,就为了诅咒那些人死后也不得安宁。如此过了几天,有一队人终于急匆匆的来到了厉城。这伙人有百余骑,而为首者正是祖珽。祖珽迅速进城一路奔向了官署。终于是见到了刘桃子。刚看到刘桃子,祖珽便露出了无奈的神色,“主公,您.这.”刘桃子坐在上位,脸色坦然,“我让燕黑靼领了一部人继续往青光方向,不会耽误战事。”在王琳归降之后,祖珽便提议拿下光州。在积累了近一年之后,虽说拿下整个南方还有些不太现实,但如果只是拿下青和光二州,那还真是绰绰有余,毕竟本土的边塞六州已经在刘桃子治下发展了很多年,兵力且不说,官吏储备还是足够的,再说此处乃是人口大州,往后从当地也能招募到可信之人来任用。众人随后制定了一个战略。刘桃子领着山魈营攻打青,光。祖珽料定了此二州的刺史都是胆怯之人,只要刘桃子能给与他们巨大的防守压力,他们就定然会将大量兵力都派往前线来驻守,青光等州修建了不少堡垒,这都是属于前朝遗留物,但是相当的好用。等到此二州的兵力挡在前头的时候,王琳就可以从光州海岸登陆,直接袭击大后方,来个擒王之策。祖珽认为事情不能迟疑,要尽快出兵。刘桃子便以骑兵从平城一路前往自己治下的青州,而王琳则是赶往幽州。在进行了休整之后祖珽留在桃子青州来负责后勤运输等事,而刘桃子则领兵杀向齐青州。刘桃子刚刚杀向青州,便忽然分兵,改变方向,领着人来到了齐州。这着实让自己的部下们一头雾水。等到刘桃子派的人到达祖珽这里,祖珽方才明白情况,火急火燎的追了过来。刘桃子看着无奈的祖珽,解释道:“我这一路上,看的都是来自齐州的亡人,大大小小,有数千人,我叫住他们,询问情况。”“他们所说的话,让我实在无法忍耐。”“主公所说的,我明白,可我们完全可以在拿下光州之后再动手啊.”“让这头畜生多活一天,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遭受苦难。”“我等不及。”祖珽摇了摇头“也罢,只是主公用这般残酷的刑法处置了皇帝的弟弟,往后,这齐臣的身份,我们是再也无法用了。”“怎么,祖公舍不得?”“不是,只是很多事情不会再那么方便了,这皇弟被主公以这种方式处死,大齐宗室,颜面扫地,从今往后,河水以南,只怕是要彻底进入割据状态,再也不会理会庙堂就怕.”祖珽皱起眉头,想到了很多的事情。他还是觉得自家主公做的有些太急了。南阳王并非是不能杀,若是主公将此人交给自己,自己有一百种方式让他死的比现在还惨。但是真的不该当众以极刑处死。这定然会彻底摧毁大齐皇权。河水以南的官员们本来就在观望,这皇帝的亲哥哥都被当众剐肉了,那以后谁还在意什么大齐呢?这件事传开之后,河水以南的诸多地区,只怕就要渐渐脱离大齐政权,成为一个个的小诸侯,不再听从任何调度,而一旦分散了,那两边的敌人可都有了进攻的机会。祖珽越想越多,最后也只是长叹了一声。“主公,往后若是有这样的事情,可以让臣来操办,便是要亲自来办,也可以先询问群臣的建议。”刘桃子回答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本来也就没有想过以大齐的名义将这些虫豸们收复,我们在河北所做的事情,也注定了他们不会轻易投降,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再有什么顾虑了。”“这厮罪大恶极,拿他做个典例,或许能起到些警告的作用。”祖珽苦笑了起来,“主公觉得那些人能想到这一点?他们只会觉得主公是在杀宗室来恐吓众人,是准备正式登基称帝了,除此之外,他们不会再去考虑别的。”刘桃子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他问道:“燕黑靼可曾给你派去斥候?”“派了。”“燕将军袭击了青州的几个城,宣读要讨伐青州,光州二刺史的行台之令。”“当下此二州都在准备兵马,要阻挡燕将军的攻势。”刘桃子缓缓站起身来,看向了祖珽,“你既来了,我也该过去了。”“齐州就交给你了。”祖珽急忙起身,“主公,我们只准备了两个州的吏,齐州这里唉,臣来想办法。”刘桃子这才点点头,“劳烦祖公了。”祖珽的脸色也渐渐缓和,再次露出了笑容,“主公只管去打,只要不是明日就拿下全天下,臣就能应付过来!”“好,我尽量。”“哈哈哈~~~”刘桃子将祖珽留在当地,自己则是领兵离开。当骑着黑马的将军领着骑士们从街道上经过的时候,道路两边迅速出现了许多的百姓,他们也不敢靠的太近,只是站在原地,朝着这位铲除了恶鬼的山魈将军行大礼。道路的两旁,皆是拜送的百姓。刘桃子没有下马,只是板着脸,还是以那副凶残冷酷的面目,领兵离开了历城,前往前线。高大的城墙之外,耸立着三座戍堡,护卫着城池。燕黑靼领着骑兵,从这些戍堡之前飞奔而过,一时间,杂乱无章的箭矢就这么从城内射出来,他们并非是齐射,也算不上有力,根本造不成任何的威胁。燕黑靼饶了整整一圈,几个邬垒都是一样,不断的射箭,也不管这箭矢能不能对敌人造成什么伤害,就像是他们在用这种方式来恐吓敌人。告诉敌人,不要靠近我,我这里有弓弩的!!燕黑靼再次列好了阵型,盯着远处的几个邬垒,眼里却满是不屑。他们的行为非但没能恐吓到敌人,反而是露了底,燕黑靼一眼就看出了几个邬垒的守将根本就不懂得战事,士卒们都缺乏操练。燕黑靼皱起了眉头,一旁的军官缓缓上前,“燕将军,这些人毫无战力,不如在大将军到来之前便攻下来,献给大将军.”“不必。”燕黑靼平静的说道:“大将军的军令便是让我们骚扰前线诸戍垒城池驿舍,并不曾下令让我们攻城。”“这点军功,也没有必要如此看重,便在此处驻扎,等大将军到来吧。”“另外,让军匠再多打造几台走抛车。”“唯!!”燕黑靼就在城外驻扎,开始让麾下匠人打造攻城器械,并没有急着攻打城池,这对城内之人来说,便是巨大的痛苦与煎熬了。他们不敢出城,也不敢反击,眼睁睁的看着为了索要自己的性命而准备着。尽管燕黑靼并没有想提前拿下城池献给大将军的想法,可架不住城内的士气低迷,由不得他不同意。在驻扎的第三日,刘桃子尚且还不曾到来,城池的守军却是直接献城投降了。主将将自己捆绑起来,哭嚎着来到大营面前,请求得到宽恕。燕黑靼对此也颇为无奈,只好顺手接管城池,继续等到刘桃子。而到了第五日,刘桃子方才来到了此处。两人坐在官署内,燕黑靼讲述着各地的情报。“主公,各地的守将皆无心恋战,毫无战意,根本就不需要王公,我们便都能拿下来了。”“我领兵出现在其境内之后,青州许多城池都出现了逃亡事件,青州人都在往光州跑,我没有去主动拦截”“青州刺史似乎也跑了,根本就没有组织什么军队,各地还是原先的守将,根本就没有变化。”燕黑靼觉得,祖珽的战略还是太过保守了,这些蠢物们比祖珽所预料的还要蠢,他们甚至都没有能力去组织起一道真正的防线,各地乱成一团,燕黑靼甚至觉得,若是大将军将骑兵都交给自己,自己能在六天之内杀进光州,抓住光州刺史,这根本就没有任何难度啊。刘桃子瞥了眼燕黑靼,认真的说道:“不可轻视。”“那两个刺史愚蠢,可青,光二州,向来是豪强林立之地,他们很快就会想办法进行反击的。”“过去此二州的内部有诸多不和,如今看到我们前来,只怕也会联手来应对我们。”“若是能以最少的代价拿下二州,那就没必要去强攻。”“唯!!”(本章完) 第326章 这是我的宝贝!! 光州,东莱郡,掖县。城内外皆是一片喧闹。城外挤满了人,数不清的人群将城池围的水泄不通,人山人海,这人群几乎都要将那城墙给压垮了。就看到一架架的马车堵塞在官道上,护卫们彼此推搡,车夫们彼此叫骂,就连向来文弱的贵人,此刻也不例外。有贵人从马车内探出半个身体,指着挡在前头的人,愤怒的训斥:“我乃是蓼城县丞!!都他妈的给我让开!”而前方的马车里也有人探出头,骂道:“乃公是乐安郡尉!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城外喧闹声不断,众人都挤着要进城池。而在城池门前,则是有许多的士卒,他们手持长矛,远处还有弓弩手来配合。他们正在盘查进城之人。负责盘查的乃是一个年轻的贵人,他相貌不错,披着精致的轻甲,浑身一尘不染,站在诸多甲士之前,看着面前这些要进城的众人。一个农民抱着孩子要挤进来,几个士卒将长矛一举,他就不敢动了。“贵人,我有过所,我是从青州跑来的.”那年轻人上下打量着对方,“一人百钱,两人两百钱。”那农人瞪圆了双眼,“贵人,只带了些吃的让我进城去吧!”“没钱?那就去别的城,下一个!”那人挥了挥手,农人还想要说些什么,甲士抡起长矛,农人不敢再往前,抱着孩子就挤进两旁的人群之中。下一个倒是架马车,车夫依旧是辱骂着方才的农人,竟敢挡在自己的面前。车上的贵人走下来,瞥了眼车夫,车夫急忙将过所交给了那年轻人,一同交的还有个小袋子。车夫做的很隐蔽,谁知,那年轻人将过所递回去,只是拿起了钱袋,当着众人的面便打开,略微的计算了几下,而后笑呵呵的抬起头来。“不够。”“什么不够?”“一人五百钱,马车八千,您得缴纳”年轻人看了看他的几个随从,“一万三千钱。”那贵人脸色大变,他指着年轻人,“我就不曾听过进城要交钱的道理!我又不是商贾!”“尔等把守城门,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勒索进城之人,你们这是想要做什么?!”年轻人笑了起来,“在下姓崔,名从,我的姐夫乃是光州刺史李公,此番,我正是遵守李公的命令,扼守此处,收取进城税!”“放屁!”那贵人当即不装了,他掏出了官印,“我是青州官员!速速放我进去!”崔从半仰着头,轻蔑的看着他,“既然你是青州官员,又怎么跑到了我光州?”“不愿意缴纳?”“下一个!!”“且慢!”那贵人叫停了对方,看向了马车,很快,就有奴仆拿出了一个更大的袋子,费力的交给了崔从,崔从清点之后,这才允许他们进城。而后又是一行人。几个城门口都是如此,官吏们都格外的忙碌,都在忙着‘盘查’进出之人,还有专门的士卒负责运输这些‘盘查’的成果,一车又一车的钱财往官署的方向运输而去。城外一片混乱,而城内也好不到哪里去。沿路都能看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百姓,有人伸出手来,不断的祈求,也没有人理会。四处都是哭声一片,越来越多的人涌进这座城池,这些都是无家可归之人,甚至找不到一处栖身之所。马车运输着那些钱财,一路走进了官署。官署门口大开,有士卒来回的巡视着。官署后院。光州刺史李祖勋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在后院仓库之中。此刻,屋内摆满了各类的奇珍异宝,地面上洒落着钱币,他的夫人崔氏比他要年轻许多,就扶着他的手臂,带着他在库房之中来回的走动。崔氏打量着周围那金光闪闪的宝贝,又瞪了眼身边的李祖勋。“你看看,这才多久啊,就捞到了这么多好东西!”“你现在还说我的想法不对?”李祖勋年纪并非那么的大,只是他后背佝偻,腿脚又不太好,面对妻子,他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我并非是说夫人所说的不对,我也只是有自己的顾虑而已。”“那些贱民,跟他们要钱,理所应当。”“可是青州那些官员大族,许多人都与我有交情,平日里关系很不错,再者说了,其中许多都是天下知名的贤人,我们如此对待,是不是不妥啊?”李祖勋同样出身大族,那位‘大齐三黄丸’的李祖娥,便是他的妹妹。只是,在他的身上却看不到什么气度,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猥琐且懦弱的气质。崔氏就要强势许多,跟瘦巴巴的丈夫不同,她看起来就比她良人要高大强壮,她皱起眉头,骂道:“狗屁交情!!”“这些交情也能算得数吗?”“你现在跟他们谈交情,若是你落难,他们会跟你谈交情吗?”“是他们自己跑过来的,让他们缴纳进城税又如何?”“至于你嘴里那些贤人,那各个都被刘桃子吓破了胆,何必理会?”崔氏的嘴巴极快,一瞬间就将李祖勋驳斥的无法回答,崔氏看着周围那些宝贝,轻声说道:“只有这些才是最珍贵的.”李祖勋同样看向了那些宝贝,他咽了咽口水,又看向了崔氏。“夫人,你说的都对.但是,刘桃子的军队已经到达了青州,我听闻齐州的高绰被他当众被分尸了.钱财固然很好,可是我们也得想办法保住性命啊。”“你放心吧!我都已经替你想好了!”崔氏仰起头来,这模样跟她那在城门口的弟弟一模一样,她说道:“州内那些人,他们就是在吓唬你,光州是大州又逃进来这么多的青州人,就是招,也能招他个几万人,几万人啊,打不了刘桃子,还不能守城吗?”“守城能有什么难的?那几万人往城墙上一站,刘桃子又能怎么样?”李祖勋急忙说道:“打仗不是这样的”“又打断我?!”崔氏的音调再次提升了一个度,她盯着自家良人,“就唯独你聪慧,他人都蠢笨吗?我哪一次错过?每次不都是我的看法正确吗?”“这么多次了,你还不相信我?”李祖勋赶忙低头,“我并非是这个意思.”“那就听我的,咱还可以收取一些其他的费用,我还有很多想法,都可以一个一个的来。”崔氏的眼里闪烁着光芒,她激动的说道:“我早就给你说了,邺城那皇帝已经不作数了,现在就看谁的拳头硬,这还只是一个城的收入,还有其他几个城呢,我看,你就将其余几个城的官员也换成我们自家人,反正也不差这几个了。”“让他们都去为我们挣钱。”“还有那几个码头!”“都得换我们的人!!”看完了自家的库房,李祖勋便在妻子的扶持下回到了中堂,在此处接见麾下的诸多官员。众人等候他们多时,看到李祖勋前来,众人起身行礼,可看到他身边的崔氏,几个人的脸上都闪过不悦。崔氏将这几个人都暗暗记在了心里,却没有表露出来。李祖勋喘着气,吃力的坐在了上位。他笑呵呵的看向了众人,“诸位急着要见我,可是出了什么事?”“刺史公!!刘桃子作乱青州青州官员们逃难前来,却无法进城,这是什么缘故?!”有长史当即就开口质问道。李祖勋一愣,抚摸着胡须,缓缓说道:“城门税,也是为了抵抗刘桃子而设。”“若是没有钱财,如何召集军队,又如何讨伐刘桃子呢?”“我已经令各地守将前往胶莱附近设防,挖掘沟壑,设立拒马,源源不断。”“这数万人在前线,每日的吃喝用度,那都是天价,我仁慈,又不好逼迫百姓们继续缴纳税赋,除了城门税,还有其他什么办法呢?”众人对视了一眼,长史再次说道:“刺史公,刘桃子已经拿下了整个青州,刺史外逃,再无战心。”“当下所能抵抗刘贼的办法,那便是联络天下正义之士,一同讨伐!”“至于军队的费用,光州各地的良善百姓,都愿意出钱,出粮,乃至是出动自己的私奴来表达自己的忠诚!!”看得出,这些人都非常的急切。主要是他们心里也知道,刘桃子一旦成功拿下光州,等到他们这些人的就只有一死,为了保全自己和宗族,这些从不在意自己主人是谁的豪强勋贵官员等等,此刻都不计成本的要将刘桃子抵挡在光州之外。众人提出了很多的策略,又拿出了平日里怎么都收不上的钱财,咬着牙也要将敌人挡住。这官府的更换,向来跟这些良善人家是没什么关系的。但是这一次就有点关系了,新来的官府专跟良善人家过不去,那他们就不能再吝啬了,至少要拿出.一两成的家产来抵抗吧?李祖勋坐在上位,只是僵硬的点头,毫无主见。而崔氏站在他的身边,就这么听着众人的商谈,笑得更加开心了。原来这些人如此害怕刘桃子啊。那是不是可以再多挣点?会议到最后,也是没有什么成果。众人无奈,只好开始自发的采取行为来抵抗刘桃子,各地都在忙碌着这件事。送往前线的粮车民夫青壮越来越多。而送往官署的钱车也是越来越多。大家都在干着重要的事情。天色漆黑。天空之中看不到半点的星光。掖县西码头之上,空空荡荡,看不到摇摆着的小船。正对面的驿舍大门紧闭,里头也没有火光。水浪不断的冲击着码头,发出刷刷刷的声响。就在那闪烁着月光的水面之中,猛地钻出了几个人来,他们抓住木板,轻易的将自己拉了上来,而后他们即刻警惕的看向了周围。确定四下皆没有什么士卒,他们方才慢慢的站起来。他们浑身湿漉漉的,嘴里咬着钢刀,腰间背着一个牛皮袋,裹了厚厚的好几层,严严实实。他们蹑手蹑脚的往前走,穿过了沙地,来到了驿舍的左右,几个武士对视了一眼,拿起钢刀,猛地踹开了大门,闯了进去。只听到屋内传出了两声惨叫,而后就平静了。片刻之后,武士从驿舍内走出来,又分散开,朝着四处走动。过了许久,这些人再次聚集在了一起。“没人?”“除了屋内那三个,没有看到其他人。”“好,动手!”那几个武士撕开了原先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那几个袋子,从里头取出了自己所需要的燧石等等。而后,就看到几个火把出现在了此处。在淡淡的夜雾之中,火把的光芒显得微弱,他们便登上了哨塔,此处也是空的,在点燃了哨塔上的火盆之后,火光方才变得略微清晰一些。在平静的水面之上,渐渐的出现了些波痕。远处隐隐约约的有黑影出现,正在朝着岸边码头不断的靠近。浪花所出现的波痕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几艘大船破开了那夜雾,忽的出现在了远处。带头的是一艘庞大的战船,乃是个三层的楼船,上头满是燃烧着的火光,船头的凶兽张开了血盆大口,怪异骇人,身边又出现了无数小战船,跟在这头庞然大物身边,缓缓朝着岸边行驶。木板从战船之上一路推到了码头。王琳全副武装,手持钢刀,快步走下了战船,在他的身后,则是有许多的甲士。越来越多的甲士们出现在这里,他们开始在周围戒严,又挖掘浅沟壑,作为临时的防御。有武士牵着战马,从船只上走了下来。王琳嘴里喷出雾气,打量着周围,召集了几个军官,拿出了舆图。他看向了东边,又看了看手里的舆图。“县城距离此处仅有三里地。”“我们得尽快杀到城外,趁着敌人还没有任何防备,拿下李祖勋等人!”“让众人勿要休整,即刻组装冲车,迅速准备出击!!”“唯!!”掖县却跟从前不太一样了。城外已经没有那么多的逃亡之人了,随着官员们开始四处抓人,用以派往前线,亡人甚至都不敢往这边走了。城外静悄悄的。城门口紧闭,城墙上的几个守卒背对背坐着,耷拉着脑袋,半死不活。就在一片寂静之中,一行人正在迅速靠近。有士卒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双眼,站起身来,却是将靠着他的人给摔了一跤。那人骂了起来,那士卒也不理会,走到了城头,解下了下裳,正要方便。下一刻,他就看到了远处那数不清的火把。那些火把竟然在悄无声息的朝着城池靠近。士卒浑身颤抖,他指着城外,尖叫着就往后跑连下裳都没有提,那同僚看着他露着鸟就跑过来,也是被吓了一跳。“敌袭!!”“敌袭!!”城墙上一声声的惊呼,终于有人亮起了火把,有人开始捶打战鼓。王琳完全不理会城墙上的混乱,缓缓抽出了长刀,对准了前方。“攻!!!”“杀!!!”甲士们嘶吼着冲了上去,弓弩手们不断的射击,进行压制,而步卒则是举起了大盾,护着冲车一路冲向了城门。整个县城在这一刻顿时苏醒过来,那战鼓声不断的蔓延,将整个城池的人都给惊醒。哭嚎声从各地响起,动乱进一步的扩大。街道上满是在狂奔的人。李祖勋躺在屋内,抱着妻子,睡得正昏沉。忽然间,门外传来了尖叫声,这让李祖勋猛地惊醒,崔氏同时醒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崔氏披上了衣裳,急忙冲出了屋子。“出了什么事?!”“主母!!是刘贼!刘贼的军队正在攻城!!”“什么?!”崔氏瞪圆了那双小眼,她骂道:“狗屁!那刘贼的军队还在胶莱,怎么会出现在此处?!”“是哪个在这里造谣生事,老娘非扒了他的.”“轰~~~”从远处传出了剧烈的声响,像是什么被推倒。崔氏的脸色渐渐变得惶恐,她当即拉住了面前的奴仆,“快,快!!将人都叫进来!到后院仓房,搬东西!!搬东西!!”刺史府乱作了一团,崔氏领着人冲到了仓房,亲自动手,抱着那些宝贝们往外走,让小厮们装上车。众人都在忙着装卸,装了一车又一车。喊杀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主母!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不成!宝贝!我的宝贝!岂能落在贼人手里!”“再拿一件!”“再多拿一件就好!!”崔氏脸色狰狞,双眼布满血丝,上前抱住那半人高的玉佛不松手。(本章完) 第327章 出兵十万,北破伪胡! 建康,太极殿。新皇帝陈顼坐在上位,两个月前,皇帝陈蒨驾崩,陈顼正式上位,改年号为太建。这两个月的时日里,陈顼尽忙着些繁琐的仪式以及安抚工作。陈顼并非是庸碌之人,能得到陈蒨看重,显然是有些才能的。他上位之后,赏赐了许多原先的老臣,又提拔了很多有才能的年轻人,而后用这些年轻人来分掉老臣手里的权力,很多原先跟随陈蒨的重臣们,此刻都带着满满当当的赏赐回了老家,这对谁都好。在逐步获得朝政部分权力之后,陈顼便急忙召集了自己的爱将们。他要着手开始进行北伐了。徐度,吴明彻,黄法氍,裴忌等等众将分别坐在了他的周围,脸色皆肃穆。陈顼打量着这些人,缓缓说道:“先帝驾崩之前,曾告知我,之所以让我继承大业,是因为贼势汹汹,不可遏制。”“他吩咐我要尽快北伐,增强国力,与二贼争锋。”“当下北胡境内大乱,皇帝被困晋阳,河水以南,各自为政,不再服从庙堂诏令。”“胡人麾下的官员,残暴凶狠,贪婪无度,上下糜烂,毫无战心,正是我朝北伐建功之时。”“我先前分别召见国内重臣,跟他们商谈这件事,他们大多反对,认为不该冒然起兵,支持者极少,诸公意下如何?”“还望陛下勿要听取这些混账东西的谗言!”老将军徐度开了口,徐度的资历极老,在陈霸先担任交州司马的时候,他就在陈霸先麾下了,可以说,陈朝从开辟到建立再到稳固,所有的战事他都参与了,一个都没落下。当初陈蒨跟他见面的时候,都会先起身行礼。资历和功劳便是达到了这种地步。老将军脾气火爆,那双眼睛炯炯有神,他看向陈顼,毫不客气的说道:“陛下所召见的这些重臣,大多都是有难言之隐!”“他们多次违背庙堂的律法,擅自跟北边的那些胡人来往,进行贸易!”“私自收购战马,而后圈养在家中,作为向他人炫耀的工具!”“他们还组织商船,大量的贩卖粮食!”“当下就是北伐最好的时机!”“河水以南的诸多齐土,找不出几个能打的刺史了,且他们没有统帅,各自为政,娄睿这个人,他能率领一支军队作战,却不能统帅数支大军作战!”“我唯一所忌惮的,乃是河北的刘桃子,但是我们出兵突然,刘桃子就是想要来遏制,短时日内也根本来不了,何况,各地的刺史未必也愿意让他过来支援。”“如此好的机会,几乎是让我们白取数州,若是还迟迟不敢动手,那与懦夫有何异?”“群臣劝阻,是怕耽误了他们的生意!!”“陛下大不可理会!”徐度的声音洪亮,这语气也根本不将庙堂里的那些老臣们当回事。其余几个将军听着徐度的话,也是纷纷点头,都觉得有道理。当真还真的是属于那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齐国内乱,庙堂失去管制力,各地乱成一团,而这些所谓的刺史将军们,一个比一个蠢,能打的就那么几个。陈顼听着徐度的话,内心忽有些动摇。他原先的想法,是让吴明彻领着三万人马,尝试着去拿下对岸的几个主要城池,作为往后进攻的桥头堡。但是听许度这么一说,陈顼忽觉得自己好像还是有些保守了。他忍不住问道:“老将军觉得,北伐应当出兵多少呢?”“二十万。”徐度平静的说道:“二十万大军,兵分三路,攻取沿岸诸州,稳扎稳打,诛杀首恶,安抚其他。”“过去的北伐总是失败,这是因为过去总是想着要一次性收回所有的领地,哪怕是在前期获得优势,也担心立足不稳被敌人击破,故而不断的进军,最后导致兵败,前期的收获也是荡然无存。”“而如今不同。”“北胡基本上没有什么能力再进行反击了。”“除却晋阳兵和边兵,胡人的其余军队已经没有多少战斗力。”“我们以二十万大军,步步推进,设立好详细的目标,以五年,乃至是十年的计划来拿下整个中原。”徐度分析了起来,徐度性格虽然急躁,但是打仗却很稳当,给出的战略也较为保守,攻一城治一城再攻一城。对于徐度先前的提议,诸将领们都认可,但是对这一点,大家便有不同的看法了。黄法氍反驳道:“老将军,我们攻取北地的目的,乃是为了提升国力,若是按着您所说的来交战,那就是要进行长期的作战,军队一直都在放在前线,可能长达数年,这耗费会是多少?这不是提升国力,这是在削弱国力。”“与其如此,倒不如先集中力量攻取大州,而后设行台,稳固统治,而后再以此处为核心,往四周小股征伐”“二十万大军实在是太多,若不是怀着拿下整个中原的想法,那就不能出征二十万人,否则便是入不敷出,我觉得可以出兵十万,以秦,广,和,合,江五州为必取之地攻占此五州,而后设防”吴明彻也有不同的观点。大家各自谈论。陈顼却很是开心,他不怕大家说话,就怕大家都不说话。将军们连着四天前往太极殿,每日都是在商谈这次的北伐之事。而到了第五日的时候,一个消息却打乱了他们的商谈。有密探前来,带来了北方的最新消息。胡人的大将军刘桃子,领兵南下,正在攻打青州。将军们当即便不再争执了。他们认为,这是刘桃子准备拿下齐国南边的预兆,齐国南边这些猪狗,谁来谁拿,此时比的就是速度,绝对不能让刘桃子抢了先。众人迅速达成了一致。陈顼以吴明彻为都督,领兵六万,进攻秦郡,以黄法氍为都督,领兵四万攻历阳,以徐度为总督军,领兵四万,攻打枞阳。面对皇帝急着北伐的决定,国内群臣纷纷表示反对。但是陈顼有着将军们的支持,便没有理会这些人,他当即开始了动员,动用一切国力来进行这初次的北伐。十余万大军源源不断的在建康聚集,南国摩拳擦掌,开始了浩浩荡荡的北伐大计。齐,光州。光州处处翠绿,便是官道两旁,也是高大翠绿的树木,时不时能看到各种动物出没在官道两侧。刘桃子领着山魈营朝着光州治所的方向前进。在王琳拿下了治所后所谓的青光前线当即崩溃,各级将领文臣们都放弃了抵抗,选择跑路。刘桃子轻而易举的穿过了防线,继续往治所赶去。这么一路走来,看到最多的还是亡人。亡人们躲藏在道路边,或者远处的山林之中,有的还在试图继续南下,整个州内,处处都能看到逃亡的人。燕黑靼戴着面具,也看不到面具之下的脸色,他不悦的说道:“还是这样。”“当初在河北就是这样,除却定州,许多地方的百姓都逃走了。”“如今还是这样,明明主公从不屠城,四处安抚百姓.可这些人就是跑,不断的跑,非要自己去送死。”“我们到青州,他们就跑光州送死,我们来光州,他们又准备南下送死。”刘桃子略侧头,听出了燕黑靼言语里的愤怒,虽没有明说,可意思里都是将这些亡人当作蠢货。刘桃子眺望着远处的山林,“那座山里藏着很多的人。”“他们是从几十年前就藏起来的,这几州的官府连年都要派遣士卒去讨伐。”“几十年了,无论官府怎么赦免,怎么赏赐他们都不愿意下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不知。”“因为最开始官府就是用这样的办法将他们骗下来杀掉的。”刘桃子轻声说道:“这些年里官府说话向来不算数,交战之后又纵兵劫掠,这些都已经成为陋习,谁能不怕呢?”“且不说这些百姓到底知道多少事情,就是听说我不屠城,只怕他们也不敢轻信。”“若是有一天,那片山林之中的百姓都放下弓箭下山开始耕作,那就说明天下已经治理好了。”燕黑靼若有所思。刘桃子穿过防线之后,并没有急着去进驻其余各城池,这些事情,自有后方的祖珽来办。在治所的首恶还没有办。他这次领兵前来,本意只是夺下齐国手里的半个青州以及整个光州。光州这里,往后就要成为自己麾下最大的水军基地,作为日后南下的核心。战事进行到如今这一步,基本也就宣告结束。在处置了光州的这些人,委任好官员之后,刘桃子就得回去了。当下与桃子政权交战最频繁的敌人是北面的突厥,那边不能没有刘桃子。刘桃子行军颇为迅速,沿路所遇到的百姓纷纷躲避,尖叫着逃离,只用了三天,刘桃子便领兵来到了掖县。王琳早已带着俘虏们出来迎接。王琳穿着整齐,身后的甲士们高高举起旗帜。在道路的右边,跪着许多被捆绑起来的人,足足有数百个。为首的就是那位光州刺史李祖勋。甚至还有他的妻子崔氏,同样被捆绑起来,跪在他良人的身边。他们都已经没有了过去的光彩,披头散发,浑身散发出恶臭味。“拜见主公!!”王琳快步走上前来,拜见了刘桃子,刘桃子拍了拍胯下急躁的黑风。青狮征战太多,遍体鳞伤,况且本身也很年迈,刘桃子不想看到它死在沙场,便更换了坐骑,本来他想用白牙的子嗣,但是白牙的几个子嗣都有些扛不住披着重甲的刘桃子。最后,由祖珽为刘桃子献上了一匹战马,祖珽没有说是从哪里弄来的,就是刘桃子如今胯下这匹黑风。黑风不如青狮那般高大,但是它结实,浑身的肌肉线条格外的鲜明,清晰可见,又壮又粗,脾气比青狮要暴躁许多,一旦有生人靠近,就忍不住要发火。刘桃子下了马,扶起了王琳。王琳这次夺城的速度极快,甚至都没有多少伤亡,也算是证明了自己的本事。刘桃子轻声说道:“王公果真善战。”王琳都有些脸红,他赶忙摇着头,“主公过誉.实在是,此处并无战意。”王琳不好说的太明白。主要还是敌人太菜太菜了。整个齐国,能打的军队只有晋阳兵,河洛兵,百保,以及边塞部分边兵。其余的那些,那真的就是拿来充数的,尤其是地方军队,那是惨不忍睹。无论是最上头的指挥者,还是中间的这些执行者,那各个都是废物蠢货。王琳觉得打这些人根本就证明不了自己,打赢了都觉得自己丢人,居然跟这种人开打。刘桃子大概也明白他的意思,没有继续多说,他看向了远处那些俘虏们。王琳示意了下麾下的甲士,当即就有人将其中一人推搡了出来,让他跪在刘桃子的面前。李祖勋哆嗦着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这格外高大的身影。他如今都没有反应过来,压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败给对方的,他抬着头,露出了一个极为谄媚的笑容。“大将军大王,我亲弟弟李祖钦,就在您的麾下.在行台.您还记得吗?”刘桃子只是看着他,“你出身大族,日子也富裕,怎么会如此贪婪.你这里的诸杂税赋比庙堂所征收的都高出了不知多少倍,如此富裕的地方,被你折腾的遍地尸骨.你连春种都要收税?你是怎么想的?”李祖勋惊惧的看了看周围,却找不出一个能为他解答的人来。他只能低下头来,重重的说道:“臣知错矣!!”一旁的王琳补充道:“这李祖勋没什么才能,为人软弱,堂堂大州,竟是他的妻子在管理,当真是.”刘桃子这才看向了俘虏里那唯一的女人。军士将她也带了过来。“求大王饶命!求大王饶命!”她只是连声求饶,不断的叩首,整个人都被吓成了筛子。刘桃子摇了摇头,示意身边的甲士。“明日当众斩首示众。”“唯!!”只听到崔氏发出了一声尖叫,而后就晕了过去,李祖勋崩溃的大哭。刘桃子却没有在意他们,跟着王琳走进了城内。城内破败,道路也是年久失修。他们一行人来到了官署,院落里放满了各类的宝物,这些都是王琳的斩获,用以献给刘桃子的。到大堂之内坐下来,王琳方才说起了收获。“这帮人别的不行,敛财着实是厉害,官署之内所搜出的粮食钱财等等物资,我用了近百个人,清点到现在都没能查完。”“他们在城内外有六处仓房,都放着他们自己的钱粮等物。”“他们在城西的一处大宅院,从外头看就是一个寻常宅院,可里头却被大改,装满了粮食,犹如一座小山.”王琳令人拿出了清点的账本,一一给刘桃子汇报。王琳自从败给陈霸先之后,无论待在哪里,身份都总是很特殊,毕竟他是当过诸侯的人,没有人敢对他太过信任,这次拿下城池之后,拿下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王琳也不想让刘桃子误会自己。用这两人积攒下的财富,真的是能在此处干大事的。王琳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积累的,似乎整个光州的钱都出现在了他们的府上。刘桃子而后派人接管了粮草等物品,又对有功的将士们进行赏赐。王琳这里不必多说,而在刘桃子麾下,斩首较多的乃是史万岁,刘桃子就给这小子又升了级别,继续在山魈营担任军官。后续的军队陆续赶到,刘桃子也没有传令各地,派麾下的骑士们跟后续的军队联手攻破光州的其余城池。愿意主动投降刘桃子的竟只有那些郡县兵中的军官,而其余的官员也好,大族也罢,都是不愿意献城投降的,不过,他们麾下军队的战斗力跟刘桃子相差太远,根本就没有什么能阻挡的机会。就在刘桃子着手全面掌控光州的时候,祖珽急匆匆的赶到了掖县。他来的很急,连青州的事情都没办好就跑过来了。他带来了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主公,南国出兵攻打诸州,共出兵十余万,看起来是想要一举拿下两淮等地!”祖珽坐在刘桃子的身边,手里拿着急报,急匆匆的讲述着这次陈国出兵的事情。王琳坐在他的对面,听着他的话,眉头越皱越紧。祖珽说道:“娄大王已经领兵前往,不过,娄大王麾下兵力尚且不到万余人,各地郡县兵若是加起来,倒是勉强能到十万,不过,这郡县兵毫无战力,南人却都是精锐,娄大王只怕是难以阻挡,这南边的州郡,都得落在南人的手里了!”“大王应当尽快召集军队前来驻守光州,我想他们不会就此停留,可能会继续北伐,豫兖青徐光都会是他们的目标!!”“当下我们着实无法去抗衡!”(本章完) 第328章 我欲迎战! 祖珽怎么也没想到,本来平平无奇的一次出征,竟能遇到这么多的事情。齐州的事情倒也算了,硬着头皮也能扛过去,但是这南国北伐,影响就实在是太大了。祖珽严肃的说道:“主公,我们在各地的府兵还不曾操练完成,野战之军皆在北,便是要调过来,只怕也来不及,况且这路程极远。”“南边数州,军队多不能战,娄大王也不曾统帅过大军,各地都未必服从他,各自为战,迟早是要被南人一一击破!”“若是敌人知道我们在光州,或许会集中兵力,过淮,海二州,到胶东来堵住我们的道路。”“敌人的海军也颇为强大,若是让他们破了广,淮二州,他们甚至能从水路直接北上攻打光州!”“主公,我们得尽快回到河水以北了。”听到祖珽的分析,刘桃子皱起眉头,一言不发。王琳坐在一旁,也是低声说道:“祖公所言,有些道理,主公勿要轻视这几个南将,那徐度乃是陈国老将,资历极深,战功赫赫,此人性烈如火,可行军作战却格外谨慎。”“吴明彻更是不凡,当下力壮之陈将,以他为首,此人勇猛不凡,好出奇谋,且军队上下皆对他格外敬佩,深得将士敬爱,麾下许多猛士,各个都能以一当百!”“黄法氍是个仁将,治军严明,赏罚分明,麾下将士路过城池,能做到不侵犯百姓!”“而且陈国这些年里一直都在作战,跟周围的那些将军们交战,此刻他们所召集的这十余万人,乃是经历了数年征战的老卒。”“三位悍将,再加上这十余万精锐,这并非是能轻易力敌的。”“况且,就如祖公方才所说,若是他们得知主公在光州,定然会想尽办法前来攻打,他们的水师同样强大,若是我们在前线设防,那他们就会绕后,光州三面围海,根本不可能阻拦他们登陆”王琳也有些动摇。作为南人,他比祖珽还要了解敌人的情况。尽管他心里也很想报仇雪恨,跟南人大干一场,但是以目前的局势来看,敌人还是太强势了,并且有能力威胁到他们。刘桃子看着烦躁的二人,不由得看向了站在门口的史万岁。“万岁,叫人上些茶水。”史万岁低头称是,急忙走了出去。很快,就有人端来了茶水,放在了两人的面前,两人不知刘桃子是何用意,祖珽却不客气,拿起来就喝。刘桃子这才缓缓说道:“二位勿要着急,先吃口茶。”“当下的局势,便是娄睿以数千人的精锐,加上各地的士卒,一同来对抗南国的三大将。”“在我看来,娄睿是必输无疑。”“可一旦娄睿战败,那以各地这些刺史们的德性,只怕没有一个能抗争到底,都会选择投降,如此一来,陈国只怕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河水以南的最肥沃地区,那兖,豫,淮,青,扬可都是天下间最为富硕的地方了,就这么让给陈国,那往后我们在河北,在北与突厥交战,在西与宇文邕交战,往南还得与陈人交战。”“三面是敌,这对我们极为不利。”“当下能与我们抗争的,本来只有宇文邕,陈国远不如北,可若是任由他们拿下这些地区,那情况便大有不同了。”“陈国的水军能将中原的精锐运往我们的沿岸,从安州到青州,这海岸线处处都可能被袭击,而我们却没有任何能力去抵抗。”“这是我决不能容忍的事情。”祖珽吃下了这苦苦的茶水,他所担心的还是来了。自家主公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他不太喜欢低头跑路,太过刚烈。他只好偷偷看向了王琳,向他使了使眼色。王琳正要开口,刘桃子又说道:“敌人虽然多,但是少骑兵,况且他们都是南人,在北地作战,只怕不会那么的习惯。”“如今是秋后了,很快便是寒冬,只要他们这几个月内没能击败娄睿,就得等到明年秋收才能继续出兵,他们不可能在寒冬之下在北地作战的,否则十余万大军聚集,若是爆发了什么疾病.”倘若刘桃子只是说敌人的危害和不得不战之类的大话,那王琳是一定要劝说他撤退的。可是当刘桃子开始挖掘敌人的劣势和不足,王琳就变得迟疑了起来。他缓缓补充道:“其实这三个人,也并非是齐心协力的。”“三人都有自己的优势,可三人彼此也不太服气,都希望自己的功劳是最大的,彼此之间有牵扯,不可能做到齐心协力”刘桃子点点头,“敌人并非是不可战胜的,我们的士卒虽然少,却是精锐骑士,敌人虽然多,却未必能凑出与能与我们匹敌的骑兵部队。”南边的缺马问题是持续了很久的,北方的战马送到南方,往往都可以卖出天价,而南国的骑兵部队同样很少,甚至都找不出几个合格的骑兵军官,当然,两淮地区还是能找得到,不过两淮地区脱离南朝已经很久了。刘桃子看到祖珽默不作声,又令人拿出了舆图,放在了自己面前。这封舆图较为粗糙,只是标注了州郡县的位置和划分,并不能算是合格的军事地图。但是这也足够了。刘桃子就在地图上指了起来,“敌人如今正在攻打秦,合,江三州,南广却不曾遭遇袭击,也就是说,淮,海等州目前都是没有敌情的,敌人不可能不拿下南广而进入这些州郡。”王琳坐在一旁,认可的点点头。刘桃子的手指从舆图上一路往下,重重的敲了敲一个地方。他看向了祖珽,“祖公,我知道你的担忧。”“你且放心,就算我交战不利,也不会将性命丢在那边,北马南船,这骑兵跑起来,不是他们那些人所能追得上的。”祖珽皱起眉头,认真的说道:“主公,如今您并非是陛下麾下的猛将,您是河北之主,乃是边塞之王,麾下百万民众,无数人都是仰仗着您才活着的,您不能总是这般身先士卒,您虽然勇猛,只是这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若是了伤了主公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此番敌人出兵十万,您麾下不过三千精骑,您又想着要与敌人交战,这实在冒险,我绝不答应。”祖珽放下了手里的茶盏,起身走到了刘桃子的正对面,而后他跪下来,将自己的头颅往前伸。“若是主公执意要去迎战,便请先杀了祖珽,主公出征之日,便是祖珽身死之时。”一旁的王琳都被吓了一跳。他认真的端详着面前这家伙,祖珽那脸色很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在说笑。而且祖珽也确实没有说笑。要是今日跟着他来的是其他将军,都不需要对方开口,祖珽就会教唆对方去主动迎战,帮着娄睿解决困难。但是说这话的人乃是主公,那祖珽就万万不敢答应了。作为一方诸侯,哪能天天领着骑兵去冲阵呢?这要是出个好歹,大好局势,一朝葬送。刘桃子并没有生气,“祖公,你先起身。”“臣不起身,臣并非是信不过主公,臣知道主公出马,定然还能大胜,但是臣担心,这次胜利会助长主公的气焰,往后每战必先,那谁能拦得住呢?”“主公今日若是执意要出征,那就请先杀了我!”祖珽格外硬气,一点都不退让。王琳目瞪口呆。一直以来祖珽给他的感觉就是个佞臣,就算有些才能,也绝对跟直臣不挂钩。但是没想到今日的祖珽竟然如此的硬气。刘桃子看向祖珽,“我知道祖公的脾气,祖公也知道我的脾气。”“当下若是要换将,能接替我的骑将只有高长恭一人,而高长恭又远在灵州,其余人都不能算是骑将,姚雄寇流等人,尚且有诸多不足。”“我答应祖公,就这么一次,下不为例,可好?”秦州。“杀!!”“轰隆隆~~”抛车发出了一声声的巨响,就看到那巨大的石头被甩起来,朝着那高大的城墙砸去。石块飞来,重重的与城墙相撞,城墙动摇,石块崩裂,灰尘满天。城墙上的士卒们高呼着,弩车对准了远处的抛车,随着他们发动,弩车呼啸而射,那巨大的箭矢直接冲破了木盾,连人带甲,一并射穿。城池之外,漫山遍野的皆是陈兵。他们并没有围三阙一,是直接将城池围了个水泄不通,四面都有抛车在疯狂的轰击。就看到远处的敌人越来越多,已经有盾牌手开始列阵,想要发动总攻。城楼之上,将旗不断的变更,守军们四处奔走。钱主簿看着城墙之外那数不清的敌人,眼里满是惧怕,他披着一件比自己要大许多的甲胄,甲胄挂在他的身上,总有些空荡荡的,他脸色苍白,握着刀的手都在颤抖。他这辈子从未披过甲,从不曾打过仗。而站在他身边的人,正是当地刺史,陆杳。陆杳看起来比从前又虚弱了很多,他同样披着甲胄,手持长剑。他原先在江州担任刺史,因为妨碍了当地与南边的商业关系,又被送到了秦州来,大齐的秦州是在南边的,虽然这个秦州也紧挨着陈国,但是这里并不通商,因为岸对面就是陈国的水军大营,陈蒨在位的时候,对治下管束的还是比较严格的,至少他的眼皮底下,水军大营是不会放过走私者的。因为陆杳就被送到了这里来担任刺史,说来也可笑,站在对敌第一线的刺史,竟然是个不通战事之人。陆杳祖上当过将军,立下过许多功劳,可到了他这一代,就已经开始钻研经典,可谓是比汉人都要汉人,半点看不出老鲜卑的影子来。陆杳年少时甚至很看不起自家那些只会打打杀杀的老鲜卑亲戚。但是此时此刻,陆杳站在城头,看着外头那密密麻麻的敌军,却忽然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不是只会打打杀杀的老鲜卑。对方的主将乃是经历过许多年战事的名将,而自己这边,只读过一些兵法,虽然随过军,但是从来不曾当过将。陆杳额头上满是汗水,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守得住了。钱主簿越看越是惧怕,他不断的向陆杳靠近。“主公,能守得住吗?”陆杳只是看着城下的敌人,“敌人只是兵多,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我们的援军不日后就会赶到,何以惧之?!”“告知各处将士们,死守城池,击退敌人之后,我当上表天子,各个有赏!!”“唯!!”作为不擅长战术方面的文人,陆杳只能选择通过提升士气来作战。敌人在下一刻发动了猛攻,陆杳始终站在城头,手持利剑,领着众人来反击。吴明彻站在远处,看着自己麾下的军士们如洪水般向敌人冲去。他的眼里满是自信。城内的情况,他差不多都了解,刺史陆杳,那是个文人,从来不曾打过仗。以他对北人的了解,像这样的货色,只怕是连一次冲锋都扛不住。当他的军士们顺利的靠近城墙的时候,吴明彻已经开始在想下一步要攻打何处城池了,就在他拿起舆图开始观摩的时候,城墙上却爆发出了阵阵喊杀声,吴明彻猛地抬起头来,他看到自家的云梯一个个被烧毁,士卒们浑身是火,惨叫着在地上翻滚,城墙上的箭矢不断的飞出,一次比一次要多,攻城的士卒们纷纷倒地。吴明彻缓缓放下了舆图开始用心战事。攻城在不断的进行,陈兵们先后进行了四次强攻,而敌人的反击却一次比一次要强。吴明彻的脸色彻底黑了。在出征之前,他可是信誓旦旦的给皇帝说过当下的北人有多虚弱的,这才刚开始,阻力便这么大吗?很快,先锋将军浑身是伤出现在了吴明彻的面前。看着气喘吁吁的先锋,吴明彻冷冷的问道:“怎么回事??”先锋满脸的无奈,“将军,这城内的守军格外拼命,甚至有的直接举着火把就往云梯上跳,这”吴明彻皱起了眉头,赶忙召集了几个副将,商谈这件事。其中一位负责打探各地情报的将军拿出来许多文书,而后说道:“将军,这位陆杳,并非是奸臣,他来到秦州之后,处置当地豪强,宽厚的对待百姓,均田地,多赏赐士卒,上上下下,皆对他没有一句怨言,都认为收到了他很大的恩德,故而,虽然他不知兵,但是全城上下都愿意为他死战”吴明彻有些惊愕,“胡人之中,竟还有这样的人?”他沉思了许久,“先停止进攻吧,明日,我去城下会会这位刺史,此人虽是胡人,却是个治臣,若是能归降与我们.”攻城便这么停息了。次日,陆杳依旧是守在城墙上,正在他打盹的时候,城外跑来了一个斥候,“我家将军请与陆刺史商谈!!”陆杳探出头来,看着那斥候。他愤怒的说道:“我却没有什么与你家将军谈的!”“回去告诉他!”“那大将军刘桃子,便是我所举荐,若是得知我被围攻,他定然会带兵来救!!尔等小贼,若是遇到他,只有一死!!趁着他还不曾赶来,早些逃走!!勿要丢了性命!!”陆杳高声怒吼,那斥候转头就走。城墙之上,再次传来了阵阵欢呼声。钱主簿此刻都有些激动,他欣喜若狂的问道:“主公?!刘将军要来??”“他要是来了,还怕什么南人啊”当斥候回去,将这些话告知吴明彻的时候,吴明彻身边的诸将也是格外的惊讶。吴明彻看了看有些慌张的众人,有些不悦,“慌什么?!”“看不出这是陆杳在设计鼓舞其军心吗??”“刘桃子在北,其大军在塞外,如何能杀到这里来?”“一群蠢货!!”吴明彻训斥了一顿,而后又说道:“不过这个陆杳,当真是义士,可惜了,如此之人,竟不能为我们所用。”吴明彻皱起眉头,满脸肃穆。“谁愿意为我击破此城?!我重重有赏!!”“末将愿往!!”从诸多将领之中,忽走出来一个人。众人定睛一看,此人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留着一脸浓密的胡须,虎目圆睁。有不少人都不认识这个家伙,低声问道:“这是何人?”而认识他的人,则是满脸的尊敬。“这位乃是巴山太守。”“萧摩诃!”(本章完) 第329章 休伤我主 吴明彻看向了面前这位猛士。萧摩柯。他站在一群南人之中,那魁梧壮硕的身材格外引人注目。吴明彻是知道他的,当初武皇帝讨伐侯景的时候,这位猛士在敌方,他单人出阵,打的武皇帝麾下诸将抱头鼠窜,无人能敌。后来敌人战败,萧摩柯就投了陈,成为了侯安都麾下的猛将先锋,每次战事都是最先冲出去,不靠别的,就靠着自己怪物般的体魄,直接冲阵杀敌,是属于猛将里的猛将,没有操作,全是数值!吴明彻打量着他,又看向了远处的城池。他心里也有些纠结。萧摩柯是他麾下最好用的先锋了,若是他来攻打城池,搞不好真的能冲上城头,但是他也担心这人莽过头,将自己给送在城池之中了。北胡向来以凶猛强悍而著称,他很需要有这样的猛士来坐镇前军,以备不时之需。他在脑海里分析了一番利害,而后缓缓说道:“好,你今日就先领着你的麾下休整,明日,以你为主攻。”萧摩柯再次行礼,“多谢将军!!”众将领们各自散去,开始休整。天色渐渐的昏暗。冷风袭来,各处的旌旗随风晃动。陈兵的营帐足足占据了数里地,处处都是篝火。这些篝火点燃之后,就像是在地面之上升起星辰,点点星辰那般的耀眼。城墙之上,士卒蜷缩着身体,吃着烤饼,小心翼翼的吃着水,远处有人不断的走动,将城墙上的石块运下去,又有匠人连夜进行加固。人来人往,没有安静下来的时候。城楼之上,放了两张坐席,一旁放着饭菜,一旁放着烛台。钱主簿解下了甲胄,坐在席上,看向了城外的那‘星辰’,城池就像是被无数星辰所包围,放眼望去,数不清的火光正在夜色之中闪烁着,钱主簿觉得自己的双手有些麻木,赶忙握紧了几次,方才舒缓了些。他看向了对面。坐在他对面的,正是陆杳,陆杳此刻满脸的疲惫,双眼无神,盯着城外的那些火光,一言不发。夜色之下,他的身影看起来略微凄惨。钱主簿沉默了片刻,“主公勿要担心,刘将军麾下多是快马,很快就能过来支援我们了。”陆杳笑了起来,“我们二人,还真是时运不济啊。”“到哪里都能遇到这样的事情。”“自从遇到刘桃子之后,我就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反而是他,飞黄腾达,你说,莫不是他吸走了我的气运?”钱主簿瞪圆了双眼,“真的吗?”陆杳嫌弃的看向钱主簿,“我有些时候实在不明白,当初父亲让我选择伴读的时候,我怎么就选了你这么个家伙,若是换个智谋之士,或许还能为我出谋划策呢!”钱主簿却笑了起来,“主公足够聪慧,哪里需要他人来出谋划策。”“子守.若是城池沦陷,你便投降,南人此番前来,乃是为了占领各州郡,是不会杀害俘虏的。”钱主簿摇着头,“若主公不在,我不苟活。”陆杳仰起头来,脸色苦涩,“此番交战,又不知要死伤多少百姓,我耗费了许多心思,方才让此处有所起色,百姓们刚刚过上安稳的生活。”“这无休止的战争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钱主簿还是坚信自己的判断,“等到刘将军到来,此处定然再次太平!”陆杳没有接话,从一旁拿起了饭菜,轻轻吃了起来。天色再次亮起。陆杳披上了甲胄,站在城楼。他从不曾如此喜欢过黑夜,如此厌恶过天明。太阳渐渐升起来,将光芒洒落在大地之上。金色的光晕照射在城外的那些甲士身上。温和的光芒照耀在那冰冷的甲胄上,也瞬间变得冷冽了起来。城池四面,早已站满了全副武装的甲士们。萧摩柯站在原地,披着重甲,浑身上下只露出了脸。他的右手持着一面大盾,那大盾都有半人高了,左手则是抓着钢刀,冷漠的看向了面前这高大的城墙。“轰!!!”抛车再次开始射击,无数石块从萧摩柯的头顶飞过,砸向了远处的城池。“砰!!”城墙被灰尘所笼罩,发出呻吟声,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随着几声惨叫,血和肉从城墙上飞落。萧摩柯并没有急着冲锋,反而是等待着最好的时机。双方从抛射,再到弓弩对射,互有伤亡。萧摩柯等了许久,终于,他猛地举起了钢刀,“冲!!!”下一刻,萧摩柯带头开始了冲锋,而他麾下的数千人,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他们也不躲避,直接就从敌将所在的南城楼发动了进攻。萧摩柯高举盾牌,箭矢不断的袭来,片刻之后,大盾之上便是插满了箭矢,他整个人都被箭矢覆盖。而他所披着的甲胄,足够厚实,并没能给他造成什么伤害。并非是所有人都能披着他这样的甲胄徒步冲锋的,他身边的这些精锐,跟在他的身后,一同冲锋,有人被箭矢所击中,有人则是力竭而倒地。萧摩柯一路冲到了城墙之外,几架云梯车跟城楼两处相连,甲士们不断的冲锋,整个云梯都被堵的满满当当,萧摩柯混在将士们之中,不断的往前狂奔。萧摩柯面前的甲士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忽然间,前方再也没有了自家的甲士,只有手持长矛的齐人,正在疯狂的刺击,云梯车上挂满了尸体,萧摩柯怒吼着,犹如猛兽那般朝着正前方的齐人冲了出去。“砰~~~”萧摩柯直接撞进来敌人的阵型之中,只是一瞬间,数个齐人被他所撞翻,根本拦不住他,萧摩柯将大盾放在一侧,顶着大盾就往前撞,齐人不断的被撞开,摔落,身边的甲士们开始效仿,树立起来的盾牌犹如墙壁,顶着这些齐人们不断的后退。原先一直都没有进展的攻势,在萧摩柯的带领下,顿时变得不同。萧摩柯一次次的冲锋迅速将战线推进到了城墙之上。当他跳进城墙的时候,齐人方才意识到了不妥。陆杳瞪大了双眼,手持利剑,看向了周围的生力军。“随我杀!!!”陆杳带头冲锋而去,这些生力军们跟在他的左右,前往支援。钱主簿也是举起剑,哇哇大叫,似是在给自己鼓气。这些生力军忽然加入,萧摩柯此刻都已经弃了盾牌,大杀四方,杀的齐人都开始惊惧,可当他们看到带着援军前来的陆杳之后,又迅速恢复了原先的勇气,怒吼着冲杀上来。陆杳被自家人所淹没,他砍不到人。但是他在最前头,这就足够了。将士们犹如被打了鸡血,疯狂的冲锋,萧摩柯不得已,再次捡起大盾,齐人一次次冲撞,萧摩柯便是再勇猛,面对如此众多的敌人,也是扛不住,就这么一点点的又被退回到了云梯之上。云梯扛不住这般重量,忽然间倒塌。萧摩柯摔落在地上却又很快站起身来,持着大盾,正准备再次冲锋,后方却响起了鸣金声。萧摩柯无奈的退下来。吴明彻坐在主帐内,盯着远处的城池,满脸的肃穆。下一刻,萧摩诃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看向吴明彻的眼神都有些无礼,“将军!我正欲猛攻,何以鸣金呢?!”“放肆!!”周围几个将军大声呵斥道。萧摩柯这才收起了些怒火,说道:“将军,敌人扛不住几次猛攻的,我今日必定能将城池拿下。”吴明彻并不生气,他平静的说道:“我并非是信不过你。”“如此猛攻,损耗太大。”他指了指远处,萧摩柯顺着他所指的看去,只看到了那些被抬下来的诸多甲士们,甲胄与血肉混在一起,几乎分不开。甲士跟寻常士卒是不同的,并非是所有人都能披甲,能披上甲胄的军士,基本都是军队之中最精锐的那一部分,萧摩柯的攻势确实是很有成效的,到目前为止,他是第一个攻到城墙之上的,但问题是,甲士的损耗实在是太严重了,南国不只是缺马,他们也缺铁。这倒不是说南国彻底没有铁,南国也有冶炼技术,也有铁矿,但是要跟北国相比,那就实在不够看了。主要的铁矿还是分布在齐国境内,周境内的铁矿都不算太多,更别说是南国了。因此他们的甲士比齐,周的更加珍贵。吴明彻并不想为了拿下第一个城就把精锐全部消耗掉。萧摩柯皱起眉头,一言不发,在他看来,主将吴明彻,有些时候当真是太不果断了。吴明彻看着远处的城池,轻声说道:“敌人的士气高亢,上下一心,若是这般强攻,代价太大。”“应当用我们之所长来对彼之短。”“陆杳虽然深得人心,但是他不懂得战事,麾下也缺乏优秀的军官。”“从今日起,我们便要以骚扰为主,二面佯攻,一面主攻,一面休整。”“陆杳扛不住太久的,只要能将他摧毁,城池便能拿下来了。”“此处乃是我的老家,我也并不想造成太大的杀戮。”当萧摩柯被敌人硬生生顶回来的时候,吴明彻就明白,不能再通过粗暴的办法来拿下这座城了,要让心态平稳,运用恰当的策略。萧摩柯也只好称是吴明彻又答应萧摩柯,等到时机成熟,还是会让他来作为主攻。接下来的时日里,吴明彻再也不急着猛攻了。他充分的开始运用各种战术。包括夜袭,佯攻之后再实攻,地道,筑高之类的方式。花样百出,他麾下的大军分成了几股,由各部接替着承担进攻。吴明彻手握优势,也根本不着急,一点点的打磨,连着攻打了六七日,整个城池都已经透露出来深深的绝望气息。城墙之上,士卒们疲惫的靠着城墙,即便外头的战鼓声还在作响,他们都已听不到,呼呼大睡。陆杳双眼通红,需要用手扛着长矛才能起身,整个人都累虚脱。就如吴明彻所说的,陆杳不懂战事,他麾下也没有能代劳的军官,陆杳只能凭借着粗浅的经验来应对吴明彻的诸多进攻方式。这果然使他焦头烂额,无休止的进攻,让本来就不是很健康的陆杳摇摇欲坠。城墙的很多地方都已经被打烂,城内堆满了尸体,哭声不断的从城内升上来,又传到他的耳边。这哭声像是挥之不去的噩梦,无论陆杳如何努力,都摆脱不了。陆杳踉跄着往前几步,敌人的云梯车再一次铺了上来。士卒们惊醒,开始再次迎战。陆杳耳边忽然发出了轰鸣声,他发现自己忽然听不到声音了,只有那暴躁的嗡嗡声一直贯彻在耳边,而后,他又听到了自己沉重的呼吸声。远处的士卒们嘶吼着冲向了敌人。敌人扛着大盾,不断的推进,士卒们不断的摔落。敌人再次冲上了城墙。五颜六色的光影在陆杳的眼里闪过,分不清真,分不清假。“主公!!”“主公!!!”陆杳感觉到自己被摇晃,他忽然惊醒。耳边的轰鸣声被喊杀声所取代,战场再一次变得真实,钱主簿拉着他的手,惊恐的指着前方,“主公!敌人攻上来了!!”陆杳看向了那个方向。“随我杀!!!!”他的声音嘶哑,却又格外有力。他领着人再次冲锋而去。萧摩柯再次撞翻了面前的士卒,尽管这些士卒们依旧是那般的有勇气,但最后还是败给了自己的身体,陆杳所安排的轮换相当的糟糕,他也很难分得清主攻和佯攻,全城将士们都得不到有效的休息。他们已经持续作战了好几天。萧摩柯当即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的反抗变得软弱无力。萧摩柯再次发狠,手里钢刀不断的闪烁,一个又一个士卒倒下,他们与萧摩柯相撞的时候,几个人都撞不动他一个,反而是将自己给摔倒。陆杳再次领兵前来支援。萧摩柯这次长了记性。他迅速锁定在了在人群之中的陆杳。他朝着陆杳的方向就冲了过去,沿路的士卒纷纷被他所砍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短。陆杳看到了敌将。那是一个魁梧的家伙,此刻正一脸狞笑,朝着自己狂奔而来。陆杳拿起了长矛,找准对方靠近的机会,猛地刺了过去。萧摩柯轻易的抓住了刺向自己的长矛,往自己身边一拉陆杳踉跄着来到了萧摩柯的面前,萧摩柯的木盾直接砸在了对方的身上。陆杳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休伤我主!!!!”只听到一声尖叫,一个瘦弱的家伙冲过来,手里的剑砍在了萧摩柯的肩上。火光四闪。那剑甚至都没能砍进去,反而是掉落在了一旁,这正是钱主簿。周围几个亲兵怒吼着扑上来,有人扶起陆杳,其余几个则是砍向萧摩柯。萧摩柯根本不在意,举刀就要去投陆杳。钱主簿猛地跳了上来,整个人就像是猴子那样,挂在萧摩柯的身上,他往后仰了一下,一头撞在了萧摩柯的脸上。萧摩柯闷哼了一声,一股腥味从嘴里出现。其余几个士卒皆是保住他,将他往后推。萧摩柯猛地挥动左手,将一旁的士卒甩飞,手里钢刀往前一送。钱主簿的腹部直接被钢刀所贯穿。钱主簿嘴里当即溢出血来,他的眼神冷酷,直勾勾的盯着萧摩柯,他往后仰起头,“砰。”再一次撞在了萧摩柯的脸上。萧摩柯大怒,右手弃了盾,直接抓住他的肩膀,那强大的力量几乎弄碎了他的骨头。钱主簿眼里掉落着眼泪,随后张开了嘴,直接咬了上去。萧摩柯惨叫了起来,钱主簿死死咬住他的脸,萧摩柯撞飞了周围的士卒,用力的将面前这厮推走。再次有士卒冲了上来,众人狠狠撞在了萧摩柯的身上。萧摩柯第一次被撞翻在地,无数长矛朝着他刺来,萧摩柯慌忙躲避,持盾的士卒们再次冲来,狠狠一撞。萧摩柯怒吼着,从城墙上飞了出去。钱主簿依旧是死死缠在他的身上,那张嘴依旧是咬着萧摩柯的脸。两人一同飞起来。而后,一同朝着地面摔落。萧摩柯拼命改变了姿势。“轰~~”两人摔在城下,萧摩柯踉踉跄跄的从钱主簿身上爬起来,脸上满是血痕,随即轰然倒下。周围的甲士们大吼了起来,急忙抱起来他,朝着主营的方向狂奔而去。城墙之上,一片骚乱。齐人再次击退了敌人。几个军官围绕在陆杳的身边,陆杳轻轻的呼吸着,睁不开双眼,有随军医蹲在他的身边,颤颤巍巍的用沾血的手给他喂了水。陆杳虚弱的睁开了双眼,“敌人?”“敌人?”“刺史公!敌人已经被击退了!”“不过.”“钱钱主簿战死了。”陆杳的瞳孔猛地颤抖了一下,他像是遭受雷击,忽然呆滞。过了许久,他问道:“尸体呢?”“摔下去了.”“我知道了。”“继续做好守城的准备。”陆杳挣扎着坐了起来,继续嘱咐左右的军官们。天色再次变得漆黑。城楼之上,仍然是放着两张坐席。陆杳孤独的坐在这里,他举起了酒盏,往一旁的坐席撒了些。他背靠着城墙,双眼紧闭。眼泪就从那紧闭着的双眼之中不断的涌出来。浑身一颤一颤。却没有发出哭声。ps:太累了,删改了几次都没写出来,明日再补上吧。(本章完) 第330章 不见其人,但闻其名 陈军,大帐之内。吴明彻皱着眉头,蹲在一旁,看着躺在席上的萧摩柯。萧摩柯的脸上被包裹了厚厚的布帛,只有半张脸是露出来的,浑身上下也都是如此,双腿也被用木板捆绑了起来。看着在自己身边的吴明彻,萧摩柯的眼里透露出一股自责和愧疚。“将军,我败了。”萧摩柯还是犯了老错误,没有等身边的甲士,独自冲锋,结果在他倒下之后,其余甲士就只能是撤回去了。若是能按着吴明彻的吩咐,稳扎稳打,不想着去拿下对方的主将,只要能在城墙之上开辟出足够的位置来,那今日吴明彻就能在城内开宴席了。吴明彻看向萧摩柯的眼神颇为复杂。他有心训斥几句,但是看到他的伤势,又想起自己在他这个年纪时的鲁莽与暴躁,他还是将训斥给压了下来。这是一个猛将,缺点就是太猛了,打起来容易上头,拉不住。周围的几个将军,此刻辛灾乐祸的偷看萧摩柯。萧摩柯的年纪放在诸多老将之中,算是最小的,可他性格暴躁,对比自己年长的将军很不客气,故而跟同僚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大家总是看着他那趾高气扬的脸,心里盼着他吃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然,其中也有真正敬佩萧摩柯的人,对他的情况很是担忧。吴明彻缓缓站起身来,他轻声说道:“你勇冠三军,我征战多年,也不曾见过你这般勇猛之人。”“只是,这异于常人的勇武,也使你骄横,只仗着自己的勇武来与敌人交战,强如项羽,也迟早会迎来大败。”“行军作战,靠的不只是主将的勇武,还需要其他的一些东西。”萧摩柯不敢再看吴明彻。吴明彻低下头来,忽笑了起来。“这也算是好事。”“你从年幼时到如今,还不曾失败过,若是今日的战败能让你醒悟,改正自己的过错,那便是好事。”“你的勇武足够,只要能略微改正自己的过错,往后便是能支撑国家的大将。”吴明彻指着远处的城池,“若能使国家得到这样的大将,我便是死在那城下也无憾了。”萧摩柯的嘴唇都颤抖了起来,“将军,我知错矣。”吴明彻点点头,“先好好恢复吧,但愿你能记住这次的教训。”他看向了左右,“带下去好好照顾。”甲士上前,将萧摩柯给抗走了。将军们听着吴明彻与萧摩柯的对话,便是方才那些幸灾乐祸的将军们,此刻也变得严肃起来,敬佩的看向了主将。他麾下的另外一个悍将程文季此刻走了出来。程文季跟萧摩柯极为相似,虽然没有萧摩柯那般的孔武有力,但是他擅长骑射,作战勇猛,每次交战都会担任先锋,几次杀的北胡胆寒,被齐人称为程老虎。在吴明彻的麾下,他的勇猛仅次于萧摩柯,而因为他比萧摩柯更加的谨慎,故而吴明彻更喜欢用他。程文季满脸的凶悍,“将军!请让我来出击吧!天黑之前,我定拿下此城!!”吴明彻欣慰的看着程文季,“齐国口中的猛虎要主动出击,区区小城如何能阻挡呢?”他很是严肃的说道:“诸位将军,北胡侵略中原,欺辱汉家子民,竟还敢妄称正统,实属荒谬!”“前些年里,北胡来势汹汹,屡次侵犯我们边界,贺六浑和宇文黑獭的子孙们在北方称王,沐猴而冠!”“今日,是该将这些北胡驱赶出去,再兴我汉家天下!!”“唯!!!”诸将们纷纷行礼拜见。吴明彻拔出了佩剑,“今日,我亲自坐镇前方,文季主攻,天黑之前,拿下此城,便以城中那步六孤杳的首级来祭祀先前阵亡的将士们!!”将领们士气大增,纷纷高呼起来。吴明彻当即下令进行总攻,诸将士们纷纷出动。天色渐渐变得明晰,众人聚集在城池之外,吴明彻一身的戎装,站在高台之上,手持利刃。将士们做好了准备,皆往前倾,准备冲锋。“报~~~”“报~~~”远处忽有骑士飞奔而来,那战马从大军阵型之中穿行而过,在高台之前被甲士们挡下来,几个斥候跳下来,他们大声叫嚷起来,看起来格外的着急。高台之上的吴明彻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只好先停止下令,让斥候上来禀告。上来的是一个军官,那军官此刻气喘吁吁,双手都在抖动。“将军!不好了!”“敌人昨晚袭击了我们的江浦口大营!!”“我们的粮草我们的粮草被毁掉了!”吴明彻浑身一颤,一把将斥候拉过来,虎目圆睁,“你说什么??”军官哭诉了起来,“骑兵,是敌人的骑兵,不知是从哪里出现的,江浦当下遍地的尸体!”“不可能!娄睿正在跟徐度交战,我们的后方怎么会有敌人的骑兵?纵然有骑兵,此处跟江浦的距离那么近,昨晚不曾有火光!”“沉江了我看到岸边许多车痕,真的是骑兵规模在三千人以上.我们的斥候都被打杀了,就我们几个人逃了回来”吴明彻当即慌了神。江浦口就是他们上岸的地方,他们在上岸之后,此处就成为了本土运输粮食后的第一个囤积地。吴明彻深吸了一口气,“停止攻城!!”“召集诸将,商谈大事!!”陆杳站在城墙之上,抓着怀里的长矛,摇摇晃晃的,就在他准备迎战的时候,敌人忽然变阵,开始收缩。陆杳有些惊愕,今日吴明彻又是准备耍什么诡计?而在大营之中,几个斥候将自己所探查到的情报一一告知,说的很是详细,没有任何的错漏。吴明彻坐在上位,脸色漆黑,将领们哗然,纷纷议论起来。江水对岸就是建康,北胡的骑兵怎么可能出现在江水岸边??是他妈的是从建康出来的吗?而吴明彻对自己的后方也非常的重视,他可是安排了足足四千多人来驻守。就是敌人派出小股骑兵,这四千多人的老卒也能通过有力的地形来进行防御,加上他们的距离不远,只要得知被袭击的消息,吴明彻随时能派人支援。是什么样的军队能忽然出现在自己后方,全歼四千多老卒,甚至不让自己这边有所警觉??可斥候又说的头头是道,不像是假的。几个将军此刻格外的惶恐,“将军,我听闻北人之中,有能以妖术害人的,这莫不是有妖魔害人??”吴明彻也有些茫然,他赶忙令人拿出舆图,而后仔细的看了起来。他点了点几个地区,再次沉思起来。“匹娄睿在跟徐将军交战,西方尉迟破胡和卢潜在跟黄将军交战,他们若是派遣骑兵来绕后,这两位将军不可能不发现这应该是独孤契害真的军队。”“什么?刘桃子的军队?”将领们忽想起了陆杳曾说过的话,惊疑不定的看向吴明彻。名将们在被击败之前总是带着些令人敬畏的光环,这种光环能极大的鼓舞自家军队,又能给敌人带来很大的压力。刘桃子这些年里,经历过了太多的战事,尤其是击败杨忠的事,早已让他扬名天下,没有人敢轻视他。“可他是怎么他不是在北方吗?”吴明彻缓缓说道:“当初我们出征的时候,接到消息,刘桃子领兵攻打青州和光州。”“若是他在光州得知此处的情况,以其麾下的精锐骑兵,还有王琳这个老贼的相助,无论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都是能杀过来的。”吴明彻画了几个路线,这都是刘桃子能杀过来的方向。吴明彻并没有理会更东边的州郡城池,这里却成为了敌人的突破口。将领们此刻沉默了下来,在知道原因之后,他们就开始思索这次老巢被偷的后果了。数万大军聚集在此处,每日耗费的粮食都以千万计,而囤积在后方的粮草被毁,军中的粮食还够用几天来着??营帐之内静悄悄的,没有人开口说话。“将军!”程文季此刻走上前来,他肃穆的说道:“刘桃子忽然杀来,这是我们所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当下该迅速攻占秦州!以敌人的粮草来维持大军,等待建康再次发粮!!”将领们纷纷点头。吴明彻轻声说道:“这次出兵的目的,不是为了劫掠各地,是为了占领这些地方。”“若是我们破城之后,就派人劫掠城池,搜刮粮草物资,往后还能治理此处吗?”“我们废了这么大的心思,就是为了得到一些半毁的城池吗?”程文季一时无言。自己的粮草没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抢敌人的,尤其是在拿下城池之后,让士卒们自己去拿,刮地三尺,总是能拿到足够粮草的。城池越多,粮草就越丰富。但是主将似乎不太认同他的想法。吴明彻开口说道:“当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及时去告知黄将军与徐老将军,刘桃子用兵,向来以奇以快。”“当初他跟西胡作战,就是用这样的办法。”“他在烧毁了我军粮草之后,很可能会直奔那两位将军的后方。”“文季,你现在就派人去告知他们!”“多派斥候,免得被拦截,我们在敌境,信鸽尚且不能用,要想办法在刘桃子袭击他们之前让他们知道刘桃子到来的消息!!”“唯!!”程文季赶忙出去安排。吴明彻这才看向了其余众人,“我们先退守江浦,等庙堂运来粮草。”几个将军面面相觑,忍不住上前说道:“将军,我们出征之后,尚且还没有成果,若是不拿下城池就撤回去,只怕陛下那边.”吴明彻的脸色比以往都要凝重。“勿要再拿这种争功夺利的想法来面对这次的战争。”“刘桃子杀了过来,局势便出现了变化。”“他麾下有王琳,熟悉当地,骑兵又擅奔袭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轻易出兵,或许他就在周围,在等着我们攻城,一旦我们动手,他就会再次发动袭击,而我们没了粮草,就更无法与他交战了。”吴明彻看向了众人,“便是被陛下治罪,我也要先确保大军无危!”就在吴明彻解释的时候,再次有斥候急匆匆的冲了进来。又来了一个斥候。而斥候同样又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将军!我们派遣天长的军队遭遇了袭击,电威将军裴子烈被杀,所领军队覆灭!!”帐内再次静悄悄的。吴明彻轻声说道:“撤回江浦。”诸将领们缓缓起身,随即走了出去,再也没有了今早的那般欣喜和激动。吴明彻看向了斥候,让他将文书递给自己。他拿着文书的手都在轻轻颤抖。心痛!!在吴明彻麾下诸将之中,裴子烈年纪最小,而他为人勇猛,遇到战事从不后退,身先士卒,吴明彻一直都觉得,这小子将来肯定能成为国家的大将。可他才刚刚建立功勋.这种希望被灭杀在眼前的感觉,几乎让吴明彻失控。在围住了陆杳之后,吴明彻就让裴子烈作为先锋,领着三千人前往天长城,天长城那边守军不足,三千老卒拿下来是绰绰有余的。他几乎能想到,就在裴子烈猛攻城池的时候,忽发现一支精锐骑兵出现在自己后方是多么的绝望。他还是跟从前那般没有撤退,勇猛作战,直到战死。算起来,到目前为止,他都不曾见过刘桃子,甚至敌将刘桃子都只是他自己的猜测,可刘桃子却已经干掉了他近万人的军队!!分兵是行不通的,一分兵就会被刘桃子麾下那支精锐骑兵所攻打,那支骑兵在数量相同的环境下,能做到全歼的地步,实在恐怖。吴明彻强行放下心里那深深的痛苦,再次低头看起了舆图。当下的局势因为这支精锐骑兵的参与而变得不同。吴明彻缺马缺甲,他这六万人的大军,能凑出来的披甲作战的骑兵只有不到四千人。而这四千骑兵要是直面跟刘桃子的四千骑兵遭遇,那问题可就大了。不行。得合兵一处,不能被他分而击破,要限制他骑兵的优势。厉阳。残破不堪的城墙之上有许多的裂口,城门都不在了。甲士们正在一车一车的往外运输尸体。有军吏骑着快马,奔走在城池之中,宣读着安民告示。整个城池刚刚经历了战争的破坏,处处都是破烂的。官署之内。将领们站成了两排,黄法氍坐在上位,面前摆放着许多的文书。黄法氍看着这些东西,眼神颇为复杂,他攻破县衙之后,拿到了放在此处的文书,可问题是,这些资料根本就用不了,都是他妈的错的。黄法氍不知道这地方官员到底是有多糟糕,才能导致连官府的记录都是这个鬼样子。他看向了周围的将军们,认真的说道:“今日又有六个士卒因为侵犯百姓而被抓捕。”“其中三人坐奸淫民女之罪,二人坐杀人劫掠之罪,一人坐偷盗之罪。”“这些本来都是有功的士卒,可我并没有留情,按着军法进行处置。”“诸位,这些事情我已经讲述过很多次,我们并非是北胡,不能总是纵容麾下士卒作奸犯科。”“今日我就再说一遍,往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所属将领也要遭受处置,我绝不留情。”众人纷纷低头,“唯!!”黄法氍交代好了这些事情,随后就令人拿上舆图,开始宣读接下来的计划。“历阳已攻克,那接下来就是要过东关,取合肥。”“此二地的守将,我有所耳闻。”“有熟悉地方的人告知我,这两个人都是胡人,不学无术,平日里鱼肉百姓,也不擅长作战,凭借着家世才担任的官职。”“当下卢潜和尉破胡领兵驻守在前方,因为担心吴将军那边的攻势,不敢前来救援。”“我们得将他们引过来。”“东关,就是最好的诱饵。”“想要拿下合肥,不需要去攻城,只需要将野战的军队消灭,合肥将不战而降。”众人纷纷点头,听着黄法氍的部署。就在黄法氍继续讲述的时候,忽有军士前来禀告,有斥候从吴将军那边前来,前来禀告大事。黄法氍挥了挥手,“让他进来。”斥候很快就走了进来,拜见了黄法氍,而后将书信递给了对方,也不说话,毕恭毕敬的站在一侧。黄法氍拿起书信,只是看了几眼,脸色大变。“不好!!”他猛地站起身来。这失神的模样让周围的诸将们都觉得惊愕。“迅速召集军队!!”“速速进军大岘!!”“樊毅危矣!!!”诸将军们一头雾水,敌人已经被击败,剩下的伪齐军队逃到了大岘,黄法氍对这些残兵败将并不感兴趣,就让麾下头号猛将樊毅去解决掉这些人。樊毅熟读兵法,擅长统兵,只是名气上还有所欠缺,早已是大家所公认的悍将,让他去讨伐一些残兵败将,这有什么危险??黄法氍的嘴唇哆嗦了几下。“刘桃子来了。”(本章完) 第331章 连战连捷 大岘。天边下起来连绵不绝的小雨。骑士们来回的飞奔,肆无忌惮的追杀着逃兵。地面都在颤抖着,遍地都是尸体。将军樊毅骑着战马,手持马槊,伤痕累累,甲胄都已经变形。他的脸上满是血迹,此刻正愕然的打量着周围。四面八方,皆是敌人的骑兵,此刻正肆意追杀着自己麾下的士卒,亲兵们将樊毅团团包围起来,长矛对准了外头。樊毅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奉命来击破聚集在此处的齐军,这些乌合之众,早已被迫了胆,四处逃亡,根本不值得上心。黄法氍就给了他五千步骑,其中骑兵仅有四百余人。当他信心满满的攻打敌人大营的时候,敌人的大营忽然被打开,有大规模的骑兵冲杀了出来。这种感觉,就像是将兔子逼到地洞里,而后伸手一抓,抓出了个狮子。樊毅完全不明白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就记得自己下令攻城,下一刻,敌人的骑兵就发动了冲锋。樊毅从未挨过这样重的拳头,他从不曾见过如此凶猛的骑兵,自己那四百余骑,在敌人的骑兵面前,根本就是纸糊的,一次交手就没了。随后他们往中军方向发动猛攻,为首的那个人,犹如妖魔,左右横突,无人能敌,直接打到了樊毅的面前,逼的樊毅转身就跑。樊毅擅长作战,而武力偏偏是他的弱项。南兵哪里见过这样冲阵的,只是片刻之间,他们的阵型就被这支骑兵完全撕毁,这些老卒们抵抗了好久,在军官死伤殆尽之后,终于崩溃,开始四处逃亡,而与骑兵交战,一旦开始逃,那就跟送死没有什么区别了,大家四处跑,四处逃窜,结果却只是被骑兵追上,杀死。樊毅被打懵了,恍惚之中,他这数千人已经没剩下多少了。齐人有这样的军队??有这样的军队为什么不早早用出来??为什么先前败的那么迅速,为什么到现在才出来?樊毅脑海里有着无数个疑问。但是他觉得自己是得不到答案了。远处那位猛将已经完成了几个来回,在彻底撕毁了自己的防线之后,此刻又缓缓来到了自己的面前。刘桃子盯着远处的将军。这将军的年纪同样不大,眼里满是茫然,一看就是没有经历过被骑兵冲脸。他举起来手里的马槊,“投降不杀!”樊毅猛地清醒了过来,他看向了左右的甲士们。这些亲兵们很是惧怕,连连后退,不敢靠近。樊毅拔出了佩剑。“葬送大军,我之过也,岂能苟活?!”“啊!!!”“噗嗤~~”樊毅长啸了一声,手里的剑一闪而过,脖颈处喷射出血液来,当即从战马上重重摔落下来。亲兵们围绕在他的身边,抱着他的尸体,恸哭不止。刘桃子皱了皱眉头,放下了马槊。他看向了那些亲兵们,低声说道:“你们几个,去将他的尸体还给黄法氍。”齐军正在清扫战场,骑兵们正在进行修整。大营之外,刚刚败给了黄法氍好几次的齐将军长孙洪略此刻站在刘桃子的身边,低头哈腰。长孙洪略是从扬州道行台来的,作为先锋来攻打黄法氍,想要将他击退。可惜,他并非是黄法氍的对手,双方在历阳交战,黄法氍直面击溃了他的大军,杀的他全面崩溃,城池没能救下来,差点将自己都给送进去了。好在,长孙洪略跑的够快,他逃到了大岘,准备再跑到南谯州那边,看看能不能进行适当的补充。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大将军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当他得知樊毅进攻的消息时,吓得瑟瑟发抖。这位樊毅,就是正面击溃他的那个人,黄法氍以樊毅为先锋,轻易的肢解了他的阵型,让他的大军前后不能接应,最终惨败。可刘桃子忽然领兵出现在后方,让长孙洪略是激动的直想哭。想起自己当初在行台的时候还曾诋毁过大将军,长孙洪略就想抽自己几个耳光。什么他妈的国贼,这分明是我大齐第一名将!!他狠狠的看着远方,“可惜了樊毅这个狗贼,大将军应当将他的头颅砍下来,传三军,以鼓舞士气!!”刘桃子摇摇头,“没这个必要。”刘桃子并非是个手软的人,面对敌人,他不会吝啬斩首,就如当初的杨忠。但是,如果没有鼓舞士气的必要,那他也不会轻易去羞辱敌人的尸体。当初在灵州的时候,军队经历了很大的伤亡,急切的需要提升士气,杨忠的头颅就能起到让全军兴奋的作用。当下的山魈营,显然是不需要用这样的办法来鼓舞士气。山魈营的士气早在当初袭长安的时候就已经满了!!!长孙洪略急忙笑着说道:“大将军仁义!!”站在刘桃子身后的史万岁不屑的瞪了他一眼,说道:“当初王将军跟着祖公离开扬州道行台的时候,就是你说‘叛将国贼,狼狈为奸,不足挂齿’吧?怎么今日不见那般硬气呢?”长孙洪略脸色大变。他惊恐的看着刘桃子,急忙解释道:“大将军!!这都是谣传啊!我当初,当初那都是受了小人的挑拨,这句话是别人谣传我.”他只当刘桃子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没想到,竟会被这么戳出来。刘桃子不太在意这些事情,他看向了长孙洪略,“你勿要驻扎在此处,领兵迅速撤离。”“黄法氍的军队很快就会赶到,你不是他的对手。”“那大将军呢?”“若是我们两人联手,未必就怕了他黄法氍我愿意为将军先锋”“不必,你领兵回去就好。”“你去跟卢潜他们汇合,给他们带句话,让他们勿要出兵,将军队都部署在合肥,无论黄法氍如何动作,都不要出击,黄法氍如今最希望的就是他们能主动出击。”“只要你们能一同驻扎在合肥,黄法氍不能轻易拿下,那战事则可成矣。”长孙洪略当即低头,“唯!!”刘桃子迅速领着骑士们离开了这里,史万岁跟在他的身后,寸步不离。在离开光州的时候,祖珽让他发誓,要拼死保护大将军的安全,绝对不能让他出事。王琳此刻正在远处统计着交战的结果,看到刘桃子前来,也是赶忙上马。王琳被刘桃子带到了身边,王琳在两淮多年,无论是对自己人,还是对那些陈人,都格外熟悉,这是最好的向导也是刘桃子敢领着骑兵们四处跑的保障。对陈国人专用宝具。有这么一个活地图加万事通,刘桃子便有底气与敌人继续周旋。“多亏了王公,此番又击败了樊毅,黄法氍也不能轻易拿下合肥了。”王琳盯着刘桃子猛看。他从未见过能将骑兵用到这种地步的人,这就是真正的名将吗??他跟着刘桃子来到了南边,这一路上,无论是行军速度的把控,还是到达地方的时辰判断,对敌人的状态分析,对伤亡的预测,乃至袭击的时机等等,这位都几乎做到了满分。王琳过去也曾领过十万军队,也曾像刘桃子这样架空过皇帝,当过一方诸侯。故他虽投奔了刘桃子,但是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自己的傲气在。觉得自己原先战败只是因为忽然转变的风不利于自己,论打仗,自己未必弱于刘桃子。但是这次经历了战事,王琳瞬间明白了两人的差距。别的且不说,就说这领着骑兵作战,自己跟他之间至少差了三个黄法氍!史万岁轻咳了几下,王琳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低头。“还是因为主公用兵如神。”“连着三场大胜,想来局势当会有巨大的转变。”刘桃子回头,示意众人跟上自己,以较慢的速度开始缓缓离开这里,他们前进的方向乃是东。刘桃子骑着黑风,严肃的说道:“徐,黄,吴三将,皆是强敌,此番虽然烧毁了吴明彻的粮草,杀死了他们部下的将领,歼灭万余人,但是并未伤他们根本。”“吴明彻距离建康实在太近,而且南人不缺粮草,他收缩军队,驻扎在江浦,粮草不曾赶到,就不会轻易出征,不给我们任何进攻的机会。”“黄法氍得知部将被杀,他定然也会稳扎稳打,时刻留意我们的举动,不会轻易给我们机会。”王琳若有所思“如此看来,能击破敌人的唯一办法,便是往西前去跟娄睿汇合,先将实力较弱的徐度击破,而后南下面对二将?”王琳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如今他们正在往东走。显然,刘桃子的想法跟他的有一定的出入。但是在王琳看来,面对如此强敌,当下能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拥有更多的骑兵。南边各地的军队都是废物,便是能凑出十万二十万,也只是给陈人送死而已。就像方才的长孙洪略,他领兵五万,前来跟敌人交战,结果被杀的只剩下万余人,四处逃窜。这些郡县兵根本不能当人看,南边唯一有战斗力的,就是娄睿麾下的数千精锐。这些是娄睿从邺城带出去的军队,非常的能打。若是能与他们汇合,则兵力能上万,而且战斗力方面不必太担心,若是分别与几个将军作战,王琳觉得还是有获胜的希望的。刘桃子平静的说道:“若是我们最初就来与他汇合,或许能成,但是如今我们已经暴露,敌人不可能不做防备,他们是绝对不会允许我们跟娄睿汇合。”“沿路的道路都会被黄法氍和徐度联手阻挡,若是要绕过合肥,那敌人完全有时日合兵一处,到时候,我们便是有万余人,面对十余万大军,如何能战?”王琳一愣,沉思了起来。刘桃子说的也十分在理,他一时间竟也想不出对策来。“将军,那我们这是.”刘桃子眺望着远处,“骑兵之强,首先是在其速度上。”他看了看天空,“这雨下了多少天?”王琳一颤,“有四五日了”“吴明彻的军队驻扎在江浦口,也就是过去的瓜步。”“王将军当初出来,走的就是这条路吧?”“大将军是说,滁水?”“滁水一路往东,过秦郡南下进江。”“瓜步地势很低.一面靠山,一面靠江,一面靠滁水”听到这里,王琳瞬间明白了刘桃子的意思,他整个人瞬间变得激动起来,摩擦着手,“对啊!对啊!此时又是雨季,若是我们能以滁水淹其城,吴明彻便是有数万大军,又能如何呢?!”“大将军英明!!”“大将军是什么时候想到这一点的?!”“当初听您讲述如何过来的时候,我便想到此处可以水淹。”王琳深吸了一口气,几次握紧了拳头,看向刘桃子的眼神愈发的复杂。原来这才是名将吗?刘桃子看向了王琳,“王公,我不曾在南边打过仗,更不懂得这引水之事,吴明彻长期在南,我怕他会警觉,不知您是否能来帮我完成这件事呢?”王琳哈哈大笑,“主公如此信任,岂有不从之理?”他当即说道:“毁堤坝是做不到的,吴明彻定然会派人去守,使下游堵塞,让水倒流也不可能,下游距离吴明彻太近”“故而我们只能采用第三种办法,在上游做堤坝,一点点的修筑,在上游积累水源,而后再猛地摧毁,使滁水能冲淹敌人的大营!!”“全凭王公做主。”王琳接了命令,当即作为向导走在了最前头,他无数次的在滁水之上行驶而过,哪里最适合设堤坝,没有人比他清楚。他们又继续行军十里地,到了一处水势最为迅速的地方,王琳这才让众人停下来,随后,他要求士卒们在周围砍伐树木,取土做泥,要进行简单的堤坝作业。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其实做起来格外的复杂。要计算的事情很多,如何才能做到不被积累的水流给冲毁,如何能渐渐制成,不一下就彻底断了水,让下游的人轻易发现,又如何留下能迅速拆毁的引子等等。王琳赤裸着上身,露出了结实的肌肉。他低头将下裳卷起来,亲自抱着木头往水里走,士卒们正在往水里敲打木头,将木头打进去,王琳则是一边走,一边计算着什么,嘴里不断的念叨着。年长的王琳在此刻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他比那些士卒们要有热情,四处走动时而下水,又忽然上岸。有几个军吏,一直都拿着纸张和笔,在王琳口述之后不断的进行记录。王琳数次走上高处,查看远处的水势。从始至终,刘桃子都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等到王琳做好事情,刘桃子便会很虚心的跟他请教。王琳当然也没有什么好私藏的,这位过去的诸侯,再也不端着了,直接就跟山魈营的这些‘北胡’们打成一片,“主公,这木桩是最有效的,通常是十二步一桩,而后再以水流来进行计算,逐渐递增,主要还是要看水,不同的水,要求是不同的,当初我在南方的时候.”王琳侃侃而谈,刘桃子听得也格外认真。“这水流是有规律可循的,甚至能通过水中的鱼来进行判断,就如这滁水,主公你看”众人都在忙碌,王琳边说边干活,刘桃子也不例外,也效仿王琳,脱掉了上衣,就开始跟着将士们来进行修坝。一直做到了夜晚。众人就在此处休息。天边的星辰格外的明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王琳坐在篝火前,烤着身体,衣冠不整。看着面前的火焰,王琳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刘桃子和史万岁分别坐在他的对面和左边。“王公似是怕火?”史万岁忽开口问道。王琳抿了抿嘴,眼神逐渐变得悲伤,刘桃子朝史万岁摇摇头,史万岁急忙低下头,“是我多言。”“无碍。”“当初,我领着十万大军,跟陈人作战,那时,我麾下皆是精兵强将,我连着数次击败强敌,光是大楼船,我麾下就有八艘!”王琳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来。“那时的陈人听到我的名字便吓得逃走,不敢与我交战。”“什么侯安都,什么周文育,徐度,吴明彻,黄法氍,都是我的手下败将”“我曾以十万大军排开在水面上,告知麾下,当初的温太真又算什么呢?”“我记得当初是西南风”“夜里,却忽然刮起强烈的东北风,我的舟舰都被毁坏,搁浅在沙滩上,无法返回。”“我只能撤退,后来我再次进攻,我记得,是西南风,我以为得到神助,全力出击谁能想到,敌人竟出现在我的身后,火攻,竟烧毁了我自己的船只.”“士卒们再也不愿意跟随我了。”“我就像个丧家之犬,逃到了齐国。”风忽然刮起,王琳再次茫然的看向了天空。史万岁看着这压抑的氛围,忽开口说道:“王公,您勿要悲伤,往后有机会,我定为你报仇!!”(本章完) 第332章 勿要辜负 陈国,建康。陈顼坐在大殿内,看着摆放在面前的战报,许久都没有言语。几个大臣坐在他的前方,脸上竟还有点笑意。陈国国内的大臣们,几乎都反对出兵。刘师知便是其中的带头之人。陈顼所面临的压力其实也不小,他急着要看到成果。三路大军出征之后,成果果然不错,吴明彻拿下江浦,而后围攻秦州,黄法氍屡次击败敌人,拿下历阳,下一步就是要去拿合肥了。老将军徐度这里也是捷报频传,连着拿下了两座城池,正面击退了娄睿两次。随着这一系列的胜利,朝中的这些反对者渐渐闭上了嘴,当作不知情。谁能想到,就在这情况大好,看着北伐即将有功的时候,吴明彻却忽然上书,称齐国大将军刘桃子很可能已经赶到了南边,已经烧毁了他的粮草,希望庙堂能再次拨发。陈顼明明下令封锁消息,可不知为何,还没过去一天的时日,整个建康都在议论这件事。中书台如今也不可靠了。陈顼刚刚上位,并不能做到对各部的完全掌控。果然,今日天还没亮,这些大臣们就带着奏表强行突破了甲士,来到了陈顼的面前。北边和南边,很多地方类似,却又有很大的不同。南边因为有一脉相承的体系,一直都将自己当作是天下的正统,可惜,这些人所继承的大统稍微偏了点,他们继承的是‘我大晋’。晋武帝司马炎那是出了名的宽厚,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很难找出比他更宽厚的人。因此,南朝的社会氛围比北边要更宽松一些,士大夫的待遇要更好一些,在北面,胡人当政,可不管你什么大族不大族,说屠就屠了,就比如独孤契害真。但是南边是讲规矩的,没有正当的理由,皇帝也不能肆意对这些士大夫们动手。故而,这边的士大夫之中,敢上奏批判的明显比北边的更多,甚至,这被他们当作是一个成名的手段。就比如坐在一旁的袁枢。这位在很年幼的时候就被名士点评,有了名气,后来父亲死了,他就一直为父亲守孝,被称为大孝子。然后他就当官了,一路当到了当下的尚书左仆射。听着极为耳熟,仔细一想,果然是他妈的正统!!连姓和名都这么正统!还有那位怒气冲冲的瞪着陈顼的孔奂,这位道德完人,名声极为出色,人确实是好人,但是当初侯景打过来的时候,侯景部下曾抓住了孔奂,又让他为自己做事,孔奂对别人说:岂可取媚凶丑,以求全乎?可他为“凶丑”办事了吗?当然办了。南国之中许多名士,重视名声超出一切,才能且不说有多少,反正排场和造势肯定是要做足的。刘师知朝着陈顼行礼,说道:“陛下,我们很早就上奏,希望陛下能暂时停止攻打北胡的事情。”“当下国家刚刚平定,粮草虽有富裕,但是也架不住如此巨大的兵力长期作战,吴明彻带走了那么多的粮食,却又白白被敌人所毁掉。”“又让我们重新送去粮食。”“十余万大军,他们要消耗多少粮食呢?若是再如此下去,国内就会爆发饥荒,如今国家的钱财粮食,几乎都用在了前线上,这是不对的。”“国内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陈顼拉下脸,“比如拿去修经典??”几个大臣一愣,孔奂缓缓说道:“经典是不能轻视的.”“但是经典不能拿来破敌。”陈顼大声的说道:“当下的局势已经很明朗了,徐度两次击败娄睿,而黄法氍更是打的扬州行台大军覆灭,吴明彻将敌人围困在城内,足以看出,我们的军队非常强悍,而敌人正是最疲软的时候,完全不能与我们作战.何况大军已经出发,若是此刻调回来,那我们先前的耗费又怎么算呢?”刘师知开口说道:“陛下,即然局势如您所说的这般顺利,那吴明彻怎么会被毁了粮草呢?”“我听闻,胡将独孤契害真,为人凶残,好食人,作战凶狠,无人能敌,他在河北,连年以少胜多,曾诛杀突厥可汗,又杀伪周名将杨忠,以数千人长驱直入,险些攻破长安!”“如今此人就在对岸,吾等岂能心安?!”听到刘师知的话,陈顼非常的生气,早知道当初将这些人也给一并罢免了。他上位之后,罢免了很多的老臣,但是唯独头部的这几个,没办法动,因为在自己人里,他找不到可以合理接替他们的人。这帮人,根本不懂得战事,各怀异心,很多人是怕耽误自己的生意,又有很多人是觉得战争是不好的,不利于国家,还有些人觉得庙堂将钱财用在战争上,会妨碍他们从中捞钱。什么理由都有,就是没有人去考虑往后的大局。陈顼气的牙痒痒,却不能表现出来。他平静的说道:“刘公不必惧怕,那独孤契害真,过不来的,这江面上都是我们的水军,没有人能过的来。”“况且,他麾下的骑兵不会超出三千人。”“诸位都有些担心的过头了!”几个人还要开口上奏,陈顼却忽然站起身来,“朕太累了,太累了,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明日再说!”他挥了挥手也不管这些人的反应,转头就走。几个大臣们面面相觑,刘师知的眼神有些不悦,他低声说道:“文皇帝便是不该违背礼法”他身边的几个人都有些惊愕,不敢接话。刘师知却眯起了双眼,也不知在想着些什么。回到了寝宫,陈顼终于能放松一下了,他换上了亵衣,直接坐在了床榻上,长舒了一口气。这帮狗贼,若是国事都听他们的,社稷迟早要完蛋!他揉了揉额头,再次沉思了起来。其实,对刘桃子,他心里也是有些慌的,他至今都记得,当初齐国派遣使者前来,那使者提起刘桃子的名字时,是多么的自信,多么的嚣张。就连兄长,都曾对这个人赞不绝口,觉得刘桃子是当世名将。他有些担心,自己麾下这些将军们,一直都是在跟南边这些拉胯的齐人交战,还不曾遇到过来自北方的铁骑,这次.不会出事吧???但愿吴明彻能击败刘桃子,不要再战败。若是他再次失败,国内这些人.可就压不住了。就在陈顼忧心忡忡的时候,国内的重臣们出了皇宫,皇宫之外,早有很多大臣等待着消息。得知皇帝没有听取劝谏,这些人格外的生气。建康的道路干净整洁,处处都能看到那些坐在马车之上的士人们,他们的穿着跟北方不同。衣冠南渡。他们保留了衣冠,不过,也仅仅只是保留了衣冠而已。城内的佛寺极多。一个个金色的佛像耸立在城内各处,士人们进进出出,跟那些大和尚们谈笑风生。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府邸围绕着城市中心坐落在周围。而在靠着城墙的最外圈,却活着一群谁都看不到的人,他们不能进入城市的中心,礼佛都不能去内城礼佛.家徒四壁,三面漏风。齐安城。城墙之上,甲士们来回的巡视着。城内尚且没有遭受到敌人的袭击,却早已是残破不堪,当军队进城的那一刻,无论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城内百姓们的噩梦便开始了。在官署之内。娄睿喘着粗气,愤怒的看着左右的军官们。娄睿披着甲胄脸色涨红。他竟两次败给了对方。虽然对方没能给他造成太大的伤亡,但是却将他击退。当初娄睿思考再三,决定拿较弱的徐度来开刀,结果便是这个局面,两次被击退,脸都没了。这要是遇到吴明彻,那自己的人头是不是已经被送到建康去了。娄睿都不敢去细想这个问题。他板着脸,阴沉的看着左右的将士们。“诸位,你们其中许多人,都是邺城的精锐,怎么面对一个老头,却屡次不能冲破他们的阵型?!”“这才过去多久?为何就变成了这般模样呢?”他看着那些军官们,这些来自邺城的猛将们,此刻各个都挺着大肚子,油光满面的。有几个人,连甲胄都穿不上去了。这支娄睿引以为傲的精锐,在短短一年多的时日里,就变了个模样。不只军官是这样,就是骑士们也是这样,他们不再那么的勇武不再那么的强壮,不再那么的敏捷军官们听到娄睿的质问,不由得低下头来。娄睿更加生气了。“看看你们这些人不!”“一年啊,就变成了这样,不知道约束麾下的军队,整日吃喝玩乐,有的甚至纳了一百多个妾,就这样,还能保持战斗力吗?”“看看你们麾下的军队,那也是有样学样!他妈的!连马都差点骑不上,还有脸说是邺城精锐?!”“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军官们面面相觑,一人站出来,低声说道:“大王,我们过去连年征战,不就是为了享受富贵吗?”“放屁!这是谁说”娄睿一愣,怒气渐渐消失。他沉默了许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是他没有盯着这些人操练,是他纵容军官们玩乐,是他派遣士卒们为自己跑腿做生意。造成当下这一切的元凶是自己?娄睿忽有些惊讶。他看着面前的军官们,一时间,竟从他们的脸上都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这让娄睿瞬间变得慌乱。“不对,不对。”他站起身来,军官们疑惑的看着他。“出去!都出去!”娄睿挥着手,军官们低着头,只好一一走出,娄睿瘫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思绪极乱。很快,娄子彦快步走进了官署内,手持一封文书。“父亲!!”“天大的好消息!”“当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娄睿看向了儿子,“什么?”娄子彦激动的说道:“大将军来了,大将军领着铁骑前来,诛杀了两位陈将,先后击破了吴明彻和黄法氍的将军,甚至还毁掉了吴明彻的粮草!”娄睿眼前一亮,“桃子?桃子来了?”“是啊,父亲!我们有救了!”听到这一句,娄睿脸色大变,猛地推开了面前的儿子,娄子彦站不稳,顿时摔在地上。“什么叫有救?!若是没有他我便会死在这里吗?!”“我便不能击破徐度?不能击破黄法氍?”娄睿忽变得激动起来,“我十岁就跟在姑父的身边,我十四岁就能骑马作战,我不到二十岁就成为了将军,我参与了那么多的战事,击破了许多名将.我.”娄子彦坐在地上,看着娄睿发泄,惊恐的看着他。娄睿激动的说着这些,忽停下来,再次瘫坐在了位置上。“我怎么变成了这样.我连徐度都打不过了.那么多的精锐,在我的麾下,竟被养成了废物,我”“我怎么变得如此无能”娄子彦缓缓站起身来,“父亲.这,敌人的军队很多,地方的将领大多投敌,熟悉我们,这不是您的过错。”娄睿再次陷入沉默,娄子彦也不敢再劝。如此过了许久,娄睿像是恢复了过来,他看向了娄子彦,“方才,你没事吧?”“我无碍。”“那便好。”“你说的也对,桃子来了,那我便可以高枕无忧了,桃子是大齐第一名将,吴明彻之辈,还能是他的对手吗?““南人暗弱,向来都不是北人的对手,当初那侯景,在北面,被我们打的四处跑,领着几百人到了南边,却是杀了皇帝,差点将南国都给推平了。”“这便是南北的差距!”“南边这些人,各个都喜欢打扮,将军们不像将军,头上恨不得插个花,抹上粉,我是最厌恶这样的人的。”“你就看着吧,这些人早晚都要死在桃子的手里!”娄睿沉思了片刻,又说道:“不过,桃子兵少,我怕他会被两面夹击,这样吧,我们不跟徐度作战了,我们去佯攻,去威胁黄法氍,让他不敢轻易带兵去攻击桃子。”“我还能顶得住,只要给桃子争取到足够的时日,他就能分别将他们击破!”娄睿看向了一旁的酒壶,忽抓起来,一下摔了个粉碎。“从今日起,军中禁酒,禁色,上上下下的将士们,不许再作乐,全军操练,磨练阵型,有敢违背者,斩!!!”江浦。吴明彻的数万大军驻扎在此处,大营彼此相连,将城池围绕在中间,规模竟然比城池还要大许多。五万多人的军队,加上辅兵和临时强征的民夫,那可谓是浩浩荡荡。建康送来了书信,乃是皇帝的亲笔信。陈顼表示理解吴明彻,毕竟大家都没想到刘桃子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希望吴明彻勿要因为一次的失利而自责,粮草物资他会想办法尽快送来,还劝他勿要有什么压力,希望能全力以赴。看完了书信,吴明彻许久都说不出话来。他再次拿起来舆图,开始看了起来。跟着最新的消息,刘桃子正要跟娄睿汇合。娄睿部已经开始进行转移了,黄法氍正在派人进驻各地,以阻断两人的汇合。吴明彻觉得,若是刘桃子跟娄睿要汇合,那最好大家也能汇合起来,以兵力的优势来击溃他们。就在吴明彻翻看着舆图的时候。“轰隆隆~~~”外头忽出现了巨响。整个地面都开始颤抖了起来,这像是数十万大军冲锋而来,案上的蜡烛猛地倒下,险些烧到了吴明彻。吴明彻迅速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出了什么事?!”“将军!!”“滁水!!滁水决堤了!!”(本章完) 第333章 威震华夏 “滁水?!”吴明彻此刻完全呆滞。吴明彻虽然跟伪齐交手过许多次,但是,他对滁水并不熟悉,这是他第一次领着大军出征江北。江北与江南,隔着江水对视,一江之隔,可两地的情况是截然不同的。吴明彻快步朝着帐内所修筑的高台走去,帐内的士卒们此刻都在奔走,四处都是尖叫声与怒吼声,军官们纷纷出动,纵马狂奔,下令士卒们不得外逃,有想要逃走的,被军官追上,便是一刀毙命。南人虽然不知道滁水,但是他们知道决堤。毕竟,水攻在江南是个较为惯用的战术,南国许多将领都用过类似的办法。这些老卒们经验太过丰富,他们太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吴明彻迅速爬上了高台,他眺望着远处。原先平静的滁水在此刻变得极为狂暴,汹涌的朝着大营和城池袭来,靠滁水最近的几个别营已经被湍急的水流完全淹没,只能看到些残骸在随着河流继续往前进,水流的速度极快,此刻已经冲向了大营。瓜步城地势极低,滁水就像是千万狂奔而来的骑士,摧毁所见到的一切。吴明彻浑身颤抖了一下,而后便陷入了呆滞之中。这决堤不是意外,乃是人为。他是派人查过滁水情况的,明明在前几天,滁水的情况一直都很正常,没有什么异变。显然,对面有一个精通水攻战术的强者,精准的计算滁水的情况,而后给予他们绝命一击。而那些人,此刻可能就在上游位置上,或者是在其他的方向,静静的等着大营被完全摧毁。“将军!!将军!!”一旁的甲士高呼了起来,吴明彻瞬间清醒。他看向了身边的几个人,“撤!勿要往高处跑,往江面上撤!上船!!”“将军!滁水湍急,沿岸的大船也会受到影响!”“我知道!!传我命令!!”吴明彻嘶吼了起来,那甲士不敢多言,转身就去传达命令。吴明彻恍惚的走下了高台,以当下的情况,往江边走,是一个非常愚蠢的行为,因为越靠近江,地势就越低,受到的冲击也就越大,便是水军都会受到影响,这数万大军加上那些民夫之类,逃出去的都不知道能不能达到三成。但是,若是此刻往东面跑,瓜步的东面乃是.桃叶山,传闻这名字来源于王羲之。固然,此刻若是上了高坡,或许能保存大量的实力。但是,水攻之后,来势汹汹的骑士们会将他们在高坡之上全歼,一个都走不脱,而在经历了水攻的狼狈逃亡之后,面对北胡的骑兵,是根本没有能力进行反抗的。吴明彻在脑海里思考了一下二者的结果,当即就选择了还能逃出去一部分人的方法。吴明彻骑上了战马,连他胯下的这匹战马,似乎都是感受到了什么,变的格外暴躁,不断的晃动着脑袋,摩擦着蹄子。吴明彻四处奔走,开始组织大军进行撤离。数万大军的行动是非常复杂的一个事,若是没有合理的调度,死在自己人手里的就不知会有多少人。滁水却在此刻攻进了大营。随着几声尖叫,最外围的木栅栏轰然倒地,而后就是里墙,里墙是用木头所制作的,在面对滁水的时候,做不出什么抵抗,便被打的倒塌,士卒们刚刚抬起头来,就看到那木块掉落,发出来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而后就被水流所淹没,随着滁水的前进,士卒们彻底失控。吴明彻还在努力的进行组织,“你,你们几个,去将受伤的各级军官们抱上马,能带走几个就带走几个!!”“刘思段,勿要让你麾下士卒们往城池方向走!!让他们撤!快撤!”“你!!你们几个!去持我的大旗!!”“堆起来!堆起来!”吴明彻发了狂似的四处奔波,滁水的攻势随着一波又一波的冲锋而逐渐被削弱,吴明彻胯下的战马,半个身子都已经泡在了水里,战马发出了不满的喷嚏声。在北面的缓坡之上。刘桃子披着甲胄,骑士们排开,站在他的身后。滁水就从他们的前方一路朝着远处淹去,刘桃子骑着骏马,看着远处围绕城池的营帐被那汹涌水流所冲破,士卒们在洪水面前是显得那么渺小,惨叫着四处逃亡,却又被洪水所席卷,水流就这么席卷着他们,冲向了南岸,一路灌进江水之中。滁水堤坝早已被冲溃,水流持之以恒的冲刷着敌人的营帐。片刻之内,远处的营帐至少有一半都成了废墟。王琳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他笑得格外开心,笑声格外的洪亮。看着这些惨叫着的士卒们,他那因为葬送十万大军而不安的心,似是也得到了释放。史万岁毕竟年轻,看着这般惨状,他还是笑不出来的。他从未想过,那水流能有这般的杀伤力,这么一次冲击,竟比十万大军的冲锋看起来都要吓人。刘桃子脸色肃穆,只是盯着远处的局势,也不言语。王琳忽开口说道:“敌人并没有如预料中的那样往桃叶跑,他们在往江面跑,看来吴明彻还在进行指挥,他知道若是上了山就只能被我们全歼”“不过,如此水势之下大船难以靠岸,动辄有倾翻的危险,往南逃离,不知还能活下来多少人。”刘桃子下了命令:“敲打战鼓。”“咚咚咚咚~~~~”连绵不绝的鼓声顿时从北面响起。忽然响起的战鼓声让陈人彻底失控,吴明彻骑着战马,却再也无法指挥麾下的将士们了,众人只顾着四处逃亡,再也没有战斗的想法。吴明彻绝望的看向了北面,那战鼓声格外沉闷,每一次都像是敲打在他的心口。士卒们争先恐后的逃离,有的干脆往东面的高坡上跑,躲开了洪流。战鼓声时不时的响起,但是追击并没有进行。主要是水势比王琳所估算的还要猛,吴明彻因为其水军的优势,特意将大营设立在滁水和江面交叉处,方便水军能从两面同时运货载人。就是这个优势,此刻却让他葬送了大军。不知过了多久,惨叫声也在逐渐的减弱。刘桃子举起了手里的马槊。“冲!!”骑士们狂奔而出,刘桃子领着大军从北面绕过水流,走向了东边,他要先解决掉那些逃到高坡上的敌人,将他们再驱赶到水流之中。当骑士们开始狂奔的时候,地面再次颤抖了起来。那些甲士民夫,此刻刚刚爬上了高坡,还不曾缓过气来,就看到远处的骑兵如鬼魅般杀来。战鼓声越来越近。他们惊恐的起身,手无寸铁的他们只能是四处逃亡。刘桃子最先冲来,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刚刚举起了长矛,刘桃子的马槊便重重砸在了他的身上,那将领直接被刘桃子砸进了河流之中。黑风变得更加暴躁,一路撞翻面前的陈兵,骑士们沿路追杀。“降者不杀!!!”当听到齐人的高呼声,这些陈人急忙跪在了地上,请求活命。而不愿意投降的,只能是跳进那湍急的水流之中。吴明彻此刻已经来到了最南面,十余个亲兵正拼死拉着一艘小船。那小船还在不断的摇晃。“将军!上船!上船!!”程老虎大声叫了起来。吴明彻愣在原地,看着面前的悍将,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皇帝送给他的那封书信。他那原先抬起来的脚,又忍不住放在了地上。他再次看向了周围。整个大营完全被摧毁,滁水在入江之后,有了一个发泄之地,攻势也在渐渐变弱,只是,整个瓜步四周,都是被泡在了水里的。当下没有方才那么离谱,可吴明彻依旧是泡在水里,浑身冰冷。“杀!!”远处传来了北胡骑士的怒吼声,就看到一个个骑士正在不断的往此处靠近,他们各个手持弓弩,面对周围那些陈兵,没有太多的怜悯,举弓便射。战马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下进行冲锋,但是骑射的能力在此刻却忽变得格外重要,只要他们能看到敌人,就能随时进行射杀。战场之上,没有怜悯可言。程文季看着不断逼近的敌人,也顾不上吴明彻的迟疑,快步冲了了过来,一把抱起吴明彻。吴明彻偏向统帅,武力俨然是没有面前这个粗暴汉子强的,程文季就这么将他抱起来,快步冲到了小船边,再将他丢了进去。“走!!走!!”程文季高呼了起来,甲士们这才松开了绳索,开始爬船。小船以格外迅猛的速度往江面行驶而去。“呵!!”就听到身后传来怒喝,片刻之内,就有数十个钩索被丢过来,其中几个勾中了船只,有几个勾住了士卒。正在往前进的船只忽然停顿,船上众人摇摇晃晃,也只有程文季稳住了身体。程文季回过头,身后已经出现了几个骑士,他们丢出了钩索,这东西是水战时才会用的东西,程文季不知道刘桃子这帮北人为什么也会用这个东西,但是,现在不是思考其原因的时候,骑士们用力的握住钩索,使船只不能往前,而其余的骑士则是迅速拉近彼此的距离,他们举起来手里的弓弩。程文季怒吼了一声,手持钢刀,开始切断这些钩索。“砍!”“甩掉!!”几个亲兵也上来帮忙可对面的骑士却越来越多,钩索不断的被丢出,程文季发了狠,动手迅速,一个军官已经逼到了面前,明显是先要生擒,这军官正是这些骑士们的长官。程文季捡起一钩索,朝着面前的骑士就丢了出去。钩索正面击中骑士的甲胄,骑士面前的胸甲似是凹陷,往后一倾,摔进了水流之中。这直接让骑士们打消了生擒的念头。“嗖~嗖~嗖~嗖~~”箭矢瞬间飞来,程文季举起手来,身上的甲胄插满了箭矢,浑身都传来了剧痛。下一刻,忽有一人扑了过来,将程文季推开。程文季一个踉跄,惊愕的看向了前方。吴明彻伸出手,挡在他的面前。下一刻吴明彻的身后便插满了箭矢。“跑,跑!!!”吴明彻瞪圆了双眼,朝着程文季怒吼着,下一刻,他看向了左右的亲兵。“随我杀!!!”吴明彻转身跳下了船手持钢刀,将钩索一一砍断,亲兵们毫不迟疑,也跟着他一并跳下来,随着他们不断的砍断,船只再次启动。程文季挣扎着起身,却看到船只迅速的驶离,而吴明彻站在水中,身后插满了箭矢,手持钢刀,正面对敌。程文季正要跳下去,吴明彻似是感应到了,忽然回头。“给我滚!!!”他厉声骂道。程文季愣在原地,小船行驶的极快,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吴明彻的身形越来越小。吴明彻回过头来,看向了前方的诸多骑士们。这些骑士们通过吴明彻的甲胄,显然是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吴明彻深吸了一口气。“杀!!!”他就这么在大水之中冲了出去,双手持着刀,可还不等他靠近敌人,骑士们的箭矢再次袭来。吴明彻身上的箭矢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终于,他那冲锋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他就这么摇摇晃晃的,无力的倒了下去。在倒下的那一刻,他的头似是瞥向了身后。带着无尽的愧疚与悔恨。瓜步城。城门早已被拆毁,城内堆满了被抓起来的俘虏们。骑士们在俘虏周围来回的走动,这些人皆低着头,彼此被绳子连了起来,使他们无法走脱。俘虏们的数量极多,整个城池都有些装不下。经历了如此溃败的他们,再也没有抵抗的勇气,只是呆愣的坐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来。骑士们耀武扬威的从他们身边经过,目光死死盯着他们,以免他们勾结起来作乱。刘桃子站在城门口,正在跟王琳商谈着善后之事。史万岁此刻激动的从外头冲了进来。他手里还抱着什么。“主公!!”“您看,吴明彻!吴明彻被抓了!”史万岁高高举起来手里的东西,那竟然是吴明彻的头颅。一时间,场面有些寂静。就是王琳,他此刻都沉默了下来。以南国当下的情况,老将们已经没有剩余的了,吴明彻俨然就是南国将军门里的扛旗人物,就像是北齐诸名将死后留下的段韶这般,是属于当下的领军人物。如此人物,没想到落得如此个下场。王琳本以为自己是抓不住吴明彻了,因为水势太急,骑士们无法迅速下来抓人,他们给了吴明彻很长的时间,而这些时间足够他去逃走的。想来,这厮是先多保留些实力,没有急着带头离开,先将其余众人送走,最后自己却没能逃掉。史万岁看向了身后,叫到:“过来!过来!”随即,便有一位山魈营的军官快步走上来,他的胸甲被砸出了一个凹陷,他朝着刘桃子行礼。刘桃子瞥了他一眼,“尉迟伽是你抓的?”年轻的军官尉迟伽急忙低头行礼,“是我无意中碰到的,他们已经上了船,我就令人以钩索套住他们,让他们无法逃脱,后来吴明彻就主动跳下来,将船上的人给送走了,我没能追得上,只能砍下吴明彻的首级。”这尉迟伽乃是晋阳人,当初斛律光带着人离开晋阳的时候,尉迟伽的父亲尉迟孟都就领着自家军队跟着斛律光一同走了,因为身材魁梧,表现优秀,尉迟伽就进了刘桃子的山魈营。刘桃子的这支山魈营,组成极为复杂,有招募的边地汉人,有邺城人,有晋阳人,有恒州的匈奴人,甚至他妈的还有几个投奔的奚人和蠕柔然人。但是军中以汉话为令,不像原先的齐国,军令是以鲜卑话为令的,只有高敖曹在场的时候,高欢才会以汉话为令。北面这鲜卑,匈奴,氐,羌之类的跟汉人混居了很长很长时日,寇流这样的人反而是多数。“好,记下他的功勋,战事结束之后一并赏赐。”“多谢主公!!”尉迟伽很是激动,连忙拜谢。他父亲一直都轻视自己,觉得自己不像老牌晋阳勋贵,还他妈的学汉人沉迷读书,不务正业,放弃了老勋贵们打打杀杀的好传统。可尉迟伽却觉得,这读书跟打仗并不耽误。此番,自己拿下敌将,回去了也能让阿爷闭上嘴巴了!史万岁此刻无比的激动,他抱着怀里的人头,“主公,吴明彻都被我们给杀了!!南人这次怕是要吓得睡不着了!”“在北杀杨忠,在南杀吴明彻!”“主公乃是天下第一将!!”“威震华夏!”(尉迟敬德)曾祖本真,后魏中郎将、冠军将军、渔阳郡开国公,赠中外六州诸军事,谥曰懋.大父益都,北齐左兵郎中,迁金紫光禄大夫,入周,济州诸军事、济州刺史.考伽,随授仪同三司、卫王记室,皇朝追封常宁安公,赠汾州刺史、幽州都督。——《大唐故司徒并州都督鄂国忠武公之碑》(本章完) 第334章 谈桃色变 东关。天色昏暗,刚刚经历了战争的城池在昏暗的光芒之下显得更加破旧。一个骑士忽从远处的密林之中出现,他纵马狂奔,似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所追赶一般,战马迈开了四腿,几乎是飞了起来。城门口的甲士们迅速发现了远处这奔袭而来的骑士,他们纷纷高呼,手持强弩,对准了对方。战马就这么狂奔到了众人的面前。马背上的斥候,浑身是血,当战马停下来的时候,他直接从战马上飞了起来,他甚至没有力气去维持平衡,甲士们看到对方重重的摔在地上,这才走上前查看。“自己人!!”“自己人!”很快,就有甲士扛着这位伤痕累累的斥候冲向了官署。黄法氍本来已经睡下,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拿下了东关,身心俱疲,此刻只想要休息。门外的噪杂声响起,他的亲兵跟那些甲士们争吵了起来,黄法氍披着衣裳,走出了门。“怎么回事?”看到黄法氍走出来,争吵的几个人当即安静,那甲士急忙禀告道:“将军,方才有斥候前来,说有紧急情况要告知他不肯对我们说。”黄法氍眉头一跳,看向了一旁的亲兵,“我说过,紧急军情,不必阻拦,为何不从?!”“主公已经有数日不曾休息”“下去,领五十军棍。”“唯!”黄法氍这才看向了那甲士,“去将那斥候给我带进来。”他转身走进了屋内,换上了衣裳,等了片刻,有两个甲士扶着一个重伤的斥候走进了此处。那斥候身上至少有三处箭伤,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眼里再无半点神色。“黄将军。”他刚开口说了三个字,眼泪就不由得流了下来。黄法氍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关上门。”亲兵们当即把守住了几个大门。黄法氍严肃的看着斥候,“出了什么事?”斥候当即痛哭了起来,“黄将军,我们败了,我们败了,一天前,敌人以滁水攻大营,我军溃败,我家将军被杀,数万大军,死伤殆尽,逃离者不过千人.我与麾下兄弟,也被他们所追杀,只有我活着跑了出来”“什么?!”黄法氍瞬间跳起身来,大惊失色。他的脸色当即涨红,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六万大军!六万老卒啊!!”黄法氍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上前险些就要抓住斥候的脖颈。他想要问一问,吴明彻这个水军大将,到底是怎么会被敌人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给击败的。数万大军,是怎么能如此葬送掉的。可看着面前恸哭的斥候,他却缓缓收起了手。黄法氍的脸色煞白,当初得知刘桃子到来的时候,他都不曾慌乱过,而在如今,他竟也失态。三路大军之中,以吴明彻最为强大,麾下部将最多。他所率领的军队,那各个都是陈国这多年的积蓄。就这么被刘桃子给歼灭??黄法氍后退了几步,缓缓坐下来,他发现自己的手都在不断的发抖。刚刚拿下东关的他,自以为合肥在握,信心百倍。可这突然的变故,竟让他瞬间掉进了冰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他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吴明彻死了,他麾下那数万老卒也没了.“来人啊,召集诸将!让他们迅速前来!!”黄法氍急忙下了令。很快,将军们都出现在了吴明彻的面前,经历了白天的恶战,这些人大多都有些疲惫,此刻被忽然叫醒,倒也不敢有什么怨气,只是各个都在打哈欠,萎靡不振。可当黄法氍将所发生的事情告知他们的时候,这些将军们瞬间就清醒了。他们的表现比黄法氍更加糟糕。有人失声痛哭,因为他们的亲戚都在吴明彻的麾下,有人不敢相信,连声质问,有人满脸的惶恐,吓得面无人色。“将军,撤吧!”“刘桃子击破了吴将军,接下来就要找我们了,我们得赶紧撤,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对,我们如今在东关,若是再迟疑,只怕要被他堵在路上!”“将军!”黄法氍麾下众人,此刻像是丢了魂,面对来势汹汹的刘桃子,这可怕的战绩更是让这个北胡妖魔多了几分恐怖,很多人已经不敢面对他了,如今所想的只有逃离。屋内顿时变得混乱,大家都在想着逃离的办法。黄法氍看着面前的众人,脸色却渐渐平静。“刘桃子击破吴将军,乃是因为吴将军不熟悉当地,被趁机水攻,不然,以刘桃子的三千余人,如何能击破?”“当下我们还有三万余精锐,数量乃是刘桃子的十倍!”“一旁的徐老将军,也能随时前来支援,双方合兵,依旧能轻易凑出五六万人马来!”“这是刘桃子的二十倍!”“诸位何以如此惧怕?!”听到黄法氍的质问,将领们不敢言语,只是低着头。黄法氍缓缓说道:“吴将军战败,我们的许多同袍,同胞都死在了敌人的手里,当下不想着为他们报仇,却想着要逃走,这也算是军中勇士吗?”将领们这才抬起头来,脸色略微有了变化。黄法氍继续说道:“刘桃子前来之后,领兵四处作战,其军队定然也疲惫,如今击破了吴将军,他是不敢轻易来侵犯我们的。”“这对我们很有利。”“樊”黄法氍刚开了口,却又意识到樊毅已经战死,眼里闪过一丝悲痛,又立刻看向了另外一个将军。“武将军,你现在就出城,返回历阳,坐镇城池,无论是谁来了,都不许出城迎战,给我守城,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刘桃子击破历阳!”“唯!!”黄法氍看向了其余众人,“诸位,此事未必不能为我们所用。”“合肥高大坚固,又有卢潜,尉破胡这些人坐镇,城内官员不敢轻易投降,若是我们强行攻打,敌人尚且有好几万大军,对我们也很不利。”“但是,如果他们得知了刘桃子的事情,又发现我们准备撤离,他们一定会得意忘形,领着大军前来收回东关历阳。”“这两处城池,对扬州行台格外重要,卢潜是不会放过的。”“我们只需要做出撤离的假象,在途中设伏,就能让这些人付出代价,而后拿下合肥!补充物资!”“诸位,吴将军虽然战败,但是建康并没有诏令要我们回去。”“战争还在进行,优势还在我们的手里。”“吴将军的事情,且先不要告知三军,诸位都先回去,准备全灭卢潜的军队,拿下合肥,拿下扬州!拿下两淮宝地!!”黄法氍的声音越来越大,将军们严肃的站在他的面前,也是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他们赶忙行礼。“唯!!!”将军们迅速离开,屋内又只剩下了黄法氍一个人,黄法氍这才收起了方才的亢奋,脸色重新变得忧愁。战争结束了。虽然建康的诏令还没有到达,但那也是迟早的事情。本来国内群臣就很反对这次的北伐,是吴明彻领着诸将军们一同上书,才换来了这次的机会。可惜,吴明彻大败,六万余人全军覆没,这事天下震惊,皇帝听了都不知要做何感想。这对陈国来说,是伤筋动骨的打击。而国内的那些大臣们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不可能再允许战事进行了。这些人在国内尚且还有着极大的权力,只怕陛下也扛不住。现在就只是等庙堂的诏令,而后撤兵。但是黄法氍却不能明说。若是他现在听从了麾下的将士们,不管不顾的往后跑,那会发生什么呢?全军士气低迷,再无战心,将领们听到刘桃子的名字就会吓得瑟瑟发抖。这种时候,要是刘桃子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再来上一次伏击,黄法氍都不敢相信局势会变成什么样子。当下最重要的要克服将领们的惧怕之心。那唯一的办法,就是领着他们再次去战胜强敌。卢潜就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黄法氍也基本能确定自己可以获胜,黄法氍很喜欢研究自己的敌人,当初出征之前,也只有他一个人找来了许多淮北地区的人,来给自己讲述当地的情况,顺道派人去打探那些官员和将军们的情况。刘桃子是个意外,他不曾想到刘桃子会出现在战场之上。若是没有刘桃子,他此刻早已拿下了合肥黄法氍摇了摇头,将这些想法排出脑海,再次思考起了如何应对卢潜。当下不能再分兵了,得尽快让徐老将军跟自己汇合,双方得一起走,若是单独走,很可能被刘桃子再次抓住机会。刘桃子麾下那支精锐,南国尚且找不出能跟他们匹敌的军队出来,而且他身边肯定有王琳陪伴,王琳熟悉当地,更熟悉陈人,有了王琳的加成,刘桃子的军队面对谁都不怕.王琳这个老匹夫,老而不死是为贼!!只是可惜,这一次战败而归。国内的局势,只怕是要有大变化了。秦郡。城墙之上,陆杳依旧是守在这里。距离敌人撤退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对敌人的忽然撤退,大家有许多的猜测,而其中最靠谱的猜测,便是己方的援军来了。陆杳对此很是惊讶。他不知道到底是谁的援军,是扬州的?或者是娄睿的?城内的众人都觉得是刘桃子,可陆杳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无论是谁的援军,那都一定是很强大的军队,直到今天为止,敌人都没有再次出现过了。城内的将士们终于能休息了,百姓们也得到了能喘息的机会。氛围也不再是那么的绝望。陆杳孤独的坐在城楼,眺望着远处,脑海之中,思绪万千。“敌袭!!!”忽有人高呼了起来。这一刻,本来寂静的城墙瞬间哗然,将士们纷纷起身,举起武器,陆杳也是惊醒,连忙走上前,盯着外头。远处出现了一支骑兵,数量很多,很多,他们正在缓缓的朝着城池赶来。他们身后浩浩荡荡的,似乎还有很多的步兵。陆杳瞪圆了双眼,陈人将所有的骑兵都凑到了一起吗??他赶忙下令麾下将士们准备应战。在经历了这段时日的修整之后,将士们也恢复了过来,纷纷开始做好交战的准备。而远处的那支骑兵却还在不断的靠近。终于,他们的距离足够近了。陆杳看清楚了他们的旗帜。“刘。”陆杳皱起眉头,刘?下一刻,他看清了那些骑士们的穿着。齐人。陆杳不可置信,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一动不动。片刻之后,城墙上的士卒们也发现了这一点,一时间,欢呼声响彻城池。“是大将军!!”“是大将军的人马!!”“果然是大将军!!”“大将军来救我们了!”众人疯狂的欢呼,士卒们跪在地上,这么多天的绝望和痛苦在一瞬间从他们身上脱离,这让他们几乎发狂,有人甚至嚎啕大哭起来。城池内外,乱作一团。这确实是大将军的骑兵,而他们所带来的,都是敌人的俘虏,他们被捆绑起来,只是麻木的前进着。当刘桃子骑着黑马,出现在城池外的时候,陆杳都没有下令,士卒们就主动打开了城池,列阵迎接。刘桃子纵马从他们身边经过,这些士卒们狂热的看着刘桃子,目送着他进城。刘桃子走进城内看了看周围。很快,就有两个甲士搀扶着陆杳,从城墙台阶走了下来,陆杳颤颤巍巍的走向刘桃子,速度越来越快。刘桃子下了马,将缰绳递给一旁的甲士,迎面朝着陆杳走去。“陆公。”“知之.知之”陆杳伸出手,胡乱的抓住刘桃子的手,那双手一直都在发抖,怎么都抓不稳。刘桃子将他的双手抓稳。“陆公勿要担心,我已经击破了吴明彻,杀死了他,他的军队也被我打败了,秦州安全了。”陆杳此刻盯着面前的刘桃子,上上下下的看,他似乎是怀疑自己在做梦,不敢相信面前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当初说刘桃子会来支援,那只是一股鼓舞人心的空话。他根本不相信桃子会前来这个地方。但是现在,陆杳却懵了。“你你是怎么来的?”“先坐船,而后纵马。”“吴明彻?”“他已经被我杀死了。”陆杳点点头,一头栽倒,刘桃子赶忙扶住他,脸上初次出现了些惊惧,“快!叫随军医前来!!”随军医为他把脉,确定对方只是力竭,这才赶忙将他送往官署。刘桃子当即接手了城内的事,他派人去安置好城外的俘虏们,又派人去从瓜步等地运难民前来此处。众人都开始忙碌起来。屋内,烛火不断的摇曳。陆杳忽然惊醒。他又不小心睡着了。在梦里,他看到了刘桃子。他疲惫的抬起头来,当他看清了四周,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城墙上了。在一旁的案前,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刘桃子。不是梦。陆杳挣扎着坐起来,刘桃子转身看向了他,“陆公,医者说,让你继续休息,你就勿要起身了,先休息上几天吧。”陆杳看着刘桃子,沉默了许久。“钱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陆公勿要太过悲伤。”“战争就是这样,总会有人死掉。”“等到有一天,战争结束,天下太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陆杳长叹了一声,眼里闪烁着泪光,“他跟了我三十多年.平日里,连只鸡都不敢杀”两人又沉默了下来。陆杳强行收起悲伤的情绪,再次看向刘桃子,“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处?”“我不能看着南人夺取河水以南。”“正好我在光州,便前来救援。”“趁着敌人不知情,连着几次突袭,后趁着吴明彻不熟悉当地,用滁水淹之为了消灭一个吴明彻,我淹了一座城,毁了无数田地,杀了无数人,其中有许多无辜百姓。”刘桃子轻声说着,言语里听不到平日的冷漠。他看向了陆杳,“陆公,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即怀有安定天下的志向,便不能停下来,必须要做到底,总有一天,我会平定天下的战事,让战争不再发生。”“您就先休息吧我这里带来了很多的俘虏,那边还有许多的难民,我希望您能帮助我来安置好这些人。”“我还要去对付其余两个陈将。”“黄法氍的名声没有吴明彻大,但是在我看来,他比吴明彻更难对付虽然击败了吴明彻,却还是不能轻视,我要看着他们上船离开,才能放心。”陆杳看着刘桃子,脸色也变得有些温柔。“你去打吧。”“勿要担心这边的事情。”“我会妥善安置好那些人,不会让他们再次受到伤害。”“辛苦你了。”ps:武平中,(陆杳)为寇所围。经百余日,就加开府仪同三司。城中多疫疠,死者过半,人无异心。遇疾卒。及城陷,陈将吴明彻以杳有善政,吏人所怀,启陈主,还其尸,家累赀物无所犯。——《北史》(本章完) 第335章 应当联手! “我早就说了,那什么黄法氍之类的,不足挂齿!”“当初我在历阳附近,以少击众,斩杀樊毅,吓得黄法氍三日都不敢出城!”长孙洪略骑着大马,正得意洋洋的向身后的骑士们吹嘘着自己的勇猛。沿着坑坑洼洼的乡间小道,一群骑士们正在全速行军。道路两旁是早已成为了废墟的村庄。耕地也看不出是耕地,村庄也看不出是村庄,村庄之内偶有黑影闪过,仔细一看,便能看到几只流着口水的野狗,看到这么多的骑士,他们呜咽一声,转身逃离,躲进了远处的密林之中。有孤零零的尸体在道路边上腐烂,虫豸们迎来狂欢。这千余骑兵排成了长蛇阵,迅速从道路上经过。他们的目的地乃是东关。刘桃子战胜吴明彻的消息传开之后,卢潜等人当即决定出兵夺回东关,最好能与刘桃子一同来围攻历阳。长孙洪略主动请缨,作为先锋,在最前头开路。两位骑士听着长孙洪略一路吹嘘着自己的战功,彼此对视了一眼,也只是点头称是。长孙将军就喜欢这一口。打仗没怎么赢过,吹嘘没怎么输过。这位长孙将军乃是晋阳人,正儿八经的国人勋贵,不过,他并非是第一代.并没有太多作战的经验。当然,放在河水以南,他这样的也就够用了。当初王琳被刘桃子带走的时候,卢潜对此很是担忧,而长孙将军就直接开口羞辱王琳和刘桃子,觉得他们不足挂齿。如今黄法氍因为惧怕刘桃子而准备撤退,这位又开始觉得黄法氍不足挂齿。实际上,黄法氍已经不足挂齿过一次了,就是上次他带兵来讨伐的时候,那是他自己主动请缨来攻打的。结果被打的晕头转向,庙堂部署在整个合肥周围的守军险些被对方打没。若非刘桃子支援及时,合肥只怕都已经投降了。那两位骑士也知道长孙将军的为人,对他所说的话,向来也只信一成。长孙洪略此刻确实格外的激动,先前他是轻视了黄法氍,差点被对方全灭。但是现在的情况就不同了,大将军在瓜步痛击吴明彻,打的对方全军覆没,陈人大惊失色,已经没有战心,根据可靠的情报,黄法氍的军中发生了哗变,丢下许多辎重不要,连夜逃回历阳,准备撤回国内。长孙洪略再次敏捷的嗅到了战机。这种状态下的黄法氍,那不是随便打吗?卢潜对黄法氍还有些担忧,让长孙洪略在前方开路,确保安全,而长孙洪略却只想要早些收复城池,夺回那些被抢走的辎重物资。清脆的马蹄声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长孙洪略领着骑士们从此处穿行而过。在西面的密林之中,陈兵趴在了灌木之间,有高大的树木为他们掩藏身形。他们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长孙洪略带着军队从自己的身边经过,双方最接近的时候,他们甚至能听到那些人的交谈声。他们藏得足够隐蔽,对方也没有来探查密林的想法,双方就这么错开。黄法氍冷静的看着这支前行的骑兵。果然,如他预料的那般,敌人赶着去收复城池去了,卢潜大概是不想让徐度跟自己轻易合兵一处?黄法氍看向了左右的将领们,“让各地的将士们都勿要轻举妄动,听我号令,没有我的命令,便是看到卢潜从身边经过都不许进攻!”“唯!!”黄法氍在对方的必经之路设立了一个庞大的埋伏圈,西面的密林,东面的丘壑,乃至在那些废墟之中,远处的耕地之中,皆藏着他的军队。在对方的先锋通过之后,还有一支军队绕远路,准备袭击其后路。黄法氍做事极为认真,他甚至考虑到了刘桃子是否会前来支援。还特意安排了一支别军,他们不参与伏击,只负责戒备刘桃子。而他的敌人,显然就没有这么充足的准备了。在长孙洪略过去之后,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敌人的大军方才渐渐出现在了道路之上。齐国在河水以南其实也有大军坐镇,只是这支大军多是强行从地方征召,又没有伪周那边的军府作为支撑,这就导致这些军队的战斗力普遍不高,跟河北的军队比起来,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先前周齐大战的时候也是如此,周在河水以南基本就没有吃过亏,只有河洛能让他们略微头疼。卢潜虽然跟王琳不合,但是他坐镇扬州,着实给南人造成了一定的困扰,他有一定的能力来整合各州郡来为自己所用。齐兵低着头,缓缓从道路上经过。士卒们的眼神不断的瞥向了左右,不是在搜寻敌人,却是在搜寻猎物。伪齐有着自己的传统,大军出征,向来是寸草不生,无论是自己境内还是敌人境内,都是如此,沿路搞破坏,杀人,劫掠,甚至还是将领带头进行。只可惜,两旁的废墟,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什么猎物的样子。他们只能继续前进。前军顺利通过,中军随后出现。从他们的穿着,就能看出这支齐兵乃是不同地区的联军,彼此之间的默契也并不高,阵型杂乱。卢潜坐镇中军。此刻他骑着高头大马,满脸凝重的看着远处。他不喜欢刘桃子,不只是他,河水以南的官员们大多都不喜欢刘桃子。此番虽然刘桃子前来支援,救了他们的性命,但是卢潜认为,刘桃子此举是有别的念头,他下令麾下众人禁止将刘桃子称为大将军,并且常常往晋阳上书,弹劾刘桃子的行为,也不管晋阳是否能收得到这些。如今黄法氍要撤退,卢潜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他很需要一场胜利来将强行聚集起来的军队保留住,只要能留住这些人,往后或许就能在河水以南为大齐留下希望,有一天能将皇帝从晋阳接过来,再将刘桃子驱赶到塞外,中兴大齐。卢潜仰起头来,脑海里所思考的都是家国大事。就在他路过密林的时候,密林之中猛地响起了陈人的战鼓声。陈人的战鼓比齐人的战鼓要小,但是节奏更快。那急促的鼓声犹如雨点。战鼓声忽然响起,大军哗然,将士们大惊失色,纷纷拿起武器,将领们开始披甲。“杀!!!”黄法氍怒吼了一声,带头从密林之中杀出。各处的伏兵一同杀出,左右前后都出现了不同规模的陈兵。齐军大乱,卢潜素有人望,可打仗的经验却远远不够,他看着从各处涌上来的敌人,也乱了心神,完全不知该如何指挥,只是命令自己的亲兵们去列阵,打出旗令,让各部反击。而没有具体的命令,将领只能是各自为战,反击也没有章法。双方厮杀,齐军在行军过程之中被袭击,大军混乱,找不到敌人,找不到主将,也找不到自己。而陈兵这边,战术明确,他们最精锐的军士们一路朝着卢潜大旗所在的中军猛攻而来。卢潜周围除了亲兵竟也没有人来保护。当这些南兵出现在左右的时候,卢潜再也无心指挥,拔出利刃来,准备突围。只是,卢潜并非是猛将。尽管亲兵们反抗的很是猛烈,但是并不能阻止敌人的进军。当几个军士从两旁扑过来,将卢潜从马背上拽下来,又将大旗推倒之后,胜负便已经有了定论。齐军四处逃窜,丢兵弃甲,黄法氍号令军士们继续追杀,道路之上,一片狼藉。卢潜被五花大绑,跪在一旁,披头散发,甲胄都被扒掉了。在远处,还有更多的俘虏,不过,这些俘虏们的下场可比卢潜要悲惨多了,陈兵将心里的怒火都宣泄在了他们的身上,时不时就要进行殴打,这些人被相互捆绑起来,又不敢动弹,只是哀嚎着。卢潜脸色呆滞,身后站着两个甲士,死死抓住他的肩膀,迫使他向陈人跪拜。一行骑士狂奔而来,黄法氍敏捷的从战马上跳下来,他浑身上下皆是血迹,下马之后,略微的擦了擦脸,快步朝着此处走来。来到卢潜的面前,他当即皱起眉头,训斥道:“卢公名士也,谁允许你们如此羞辱他?!放开!”那两个甲士急忙松手。黄法氍又看向了远处,怒气冲冲的骂道:“敌人既然投降,何以再殴打折辱?!下令三军,不许欺辱俘虏!”远处的士卒们迅速收了手,那些俘虏们看向黄法氍的方向,满怀感激。黄法氍笑呵呵的将卢潜扶起来,又直接上手为他解开了身上的绳索。“卢公,您在扬州行台,使我们极为忧愁,一直都不敢轻易北上,那时我就很想与您见面,今日终于等来了机会。”卢潜看向面前之人,黄法氍相貌随和儒雅,更偏向儒生的长相,不是那种五大三粗的莽夫。“既已战败,就随将军处置,不必多说。”黄法氍打量着卢潜,长叹了一声,而后摇头“将军名士,出身大族,怎么也想为北胡而死呢?”卢潜仰起头来,“将军说我主北胡,吾等却说将军之主是南蛮,将军同样名士,出身大族,何以为南蛮效力呢?”“我怀忠君之心,多说无益!”黄法氍平静的说道:“我主如今正在建康,等待我战胜的消息,而您的主又在何方呢?”“刘桃子在国内作乱,架空皇帝,篡位之心,天下皆知,卢公怎么不去讨伐刘桃子来彰显自己的忠君之心呢?”卢潜脸色大变,黄法氍却又急忙解释道:“我并非是要羞辱卢公,好让卢公知晓,当初齐主派遣使者前来,与我们约定好彼此不再交战,联手来对付周人。”“我们本来已经接受,但是北方的刘桃子,实在是贵国之中的奸佞,他已经夺得河水以北,齐国名存实亡,我们也只好出兵来防止刘桃子将手伸向河南。”“刘桃子残暴凶狠,若是让他得到河南之地,定是祸害一方,使得百姓民不聊生,我主仁慈,不愿意看到对岸惨状,这才发兵出征。”卢潜笑了起来“诸位倒是找的好借口。”“是想要劝降我吗?”黄法氍摇摇头,“我知道卢公的为人,此番言语并非是为了招降,而是想要与大齐联手。”“你什么意思?”“我知道卢公深受齐文襄皇帝大恩,也有着匡扶天下的决心,而对我们来说,我们也希望能跟齐国继续保持和睦的关系,不希望刘桃子这个凶残的胡人得势。”“我家陛下先前就想派遣使者,与齐主联络,奈何,使者无法赶到晋阳。”“若是卢公愿意,我们愿意跟大齐联手,一同讨伐刘桃子。”卢潜一愣,眼里闪过一丝迟疑。黄法氍精准的抓到了这个微妙的神色变化,他轻笑起来,也不让卢潜回答,“此处并非是谈论大事的地方,我们先离开!”他下令撤军,众人随即开始离开战场。黄法氍扶着卢潜上了马,跟着他并肩而行。有副将急匆匆的前来,开口问道:“将军!当下敌人的军队已经被我们击破,合肥就在眼前,与空城无疑,为何不拿下合肥,却要撤离呢?”黄法氍严肃的指着一旁的卢潜,“我攻打合肥,就是为了见到这个人,如今人已经见到了,还打什么合肥呢?一座空城而已,哪里能比得上这样的贤才?”副将就不说话了,转身离开。卢潜坐在马背上,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众人不急不忙的走在路上,黄法氍不再跟卢潜谈论那些大事,竟是聊起了家常话。“说起来,我们两家祖上还是有交情的。”“后汉之时,您家的先祖卢植公,我家的先祖黄琬公,那都是一心为社稷的贤臣.那时还是汉人之江山.”黄法氍虽然没有直接说,但是字里行间都是在说卢潜辅佐胡人皇帝,辜负先祖的名望。卢潜对此不甚在意,若是非要辩论正统,两人能辩论一整天。天黑之前,他们到达了东关,长孙洪略本来占据了东关,得到后方的中军被袭击,他就带着军队逃走了。众人驻守在此处,黄法氍亲自送卢潜前去休息,而后才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在书房之内,早有一人正在等待着他。此人正是军师将军裴忌。“如何?”“我看卢潜也有些动摇。”黄法氍直接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轻轻抚摸着胡须,“不过,北伐之事是难以进行了,只怕陛下的诏令已经在路上,要我们回去了。”裴忌有些无奈,“吴明彻太过骄横,平日里他就总是轻视敌人,非要等到失利之后才会清醒,过去几次都是这样,以他的性格,就是这次没有失败,往后也定然会大败。”“可惜,他这么一败,北伐大计却是被耽误了。”黄法氍认真的说道:“刘桃子。”“嗯?”“得尽快除掉刘桃子,不择手段的除掉他,若是河水以南也归了他,那天下就再也没有人能与他抗衡了。”黄法氍说道:“河水以南的大族,勋贵,豪强,这些人都是不会轻易接受刘桃子南下的,若是能得到卢潜的相助,我们就能与这些人联手,一同对付刘桃子。”“我甚至想要跟周人联手,他们有突厥相助.若是可以,派遣我们的船只,一路往北,到塞外与奚人,契丹人联络”裴忌惊呆了,他上下打量着黄法氍,“黄将军?您想跟周人联手??”“刘桃子比周人更加可怕。”“将军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刘桃子仅仅是占据了河北之地而已无论人口,土地,军队,都远远不如周人,周人的皇帝宇文邕.”黄法氍粗暴的打断了裴忌,“裴将军有所不知,我在江南的时候,曾派人打探过对岸,也询问过此处官员们的情况,我知道这些官员们为什么那么反对刘桃子,故而我也知道为什么刘桃子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当下他才占据了河北,此刻,就是要不留余力,拉上齐,周,突厥,奚,契丹,拉上所有的人来对付他,不能给他缓过劲来发展的机会,否则,谁也不能单独拦住他。”裴忌还是觉得黄法氍说的有些太夸张了。刘桃子是强,但是从综合国力上来说,周人才是强敌啊。裴忌缓缓说道:“可将军是否想过便是如将军所说的,多方联手,一同消灭刘桃子,那最后得利的也一定会是周人,到时候周人一统北方,那我们怎么办呢?”“瓜分齐国。”“我们依旧还有一战之力。”黄法氍看向了裴忌,“裴将军,你愿意跟我一同上书皇帝吗?”裴忌忽然有些迟疑,“无论周,还是齐,或是刘桃子,都是不能相信的,一切都要看局势的变化。”黄法氍没有再问,只是拿起来一旁的文书。低头书写了起来。(本章完) 第336章 天下苦桃久矣 建康。天色还不曾完全亮,而大门外却已经传出了低沉的哭泣声。这哭泣声越来越大,渐渐席卷了整个街道。府邸的门被轻轻推开,门口的两个甲士当即回头。开门的是个年轻人,穿着明显与这些南人不同,他好奇的看着周围,“这是出了什么事?”那两个甲士对视了一眼,“不必担心,并无大碍,请回去休息吧。”后生笑着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了几眼,关上了门,快步返回了内屋。他就这么一路走进了最里头的书房,轻轻敲了敲门。“进来。”后生走进了屋内,就看到一个相貌非凡的年轻官员坐在案前,手里捧着书,正看着些什么。后生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一旁,“小宗师,街道上有哭声,我出去观看,发现城内许多人都在发丧哭泣.”官员当即放下了手里的书,脸色变得略微肃穆。“莫非是南人已经战败?”那后生摇了摇头,也不敢给出一个准话。“你再派人告知南国皇帝,就说我想要早点见到他。”“唯!!”后生转身离开,屋内只剩下了这位年轻的官员。这个年轻人唤作宇文孝伯。宗室出身,跟皇帝宇文邕乃是同月同日出生,宇文泰觉得很惊讶,就将他接过来,亲自抚养,让他跟宇文邕一起长大。故而他跟皇帝的关系比亲兄弟还要亲兄弟,两人在长大之后,关系也格外的亲近,在宇文护当权的时候,宇文孝伯因为自己身份特殊,多次帮着皇帝完成联络工作。如今宇文邕执掌大权,他也成为了皇帝身边的铁杆心腹之一。宇文孝伯缓缓拿出了那文书,再次翻看了起来。这是他出使南国之前,皇帝所交给他的。宇文邕跟他说了很多,又给他写了些东西,指点他如何完成自己的使命。宇文孝伯此番前来,乃是为了跟陈人结盟。宇文邕在隐约得知南人要出征的时候,就派遣了宇文孝伯出使陈国。宇文邕麾下的智囊团们一致认为,刘桃子在河水以南,陈人是不可能完成目的的。刘桃子不会看着陈人趁火打劫,占领河南地。而对南人的军事力量,怎么说呢,他们打防御战确实很厉害,打进攻就差了许多,尤其是主动进攻北人的时候。他的智囊们都觉得,可以跟陈人联手,陈人有他们的优势,周人有周人的优势,双方达成一致,一同来讨伐刘桃子,先将这个忽然崛起的强敌按死,而后大家再来分个死活。宇文孝伯赶来之后,皇帝陈顼并没有急着见他。而若是南人已经战败了,那他或许会跟自己见一面。宇文孝伯便开始做起了进宫拜见陈主的准备。从早上等到了晚上,快要天黑的时候,有甲士忽然登门,请求他们前往皇宫。这一点都不符合礼法,没有哪个国家的君王会在这个时候接见外臣。跟着一同出使的众人都有些生气,认为这是对他们的轻视,但是宇文孝伯却没有生气,他安抚好了麾下的这些人,方才跟着这些甲士们前往皇宫。走在建康的路上,宇文孝伯偷偷看向了外头。外头哭丧的百姓数不胜数。几乎是家家户户都在哭嚎发丧。那一件件的白幡高挂在门口,令人胆战心惊。远处还有些发丧的队伍,宇文孝伯令人避开他们,勿要与他们冲撞。当他们一路来到皇宫门口的时候,宇文孝伯隐隐约约的嗅到了些血腥味。远处的甲士们如临大敌,此刻都是警惕的望着周围。他们这一行人,经历了六次盘查,方才得以进入皇宫。皇宫之内,同样是有些压抑。宇文孝伯看着这一切,心里几乎能确定,南人战败了,而且败的很惨他们在太极殿见到了皇帝陈顼。陈顼坐在上位,脸色铁青,眼里尚且还有怒火不曾消散,即使是见到这些来自他国的贵客,他脸上也挤不出笑容来。宇文孝伯急忙行礼拜见,坐在了皇帝左手边的位置上。想起宇文邕的交代,宇文孝伯当即问道:“陛下,外头这是出了什么事?”陈顼沉默了一下,“战事互有胜负而已,无碍。”宇文孝伯摇着头,长叹了一声,“当初刘桃子袭击长安的时候,长安也是如此光景,家家户户戴孝,哭声不绝,大街上都是祭祀的人,连陛下都下诏来祭祀这些战死的士卒们。”听到刘桃子的名字,陈顼的脸色变得更差,几乎就要赶客了。宇文孝伯急忙拿出了自家皇帝的书信,毕恭毕敬的让阉人递给了陈顼。陈顼接过书信,有些惊讶,“你来到建康有许多天,你主的书信怎么今日才递交上来呢?”宇文孝伯说道:“若是陛下都没有见我们的想法,那书信递交上去也没有什么用处。”陈顼翻开书信,看了起来。宇文邕的书信里多是些寒暄,没有太多的内容,就是拉了拉关系而已。他放下了书信,随即看向了宇文孝伯,“你们是因为北伐之事而来的吧?”在陈人北伐的事情上,周人当然是持反对态度的,他们也害怕陈人获得两淮地区,主要是两淮地区可以养马,还可以练骑兵,若是让南人得到这个地区,那天下的局势立刻就不同了。南船北马,这要是让南边船马皆有,那北人可怎么办?在周人来到陈国的时候,陈顼等人就猜测对方的用意,都觉得对方是来劝阻自己进行北伐的,因此就没有在意。但是周人来了之后也不走,就这么呆在自己境内,今日又上奏求见。陈顼这才起了跟对方见一面的想法。宇文孝伯听闻,却顿时摇起头来,“并非是这样。”“北伐与否,乃是陈国的事情,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哦?”陈顼有些意外,他看着宇文孝伯,“你们皇帝当真是这么想的?”宇文孝伯认真的说道:“我家皇帝当然是这么想的,他非但没有劝阻的意思,还想要帮助陈国来完成北伐。”“哦??”陈顼更加惊讶了,“怎么帮助啊?”“陛下,天下苦桃子久矣!!”宇文孝伯的脸色当即变得激动起来,他愤怒的说道:“刘桃子乃是天下巨寇!”“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契贼!”“本性凶残,杀我大将,屠我子民,便是他自家的皇帝,如今都被架空在晋阳,可谓是危害天下而无一利!”“我家陛下很早就想要杀掉他,为天下除害,只是,先前战败,大周至今没能缓过来,粮草缺乏,百姓疲弊,无力再战!”“我出发之前,陛下曾告知我,刘桃子,本性贪婪,若是南国要取两淮,此人定然会出兵袭击,而此贼力大,又恐南人不敌,希望能两家联手,共同讨伐。”“南国缺马大周则足,大周缺粮,南国则足,若是二者联手,大周以骑兵,大陈以车船,何愁刘桃子不灭呢?”陈顼听着对方的话,脸色出现了些动容,看向一旁的阉人,“让使者坐的近一些,勿要如此失礼!”阉人急忙为宇文孝伯改了位置,宇文孝伯就坐在了陈顼的身边,坐的很近,表示信任。陈顼皱起眉头来,严肃的说道:“朕此番失利,也是因为刘桃子这个贼人。”“此贼凶凶,朕欲讨伐,只是力不足,不知周主有什么计策呢?”宇文孝伯即刻回答道:“我主认为,刘桃子当下根基尚且薄弱,麾下能用而不过三州之军。”“数量还不到四万人。”“不过,他如今穷兵黩武,正在各州建军府,若是让他练出了这些新军,再想要覆灭他,只怕是不易。”“我主希望能与陛下在南边相见,双方一同立下誓言,一同讨伐刘桃子。”“往后彼此互通贸易,取长补短”陈顼拍着手,“好,很好,只是,我距离刘桃子还隔着很多州郡,若是周主能出兵帮我牵制刘桃子,帮我扫清障碍,能直面刘桃子,我们便可以一同攻打刘桃子,平分他的领地。”宇文孝伯的嘴角抽了抽,差点骂出声来。还真的是一点都不客气啊。帮你拿下河南地,而后再平分河北地??你怎么想的这么好?要不关西地也给你分一半?宇文孝伯算是看出来了,面前这个皇帝看似粗糙莽撞,实际上却并不好对付。他笑了起来,“我家陛下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我们是真心与您结盟,也就没有必要再说些假话。”“这河南之地的归属,当下实在不好分配,若是给了陈,只怕大周的诸多将军们有怨言,若是双方平分,又怕日后还没有讨伐刘桃子,彼此就起了矛盾,开始自相残杀。”“齐主如今被围困在晋阳,名存实亡。”“我们在晋阳的人传来书信,据说齐主并非明君,在晋阳胡作非为,跟齐大司马段韶的关系越来越恶劣,做出的事情也越来越荒唐。”“我主的意思是,是找一个齐国的宗室,在河南之地再立齐国,由我们两国来扶持,派人来帮助他们建立军队对付刘桃子。”“往后,就可以跟他们借路,前往讨伐刘桃子。”陈顼眯起了双眼,宇文孝伯的这番话让他顿时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这也是老手段了。北人向来如此!陈顼轻轻一笑,“倒是个好想法,不过,这皇帝该立谁呢?河南地的齐人,会服从他吗?晋阳的皇帝又该如何?他们的军队呢?大臣呢?”陈顼一连串的问出了许多个问题。宇文孝伯却不再回答了,他只是朝着陈顼再次行礼。“这些事情,自然是都可以商谈的。”“当下最急切的事情,是要消灭刘桃子,若是您能答应这件事,皇帝的人选,包括驻军之事,都可以以您的想法为主。”陈顼刚刚度过了人生之中最难熬的两天。他当初被扣押在伪周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难熬过。当初还是南梁的时候,江陵陷落,陈顼被抓到了关右,一直到陈蒨登基,积极改善关系他方才得以回到陈国。那段时日,比起这两天的经历都已经不算是什么。当得知吴明彻战败身死的时候,陈顼险些喷血,他的北伐大计才刚刚展开,五六万老卒就这么被送掉了,这国力损耗让陈顼心痛至极。而在这个消息传开之后,国内这些文臣势力迅速开始反扑。他们都冲上来,用各种办法逼迫陈顼让步。甚至有士人直接自杀在了皇宫门前,表示自己的不满。整个国内一片动乱,陈顼都麻木了。可最糟糕的是,面对如此困境,他甚至都无法反驳。北伐是他做主的,人是他派的,那这战败的苦果当然也是有他来吃。此刻,听着伪周这些人的建议,陈顼忽然有些心动。若是连吴明彻都不能打赢刘桃子,那他真的不知道还有谁可以打赢对方,黄法氍可以吗?徐度可以吗?他不确定。可若是能跟周人先击败这些齐人陈顼并没有直接答应对方,但是也没有再像先前那般怠慢,他设了宴席,款待这些来自周国的客人。与此同时,建康之内也并不太平。临海王府。年幼的陈伯宗坐在上位,满脸激动的看着坐在一旁的刘师知。刘师知曾是高祖的舍人。也曾教导过陈伯宗,跟这位前太子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陈伯宗很是委屈,此刻他正向这位中厚可靠的老者诉苦。“刘公,自从叔父继承大统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见我了,大家都躲着我,我几次想出门去找他们,可我身边的人都劝我应该呆在府内,不要外出。”“我就想要去见叔父,告诉他这个情况,但是叔父竟然也不愿意见我。”“我几次上书,他都没有回复。”“我还以为刘公也不愿意见我呢。”听着小家伙的话,刘师知摇着头,“殿下如今不再是储君,这些人自然也就不愿意见殿下了。”“我不明白.”“殿下,当初文皇帝还在的时候,每日都是通宵达旦的做事,没有一日敢耽误大事,国家能有如今的地步,都是因为他的功劳,但是如今,却是有人在暗中损害他的功绩啊。”提起不在人世的父亲,陈伯宗的眼神有些忧郁。“父亲不在之后,许多事情都变得不同了。”刘师知再次沉默了一会,他决定换个方式,他忽然问道:“那殿下如今就甘愿呆在这个府邸里,看着文皇帝的基业就此结束吗?”陈伯宗听到这句话,当即就有些急了,他急忙摇头,“那自然是不愿意的。”“很好,殿下,臣需要得到您的帮助,来完成一件大事。”“是什么样的大事呢?”“是匡扶天下的大事,只有殿下能带头来做这件事。”“殿下或许还不知道,吴明彻在江北吃了败仗,积累了多年的心血,就这么化为乌有。”“如今国家已经到了最危难的时候,必须要尽快解决这件事了。”陈伯宗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是看到刘师知那格外肃穆的脸,他心里多少有些惧怕,“这件事会触怒叔父吗?若是会惹得叔父生气,那我还是不要做了。”“殿下,若是事情成功了,您就不必担心陛下会怪罪你了,到时候,就没有人能怪罪殿下了,殿下可以继承文皇帝的大业,重新让南国风调雨顺”陈伯宗似懂非懂,刘师知又拿出来一封书信,请求陈伯宗能在上头署名盖印。在拿到了这个东西之后,刘师知迅速离开了此处。负责盯着陈伯宗的军官,已经被他所收买了。陈顼上位之后,就开始大规模的启用新人,包括这次出兵讨伐的时候,群臣都建议让中卫大将军黄法氍或者中权大将军淳于量来担任统帅,但是陈顼执意让吴明彻来担任,说他是江北出身,熟悉当地,可吴明彻幼年失去双亲,而后就来南国了。刘师知已经明白,陈顼早晚要将他们这些人也赶出中枢。先下手为强。他决定先一步将陈顼给拉下马,让陈伯宗来继承大统。按着礼法,本来就该是陈伯宗来继承位子,哪里轮得到他陈顼呢?这厮当了皇帝之后,更是本性暴露,开始四处打压老人又不听劝谏,执意要北伐,大好局势,被他的北伐大计弄成了如今这般,国内已经有很多人都对他不满了,准备要除掉他。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以前太子的名义,召集诸多官员们,将这个害群之马给拉下来。夜色之下,刘师知坐在车上,将文书死死贴在身上,逐渐消失在了远处。而在他离开之后,却忽有一人从黑影之中闪出来,看向了王府。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快步走了出来,朝着那黑影行礼拜见。“如何?”“他方才哄骗大王,做了封矫诏”“出来的时候,他还希望我能在上头署名,表示自己反抗的决心。”“那你署名了吗?”“署了。”“很好,你做的很好。”“接下来,就等刘贼将老鼠们都聚集起来,而后,一次打扫干净”(本章完) 第337章 晋阳怪谈 晋阳,不知名的村落。一辆马车缓缓行驶而来,停靠在了村落门口。驾车的士卒看向了一旁,有另外一人走出来,朝着他点点头,而后拽开了车帘,粗暴的从马车内拖出了两个人来。那是两个小女孩。年龄都很小,那甲士也丝毫没有怜悯的想法,直接抓住她们的辫子,就这么将她们拽下来,两人疼的直抽泣,甲士犹如牵羊一般,将两人牵到了门口,松开了手。两人赶忙远离了几步,彼此拉着手,惊恐的看着周围。她们面前的是一个粗糙的村落大门,周围都是被木栅栏所包围起来的,这大门看起来很破旧,周围的木栅栏也是如此,高矮各不相同,有些地方甚至有缺口。此刻,有一人站在她们的面前。这人身材肥胖,圆滚滚的,穿着商贾的衣裳,脸上带着些意义不明的笑容。他朝着那甲士点点头,而后看向了面前的两个女孩。“跟我走。”两个女孩看到他的模样,当即因恐惧而颤抖了起来,她们顿时想起了父母口中的那些恐怖故事:勿要外出游玩,不然就会有商贾将她们卖掉。两人顿时哭的更加大声。商贾皱了皱眉头,那甲士再次抓住了她们,将她们一路拽到了门口,商贾接手,将两人带了进来。甲士就站在门口,没有再往里走,目光森严,死死盯着她们。“勿要哭喊.否则,我现在就将你们送去门口,那两个甲士会吃了你们。”“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的女儿,是食肆的小厮,负责在食肆内吆喝,服务贵客。”“无论遇到任何人,你们都得这么说,不然,就得送去门口。”商贾轻飘飘的说着。大一点的姐姐当即闭上了嘴,又看着妹妹,轻轻安抚她。商贾有些意外,索性就放开了她们,让她们跟在自己的身边,继续往前走。这条路上有许多的凹陷,不同生物的粪便就随意摆在两旁,散发出阵阵臭味。道路两旁是很多的破旧房子。这些房子不是木屋就是茅草屋。这些屋子的大门皆是敞开的。她们能看到里头坐着许多不同的人,有人满头大汗的在舂米,有人正在反复的喂狗,那狗都有些吃不下去了,有人正在跟妻子攀谈,身形麻木且僵硬。道路上也有很多人。有扛着担四处叫卖的小贩,远处甚至还能看到有几个农夫,这些农夫正在耕作,动作同样僵硬,脸色惊恐。路上明明是有很多的人,可两个小女孩此刻却也不知道该跟谁来求援。姐姐四处张望,眼里满是惊愕。就在此刻,迎面却走来了几个官差,带头的是一个小吏,身后还跟着两个士卒。那商贾的脸上竟没有半点的惧怕,就这么从对方身边经过。就在这个时候,那姐姐却忽然伸手,一把拉住了那小吏。“上吏!”小吏停下来,低头看向了她。那两个士卒也看向了她,商贾看向了她,远处的农夫看向了她,路过的小贩也看向了她,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事情,皆看向了她。小女孩顿时毛骨悚然,她看向那商贾,商贾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的担忧,眼神里满是冷漠。她泄了气,“正是饭点,上吏可往我家食肆吃些饭再巡视,我家食肆的饭菜最是可口.”上吏不悦的扯开了她的手,看向了商贾,“好好管教!”“唯,唯。”商贾笑着点头,从街角拐过去,便能看到一处普普通通的食肆。商贾领着她们走了进去。食肆内还能看到几个客人,这几个食客的面前没有任何吃的,可他们就坐在这里,哪里都不去。商贾化身为店主,笑着跟他们打招呼,而后让姐妹俩就在此处忙碌,自己走进了内屋。姐妹俩就站在大堂,看着那几个食客,又茫然的对视了一眼。她们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今日所经历的这一切,着实恐怖。待了许久,后厨忽有人开始叫了起来,姐姐壮起胆子,走进了后厨,有个厨子模样的人,指了指面前的饭菜。那姐姐就带着饭菜走了出去。她手持饭菜,轻轻的询问是哪位贵客所点。可这几个人都不回答,她迟疑了片刻,只能放在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位食客面前。走近了一看,她才看到这位食客脸上的泪痕,他看着面前的饭菜,浑身都哆嗦了起来,喉咙抖动着,缓缓拿起了筷子,吃了起来,眼泪却再次掉落。她们在这里待了一整天,而食客们也待了一整天。饭菜时不时就做好,她们就将这些饭菜拿出去给食客,妹妹则是擦拭桌椅。这些食客不断的吃,只要上了饭菜,就要吃饭。姐妹两人都惊呆了。天色渐渐昏暗,可面前这些人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也没有人告诉她们该怎么去做。当天色几乎全黑的时候,一个身影终于打破了食肆内这诡异的氛围。那是个小男孩,跟姐妹俩差不多的年纪,只是他的穿着更加的破烂,浑身污泥,格外肮脏,手持端着破碗,可怜兮兮的看着姐妹俩。“求你们了,可怜可怜我吧,给我些吃的.”姐妹俩对视了一眼,姐姐看着那些食客们鼓起来的肚子,又看到他们面前那些没有吃完的饭菜,迟疑了一下。下一刻,许久都没有现身的店主忽然跳出来,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出现的。他指着面前的小乞丐,很是粗暴的叫嚷道:“这里也是你该来的地方吗?坏我生意,出去!出去!”小乞丐的眼里闪烁着泪雾,“我已经一天不曾吃过东西了”“出去!快出去!!”小乞丐落魄的转身离开,商贾看着他出去了,这才转身进去了。姐姐偷偷来到食客面前,拿了个饼,那食客只当什么都没看到。姐姐看了看周围随即快步走了出去。“哎!”“你!”小乞丐刚刚走到街角,听到叫唤声,忽然停下来。回头看向了那姐姐。小女孩将手里的饼递给了对方,“偷偷拿去吃吧。”小乞丐的脸色一变,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面前的小女孩,沉思了片刻,“你为何要给我饼?”“你不是没吃饭吗?这是我偷偷拿出来的,没人看到,你放心吃吧。”小乞丐再次沉思了起来,而后点点头,露出激动的神色,“多谢!”他拿起了那饼,坐在一旁,就开始狼吞虎咽。他吃的很快,那大饼在片刻之间就被他吃光。小女孩愣了下,“你是不是没吃饱?要不要我再给你拿些过来?”“好,好啊!”小乞丐蹑手蹑脚的站在门口,看着里头,小女孩开始偷偷去拿那些饼。而食客们对此竟毫无反应。当小女孩带着饼来到了小乞丐面前的时候,小乞丐却只是盯着屋内的那些食客。“你这么当着他们的面偷吃的,为什么他们都不反抗?”“为什么啊?”“我也不知道这个地方怪的很.”“怪?”小乞丐的脸上缓缓出现了一抹诡异的笑容,白森森的牙齿跟那肮脏的外表一点都不合。大堂内忽然传出了惨叫声,女孩被吓到了,她急忙回头去看。就看到那几个食客已经倒在地上,几个黑衣蒙面之人手持武器,站在他们的身边,也不知他们是何时出现的。“扑哧~~”小乞丐从马车上走下来。周围站着许多黑衣人,皆是低着头,毕恭毕敬的跪在周围。他就当着众人的面前脱掉了衣裳,又令人取来水,将身上的污秽洗干净,而后,终于是露出了他原先的面目。皇帝高纬。有人带着甲胄走到了他的身边,几个人为皇帝披上甲胄,又为他牵来战马。高纬骑着战马,走过了村落,走进了下一个大门。而大门之内的场景,着实惊人。远处有许多微型的城池,这些城池都是实打实修筑出来的,远远的能看到许多的旗帜。而在通往这些城池的道路两旁,则是站着很多的甲士,骑兵,应有尽有,足足有五六百人。他们看到高纬,此刻都是低头行礼。“将军!!”高纬笑着点点头,随后看向了远处。在他面前的这座城池,前后只有一个城门,城楼修建的倒是很高。城楼之上还挂着牌匾,表明这个城池的身份。城池之上,写的正是大大的‘朔州’二字。高纬拔出了佩剑,指着面前的城池,“冲!!”士卒们就跟在他的身后开始冲锋,他们一路冲到了城门口城墙上果然出现了许多军队,这些士卒皆是披散着头发,穷凶极恶,手持弓弩,对准了城外的高纬。高纬停下来,看向了左右,“此城内的守将乃是何人?!”“回将军!乃是贼将姚雄!”“很好!!”“与我攻破城池,生擒姚雄!!”“唯!!”“攻城!!”高纬大吼了起来,左右的甲士们抱着云梯往前冲,城墙的守军此刻很是惊愕,似是被大军的气势所压制,只能拿着没有箭矢的弓弩乱叫,企图通过叫声来让敌人停下来。高纬看到自家甲士将云梯架上去,便亲自带头冲锋。在几个亲兵的贴身保护下,高纬冲上了城头,敌人们四散而逃,而高纬却是拔刀乱砍,几个来不及跑掉的敌人就这么死在了他的手里,周围的亲兵们都是顿了顿。“姚雄在何处?!来与我决一生死!!”高纬怒吼了起来,就看到一个魁梧大汉被几个甲士给推了出来。那人歪歪斜斜的披着甲胄,脸色惊恐,手持木棍,哆哆嗦嗦的走上前来,看着面前的皇帝,他咽了咽口水,惊恐的看向了左右。那些甲士们朝着他点点头。他这才缓缓走上前来,“姚雄在此!你.你个贼.贼将,受死吧!”他举起木棍就向高纬打去,高纬急忙举起手里的剑来格挡,木棍轻轻的落在了剑上,而高纬轻易将其格开,上前一步,就要将剑刺进他的胸口,‘姚雄’丢了手里的木棍急忙跪在地上,“饶命啊!将军饶命啊!我一时糊涂,跟随刘贼做出这些事情来,我愿意投降!请将军饶命!”听着对方一次次的高呼,高纬迟疑了片刻,方才看向了左右,“你们觉得呢?”“姚雄既然弃暗投明,将军不如就收下他,让他弥补自己的过错!”“说的好,你现在就是我的先锋了!跟着我一同进攻!”“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姚雄如释重负,急忙走到了高纬身边,低头哈腰。高纬攻占了这座城池,便再次领兵攻打其余几个城池,在分别击破了朔州,燕州,幽州等等城池,俘虏了寇流,张黑足,暴显等将军,又击杀了高长恭,斛律光等人后,高纬终于打到了最后一关。没错,平城。而平城之内,此刻众人惶恐不安,一片混乱,一个甲士跪在城墙上,哭声凄惨。“饶了我吧!”“我还有家人啊,陛下是定然要杀人的。”“我不当刘桃子,我不当刘桃子啊!”“抽签之前,大家都同意了,若是你死了,我们会照顾好你的家人,岂能反悔?!”就在他们还在商谈着的时候,高纬已经开始发动了进攻。男人无奈,被动的由同僚为他披上甲胄,用泥土往他脸上抹,给他化了个丑妆。男人化好了丑妆,哆嗦着走到了城楼。很快,高纬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高纬怒气冲冲的看着面前的刘桃子,那冲天的杀气是一点都不隐瞒,他甚至都没有多说几句,提着剑就来砍杀刘桃子。刘桃子急忙格挡,挡下了对方几招,却被高纬不断的逼迫,一路逼到了角落里。“臣愿降!臣愿降!”听到刘桃子的话,高纬暴怒,他指着对方骂道:“你这不忠佞臣!公然处死朕的兄长,让朕颜面大失,又将朕逼到晋阳,做了个晋阳令,不杀你,何以泄愤?!”他不管对方的求饶,上前就是一剑,刘桃子当场被杀死。城墙上的甲士们麻木的看着彼此,却都不愿意说话,而跟着高纬前来的甲士们只能高呼万岁。高纬仰头大笑。晋阳,平阳王府。“这厮疯了!彻底疯了!”“叔父!你还不曾看清楚吗?!”高延宗怒气冲冲的看着面前的高淹,双拳紧握,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高淹就这么平静的坐在上位,比起刚刚前往晋阳的时候,他明显的苍老了很多,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发丝之中多是灰白,眼神麻木,整个人无光泽,看起来就是大病缠身的模样。面对暴怒的安德王,高淹有些无言以对,过去他还能想到一些办法来为皇帝开脱,可现在,皇帝所做的事情真的有点无法形容,当真是越来越离谱。“这小儿当真是不知死活,今日又带走我几个甲士,进去了就没有出来的!”“他还派人从路上抓人,整个城内人心惶惶。”“至于封赏,你看看如今的晋阳,遍地都是大王,他是见到谁都封王,有个乐师因为给他弹奏了一曲,被他册封为王!!王啊,跟我持平!!”高延宗愤怒的说道:“他还在皇宫内大肆修建,我都不知道他在修建什么,我也不想知道!”“当初我本来想跟着兄长离开,可兄长让我前来保护叔父,我答应他要做到这一点,方才一直跟在叔父的身边,面对那小儿的荒唐行为,我也是一直忍着,但是现在,我是真的无法忍受了。”“叔父,今日,你要么跟我离开,要么,我就自己离开!”高淹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来,看向了高延宗。“莫非就要这么眼睁睁看着大齐灭亡嘛?”“叔父,勿要这么看我。”“大齐早就灭亡了,孝昭皇帝逝世的时候,便已经灭亡了。”高延宗的眼神冷漠“当下的晋阳,已经有太多人对高纬不满,就是城内那些老勋贵,他们都在迟疑这件事,若非兄长对他们苛刻,只怕早就绑了皇帝去投兄长了。”“本来晋阳的粮草还能吃好几年的。”“可这厮到来之后,整日设宴,什么千人宴,万人宴,各类赏赐,胡作非为,现在好了,粮食已经不够吃了。”“晋阳数万大军,没有粮草,会出什么事情呢?”“接下来就是要开始抢劫百姓了,等抢光了,就开始吃人了,等人都吃完了,最后就该吃高纬了。”“事情已经达到了这个地步,着实没有任何的可能,也没有任何的区别,我虽是宗室,但是看到天下变成如今模样,心里也实在没有什么好怀念的,宗室也有许多人跟在大将军身边,为他效力,大将军也不曾亏待他们,对他们格外的重视,我们也走吧,勿要呆在这里了。”“叔父,今晚就出发。”(本章完) 第338章 走的走,死的死 晋阳。平原王府。段韶坐在上位,他这里同样十分的热闹。晋阳的诸多大将们齐聚一堂,这些老鲜卑各个都是面露不悦,彼此低声说着什么,氛围也很不对劲。厍狄洛猛地起身,看向了周围的众人,最后看向了段韶,“大司马!我们都有话要说!”段韶的脸上也看不出当初的那种潇洒了,他整个人都略显得有些阴郁,忧心忡忡。“你说。”“事情已经没办法去做了,光是这个月,皇帝又册封了六个中领军,算上之前的,现在中领军有五十多个,这些人都负责执掌中军,其中能打仗的就两三个,其余的都是些什么木匠,什么乐师,甚至他妈的还有个舞女!!”“我活了大半辈子,从不曾听说过如此荒唐的事情!”“将士也不知道该听谁的命令,什么尚书令,中书令更是不要命的乱封,朝中内外一片混乱,人人都能管事,人人都是王爵,没有个王爵都难以出门了!”“成何体统啊?!”厍狄洛这么一质问,其余众人纷纷跟随。这些老鲜卑们对于国家的大事向来都很包容,皇帝喜欢裸奔也好,喜欢在皇宫里玩游戏也好,反正他们都不太在意。但是皇帝的部分行为,现在已经开始影响到他们了。胡乱册封的这些官爵和官职,让整个晋阳都变得一团糟,包括了这些老鲜卑们,他们都不曾见过如此混乱的局面。另外一点就是局势的恶化。刘桃子愈发的强势,晋阳四周都被包围,刘桃子甚至设立了一个并州,而自从双方开始对峙之后,晋阳这里的百姓们就开始疯狂的往刘桃子的治下跑。几乎每天都有跑的,最初只是接壤的那些地方有人跑路,发展到现在,官员,商贾,军士,反正逃走的不计其数。高纬知道这件事,非常的生气,派遣大军坐镇各个要道,不许进出。他还准备在晋阳周围修建几个大哨塔,专门用以盯着出入情况。勋贵们能感受到自己的末日正在一点点的逼近,晋阳周围的几个城池,先后投奔了刘桃子,当下归属庙堂的地区越来越少,甚至连他们麾下的士卒,都有些不太愿意听话了。自从高皇帝来了之后,军士们的待遇也遭受了一定的打击。原先他在邺城折腾,无论怎么折腾,都很难影响到晋阳这些各自为政的人,但是现在的局势就有些不同了。这些老鲜卑们并非是什么软弱可欺的存在。当初的几代明君尚且不能将他们完全按在地上,更别说是这个小皇帝了。一旦皇帝的行为开始真正侵犯到他们的权益,他们当即便有了反抗的想法。可以当皇帝的人不只是你高纬一个,但是可以当军头的就只有我们这些人了。段韶看向了下方,军头们的意思已经不再遮掩。自从高纬来到晋阳之后,这种苗头其实就已经存在了,就是因为胡乱封赏爵位,导致将军们格外不满。他们拼死拼活,用了几代人的心血,才拼出一个公爵,一个王爵,结果皇帝来了之后,一口气就封了那么多个,而且很多都是卑贱无能的小人。若只是虚设也罢了,还要给他们官职,搞得晋阳乌烟瘴气。段韶在军中的威望极高,故而能一次次的将这种苗头打压下去。但是到了如今,段韶都有些压不住他们了。他平静的望着众人,长叹了一声,“且勿要着急,这件事,我会跟陛下说的。”厍狄洛看了看其余几个人,严肃的说道:“大司马,并非是我们信不过您,只是,您已经上书了许多次,却没有任何的改变”“这次,一定会成的,若是不能成,我就不再阻拦你们。”段韶很是平静的说道。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厍狄洛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朝着段韶行礼拜见,而后转身离开。段韶独自坐在屋内,再次长叹。这日子当真是越来越不好过了。就在他令人给自己准备车马的时候,甲士却进来禀告,称安德王前来拜见。安德王高延宗。听到他的名字,段韶的脸色终于是好了些。安德王是宗室之中浪子回头的典范,年少的时候,这厮也是个混世魔王,做所出来的荒唐事也不少,可到了如今,这家伙已经成为了可以去用的将军,若是用心教导,日后未必就不是下一个高长恭,下一个斛律光。段韶便让他进来拜见。高延宗穿着寻常的衣裳,快步走进了屋内,段韶笑着招了招手,“且过来吧,坐在我身边。”高延宗行了礼,而后坐在了一旁。“说吧,又有什么看不懂的?”这些时日里,高延宗偶尔前来拜见段韶,都是来询问一些兵法上的问题,有看不懂的,就来找他解决困惑。在段韶看来,高延宗并非是个纯粹的莽夫,他在兵法上有着一定的造诣,想来这也跟当初文宣皇帝亲自教过他兵法有关,文宣皇帝虽然也疯,但是他精通兵法,很会作战,跟现在这个还不太一样。而每次高延宗前来询问,段韶也很会尽责的讲述,他本来就有点好为人师的性子,加上高延宗天赋又不错,他就更加青睐。但是今日,高延宗的脸色却有些别样的肃穆,跟过往的轻佻大为不同。他认真的看着段韶,忽开口说道:“大司马,我要走了。”“走,你上.”段韶下意识的就要询问,又猛地反应过来,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可看着面前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高延宗,他甚至都问不出为什么。为什么?段韶莫非还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小皇帝非常的厌恶高延宗,在到达晋阳,成功脱身之后,就不止一次的派人去羞辱高延宗,还总是对左右说:这家兄弟都有反叛之心。当下,高延宗的两个兄长,依旧是在晋阳,但是彼此之间,也不太敢联络来往了。高延宗能呆到今天,或许都是因为看在高淹的份上。段韶没有说话,两人沉默了许久。段韶忽然问道:“那平阳王呢?他准备怎么办?”高延宗认真的说道:“他也准备要走。”“他也要走.连他都要走??”段韶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大,高延宗要走,他能理解,毕竟遭受了如此多的不公,经历了这么多的荒唐事。但是连高淹都要走??为什么啊?明明前些时日两人还在一起商谈拯救国家的大事。看着有些激动的段韶,高延宗很是干脆的说道:“不只是他,我那几个兄长,城内那些还没有丧失良心的人,都准备要走了,当下大将军正在南边跟蛮子交战,我想早点去投奔他,听闻他麾下有个山魈营,岂不是正适合我来统帅吗?!”“我几个兄长也是这么想的,他们都有些呆不下去了,我大哥前几天因为没能及时起身迎接皇帝,而被打了一百军棍,棍棍到肉”“再这么下去,我们兄弟几个都要死在他的手里了。”“大司马,你也跟着我们走吧。”“我不走。”段韶几乎没有半点的迟疑,开口就否决了高延宗的提议。高延宗也不沮丧,“好,不走也行,那大司马就领着我们去抓了皇帝吧,这晋阳内的将士们,十有八成都是听从您的,您一声令下,没有人敢不服从,我们先抓了高纬,而后再商谈其他的事情,是另立新君也好,是投奔大将军也罢,我都不反对,只要能杀了高纬这小畜生就好。”“放肆!!”段韶猛地拍了下面前的案,整个人都格外的愤怒。下一刻,有甲士从门口冲了进来,虎视眈眈的看向了高延宗。高延宗看着这些人,脸上也没有什么惧怕。他只是摇头,“何必呢大司马这般本事,国内第一名将,何以要如此虚度时日,做些毫无意义的事情,甚至要去做桀纣的帮凶?”段韶脸色肃穆,他盯着高延宗,“今日的话,我就当没听到,你现在就出去吧,从今日之后,我便不认识你了,若是战场之上相遇,我也绝对不留情.”高延宗站起身来,朝着段韶再次行了礼。便在那几个甲士的簇拥下离开了此处。刚刚走到了门口,忽有人叫住了他。高延宗回过头,却发现是段韶府内的老仆。此人将一个包裹递给了高延宗,“这是我家主让我送给您的,保重。”老仆行了礼,迅速走回去,关上了门。高延宗翻开了手里的包裹,却发现了几本厚厚的兵法书。高延宗再次看向了府邸的方向,这一刻,他竟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带着人直接绑了段韶,带着他离开此处。但是想了想,高延宗还是放弃了,他朝着府邸大门行了礼而后就离开了此处。当高延宗回到自家府邸的时候,他的府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了高孝瑜和高孝琬。两人过去就有些不和睦,但是此刻,显然都放下了成见。除了他们兄弟几个,还有几个将领,这些人都是跟高延宗相处不错的,准备跟着他一同离开。外出的事情,高延宗并非是第一天决定的,很早之前,兄弟几个就密谋要逃出去。只是到了如今,他们才准备动手而已。从逃出去的城门,到走哪条路,最后的目的地是哪里,他们都已经进行了详细的安排。高孝琬瞥了高孝瑜一眼,“大哥还能骑马吗?”高孝瑜被高纬用刑,当下情况还不算很好,不过,他知道自家这个弟弟询问自己,并非是因为关心自己,也就不回答。高延宗挥了挥手,“先出发吧,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拿上东西,出发!”能骑马的都选择了骑马,当然,他们也不能空着手离开,他们还准备了三辆马车,高延宗将自己的大包裹放在了马车上,而后带着众人一同往北城门的方向前进。他们甚至都没有隐藏自己的身形,就这么正大光明的往城门口走。城内一片狼藉政务格外混乱,根本就没有人在办事,所有人都在陪着皇帝玩,似乎天下的官员就只有这么一个职责。高延宗等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北城门,北城门的军官此刻领着麾下的士卒们也做好了准备。他们通过城门,这些军官也领兵跟上,随后就一路朝着北面走去。高延宗手持马槊,走在最前头。只要有人敢阻挡,或者多说些什么,他就会将这些时日里的怒火一同宣泄出去。可惜,在英明神武的小皇帝治下,根本就没有人办事,包括皇帝派出去那些盯着逃亡之人的官员们,他们也不办事,因为同一个地方,至少有六七个长官,谁也不能指挥谁,最后便谁都不干事了,反正俸禄照拿。高延宗等人匆匆走在路上,前前后后共计百余人,一路畅通无阻。高孝瑜不可置信的坐在马车上,看着两旁的情况。远处明明修建了许多高大的哨塔,可那里却没有人来驻守。沿路的那些关卡之类,也是完全不管进出之人,几乎都是摆烂了。高孝瑜已经许久不曾出过城,都没有想到这地方的情况已经烂到了这种地步。高延宗倒是有一定了解的。远处还有许多逃难的人,看到他们这般架势,那都是纷纷逃避,没有人敢主动靠拢。就这么走了整整好几个时辰,他们终于决定停下来休息。再往前走,便是要到桃子境内。而在这里,还是有士卒来镇守的,没有这途中的道路那般简单。兄弟三人坐在篝火前,谈论着当今天下这破烂的局势,几个人都是忍不住直摇头。高孝瑜长叹了一声,“可惜啊,平阳王却不愿意跟着我们离开。”“那平原王倒也罢了,他麾下有军队,皇帝至少不敢将他怎么样,但是平阳王呢,平日里就只是有宗室支持,而现在,留在皇帝身边的宗室都没有剩下几个,平阳王为人正直宽厚,只怕是迟早要死在高纬的手里。”高延宗一愣,猛地跳起身来。“哎呀!”“我险些忘记了!”就看到高延宗快步冲到了马车上,将自己的那个大包裹取下来,而后小心翼翼的将其打开。几个人茫然的看着高延宗,直到看到他从袋子里将平阳王高淹给带了出来。高淹此刻看起来奄奄一息,嘴巴都被堵上,都没有力气再发出呜咽声。高延宗急忙将他嘴里的绢布取下来,令人拿来水,给高淹喂。高孝瑜惊呆了,他呆愣了片刻,而后快步冲上来,一脚踹在弟弟身上,高延宗吃痛,险些又松手将高淹再摔一个跟头。“竖子!!你这是什么意思?!”看着有气无力的高淹,高延宗无奈的说道:“该早些放他出来的。”“我他妈的是问你为什么平阳王会在你的包裹里?你不是说他不愿意跟着我们离开吗?”“对啊,他不愿意,可我又给桃子哥发了誓,一定要保护他的安全,所以我就干脆打晕了他,将他扛着逃出了府邸,这不就带出了晋阳吗?”一时间,高孝瑜的脑子里都是嗡嗡的。他急忙叫来同行的医者,来为叔父诊断。高淹一点点的恢复了力气,他愤怒的盯着高延宗,“你是想要谋反吗?!”高延宗挠了挠头,“我只是想要救下叔父而已。”“叔父,您不必担心您府里的情况,走之前,我已经派人告知他们,让他们都去逃命去了。”“我们现在已经逃离了晋阳,您现在就是想要回去,也回不去了.”高孝瑜又瞪了弟弟一眼,无奈的走上前,“叔父,请您恕罪,我这个弟弟,向来如此,您也知道”高淹皱着眉头,满脸的愁容。“你们可害死我了”段韶披着厚厚的大衣,快步走上了台阶,朝着正面的晋阳宫走去。门口的甲士看到段韶,也不敢阻拦,赶忙让开。当段韶走进殿内的时候,他看到两个甲士正按着一个女子,还有一人在剥她的脸皮,至于高纬,他就站在不远处,欣赏着这恐怖的一幕。段韶忽然到来,那几个甲士都被吓了一跳,纷纷护在皇帝的面前。高纬也是惊愕的看着段韶,随即愤怒的看向了门口,“门口那几个人是死了吗?怎么都没有人禀告?”“陛下。”段韶缓缓走到了高纬面前,低下头来。一时间,高纬忽感受到了一股许久都不曾感受到过的压迫。他抬起头来,看到了段韶那张愈发狰狞的脸色。高纬吓得后退了几步他低声问道:“大司马这是要做什么?是要将我送给刘桃子求功吗?”段韶看向了周围几个甲士,这些人面对段韶也不太敢上前。“陛下,从今日起,请开始为太上皇守孝,国内大事,交予可靠的大臣来操办,我会为陛下找几个老师,让他们来教导,等到陛下成年,再亲自治理大事。”(本章完) 第339章 没那么容易 高纬愣在了原地。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段韶,神色大变。他赶忙看向了左右的那些护卫们,这些平日里坚实可靠的甲士们,看着气势汹汹的段韶,眼里满是敬畏,不敢上前。段韶坐镇晋阳许多年,晋阳上下的勋贵甲士,除却斛律光,哪个也不敢对他无礼。几代皇帝都对他格外的信任,放心的将晋阳的军事大权交给他。每次出征,也都是率领晋阳精锐前往作战,而且每次都能战胜。高纬让他们去杀人,他们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是如果对象是段韶,可可能就有些不同了。高纬却不愿意轻易低头。随着他年龄渐长,通过在晋阳的胡乱封赏,还真的在身边聚集了一帮小人。这些人帮着他来进行各项娱乐活动。高纬的爱好广泛,除却用木盆装蝎子抓人洗澡,剥面皮戴上去吓唬其家人等折磨类爱好之外,高纬尤其很喜欢演绎类的活动。他在皇宫内设立了好几个项目,这些地方其他人都是不许进入的。其中有平民村庄,这个村庄里的不少人都是随机抓人而后丢进去的。在这个村庄里,大家都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每个人都有固定的身份,谁都不能破坏游戏规则,谁敢说出或者做出不符合玩家身份的事情,就会被即刻杀死,毫不留情。至于高纬自己,他就扮演一个乞丐,沿路去要饭。若是知情者因为他的身份而给饭,那就会被杀,若是过度羞辱,也会被杀,反正,怎么样都难逃一死。除却平民村庄,还有那个军事堡垒项目,他找人来扮演刘桃子以及麾下的将领们,在皇宫内修建了很多城池,这些城池都是复刻刘桃子麾下的主要城池,规模小了点,但是城楼城门城墙高度等等都是一比一的精准复刻。高纬就扮演将军,领着麾下的铁骑一次次的征服刘桃子,用各种方式来虐杀刘桃子。还有一个市场项目,这是复刻了城内的两市,在这里,所有东西都可以进行买卖,高纬则会扮演商贾,为自己积累财富,跟其余人进行商战。除却演绎类的爱好,高纬还喜欢傀儡戏,喜欢演奏,喜欢举办大型活动。所有能在这些方面带给他欢乐的人,都会受到极大的赏赐。因此,那些能想出各种好玩的办法来取悦皇帝的人,都围绕在他的身边,各个都成为了封王的三公级人物,只看官职,都能跟段韶一对一了.又因为这些人经过高纬的严格选拔,能确保他们之中不会混进来道德高尚的仁义君子,基本上都是以败类和畜牲们为主,偶尔加几个贪生怕死的小人。但是在皇帝遭受威胁的时候,这些人却没有胆量站出来跟段韶过招。远处的那些高级陪玩们,皆低着头,当作什么都没看到。高纬已经品尝到了权力的味道,也享受到了无法无天的日子,此刻,再次面对可能束缚住自己的绳索,高纬黑着脸,却不再愿意低头。段韶低着头,打量着面前的小皇帝,又看了看一旁那正在抽搐的女子。活剥。段韶的眼神变得更加冷漠。“来人啊!”大司马一声令下,门外便闯进来三十余人,这些都是宫内的禁军。段韶指着面前的小皇帝,“将陛下带回寝殿,让他好好休息几天,勿要外出了。”那几个禁军对视了一眼,脸色有些迟疑。小皇帝虽然荒唐,但是对这些禁军都还不错,他们这些时日里拿到的赏赐比任何时候都多,各类赏赐是不要的给,爵位官职就不说,钱财美人之类的,也一样不缺。高纬看到他们脸上的迟疑,眼神也略微有了些变化。“大司马!!”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惊呼,一男一女两人快跑着进了大殿,看着对峙的皇帝与段韶,两人皆是吓了一跳。这两人,正是陆令萱与她的儿子骆提婆。陆令萱急匆匆的走到了段韶的面前,跟疲惫不堪的段韶与高淹不同,陆令萱看起来更加的富态了,她甚至穿了一身官服,毕竟,她现在不只是个女人,她还是庙堂的侍中,为皇帝出谋划策的首席大臣。她赶忙挡在了皇帝与段韶中间,将两人隔开。这才看向了自己的儿子,“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大将军方才的吩咐吗?”“带着陛下回去休息啊!”骆提婆急忙上前,带着小皇帝离开这里,段韶冷冷的看着远处的皇帝,却没有再开口制止。等到皇帝顺利脱身之后,陆令萱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无奈的看向了段韶,“大司马,我知道您为何如此生气。”“陛下年幼失去父亲,身边又没有老师来教导,年少执政,小人多依附,便造成了如今的局面。”“我保证,往后再也不会了”“这不是往后的问题,而是当下的事情要如何解决,国内的官职混乱,光是在中军,就有四五十个统帅,每个人都想要去管事,士卒们苦不堪言,不知该听从谁的,晋阳各处军队,已经有三个月不曾操练,再这般下去,军队是最先要废的,晋阳兵的精锐,是来自他们常年的操练,若是不操练,他们比地方军又能强到哪里去?!”“另外就是这庙堂,何其多的官员啊,设了如此多的官员,这下可好,没人做事了,再过几天,我看城门都没有人去看着了,大家都去当了上官,那这下面的事情交给谁来办?!”“还有那皇宫里浪费钱财的诸多事情,我就不说太多了。”“情况已经危急到如今的地步,陛下还要这般折腾,是想要逼迫国内这些将领们起来造反吗?!”“我知道皇帝不喜欢我,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我实话告知你,国内的将领们,已经对很多事情非常的不满了,若是再这般下去,我就压不住他们了,若是让他们冲进皇宫里,那事情就不像现在这般简单了。”段韶一字一句,说的很是沉重。陆令萱听着段韶的话,眉宇之间也是逐渐出现了担忧。“那大司马觉得该怎么办呢?”“你负责看住皇帝,让他勿要出来,国内这些事情,我来解决,那些胡乱赏赐的爵位要进行削减,还有官职,不能如此混乱”陆令萱急忙低头,“请大司马放心吧,我定然会全力看着皇帝,不会再让他出来惹事生非。”段韶没有说话,转身就从大殿离开,那些甲士们也只是目送着他远去。陆令萱转身就朝着寝宫快步走去。要论赏赐,没有人比陆令萱跟她的家属们获得的赏赐更多。为了更好的控制皇帝陆令萱找了一个极为美丽的宫女,让她做了自己的养女,又将她嫁给了高纬。在皇帝肆意玩耍的时候,陆令萱母子俩则是在疯狂的敛财,壮大己身。她们积极拉拢那些可用之才,带着他们一同发财升官,朝中不亲近他们的官员越来越少,愿意听从他们命令的越来越多。一切都在朝着很好的方向发展。但是,皇帝的情况却成为了对陆令萱最不利的因素。皇帝越来越.失控了。当陆令萱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听到了皇帝的嘶吼。小皇帝正在疯狂的打砸周围的摆件,怒气冲冲,双眼通红。当看到陆令萱走进来之后,他的怒气也没有消失,他就这么怒气冲冲的走到了陆令萱的面前,“你跟他说了什么?!你们是要一同造反吗?”陆令萱望着面前的小娃娃。高纬是陆令萱所抚养长大的,在对方还很年幼的时候,这是一个性格略微内向,被欺负了都不敢大声反驳的孩子。陆令萱为了更好的激发其野心,利用他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对他进行了一些培养。可如今看来,这培养效果是有点太过了。过去那内向腼腆的小男孩彻底死了,如今站在陆令萱面前的,是一个喜怒无常的怪物。偏偏这头怪物手里握着这个帝国最高的权力,万人之上。陆令萱能有大好局势,是因为面前这头怪物,可局势的危急,也来自这头怪物。陆令萱已经不能再像过去那般让他完全服从,如今谁都做不到这一点。陆令萱眼眶一红,低头擦起了眼泪。“这么多年来,我对陛下如何,陛下心里莫非还不知道吗?”“为何到了如今,陛下却怀疑我与外人勾结起来,要对付陛下呢?”看到陆令萱哭泣,高纬脸上的愤怒渐渐消失。他摇了摇头,“我并非是信不过大姊,只是,那段韶着实是欺人太甚,他是臣,我是君,天下哪有做臣子来逼迫君王的?他分明是心怀反志,想要抓了我去投奔刘桃子!若是我们不先动手,他就要来杀了我们!”陆令萱看了下儿子,让儿子带着其余众人出了门。她自己拉着皇帝,让皇帝先坐了下来,认真的看着他,“陛下,当下国内悍将,就只剩下段韶能与刘桃子交战,刘桃子此番在南边跟陈人交战,回来之后,肯定就是要对晋阳下手,这个时候,若是杀掉了段韶那谁能为陛下阻挡刘桃子呢?”“另外,当下的国内也着实有些混乱,陛下封赏了太多的官,同一个位置上就有很多人,不知谁该听谁的,所有的事情都停滞了,没有人再去做事,这是对刘桃子有利,而对我们不利啊。”“陛下身边有许多人,我都怀疑他们乃是刘桃子所派遣的,目的就是为了削弱我们的国力.”陆令萱用出了百试不厌的套路,刘桃子。要说高纬如今最痛恨的人,那绝对是刘桃子莫属。随着年龄的增长,高纬也渐渐能看得懂局势了,他不会再傻乎乎的认为自己乃是执掌天下的实君,他发现了自己的处境,发现了国内的江山都落在了刘桃子的手里。果然,听到刘桃子的名字,高纬当即变得更加亢奋,几乎咬碎了牙。“那以大姊看来,往后要怎么办呢?”“我看啊,不如先听从段韶的,我听国内的将领们说,刘桃子麾下的贼将,很可能要侵犯晋阳,这个时候,实在不能轻易处死大将,先让段韶为我们所用,代替陛下去击退刘桃子,等到打败了刘桃子,陛下再处置段韶,也不迟啊。”高纬轻轻点着头,“也对。”“那朕岂不是玩不了啦?”“不会的,陛下就暂时待在寝宫休息,休息上一段时日,等到国内的事情解决好了,陛下想怎么玩就可以怎么玩.”高纬长叹了一声。“好吧。”“但是你要答应我,一旦击退了刘桃子,我就要杀了段韶!”陆令萱笑了起来,她点着头,“好,好,我答应陛下,一旦击退了刘桃子,就想办法杀了段韶。”“但是陛下也要答应我,这段时日里勿要外出,专心学业,将国内的大事都交给大臣们来操办。”“好,我答应你。”陆令萱终于是能放下心来,他吩咐儿子要看好皇帝,勿要让他外出,而后就出来召集自己的麾下,一同商议大事。段韶在第一时间找到了司徒赵彦深。赵彦深还是如过去那般,藏在府中,什么都不做,格外的低调,但是段韶来找他,他也藏不住了,段韶要他来帮助自己,消除当下的乱局。这第一步,就是那些没有意义的封赏。尽管大家都不喜欢胡乱封赏,但是大家都不希望自己的胡乱封赏被罢免,他们希望能罢免别人的留下自己的。这是一个怪圈。要求段韶整顿封赏的是他们,可希望段韶别夺走自己封赏的也是他们。段韶并没有一刀切,他先是从朝政开始做起。每个关键位置上,只能保留一个人,其余人则是看其身份。若是什么舞女,匠人,商贾之类的,那就统统罢免,收回过去对他们的封赏,而若是真正的官员出身,那就将他们变成主官的副手,只是降了半级,一个地方只有一个人说话算数。赵彦深坐在屋内,面对着面前这庞大的官员名单,头晕眼花。这朝廷百官,硬生生的被高纬弄成了千官。要让这些人各归其位,一点都不简单。赵彦深无奈的抬起头来,看向了正前方,段韶闭着双眼,就坐在他的面前。门外隐约能听到甲士的脚步声。“大司马,其余的人.”“现在就办。”“我来陪你。”段韶瞬间睁开了双眼盯着面前的赵彦深,“当初陛下册封的时候,你作为庙堂首臣,却不曾劝谏,如今也该由你来收拾乱局。”赵彦深再次低下头来,再次开始进行削减计划。段韶几乎就是住在了赵彦深的府上,看着他一点点的修正。如此过去了三四天,第一篇的修正方案已经出现了。对当下混乱的庙堂进行了一个概括。只是,当段韶派人宣读这封命令的时候,竟是遇到了极大的抵抗。大多群臣都不愿意接受。有些人是通过变卖家产来当上的官,你一句话就要夺了实权?哪有这么容易?段韶直接调遣军队,进驻晋阳各地,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再迟疑,有反对者即刻抓捕入狱。靠着段韶的军队,命令终于是缓缓得以执行。朝官还不是问题最大的地方,问题最大的地方是军队。高纬的封赏向来是不看对象是谁的,可能一个普普通通的禁卫士卒,就成为了公爵,比他的长官爵位还高,几个将军同时被任命为同一个军队的长官,彼此都想要指挥权。陆令萱那边的情况似乎也是有所成效,皇帝终于不会再天天跑出来作乱了。“大司马,当下陛下用心学业,这几天都很是认真,前几天还写了文赋.”陆令萱笑呵呵的领着段韶往寝宫方向走去。段韶身后跟着两个人,手里捧着厚厚的文书。段韶本来是要让太后来通过这些文书,正式下达军中的罢免令,但是问题是,陆令萱极力劝阻。尽管她的说辞是皇帝所册封的,让太后罢免不太合适,但是段韶却知道真正的原因,陆令萱不喜欢太后再次参与朝政,不希望皇帝被冷落。毕竟,陆令萱还要靠皇帝来发号施令。段韶冷冷的看着她,心里却已经有了罢免的想法。高纬不配为人君,甚至不配为人。处理的烂摊子越多,段韶对他的看法就越激进。或许该换一个人,就比如他的弟弟,他弟弟就很不错。陆令萱走在一旁,讨好似的看着段韶,她最不希望的就是大司马当下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当两人一前一后的坐进寝宫时,高纬坐在几个老文士之中,手里捧着书,看的正着迷。“陛下。”“大司马前来上奏。”高纬这才探出头来,放下了手里的书,看向了段韶。“大司马来了。”他急忙起身,朝着段韶行礼大拜,“过去是朕不知事,方才做出许多恶事,往后定然用心学业,不敢再犯。”段韶当然也不敢接大礼,急忙让开,回拜。“这些都是需要陛下下令的文书。”段韶看向了左右,便有人拿着文书递向了面前的皇帝。这些东西有很多,高纬看都不看,“好,就按着大司马所说的来办吧!”“来人啊,取玺!”高纬朝着门外叫了一声。很快,就有人端着皇帝印玺快步走来,陆令萱还在笑呵呵的跟段韶讲述着皇帝所阅读的书籍。那端玺人在经过段韶身边的那一刻,猛地丢下了手里的盘,抽出了短刀,往段韶身上一刺。高纬瞪圆了双眼,期待的看着这一幕。段韶一个闪身,那匕首直接刺了个空,年过半百的段韶看起来没有丝毫的疲软,他直接伸手抓住那刺客的手,将他往前一拽,刺客摔在他的怀里,段韶轻易将他撂翻在地。高纬惊了。他猛地跳起来,“杀!!杀!!”从左右冲出数个武士来,气势汹汹,站在段韶身边的陆令萱,此刻脸色煞白,惊恐的大叫着。段韶身后的二人也是丢下了文书,赤手看向这些武士。段韶的脸色变得格外冰冷。他甚至都没有去看那些武士,只是冷冰冰的盯着面前惊恐的高纬。(本章完) 第340章 弑君 武士们举起长刀,开始冲锋。段韶麾下那两人,虽是赤手空拳,却能凭借着敏捷的身手来避开对方的攻击,不断的与众人迂回。段韶一步一步走到了高纬的面前。高纬慌乱的想要躲避,周围的几个老文士跪在不远处,吓得瑟瑟发抖,他看了看周围,却看不到什么趁手的兵器,他只能伸手去拿砚台。刚刚伸出手,一只粗壮有力的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臂。高纬抬起头来,段韶将他整个人就这么提了起来,双手抓住他的脖颈,犹如举只鸡崽。段韶更偏向统帅,并非是靠个人勇武的将军,但是,不以勇武号称并非是柔弱。以高纬,和他这样的这些小人,想要干掉披甲的段韶,也没有那么的容易。当段韶开始掐住自己脖颈,将自己腾空的时候,高纬方才感受到了惧怕。他费力的蹬着双腿,哭嚎了起来,“我知错!我知错!!请大司马饶恕!饶恕!!”段韶将他抓过来,抱在怀里,愤怒的盯着那些武士们。“都给我放下武器,跪下来!!”随着他的手不断用力,高纬也跟着大叫了起来,“没听到大司马的话吗?!放手!都放手!!”武士们迟疑的看向了高纬,不敢再靠前。“收了他们的武器!”段韶再次下令,那两个跟随他前来的武士就上前,抢走他们的兵器,逼迫他们跪在地上。有一人急忙出去叫人。陆令萱呆滞的坐在地上,这忽然的变故,将她瞬间吓懵,不知所措。在规矩允许的范围之内,陆令萱做的很出色,通过依靠皇帝,加强自己的话语权,在朝中都得到许多人的支持,可偏偏,朝中这头怪物是个不讲规矩的。当规矩失效的时候,争斗就只剩下了纯粹的肉体碰撞,刀与剑的厮杀。而在这种新规矩之下,陆令萱就没有任何优势了。她看着被段韶环住脖颈的高纬,急忙爬起来,快步冲上前撕扯高纬,要将他拉出来,“大司马,你先放手,你先”段韶举起拳来,往她的脸上就是一下,陆令萱哪里吃得起这样的拳头,摇晃了一下,当地倒地。看着倒地不起的陆令萱,段韶瞥了她一眼,低声说道:“妇道人家,既披了侍中官服,我就以对侍中的方式来对你。”高纬此刻吓坏了。事情的发展跟他所预料的出现了极大的偏差。那一日,他看到了士卒们迟疑的眼神,这让他有了别样的心思,陆令萱的话他并没有听得进去,什么刘桃子,那是远在天边,而段韶,则是近在眼前。他当即召集麾下的武士们来商谈这件事。可无论是深受他恩赐的猛士韩长鸾,还是被他提拔到领军大将军位置上的侯吕芬,他们都不愿意对段韶动手。这些深受他信任的将士们,竟都不敢对段韶动手,还以命来劝阻皇帝这个疯狂的想法。在晋阳杀段韶,想想就有点恐怖。段韶可不是宇文护啊,晋阳上下的将士们,哪个不是跟着他打过仗,受过他恩惠的,能不能干的掉另说,就是干掉了,城内那些人还能放过凶手吗?怕不是要直接以为大司马复仇的名义强攻皇宫?何况,当下这天下,除了段韶,谁还能挡住刘桃子?杀段韶何其愚蠢!但是高纬是从来不在意这个的。他只是怨恨这些人不肯听从自己,就用那些临时得到提拔的小人,想通过他们来解决掉段韶。他本来是想袭杀段韶,而后栽赃给别人,再安抚晋阳大军的。只是,事情的发展忽然掉头,年过半百的段韶依旧保持着不俗的战斗力。他只能是不断的求饶,“大司马,都是别人指使我做的,跟我无关!跟我无关啊!”段韶的手再次用力,高纬说不出话来,脸色通红,奋力的挣扎。外头的甲士们冲进了大殿。最先冲进来的就是禁军都督韩长鸾。韩长鸾年幼时就表现出了不俗的武力,在高纬还没有上位的时候,就担任他的护卫。高纬对他很是看重,上位就提拔他当禁军都督,而后封王,又封领军将军,当然,现在人人都是领军将军.他手持刀,看着被挟持的皇帝,又忍不住看向了段韶,汗流浃背。皇帝还真的做了??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看着迟疑不决的韩长鸾,段韶当即皱起眉头,大声呵斥道:“阿凤,你敢用剑指着我吗?!”韩长鸾手里的剑当即掉落在了地上,韩长鸾的祖父韩贤乃是段韶的老战友.而他的父亲韩裔曾当过段韶的部下。他不敢上前,也不敢后退。而身后的军士们却越来越多。段韶看着他们,“阿凤,去告知国内的将军们,让他们前来宫,商谈大事!!”韩长鸾有些迟疑,段韶又瞥了他一眼,韩长鸾转身就离开了。高纬想要说话只是被如此坏着脖颈,呼吸都困难,整个人都要断气了,看到高纬快要不动了,段韶就略微松开,让高纬能大口大口的喘息,一旦过了劲,他就再次用力。高纬下裳全湿,整个人都在生与死的循环之中不断的变换。当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嘈杂的时候,段韶终于松开了他,就这么抓住他的肩膀,一路拽着,走出了大殿。大殿之外,两伙军士正在对峙。禁军与段韶麾下的亲兵们针锋相对,他们都已经拔出了武器,下一刻就要冲杀在一起。段韶出现之后,段韶麾下的亲兵头子松了一口气,急忙大叫道:“家主!!我们已经派人告知了诸位将军!!皇宫已经被包围了!!”听到这番话,禁军明显是有了些惧怕,不知所措。段韶也不说话,就这么站在最高处,冷冷的看着远处。很快,远处就有披着甲胄的将军们冲了进来,越来越多的军士们鱼贯而入。他们的目的很清晰,一路都在朝着段韶所在的方向狂奔而来。高纬此刻在段韶的手里,经历了方才的循环,再也没有半点的力气,整个人都几乎是被段韶所拖着,站都站不起来。前来的将军们,皆是晋阳的悍将们,一眼望过去,都是王爵,最次的都是领军将军,光是大将军就有好几个.厍狄洛激动的看着抓住皇帝的段韶,眼里闪烁着别样的光芒。他看向了周围的几个将领们,他们的眼里皆有喜色。他们早就盼着有这么一天,若是段韶能为他们带头,那当然是最好不过。段韶抓住高纬的手愈发的用力,高纬因痛苦而叫出了声。段韶这才松开了他,任由他摔在了地上。“陛下少德,不能继承大统,更无力对抗贼寇,今日,我欲告知太后,请求太后废此君,更立新君,诸将士意下如何?”众人眼前一亮,赶忙叫道:“愿从大司马之令!!”这些武夫们造反是很直接的,不需要搞什么虚头八脑的东西,段韶也是如此,他直接抓着高纬,在许多甲士们的簇拥下,朝着太后所在的寝宫走去。将军们完全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在皇宫里,皆披着甲,带着武器,礼法都被踩在了脚底下。当得知外头有‘大军压境’的时候,正在跟偷偷僧人们辩论佛法的太后吓得花枝乱颤。她以为是事情败露,急忙让僧人们重新从新挖掘的小洞里逃走,自己则是穿好了衣裳,领着诸多女官们出去对峙。当她急匆匆的来到门口时,所看到的就是段韶抓着小皇帝,身后跟着一大群将军们的一幕。胡太后更加害怕了,看着面前这一幕,瑟瑟发抖。段韶则是轻轻朝着太后行了礼。“太后,今日我与诸将前来,是为一件大事。”胡太后看了看他身后那些骄横跋扈的脸,咽了咽口水,“大司马是为了哪件大事呢?”“废立之事。”“陛下登基之后,所言所行,难以称人君今日在寝殿,更是意图刺杀我,我不知有什么罪行,要被陛下所杀,敢问太后,臣有罪否?”胡太后急忙摇头,“大司马无罪。”段韶又看向了一旁的高纬,“敢问太后,陛下能继大统否?!”胡太后看向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在小儿子出生之后,胡太后和高湛都偏爱自己的小儿子,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胡太后就不喜欢这个长子。只是,这些时日里,长子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差,她在后宫的地位甚至还不如陆令萱。而为了讨好皇帝,也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胡太后甚至想让兄长的女儿嫁给皇帝,结果,皇帝却偏偏宠爱陆令萱为他找来的那个女子,让胡太后的想法再次落空。再次盯着面前这个数次让自己难堪,强行从自己手里夺走权力的儿子,胡太后却发现自己竟然不怎么在意他的下场。废与立,她在意的似乎只有立。“不能继承。”“但毕竟是先帝子嗣。”胡太后做出了回答,随后又补充道:“琅琊王高俨可以。”段韶点点头,他并没有拥立其他人的想法,跟高纬比起来,任何一个宗室都更合适,而他的弟弟琅琊王高俨,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这孩子虽然还很小,但是却很聪明,很喜欢读书,对待别人也是很有礼貌,自信且开朗,跟他哥哥完全就不是一回事。而且同样是先帝之子,又同样是太后所生。段韶当即就请求太后来下达诏令。胡太后都惊呆了。过去朝政变动,她也是参与过的,但是,她头次经历这种粗暴的政变。按理来说,不该是由几个宗室带头,先上书太后讲述皇帝的恶行,而后等上书足够,再召皇帝拜见,训斥他的过错,然后再下令选出一个贤王,走一个流程吗?哪有这样冲上来就废掉皇帝,紧接着就再立下一个的??不过,老鲜卑向来急性子,不太喜欢瞎折腾,办好了就成。太后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迅速下达了先后的两份诏令。高纬就这么被废掉了。快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他那些胡乱封赏的众人,在这个时候竟没有一个能站出来的。段韶看向了远处,一个相貌跟他极为相似的人快步走了过来。“孝言,你先将废帝带去别殿,严加看守。”段孝言乃是段韶的亲弟弟,听到兄长的话,他即刻领命,拉着高纬就离开了这里,身后还跟着一群人。段韶并非是独自一人,他的家族还是颇为强大的,有几个力壮的弟弟,还有很多已经成年的儿子们。加上跟勋贵们的联姻关系,段韶在晋阳能说得上话。而后,段韶就让太后下诏,让百官前来皇宫,给他们告知这件大事。“呃。”高纬发出一声闷哼,被丢在地上。他缓缓抬起头来大口喘着气,看向了站在面前的段孝言。段孝言跟他兄长完全不同。虽然相貌相似,但是无论外表还是内在,都截然相反。段孝言过去是祖珽的好朋友.他长的风流倜傥,便是披着甲胄,也能看出他轻浮的内在,在为人上,他也是地地道道的老国人作风,阿谀奉承,贪污受贿,敛财占地,一个不落。他讥讽的看着高纬,挥了挥手,让甲士们走了出去。屋内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呢。他开口问道:“陛下,十日之前,我来求见,您指着我谩骂,说我献的玉石有瑕疵,还丢在了我的头上没想到啊,这么快就落在了我的手里。”高纬缓过气来,他愤怒的看着段孝言,“尔等都是乱臣贼子!”“叛逆!”“奸贼!!”段孝言乐呵呵的听着他的谩骂,时不时点着头,“陛下骂的好,骂的很好。”“当初我就劝说兄长,晋阳大军都在他的手里,为什么不废掉皇帝,成就大事?可兄长却不肯,还训斥我,还好有你来帮助,让兄长改变了想法。”“真好啊。”段孝言缓缓拔出了佩刀。看到对方拔刀,高纬的脸上方才再次出现了惊恐之色,“你想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想弑君不成?!”段孝言此刻迟疑了下。高纬急忙说道:“大司马只是让你看着我!不曾让你杀了我!若是弑君,大司马绝对不会饶恕你的!!”听到这句话,段孝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到了高纬的面前。高纬吓得不断往后躲,他手脚发软,都用不上力气,只能狼狈的爬行,段孝言伸出手来,将他抓住,迟疑了一下,颤抖着将剑插向了高纬的身体。那利剑还算是锋利,从背后刺进了高纬的身体,很是流利。高纬感受到一股剧痛,大叫了起来。段孝言因惧怕或许是激动,手里的剑并没能刺准,压根就没伤到要害。段孝言用膝盖压住高纬,再次刺向了他。小皇帝发出了更大声的惨叫,哭号起来。“饶命!!饶命!!”段孝言先后刺了好几次,高纬的后背都几乎被刺烂了,手里的剑都掉落了两次。不知过了多久,高纬那杀猪般的惨叫声终于虚弱,渐渐消失。段孝言哆嗦着起身,弹了弹鼻息。高纬就这么趴在地上,已经断了气,他的周围满是血液,犹如河流。段孝言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门口。“给我取来新衣裳,水,还有布帛。”在擦拭了自己和皇帝的身体之后,段孝言将高纬放在了床榻上,自己则快步走了出来。门口的甲士复杂的盯着段孝言,欲言又止。段孝言挥了挥手,“他睡着了!这几日,就勿要叨扰他!让他安心睡觉!!”“唯!!!”浓郁的血腥味凝聚在门口,散之不去。ps:献祭一本朋友的新书《非正常穿越》,万订老作者人品有保障,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本章完) 第341章 韦将军无恙否? 晋阳,尚书省台。段韶人高马大,坐在上位,一改过去的温和儒雅,凶相毕露,露出了作战时的模样来。这副模样,过去只有那些周人和叛军才见到过,不过,他们都已经死了。平日里叽叽喳喳的群臣们坐在段韶两侧,身形都不由得矮了三分,蜷缩起来,头往里缩,没一个敢将身体舒展开的。悍将们交叉着坐在这些国臣之中,披着甲胄,带着武器。段韶的眼神从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也就是赵彦深进行了初次的选拔,将那些不合格的人淘汰了许多,不然,这里都要坐不下。段韶的目的很简单。他只想保住齐国。当初高王领着他们这么一批人,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方才打造了这个强盛的国家,蔑视二贼。如今投奔刘桃子的那些人,很多很多都是二代乃至三代。他们不曾参与过开国之战,对这个国家缺乏了基本的怜惜。但是对段韶这些开国元勋们来说,大齐乃是大家共同缔造的,是所有人的根基,是那些跟着自己东征西战,死掉的无数人的归宿。若是社稷就在自己手里灭亡,那自己这一生的征战,又有什么意义?那么多人流下的血,还有什么意义?大齐的每一个州,每一个城,段韶都有一段关于它们的故事。可对如今的情况,段韶也看的很清楚。大势已去。一个城,一个州,是没办法养活这么多人的,过去的晋阳,都需要周围不断的输血,才能维持大军。如今经历了那小畜生的折腾,国库都不知还剩下多少粮草。若是要出征交战,粮草的耗费就更是天数,以如今的实力,若是带着军队去讨伐敌人,只怕走到一半,粮食就没了,军队崩溃。人不可能饿着肚子打仗,除非是怀着更高的理想,更高的境界。摆在段韶面前的,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将军们很是开心,这些大老粗们,从不会去考虑其他问题,得过且过,盲目且不在意未来,他们只觉得没了高纬,大家又能回到从前,继续手持军队,继续为非作歹,不会再冒出奇奇怪怪的人来分他们的权力。群臣们很惶恐,他们看不到任何的未来,想跑又不敢跑。刘桃子不要他们这种人。但凡有点自信觉得自己能被刘桃子收留的,断然也不会留到今天。段韶宣读了罢免皇帝的太后诏令。武将们面露喜色,纷纷行礼遵从。其余大臣们一言不发,当下这世道,除非是高王领着开国天团忽然复生,不然换谁都没用。“诸位,往后该怎么办?”段韶看向了众人,像是在问他们,又像是在问自己。众人缓缓看向了司徒赵彦深。赵彦深开口回答道:“大司马,应当宣布皇帝的罪行,做好新君登基之事,臣愿意令人置办登基之诸仪”“是极!”“对,接下来是该准备登基事!”群臣纷纷应和。段韶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说道:“诸位便先回去吧,赵公且先留下。”众人像是得到了解脱,开心的拜别了段韶,一一离开。赵彦深坐在一旁,看不出喜忧。等到众人离开,段韶这才看向他,“赵公,此处只有我们,当下朝中,能给我些建议的也就只有你了,希望你能畅所欲言,我不会因为言语而治你的罪,也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想你能给我些建议。”赵彦深苦笑,“大司马又何以问我呢?”“当下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并州本来就是靠庙堂来补贴,才能养活这么多的军队,当下并州都没剩下几个城,上下混乱,百姓无心农桑,国库空荡.都不需要敌人来攻,我们自己就先撑不住了。”“晋阳兵是我们的保障,又不能撤销。”段韶平静的看着他,“所以,我们该怎么办呢?”赵彦深收了声,神色略微变得严肃起来,“现在有三条路可以走。”“赵公且说。”“第一条路,我们想办法减少军队的规模,进行屯田,增加粮产,保留精锐,进行操练,等待时机有所转变。”“第二条路,我们可以趁着还有些粮草,主动进攻,趁着刘桃子在南边,进攻他的后方,拿下朔州恒州。”“第三条路,我们投降刘桃子,请求他保留宗室的性命。”段韶点着头,“不愧是老臣啊。”“这第三条,才是赵公真正想要说的吧。”赵彦深脸色不改,“方才大司马说过,不会因为言语而问罪.”“我不是因为言语而问罪,我是因为你的行为。”“我实在不明白.”赵彦深一脸茫然。段韶轻轻摇头,“赵公演的着实厉害,可惜啊,还是露出了破绽。”“我先前就在想一件事,当初皇帝在邺城,刘桃子派的军队即将到来,这个时候,皇帝最该做的选择是什么?”“第一,召集城内众人誓死抵抗,再调遣晋阳兵分路支援和攻击敌人,再让河水以南全力相助,以刘桃子在北方的杀戮,南边和晋阳都不会无动于衷。”“第二,撤往汾水,召集晋阳兵护送南下,而后步步后退,将大军其家眷调往河水以南,通过大军来控制南边,利用南边的物资维持大军,继续对峙。”“第三,丢下邺城,不占据能撤退的位置,跑到晋阳孤城,自己包围自己。”“陛下选择了第三种方式,我并不意外,皇帝无能,但是我听说,这是你上奏的。”“你过去跟祖珽多有往来,我觉得你跟他是一伙的,刘桃子他们总是能很快得知这里的情况,还能对我们步步蚕食,我调走了哪里的军队,他们就来攻占哪座城池,知道的比我都快。”“庙堂越来越混乱,你这个司徒却什么都不理会。”赵彦深有些惧怕,他无奈的说道:“我是个文臣,面对战事并没有大司马所看的这么长远,何况,国内有人跟刘桃子勾结,这也不是秘密,他们都希望以后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不惜向刘桃子出卖各种情报,这岂能怪我呢?”“若说与祖珽有交情,那您的弟弟,过去也跟祖珽有交情,而我与祖珽,不过是知道对方而已,我甚至都没有去过他的宴会.”“我这个人向来胆小,从不跟任何人为伍,做事只想保护自己,大司马若是因为这一点要治我的罪,我承认,可若是说我勾结刘桃子,那我是不认的”段韶忽抬头看向了他,“赵公胆小,只想苟活,大家都这么说.既然如此,赵公为什么不跑?”“据我所知,朝中大臣里,就你的行为最不逾越,不曾受贿,不曾抢占田地,不曾胡乱杀人,最大的罪行也只是提拔亲信,而你过去治理地方,政绩第一,能力出色,刘桃子绝对不会处置你,呆在晋阳,随时都可能会死,但是到刘桃子麾下,就能保全性命,你为什么不跑?”“我过去所得罪的许多人,都在刘桃子麾下,我若是去了他那边,那些人一同构陷我,我如何能活?”“刘桃子虽然是敌人但是我了解他的为人,赵公也一定了解,他不会因为构陷而杀人。”“赵公,你是几代老臣,是跟着我们一同开国的大臣,为何要这么做呢?”赵彦深叹息,“大司马已经认定我为贼,我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我确实没有什么才能,只是我在晋阳,向来大门不出,也不接见外人,又如何能与刘桃子勾结?唉,我自认德不配位,大司马要治我的罪,就请将我下狱,只是请看在过去的情谊上,勿要羞辱我,给我个痛快的。”段韶再次沉默了下来。“来人啊。”有几个士卒迅速冲了进来,段韶平静的看着对方,“将赵公带回他的府上,好生照顾。”赵彦深起身,朝着段韶行了礼,也不自辩,跟着这些甲士们便离开了此处。段韶眉头紧锁,刚拿起了面前的文书,弟弟段孝言便急匆匆的闯了进来。他换了身新衣裳,表情显得有些亢奋。“兄长,我已经办妥了。”段韶猛地抬起头来,盯着自家弟弟,“你办妥了什么?”“皇帝,皇帝已经病逝了。”段韶瞪圆了双眼,迅速起身,一把抓住弟弟的衣领,“弑君??”段孝言并不惧怕,他很是认真的说道:“总是要死,倒不如死的快一些,免得再生出什么隐患来,兄长何以如此生气呢?”段孝言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这话还要从几百年前说起,自从一个叫成济的莽夫刺出了那一矛,击中了那一髦之后弑君就不算是什么大事了,何况又不是当街弑君,在不见人的地方杀掉,这已经是很不错了。这样的操作,过去西面那位都连续用了两次,甚至都还没有废,直接就在执政的时候下毒干掉,也没有人敢多说什么。在当今天下,杀皇帝不是什么新鲜事,废掉之后不杀才是新鲜事。段韶冷漠的质问道:“没有我的命令,你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段孝言很直接的说道:“我就是怕兄长对这小贼仁慈,会饶恕他,所以才早早干掉了他,这下再也不用担心他会带来什么隐患了。”段韶缓缓松开了弟弟,“这下,我也就彻底成为了篡逆之辈.”“咱都做废立之事了,还用得着在意这个?”段韶再次坐下来,脸色麻木。今日所发生的事情,都不是段韶的本意,虽然过去也想过,但实属皇帝自己犯蠢,若是他没有急着动手,段韶便是再恼怒,也不会做出这么多事来,这些事情倒是好办,可接下来的事情呢?看着愁眉苦脸的兄长,段孝言坐在一旁,不解的问道:“杀个废帝何以?竟能使兄长这般担忧?”“我所担忧的并非是废帝,我所担忧的乃是接下来的大事。”段孝言思考了片刻,“是新君的问题吗?”段韶已经不对弟弟抱有什么希望了,身边无一人可用。他将弟弟赶了出去,竟也没有责罚,就如弟弟说的,杀一个废帝而已,还真算不得什么大事。接下来的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段韶甚至都没有过多的参与,他将自己关在屋内,开始连夜思考着对策。新皇帝高俨,比高纬的年纪更小,如今只是个正在接受启蒙的小娃娃。胡太后紧紧抱着他,对着他是又亲又捏。“孩子,你可要记住了,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亲母,绝对不能忘了这一点,谁也不能比得上我,往后你做了皇帝,也不能得意忘形”小家伙就这么傻傻的坐在母亲的膝盖上,听着母亲的话,眼里满是大大的困惑。高俨确实要更加的聪明,也更加的果断,高湛身上为数不多的优点,他算是全部继承了下来,在小小的年纪,就有了很多的好朋友,皇宫内外的小孩都喜欢跟他玩耍,面对大人则彬彬有礼,大有当初高湛还不曾登基时的贤王模样。虽然聪慧,但是毕竟还年幼,对如今所发生的事情,他还是一头雾水。睁开眼准备去找老师学习,忽然就被告知登基为帝了。而关于兄长的事情,则是没有人再提起。他听着母亲的絮絮叨叨,忍不住问道:“母亲,兄长去了哪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没出什么事,你还小,这些事情就先勿要去理会。”高俨皱起眉头,想起老师们的教诲,按下心中的好奇,“母亲,你放心吧,您所说的,我都记下了。”胡太后开心极了,还是小儿子好啊,再也不必担心会有贱人将自己的孩子夺走了。想到陆令萱等人被段韶抓起来下狱,她心里便是说不出的爽快。早该如此了,再想到自己往后就没有什么挟持和顾虑,可以随心所欲的玩耍,胡太后心里便更加的开心了。死了一个皇帝,晋阳上下却出奇的安静,就像是无事发生。皇宫里的那些娱乐场所开始被拆卸,被关押进来的演员们终于得到了生还的机会。这些人被士卒们一一送出去,当然,补偿是没什么补偿的段韶不允许抓这些人为奴,这已经是最大的恩赐。老鲜卑对人命漠视的很,尤其是对这些底层百姓,皇帝爱怎么玩,爱怎么杀,他们是不太在乎的。鸽子扑闪着翅膀,不断的在半空之中飞过,来往格外的频繁。新皇帝的登基仪式,在这种情况下也显得格外寒酸。好在,新皇帝尚且年幼,也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在登基仪式之后,众人方才接‘到噩耗’,废帝因为所发生的事情,忧惧而死。一切都在这么进行着。直到这一天,段韶正在书房内计算着粮草以及损耗,却有士卒前来告知,有人想要拜见他。士卒一脸认真的说道:“来者乃是个老翁,自称乃是从刘桃子麾下跑来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来拜见大司马。”段韶放下了手里的文书,瞥向了他,“给了你多少?”士卒也不隐瞒,当即就从怀里掏出钱,开始数。“算了,算了,勿要数了,去将他们带过来。”段韶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一脸无奈。这门房之事,在各地都成为了惯例,习以为常了。段韶心里大概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有三人走进了屋内,带头的乃是一个老翁。士卒们守在了周围,他们急忙行礼拜见了段韶。段韶盯着三人看了片刻开口问道:“韦孝宽的身体还好吧?”“听闻他还在北面跟高长恭他们作战,也真的是苦了他,一面跟高长恭作战,一面还要考虑这晋阳内的事情.”三人一愣,为首者缓缓退下,他身后的人走了出来,朝着段韶行了礼。“拜见段公,我家将军身体很好,还常常写信跟我们询问您的情况。”这是个女子。段韶不甚在意,“怎么,他想劝我投周?”“岂敢。”张思燕笑了笑,她看向了门口,“我家将军给我们的书信,方才被那位甲士搜出来,不曾还给我们。”段韶看向了那士卒,那人手里拿着书信,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而后再递给了段韶。段韶一脸的无奈,但是也没有驳斥他,拿起书信,段韶随意的看了几眼。可这么一看,段韶却是被吓了一跳。这并非是韦孝宽写给段韶的书信,而是写给高纬的。从落款等各方面来看,这份书信是很早就被送到晋阳来的,却迟迟没能到达皇帝的手里。而书信里的内容,也是相当的炸裂。段韶缓缓看向了对方,“韦孝宽是想要复刻一次梁国的事情吗?”当初梁国灭亡,陈国出现之后,伪周就找来梁国宗室,立了一个傀儡梁国,这个梁国几乎就是伪周的藩属,从内到外,一切都是周人说了算,主要目的就是恶心陈国人。陈国皇帝多次以吴明彻为主将,想要干掉这个伪梁,可架不住伪周全力呵护,至今,梁国都还存在.而韦孝宽这份提议,就是想要帮助齐国皇帝,立国于南。(本章完) 第342章 如何能逃? 似是看出了段韶眼里的愤怒。张思燕很是认真的说道:“并无此意,将军曾告知我们,若是情况危急到了要见您的地步,那就要说实话。”“我们便以实情告知了。”“当下大周刚刚经历战事,数年都无法以大军讨伐,而陈人跟刘桃子交战,败的极惨,或许将军还有所不知,南人大将吴明彻已经被刘桃子所杀,黄法氍跟徐度与刘桃子在厉阳等周围血战,一度无法安然退回南边,被刘桃子一路追击,如今正在罗州附近大战,甚至需要我们派遣当地的军队来助威,才能略微遏制住刘桃子的气焰。”“而如今的晋阳局势,也是一目了然,刘桃子正在步步蚕食并州。”“并州的诸多城池,如今剩下了多少?粮食又剩下了多少?”“等到城内正式无粮,大军无法生存的时候,他就会派人来劝降,便是大司马也拦不住他,到时候,这数万精锐的晋阳兵,皆归于刘桃子之手,刘桃子能轻易南下,夺取伪.整个齐国。”“到那个时候,便是周与陈联手,只怕也遏制不了他。”“我家将军始终认为,刘桃子方才是三国的心腹大患,大司马若是不愿意看到齐国就此灭亡,就应当跟我们联手,我们不会抢占齐国的城池或者土地,会全力帮助齐国在河水以南安家,到时候,三方联手,您完全可以担任主帅,我们一同攻打刘桃子,将他覆灭在河北!”段韶眼里依旧是不屑,“晋阳四面都是敌人,你想让我带着皇帝,带着数万大军,还有他们的家眷一同离开?”“晋阳兵长期生活在此处,家人同样也在这里,携带这么多人回到河水以南,你觉得很容易?”“我这大军刚刚出城,就会因为没有粮草而退回来。”张思燕笑了起来,“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大司马愿意联手,这些事情,我家将军都能解决,您或许还不知道,我家将军如今就在汾水对岸,注视着此处。”“刘桃子自己在南边,他麾下的新军还不曾操练出来,能打的军队有两支,一支在恒州,由斛律光统帅,一支在灵,由高长恭统帅。”“只要大司马愿意走,北方的突厥会即刻跟斛律光作战,斛律光这个人,一旦在战事上得到了一些胜利,就会不断的进攻,不断的冲锋,他会追出去的,很难再前来支援,至于高长恭,他离得太远,便是有心救援,也无能为力,何况,我们还能派人给他压力,让他不敢轻易出兵。”“我们所要对付的,就只是贼人的并州,朔州两地大军。”“并州军府还在操练之中,根本不可能与晋阳兵交战,至于朔州军府,一万余人,倒是能战,不过,贼将姚雄,他能拦得住您与我家将军吗?”“一旦您能到达河洛,那里还有独孤永业可以为依仗,到时候,你们立国在南,有着那么多的粮草供应,麾下精锐数万,又有我们与陈国相助,能迅速崛起,我们三国便可联手灭掉刘桃子.”桃,朔州,阳曲。高延宗乐呵呵的走在最前头。远处郁郁葱葱,这条道路越走越是平坦,已经能看到不少的农夫和樵人,好奇的站在远处打量着他们。道路两旁延伸出的小路,通往了密林深处,能看到从密林之中升起的炊烟。那都是一座座崭新的村庄。远处能听到牧羊人的高歌,其歌声夹杂在风中,朝着此处轻轻飘来。高延宗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清风,感觉到自己距离身后的那个祸害越来越远,当真是身心愉悦。高淹走在他们的最中间,他近来身体不好,便没有骑马,坐了马车。哪怕天气并非那么的寒冷,可他依旧是裹得很严实。他就这么傻傻的看着周围。随着他们距离晋阳越来越远,跟敌人越来越近,情况的变化和对比也就愈发的明显。正统跟叛贼,竟也是变得难以区分。迎面所遇到的一切都略显得陌生,尽管这只是很平静的乡野风光,高淹想了想,原来是因为自己已经很多年没见到过只是平静的乡野了。在高延宗的身边,有一位小吏,他是桃子麾下的驿吏,负责为这些人带路的。高延宗便拉着他猛问,不断的打探各种消息,大有一种韦孝宽麾下的风范。“现在阳曲属朔州?那肆州呢?显州呢?”“都划分给了朔州。”“如此之大??为何啊?”“这我便不知道了。”“那现在是有几个州?”“十一个。”“最近多了个光州。”“不是说齐州也拿下来了吗?”“都划分给了青州。”“这么大的州,厉害,当真是厉害。”高延宗笑着直点头,也不知他所说的厉害到底是怎么厉害。众人又前进了一段距离,终于,迎面走来了一大群人马,浩浩荡荡,簇拥着许多官员,这些官员们皆骑着马,没有坐车的,年纪普遍也不大。双方遭遇,那小吏也急忙提醒高延宗,“这些便是朔州官署的诸官了.”高延宗骑着战马,却开始沉思起来。自己是该下马投降呢?还是直接表明身份呢?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对面那行人先停了下来,而后一群人迅速下马,徒步前来。高延宗身后的众人,此刻也纷纷下马下车。高孝瑜一瘸一拐的走下车,摸了摸自己的大腿,本来都快养好了,就因为之前踹了弟弟一脚,弄的他这伤口又撕裂,再次回到车上。他看着站在双方之中,不曾下马的高延宗,脸色铁青,“还不给我滚下马来!你当自己是来领兵攻取朔州的?!”高延宗哦了一声,急忙下马,站在了兄长的身边。众人都以高淹为核心,围绕在他的周围。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高淹就是再不情愿,也没有办法再回去了,他只能硬着头皮,主动出列,前往拜见。“朔州刺史田子礼,拜见平阳王!”高淹才走出两步,就听到了最为熟悉的声音。高淹愣了下,惊愕的问道:“子礼便已经开始执掌朔州了吗?”田子礼带头领着诸官员们行礼拜见。高淹加快了脚步,走到了田子礼的面前,将他扶起。如今的田子礼看起来气场十足。他穿着一身官服,留着紧凑的胡须,长须伸出了些,略往前翘,脸色沉稳,眼神平静,当真是有了一副刺史的面孔。高淹看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做了刺史,果然就不同了。”多年之前,高淹担任朔州刺史,田子礼就担任长史来辅佐他,两人相处的很好,分工明确,做了不少事。一别多年,再次相遇,两人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田子礼看着面前忽变得苍老佝偻的高淹,甚至都不太敢相认。还记得当初那温和如玉的翩翩长者,此刻却是皱巴巴的,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高淹再次见到田子礼,甚至都忘了身后那几个人,也忘了自己前来的目的,他熟练的拉住田子礼的手,“朔州,就是以前的朔州,还好吗?”“好极了。”“过去接纳的那些冀州人呢?”“安置妥当了,又新修筑了三座城,沿路修了驿舍,光是在招远附近,就多了二十余座村庄,处处都有烟火.”“西青山那边的路呢?以前一直都说要修.”“上一年便修好了,如今在那里设了一处马场,养了有官马六百余匹。”两人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兴致勃勃的谈论起了各地的事情。高延宗正要上前开口,高孝瑜便拉住了他,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高延宗退回到他们身后。高淹越说越乐,先前的悲伤和苦楚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说到兴头,高淹猛地想起自己还有几个侄子,急忙拉着田子礼的手,看向了面前这几个侄儿。“这是河南王高孝瑜,这是河间王高孝琬,这是安德王高延宗.”几个人一一与田子礼相见。田子礼也介绍起来身后的诸官员,双方寒暄之后,这才一同朝着城池走去。高淹已经没有心思来理会几个侄儿了,他跟着田子礼大声的聊起过去朔州的趣闻,笑得前仰后合,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模样。高延宗看的直愣神,他不敢去找大哥,便缓缓走在三哥身边。“三哥,怎么看这意思像是他将我们绑过来的??”高孝琬长得魁梧壮实,声音洪亮有力,也会领兵作战,性格跟高延宗颇为相似。当初和士开掌握大权的时候,这家伙是唯一敢公开得罪他的,他跟高睿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叔父也不容易,在晋阳的时候,度日如年,要不是他,我们哥几个只怕都活不到今日。”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啊??”“是我在保护他啊!”“你?”高孝琬瞥了眼高延宗“你麾下的士卒,都是段韶给的,到了晋阳,你拿什么保护叔父?”“你这傻子不知道,皇帝非常的痛恨那些背叛的诸侯,尤其是最痛恨四弟。”“为何啊?”“听闻有人给这厮讲述了四弟的战绩,他就想要下达诏令召回他,结果他的诏令出去就没有下文了,他觉得是四弟杀了他的使者。”“呵,疯子。”高延宗低声骂道。高孝琬继续说道:“然后他就想要杀了我们几个泄愤,他将孝瑜召到皇宫,给他倒酒,想要灌醉他,再进行谋害,宫内有个将领,跟我颇为亲近,就告知我这件事。”高延宗瞪圆了双眼,他对这件事竟一无所知。高孝琬继续说道:“我就领着人想进宫去接他,没想到,叔父已经将他接走了.”“叔父跟段韶往来频繁,皇帝不敢动他。”“后来他又请我去狩猎,叔父又派人将我去巡查城外建楼,不让我们相见。”“还有你叔父为什么忽然让你去找段韶,跟他请教兵法上的事情?”“不就是拉段韶给你做靠山吗?”“还有那军棍的事情,如果不是叔父及时赶来,那可就不是一百军棍,是二百军棍打实了还不止啊。”高孝琬这么一一说着,高延宗脑海里许多的迷雾顿时扫空,原来如此!“不是我在保护他,是他在保护我??”高孝琬没有再理会这个不爱动脑的小老弟。田子礼请几个人进了城,城内也没有专门接待的地方,只能是在县衙官署里设小宴款待。饭菜不算太多,高延宗开心的坐在一旁,看着那些奴仆进进出出。“怎么还不曾上酒呢?”“禁酒。”“啊??”高延宗一脸的沮丧,高淹笑呵呵的说道:“摆出这副脸做什么,若实在想吃酒,那就快点建功,打下个外城,那就不是治下了,便能吃酒了!”几个人吃了些饭菜,田子礼看了看周围,这才低声问道:“大王,您离开之前,城内可有什么异样?”高淹一脸困惑,“不曾,一如往常,可是出了什么事?”“皇帝死了,琅琊王高俨登基。”“什么?!”高淹一脸的惊愕,在度过双方接壤的前线时,他们耗费了很长的时日,此处的晋阳兵尚且还是段韶所安排的精锐,他们没有过所,还是临时逃出去的,若是被发现,就只能被抓,他们人少,根本冲不破那么多的晋阳兵,还是高延宗打头阵,领着他们绕绕转转寻找缺口,高延宗先行离开,跟刘桃子这边的人取得联系后,其余众人方才得以安然通过。故而,在这段时日里所发生的事情,他们是一概不知情。其余几个宗室,此刻也是一脸呆滞,唯独高延宗,拍手大叫了起来,“当真是死了吗?!”“死了。”“好啊,是怎么死的?”“说是被段韶废掉之后忧惧而死,应当是被毒杀了。”“他妈的,可惜了,应当五马分尸!”高延宗破口大骂。高孝瑜和高孝琬对视了一眼,这对兄弟俩的眼里也带着几分欢快。这是好事。唯独高淹,听到段韶废掉了皇帝,拥立了新皇帝,还是不可置信。“段韶?这怎么可能呢?”“听说是高纬想要在皇宫内刺杀段韶,没有成功。”高淹当即闭上了嘴,这么说他就信了,是小皇帝能干出来的事情。田子礼皱起眉头来,“其实更重要的事情还不只是晋阳,还有伪周。”“这跟伪周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大司马还能去投奔伪周不成?”田子礼赶忙说道:“并州刺史尉囧派人告知,说是在汾水对岸,忽然聚集了不少的周兵,还有斥候公然进入他们的防线,与他们交战,这里不适合大军挺进,平日里交战,敌人要么是从武川,要么是从河洛这明显是有别的图谋,不只是并州,就是朔州,最近也抓住了很多奸细。”“韦孝宽已经很久没有放出这么多的奸细了,这更是让我们担心,北面的突厥人又开始蠢蠢欲动。”“我怀疑,伪周可能在试图与大司马联络,想要一同来攻打我们。”“不可能。”高淹再次摇头,他认真的说道:“我记得很是清楚,在我离开之前,国库的粮食已经耗尽,没有办法再给军营输送粮草,就是从当地劫掠,只怕也凑不出大军出征所需的粮食,想稳住大军都不容易,何况是出兵呢?”“伪周总不可能派人来给他们送粮食吧?”“没有粮食,什么都做不了。”听到高淹的话,田子礼并不意外,因为对晋阳内部的情况,田子礼等人也是有所了解的,可能知道的都不比高淹要少。可田子礼也有自己的担忧,“当下二州,唯有朔州兵能用,但是朔州兵毕竟不多,又不能同时驻守二州之地,姚将军已经领兵前往并州一带了,可大司马到底想要做什么,我们还是不太明白。”高延宗忽然探出大头来,“他们不会是想过汾州,就是过去那个汾州来绕河洛吧?”“过去不就有大臣说应当跑去南边吗?”田子礼当即皱起了眉头,汾州如今属并州,而并州的对面,也就是伪周,二者是以河水为界。高孝瑜摇着头,“不可能的晋阳兵是不会离开的,他们几代人都住在那里,除非是做了俘虏,否则不可能离开晋阳,让他们丢下晋阳逃离,哪怕是段韶也做不到。”高孝琬也赞同兄长的看法,“我倒是觉得,这可能是周人在边塞施压,逼迫大将军早些回来防守,大司马那里,毕竟没有粮食,无论是要走,还是出征,都要粮食,他现在应该还在为粮食的问题而头疼,哪里还能领着大军逃离,他要是带着大军逃离,那皇帝带不带?后宫带不带?百官呢?军队的家眷呢?”“这都能凑出多少人了,本来粮食就不够,要是还敢这么折腾,那都不需要我们动手,等着晋阳兵来投降就好了。”“若是什么都不带,只带小批精锐,凑出粮食,领着皇帝就跑呢?”(本章完) 第343章 弑君,弑君,还是弑君 建康。天色已深,只是城池之内,依旧能看到闪烁着的光芒。建康的城池规划跟北方完全不同,他们的巷子并非是井字形的规划,而是连绵不绝的彼此堆砌,中间也仅有封火高墙来进行区别,而这些高墙也没有形成统一的标准,高矮宽窄各自不同。在这里,能看到真正幽静的小巷子,就在这些连绵不绝的院落堆与堆之间,若是个外来者,只怕是很难能走出这些巷子。城东的一处府邸外,几个武士从院墙露出头来,小心翼翼的张望着周围。院落内,有武士持着火把,以五人为一队,正在亭楼之间来回的巡视。最里头的屋内,隐隐约约的能看到火光。狭窄的书房内,竟坐着十余人。他们靠的很近,彼此几乎都挨着,几个人发出不悦的哼哼声,对老爷们来说,这环境还是太小了点。刘师知坐在上位,其余众人皆面向他,只有一个姿容壮美的老文士,是坐在他的左手边,面向众人的。刘师知看向了面前的众人。“当初文皇帝以为陈顼能成就大业,立他为皇太弟,让我们用心辅佐他。”“只是,陈顼的为人,实在辜负了文皇帝的信任!”“他上位之后,便不再顾及民生,穷兵黩武,只想要出兵与北人作战,彰显自己的威武!”“他召集了全国的士卒,动用了无数粮草,不顾群臣的反对,不顾天象的异常,执意出兵。”“当下的情况已经很清晰了,吴明彻葬送大军,身死敌手,数万老卒死伤殆尽,逃回来的军士们还不到四成!”“他又不许黄法氍和徐度返回,让他们继续与北人交战,还无故的查抄了许多无辜之人,企图用他们的家产来充当军费,残暴之状与北人有何异?!”刘师知越说越是激动,说起前线的战事,他也忍不住的红了眼。陈顼是通过正当的手续来上位的,刘师知本来都已经决定认命,但是多年在北方当俘虏的陈顼,无论在想法还是在性格上,都跟这些大臣们处不到一起去。尤其是这些跟着陈蒨一同扭转了局势,稳定了南国的大臣们,他们更是看不得陈顼如此浪费他们的心血。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投机的野心勃勃之辈。刘师知愤怒的说道:“当下的办法,唯有让前太子上位,由我们来暂时治理朝政,收回大军,治理地方,安抚百姓.”到仲举坐在大臣之中,却是忧心忡忡。他压根就没想要造反。但是他所亲近的朋友们都参与了这件事,到仲举是被裹挟了进去,他们都谈论到这个地步了,自己又能如何?知情不报也是死罪啊。莫非要出卖友人吗?王暹赶忙说道:“刘公,太子本来就是文皇帝嫡出,按着礼法,也当是他来继承大位,只是因为他年幼,文皇帝担心外敌,方才让陈顼来继承,陈顼继承大位之后,迟迟都不许太子返回封地,将他囚禁在城内,派遣军士去盯着他,还有想要杀掉他的想法!”“我们身为文皇帝的故臣,岂能看着太子死在他的手里?”“当下举起旗帜,拥立太子,乃是仁义之举也!”其余众人纷纷应和。刘师知也笑了起来,他看向了一旁的男人,眼里带着些敬畏。“诸位,今日能请到淳于将军前来参与大事,那事情便已经成功了!”坐在这一边的英俊老男人,他叫淳于量。这位一脸儒雅的老将军,是国内能压吴明彻一头的军中大佬。他的父亲乃是前梁国的光烈将军,后来以布衣的身份跟随萧绎作战,这一生的经历不可谓不传奇,帮助王僧辩大败荆襄蛮人,跟随他平侯景之乱,打过周,打过齐,带着吴明彻平过华皎,他有着自己的老部将,比起国内的将军,更像是一个国内诸侯,因此也受到很大的忌惮,官职是不断的被罢免又不断的被册封。是属于那种朝廷不敢杀也不敢重用也不敢不提拔的狠人。他坐在那里,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看起来跟周围的这些文士们似乎没有区别。可他坐在这里,却是能让大多数人都感到安心。刘师知认真的说道:“过去文皇帝还在的时候,对老将军是何等的重视,从不曾怠慢,可如今的陈顼,刚刚上位,就以荒唐的借口罢免了老将军的官职,让吴明彻这个无能之人取代了他.”听到这句话,淳于量脸上的笑容一凝,又迅速恢复自然。“将军的部下,如今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刘师知看向了他,“将军.您来说吧。”淳于量点点头,看向了众人,“是这样的,我的麾下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都可以动手。”王暹大喜过望,“好!好啊!”“将军!”“我们何时动手啊?!”淳于量拿起了面前的茶盏,轻轻吃了一口。“现在。”“嗖~~~”箭矢破窗而来,顿时射中了王暹的脖颈,王暹的头颅就这么耷拉下来,歪着头倒下去。众人大惊失色,尖叫起来。他们这才看到,窗外早已站满了人影,明晃晃的箭矢在月色之中闪烁着光芒。“嗖~嗖~嗖~~”箭矢不断的穿梭而来,大臣们尖叫着,起身要逃,却被一一射穿了身体,纷纷倒地。刘师知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到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众人的尸体,明明在片刻之前,他还是心怀壮志,野心勃勃。淳于量吃下热茶,或是茶水太烫,他轻轻吹了几口气,就着面前这些尸体,有滋有味的多吃了几口。黑影破门而入开始清扫地上的尸体,进行斩首。刘师知茫然的看向了一旁的淳于量。“这是为何啊?”淳于量放下茶盏,缓缓站起身来。当他站起身的时候,才能看到他作为猛将的一面,他着实高大,尽管岁数不小,看起来却比刘师知要魁梧太多了。他舒展了下身体,看向一旁的刘师知,伸出手,将他抓在手里,拽起来,轻轻放在了自己的面前,而后他就从腰间拔出了佩剑,面无表情的准备杀了刘师知。在淳于量的面前,刘师知犹如玩具,毫无反抗的能力。他只是再次张嘴问道:“为什么?”“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不投奔王琳,却要投奔武皇帝吗?”刘师知没有回答。而淳于量似乎也没有想得到他的什么答复,他很是平静的说道:“就因为他身边有太多你们这样的人了,读书人,自以为读了些书,就什么都懂了,战事,军事,什么都要插一手,不管自己懂不懂,混账话是张口就来。”“何必呢?”淳于量将手里的剑缓缓推进了刘师知的身体,也没有对他进行太多折磨。“还有一件事,吴将军并非是无能之人。”淳于量低声说着,将剑缓缓拔出来,刘师知已经没有了呼吸,他轻轻擦了擦剑,看向了周围的黑影,“拿着他们的人头,我们回去告知陛下。”天色依旧阴沉。淳于量领着众人走出了此处,绕绕弯弯,走过几个小巷子,推开了一处寻常府邸的大门。而在门内,站满了甲士。几乎是淳于量推开门的那一刻,甲士们的强弩都已经完全对准了他。淳于量身后的几个黑影想要往前阻拦,淳于量瞪了他们一眼,而后领着他们一路往里走。当他们走到了最里头的屋前时,陈顼就站在房梁飞龙角之下,双手背后,欣赏着天边的月色。“陛下!!”淳于量行了大礼拜见,那些武士们将人头摆放在了一旁。陈顼这才回过头来,看向了这位颇令人忌惮的老将军。吴明彻是他手里的快刀,黄法氍是他的盾,徐度是他的旗。而面前这位毕恭毕敬的老将军,则有些像是刚刚从狼驯化过来的猎犬。明明他已经为新朝效力了很长时日,可双方都还保持着默契,老将军时不时就会犯下一些小过错,比如回军时迟到几天,比如弄丢皇帝赏赐的小物件,又比如上朝晚点.皇帝也时不时对他进行罢免和提拔,就这么来回拉扯。陈顼又看向了那些人头,心里忽有些复杂。“朕本以为,以皇太弟的身份登基,就没有人再想要作乱了。”淳于量抬起头来,脸色平静,“陛下,文皇帝勤勉治政身体虚弱,这些人很早就盼着能扶持年少的皇帝,建功立业,可您忽然登基,打断了他们的计划。”“有些事情,哪怕只是个幻想,也会因为其破灭而失智,这跟陛下出兵北伐没有什么关系,就是不出兵北伐,他们也会找到让自己信服的理由来动手。”“他们围绕在前太子的身边,许诺了往后的许多事,那谋反就是不可避免的了。”陈顼笑了笑“淳于公且起身吧,靠近些来。”淳于量一点都不惧怕,只是几步就走到了陈顼的身边,远处的武士们都有些惊愕。陈顼问道:“北伐大事,你觉得该怎么办呢?”“继续。”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还要继续?”“朕损兵折将,粮草都耗费了大半,还要继续吗?”“继续。”淳于量指了指远处那些脑袋,“这些头颅还是值些钱财的,此番参与的官员足足有二十多人,而牵连者数百。”“陛下可以赦免那些还能用的,杀掉那些不能用的,这些人积累了许多年的财富,抄家灭族,还是能凑出不少军费。”“吴明彻虽然不在了,可黄法氍还在。”“黄法氍的才能并不弱于吴明彻,甚至我觉得他更强一些,只是他行事冷静,从不像吴明彻那么急躁冲动。”“他来对付刘桃子,绰绰有余,另外,刘桃子毕竟家业在北,他在南边待不了太久,其他人一旦得知刘桃子不在,那他的老巢肯定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事情。”“刘桃子这是在虚张声势,企图吓住陛下,让陛下不敢再北上.他坚持不了太久的。”陈顼缓缓说道:“吴明彻当初也是这么说的。”淳于量的眼神里终于出现了些悲伤,“吴将军的预判是对的他犯下的唯一过错是轻视了自己最擅长的东西。”“将军们大多都是如此,当初的王琳精通水战,最擅长火攻之术,可最后却也是败在了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吴明彻擅长水攻,最后却也败在了水攻之上。”“领军作战之人,都会高估自己的优点,自认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不会被击败,而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那距离兵败就不远了。”陈顼忽问道:“若是我让淳于公领将士们前往增援,能击败刘桃子吗?”“无法击败,刘桃子麾下都是骑兵,若是我们深入,他可以袭击后方,若是我们追逐,他可以溜着我们到处跑,我们没有足够的骑兵来遏制他。”陈顼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苦涩。又是骑兵。若是能得到两淮,若是能得到一个稳定的马场看着一脸无奈的皇帝,淳于量再次说道:“可这并不影响我们取胜。”“陛下出兵,是为了得到两淮,而并非是为了击破刘桃子,这两件事,可以分开来看。”“哦??“陈顼还是头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淳于量继续说道:“黄法氍其实也知道这一点,只是,黄法氍有些太过求稳,若是吴明彻还活着,哪怕是经历了大败,两人一攻一守,绝对也能夺下两淮。”“那若是你前往呢?”“若是臣前往,那臣就要分兵两路,从东西一同进军,只夺取那几个最关键的城池,而后就分兵驻守。”“刘桃子无法攻城,也不能持久,我们却可以徐徐图之,稳扎稳打,步步推进,只要能守住那几个关键的城池,刘桃子是没有任何机会的,只能是带着人逃回光州。”“刘桃子一撤,那整个两淮就是我们的了。”“至于怎么让他撤离,怎么驻守,怎么夺城,这些就需要到达之后再与黄法氍一同商谈定夺。”淳于量说起了自己的战略,陈顼听得颇为认真。陈顼沉吟了片刻,心里似是有了些打算,可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再次长叹了一声。“黄将军如今跟刘桃子在庐江周围大战,出兵增援的时候,先不要急着谈论。”他忽转头看向了正对面的一处大府,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有些冷冽。“将军,朕有些太累了,你且先回去吧。”“其余的事情,改日再说。”淳于量低头行礼,正要转身离开,忽又停下来说道:“陛下,德不配位之贼只有一死,别无他路,实不必自责。”陈顼没有回答,淳于量消失在了远处。而在此刻,一辆马车从远处的府邸里匆匆赶出,许多甲士徒步跟在了其身边,脚步声隔着老远也能听得见。陈顼就站在此处,聆听着远处的马车声响与甲士甲胄的碰撞声。而对面的那个府邸。则是前太子临海王陈伯宗的府邸。陈伯宗一脸茫然的坐在马车内,看着周围的甲士们,这些负责照顾自己的军士们,忽然变了个模样。说是要带自己返回封地。陈伯宗不是很明白,他弹出了脑袋,圆嘟嘟的脸被冻的发红。“王伯,周君他们不一起走吗?”军官骑着通黑的战马,跟在他的身边,听到陈伯宗的询问,军官低下头看向他。“他们已经走了,正在封地等着大王呢。”“我们为什么要在天黑赶路啊?”“要早些到达封地。”“那我封地好不好看?可有什么好玩的?”军官绷着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陈伯宗又将头缩进了车内,期待着自己封地上的新风光,难以入眠。陈顼就这么看着马车和甲士的声音渐渐消失。他缓缓仰起头来,看向了半空。“兄长.”“你勿要怪我。”“我不得不动手。”“其余那些侄儿,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只要不造反,绝对不会亏待。”他朝着那月色,轻轻行了礼。陈顼当晚就返回了皇宫,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外出过。而在次日,庙堂即刻公布了那些谋反者的名单,很多人都在当天晚上就被抓了起来,还在睡梦之中,就被甲士们给抓住,丢进了牢房之中。也不知刘师知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非要让参与者都进行署名,这都不需要去调查和审问了,就按着刘师知的那个署名名单去抓人,效率极高,一抓一个准,一抓就是抓一窝。这场叛乱甚至都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仅仅是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皇帝勃然大怒,下诏处置这些反贼,抄家灭族。同时又抓捕那些牵连的亲族联姻,国内那些反对出兵的高呼声戛然而止,刘师知带头反对出兵,刘师知造反,反对出兵等同于造反同伙陈顼通过这场叛乱,成功的收拾掉了陈蒨留下的最后一股势力,彻底把控了朝野。与此同时,地方上也传来了噩耗。临海王陈伯宗在返回封地的路上,忽然遇到了强盗,被杀身亡。年仅,十二岁。ps:又下令,黜伯茂为温麻侯,置诸别馆,安成王使盗邀之于道,杀之车中。——《资治通鉴》害,家里的事忙的焦头烂额,实在没有精力,明天家里人出院,我就可以安心码字了,请老爷们通融一天。(本章完) 第344章 这竖子竟可以? 庐江。风愈发的粗暴,卷起沙尘,便往平地之上的甲士们身上打去。黄法氍骑着战马,披着甲胄,手持利剑,毫不畏惧的盯着远处高坡上那些正在列阵的齐国大军。他选择了一处平地来列阵,前头挖掘沟壑,两旁设立高大的拒马刺栏。手持大盾的步卒们站在了最前头,一排排的大盾就这么被放在地上,形成了一道盾牌城墙,无数根刺从城墙之内探出头来,等待着敌人扑杀上来。黄法氍再次看向了远处的城池。庐江城。陈人的旗帜正在城墙之上飘荡着。显然,实际上的战局并没有如伪周细作所讲述的那么恶劣,黄法氍并没有被一路追赶到罗州附近,战事还是围绕着历阳,东关,庐江,合肥等几个重要城池来进行。黄法氍的眼里闪过一丝喜色,他就知道刘桃子会来!徐度拿下了西边的齐国领地,而后迅速往黄法氍身边靠拢,进驻庐江等地。所到之处,齐人纷纷投降,不攻而下。黄法氍已经意识到,刘桃子不会跟自己硬碰硬,他会来袭击徐度,是在他行军的过程中,或者等他主力过去后袭击其后方留守军队。因此,黄法氍迅速领兵到达庐江附近,为徐度保驾护航,他的预判是正确的,黄法氍到达之后迅速列阵,而刘桃子随后就从北方出现,意图袭击庐江。他并没有进城,而是在城外选择了一处平坦的,适合让骑兵来冲锋的地方,列阵迎接。他很希望刘桃子能重视这个对他有利的地形,对自己进行猛攻。以步兵来打骑兵,除非是有巨大的地形限制,否则,很难战胜,尤其是在面对如此精锐,如此专业的骑将时。黄法氍死死盯着远处的敌人,在吴明彻死后,他陆续跟刘桃子交手了很多次,仅仅有两次是获得了优势,但也只是击退了刘桃子,杀了他一些人而已,影响不大,自己追不上他。但是想要一点点的磨死刘桃子,好像也不太可能了。刘桃子的军队如今越打越多?远处的高坡之上,刘桃子骑着黑风,披着重甲,手持马槊,同样在观察黄法氍的阵型。娄睿挺着大肚子,骑马呆在他的身边,脸上满是傻笑。娄大王不学无术,论治理国家更是一坨,但是至少,他不会像扬州道行台那样去送。他没有跟徐度纠缠,主动放弃了西边的城池,领兵前来与刘桃子汇合。同样前来投奔的还有大难不死的尉破胡,这位在跟着卢潜被击破之后,侥幸逃离,而后在四处收拢溃兵,找到了刘桃子。当下,刘桃子周围列阵的军队已经很庞大了。不过,一侧的乃是跟着娄大王大吃大喝从而堕落,战斗力大减,被陈人按着头打的原邺城精锐。一侧则是强行被召集起来,被陈人一次次挫败,从十余万一直被减员到仅剩两万多人的扬州道军队。有这两支军队待在两侧,实属是刘桃子的福气。娄睿眯着双眼,“这厮在使激将法,知之,可勿要上当啊,他列阵在平原,就是要激你去冲阵,一旦你主动进攻,他就会咬住大军,等城内军队杀出来,便对我们不利了。”娄睿明白刘桃子肯定能看破这一点,但是他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自己也年轻过,年轻人气盛,尤其是刘桃子这种百战百胜的家伙,就怕受不了对方这赤裸裸的挑衅,直接领兵去打。另一旁的尉破胡也是狂点头,“是啊,是啊,我们远道而来”听着两人一唱一和,跟在刘桃子身边的史万岁黑着脸,只想破口大骂。本来打的好好的,突然娄睿就带着人来了。说是什么邺城精锐,结果一看,马背上带的不是武器,全是他妈的抢来的东西,这一路上行军,都不忘记劫掠,军纪败坏!其实这个年头,大家都劫掠,不鱼肉百姓的军队反而是少数。还是要看战斗力,就像人家晋阳老鲜卑,漠视人命,论劫掠也是一把好手,但问题是人家都是战胜之后去劫掠的,平时军纪严明,绝对不可能出现行军路上偷偷跑出去抢劫的事情。战斗力差,毫无军纪,祸害自家人比祸害别人还要强,就这还他妈的邺城精锐?狗屁精锐!而另外一边的尉破胡,那就更是个重量级的。他麾下这些士卒,那是连娄睿的兵都不如,一眼看过去,都是被强行征召起来的郡县兵,饿的皮包骨头,见到陈人就开始哆嗦,军纪也同样败坏,属于是走到哪里抢到哪里的那种。史万岁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将军要收下他们两个人和他们麾下的这些屠夫废物!当真是严重影响自家的战斗力。刘桃子冷漠的盯着远处,脸上看不出明显的情绪。他看向了左右的两位将军,开口问道:“黄法氍麾下大多是步卒,又是外来者,怎么能如此迅速的出现在庐江外,提前设防呢?”娄睿不甚在意,“这肯定是提前预测了你的行军路线。”尉破胡则是说道:“我听闻有许多的败类都投降了他,是这些小人所为。”刘桃子点点头,平静的说道:“黄法氍先前被我挫败,麾下部将只剩下不到三万人,而如今他麾下大军又达到了四五万。”“其中许多都是齐人。”“他在击破卢潜之后,赦免了那些俘虏,给他们回去的口粮,当即就有很多人自愿留下来,为他而战。”“他在行军的路上,严明军纪,不许麾下人侵犯百姓,一路上秋毫无犯。”“因此沿路都有百姓为他指路,在过东关往庐江的时候,甚至有几个村庄的百姓聚集起来为他砍木造路。”娄睿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他当然明白刘桃子的意思。尉破胡此刻却没反应过来,还在骂道:“这帮小人,当真是令人不齿,竟然敢去帮助敌国来与我们交战!”“我看这两淮的汉人,都是叛主之贼不可轻信,不可.”“咳,咳咳。”娄睿很大声的咳嗽打断了尉破胡的混账话。尉破胡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露出了笑容来,讨好的说道:“大将军,我说的是两淮的汉人,河北的不这样。”刘桃子举起马槊,指着远处的黄法氍。“我们的军队,行军之中,四处劫掠,屠杀,搞得人心惶惶,百姓四处逃亡。”“而敌人,却能放粮安民,秋毫无犯。”“故而黄法氍能越战越强,麾下精锐越打越多,而我们.娄大王麾下数万精锐,如今却剩下这几千不堪一战的土匪,至于尉将军,你那里的十余万强盗,如今也只剩下几万人。”“按着这个打法,我们会逐渐丧失本土作战的优势,整个两淮的百姓都会去投奔黄法氍,给他消息,为他开路,为他作战我们迟早要死在他的手里。”尉破胡悄悄看了眼娄睿,眼里写满了大大的困惑。尉破胡这个人,这辈子打了许多仗,却很少能赢下来。娄睿略微低头,“知之说的很对啊。”刘桃子这才说道:“当下既以我为统帅,那就该按着我的办法来作战,若无军纪,黄法氍打我们便像是打贼寇,到时候,我们未必都能逃回去。”“从现在起,由我的人来负责三军军纪,从我往下,无论何人,敢违背军法,一律从重绝不赦免。”“两位将军意下如何?”尉破胡惊惧的看着刘桃子,尉破胡胆子本来就不大,面对恶名在外的刘桃子,那是不由得就矮了三分,哪里敢反抗,当即说道:“定然遵从大将军之令!!”娄睿也没有什么不悦,只是略微尴尬,“就按知之所说的来办吧。”刘桃子眺望着远处的敌军,示意大军撤退。黄法氍看着刘桃子的军队渐渐往后退,却没敢追击。虽然敌人阵中许多废物,但是那支精锐的骑兵还在,如果是列阵以待的情况,他还有信心挡住对方的骑兵,可要是主动追击去上坡,那就是纯属想不开了。双方都没有出击,就这么各自离开。黄法氍领兵进驻庐江,徐度仅仅在一个时辰之后出现在了此处。徐度带来了庙堂最新的封赏。镇北大将军黄法氍被晋升为征西将军,而徐度的车骑将军尚且没有进行变更,又以中军大将军淳于量为征北将军,领援军前来参与这次北伐。实际上,若是论官职,徐度老将军的官职是最高的,车骑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这是大将军之下的三大将军号,往往代表着国内资历最深或权力最大,又或者战力最强的三个人。而黄法氍和淳于量,都是四征之一,不同的是,黄法氍原先是四镇将军,跟吴明彻同列,而淳于量先前是中军大将军,官职不高而地位极高。两人坐在书房内,都有着无数的话要说。徐度皱起眉头,一脸的不可置信。“我实在没有想到吴明彻会惨败给刘桃子,吴明彻过去多年,发挥极为出色,面对齐人也有过许多战绩,怎么会如此荒唐的败给刘桃子呢?”黄法氍轻轻摇头,他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吴明彻已经战败,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他现在所想的只有往后的对策。他主动跳出了这个话题,开口问道:“庙堂要让淳于将军出兵?不停止北伐?”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黄法氍本以为,经历了如此惨败,国内定然吵翻了天,没有人再支持北伐,他都已经做好了退兵的准备。徐度说道:“国内有人造反,想要以反对北伐的名义来发动叛乱,他们这些人都已经被杀死了。”“陛下决定继续战事,就以淳于将军为主,领援军和诸多物资,接替吴明彻,继续进攻。”黄法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自从吴明彻战死之后,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内心始终都是处于紧绷的状态下,随时都为自己准备退路。听到国内的小人们被干掉,皇帝依旧是全力支持北伐,黄法氍的脸色再次变得坚毅起来。“陛下英明。”“我们已经辜负了陛下一次,绝对不能再辜负他第二次。”“此番,便是豁出命去,我也要将这些胡人给赶出去,为陛下夺回两淮之地!!”黄法氍的眼神无比的庄重。徐度看向他,只是长叹了一声。他已经没有当初那么的自信,“刘桃子乃胡人名将,很难对付,现在的情况又跟原先大有不同,不过,如今还是最好的出兵时机,若是此刻不能夺回来,等到刘桃子正式南下,我们就没有任何的机会了。”黄法氍问道:“淳于将军何时前来,又从何处上岸?”“尚且不清楚,应当是从秦州吧?”黄法氍眯起了双眼,沉吟了许久,“或许不是。”“淳于将军总是能做到出其不意,遏制险要,每次出征,都能直攻敌人的要害。”“我想,这一次,或许有希望能击败刘桃子了。”刘桃子领着大军正在朝着东关方向前进。大军浩浩荡荡,前后拉出了很长的距离。这个时候,只要有一支军队前来袭击,那刘桃子定然会溃败,前后拉开太大,阵型混乱,跟过去的模样完全不同。史万岁骑着快马,正在这条漫长的队伍里来回的奔波。当他再次回到刘桃子身边的时候,整个人都变成了红色的,黑色的,他的战马,他的甲胄,乃至是脸上,都沾满了血。这些血不是敌人的,是自家人的。他的战马两侧挂满了人头,随风飘扬,手里的马槊上都挂着好多人头,看起来是那么的恐怖。他咬牙切齿的回到了刘桃子的身边,重重的将手里的人头丢在了一旁。刘桃子正走在队伍的最中间位置,盯着前后。“主公,不行,这差事我是真的干不下去了!”史万岁擦了擦自己的脸,露出来原先的肤色,“杀不完,根本杀不完。”“我自己就已经杀了快一百多人了,麾下士卒也都快杀疯了。”“军官们根本管不住麾下士卒,士卒们无视军令,我来了就跪地求饶,我走了就还是老样子。”“再这么杀下去,早晚都要与他们打一场。”史万岁领着骑兵们作为军纪队,前后巡视,确保这些人能安稳的行军,不会做出什么破烂事来。起初他还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可到如今,史万岁真的是身心俱疲。畜牲们越杀越多,杀了一批又一批,队伍越来越混乱根本就没有好转的趋势。“主公,我们到底为何要带这些人来作战啊?”“这些人除了降低我们的战力,没有任何的意义,我怀疑他们看到敌人就会跑,到时候反而成为我们的危害。”听到史万岁的话,刘桃子瞥了他一眼,“那你觉得该怎么办?”“让他们滚啊,让他们去别的地方,从哪里来就去哪里反正别赖在我们身边就好!”刘桃子平静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去别处烧杀劫掠吗?”“我”史万岁愣了下,赶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可以”“杀光他们?”史万岁哆嗦了一下,缓缓低头,“我明白了。”刘桃子看向身边这个年轻人,年仅十七岁的史万岁,胡须都没有长齐全,脸上带着依稀的毛发,总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尽管还没到二十岁,勇武却已经彰显。每次战事都冲锋在前,无人能挡,刘桃子身边已经没有人敢轻视这个毛头小子了,通过一次次的战役,他从平平无奇的山魈营骑士一路干到了校尉。尽管勇武出众,但是他并非是那种纯粹的鲁莽武夫,史万岁同样很喜欢读书,平日里还是颇为乖巧知礼,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判断。刘桃子对他也颇为重视。“你若是只靠着杀,只能让他们恐惧,却无法改变他们。”“你得改变策略,去想想是不是能让将领和军官帮助你约束其余甲士将自己放在统帅的位置上好好想。”史万岁皱起眉头,“主公是想让我改变他们?”“能让他们收敛就成。”“多想想吧。”刘桃子略微加快了速度,继续朝着远处行驶而去。史万岁愣在原地,开始思考起约束军纪的办法,他决定老老实实采用主公所讲的办法,让军官们帮助自己。他将目标放在了那些军官身上,出事之后,先追责军官,换上有勇武,能服众,能听从命令的人来上位。再给予他们处置麾下的权力,让他们整顿麾下的士卒,若是出了事,就要追其责。从最基层的军官下手,而后再逐步往上。刘桃子从头到尾都没有插手,不过,也算是将任命大权交给了这个毛头小子。史万岁发现了太多太多不符合标准的军官,找不到人来接替,他请求刘桃子能进行进行临时的改编,反正都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也不怕临时改编影响战斗力,十人队改为二十人队,增强底层军官的权力,将多级军官减少。邺城的那些人其实还好,他们只是被娄睿惯坏了,本身的能力多少还是有一些的,在强令之下,渐渐重新被组织起来,行军速度提升最为明显,至于尉破胡的麾下,那就只能是一步步的来了。当众人到达东关的时候,王琳正在此处等待着他们。他带来了一个很糟糕的消息。陈人的船只再次大规模的出现,重新开始运输粮草和军械,俨然是没有退兵的打算。(本章完) 第345章 有诈? 晋阳,赵府。赵彦深坐在书房之内,轻轻吃起了茶水。他的几个儿子都坐在他的面前,赵彦深手持书籍,认真的为几个儿子讲述起经典的释义。这些年里,经典发展的速度很快,从两汉时的古今文之争,到后来的玄学崛起,再到如今受到释教的冲击,经典再次回到了大家各自争议的年代,不同的诠释内容已经达到了几乎不是同一本书的地步。赵彦深在学问上也有些造诣,常常告诫家中子弟们,要以经典为重,注重学业。就在赵彦深认真讲解的时候,门外忽有人推开了门。两个甲士就这么闯了进来,站在门靠内的位置上。他们披着甲胄,带着武器,赵彦深面前的几个子嗣和晚辈,都被他们吓到了,起身就往后退。赵彦深平和的看向他们,“坐下来,我还不曾讲完。”这几个人缓缓坐下来,额头上满是细汗,惶恐的看向那些甲士,赵彦深所讲述的内容,是半点都听不下去了。赵彦深不管那些甲士,只是认真的讲解着手里的经典。在那两个甲士之后,又有许多人闯了进来,他们开始肆无忌惮的四处搜寻,从赵彦深和他面前的子弟之间穿行而过,众人都被吓得哆嗦,赵彦深却一如往常。他们在各地来回的搜寻,翻找了许久,而后又一一离开。门口出现了一位军官,略微仰起头来。在赵彦深讲完了一段,正要吃茶的时候,军官走上前,“赵公,先不要讲了,跟我们走吧。”赵仲将快步挡在了父亲的面前,愤怒的看着他们,“你们想要做什么?!”“让开。”开口的却是赵彦深,他不知何时站起身,训斥了挡在面前的儿子。赵仲将眼眶通红,看着年迈的父亲,忍不住擦拭着眼泪。赵彦深平静的看着几个儿子,低声说道:“往后的局势怎么样,已经不是我所能预测的了,我死之后,一切从简,勿要铺张浪费,我留给你们许多书,其他东西都可以丢掉,但是这些书籍一定要保留下来,用心攻读。”“我刚出生的时候,与你们一样,家境显赫,父亲乃是洛阳令,不愁吃喝。”“后来父亲逝世,家道中落,无人扶持,家里东西都没能留得住,母亲将我拉扯长大,家徒四壁,却留下了父亲的藏书,我每日除了干活,就是用心读书,等待机会,后来得以投奔司马公为宾客,为他书写文章,又得到他的举荐,才能为神武帝所看重,有了今日的成就。”“我将这些藏书留给你们,往后你们也要用心读书,勿要荒废学业。”赵彦深说着话,众人却是忍不住哭泣了起来。赵彦深没有再说别的,跟着那个军官就离开了书房。当他们一路走到了前院的时候,隔着老远,便看到一个魁梧的将军站在那里,望着四处,啧啧称奇。赵彦深快步走上来,朝着对方行礼拜见。这人正是段韶。段韶打量着周围,“堂堂司徒,竟如此节俭?”“这府邸也太过简陋了,求名焉?”赵彦深也跟着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在晋阳随便找出一个官员来,其府邸都比此处要奢华,赵彦深感慨道:“福祸旦夕之间,人力实难以揣摩,府邸破旧些较好,等我死后,也就不会有歹人来劫掠,我父亲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导致我们被一群歹人所折腾,恐吓劫掠。”段韶轻轻点头,“有些道理。”他转头看向了赵彦深,眼神无比的复杂,“我找不出任何的证据来。”“我派了很多人。”“你确实一直都在家里,很少出门,出门都是去办公,你的奴仆,子嗣,我都去盘查过了,干干净净,清清白白,连个违法的都找不见。”“府邸不曾进出过任何生人,连蔬菜和肉都是自己养自己吃。”“我连你们倒灰的地方,倒粪的木桶都查了,没找出问题。”“没有鸽子,府内就四匹老马,府邸上下也没有暗道。”“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将消息传递给刘桃子的?”赵彦深认真的说道:“将军有所不知,我最擅长妖术,到了夜晚,就会托梦将情报告知给刘桃子。”“哈哈哈~~”段韶大笑了起来,他面向赵彦深,低头行礼。“如此看来,是我太过武断,也对,国内这么多的奸贼,各个都想要保全性命,出卖情报,换取活命,实在正常.我不该怀疑你的。”“请赵公见谅。”赵彦深有些惊讶,“大司马不杀我吗?”段韶摇摇头,“我并非是滥杀之人。”他看了看周围,随后拉住赵彦深的手臂,领着他往一处空房走去,走进屋内,段韶让甲士们在门外等着,这才拉着他坐了下来。“赵公,我有一件大事,需要您来帮助。”赵彦深有些茫然,他看着段韶那严肃的脸,“大司马只管吩咐就是了。”“赵公,您怕死吗?”“天下还有不怕死的人吗?我只怕死的不值当,大司马是要我的人头吗?为了何事?”段韶当即摇头,“并非如此。”他沉吟了片刻,“韦孝宽派人来找我了。”“他想帮我们离开,前往南边,再次立国。”“什么?!”赵彦深险些跳起来,他瞪圆了双眼,“大司马!!韦孝宽是什么样的人,您心里是最清楚的,跟他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他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相信!!”段韶依旧是那么的肃穆,“没有办法了,粮草已经耗尽,撑不过去了,必须要离开。”“他已经派遣军队进入汾州境内,正在聚集.我会带着人跟他汇合,他会帮助我们渡过河水,而后一路往下,护送我们到达河洛。”“不可能!!”赵彦深大声的说道:“不说别的,就说要带着陛下离开,这皇宫上下多少人?军队有多少?怎么可能带着他们就这么离开?那贼将姚雄跟随刘桃子作战多年,过去乃是他的头号战将,不能轻视!”“他领着朔州兵,虎视眈眈,一旦我们渡河的时候遭受袭击,那我们就要死在他的手里了!”“况且,粮草不足,晋阳兵大多都是不愿意离开的,莫非还要带上他们的家眷?”“这怎么可能?”赵彦深直摇头。段韶低声问道:“若是我什么都不带,只带上千余人的精锐,只带上皇帝,偷偷离开呢?”赵彦深此刻惊疑不定的看着段韶,他觉得这位大司马体内的娄家血脉爆发了!段韶的父亲是汉人,但是他的母亲乃是娄太后的亲妹妹。“大司马是要投奔周人吗?带着陛下去投奔韦孝宽??”“这就是大司马想让我帮助的大事?”“大司马还是现在就处死我吧!!”段韶也不生气,“除非赵公真的会妖术,能凭空变出粮食来,否则,没有别的办法了。”“晋阳成为了孤城,下个月,部分将士就得开始挨饿,再过一个月,大军都得开始挨饿,而后,我们就要被绑起来送给刘桃子。”“我不愿意看到晋阳成为人吃人的地狱。”“莫非赵公还有更好的办法?”赵彦深一时无言,脸色恍惚。段韶认真的说道:“对韦孝宽来说,我们不算是什么,刘桃子才是大敌抓了我和陛下有什么用处?拿去换赏赐吗?那反而是对刘桃子有利,他是不会这么做的,只要能到达南方,我就可以整顿各地的大军,有兵,有粮,有官,我可以出兵讨伐刘桃子,夺回河北。”赵彦深还是那副呆滞的模样。段韶温和的说道:“我信不过任何人,赵公是我唯一查不出问题的人,况且也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我希望赵公能帮助我离开此处。”“我已经答应了韦孝宽,韦孝宽的军队不久后就会到达附近,来迎接我们离开。”“我希望赵公能出面,让大家都觉得皇帝就在皇宫,我就在自己的府邸。”“等到我脱身之后您再领着大家去归顺刘桃子。”“什么?!”“我不明白.”赵彦深直摇头,他看着段韶,“大司马或许是太累了,我宁死也不会跟韦孝宽联手做事。”“那赵公觉得我们该怎么办?”“我不知道,只是,韦孝宽跟我们有深仇大恨,莫非大司马忘记了当初那些死在他手里的同袍了吗?”“那是过去,跟如今不同。”段韶站起身来,朝着赵彦深行了礼,“还请赵公能认真考虑,这件事,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会轻易改变,我不会看着齐国灭亡在我的眼前。”段韶说了几句,“我将甲士们都撤走了,赵公可以一切如故了。”他说完,便站起身,离开了屋子。甲士们纷纷跟在他的身后,就这么消失在了远处,赵彦深惊愕的看着对方远去,直到大门紧闭,再也看不到这些人,赵彦深方才转过头来,脸上的惊愕迅速消失,转而开始沉思起来。莫不是有诈?段韶上了战马,摇晃着走在路上,他脸上的那肃穆此刻也渐渐消失,他半眯着双眼,回头瞥了眼远处的赵府,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赵府上下的甲士们都已经离开了。赵府的众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赵彦深主动遣散了一些奴仆,只留下了一些人。城内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有勋贵少年领着人在街上欺行霸市,有挨饿的饥民聚集在一起,不怀好意的巡视着那些高大的宅院,伴随着几声骑兵的怒喝,百姓的哭嚎,一切都是那么的正常,其乐融融。赵彦深终于驾车来到了段韶的府上。府前的甲士门吏挡住了他们,在正常的收下了贿赂后,进去禀告。两人很快就坐在了书房内,开始商谈这次的大事。赵彦深还是一脸愁容,“大司马,我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我们竟然会跟韦孝宽联手。”“您过去,不是最厌恶他吗?”“厌恶是厌恶,可又能怎么办呢?莫非要投降?”“几万大军在晋阳,却没有粮草,韦孝宽又不能将粮草送过来.”赵彦深无奈的长叹。“好吧,即然大司马想要这么做,那我也就不反对了。”“大司马,我该怎么帮你呢?”段韶从怀里掏出了舆图,放在了一旁,这份舆图他明显是看了无数次,上头都留下了一些清晰的痕迹,尤其是汾水以及河水的几个角落。段韶平静的说道:“当下刘桃子的军府才建立没多久,我并不担心他们,所担心的有两个人,一个是贼朔州的姚雄,一个是贼赵州的吐奚越。”“其中以姚雄的兵力最强,有朔州兵万余人,而吐奚越麾下,也就是原先清都的军队,成安兵,部分的定州兵,加上寇流的老卒,人数跟姚雄差不多,战力偏弱。”“我准备下令,要进攻敌人,使他们感到惧怕。”“让厍狄洛领大军逼近阳曲,让姚雄不敢不回防。”“让高伏护领兵往乐平方向,牵制吐奚越。”“再让綦连猛领兵往戎州,影响敌人的判断。”“等到这三方大军准备出征的时候,我就领着精锐骑兵,护送天子往总之,我会离开此处。”赵彦深有些愕然,“我们还能组织大军出发吗?”“当然可以.又不是真的要去,便让他们开始组织起来,让敌人相信就好。”赵彦深恍然大悟,口头出征啊。段韶随后给出了非常明确的出征计划,这个计划相当的周全,若是不考虑出兵的粮草,还真的就能以此战略来出兵讨伐刘桃子,段韶就是作假作的也极为出色。将粗浅的讲述了自己的想法之后,段韶急忙将那舆图藏进了怀里。“明日我就会宣读出征大事。”“五日之后,我会领着百保,带上天子,离开此处。”“到时候会有三支军队同时离开,也是为了影响敌人的判断。”赵彦深听得迷迷糊糊,只是点头,“那需要我做什么呢?”“坐镇后方,统筹大局,做好出征准备,让所有人都相信我们要讨伐刘桃子,等我离开二十日之后,公可以随意做事,可以投奔刘桃子.”“拿着。”段韶将一份文书递给了他。“这上头都是我离开之后,你可以去做的事情,你一定要记下来,而后烧毁。”赵彦深落寞的低下头来,“唯。”赵彦深离开了此处。次日,段韶果然是给众人都宣告了要出征讨伐刘桃子的事情。一时间,晋阳动荡。刘桃子在晋阳的威名并不低,在连续获胜,多次击败强敌之后,这帮老鲜卑也终于认可了这位虎将,刘桃子已经有争夺头人位置的资格了。朝中很多大将,在私下里都跟刘桃子的部下有往来。毕竟大家过去都是一家,甚至很多将军们的子嗣和兄弟就在对面。这种情况下段韶要讨伐刘桃子,当即引起了不少人的反对。段韶强行压制这些反对者,开始积极筹备起讨伐刘桃子的事情,此刻的晋阳,已经没有人能跳出来反对段韶了,小皇帝对这些只怕也不太清楚,只能是茫然的点头。段韶令麾下的文士宣读了刘桃子的诸多罪证。刘桃子的罪状高达四十七条之多。当文士站在皇宫里宣读刘桃子的罪状,并且要告知天下的时候,刘桃子便不再属于齐国了。他不再是齐国的大将军。皇帝罢免了他的官职,收回了他的爵位,同时要求天下人都跟着自己来讨伐刘桃子,杀掉这个叛贼。同时被罢免的还有北道大行台。晋阳单方面宣布从此罢免北道大行台,同时罢免高浟在内的诸多行台官员。还有各地的将军们,如姚雄,寇流,张黑足,破多罗等人,都被一同罢免。唯一幸免的只有高长恭,暴显等人。朝中的百官站在原地,听着那官员宣读这些事情,脸色格外的复杂。有人开心,有人忧愁,有人悲痛。从今往后,齐国与刘桃子就是明面上的敌人了。不会再存在什么齐国大将军刘桃子。段韶甚至派遣使者,将这些诏令送往刘桃子的治下,让这些人也知道。阳曲的官员们是最先接到诏令的。面对如此诏令,整个阳曲上下.毫无波澜。“这定然是段韶所下达的矫诏!”“段韶罪大恶极,弑君犯上,而后又立新皇帝,把持庙堂,下矫诏来废忠臣!佞臣也!反贼也!”朔州长史拿着诏令,一脸痛恨的对众人说道。田子礼坐在上位,听着他的话,忍不住摇头。“没必要矫诏也好,诏令也罢,都与我们无关,我们所跟随的乃是成安山魈公,不是什么大齐大将军。”其余官员们纷纷点头。长史赶忙说道:“田公,话是这么说,可是就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那些新得之地.不如就以矫诏来对待,用以安抚上下。”田子礼抿了抿嘴,“其实你也没说错,段韶勾结周人,甚至想将皇帝送到他们身边去,还真的是反贼。”“我接到了极为可靠的消息,段韶,真准备将小皇帝带到周人那边去,绕路返回河洛了。”“我们得留住他!!”(本章完) 第344章(第345章) 齐国第一将 晋阳。城门敞开,许多马车在城门口排成了长龙。在骑士们的叫喊声之中,马车缓缓往外行驶而去。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些马车上盖着毡布,厚厚的裹成了一团,整个车都被压的有些下沉,发出了陆陆续续的呻吟。老马吃力的拉着车,在车夫的鞭挞下不断的往前迈开长腿。这些车队朝着各个不同的方向前进,数量极多。士卒们大多都很兴奋,晋阳兵喜欢作战,他们喜欢军功。在正式宣布出征之后,段韶就开始派人往要进攻的各个地方输送‘粮草’。总之,要大举进攻的模样是活灵活现,格外的逼真。赵彦深站在城墙之上,眺望着行驶而去的那些马车,此刻,他心里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过于离奇。段韶不信任自己,却又将大事全盘托出。就好像….是有意让自己泄露消息。而他说要假装攻打敌人,可如今却整日都在跟将军们商谈着出兵的事情,这些粮车一一离开,赵彦深知道晋阳没有粮草,可万一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呢?赵彦深跟祖珽合作已经有很长时日了。早在当初祖珽刚刚到达朔州的时候,就已经派人跟老赵取得了联系,赵彦深经历过许多事,是群臣之中最擅长保命的。他在暗中跟祖珽合作,提供了不少消息,做了不少的事情。段韶的反应让他有些怀疑。他怀疑段韶是不是在设局,假装出兵,实际上要带天子去南边,还是说假装带天子去南边,实际上却要分散桃子的兵力,而后真出兵?赵彦深哪怕知道国库的情况,也不敢对段韶轻视。这个男人,常常会做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就是刘桃子亲自前来,赵彦深都不敢说刘桃子能稳赢段韶。这是真正身经百战,且百战百胜的第一名将。赵彦深很厌恶这样的感觉。他从神武帝时期活到了现在,他的上司,他的朋友,他的晚辈,死的死,伤的伤,废的废,只有他,一直顽强的活到了现在。他一直都深知该如何活下去的道理,面对不同的皇帝,都能全身而退,能陆续被高欢,高澄,高洋,高演,高湛,高纬等各类皇帝们所看重,没有被责罚过一次,没有被殴打过一次,堪称恐怖。而他最擅长的便是去揣摩对方的行为,就连高洋,他都能略微揣摩一二。但是如今面对段韶,他却有些想不通对方的目的,或许也是因为这一次他是被直接推到了最前头,没有能拉扯的空间。就在老赵皱眉沉思的时候,有甲士匆匆来到了他的身边。“司徒公,陛下召见。”“啊。”赵彦深瞬间恢复了原先的面目,有些呆滞,不算太机灵的迟钝脸,他点点头,就跟着甲士走下了城墙。城内格外的混乱,四处都是奔走的士卒和官吏,他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赵彦深钻进了马车内,随后开始闭目养神。外头的嘈杂声,他也只当是听不见。当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赵彦深方才走下马车,目不斜视,直接走向了皇宫。此刻,大殿之中。小皇帝高俨茫然的坐在上位,面前只有段韶一个人,再无他人。高俨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惊愕的看着面前的大司马。段韶平静的说道:“陛下,臣向来不说谎,事情就是这样。”“若是陛下觉得惧怕,觉得不舍,臣也绝对不逼迫。”他抬起头来,再次看向小皇帝,”臣所说的这些,陛下能明白吗?”高俨闭上了嘴,轻轻摇头。“大司马,我才刚刚开始读书,只读完了《礼》和《史记》,《尚书》实在读不下去,《三国志》刚刚读了一半..对您所说的局势,天下大事,利弊之说,我实在是听不懂。”段韶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高俨却又急忙说道:“不过,我知道您懂的这些大事就够了。”“我会听大司马的,大司马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绝不会拖累大司马。”段韶惊愕的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小皇帝。高俨认真的说道:“古来治理天下的君王,自己可以不懂得大事,但是要能挑选能懂大事的人来辅佐自己,当初父亲还在的时候,就常常骄傲的对我们说,晋阳有大司马坐镇,不必惧怕任何宵小。”“皇宫内的侍卫们提起大司马,都说您是天下无敌的将军,却能爱惜麾下的士卒,不会欺辱他们。“我愿意相信大司马!”这次,却是段韶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小皇帝。面前这个小皇帝,只有九岁。段韶的孙子都比他要大。段韶的脸色忽变得有些复杂,他打量着面前的皇帝,嘴唇颤抖了许久,到最后,也只是长叹了一声。“唉….”神武帝的后人之中,诞生出了各种各样的人,有畜牲,有疯子,也有惊才艳艳的俊杰,有些时候,这三者是共存的。“陛下,这件事,尚且不能告知任何人...”两人说了许久,方才有士卒进来禀告,赵彦深前来。段韶就让甲士将他带进来。赵彦深入内,毕恭毕敬的拜见小皇帝,一点都没有因为对方的年纪而轻视对方。段韶板着脸,站在一旁,严肃的说道:“陛下已经答应了,当下我们部署在阳曲的军队准备与敌人交战,我会带着陛下前往那边,亲自坐镇前线,有陛下在那里,定然能鼓舞士气,击破敌人!”赵彦深看向了小皇帝。高俨适当的表露出了些惧怕,“大司马,不会出事吧?”“陛下不必担心,只要臣还在,就不会有人能伤害到陛下。”段韶最后看向了赵彦深。“赵公,那就按着我们所说的来办吧。”赵彦深点点头,答应了下来。而后,段韶就将小皇帝丢给了赵彦深,让赵彦深来安抚好太后。赵彦深本来以为太后是绝对不会同意小皇帝离开晋阳,前往前线的,只是事情的发展跟他所预判的有些出入。太后并不反对这件事,,或许是知道自己的反对在段韶面前没有任何的用处。她就这么答应了,还反过来劝说高俨,让高俨听段韶的话千万不要跟他顶嘴。太后不反对,国内就更没有什么人反对。群臣们之中,已经找不出人,大多都是经过严选的畜牲,而将军们,哪里又在意这个匆匆被放上来的小皇帝。次日,天刚刚亮,段韶就让小皇帝钻进来了马车,而后悄悄离开晋阳。赵彦深再次站上了城墙,看着段韶领着那些晋阳兵,往前线的方向前进。他们同样带走了不少的粮食,而这次,马车却没有原先那么的沉,这应当是真正的粮草?直到这一伙人马浩浩荡荡的消失在了北面,赵彦深都不曾从城墙之上走下来。天空之中又有飞鸽扑闪着翅膀,一跃而过。赵彦深眯起了双眼,盯着那飞鸽。飞鸽穿破了天空,以一种优美的姿势在半空之中划过一道道曲线,时而往上,时而往下,时而倾斜,就这么穿过了无数的村庄,山林,营寨,朝着西边一路飞去。汾水岸营。天色阴沉,冷风吹动着地上那些沾血的灌木。灌木之中,一具具尸体被平铺在地上,有士卒正在挖坑,将这些尸体丢进去掩埋。远处有骑士们正在安抚战马,进行喂食。大营内外,此刻都被全副武装的甲士们所控制起来,有人正在抱着小船,往汾水之中走去,将一艘艘小船挂在此处,有人则是背着袋子,正在两旁修筑工事。大家都很忙碌。岸边箭塔之上,周将李穆正在轻轻擦拭着佩剑上的血渍。副将站在他的身边,警惕的望着周围。夜色之下整个水流都显得有些混浊。四处寂静无人,只能听到自家甲士所发出的那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副将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向了李穆,“将军,明日真的能接到人吗?我们此刻可是深入敌境,姚雄很快就会发现这一点,姚雄可不好对付啊。”“我们才千余人,要是被他堵在这里,怕是回不去了。”李穆这才看向了他,眼神冷漠。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做一件事情。事情不大,就是来接齐国的皇帝离开齐国而已。鬼知道李穆得知这个命令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想法,他一时间都怀疑这是不是宇文护的命令。再三询问,方才得知是韦孝宽的命令,是自家皇帝所同意的。李穆原先跟随杨忠作战,杨忠战死之后,他就被宇文护趁机免去兵权,直到宇文邕上位,他才再次得到了领兵的机会。这次,他奉命领着一万步骑,凑出不少的粮草,进驻到齐国的平阳附近。这对周人来说,也是老操作了,双方作战,平阳往往都是第一个沦陷的。当初达奚武配合杨忠讨伐晋阳的时候,达奚武就是坐镇在平阳,迟迟没有前往晋阳,方才导致杨忠落败而归。李穆在到达平阳之后,却没有再领着大军强行北上。因为他们面前还有个吐奚越以及姚雄。在得知了具体的时日之后,李穆召集了最精锐的千人,一路急行军,绕开了姚雄的方向,火速赶到了汾水岸也是当初杨忠选择撤离的方向之一。从这里可以进攻阳曲,也可以进攻晋阳。但是就以这千人,打谁也打不过。不过,他们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打城池,就是单纯的为了等人。只要人一到,他们接上对方,而后护送着他们击败姚雄回到平阳,就可以直接离开了。李穆再次想起了韦孝宽的诸多安排。哪怕死了也不能耽误这件事,必须要成功。这次庙堂狠下心来,咬着牙拿出了一万人来让他出征,因为先前的溃败,便是这一万人的出征,都已经是非常的吃力,绝对不能失败!看着有些惧怕的副将,李穆平静的说道:“姚雄要驻守的地方实在太多,他不只是要防着我们,还要防着晋阳。“晋阳虽然没有粮食,但是并不是完全无法出征,边打边抢,还是能打的。”“他不会安排太多的军队来与我们交手,便是出征,也不可能带着所有的大军前来,不必担心。“韦将军也说了,若是事情有变,可以撤离,对段韶也不能轻易相信。”这位副将乃是皇帝所安排的亲信,就是来盯着李穆的,宇文护虽然不在了,可他的作风却还在,唯一能让人接受的是,这次派来的人,不会再胡乱插手军中事,尽管还是不太老练,至少能听得进话,不会乱来,这就比宇文护要强太多了。宇文护不能轻易相信这些大将们,而宇文邕同样也不会完全相信,顶多比宇文护收敛些。听到李穆的这些话,副将也就不再多问了。李穆随后令人换上了齐国军队的衣裳,开始做好迎接的准备。当下的齐国跟过去明显有很大的区别,严苛的官吏体系之下,想要像过去那样在敌人境内长途跋涉是不太现实了。.....临汾郡。军士正在城外聚集,有许多骑兵从远处出现,频繁的进出城池。城内县衙官署内。姚雄人高马大的坐在上位,姚雄的胡须变得越来越大,那胡子几乎盖住了嘴唇,不张开嘴基本看不到嘴唇,而一张开嘴,那胡子都往嘴里扎,两旁的鬓毛也是如此,又粗又密,配合那下须,拧成了一团,一路覆盖了脖颈。他穿着精致鲜艳的官服,穿着跟相貌半点都不般配。此刻,他的面前摆放着许多文书。两旁则是坐着许多的官员们。姚雄就像是个什么大人物一般,倨傲的坐在上位,眼神扫过下方的众人,也没有人敢跟他对视。“昨晚,有周人绕过石楼,到了邬泽边夺营!!”“我明明下了令,沿路的守将都要警惕敌人过境,及时点燃烽烟!!”“石楼驻将自以为是跟随兄长多年的亲信,就敢这么怠慢!!”“即刻罢免守将孙基虎的官职!将他押进囚车!战后处置!”姚雄的声音极为洪亮,每一句话都像是吼出来的,令人惊惧,他最后看向了麾下一人,”李乞虎,你来接替他!这狗日的不成大器,我看他应当改名叫基犬才是!”李乞虎急忙起身,朝着姚雄一拜,“唯!”“你到了石楼之后,就沿路设防,勿要让敌人再从你这里跑掉!我给你四百人马,加上石楼的军队,够用吗?”“够了。”“很好。”姚雄看向了其余众人,“看来消息是真的,周人向来狡诈,若是没有充足的把握,他们是不敢就这么派人到我们腹地的!”“进攻是假的,勾结周人才是真的!”“段韶勾结周人,暗中投奔敌人,决不能轻饶。”姚雄的手指轻轻扣打着面前的木案,“即刻将镇守各地的军队都往临汾附近调遣,我们不能就这么看着段韶逃走。”“他们昨晚出发的,那今日肯定就是要合兵,平阳方面的敌人,是不会看着我们去出征的,若是我没有想错,他们今日就会向我们方向进攻,牵扯我们,形成前后夹击。”“李穆乃是悍将,段韶更是在他之上,不可轻视!”姚雄令人将舆图拿出来,放在了自己面前,认真的观摩了起来。当下的姚雄,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欺负人的契胡散吏,他跟着刘桃子,几乎参与了刘桃子所发动的每一场战事。有的将军是天生的名将,而有的名将,则是一场场厮杀所磨练出来的。想要取得天下,一个县的人才就足够了。一次次活命,一次次积累经验,完成从各类职业到名将名臣的华丽蜕变。县吏通过磨砺能成为宰相,乐师能成为名将,屠夫能成为悍将..姚雄分析起来敌人的部署,“当下我们夹在二者之中,是好事也是坏事。””我们不能被敌人牵着走,当下最重要的不是要击破平阳的敌人,而是要抓住段韶,我决定留下一个人来镇守此处,亲自领着大军前往邬泽抓捕段韶。”“便是临汾失守,也不能让段韶逃脱,一个段韶的危害,远远大于敌人攻占十个郡县!”姚雄巡视了一圈,“独孤将军。”独孤节急忙站起身来朝着姚雄低头行礼。“此处的防务,我要交给你来操办。”独孤节有些愕然,他过去都是跟寇流作战的,被划分到姚雄麾下还不久,双方不算太熟悉。姚雄认真的说道:“我看过你操练军队,很不错,我离开之后,你就死守城池,无论敌人做什么,都勿要出来,能守多久就守多久…..”姚雄开始一一部署战术。面对前后的敌人,面临围殴的风险时,他决定采取‘一头堵一头攻’,不能同时出两拳,那就将重心放在最主要的目标身上,哪怕后背挨了几拳,也要先咬着牙将目标给打死,然后再转身去对付下一个。同时他还要求在东边的吐奚越迅速靠近晋阳,切断对方的退路。当天,姚雄就领兵离开了临汾,朝着李穆的方向行军而去。同时,平阳的大军也开始迅速往临汾逼近。临汾急忙收缩兵力,主动放弃一些关卡,用以防守城池。 第345章 段某人不才 汾水缓缓流淌,水流并不急促,偶尔能看到鱼儿在其中来回的穿梭。李穆站在岸边,死死盯着对岸,神色一点点的急躁。副将更是急得团团转。“不对啊,原先的信鸽不是说今日一早便到吗?”他再次抬头看向半空,“怎么还没有音信呢?”“将军,为何没有信鸽啊?”李穆无奈的解释道:“信鸽不是能随意使用的,要进行两地之间的训练,数个月乃至一年才能用,我们初次来到此处,哪里会有信鸽往此处飞呢?”“原来如此...”副将恍然大悟,再次看向了平静的对面。“将军,段韶是不是骗了我们??”“骗我们什么?”“将我们骗过来,在此处歼灭啊!”“就为了歼灭我们这千人?”李穆的嘴唇抖了抖,他真的是不想再解释什么了,如果说齐国大司马费了这么大的劲,就是为了全歼他们这支千人小队,那他也认了..不过,副将所说的话,李穆也没有完全无视。段韶信不过韦孝宽,韦孝宽同样信不过段韶。在前来的时候,韦孝宽就在书信里多次叮嘱,让他千万不要轻信段韶,凡事都以保全实力为重,段韶这个人看似沉稳君子,实则狡诈多变,难以看透其虚实,任何战术战略都能应用自如,跟那些有着固定风格的将军们都不一样,是属于什么都能用的人,多兵法的精通大成者。这次的分兵策略,就是韦孝宽所要求的,尽量减少风险,他甚至都不希望李穆去亲自迎接。但是李穆却不能不来。任何事都有风险,作为将军,他很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不是明日,就是后日。人总有一死,倒不如为了大事而死。副将极为惊惧,几次都有了逃离的想法,可李穆完全不在意,他派遣斥候去打探姚雄的行军位置,自己则是继续观望。就这么等到了即将天黑,斥候们前往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这也预示着姚雄正在不断的逼近。副将绝望的坐在一旁,都已经不抱有什么希望了。忽然间,有甲士发出了警告声。副将猛地抬起头来,却看到了远处那渐渐出现的旗帜。终于有人出现在了远处。他赶忙跳起身来,“将军!将军!!”李穆急忙从一旁走出来,眺望着远处。对岸出现了一支骑兵,他们簇拥着一个马车,正在朝着此处不断的前进。当对方的距离不断减少之后,李穆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旗帜,“段”李穆的脸上闪过一丝欣喜。“将军!!”有骑士急匆匆的狂奔而来,就这么冲到营帐边,重重的从马背上摔落,可他就像是感受不到痛苦,咬着牙爬起来,快步冲到了李穆的身边。“姚雄的前军斥候距离此处已经不足十里地了!”“我看到了他们的旗帜,有许多的骑兵,大概有八百余人.李穆皱起眉头,看向远处那支人马。他迅速拔出了佩剑,“去告知对岸的人马,让他们不要休整,现在就渡河!”“成不疾,你领着人接应他们!”“其余人,跟我来!!”李穆迅速下令,开始组织人手来对抗姚雄,接应对岸的众人。他要给这些人创造时间,等到对方渡河之后,双方联手,以精锐的骑兵,还是有希望能撕开姚雄的阵型,得以离开的,在前来之前,他就已经安排了几个撤退的路线图,就看姚雄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了!事情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李穆不敢有半点的怠慢。这支军队迅速一分为二,李穆领着其中的骑兵前往应战敌人的斥候,而其余人则是来接应那些渡河之人。士卒们提前准备好了船只,此刻急忙往对岸滑行而去。双方遭遇之后,甚至都没有进行多余的对话,李穆所留下来的将军只是嘱咐他们快些过河,其余的什么都没有说,而齐人也很配合,什么都没有问,就跟着他们进行渡河。李穆此刻领着骑兵,做足了气势,烟尘滚滚,造成大军冲锋的假象。敌人的斥候很快就感受到了此处的动静,有的回去禀告,有的则是开始迂回。双方的骑兵们在小路之上遭遇,战马嘶鸣,箭矢横飞。斥候们迅速撤离,有的则是被当场射杀。李穆下令破坏沿路的道路,暂缓敌人的前进速度,他们砍下树木,用来阻挡骑兵,同时又在几处纵火。当李穆将敌人的斥候全部击退,又留下人在此处搞破坏之后,迅速领着几十骑往回走。接下来的战事,他需要得到段韶的相助。李穆再度返回的时候,齐人多数都已经上岸,还剩下小部分人,也是做好了准备。周人警惕的站在那些高塔上,看着这些渡河而来的敌人。气氛颇为压抑。他们交战多年,做梦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帮助齐人来渡河。而齐人在上岸之后,也是迅速列阵,充分的表现出了对敌人的不信任。双方都不说话,看向彼此的眼神都充满了敌意。李穆纵马前来,所看到的就是如此一幕。他看向了齐人的阵型,略微皱起了眉头。他当即意识到了一些不妥。不是说对方列阵备战让他警惕,而是对方这个阵型有点太随便...普普通通,毫无出奇的地方。段韶?平平无奇?李穆大声问道:“敢问段将军何在?!齐国皇帝何在?!”“当下敌人正在逼近,请大司马出来与我相见!!”听到李穆的叫喊声,站在他面前的这些齐人缓缓让开了路,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将军披着甲胃,大步走了出来。李穆打量着面前的人。在出发之前他曾看过段韶的画像,面前这个人的模样,确实跟画像一样。只是,这人的眼神轻浮,总是四处观望,也不看自己,怎么看怎么别扭。齐国段韶….李穆内心猛地生出了警觉。“来人啊!!”“嗖!!”还不等李穆开口,敌人便射出了箭矢,李穆滚落着下马,勉强躲开了这支箭矢。下一刻,齐人嘶吼着就对周围的周人发动了进攻,那位酷似段韶的将军再次躲了回去,周人借着那些有利的地形和箭塔来进行反击,只是,齐人足足有两三千,而此处的周人,只剩下了五六百人。李穆爬起来,捡起武器,就开始与冲杀过来的齐人厮杀。李穆虎目圆睁,眼里布满了血丝!韦将军说的不错,段韶着实不怀好意!可他不明白,为什么段韶耗费这么大的代价,却只是为了干掉自己这千余人,莫非...他还有其他的想法?李穆连着杀掉了三个冲来的晋阳兵,浑身满是血迹。两旁的周人不断射杀,齐人纷纷倒下。但是李穆心里知道,自己算是完了。本来若是两人联手,还能应对姚雄,可现在这盟友瞬间跳反,自己被前后夹击,想跑都跑不掉。李穆虽然勇猛,但是架不住晋阳兵占着人数优势,又是忽然袭击,周人终于还是没撑住,越来越多的人被杀,一处处箭塔被他们所拿下,营寨也被烧毁。李穆只领着几十个人边战边退,一路退到了汾水边上,被团团围困。就在此时,远处再次传出喊杀声来,数千人的骑兵高举着姚字旗,冲杀而出。三方同时聚集在此处。姚雄披着重甲,手持马槊,看着面前这诡异的战局,也是一脸的困惑。姚雄接到了来自朔州的消息。他们说段韶要投奔韦孝宽,跟着韦孝宽一同逃离河北,回到南边。姚雄对这个消息格外的惊诧,实在是不敢相信。而后段韶做出了要大举进攻的模样,弄的姚雄也是焦头烂额,周人果然也出兵,迅速靠近平阳,姚雄一个人要负责太多的防区,新军又没能完成,导致压力极大。可就在他准备生擒段韶,以绝后患的时候,却猛地发现,渡河而来的段韶,正在围着前来护送他们的周人猛打。这些周人为齐人带来了许多的物资,通行工具等等,结果却是这样的下场。姚雄有些弄不清面前的情况了。他只好先命令大军停下来,等待双方分出胜负。李穆在看到姚雄出现之后,心里便再也没有什么生还的希望了,他看向了周围。副将的尸体就在不远处,少了头颅。而跟着自己前来接应的士卒们,也不知倒在了什么地方,身边只剩下了几十个人,还在不断的减少。李穆死死咬着牙。他早就准备好了赴死,他想过很多种的死法,唯独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种。段韶。“段韶!!!”李穆怒吼了一声,转身就往汾水之中跳了出去。随着一阵噗通声,水上溅起了浪花。其余那些士卒们没有任何的迟疑,纷纷跳进了水里。齐人又对着汾水射箭,丢去石头。此刻,姚雄的军队正从他们的后方逐步对他们进行包围。就在姚雄令人举起大弓的时候,这些齐人忽然变阵,就有一人快步从军中走了出来。这人也不惧怕,快步走到了姚雄的面前,抬起头来,看着他。姚雄眉头紧锁,“你是何人?”“在下段孝言,奉大司马之令,前来攻打侵犯边塞的周人。”“段孝言??大司马是你的.....”“是我的兄长。”姚雄沉默了片刻,方才看向了其余那些士卒,“让他们放下武器。”段孝言点点头,看向了身后的大军,“放下武器!!”晋阳兵面面相觑,段孝言再次大呵,这些人方才迟疑着放下了手里的武器。姚雄一脸的不可思议,“大司马前不久才矫诏来辱骂兄长,连我都被罢免了,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段孝言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奉命办事,对了,我跟你们的祖长史乃是好友,过去多次帮过他..”姚雄听着他的话,忽然间反应过来。他猛地看向了临汾方向。“不好!!”他急躁的看向了身边的几个人,“你们先安抚好这些晋阳兵,将他们的兵器和甲胃拿走,带到最近的校场,看管起来!!”“不要对这位段将军无礼!!”“其余人!跟我走!!”……临汾。“杀!!”周人围绕在冲车周围,正在朝着城池猛攻。独孤节站在城头,手持弓弩,不断的对那些士卒们进行射杀,城内的守军,士气正旺,一点都不怕城外这密密麻麻的敌人,尽管他们的数量很少,可依旧是在勇猛的反击。城外的周将很是愤怒。姚雄只留下了少数人守城,自己却离开了,这无疑是看不起这些在前方的将军们,觉得他们无法在短时日内拿下城池。他非要让姚雄看一看,周人的战斗力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弱!他妈的,一个城放了几百人就想挡住自己近万人的大军?!这是有多看不起自己啊!周将采用了经典的围三阙一战术,用行走抛车对着城墙一顿轰击,而后就开始上冲车,准备直接毁掉城门。城墙上的反击却来的格外凶猛,完全不像是几百个人所能造成的,大量的周人被他们射杀,尸体越来越多,堵在了必经之路上,冲车的护卫是一批换了又一批,却迟迟不能开到城门之前。周将再次下令,派遣更多的队伍进行猛攻。周人也是被激起了血性,嘶吼着进行登城。当三架大云梯车与城墙接触之后,敌人就开始源源不断的冲击城墙。独孤节丢下了弓弩,手持长兵,带头开始了对这些人的反冲锋。双方厮杀在一起,独孤节高呼着,杀死一个又一个敌人,他们又烧毁了敌人的云梯车,尸体如雨点般从云梯之上掉落。周将看的大怒,亲自披着重甲,开始领着最精锐的甲士部队进行攻城。就在双方激战正酣的时候,从远处忽响起了急促的战鼓声。这战鼓声一下子就让战场的厮杀声都削弱了很多。城墙之上的独孤节听到这熟悉的战鼓,整个人都懵了。援军??哪里来的援军?至于周将,此刻也是慌了神,这是齐人的战鼓。下一刻,就看到从东边冒出了一支骑兵。这些骑士们数量并不多,却排成了摆开的长蛇阵,他们正在不断的冲锋,可阵型却始终都能保持着,所有人都在同一个速度下冲锋。周将脑海里忽涌现出了一股不好的回忆。“山魈营?!”不只是他,便是其余的周人,看着如此精锐的骑兵奔袭而来,脑海里最先想到的也是名头最大的‘山魈营’。周将的腿都开始哆嗦了。刘桃子??不是说他在南边吗?他还能飞?下一刻,对方便缩短了很大的距离,周将看的更清楚了。这些骑士们皆披着甲,全副武装,甚至,他们还带着面具..打出的旗帜,也并非是刘。好消息。对方不是山魈营,敌将不是刘桃子。好消息,对方是他妈的百保鲜卑!!主将是他妈的段韶!!骑士们冲锋而来,重重的撞在了周人的侧翼,正在猛攻城墙的周人在一瞬间就被击垮了,他们的阵型被撕毁,这支骑兵就像是踩过一片庄稼地,直接扫出了大一片的空白,周人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经历过百保的洗礼了。军官们大声呵斥可士卒们却破了胆,有人开始逃离,随后就引起了连锁反应,越来越多的士卒们开始逃走。这支齐国骑兵就这么冲过来,轻易戳穿了敌人的阵型,而后回过头,再次戳穿。来回的碾压之中,周人溃败,四处逃亡。这些骑士们四处追击,而后开始收缴物资。独孤节站在城墙上,看着底下所发生的战事,目瞪口呆。若是自己没有看错,这好像是百保营??百保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了,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啊?来者是敌是友?此刻,独孤节脑海里闪过无数的想法,他赶忙清醒过来,让人摧毁云梯,再次进入备战状态。这帮齐人赶来之后,仅仅用了三轮冲锋就击溃了周军,随后开始肆无忌惮的收割。其进度之迅速,乃是独孤节平生所不曾见。哪怕是自家大将军领着山魈营前来,估计也无法在如此短的时日内做到这个地步吧?若是他们来攻城....独孤节的额头上满是细细的汗水,他感觉到了些绝望。这下可要出大事了。而在城墙之外,一个将军晃悠悠的前来,抬头观望着面前的城池。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被蒙上了眼睛,被捆绑在将军的胸前。将军正是段韶。段韶回过头来,几个骑士当即将几个人推到了段韶的面前。这些人都被捆绑起来,堵上了嘴巴。骑士将他们嘴里的布帛拔了出来,带头的正是张思燕。张思燕愤怒的盯着段韶,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段韶!!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们明明约定好的!何以背信弃义?!”段韶一脸的平静。“两国交战,哪里来的什么背信弃义,若说背信弃义,当初孝昭皇帝将宇文护的母亲送回伪周,要求停止战争,可宇文护随后就开始出兵侵犯,这才是背信弃义。”“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段韶的脸色忽变得肃穆。“我段某人算不上什么君子,却也不是能与敌将联手对付自家人的无耻之贼!!”“刘桃子,自有我来平定!”“至于你家将军,且回去告诉他吧,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等我击破了刘桃子,收复河北,下一个,就是要去砍下他的头来,祭祀我的老弟兄们!”“没有了玉璧城的地形,我看看他要如何挡住我!!”段韶指着面前这些贼儿军。“留下这个回去报信!!其余的都给我砍了!!”“唯!!” 第346章 不妥 临汾。甲士们如临大敌,手持长矛,一脸警惕的望着城下。新出现的这支军队,周人一开始没认出来,可齐人却能认出来,那熟悉的面具,这不就是百保吗?再加上对方所打出的旗帜。一时间,城内的守军都忍不住心生惧意,看向彼此的眼神都是那么的惶恐。害怕的不只是他们,独孤节也是如此。独孤节乃是行伍出身,段韶和百保鲜卑,过去在他眼里都是属于那种高不可攀的存在,哪怕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都觉得不般配,到了如今,仍然是如此,他确实没有什么信心去阻挡段韶。他看向了左右的众人,“诸位!姚将军很快就会前来,我们只需要守住半日,半日就足够了!”就在独孤节努力着鼓舞士气的时候,从敌阵之中走出了一位老将军。段韶纵马,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城墙之下。他抬起头来,用一只手为自己遮挡阳光。“替我告知姚常英,便说我往南去了!”他身边几个传令兵当即开始大声的吼出了段韶的话,声音响亮,气势非凡。独孤节看了看身边几个军官,他们也是一脸的茫然。随后,段韶转身离开,骑士们急忙列阵,纷纷跟在他的身后,只是在片刻之间,这些骑士们便飞奔向了远处,留下了这满地的尸体,还有那些燃烧着的诸多器械。左右的军官急忙上前,“独孤将军,速速派人去告知姚将军吧,段韶竟然出现在了此处!!姚将军得尽快赶回来,否则,他就要这么一路过平阳到河洛去了!”独孤节正要吩咐,脸色又忽然变得严肃。“不可!”“姚将军离开之前,曾吩咐过我,堵死城门,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许开城门,都不许离开城墙。独孤节指着远处的两片密林,“若是不开城门,敌人要接手攻城机械,或许还要耗费些时日,可一旦开了城门,谁敢说那里没有藏着骑士?让他们趁机冲杀进来,片刻之间就能被他们夺城!”“姚将军若是发现事情不对,他自己就会回来的,不必理会,继续加固城门城墙!!”“唯!!”独孤节算不上什么大将,甚至也算不得悍将,但是他听话。他一直都是站在城头,死死盯着远处那些可能藏着人的地方,偶尔带着人去四周观望,一步都不曾下过城墙。走在城墙之上,他心里也是分析起了如今的情况。段韶是怎么过来的呢?唯一的解释是,他们是从汾水关过来的。在得知周人和敌人的渡河地点之后,姚将军领着大兵回去,切断他们的道路,而临汾周围的关卡城池,则是收缩防线,将兵力集中在临汾的几个要道,防止对方搞突破。段韶定然是抓住了收缩汾水防线的机会,趁机从临汾这里渡河,从最危险的地方渡河。如此一来,姚雄跟周人的军队被留在了后方,而平阳的军队在临汾被击破,他从这里能过平阳,一路往下,到达河洛,这其中都找不到军队来阻止他了。可谓是一马平川。独孤节越想越是害怕,他都不知道还有什么是自己没想过的,若是段韶在自己这里,那自家后方的那支周人是干什么去的?莫不是假装将自己人勾引到后方,而后从此处渡河?那也不对啊,若是双方提前说好了,又怎么可能会出现段韶纵兵前来袭击周人的情况呢?独孤节百思不得其解。他一直守到了傍晚,天色渐渐漆黑,城外的那些密林和沟壑显得更加的恐怖阴森,仿佛真的有什么要从那里冲出来。一阵清澈的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有数十人的骑兵穿破了黑衣,出现在了城墙之下。这些是自家的斥候们。城墙之上的紧张氛围瞬间得到了缓解。独孤节还是不放心,上了城楼,再三观察面前的人,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之后,便将所发生的事情告知了他们。斥候们并没有进城,迅速开始在四周进行打探。他们搜查了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在搜查之后,斥候们回去禀告。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隐藏起来的敌人,孤独节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又过了许久,姚雄终于领着大军,一脸疲惫的出现在了远处。这么短的时日里,姚雄领着大军,完成了一个来回。别说是麾下的士卒,就是姚雄本人,都累的够呛。他不敢再耽误,急忙安排众人在周围休息。姚雄心里也有些担心,他担心敌人以逸待劳,会突然杀出来,自己虽然人多,可若是被袭击,结果定然不会太好。大军进了校场,开始休息,斥候们则是扩大了搜查的范围,确保敌人不会在这个时候发动袭击。姚雄并没有将所有的俘虏都带过来,分批安置在了渡口周围,只有最重要的那些俘虏被他押解到了临汾。独孤节走下城墙,拜见姚雄。姚雄示意他跟上自己,而后迅速派人接手城池的防务,同时他还要派人去过问周围几个重要道路上的关卡情况。独孤节几乎是小跑着跟在姚雄的身边,他看到姚雄将军一脸的阴沉,那大胡须遮挡住他的半张脸,此刻因为走动而乱颤。“在将军离开后半个时辰,就有平阳的斥候在城外现身了.独孤节将姚雄离开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禀告给姚雄,他说的很是详细,几乎没有半点的遗漏。姚雄跟着他一同走进了内屋,坐下来,听着他继续讲述。独孤节用了许久,方才将一切都全盘托出。姚雄无奈的捶了下面前的案。“我在渡口处所等的那位段将军,乃是段孝言段韶的弟弟。”“他们只带了三四日的口粮,忽出现在对岸,过河之后,便开始与周人交战,到我过去的时候,周人的军队已经被他们所击破,而后他们就投降了。”“段孝言说不出什么来,明明我们之前接到的消息是说段孝言是最早押送粮食物资前往曲阳的军队,可他却出现在了渡口,应该出现在渡口的段韶却出现在了临汾。”姚雄板着脸,“我们被段韶给骗了,若是传递情报的人没有说谎,那就是他也被骗了。”“他骗了晋阳,骗了我们,还骗了周人。””若是我没有猜错,他现在应当是本着河洛的方向去了。”“河洛的独孤永业,跟他还算亲近,如今他带着皇帝前往,独孤永业断然不会拒绝...一旦段韶带着皇帝到达河洛,就可以下令聚集河水以南的诸州郡,独孤永业的河洛行台还是很能打的...”姚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独孤节急忙说道:“那我们是不是要去追击?”“追?”“百保怎么追?除非是兄长回来了,山魈营倒是能碰一碰,可我们怎么碰?若是阻击战我还能试一试,追击战?”姚雄轻轻摇头。“那我们怎么办啊?”“莫非就要看着段韶这么轻易的离开?”“我会派斥候去追查的,你先去休息吧。”姚雄挥了挥手,不愿意再跟独孤节多说什么,独孤节告别了姚雄,便回了自己的府邸,而姚雄则是令人将段孝言带出来,送到自己面前。段孝言一点都不累甚至一点都不慌。姚雄倒也没有为难他,即没有捆绑起来,也没有扒掉衣裳,他令人给对方上了些茶,两人吃了片刻。“段将军,不知大司马往何处去了?”“往南去了啊。”段孝言一脸的真诚,“若是将军不相信,可以派人去追,或许还来得及。”姚雄脸色一黑,拿起了面前的茶。他轻轻吃了几口。“大司马糊涂啊。”“觉得到了河洛便可万事无忧吗?”“那独孤永业,驻守河洛多年,自从庙堂设立河洛行台之后,他就是名副其实的河洛之主,这大司马便是与他再亲近,这带着皇帝忽然前往,就要压他一头,接手河洛,独孤将军只怕也不会太乐意吧?”“或许短期内还好,可要是拖上个一段时日,双方出现些摩擦触碰,到时候可就是同室操戈了。”“周人想要得到河洛已经很久了,次次出征都是盯着河洛猛攻,若是出现了内乱,伪周会付出一切代价来夺下诸城。”“到那个时候,大司马岂不是就更加危险了吗?”段孝言摇着头,“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兄长也从来不对我说起,我不知道兄长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将来会怎么样,这些也都与我没有关系。”“我过去曾两次跟祖公联络,告知他一些晋阳内的事情,我跟兄长不同,我是亲近大将军的,希望姚将军能迅速派人将我的情况告知给大将军。”段孝言是有着不害怕的本钱的。当初在晋阳的时候,有许多人都在私下里跟刘桃子的人进行联络,出卖一些情报,目的都很纯粹,就是想着万一将来被抓,还有生还的希望。这种事也并不罕见,从古至今,绝望的一方,总是会出现很多这样的人,至少给自己留下一条路。有士卒走上前手里端着许多饭菜,放在两人的面前。姚雄拿起肉来,轻轻点头,”祖公的朋友,我自然是不敢无礼的。”“只是,我现在还有很多事情想要知道,我听人说,您押着粮车去了阳曲,为什么会出现在汾水渡口呢?”段孝言再次仰起头来,“我早就说了,只是奉命行事而已。”“砰!”就看到姚雄手里拿着刀,一刀将手里的肉砍断,刀穿过肉砍到了木案之上。那剧烈的响声让段孝言浑身一颤,惊惧的看向了姚雄。他稍稍坐的靠后些,“你想做什么?”“切肉而已,你不必惧怕。”“我这刀功还不错吧?一刀下去,正中切口。”“说起来,最初的时候,我还不太会砍人。”姚雄比划着手里的刀,“当时我跟兄长去杀人,一刀下去,那头没砍断,砍了一半,血一直都在喷射,那人也不死,头就这么挂在身体上,嗷嗷乱叫....”姚雄这大胡须,配上手里的刀,指手画脚的给段孝言讲述着故事。段孝言的脸色越来越白姚雄似乎是在不断拉近距离,手里的刀都离段孝言越来越近。段孝言开口说道:“当初我奉命押送粮车前往阳曲,走了一半,就被兄长派人叫住了,打开了粮车,却发现车内藏得原来都是人….还有甲胃什么的。“我就让原先的人继续送空车,自己却带着人藏在半路上,等到兄长出兵之后,便跟他汇合,以他的命令再前往渡口....一路上,大家都当我是兄长,我询问兄长要去哪里,他只是说让我到了河边,会有敌人将我接过去,而后就可以袭击他们,若是看到你的军队,投诚活命就是。”“我又询问他要去哪里,他只是说,要去南边。”“其余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段孝言的眼睛盯着姚雄手里的刀,不再摆出原先的架势,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温和了起来。姚雄缓缓将刀放在了一旁,直摇头。“大司马还真的是能豁出去啊,几万大军和亲族全部丢弃,就带着皇帝跑去南边,我实在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齐国的灭亡,早已注定。”“在南边,若是没有我兄长与陈人交战,这河水以南,都已经归了南人了。”“大司马趁着这个时候逃走,现在或许还很得意?”段孝言听到对方贬低段韶,当即挺起头来,又弱弱的看了眼刀,“我兄长并非是什么小人,他是堂堂大丈夫,大齐乃是他们所打下来的,他不愿意看到大齐灭亡在自己的手里,他会用尽办法来保护大齐,呆在晋阳,只有死路,没有活路,而前往河水以南,或许还有机会。“往后的胜负,便各凭本事。”姚雄捏了捏拳头。段韶在离开之前公然的讲述了自己的路线,姚雄也大概能猜到段韶是走了哪条道路。但是,他却不敢去追击。吐奚越倒是能进行部分的拦截,但是吐奚越麾下大多都是新兵,姚雄不想再付出更大的代价。他想了许久,还是下令将段孝言带出去,安排他好好休息。至于他自己,则是开始埋头书写了起来。这次段韶奇袭突围,完全是自己的过错,自己错误的判断了对方的走向,轻易的相信了那些消息,若是当时自己没有回去,而是继续坐镇临汾,或许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这是一封请罪书,在说明情况的同时,也讲述了自己的过错,希望庙堂能治自己的罪。风不断的吹来,两旁的密林都在疯狂的摇晃。那枝条像是长鞭,要抽打过路的行人。马蹄踩过地上的泥泞,将落叶踩的粉碎,从这小路上飞奔而过。段韶走在最前头,他死死盯着远处,任由狂风将他浑身都吹得鼓鼓的,一点都没有要放慢速度的意思。小皇帝高俨被他抱在了怀里,高俨被裹了好几层,此刻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的眼里是说不出的悲伤。他并不知道段韶要做什么,甚至,他也不想自己所说的那般信任段韶。但是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除却大谈信任之外,他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只有信任才能让自己活命,根本就没有人能阻止段韶。两旁的风景迅速跳过,又惊起了无数的飞鸟。段韶喘着气,脸色通红,眼里布满血丝。他领着大军走了很长的时日,从临汾一路狂奔往平阳,再往河洛。他并没有在临汾之外所表现出的那么惬意,那么的得意。那只是一个策略,是防止对方来追击的。若是前后出现追兵,段韶有信心击败他们,但是,这会影响段韶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段韶的目的是要去河洛,而不是现在就跟刘桃子去拼个死活。他所擅长的是大规模的军团作战。若是能在河南站稳脚跟,将来能凑出足够的粮食,召集出足够的军队,在双方都是大军对峙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着优势的。段韶已经很多天都不曾休息过了,疲惫到了极点,却不敢合眼。他向来沉稳,没想到,最后还是走向了以奇制胜的道路。如今所选择的这条路,不能出现一点过错,哪怕是再小的过错,耽误上半个时辰的时间,都会破坏掉他的计划。他不眠不休的持续赶路,中间只休息了几次,时间都很短暂。通过急行军,果然是没有再遇到前来拦截的军队,吐奚越派遣过斥候,但是双方距离都很远,敌人也不敢冒然追击。段韶平静的绕过了北绛郡,一路飞奔到了勋掌城外。到了此处,他终于是能略微的进行修整了。因为再往前便是河内,而这勋掌城,便是独孤永业麾下的北线门户之城。 第347章 金刀刘 天色刚亮,金墉城渐渐变得嘈杂起来。士卒们急匆匆的打开了城门。一支骑兵队伍迅速出城,以极快的速度往北方行驶而去。独孤永业骑着一匹花色的战马,披着厚厚的甲胄,脸色多有不安。许多将领跟在他的身边,众人都想跟独孤永业说话。“将军,不能去!”“当下大将军的势力越来越强悍,他在南边击败了吴明彻,很快就要回到北方了!当初庙堂没有对我们进行封赏,是大将军替我们出头的!”“庙堂跟大将军不合,可我们跟大将军没什么不合啊。”“为何要为了一个向来不重视我们的庙堂而得罪大将军呢?”“如今我们若是去迎接皇帝和段韶,那就是给我们自己找了个敌人,往后这河洛,谁说了算?等大将军前来讨伐,死的又是谁?!”几个人围绕在独孤永业的身边,急躁的说着。就如刘桃子执掌北道行台,如卢潜执掌扬州行台那般,独孤永业执掌河洛行台也有很多年了。而他在此处,是拥有行台一切权,上下的官员他都能自己任命,能随意的提拔自家人,能召集军队,完完全全的就是地方小朝廷,基本上不受到什么限制。甚至,独孤永业的这处行台,还是最早出现的行台之一,设立行台的目的也很简单,阻挡周人。周人对河洛总有种莫名的执念,每次出兵必须要先打河洛,不打河洛都算不上是真正的出征。而齐人也发现,若是河内和洛阳各地不设立一个统一的机构,让他们单独跟周人作战,就只有死路一条。因此,齐国庙堂就设立了这么一个统一的行台,掌管一切权,只要能挡住周人就好。独孤永业甚至是齐国最早的地方‘权臣’。因为在河洛的权力过于庞大,本身又是武夫,不像卢潜那样是文臣,故而在河洛的地位是日涨船高,几乎达到了一种他在这里的命令比庙堂诏令还管用的地步,就如在武川的刘桃子那样。那时的庙堂还是很有权利的,一个诏令,就罢免了独孤永业,将他弄到了晋阳来当官。可独孤永业一走,河洛大乱,出现了民变,又有官员想开城门接周人。庙堂被吓得一个哆嗦,又急忙将独孤永业重新安排过去,独孤永业一到,民变即刻消失,官员们瞬间低头顺从,士卒们乖乖返回校场。从那之后,庙堂就再也不理会独孤永业了,他就这么一直守在河洛,甚至守到了齐国灭亡。因此,如今跟在他周围的这些将领们,那清一色的都是他独孤永业的亲信,其地位就像是刘桃子身边的那些元老们。今日,独孤永业匆匆将他们召集起来,宣布了一个重量级的消息。段韶带着皇帝来到了勋掌城,甚至已经进了城,要求自己带着人前往迎接。还不等众人做出什么反应来,独孤永业就带着他们前往勋掌城去迎接。看得出,独孤永业麾下至少七八成的心腹,都是反对去迎接皇帝的。他们在这里当地方皇帝,当的好好的,忽然冒出个皇帝和大司马,就要来夺走他们兄长的权力,他们各个都不信服。哪怕是段韶,也不能压住他们。听着这些人的话,独孤永业却不开口,只是握着手里的缰绳,不断的加快速度。他不开口,其余众人便是再急躁,也没有什么办法。其中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眼里闪烁着凶光。若是兄长做不出决定来,那他们可以帮兄长做决定,大不了最后抵命!!他们一路往北,走了许久,而后又渡河。这里的一切,尚且都没有像晋阳那般失控。独孤永业的死私德有亏,但是战斗力是实打实的强悍,直到齐国灭亡,周人都没能占领此处.....他对河洛的执掌程度也极高,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没有例外。包括此处的三个渡口,没有他的命令,晋阳的使者都过不了河水。在渡河之后,独孤永业继续前进,此刻,他终于是不像先前那般的急躁了,略微的放缓了些速度。他瞥向了身边的几个亲信。“勿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动手,谁要是敢自作主张,我非诛其族!”众人皆下头来。有部将无奈的问道:“兄长,到底为什么啊?”“晋阳已经没了,皇帝都被段韶给杀了,现在这个小皇帝,谁认啊?”“段韶就算是领着精锐前来,我们麾下的军队也有好几万,何以惧他呢?他手里能有多少粮草?够他用多久的?”“我们只要沿路封锁道路,刘桃子的人从他身后袭击,那他就必死无疑了!”“兄长..…”“闭嘴!!”独孤永业愤怒的看向了他们,“你们这些莽夫哪里知道天下大事?”“我自有想法,若是不遵从,我必杀之!”众人再也不敢劝说了,都是垂头丧气。不过,其中也有机灵的人,此刻似是明白了些兄长的意思。独孤永业向来怀有大志向,当初为了能得到疯皇帝高洋的赏识,独孤永业天天给高洋表演舞蹈,靠着自己舞蹈天赋过人,演绎能力超强,从而得到了高洋的赏赐,从此开始坐镇河洛,开始了自己当上地方王的传奇一生。当下又如此急切的前往迎接…莫非?独孤永业到达勋掌城的时候,城池一如往常,城门大开,人来人往,一点都没有皇帝入驻,主将变更的紧张氛围。那些将军们都差点以为自己接到了假消息。可当他们看到守城的那些骑士,百保鲜卑的时候,他们就不再有什么质疑了。独孤永业没有进城,领兵呆在城门口,派人进去禀告,希望能去拜见皇帝。就在独孤永业领着众人站在城外等待的时候,从南城门走出了一大批的人。带头之人,正是段韶。独孤永业快步走上前,朝着段韶行礼大拜。“大司马!!”“独孤将军....”段韶将对方扶起来,独孤永业眼眶泛红,悲痛交加,“我还以为,此生再也不能与大司马相见,不曾想到,大司马福德之人有天庇护,得意逃脱!”他再次低头行礼,“我愿意跟随大司马,匡扶社稷,平定乱贼!”段韶再次扶起他,脸色也同样的肃穆,“能得独孤将军相助,我还需要担心什么呢?”“当今天下,也就只有独孤将军能担起中兴之臣的重任了.“岂敢,大司马才是匡扶社稷之首臣,我愿全力辅佐....”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许久,段韶这才亲切的拉住他的手,“陛下正在行宫内等候,我带着你去拜见。”两人快步走进了城内,独孤永业身后的众人还想再劝,可看到自家兄长那坚毅的背影,也都不敢说话。两人进了城,段韶一路上都在跟他讲述着自己路上的所见所闻。独孤永业只是低头听着。“韦孝宽派遣万人大军,进驻平阳,他的军队已经被我所击破,周人本来就难以出兵,这次出兵一万,已经是很勉强,又遇到如此惨败,接下来,周人只怕是连几千人的军队都派不出去了。”“河洛跟周人接壤,这一战,算是给河洛带来了许多年的太平。”“很长时日里,我们都不用担心周人了。”独孤永业点着头,“大司马神勇无敌,周人自然是不敢再轻易出兵了。”两人就这么一路来到了官署门口。段韶拉着独孤永业下了车,走在路上,继续说道:“刘桃子在南边跟陈人大战,我看,也是凶多吉少。”“他虽击败了吴明彻,但是陈人并不缺乏大将,况且还能源源不断的得到援助,刘桃子短时日内能获胜可一旦开始拖延僵持,他就待不下去了。”“而在河北,新军还在操练之中,刘桃子回去之后,短时日也无法出兵南下。”“南边的陈人,就算能击退刘桃子,只怕也无法轻易实现所有的目的,两淮只怕也拿不齐全。”“接下来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了。”“趁着三方都没有精力,我们可以收兖豫徐淮等地,这些地方的官员们,都是些忠义之臣,刘桃子在北方的暴行,他们多有耳闻,我带着陛下前来,能收复他们重归庙堂。”“而后,就可以着手召集贤才,任命官员,一点点在河南恢复秩序,同时招募军队,分别驻守各地…”独孤永业听得一愣一愣,无论段韶说什么,他都是点头同意。两人走进官署,在几个骑士的带领下,一路来到了县衙的里院。没错,此处便是如今的‘行宫”年幼的小皇帝茫然的坐在上位,身上穿着冕服,倒还很正式。两旁有骑士来充当郎卫,也算是有模有样。独孤永业快步走到了门口,大声的念出了自己的名字而后才走进了屋内,再次向小皇帝叩拜。高俨没有露怯,他很是礼貌的询问了独孤永业的情况,又对他进行了赏赐,随后赐予他座位。三人就这么坐在小屋内。气氛忽有些沉默。段韶轻声说道:“独孤将军,当下天下垂危,却也是贤人最能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过去将军虽然能驻守河洛,但是河洛之地,又能养活多少军队,又能遭受住多少次的攻击?”“晋阳不存,则刘桃子和周人都会想方设法的猛攻河洛。”“将军能挡得住一两次,可总有力竭的那一天,就如晋阳那般,被围困起来,缺少粮食,想出征都无能为力。“刘桃子不喜欢将军,伪周更不用多说,将军不可能再得到如今这样的好机会。”“可当下,若是能趁着几方混战的时候,辅佐陛下,夺回河南地,往后就有了无数机会,若是侥幸能夺下河北,那将军便是再造大齐之首臣....建功立业,荣华富贵....”段韶说的很直白,不藏着掖着,他看向了一旁的小皇帝。“你也见过陛下了,陛下贤明,跟废帝完全不同,跟先帝也不同....若是有贤人来辅佐,陛下是真的能成就大事的。”“我对将军说了实话,也不希望将军藏着心里话,可以如实的告知我。”独孤永业抬起头来,严肃的说道:“大司马,此处并无外人,您即说了实话,我也不愿意藏着。”“在得到您的书信时,许多人对我说,不该迎接,应当将您挡在河水以北。”“他们担心大司马前来,会罢免我,取代我。””但是我知道大司马的为人,也知道往后的利害。’“刘桃子是容不下我的,有许多主动投奔他的人,也都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而我又没有能力来独自面对刘桃子。'“我愿意跟随大司马来匡扶社稷,此举是为了大齐,也是为了我自己。”段韶点着头,“好。”“独孤将军这么说,倒是让我安心。”他看向了皇帝。高俨也极为知趣,即刻说道:“独孤将军忠诚可嘉,即进王爵,赐临川王,拜大将军!”独孤永业急忙起身,跪谢高俨。随后,段韶跟独孤永业又谈论起带皇帝离开的事情。段韶并非是要带着皇帝前往金墉城,段韶希望暂时将皇帝安排到阳城,等到收复梁州,再以梁州为主,让皇帝暂时待在陈留或者开封行宫。独孤永业却有些不同的看法。“大将军,梁州与敌人隔水相望,且距离青光也近,刘桃子随时都能出兵袭击,而阳城距离我又实在遥远,若是遇到什么情况,我也难以及时救援。”“金墉城虽然距离周人很近,但是此处有大军坐镇,况且有我在,敌人就不可能击破城池,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在收复河北之前,陛下完全可以让金墉城来担任行宫。”独孤永业说的很坚决,段韶沉思了片刻,方才点点头。“好的,就按着你所说的来办吧。”段韶也不迟疑,迅速开始安排皇帝离开此城,前往金塘城,段韶带着皇帝走在前军位置上,独孤永业主动走在最后方,说是帮皇帝进行断后,防止敌人袭击。而他麾下的将领们,此刻也是跟在他的身后。大家的脸色不是那么的好看。独孤永业获得了封赏,可是他们却什么都没有得到,甚至此刻还走在最后头,看着那些百保骑士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路过。独孤永业看了看左右众人的反应,请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此番陛下前来河洛,乃是我自己所要求的。“陛下前来此处,乃是为了收复河南地。”“河南的诸多官员们,先前很是惶恐不安,压根就没有治理地方的能力,如今皇帝和大司马都在金墉城,是有办法让他们归顺的,等到归顺,还要派兵去驻扎,还要重新提拔官员。”“到时候,会出现很多州刺史,太守的位置.....”“借着皇帝的名义,段韶的威望,我们能轻易的让行台扩张到前所未有的地步。”“到时候,这各州都是我们的人..明白了吗?”走在独孤永业身边的这几个仁兄,此刻都是大喜过望。“原来如此!”“我说兄长怎么非要前来,还走的这么急切!”“若是能得整个河南地,或许兄长也能当个皇帝?”“闭嘴!”独孤永业训斥了一句,而后轻声说道:“金刀….”“刘氏还住中国,长安开霸,秦川大乐,六夷宾服..”“民间的卯金刀之谶越演越烈,他们都说这是在预示刘桃子要登基为帝,建国立业。”独孤永业忽停下来舔了舔嘴唇,“可我也姓刘啊。”“我是中山刘,是正宗的汉室后裔,祖上乃是后汉中山简王。”“至于刘桃子,其父乃是六镇苍头,那是冒领刘姓的刘渊之后,并非正统!””等到河南地易主,我也就能恢复原先的姓氏了。”周围的众人眼里闪烁着光芒,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莫非我们也能去争夺天下吗?独孤永业望着远处的百保,又清醒了过来,他看向了左右,认真的叮嘱道:“本来这些事,我是不该与你们说的,只是,我怕你们这些人自作主张,影响我的大事,故而提前告知,你们回去之后,要劝阻麾下的众人,绝对不许做出什么糊涂事,一切都要听从我的命令。”“等到我能恢复祖姓的那一天,你们自然各有赏赐。”“哈哈哈~~~” 第348章 决胜局 石梁城。校场的旗帜被寒风反复的拉扯,便是旗杆都开始剧烈的摇晃。校场外竖起了一排排的木刺。上头则是插满了处理过的人头,人头都已经缩水了,就这么列成了一排,颇为恐怖。校场的三道大门敞开着,骑士进进出出,彼此擦肩而过。校场内许多士卒,此刻正在重新列阵,有军官大声训斥着,领着他们反复的变阵。他们此刻所操练的阵型,跟他们过去所常用的阵型都不一样。弓手和抛车在最前,弩手在最后,大军被分成了一个个彼此不挨着的纵形长阵,这些纵形长阵最后又列成了一个整体,从俯视的角度来看,便是一个大方阵,只是彼此之间的缺口极大。而他们变阵之后,则是又变回了最基础的长蛇阵。他们反反复复的操练,就只是在这两种阵型之间反复的切换。王琳站在高台之上,盯着下方的士卒们,又眺望起别处的几个大校场。“衡轭阵...”他不解的看向了站在更前头的刘桃子。刘桃子此刻在甲胃上又套上了厚披风,这使他看起来又魁梧了几分,胡须也渐渐变得密集,许久都不曾修理过了。他坚毅的望着下方那些操练着的士卒们,一言不发。王琳低声说道:“大将军,有点不对劲。”“何处不妥?”“这些时日里,我们多次跟黄法氍以及徐度交战,黄法氍逼迫的很紧,转守为攻,不断的追击,想要将我们击退。”“此刻却突然不动了。“先前俘兵都证实了敌人要派遣淳于量领兵前来的消息,可他至今都不曾露面。”“我觉得,可能是淳于量绕后了。”“绕后?”王琳严肃的说道:“他们有水军之利,完全可以水路赶到我们后方,再出兵横面挡在我们返回光青的道路上。”“黄法氍忽然停止猛攻,是不是准备要进行夹击?”“我们的后勤并不稳定,如今更是全靠地方,这些城池的齐官对我们比对陈人还要痛恨,如此拖延下去,我们却像是外来者,他们倒成了本土作战。”“此处又多水路,敌人占据有利的城池之后,后勤便能一同推进。”“更别说将军当下还接收了娄睿和尉破胡的这些强盗军。”王琳不屑的看向下方操练的众人,“我们能被黄法氍逼退,也是因为这些人,他们根本就不是陈人的对手,屡战屡败...”“当下耗费精力来操练他们,我以为是无用之举,秦州是彻底守不住了,既然撤出了官员们,那我们也可以逐步退回青光了,陈人铁了心要攻占两淮,我们挡不住。”局势正在一点点的逆转,越来越对自己不利。最初击破吴明彻的时候,他们还一度将陈人打的几乎要退回去,可王琳也没想到,对方的新皇帝也并非是无能之辈,他收拾了国内的反对派,非但没有收兵,反而是投入更大,若算是吴明彻,那陈国已经投入了近二十万的兵力,国内的几个悍将都先后被派来出来,基本是不留余力,全力以赴。黄法氍最初还表现的很保守,只守不攻,只退不进。在士气渐渐恢复,后勤越发稳固之后,黄法氍就通过兵力的优势,跟刘桃子玩分推战术。就是他自己领兵跟刘桃子纠缠,徐度负责推进,如果刘桃子去了徐度那边,那就让徐度防守牵扯,让黄法氍来推进。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战术,但是在不同的人手里,往往能发挥出不同的效果。黄法氍的效果就很明显,刘桃子无法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而他麾下的兵和将,也不支持他两路击破。刘桃子一出现,敌人就不打了,守城死守,另外一边就趁机开始猛攻。当然,刘桃子也抓了个时机,假装自己不在,而后袭击了徐度,杀了一些人。但是这并不能对整体战略形成太大的影响,敌人还是在不断的推进,刘桃子还是在不断的后退。加上各个方面的问题都开始暴露,王琳已经萌生了退意。这么打,他们迟早得死在南边了。要知道,他们当初就只是为了攻取光州而来的,再看看现在,这都打到哪里去了??王琳看着依旧是沉默不语的刘桃子,又急忙说道:“我并非是说大将军不是黄法氍等人的对手,只是大将军乃北地之主也,如今离开北地已经有很长时日了,再这般拖延下去,真不知河北还能出现多少事。”“大将军,万万不可赌气啊。”刘桃子这才看向了王琳,“王公勿要担心。”“击破吴明彻之后黄法氍固守在原地,没有退兵,那时我就知道自己可能挡不住他们来。’“那大将军如今?”“我那时就派人告知祖珽,让他安排各地的亡人进入青州和光州。”“南边的人口极多,而这边的畜牲更多,您当然是最清楚的,此处有着最肥沃的耕地和最多的亡人。'王琳点点头,原先他还很困惑,祖珽怎么忽然就没有了音信,原来是在忙着抢人口。他又说道:“可淳于量若是趁机去攻打光州....”“祖珽那边还有些军队,寇流等人也能随时前往支援,不必太过担心。”“若是淳于量出现在我们后方,祖珽会派人来告知我们的。”“我觉得,他并不在我们的身后,他是在我们的东边....”“以他的兵力,根本做不到横向切断我们的退路,倒是可以藏在我们东边的渡口,趁着我们行动的时候配合黄法氍来攻打我们。”王琳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那我们什么时候撤离呢?”“现在我们一旦撤离,他们就会趁机北上,夺取河洛之外的其余河南地。”“还不能撤还要打一次,让他们无力再北上。”王琳一脸的惊诧,“还打??”“还打。”“大将军,除了山魈营,就这些人.....”王琳再次看向底下那些人,这些人武器装备各方面也都不差,就是这兵员素质太吓人了。十万大军被黄法氍轻易击败,号称邺城精锐却被徐度打的满地跑。经过了大将军的整顿,他们的军纪倒是有了极大的改观,死在军法下的人超出了被敌人杀死的.....黄法氍等人都懒得去俘虏这些人,抓了就放,似乎是故意恶心他们,这些人拖累了行军速度不说,还影响了整体的士气,消耗了许多物资,要王琳来说,真该将他们都给遣散了,让他们滚蛋!!“大将军,请恕我直言,若是大将军想靠这些人来击败陈人,倒不如想办法游过江水去攻打建康来的实在。”刘桃子只是看着那些人,轻声说道:“他们的进步颇为明显,原先见到陈人就跑,军纪涣散,如今能遵守军法了,况且,面对陈人也不会轻易逃走。”“他们如今只缺少一次胜利,只要能赢下来一次....”“一次就好。”王琳眉头紧皱,“黄法氍,徐度等人都格外的谨慎,根本不给机会,大将军要如何去赢下这一次呢?'“那自然就需要一个诱饵。”刘桃子眯着双眼,“衡轭阵,长蛇阵。“犬变成狼,只要一次就好。”王琳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就在距离刘桃子四十里地的陈军大营,黄法氍手持笔,对着挂在面前的舆图涂涂画画。黄法氍又瘦弱了许多,眼中满是血丝,他对着这舆图时而轻笑,时而苦恼,时而摇头。刘桃子着实是一个难缠的对手。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刘桃子逼到这一步。可他这里的情况,也没有王琳所预料的那么美好。黄法氍所面临的情况同样严峻。手下没有骑兵斥候老是被对方给拦截杀死,获得消息的速度永远比刘桃子慢一步,很多情况下只能靠预判。三路大军彼此分离,消息连接极为糟糕。大军出征,最重要的就是传递情报,尤其是分开行动的时候,而现在黄法氍就感觉自己像是被蒙着双眼堵住耳朵来跟刘桃子打仗。刘桃子这个不当人的狗东西,居然拿自己的山魈营来截杀自家的斥候。黄法氍盯着面前的舆图,苦苦沉思。淳于量已经渡河,他偷偷在东边靠岸,已经在不断的朝着刘桃子的方向前进,准备跟黄法氍,徐度两人来一次三面夹击,将刘桃子彻底留在南边。但是以黄法氍目前的想法,这很难,彼此的沟通太难,三个人先前又没有接触,没什么默契,三面夹击,一不小心就容易变成—一去送。徐度就很反对淳于量的计划,觉得不该跟刘桃子正面交战,就继续拖,拖到对方撤兵算了。但是这十余万大军列在前线,每天所消耗的粮食都是难以计算的。如此庞大的消耗,陈国可承担不了太久。黄法氍代替吴明彻承担了领兵重任,这些事情都需要他做出判断,这让他更加的纠结。就在黄法氍沉思的时候,一人推开了门帘,快步走了进来。来人正是军师将军裴忌。他快步冲进了帐内,气喘吁吁,神色激动。“出了大事!!”“河北出了大事!”黄法氍一颤,急忙看向他,裴忌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他。”这是周人所送来的,据说段韶要与周人联手,带人离开晋阳,要前往河洛行台!”黄法氍一头雾水,“段韶跟周人联手??”他接过了书信,看了几眼,而后摇着头,“这大概是周人自吹自擂,段韶绝不可能与周人联手。”“周人想与我们结盟,信誓旦旦,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欺骗我们啊。”“或许是想让我们停止进攻,周人不可以轻信。”黄法氍将书信递给了对方,并不相信这一点。裴忌却说道:“若是真的呢?独孤永业麾下还是有可战之兵,而且段韶若是要走,肯定也会领着精锐....若是他们能沿着河水一路往东,岂不是就能四面夹攻刘桃子了吗?”“到时候刘桃子没有可以逃走的地方,迟早被我们所围杀!”裴忌同样的看向了黄法氍面前的舆图,他走上前来,用手指着几个重要的位置。“周人若是与他们联手,那就是三方一同围剿,刘桃子必败无疑!!”“我们只需要进攻…..”裴忌开始想起了这美好的战略。黄法氍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看着亢奋的裴忌,他忽问道:“陛下是不是催你了?”裴忌脸色一僵,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当初出征的时候,是说在四个月内攻占两淮,结束战事。”“眼看着就要入冬了,战事却遥遥无期,你可知如今我们每日的耗费是多少?”“陛下便是再支持,还能凭空变出粮食来吗?”“文皇帝这数年的积累,现在都损耗的不剩下什么了,要是继续拖延,到了寒冬,我不知士卒们是否能适应,庙堂是不是又要拿出过冬的物资,反正,绝对不能熬到寒冬,就算士卒们扛得住,国库也扛不住了。””黄将军,我们得想办法将刘桃子杀掉!!我们得完成自己的战略!!”裴忌越说越是激动。他这个任命,比起出谋划策的军师,其实更像是监军,就如宇文邕喜欢派遣副将一样,同样也是代替皇帝来盯着将军们的。但是,他也承担了沟通皇帝的重任。很多事情,皇帝不好直接询问黄法氍,不愿意给他上强度,所以这强度就上到了裴忌这里。裴忌是左右为难,此刻看到周人的书信,方才几乎失态。看着裴忌的神色,黄法氍也不愿意再多说什么,他再次看向了面前的舆图。周人还是不能相信。他是赞同跟周人结盟,但是他希望的是周人出兵为自己牵扯敌人,并非是要跟周人一同作战,去相信他们所提供的情报。哪怕裴忌说出花来,黄法氍也不会动摇的。但是,正如裴忌所说的,自己也得尽快完成战略,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此刻,黄法氍的心理也拿定了些注意。“好。””这些时日里,我一直都不曾跟刘桃子正面较量,只是将他逼退。”“我会击败他的,而后大军就可以陆续撤回,留下一些人来防守就好。”裴忌一愣,又急忙说道:“黄将军勿要急躁,我方才只是心急,不能因为我的话而冒然出兵啊..”黄法氍此刻也不知道裴忌是真正担心自己战败还是担心承担责任,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些,他只是平静的说道:“局势愈发的复杂,至少在周人插手之前,占据两淮...你现在就做好准备。”“唯!!"黄法氍重重的敲了下刘桃子所在的石梁城,眼里闪烁着凶光。“来人啊!”“令大军整顿,今晚出兵!!”“唯!!"临时大营顿时变得热闹了起来,黄法氍对自家军队的掌控力极强,因此在吴明彻战败之后,他的士卒依旧能保持士气不跌,近些时日里的推进更是让他们再次爆发出勇气,不再那么惧怕刘桃子。骑士们最先出阵,要联系徐度与淳于量,准备一同开始对刘桃子大军的围剿。而他们忽然频繁起来的斥候,也让刘桃子各部意识到了敌人的进攻欲望。徐度不必多说,最先配合黄法氍,紧随其后,而淳于量也在此刻现身,他果然是在刘桃子的东面,占据了沿海的多处城池,等待机会,他的军队从水路迅速上岸,沿路发布檄文,号召各地官员一同讨伐刘桃子。三路大军从三面出击,行军速度各不相同。刘桃子麾下众人,议论都不统一,有的觉得应该坚守,有的则觉得应当出击,还有的决定可以撤退。刘桃子本人却没有什么迟疑。在几乎探查到敌人的出兵动向之后,他同时选择了出兵,他召集了驻守在几个城池的大军,毫不迟疑的向黄法氍所在的方向进攻。这看起来就像是直接往敌人的口袋里钻,不给自己留下什么后路。他麾下的将军们虽然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刘桃子做好了决定,他们也就不敢不遵从。浩浩荡荡的大军迎面向黄法氍部前进。双方的距离也在不断的缩短,再缩短,黄法氍的斥候遭遇了好几次的袭击,甚至他都能听到斥候跟敌人的骑兵厮杀的声音。此刻,黄法氍麾下有士卒三万余人,而刘桃子麾下除却山魈营,还有凑出来的两万余杂兵。双方明面上的数量差距并不大,只是在战斗力上有区别。双方在泾州平野之上正式遭遇。旌旗猎猎,战鼓阵阵,双方各自排开了阵型,准备来一场你死我活的制胜局。 第349章 陈国噩梦 此处是一个小平原。视野开阔,毫无阻拦。原先是一大片的农田,养活了近一个州的百姓,可随着一个个不当人的皇帝上位,此处的农田也变成了荒野,长满了杂草,杂草之中,藏着无数的干涸的尸体。陈军与齐军就从两个方向前进而来,直面相遇。黄法氍跟刘桃子交手了许多次,从吴明彻战败之后,两人就开始了长期的角力。黄法氍保住了几个渡口,将刘桃子逼到石梁城,从而保全了后勤,可刘桃子也陆续对陈人造成了许多的伤亡,严重拖延了陈人的推进速度。到了此处,黄法氍必须要想办法击退刘桃子了,若是不能再击败他,无论推进到哪里,大军都不敢回撤。只要敢往回走,刘桃子就能再次袭击这些地区,可要是让大军在这些地方驻扎,那国力也基本承担不起。因此,关键就在此一战,只要能重重打垮刘桃子一次,让他放弃南边,那陈人也就能安心回去,经营如今所得的领地。黄法氍并不惧怕。优势在他。哪怕是失败了一次,只要不身死当场,那他们还能继续打。可刘桃子只要失败一次,就得滚回光州去了。“列阵!!”黄法氍打出了旗帜。大军迅速变阵,他们这个阵型乃是偃月阵的变体,是黄法氍所最擅长的,俯视整个阵型,便能看到一个半椭圆,主将位于正中心,弧度朝向敌人。刀盾守在最外侧,树立诸多长矛,形成一个半圆的刺,抵御骑兵的进攻,这是一个防守阵型。黄法氍麾下的精锐,变阵速度极快,也根本不担心在变阵时遭遇敌人的进攻。因为黄法氍对敌人也颇为熟悉,除了那支骑兵,其他的都不必考虑。刘桃子站在他们的正对面,看着黄法氍缓缓变阵。娄睿全副武装,手持马槊,此刻看着敌人的大军,忍不住破口大骂。“这犬养的,占着优势还在这里摆龟阵?!”“他们又不急。”王琳轻声说道:“徐度和淳于量的军队或许正在靠拢,他只想拖住我们,等待着他们赶来而已,用此阵型,也是理所应当。”他缓缓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再谈论该不该打就已经晚了,现在所能谈论的只有该怎么打。在小规模交手了许多次之后,双方终于要进行第一次的正面交手。王琳对此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且不说黄法氍不好击破,便是真的击败了黄法氍,又如何应对后续赶来的徐度和淳于量呢?可看着刘桃子这张脸,他又不敢质疑。总觉得,对方有股莫名的自信,仿佛早已做好了安排。他有什么底气呢?靠着那一次次操练的衡轭阵??王琳还是没有想清楚,可他还是握紧了手里的武器。自从离开南边之后,他的日子就过的一直不好,自从跟了刘桃子之后,他没有再受到监视监听,身边少了许多烦人的家伙,烧粮草,杀吴明彻,做了许多自己都没想过的大事,若是这次也能获胜,那对天下的归属他就有了判断。刘桃子举起了马槊,马槊的尖头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他指着远处的敌人。“娄大王,你领着人督战,后退者斩!”娄睿重重的点头,当即领着亲兵们回撤。“史万岁,尉迟伽,你们二人领着山魈营,迂回敌人两侧!史万岁往左,尉迟伽往右!”“唯!!”“其余众人,跟我前进!!”刘桃子也打出了旗帜,熟悉的战鼓声响起。黄法氍看到敌人最精锐的骑兵此刻一分为二,朝着自己两侧移动。这让黄法氍格外的惊愕,不集中精锐骑兵,还要分散,不靠他们冲阵?是想通过那些溃兵来冲阵不成?可敌人已经开始了移动,数万大军形成了横向大阵,朝着黄法氍压来。黄法氍盯着左右的那两只骑兵,眉头紧锁。两侧的大军此刻都有些异动,坐镇的军官频繁打出旗帜,要求反击。“先勿要轻举妄动!”刘桃子领着新编成的大军,正朝着黄法氍步步紧逼,这些士卒面对陈人,多少还是有些恐惧。只是,他们确实不像从前那样望风而逃了。身后隐约传来娄睿的呵斥声,后退者斩。刘桃子将这些溃兵打散了,重新编制,他以娄睿麾下那些过去的精锐作为底层军官,以他们为骨架,以扬州道的军队为血肉,重新编成了这两万余人的军队。娄睿所带来的那些人,至少还是能打的,只是颓废了一段时日,过去的经验还在。也多亏是有了他们,否则这基础的变阵,都难以进行。"射!!”移动的抛车此刻停了下来,士卒们从抛车身边经过,随着主将下达了命令,抛车迅速开始轮射。当巨大的石块朝着敌阵砸下的时候,黄法氍皱起了眉头。抛车一般是拿来射中后军位置的,目的不是要造成击杀,而是要打断敌人的组织度,可刘桃子的抛车,在射程不曾完全覆盖的情况下就开始了狂轰滥炸。石块不断的飞来,重重的落在了前军的位置上。有士卒惨叫着倒下急忙被同僚拉走,又有人顶上。一轮轮的射击,只有部分覆盖了前军,其余许多都是无效打击,反而是让石块堵在了自家前进的路上。黄法氍有些看不明白了,一脸的困惑。自己堵自己的路?你到底想干什么?!刘桃子迅速打出了旗号,黄法氍两侧的骑士们加快了速度,迅速开始绕。他们从这个巨大的半椭圆两个角往后绕。他们的速度极快,而黄法氍没有能限制他们的骑兵。黄法氍面不改色,略微眯起双眼,即刻打出旗号。这一刻,刀盾手忽然将盾牌放平,一群弩手出现在了两侧的位置上。弩手也不必去瞄准敌人,只是开始拼命的射击,在他们身后,竟还有许多的抛车。铺天盖地的箭矢以及巨大的石块覆盖了两侧的骑兵。片刻之内,就有骑士们纷纷从马背上摔落,战马发出了哀鸣声。史万岁猛地低头,箭矢就从他的眼前飞过,吓了他一跳黄法氍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笑容。他的弓弩手并不在前后,而是在两侧。想从后方的薄弱处进攻?以为我猜不到吗?看着刘桃子麾下最精锐的骑士们遭受打击,黄法氍颇有些扬眉吐气,这些时日里,他可是被这支骑兵折腾的不轻!!史万岁并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埋着头继续冲锋。山魈营也不惧怕,跟着两位主将就这么继续冲锋,任由侧面暴露给敌人。看着敌人穿过箭矢不断的靠近自己的后方。黄法氍依然平静。刘桃子再次打出了旗帜,步兵们加快了速度,不断拉近距离。黄法氍还是以守为主,在山魈营付出了不少的代价,终于绕过半圆,能看到敌人的后背时,黄法氍猛地举起了手里的长剑。“变阵!!”身后的号令兵相应的打出了旗帜,战鼓声响起。半圆竟开始缓缓从中间掰开,一个巨大的半圆,正在努力的变成一对翅膀。若是敌人的骑兵继续绕他们这个半圆又能变成面向后方的半圆,始终保证直面敌人的主力。山魈营冲出了许久,却发现自己根本走不出敌人的射杀范围!!史万岁看着箭矢不断的飞过自己的身边,手里的盾只能护在身边,上头都已经插上了好几支箭矢。王琳看着敌人的变阵,看着山魈营的情况,怒火冲天,胯下的战马都忍不住躁动。一直都很冷漠的刘桃子,此刻也是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敌人的变阵。就在一对翅膀成型的那一刻,刘桃子高高举起马槊。“变阵!!!”大军听到了熟悉的口令。自从这些溃兵被收容之后,每天所操练的都是同一个东西,从行军阵变阵衡轭。刘桃子所等待的就是这一刻。黄法氍,娄睿,甚至所有人,都觉得山魈营才是主力,而这些溃兵只是些炮灰,负责摇旗助威。想要击破敌人,就只能从敌人的误区下手。山魈营是个诱饵,刘桃子真正想用的主力是这些溃兵。这些人在尉破胡的麾下不曾赢过一次,可现在的主将并非是尉破胡。当溃兵们开始按着习惯缓缓变阵的时候,正在全心全意盯着山魈营的黄法氍也被吓到了,对方的变阵极为缓慢,甚至出现了骚动,可他们确实真的在变阵!横向大阵变成了冲锋所用的衡轭阵,一个擀面棍忽然立起来,变成了长矛!难怪抛车会走在最前头!!黄法氍惊醒。这还是那些溃兵吗??“分阵!!”他现在所想的就是将翅膀变成两个翅膀,各自迎战山魈营与这些溃兵。奈何,此刻的溃兵距离黄法氍的距离是在太近。刘桃子披着重甲,成为了长矛的铁尖,他怒吼着发动了进攻。而他的主攻方向,便是当下最脆弱的,翅膀的连接处,也正是敌人主将的所在地。或许是方才的抛车和射杀给了溃兵们些勇气,又或许是因为身后的督战队,他们跟着刘桃子发动了跌跌撞撞的冲锋。刘桃子冲锋在前,黑风嘶鸣,马槊生风,两个刀盾手直接被他所打飞,摔进自家阵中,黑风愈发的暴躁,撞翻面前的敌人,马槊犹如车轮般飞舞,所到之处,士卒们纷纷倒下。双方正式交战。陈人的长矛从盾牌之中伸出,齐兵被捅穿了腹部,一个个的倒下,可此刻他们却无法撤退身后满是敌人,就这么一个挨着一个的冲了过来,长矛对大盾,就这么剧烈的撞击在一起。黄法氍知道刘桃子的目标是自己。山魈营的压力太大,他不敢设圆阵,那样弓弩密度和盾牌的效用就没有现在这般强大了。可他没想到,刘桃子居然会以山魈作为诱饵,领着那帮溃兵发动猛攻。两翼阵此刻变阵已经来不及了,他咬着牙,“合阵!!”两翼再次往前靠拢,准备将刘桃子等人拍在手心,将他们碾压在一处。当两翼阵开始往内的时候,齐人的死伤就更快了,长矛被左右压迫,自相踩踏,娄睿看着有士卒开始往后逃,杀了几个,却也有些拦不住。这些溃兵能跟着刘桃子冲锋一次就已经不容易,想让他们直面来自两旁的冲杀,那还是为难了他们。就连刘桃子的冲锋速度都缓慢了下来,四周全是敌人。王琳拼死作战,杀死身边的众人,尉破胡也难得雄起一次,大吼着杀敌。就在这个时候,山魈营的压力却消失了。敌人合阵,后方又暴露给了山魈营。史万岁拔出了自己胳膊上的箭矢,眼里满是暴怒。“杀!!!”山魈营从两侧的后方斜着狠狠撞进了敌人的阵型!山魈营可不是那些溃兵,他们的冲锋就不是那么的容易抗住了,两侧的士卒被撞得人仰马翻,阵型都开始混乱,史万岁左右突进,杀的人头滚滚,无人能挡!两翼的巨大骚动让黄法氍几乎咬碎了牙。明明自己占据着优势,却被敌人两面夹击!刘桃子不是骑将吗??什么时候学会了步骑战术??刘桃子在人群之中艰难的突破,距离黄法氍越来越近。两侧的混乱不断加剧,阵型都在苦苦维持。黄法氍不由得看向了后方。“中军听我号令,后退,再列阵!!”黄法氍并非是悍将,他不能被刘桃子靠的太近,若是自己死了,那全军就真的要溃败了。这什么都不像的乱阵支点,簇拥在主将的周围,开始后退。在失去支点之后,两翼所带来的压迫大减,娄睿怒吼着,催促面前的军官们发动进攻。下一刻,敌人的阵型完全崩溃,齐军的阵型同时崩塌,双方直接进入了混战之中。双方再也没有战术,没有阵型,放眼看去,所有地方都是在互相杀死对方,弓弩手,刀盾手,长矛,骑兵..甚至是那些负责给抛车上石头的士卒,此刻都在与敌人厮杀。黄法氍已经撤退到了安全地区,看着眼前所发生的混战。刘桃子已经彻底被人海淹没,想要再突围找到黄法氍,几乎是不可能了。可黄法氍此刻想要重新组织自己的大军,也不可能了。如此混战,简直就是骑兵的天堂。史万岁在敌人之中来回的穿行,没有阵型来束缚,他想怎么冲就怎么冲,敌人无法遏制。黄法氍的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裴忌满头大汗的看着这场大混战,“撤退!我们先撤退!”“北胡多高大,又有精骑,混战我们不是对手,我们先撤退,不能丢掉过去得到的城池!!”“我们先撤走,等待两路的援军到达,敌人的伤亡也不少,我们还有援军!!他们无力再战了!”黄法氍迅速振作,打出了最后一道旗帜。“撤退!”黄法氍所带来的军队极多,中军没有直接参与混战,只有两翼的大军参与了混战,中军还是保存了战斗力的。中军迅速后退,混战的结果也就没有什么异议了。左右的两军再也扛不住,开始溃败,四处逃亡。山魈营四处追杀,战局倾斜越来越大,齐兵看着转头就跑的敌人,都有些懵,不知哪里来的胆量,竟跟着山魈营开始追杀了起来。这场战事从白天持续到了晚上。这处平野之上,堆满了尸体,有齐人的,有陈人的,整个地面都被染成了红色,尸体铺在地上,根本就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骑士们都是踩在尸体上前进的。同样被染红的晚霞与被鲜血染红的地方彼此交映。刘桃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看着士卒们手持长矛,正在清理战场,砍人头,扒衣服,齐军的传统技能。王琳持剑的手一直都在抖,站在刘桃子的身边,他一只手死死抓住持剑的手,想让其不再颤抖。王琳这辈子打过许多仗,从未打过如此惊险的仗,就差一步,他就要被两翼阵给捏扁了。得胜之后,他的手就一直抖,怎么都平静不下来。“大将军...…恭贺大将军!”“陈人从此怕是要被大将军吓破胆,往后遇到大将军,气势上就先矮了三分….”王琳一脸的激动,“大将军先杀吴明彻,又击破黄法氍,神勇!神勇无敌!”刘桃子听着他的吹捧,脸色却异常的肃穆。“王公。”“战事还不曾结束呢。”“还有淳于量,徐度二人,黄法氍也没死,手里还有兵马。”“此刻,他们应该也到了,说不定就站在哪里盯着我们...王琳却一点都不担心,眼里带着些亢奋,跃跃欲试的问道:“大将军,我们是先击破淳于量,还是先击败徐度?” 第350章 孰是第一猛? 光秃秃的树木就这么耷拉在道路两旁。密林的可见度却并没有因为树叶的掉落而变高,那一排排的黑木立在远处,依旧是看不清其背后到底有什么。漫长的队伍正在小路上缓缓移动。大家都很疲惫。刘桃子走在队伍的最中间,警惕的盯着远处,山魈营的骑士们并不在周围,皆是被当作斥候撒了出去,随时掌握敌人的动向。经历了一场惨烈肉搏的步兵们,浑身都透露出疲惫与乏力。可他们的精神头却还不错,就隔着不远,就有两个士卒正低笑着,谈论此战的收获,他们身上挂满了包裹,明明都很疲惫,却也不愿意丢下。这些都是他们的战利品。刘桃子并没有派人统一收缴,而是任由这些人发挥老传统,清理战场。他们打仗不太行,但是清理战场十分优秀,打扫得是干干净净,史万岁抱怨说:这些人恨不得将尸体上的虱子都捏出来装包里。行军速度极为缓慢,在肉搏战之后,他们不可能再做到急行军,若是自己强行下令,只怕他们半路就要跑光了。可刘桃子也不在意,走走停停,充分的给士卒们休息的时间。各类的粮食辎重也是不要命的下发,一天之内竟让他们连着吃了两次饭,而且都很丰盛。这是作为胜利者的奖赏。尉破胡骑着一匹小马,一颠一颠的跟在刘桃子的身边,他整个人都往前倾斜,在马背上弯着腰,脸上挂满笑容,像是只向主人献媚的小狗。“大将军当真是天下无敌啊!”“这些人在我手里,十个都打不过一个陈兵,在您手里,却能一个打十个陈兵!”“过去听人说,军队英勇与否,全看主将,我还颇为不信,今日算是相信了。”“大将军能带着这么一些人来打赢敌人,当真是,前无古人!"“大将军往后是一定能进庙受祀的….”这一路上,尉破胡的嘴就没有停下来过,哪怕刘桃子根本不理会他,他也要说。尉破胡在战前想过要逃走,只是因为娄睿盯着他,不敢逃离,被迫应战。打完了才知道自己没跑是多么正确的决定。扬州道的军队很多,在原先黄法氍进攻历阳的时候,他们就召集了十余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去讨伐黄法氍以及吴明彻。结果还没碰到吴明彻,就先被黄法氍给打懵了。好不容易逃回去,得知刘桃子击败了吴明彻,他们再次进攻,而后再次被击破,各地的十五六万大军,最后就剩下这两万多溃兵,其余兵跑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要真从战损上来看,齐人真是惨败。光是黄法氍,就已经消灭了超过六万人的齐兵...而尉破胡就是最大的罪魁祸首了。他本身又不像娄睿那般跟刘桃子有交情,他现在所怕的就是等战事过去后自己会被抓起来问罪。看着沉默不语的刘桃子,他正要再说些什么,王琳却纵马前来,不悦的清了清嗓子。尉破胡很识趣,笑着放慢了速度,让王琳顶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王琳瞥了身后的尉破胡一眼,“大将军竟还留着他。”“此人无能,不配为将,应当早些处置。”刘桃子轻声说道:“当初高绰以狗食人,这人还知道劝说几句,卢潜要出兵,他也进行了劝阻,虽战败,却收拢了溃兵,前来投奔,算是有些良心,回去之后,罢免即可,不必处死。”王琳点点头,“大将军仁义。”“不过,大将军,我们真的就这么撤走吗?””淳于量跟徐度,他们可还在我们的身边,我们若是走了,两淮可就丢了。”在击败了黄法氍之后,王琳认为大将军还会再次出兵,分别击破徐度和淳于量,但是大将军却选择了撤退,从战场一路往北走。“守不住了。”“再打下去,就是能击败他们三个,我这山魈营也得跟着一同消失。”“目前我麾下新军还在操练,山魈营的作用极大。”王琳皱起眉头,长叹了一声,“可惜,还是没能拦得住他们。”“王公,我们当初为何出兵?”“是为了防止他们夺下两淮。”“不,是为了防止他们夺下整个河南地。”“河水以南一直到两淮,这中间只有河洛兵能胜得过陈人,其余的郡县兵,比扬州道的军队还要弱,哪里能拦得住陈人?”“况且国内大乱,各地割据,没有统一的号令,若是我们不出兵,他们会沿着两淮一路往上,夺取两淮之地后,再拿徐,豫,兖,青等地,一举拿下整个中原,隔着河水与我们对峙。”“当下吴明彻死了,陈人损耗过半,眼看着要下雪入冬,陈人的后勤损耗更是巨大。”“他们绝不敢再继续往前。”“而我们撤走了两淮的许多官员,又带走了不少的亡人,物资,在我们与敌人交战的时候,祖珽可是一点都没闲着。”“海量的物资,人口囤积在光州。”“等到明年的秋收后出兵,谁讨伐谁,还真的不好说。”王琳轻轻抚摸着胡须。“这倒也是,大将军离开北方太久了,也不知那边是否还安好。”刘桃子忽看向了王琳,”王公,我有意将你留在光州,担任光州开府将军,在光州开设新军府,操练水军,操练步骑,往后用以讨伐南人,不知您意下如何?”王琳舔了舔嘴唇,笑着说道:“若是大将军要我驻守光州,则要答应我一件事。”“哦?王公请言。”“请让陆公来担任光州刺史。”刘桃子有些意外,“王公跟陆公有交情?”“不曾有过交情,但是我在秦州,看到那么多人愿意为他而战,上下都怀念他的德操,跟着他离开的百姓足足有数万人...若是我身边有这样的刺史来坐镇,我有信心一年内就为将军打造出一支精锐的步骑,五年内为将军打造出一支可用的水军。”刘桃子平静的回答道:“这我说了不算,陆公经历了许多事,先前跟我说,战事结束后,想回家养老,我也答应了他。”“若是王公能说服他,我是不反对的。”“好!”就在王琳兴致勃勃的想念着往后的事情时,远处传来了战马的嘶鸣声,片刻之后,就看到一行骑士们从小路冲杀出来,为首者正是史万岁,史万岁一路飞奔而来,也没有人阻拦,他就这么冲到了刘桃子的面前,脸色肃穆。“大将军,在神农郡往阳平官路上发现了淳于量的前头部队,大概有三千余人,行军速度很快,没能抓住他们的斥候。”王琳冷笑了起来,“看来这厮是不太甘心啊,还想要留住我们?”“不会的,他麾下都是步兵,斥候又弱。”刘桃子摇着头,“我想他只是想确保我们是真的撤走了,而不是要找个地方休整,回头再干他们一次。”史万岁愣了会,方才问道:“那我们就干他一次?”“哦?为何啊?”“让他觉得我们只是去休整了,还要回头干他们啊,这么一来,哪怕见不到我们,他们也不敢迅速撤兵,只能继续拖延,他们拖的越久,损耗就越大....以后打起来阻力就越少。史万岁一脸认真的进行分析。王琳再次抚摸着下巴,“大将军,不如将这小子也一并留在光州好了!”“你领着自己的人,去试试手吧,勿要硬拼,只要击退了就好。”史万岁大笑,“主公放心吧!”“我去去就回!!”“驾!”跟刘桃子他们所走的小路不同,陈人走的是平坦的官道。其中只有少数人骑着骏马,其余都是步兵。他们就这么在官路上快速前进,盯着远处的动静。因为斥候方面的不便,导致三军合力的战术并不成功,黄法氍太早被击破,而其余两支大军气喘吁吁的狂奔而来,已经没有体力敢去跟刚刚获胜的敌人再来一场。好在,敌人的撤离速度并不快相当缓慢,他们这才能以步兵来紧随其后。这些人大多都是精锐,前进速度并不慢,死死咬住远处的敌人,在斥候不利的情况下,都没有跟丢目标,保持着与身后大军的联系。就在他们走过一片缓坡的时候,为首者猛地伸出手来。“后退!!”“变阵!!”大军当即停下来,开始在缓坡前列阵,一排排的盾牌出现在了缓坡之前。这处缓坡,实在是太便于骑兵的冲锋了。而骑兵是齐人的强项,遇到这样的地形,必须要保持足够的警惕。在他们列阵之后不久,一支骑兵就缓缓从缓坡的尽头冒出头来。果然,他们没有继续前进,在此处列阵是正确的,若是在上坡的时候遇到骑兵,那什么阵型都不管用了,直接迎面被摧毁,毫无抵抗之力。史万岁有些失望的看着远处的陈兵。他这次就带了三百多人的骑兵,本来是找到了一处极佳的缓坡,想着敌人上坡的时候给他们来个狠的,将他们全部干掉。没想到敌将也并不是无能之辈,遇到缓坡就开始后退列阵。史万岁手持马槊,领着众人缓缓逼近。陈兵也是把持着阵型,一点点的后退。在后退的过程中,他们的阵型都没有出现混乱,史万岁看着敌人的情况,便也放缓了速度。他正要说些什么。“砰~~”就听到一声巨响,史万岁猛地低头,头上的胃竟是直接被射飞,整个人披头散发,险些摔下马,左右的骑士急忙举起盾牌,挡在他的面前。史万岁大口喘着气,就差那么一刻,但凡那箭矢再低一点点,他就要被射穿了脑门。有血液从头顶缓缓留下史万岁后背发凉。这些时日里,他多次击败敌人,心里对这些陈人不屑一顾,甚是轻视,这一箭,迅速让他清醒了过来。他望着远处的敌人,举起了手里的马槊。“暗箭伤人的江东鼠辈!!!”“山魈营先锋史万岁在此!!谁敢与我一战?!”史万岁用尽了力气,那声音犹如惊雷,连战马都被吓到了。“北胡小儿!!!”“陈将萧摩诃在此!!!”“安敢放肆?!”就听到敌阵之中同样传出一声暴呵,一个魁梧大汉骑着一头同样巨大的战马,冲杀而出。那人的脸上包着厚厚的布帛,浑身多处都是如此,显然是受过伤的,而史万岁这里,脸上满是血,胳膊上同样是被包裹住,也是有伤。萧摩诃在掉落城墙之后,被吴明彻送回去修养,而在淳于量决定北伐的时候,他堵在淳于量的门口,要求一同出征,为了表示自己身体无碍,他在淳于量面前拉开了强弓,射中了栅栏外的小旗。淳于量考虑到北胡多凶悍,自己部下没有如此勇将,这才带上了他,以他为先锋,继续为自己作战。方才那一箭,就是萧摩诃所射的,若不是受了伤,这一箭就能送史万岁回家!此刻,他手持长矛,怒嚎着冲向了缓坡。史万岁喝令左右让开,抡起了巨大的马槊,怒喝着冲向了对方。两人的速度极快,战马几乎飞了起来,两人同时举起了武器,萧摩诃双手持矛,矛头往上,做出要挑落敌人的姿势,而史万岁的马槊要放得更低一些,尖头对准了萧摩诃的躯体,要将他贯穿。两匹战马闪电般的触碰到一起,整个时间似乎都缓慢了下来,萧摩诃怒目圆整,心里满是不甘!!他不甘心就那么被一个小人所害,弄得自己毫无建树还成了众人的笑柄!而史万岁同样很愤怒,他还是头次感受到死亡所带来的恐怖。“嘭~~~”武器重重的砸在了一起,战马的惯性让两人险些飞了出去。两人彼此擦肩而过,而后又同时停下来,面向对方。史万岁的手缓缓发抖,不是因为惧怕,就是用力过度,麻了。萧摩诃的身上则是又冒出血来,他的伤口似是还不曾痊愈。两人面向对峙。寒风吹过,落叶飞起。这是个少年英雄,剑眉星目,英俊高大,勇猛凶悍,敏捷如飞!胯下一匹异域血红宝马,脚踏黑马靴,披鱼鳞甲,玄色腰带,虎头护肩,长发随风飘动,手持重马槊,血迹斑斑!那是个沙场悍将,虎背熊腰,大目刚须,力大无比,健壮如牛!胯下一匹白斑高头大马,脚踏翘头履,披裆铠,黑披风,戴铸铁盔,半蒙脸,手中长矛,寒光闪烁!下一刻,两人再次迎面冲锋而去。只看缓坡之上猛生狂风,只听得武器碰撞,战马嘶鸣,两人再过一回,而后掉头,再次冲锋。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众人只看到寒光闪烁,喊杀声起,战马嘶鸣,两人恍若一阵风,来了数个回合,而后开始并肩而行,互相劈杀!!两军皆是列好阵型,看着两位虎将死斗。萧摩诃的长矛凌冽,不断劈开史万岁的马槊,朝着他的躯体钻去,史万岁敏捷,在马背上灵活的躲开萧摩诃的刺击,手中马槊不断的改变角度,多个角度进行劈砍!两人就这么一路厮杀,在两军阵前来回的冲锋。史万岁再次砍向萧摩诃的腹部,萧摩诃忽丢了手里的长矛,一把抓住了史万岁的马槊,他死死瞪着史万岁,眼里闪过一丝喜色,下一刻,他猛地用力,史万岁竟被他直接举起来,史万岁收起双腿,飞起一脚,正踹中萧摩诃的胸口。两人一同从马背上摔下去,滚落在地上。萧摩诃拔出了佩剑,史万岁拔出了腰刀,两人再次上前厮杀。短兵交接,两人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动作也是越来越激烈。终于,两人的刀剑都已经布满了缺口,两人又同时丢掉了短兵,开始肉搏。萧摩诃力大无穷,努力想要抱住史万岁,而史万岁身形敏捷,出招迅速。“将军!!”几个山魈营的士卒冲上前,手持大盾,他们带来了战马。史万岁大口呼吸着,看了对面的萧摩诃一眼,迅速跟着那些人上马。而陈兵也出了几个刀盾手,护在萧摩诃面前。两人就这么离开了距离,史万岁上了缓坡,再次看向了对方的那个魁梧悍将。“你且等着!!!”说完,他领兵迅速回撤。萧摩诃却不在意,他挥了挥自己的肩膀,“若是我不曾受伤,就这般小儿,我单手就拿下他了。”他看向了左右,“敌人派人反击,或许并没有要撤离的想法!速速告知将军!!”“唯!!"当史万岁披散着头发,满脸是血的追上了前头的大军时,王琳都被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无碍,遇到了一个悍将,换做萧...墨盒?跟他打了一场,未能取胜。”“萧摩词?”王琳很是惊愕,“那厮号称陈国第一猛将,打遍陈人无敌手,你这点年纪,居然能活着回来??”史万岁迟疑了下,“他看起来受了伤,伤的比我重许多许多,不然,或许真要被他所擒。”刘桃子瞥了眼他。“无碍。”“萧摩诃十九岁便成名了,厮杀了十余年,正值壮年,你还有很多时日,勿要轻视任何人,回去后好好养伤,坚持锻炼,往后再与他过招。王琳笑了起来。“这年纪就能与萧摩诃厮杀,再过上十年,只怕万岁就要成为北国第一猛将了,再无敌手。”“哦,对了,大将军除外。 第351章 善偷者能窃国 刘桃子没有再恋战,他们加快了速度,开始撤回自家边境。至于那些身后的敌人,他们会怎么想,会撤走还是继续观望,那刘桃子就管不着了。沿路的情况很是混乱。许多郡县都直接变成了失控状态,官员们得知南朝出兵后就跑了,导致城内没有人管事,冒出来的强盗和贼人四处杀戮,局势完全失控。刘桃子是不能无动于衷的,他这一路前进,遇到强盗就杀,遇到亡人便救,整顿治安,又指明前往的道路。天气越来越冷。还不曾靠近光州,雪花便已经开始落下。这一年,上天对陈人极为的苛刻,降雪比以往早了许多。道路上渐渐出现了积雪,大军的前进速度再次变慢。如此走了许久,精疲力竭的大军终于是来到了东安郡,到了此处,便能看到远处的南青以及光等诸州了,正式来到自家的势力范围。大雪依旧没有停下来,处处都是雪白色的,士卒们许多都不敢睁眼,这遍地的大雪,看的久了,眼睛便是生疼。雪地之中,藏着无数的尸体,饿殍遍地。当然,也有活着的,官道之上,逃亡的人群彼此交接,形成了一条看不到前头和末尾的长龙,他们就这么冒着风雪一路往前走,有的倒下,有的还能继续坚持。当他们过了东平郡后,在通往光州的官道上,早有一大群人在等着他们。为首之人,正是祖珽。祖珽骑着骡子,身上披着厚厚的衣裳,显得那骡都很小,脸色通红,脸不知何时开始变圆,朝着当初杨大肚的方向发展了。在他身边,有许多官员,在寒风之中冻得瑟瑟发抖。他们都没有骑着什么,就这么站在祖珽的身边。“祖公,天气寒冷,请允许我们点燃篝火取暖。”祖珽仰起头来,不悦的说道:“你们若是不知道寒冬之苦,怎么会用心去对待那些受苦之人呢?“不许。”官员们只好继续哆嗦着,轻轻动着脚步,让自己保持温暖。祖珽只是待了片刻,就转身往回走,回到了不远处的马车里头。官员们瞪着他走进马车里取暖,彼此对视了一眼,嘴里也不知嘀咕着什么。忽有骑士快步冲了过来,“发现了大将军的人马!!”“大将军回来了!!”听到这一声,刚刚进马车的祖珽猛地冲了出来,他急忙回头,看向了奴仆,“速速将马车给开回去!!”而他自己则是飞速上了那个骡子,再次走到了众人的面前,用力的搓了搓自己的脸,这才笑眯眯的看着远处。官员们只是低着头,心里却骂的很脏。大军缓缓出现在了远处,祖珽当即就呆不住了,他赶忙纵...骡往前冲去。祖珽的速度极快,就这么一路冲到了大军的面前,赶忙问道:“大将军在何处?!”“在中军位!”“好!”祖珽又继续往前,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远远的看到了领着大军前进的刘桃子。祖珽急忙跳下骡,牵着骡就快步朝着刘桃子跑了过去。“臣祖珽拜见主公!!”祖珽松开了缰绳,跪拜在了刘桃子的面前。刘桃子勒马,“祖公来了。”“起身上马吧。”祖珽这才起身上了骡,跟在了刘桃子的身边,左右打量,“主公有上天庇护,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在光州,得知主公杀吴明彻,破黄法氍,皆是不敢相信,主公之勇猛,当真是天下罕见,官员们无不赞颂。”“我还为主公写了三首赞诗.….城内到处都在传诵。”祖珽卖力的夸赞,刘桃子却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缓缓转过头来,盯着祖珽,“祖公这些时日里,不曾犯下什么过错吧?”祖珽本来就擅长奉承,这没什么,但是今日他奉承的有些太过,是做了什么怕被问罪?祖珽急忙摇头,”岂敢呢,我是一直都记着主公的嘱咐,不敢犯错,您看,我如今都是骑着骡,出行都很简朴..这都是效仿主公.....”祖珽说着说着,忽看向前后的大军。“主公,这些人马是从哪里来的?”“是我所接纳的溃兵。”“溃兵?我看他们士气不错,行军也很严明啊....不像是溃兵。”刘桃子没有说话,祖珽却自己接上了自己的话,“溃兵到了主公手里,都能变成如此雄壮的精锐!不愧是主公啊!”刘桃子不喜奉承,他很干脆的问道:“光州和青州的情况如何了?”说起这个,祖珽可就一点都不慌了,他得意的捏着自己的长须。“主公有所不知,局势大好啊。”“原先的那个光州刺史给我们积累了天大的财富,主公离开之后,我就开始用这些钱财来进行安抚,青州和光州跑来了许多的人,人口暴增,我又派人往三面出击,去引导更多无家可归之人前来二州,还有许多文士,匠人,我还派人去跟周围的郡县联络...”“光州物资丰富,人口极多,就是现在的规模,都能称得上是主公麾下的第一州了。”“钱财,粮食,军械,文士,匠人,应有尽有....只需要经营上几年,便能成为我们攻取河南的大基地!”当初刘桃子领着山魈营前来,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拿下地盘大,人口多,经济富裕的光州。齐国的光州绝对是国内耕地最多,地方最富裕的地方,光是大型的港口,光州就有十三座,码头几乎都是堆满的状态。可因为敌人忽然袭击刘桃子只能领兵前往救援,将祖珽留在这里收拾乱局。在刘桃子等人在前线风餐露宿,打的极为艰苦时,祖珽这里过的便极爽了。刺史府原先劫掠了滔天的财富,这些都归了祖珽来支配,而南北都在打仗,各地人心惶惶,庙堂又失去控制,祖珽当即开始发挥自己的传统技能。他第一步选择偷人口。得益于刘桃子在齐州杀南阳王的仁义之举,刘桃子在光州周围的名声越来越好,祖珽刻意的对其进行引导,花钱买名声,买传闻。过去河北很多百姓逃到了河水以南,他们过的都不算太好,当得知光州和青州能得到救济时,他们纷纷开始往这两处跑。两地每日都要安置很多很多的外来者,但是祖珽一点都不觉得麻烦,也不觉得有压力,咱有的是钱粮啊!而后他开始偷人才,他在光州发榜,号称要进行考核,又亲自前去祭祀当地的文庙。他欢迎各地的文人前来参与考核,通过的人就能在新光州和青州担任官职,以此吸引了大量的士人前来投奔。然后又是招募匠人,对匠人进行特别安置。最后他的手伸到了商船,伸到了更南边和更东边。光州刺史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钱财,被祖珽就这么肆意的挥霍,但是,效果着实惊人。祖珽从未打过这么富裕的仗。祖珽卖力的为刘桃子介绍起自己的成果,直接无视了其余的众人。很快,刘桃子就见到了其余的官员们。这些人倒是比祖珽要正常的多,拜见之后,就跟在了刘桃子的身边,刘桃子看到他们瑟瑟发抖,就让他们坐车跟随。官员们再三拜谢。祖珽治理光州,别的成效刘桃子尚且没有见到。但是人口这个他是真的见到了。人,到处都是人。城门口人山人海大有当初成安接受亡人时的模样,或许比那时都要夸张,甲士开路都能感觉到压力。而城内更是如此,处处都堆满了人。刘桃子也不知道祖珽到底是如何能安排这么多人的,他看起来明明一点都不疲惫,精神奕奕,还胖了好多。刘桃子刚刚到达官署,祖珽便将他拉去了内屋,留下一大群官员们面面相觑。坐在屋内,祖珽的脸色变得很严肃,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封文书,递给了刘桃子。“主公,前日我刚刚接到了三封文书。”“河北出了大事。”“我尚且没有公布给任何人,方才人多,也不敢透露。”刘桃子接过了书信,看了起来,越看,他的脸上就越是阴沉。“段韶....”文书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讲述了段韶杀了皇帝,假装勾结周人,而后袭击了周人,戏耍了姚雄,最后跑到河洛勾结独孤永业的‘小事。祖珽直摇头,“愚蠢。”“这都能让他走脱,看来姚雄等人还不具备驻守一方的才能。”祖珽并不觉得段韶高明,他只觉得自家都是猪队友。他长叹了一声,“这下情况可就不同了,原先皇帝被我们困在晋阳,诏令到不了南,南边没有人能号召凝聚众人,我们完全可以逐一击破,慢慢收复。”“可如今段韶带着皇帝到达河洛道行台,独孤永业麾下有精锐相助。”“可谓是名,兵,势都有了。””以皇帝的名义,以段韶的威望,以独孤永业的实力他们完全可以不费兵力收回河水以南的诸州郡,将他们整合起来,与我们隔水对峙。”祖珽沉吟道:“段韶还是有些麻烦的,想要击败他不太容易,若是他跟周,陈联手,那就更加麻烦了。”“我们会被各方夹击,我们的兵力又严重不足。”刘桃子的崛起速度太快,占据的领地又太多,战线又很长导致他的兵力没能跟得上其势力的发展,始终都处于兵力上的劣势。刘桃子听着祖珽的话,缓缓将文书放在了一旁。“祖公认为,我们该怎么办呢?”祖珽一脸的无奈,“既然段韶都离开了晋阳,又杀了皇帝,立下伪君,下诏令罢免了我们,那主公当然是要为天下讨贼。”“我觉得主公可以即可返回晋阳。”“段韶离开之后,晋阳就再也没有活路了,主公到达之后,晋阳定然投降,或许现在都已经投降了。“我们缺兵,晋阳不缺兵啊。”“晋阳尚且还有四万左右的精锐,四万人啊.....且都是精锐。”祖珽本来悲伤的脸此刻又变得狂喜,甚至都有些藏不住喜色,“我们正在各地操练新军,若是能将这四万人分到各开府军,作为骨架,那练军速度定然加快,本来预定的三年,或许能缩短更多,到时候,我们的十府兵操练完成,有了十余万的大军,便是他们三家联手,又能如何?”“另外,在收复晋阳兵之后,主公还可以立新君。”“哦?新君?”“皇帝惨死在了段韶的手里,琅玡王又被其带走,高湛残暴,他的儿子更是无能。”“主公可还记得,我们手里还有一个人。”“祖公所说的是..”“孝昭皇帝太子,高百年。”祖珽眯着双眼,“当初高湛要杀他,可还没动手,就爆发了诸多战事,而后他被我们就出来,至今都在我们手里,段韶能立高俨,我们自然也就能立高百年。刘桃子缓缓皱起了眉头。祖珽发现了这一点,他急忙说道:“我知道主公当初是反对这样的事情,但是如今的情况跟当初完全不同。”“当初我是说应当挟持皇帝,而后轻易接受各地,但是如今,北方已经完全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了,已经洗刷了一遍,上上下下都是我们安排的新人。”“这并不算是接纳脏房子,只是需要一个名头。”“我知道主公向来坦荡,不喜欢小人的办法。”“但是小人的办法,也有其精妙之处。”“齐国皇室算不上有什么名望,但是我们摩下还有很多宗室之人,若是就这么切断与齐国的联系,往后再与有正统名义的段韶作战,那这些人当如何自处啊?”“当下齐国还有大量的地方需要我们拿到手,有个齐国的名义,能方便我们做很多事。”“行台终究是行台,可庙堂可就不同了。”“我们立皇帝,这皇帝也不会有任何的权力,上下都是我们的人,主公照样还是北方之主,做事更加方便,何乐而不为呢?”刘桃子看向了祖珽,“祖公是觉得长史官职太低了?”祖珽仰起头来,“若是能当宰相,谁愿意去当长史呢?”“主公,这是常人的心理,在主公面前,我不敢说谎,您平心而论,就是您最信任的姚雄等人,他们是愿意只当个开府将军,还是希望能进个四镇或四征的将军位?”“若是把持庙堂,那我们能干的事情可比现在要多太多了,一切都会走向正轨,有名有理,我们可以安心治理好北方的事情,再南下击败段韶,而后得到整个齐国,到时候,无论是禅让还是别的什么,我都愿意为主公去做!”“陛下麾下那些高家人,他们也不会反对的,禅让比起推翻,那是天大的好事,若是禅让,他们往后还能维持自己的爵位,子孙还有照顾,祭祀不会少了神武帝。”刘桃子没有给出一个太果断的回答,“这件事,且等收了晋阳兵再说。”“晋阳兵也没祖公所想的那么好处置。”“他们分属不同的军头,向来桀骜,且眷恋晋阳,想要将他们分散,怕是不容易,强行分散,非但不会对地方练兵有利,还可能会成为各地的祸害。”“必须要慎重处置。”祖珽赶忙低下头来,“主公所言极是。'刘桃子再次说道:“还有段韶这里。”“独孤永业这个人,我很早就见过他,他野心勃勃,好权,好名,贪婪无度。”“段韶想通过他来匡扶伪齐,只怕是不容易。”“独孤永业愿意归顺,大概只是想通过段韶和皇帝来得到河水以南的土地,等到他们坐稳之后,只怕两人就要有争执,开始自相残杀了。”祖珽笑了笑,“主公知道他的为人,段韶不可能不知道,或许段韶早就做好了安排,不过,这个人打仗还可以,朝政之事还是很粗糙,若是主公能同意,我倒是愿意为他们加点柴,让他们早些打起来。”“我们打了太久了,先治理好国内的事情吧。”“唯!!”祖珽低下头来,脑海里却已经认定,主公大概率是会同意自己的决定,便是不为别人着想,总得为那些高家人考虑吧,主公虽然坦荡,但是并不迂腐。等到侧立了皇帝,就可以先为主公谋取些重要的官职。大丞相兼大司马录尚书事,再进个亲王爵?代王?晋王?唐王?或汉王?嗯,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也得安排上。至于自己,就没那么多的想法,简简单单的给个侍中兼中书令就好。 第352章 为何而死?为何而生? 光州。屋内漆黑一片,王琳摸索着坐起来,穿好衣裳,缓缓来到了门口。开了门,强烈而刺眼的光芒射进了屋内。同时进来的还有那刺骨寒风。到了冬季,便是白天,屋内也要备好烛火,否则,门窗紧锁,没有漏光的地方,哪怕是大亮的天,屋内都是昏暗的阴沉模样。王琳裹了裹身上的衣裳,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午时,自己睡过头了。不过,王琳也不担心,他这几日都可以在府内休息,没有任何事情要做。这座府邸,乃是过去刺史夫人娘家的府邸,在整个光州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宅院,刘桃子将这处宅院赏赐给了王琳,表彰他在此番战役上的功劳。不过,府邸内那些奢华的装饰,此刻都已经不复存在,只有这拆不掉的院墙,还有里头的房屋是幸存的。王琳的亲兵以及属吏也搬了进来。尽管如此,府内还是显得格外萧条,宅院太大了,而人又太少了。王琳的家眷还在河北,他也不愿意上书刘桃子,请求将自己的家眷给送过来。主要是王琳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些尴尬,他跟那些将军们不同,他过去是个诸侯,麾下的水军也都是他自己带出来的,只听命于他,而且还有完整的属吏体系,往后自己坐镇光州,若是再将家眷带过来,大将军便是信得过自己,只怕朝中那些人也会有意见。今日没有再落雪,宅院里也是很干净。王琳穿的厚实了些,坐在后院的大堂外,在地上铺了个坐席,充分的享受阳光。哪怕是冬日的阳光,也颇为舒适。就在王琳享受着这美好的时候,有士卒快步走了进来,低声说道:“主公,有人前来拜见。”“哦?何人?”“将军尉破胡。”王琳恍然大悟,沉吟了片刻,而后点头,“便让他进来吧。王琳继续以这种无礼的姿势坐在原地,眯起了双眼,继续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惬意日子。他这把年纪,跟着刘桃子这些年轻后生们在前线来回奔波,这老骨头都要散架了,难得有可以休息的机会,可不能错过。片刻之后,尉破胡满脸堆笑,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怀里还抱着许多东西。“王公.....”尉破胡轻轻开口。王琳睁开了双眼,上下审视着对方,过了许久,“尉将军来的倒是很快啊。”尉破胡笑着点头,他又看了看周围,感慨道:“这座宅院说是光州第一宅院都不过分,王公果然是深得大将军看重!”“不过,这也是王公应得的,谁人不知,此番出征,王公乃是首功,最先得到赏赐。”“我可算不得什么有功,史万岁,娄睿等人,立的功都比我要多,我只是跟在主公身边,告知了些敌人的情况而已。’“不能这么说啊,大将军远征两淮,对当地陌生,不知那边的情况,都是您帮着他熟悉地方,又讲解敌人的情况,这才是获胜的关键,我觉得,王公就是首功..”王琳的表情没有变化,冷冷的问道:“怎么,尉将军此番也是为了封赏而来的吗?”尉破胡都快哭了出来。“封赏?”“王公,我哪有颜面说封赏啊,我当下只是想活命....我见不到大将军,娄大王也不愿意见我,我去找祖珽,被他辱骂了一番,说我是天生蠢材,葬送了十余万人的性命....”“黄法氍乃是名将,初次交战,我就知道自己无法获胜,这才返回,而后卢潜不顾大将军的嘱咐,执意要出兵收复东关等地,我也劝阻了,可他不听啊,我只能听他的,跟着出兵,果然被黄法氍再次击破!”“说我有过错,我不敢否认,可是也不能都怪我啊,就我麾下那些士卒,您也看到了,用他们去打黄法氍,连大将军都这般吃力,何况是我们呢?”“我过去也不曾犯过什么过错,更不曾做过对大将军不利的事情!”“恳求王公能救我一命,在大将军面前为我求饶几句....”看着尉破胡这可怜兮兮的模样,王琳颇为无奈。“你勿要惧怕,祖珽这个人,向来如此,对人苛刻,你的事情,大将军曾跟我说过几句,不会杀你的。”“你也确实没有统兵作战的才能,往后啊,就勿要多想了,等到主公下达了命令后,你去找个平静的地方,耕作也好,经商也罢,好好度日吧。”尉破胡大喜过望,急忙朝着王琳再三大拜,就准备放下手里的礼物,王琳却不要。“东西也拿走吧,要遵守律法...”尉破胡挠了挠头,“王公,这些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几本书,也是别人送我的,说是什么经典,我也读不懂,放在我这里纯属浪费,您就收下吧,反正以后我就是白身了,算不上同僚勾结,我也不会待在这里,往后想要在并州放牧,也不算行贿上司...”尉破胡转身就走,走的很是快,浑身轻松。王琳无奈,接过包裹,随意翻了翻,果然,都是些经典的书籍,其中有两本竟还能看到注释。王琳颇为惊讶,拿着书,边看边晒起了太阳。很快就到了饭点,王琳却没有急着吃饭,他令人将几本书包起来,而后离开了府邸。走出宅院,便是密密麻麻的人群。道路上挤满了人,马车基本无法通过,不远处就是官署,而官署因为要登记人口,要做授田等事,往来的百姓们很多。光州这时被挤满了人。也不知祖珽是怎么做到的,附近几个州的亡人都被他偷到了此处来,光州虽然过去也是个大州,富裕之地,但是远远没有如今这么夸张。这下,光州像是回到了古代,‘齐之临淄三百闾,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继踵'王琳的马车就这么堵在道路上,王琳看着这些人,心里又开心又无奈。开心的是这么多健壮的后生,往后自己绝对不愁兵源,无奈的是再堵下去自己要他妈的来不及了.到最后,王琳也只能动用自己的身份,不再隐瞒,属吏在前头开路,马车方才得以通过。王琳从城池中间一路赶到了城南,马车这才停了下来,王琳让人拿上礼物,走下车,走到了一处府邸前。这处府邸就比王琳的要小许多,位置也不是在最中间,道路上还是有人,但是没那么夸张。王琳叩响了大门。过了许久,方才有人开了门。这里乃是陆杳暂住的府邸。王琳只是等候了片刻,就被门房带进了院内。比起原先那奢华的府邸,王琳还是更喜欢当下这座宅院,位置偏僻,屋内没有什么遮挡物,拿来晒太阳绝对是一流的。陆杳很快就走了出来,他看起来比王琳要虚弱不少,脸色苍白,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王琳急忙拉着他走进了内屋。两人先后坐了下来陆杳虽是鲜卑,可礼法这方面没有欠缺的,王琳虽是猛将,但也读过书,也知道礼节。两人寒暄了片刻,哪怕过去并不熟悉,也是要叙叙旧,拉拉关系。两人如此谈论了片刻,王琳这才不急不慢的说起了自己的目的。“主公想让我留在光州,担任开府将军,我便与主公说,想让陆公在此处担任刺史,可主公却说,您准备回家养老,真有此事吗?”陆杳有些沮丧。”当初庙堂委任我担任秦州刺史,如今秦州却丢在了我们的手里,没能尽到责任,还有什么颜面继续担任官职呢?”“早些回家也好。”“若是按您这么说,那我这个扬州刺史,扬州道的主将,在敌人到来之前跑了出去,让整个南边失守,我应当是死罪啊。”陆杳一脸的平静“天下的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大家都有着自己的做法和志向,王公选择离开扬州,应当也是有自己的考量,不能因为我的标准而进行判断。”王琳也不反驳。“陆公说的很有道理。”“一个出色的刺史能带来多大的好处,我是亲眼见过的。”“我想主公之所以会千里迢迢的直奔秦州,不只是因为陆公乃是他的举主,是因为他知道陆公是个好官,而那么多的百姓官吏愿意跟着陆公离开家乡,我想也是因为他们相信陆公的为人,知道跟着陆公能有好日子。”“我如今想留下陆公,也是因为相同的理由。”“祖珽这个人做事,向来是看眼前不看往后。”“当下的光州已经膨胀到了什么地步?陆公可曾走出去看过?”“按理来说,我是祖珽所征召的,不该说他的坏话,但是这个人,真是算不上什么君子,他只在意自己的政绩和成果,无视其他的事情。”“我所居住的内城,道路上已经完全堵塞,人都走不动了。”“其余诸多城池,我还不曾去过,可我能想到又是何等的光景。”“光州乃是大州,我听闻天保年末的时候,光州有近八十余万人。”“如今有多少,我不知道,但肯定是过了百万。”王琳摇着头,“这么多人都挤在光州,一旦后继者无能,就会造成极大的危害,粮荒,冬灾,疫病….”陆杳听着王琳的“危言耸听”,忍不住打断了他,“刘知之既然敢让祖珽这么做,那他就一定是有安排的,不会眼睁睁看着光州出现这样的事情。”王琳看向了陆杳,”是啊,主公早有安排,可惜,他想安排的人,却想要回家养老...”陆杳摇头,“王公何必如此唬我呢?”“若是王公没有其他的事情,那我就要回去休息了。”陆杳正准备起身送客,王琳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陆公,当初大敌杀来,城内少兵少将,陆公明知不敌,为何不肯投降,却要拼死抵抗呢?”陆杳一愣,皱起眉头,不曾回答。王琳认真的说道:“陆公向来以仁政爱民,为何要让那么多人死掉呢?”“吴明彻善待城内的士卒,不曾杀戮,不曾劫掠,陆公为何抵抗了那么久?”“是为了如您自己所说的,为了自己的志向,为了不辜负皇帝吗?”陆杳还是没有说话。王琳这才说道:“我听人说,敌人攻城的时候,陆公曾告知左右:打仗是为了消除战事。”“若是不抵抗,陈人不费力便得到两淮,往后的战事将会更加的激烈,持续的时日也就更久,可若是能守住城池,哪怕只是多坚持一段时日,也能减慢陈人的扩张,利于往后早些结束天下的战事。”“如今不也是这样吗?”“若是治理好光州,往后就能更快的消除战事,平定天下,这数百年的乱世,就会早些结束。”“到了如今,您却想要放弃,回家养老?”“您现在若是走了,那死在秦州的那些人,岂不是都白死了?”“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死?您又是为了什么而活?!”陆杳瞪圆了双眼,脸上已经出现了愠怒。王琳站起身来,比陆查要高出了许多,他低着头严肃的说道:“我本来是南边的降将,很早之前自以为有天命,能结束天下的战事,后经历惨败,归顺大齐,不再想天下大事,只想要苟全性命。”“先前祖珽来找我,我也只是因为没有出路,因此答应他,前往北地,也不存有什么大志向。”“可如今不同了,我见过了大将军,跟着他出征了南国,若说有人能平定天下的战事,非主公莫属!”“主公之强盛,非其兵也,非其勇也,在其仁!”“为了不使溃兵祸害两淮,便将他们带在身边,哪怕因此数次被敌人击退,也不曾将他们放弃,操练整顿,让沿路的郡县没有遭受溃兵的劫掠。”“这一路行军,遇贼便杀,遇良便抚,与民秋毫无犯,以所获军粮救济沿路亡人!”“我如今立下了志向,五年之内,定然要操练出一支精锐的楼船兵,将来为主公扫平南国。”“陆公若是还有过去的志向,如今不是最好的机会吗?”“何以弃天下与不顾?!”陆查缓缓站起身来,两人就这么对视了片刻。“齐地多才俊王公何以如此执着呢?”“光州开府,不只是步骑,还有水军,水军成型很难,非常的难,五年之内想要操练完成,就必须要上下一心,且不能出现任何的纰漏,我去过秦州,相信陆公的为人,若是陆公能负责此处的政务,我就能安心去操练军队,不会再有后顾之忧。”“况且,我是诸侯出身,而陆公是大将军的举主,公在此处,我更做更多的事情,而不受到小人的诋毁。”陆查长叹了一声。“看来,邺城我是回不去了。”“往后能回秦州,不是更好吗?我还想带着您去我的家乡看一看,我老家会稽山阴县,景色极美,遍地是俊才豪杰。”合肥。南国的三位大将军坐在官署之内,却是由黄法氍坐在了上位。尽管他推辞了几次,可两位将军都觉得他是主帅,应当让他上位。三人坐在屋内,明明获得了胜利,进驻了两淮,可脸色却都不是很好看。北伐获胜了,他们击溃了伪齐扬州道大军,又成功的击退了刘桃子,占据两淮,开疆扩土,这是天大的好事。这是陈国第一次将军队进驻到两淮地区,是首次将矛头对准中原。可是,若真正要说,这场持续了九个月的战事,让陈人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伤筋动骨,国库空虚,主将惨死..皇帝倒是很开心,两淮在手,陈国终于可以跟那两个强敌较较劲了。可这股兴奋还没过去,他们就得知了一个很糟糕的消息。段韶带着齐国皇帝到达河洛,并且已经让周围的几个州郡归顺于他们了。周人曾经信誓旦旦的说,可以三家分桃。但是看后续的发展,段韶并不太想跟别人一起分桃,他想自己吃。段韶已经开始派人打探这边的情况了。黄法氍板着脸,言语苦涩,“原先我们放走的许多溃兵,如今成批的返回中原,段韶派了六位将军,接收这些溃兵,还发布檄文,说要夺回两淮...”这刚刚打退了刘桃子,就换了个段韶来对线。陈国三大将心态都受到了些影响。徐度看了看其余二人,开口说道:“倒也不必如此担心。”“我们与周人拟定了盟约,段韶不敢将大军从河洛调离的,周人对河洛可是相当的上心..”“可周人现在还能出兵吗??”黄法氍直接反问道:“周人先前大败,国力损耗比我们更加严重,就算段韶将金墉城的军队都带走了,周人还有粮草有兵力能发动战事吗?”“段韶还带出了百保营,那百保比起山魈,只强不弱...若是他也效仿刘桃子,开始对我们进行骚扰袭击,我们又该怎么办?"淳于量眯着双眼,轻轻摇着头。“没那么容易.....段韶先收回中原再说两淮之事吧。”“不能再耽误了,分批撤回。”“我留下来驻守。”“若是段韶真的要来,我不敢说能击破他,但是我绝对不会让他得逞。” 第353章 我为王 “阿仁。”“阿仁.....”低沉的声音从漆黑之中传来。布满血丝的双眼忽从黑暗之中出现。“啊!”娄睿大叫着坐起来。屋内一片漆黑,娄睿只能听到自己重重的喘息声,浑身都被汗水所湿透。他压着头,看向了周围,黑暗之中,再也没有传出呼唤,又或者出现什么眼睛。娄睿爬起身来,悉悉索索的披上了衣裳。他猛地推开了门。刺骨的寒风夹杂着些小雪,用力的拍打在他的身上。外头仍然是深夜,星光在半空之中闪烁,今晚的天色格外的漆黑,黑的发亮,像是被泼了墨。狂风呼啸而过,府内一片寂静,左右也看不到什么人。娄睿在门口站立了许久,凝望着远处。寒风依旧,天色一点点的泛白,不知过了多久,那如墨般的黑开始淡化,一点点的褪色。娄子彦推开了内院的大门,领着几个人,快步朝着内屋走去。刚刚走过了长廊,一抬头,竟看到了大门敞开的内屋。娄子彦大惊,赶忙加快了速度,快步冲到了门口,刚将身体探进去,就看到坐在了案前的娄睿。娄睿将案摆到了距离门不远的地方,上头还放着一壶酒。娄睿裹着很厚的衣裳,脸色通红,眼眶浮肿,精神萎靡。娄子彦急忙令人点蜡,关门。“阿爷,外头这般寒冷,怎么将门开着?”娄睿瞥向了他,又看向了门外。“闷得很,吹吹风。”“怎么来的这么早?”“阿爷,今日不是要去刺史官署拜见大将军吗?”“是您说让我早些来的啊.....”娄子彦更加的困惑,阿爷看起来有些怪怪的。娄睿这才想起了这件事,他沉默了会,忽问道:“大司马那边呢?可有什么消息?”娄子彦一脸茫然的摇着头,“就大将军上次告知那件事之后,就再也没有别的消息了..”娄睿这才挣扎着起了身。娄子彦上前扶起他,娄睿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嘴里嘀咕了几句,而后开始更衣洗漱,也没有吃什么,就带着儿子出了门。城外很是热闹,不怎么受到这寒风的限制。有许多明显是操着南国口音的人,在卖冬衣等御寒物资。娄睿和娄子彦坐在车内,看着比过去沉默许多的父亲,娄子彦忍不住问道:“阿爷,是不是有什么不利的消息?”“莫非大将军容不下我们?”娄睿摇摇头。“再过些时日,就是姑母的忌日了。”“我最近常常梦见她。”“似是在责怪,怪我没能守住基业。”娄子彦脸色大变,他急忙咳嗽了起来,想要压过娄睿的声音。娄睿幽幽的看向他,娄子彦压低了声音,“阿爷可勿要这么说啊,我们如今可在大将军的麾下,这样的话容易引起忌惮。”“这基业,早就守不住了,大司马带着军队去了河洛又能如何?”“就是让他占了河南地又能如何?”“我常常听闻大司马的勇武,可大将军的勇武是我真正见过的。”“况且天下精锐皆在河北,河北是何等模样,河南又是何等光景?”“大将军不只是能打,麾下更是人才济济,文治武功,同样出色,麾下十刺史,治理地方,贤名都传到了河水以南。”“我听到各地有童谣:一贤王,三治臣,五虎将,十良牧,九州天下。”“这一个贤王是指大将军,三治臣是指祖珽,高浟,崔季舒,五猛将是高长恭,斛律光,暴显,王琳,姚雄....再加上那十个刺史,就能取得天下了....”娄睿忽开口问道:“别的我都能理解,但姚雄是怎么配进五虎的?”娄子彦不知道阿爷这话题为何跳动的如此之快,但是只要他不说什么先祖基业之类的话,他都是愿意跟对方继续说的,先将话题撇开再说!他急忙回答道:“姚雄这人,阿爷或许看不上,但是他....挺走运的,这些年立了许多功劳,当初杨忠领着众人来打北地,是他砍了敌将的头颅,后来跟高长恭去打突厥人,又是他砍了一位东部可汗,而后去讨伐周人,他又砍了几个周将..娄睿这才想起来,这厮好像还真的偷过不少头颅。娄子彦尽量将话题转到了别处,娄睿也就没有再提起基业的事情。娄子彦是真的害怕,他就不相信段韶能重立基业,也不觉得这大齐还有什么生还的希望,独孤永业那个人,本性不佳,他们自己不打起来就不错了,还想守基业?他们来到了官署门口,此处早聚集了不少人。娄子彦跟在父亲身后,一路走进了里院。刘桃子坐在上位,许多将领和官员们都坐在他的左右。娄睿与众人相见之后,坐在了靠近刘桃子的位置上。刘桃子此刻正在宣读对这次出征的诸将士们的封赏。此战的首功,是被赐给了王琳。这让王将军多有些羞愧,他是真的觉得自己算不上什么首功,督军的娄睿,破敌最多的史万岁,都比他有资格。但是刘桃子却认为,此番战事,许多部署都来自于王琳,王琳凭借着对当地和敌人的熟悉,一次次为刘桃子提供精准的情报以及适合的战略,方才做到了这么多的事情,便是吴明彻那件事,也是王琳来负责的,故而王琳当首功。史万岁等人对此当然没有任何意见,要是没有王琳,他们连水攻都搞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王琳被封为光州开府大将军,也就是光州大将军。跟朔州将军姚雄,灵州将军高长恭等人比起来,他多了个大字,这其实就是表彰他的资历,在刘桃子麾下,很多老将也都带了个大字。总领光州军事。另赐仪同三司等权。其余众人,也都各有封赏。祖珽坐在一旁,抚摸着下巴,神色复杂,却没有打断刘桃子。在进行赏赐之后,当然又是进行责罚。此番在南国的许多败将,也都被处以不同的惩罚,尉破胡跪在大堂之中,当听到自己因战败之罪被贬为白身的时候,他终是松了一口气,再也没有顾虑了。他再三拜谢刘桃子,站在了门口之外的位置,准备结束后就动身离开。而刘桃子并没有讲明对娄睿的封赏或者责罚,娄睿平静的坐在一旁,等到刘桃子公布诸事后,带着自家孩子匆匆离去,也没有询问。众人各自离开都有要事要做。祖珽此刻却贴在刘桃子的身边,忧心忡忡。“大将军,我所说的事情,不能再迟疑了。”“段韶在南边自立,已经造成了一些影响,他那边可是已经宣布我们不再是齐臣,是叛贼了。”“这官爵怎么办呢?”“故齐国的爵位和官职,是不是要保留?王公可是有骠骑大将军的官职的,这怎么办?”“还有娄公这样的,这又怎么办?”“国内那些宗室呢?”祖珽赶忙说道:“主公,您要尽快下令啊,我们该驳斥段韶,指责伪帝,再立新君,否则,这些问题就会一一冒出来,自乱阵脚!”“若是您就这么脱离齐国,那我们就不再是正统了,高浟高长恭这样的齐国宗室,他们会怎么想?”在此时的人眼里,禅让其实还是正统的行为,毕竟是效仿古代的贤王,而禅让不会废掉上个朝代的法统,会延续下来,以大将军的为人,上个朝代的宗室们也不会遭受到什么不公的待遇,祖庙足以保存,他们也能继续为新王效力。可要是直接脱离以叛军的身份来行事。那上一个朝的爵位名号则都不能要,一切从新,新政权不再是接替传承上一个,是灭亡了上一个,这会引发很大的麻烦。况且,自家主公的官职是孝昭皇帝给的,若是他的儿子再进行禅让,那是再合适不过。刘桃子看了眼祖珽,“你且在此处等我片刻。”祖珽无奈,站在了原地。刘桃子快步走了出去。尉破胡笑呵呵的站在门口,尉破胡的父亲乃是长乐王尉景的族弟,他看起来一脸的老相,实际上并不大,他自幼就不太喜欢读书,平生最喜欢马,当初在自家府中,就收集了很多不同的战马,只是后来继承了父亲的官爵,年少时就被塞到了军中,一步步得到提拔,做到了如今的位置上。也不能说他完全不知兵毕竟也打过仗,但是说他打的多好,那就只是中等水准了,平时作为守将操练兵马还可以,可要叫出去跟黄法氍,吴明彻这样顶尖的大将对打,那就没什么胜算,打一次输一次。这次战败后,他一直都很担心,怕因为战败之罪被直接处置。如今只是罢免自己为白身,尉破胡还是挺开心的。他早就厌烦了战事,往后能回家去放牧,养养马,那也不错啊。他独自走出了府邸,正要去骑上自己的骏马,有一只手忽抓住了他的肩膀,那股巨力直接将他拉扯到了一旁,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尉破胡抬起头来,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刘桃子。“大...…大将军。”“这是准备往哪里去?”“回大将军,准备返回朔州,右玉老家,牧马放羊。”“嗯,先前我得到朔州的时候,你族中人领兵反抗,已经伏诛了。”“大将军,我知道这件事….”刘桃子看向了远处的甲士,索要了笔和纸,当着尉破胡的面书写了起来,写了些东西,而后递给了尉破胡。尉破胡有些惊愕的拿起了手里的文书。“凭此文书,可以从朔州官署换一匹种马,六只羊,算是我借给你的,回去好好过你的日子吧,若有小人找你,意图挑拨,勿要轻信。”尉破胡小心翼翼的将书信收了起来,朝着刘桃子慎重的长拜。“多谢大将军。”刘桃子转身离开,尉破胡低着头,目送着大将军回了官署,他这才跳上了自己的骏马。“驾!!!”祖珽此刻却在屋内来回踱步。距离大将军返回光州已经有段时日了,而祖珽对大将军立新君的信心也是越来越低。段韶自立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光州,可大将军没有任何的下文。他既没有写文书来训斥段韶的背叛,也没有控诉新君的不合法。就像是他根本就不在乎。祖珽急的团团转。按理来说,大将军也不是个迂腐的君子啊,什么水淹,杀人,那是手到擒来,怎么到了如今,却开始迟疑了呢?就在祖珽想着要如何说服大将军的时候,刘桃子终于回到了屋内。他示意祖珽跟上自己,一前一后的坐了下来。“主公,立新君的事情,不能再迟疑了。”“就算您不急着立新君,也该去谴责段韶的,我这里写好了文书,列举了段韶的十大恶行,皆是不赦之罪,还有新君,他根本就没有资格登基,太后还在我们这里,我们可以用太后的名义...”“十恶不赦?”“段韶犯了什么罪啊?”“主公,别的不说,光是弑君之罪就足以让他身败名裂了!”“他弑君啊!”刘桃子的脸上没有半点的动容,“不曾闻弑君,只闻诛一独夫。”“高纬这样的畜生,若不是顾忌晋阳兵多,想等他们粮草耗尽后再攻打....我早就杀到晋阳,亲手将他拆了。”祖珽一愣,苦笑着说道:“我知道主公想杀高纬,高纬也确实该死,但这只是个借口..”刘桃子看向了祖珽,再次问道:“不立新君,危害很大吗?”“大。”“国内的宗室,故将都会受到影响....”“可我不在乎他们。”刘桃子很是平静,“我向来就不在意这些宗室,故将。“我并非是什么君子,你说立新君,我沉思了许久。”“立一个小皇帝,而后以他的名义来讨伐敌人,安抚其余的人,正统,合法...”“好处确实不少。”“但是代价呢?”祖珽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宗室里确实有不少能人,可畜生也不少,这些也要养着?保留其爵位?”“故将和老臣,那些爵位有多少是他们配得上的?”“我的行台,我的官署,上下一心,我知道台内有派系之分,成安派,定州派,边塞的,邺城的,先来的,后到的。”“可至少,虽彼此有争,却还能一同合作,确定决策之后没有分歧,即便不认可也能一同做事。”“就像祖公,你传播童谣,却将最厌恶的崔季舒列进来,是因为他名声很大,能起到不错的效果吧。”“可若是有个小皇帝,无论我们愿不愿意,国内都会出现两个截然不同的派系,总会有人想围在小皇帝的身边,将小皇帝当作是自己的机会,从古至今,哪怕是再小的皇帝,再无能的皇帝,身边都不缺少这样的人,自古以来,拥立皇帝的人,无论权力有多大,无论才能有多突出,从不能摆脱无休止的庙堂争锋,叛乱。”“我失去了很多人,付出许多心血,杀死了那些蛀虫,将北方打扫的干干净净…..”“祖公,我不是什么君子,我十岁的时候,就敢跟我父亲动手,十五岁的时候,我就敢揍他的脸,二十岁的时候,我就敢割据边塞,无视皇帝的诏令。”“我是个逆子,我是个反贼,我不在乎什么正统更不在乎什么名义。”“我只要保持当下的干净,上下一心,让全天下都变得如北方那样。”“我麾下是有不少的宗室,不少的故臣,但是如果他们要阻拦我要做的大事,我也不会留着他们,我会动手杀人,无40点币28.0ms论是高长恭,还是高浟,又是娄睿,斛律光,甚至是刘桃枝..“我只要一群能怀有平定天下志向的人,跟着我来修补好这个天下,若是舍不得自己的爵位,舍不得富贵,舍不得自己的故国,可以跟着故国被埋在地下,我可以送他们上路。”祖珽瞪圆了双眼,嘴唇都在抖。他尝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这却不是很容易。刘桃子直勾勾的看着他,“我是靠着胯下的马,手里的刀,身边的众人来走到当下的,我不需要用一个用完就杀的小皇帝来证明自己的大业合法。”“合不合法,不是他们说了算。”“您觉得呢?”祖珽呆滞的连连点头。“对。”“不过,当下北方没有皇帝,需要有人统帅....”“我自己来。”“去修改你的檄文吧。”“勿要去指责段韶弑君了。”“去批判高洋的残暴。”“去训斥高湛的荒唐。”“去揭露高纬的暴行。”“去宣告天下,残暴不仁的齐国已经灭亡了,逃出去的只是些贼心不死,谋取富贵的野心勃勃之辈。“我为王。”“天下仁人志士,士农工商,百官诸将,追随于我,结束战乱,开创治世。”“顺大事者兴,逆者亡。” 第354章 齐国已亡 “夫齐帝高洋,纵酒肆欲,事极猖狂,昏邪残暴,近世未有!飨国弗永,实由斯疾,胤嗣殄绝!罔遵克念,乃肆其心!穷理残虐,尽性荒淫!诞纵昏德,以万乘之贵,为长夜之饮!散发视朝,肉袒听政,手行刳剔,躬运矛?”“宠狎佞谀,亲爱凡鄙,出入市廛,游走衢路,太保高隆之,佐命元功,庙廊上宰,仆射高德政,龙潜宾友,帷幄重臣,卫尉卿杜弼,硕学伟才,拔萃出类,光禄大夫元景,风流儒雅,师范士绅,而或赤族见诛,或丹颈为戮!并直言窃叹,毙于谗言!自馀名士良臣,非罪遭命,淫刑以逞,不可殚言!逮于僭伪,受命称帝,未有若斯之惨者也!”“夫齐帝高湛,爱狎庸竖,委以朝权!帷薄之间,淫侈过度!灭亡之兆,其在斯乎?奸淫先嫂,无视人伦,戕害手足,毙贤自堵,肆虐无道,恐政多失......”“夫齐帝高纬,以人从欲,损物益己,雕墙峻宇,甘酒嗜音,廛肆遍于宫园,禽色荒于外内,俾昼作夜,罔水行舟,所欲必成,所求必得。既不轨不物,又暗于听受,忠信不闻,萋斐必入,视人如草芥,从恶如顺流!佞阉处当轴之权,婢媪擅回天之力,卖官鬻狱,乱政淫刑,刳剖被于忠良,禄位加于犬马,谗邪并进,法令多闻,持瓢者非止百人,摇树者不只一手….”县城道路上的告木周围,挤满了人。士人颤抖着念出了庙堂最新的告示。告示的等级很高,两旁有士卒把守,檄文从朱色,表示此文是直接来自于大将军府。这里向来会告知最新的大事,不同级别的告示有着不同的规格,而今日一大早,众人发现此处有了新告示,从周围的士卒来看,规格还很高。上次看到这个规格的告示,还是讲述光州刺史已经被杀,光州各郡县改名和安排新官员的事情。很多人都好奇新告示写了什么,急匆匆的跑过来。街道上本来就有不少的人,前来观望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不认识字,就希望士人能为他们念一念。站在最前头的那个士人,此刻面无人色,浑身瑟瑟发抖,牙齿都在乱撞,言语含糊不清,吓得都要尿裤子了。这告示是直接出自大将军府的。是一篇讨贼檄文。而讨伐的并非是段韶,而是齐国。檄文从高洋开始训斥,而后辱骂高湛,又骂了高纬,尤其是高纬,被骂的最狠,最后是点评了整个国家。君不君,臣不臣,将不将,祸国殃民,当有此报!这要是在寻常时日,就是看一眼这种文书,只怕都要被诛族。但是,这是大将军府张贴出来的呀!!怎么回事,大将军要叛齐自立了吗?站在那人周围的几个,此刻也是瞠目结舌,有几个转头就跑,都不敢在这里逗留。围在最外层的百姓此刻却一头雾水。“这是在说什么呢?怎么听不太懂,是在骂人什么的?说的谁啊?”“能不能大声些啊?”那士人读完了一次,却没有离开,而是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一旁的小贩忽拽了他一把,“后生,你是城西张老黑的儿子吧?你给说说啊,这是在说什么呢?”那文士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这是在…骂皇帝。”“嚯!!”周围的人都惊呼了起来,纷纷叫道:“骂皇帝?最近不是好多皇帝吗?骂的是哪个?”那文士的脸色愈发灰白,惊惧的看了看周围。“不知道,我不知道..”下一刻,这年轻人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头也不回的跑掉了,其余几个人大叫着,也没留下他。他们只能请其余后生来为自己解释。一个身材高大,肤色黝黑的年轻人接替了他的位置,脸上却没多少惧怕,“我来说吧!”“骂的是过去的文宣皇帝高洋,还有高湛,最近被杀的那个高纬!”“我来给诸位解释啊,说齐国的皇帝高洋,天天吃酒,不控制自己的欲望,做事很猖狂,完全不顾道义...”这后生认真的给左右解释,众人都听的很是认真。听着年轻人的解释,有人沉思,有人叫骂。“我说这日子怎么越来越苦,合着是因为有这样的皇帝,这强奸自己的亲嫂子?也太不是人了!”“还能比得上这个高纬吗?刚听到了吗?说是给狗,马,鸡都册封了官职爵位,给他们提供府邸,安排很多人来照顾,这狗过的比我们都好嘞!”“他还抓人来虐杀,为自己取乐,畜生一个!”那黑面后生点着头,“确实如此!”他恨恨的说道:“一群畜生,当初我父亲,三个哥哥,就是去给高洋修佛寺,一去不回!”“高洋!高洋!!高洋!!”后生大声的吼出了这个名字。可见这团火在他心里憋了多少年。周围的几个老农这才认出这个后生来,这后生几代人都是很出名的工匠,后来父亲兄弟都被带走,就母亲抚养他,后来母亲也死了,这小子也不见了,听说是上山当贼了,没想到竟然也回来了,还这么一副人样。“你不是刘巧手家的老四吗?不是说你上山了?”“是我,我已经下来了,在学室读书呢。”“山上太冷,许多人都下来了.....”第一个后生踉踉跄跄的跑回了院内,冲进院子,他就急忙将大门关上,背靠着大门,大口喘着气。下一刻,他就快步走进了屋内。屋内有个老人,此刻正吃着饭,看到儿子慌慌张张的冲进来,也是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出了什么事?”“父亲,我们,我们还是赶紧跑吧。”跑?怎么了?陈人打过来了?”“不是,刚刚我在路上看到告木,大将军府发布了檄文,指名道姓的将几个皇帝训斥了一顿,而后说齐国已经灭亡,北方的王是大将军了。”老丈一愣,不可置信的问道:“当真?”“当真!”“好啊!!”“上天有眼啊!!”老丈猛地拍起手来,放声大笑。“这狗日的齐国终于他妈的灭亡了!不想老子竟然能活着看到这一天!!”“我入他妈的高洋!我入他妈的高湛!!”“小儿,你去给我弄一壶..….果子水!帮我把新衣裳给拿出来...”看着满脸堆笑的老父亲,后生都惊呆了。“阿爷,我们亡国了,大将军要造反啊,你这是...”“狗屁!我年轻的时候咱还是魏人呢,亡什么国?你母亲是怎么死的?你大爷大母是怎么死的?”“我耗费钱财让你去读书,是为了让你去孝敬齐国吗?是想你能过上好日子!”“读了那么多书你最后做出什么事来?连县吏都当不了,就因为咱出身低,让你去当散吏,说白了就是拿你当奴隶用!”老丈一脸的愤怒,”你看看这光州,这些年里换了多少官员,换了多少皇帝,妈的,税赋一天比一天重,死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就这样的国?我就是胆子小,不敢起兵,不然,我自己也要去亡了他!”“大将军要造反,这是多大的好事啊,大将军才来光州多久,你看这变化,又是分田,又是学室,而且不做限制,什么国人,汉人,契胡,谁都可以去做想做的事!”后生呆愣了许久。“不过,如此指名道姓,宣布告示,辱骂过去的皇帝实在有些..…”“只许他胡乱杀人,不许我们骂?来,跟着我骂,入他妈的高洋!”“你要是不敢骂,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一时间,整个光州都陷入了巨大的喧闹之中。随着檄文不断的传向各地,影响也是越来越巨大。刘桃子骑着黑风,领着诸多将士们,此刻正在官道上前进,祖珽跟在他的一侧,一点都不像过去那能言善辩的模样,神色呆滞。“主公,我还是觉得多少有些过了。”“讨贼没有问题,但是就这么张贴出来,甚至要派遣官吏去给天下人讲述,这实在不合乎礼法,就怕往后百姓不敬畏皇帝了..”“况且,这影响也实在太大了,我们国内那么多的宗室,那么多的故将,他们若是看到了,又该是什么想法呢?”刘桃子朝后挥了挥手。片刻之后,尉迟伽和史万岁就冲到了刘桃子的身边。刘桃子看了他们一眼,盯着尉迟迦,“迦,那篇讨贼檄文,你看了吗?”“回主公!看过了!”“你是什么想法?”“愿追随主公,平定天下,建功立业!”刘桃子而后看向了祖珽,“看来不会有什么想法。”祖珽苦笑了起来,“这毛头小子懂什么....”“娄睿...”“娄睿我已经派人安置好了,往后就在光州养老,安心享受就是了。”祖珽说不出话来,尽管他觉得主公的做法有些过激,但是再想想,做的彻底些也没什么不好。主公每次的抉择都总是出乎祖珽的预料,这一次尤其是这样。主公不愿意走过去的大丞相那一套,甚至都不愿意继承齐国,看他的意思,这是准备一次性罢免过去的所有爵位,也就是说,等到主公回到晋阳,过去的非大将军所封的所有爵位官职都要清零了。宗室的那些王,只怕是最先要被清除的。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往后可能要立新的官职,新的政策,新的体系。但是,目前还有一件事,祖珽还有些迟疑。他不知道,自家主公接下来是如何做‘我为王’。在祖珽劝谏他北方需要有人做主的时候,他说了一句‘我为王’,祖珽明白他的意思,诸事要自己做主,但是,这个做主是做到什么地步?是准备直接登基?还是说先以亲王的身份来进行?若是不承认齐国皇帝,那就相当于断了传承,另立门户,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来过,王的身份足够跟其余二国抗衡吗?还是说,直接一步到位,到皇帝。自己立自己为皇帝,新开一个国来跟其余众人竞争?祖珽想到的事情有很多,可现在却不是询问的好时机。大将军安排陆杳担任刺史,让王琳担任将军,自己则是带着其余人返回河北,返回自己的老家。先渡河,而后一路到邺,再到晋阳。路程很远,但是好在四周再也没有虎视眈眈的敌人,大家都走的较为惬意。当他们真正来到了河北的土地时,众人那疲惫的躯体仿佛才得到了些安抚,刘桃子在登岸之后,并没有急着行军,反而是带着众人在此处休息。刘桃子离开了很长时日。好在,河北并没有出现什么混乱。渡河便是桃属青州的部分郡县,河水对岸的码头在寒冬季节显得有些冷寂,道路上也没有太多的行人。但是走进城池,却能看到那处处升起的炊烟。这些炊烟迎面与雪花触碰,缓缓消失在屋顶。前来迎接刘桃子乃是青州刺史。青州刺史高湝,前任城王高湝。没错,正宗的十四水之一。他还很年轻,不过,很早就有公正的名声。双方正式遭遇之后,祖珽眯起了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高湝。他确定,高湝肯定是已经接到了檄文,他很想知道,这位正经的宗室,会是个什么样的想法。高湝站在不远处,毕恭毕敬的低着头,眼里却透露出一股深深的悲伤。在拜见之后,刘桃子就让他跟在自己身边,一同进城。青州的官员们也不敢多说什么,氛围总体还是有些紧张。“檄文你看过了吗?”刘桃子忽开口问道。祖珽本来还在想着要如何试探,没想到,自家主公会如此直接的开口。高湝倒是不意外,他平静的点着头,“看了。”“看你甚是悲伤?”“国家灭亡,岂能不悲伤?”“嗯,人之常情。”“不过,齐国灭亡,也是自取其祸,是应当的,你身为宗室,感到悲伤,我能理解,若是想要离开,我也能理解。”“你要是不愿意当官,我可以允许你辞官离开,也不会因此而杀害你,你先前在青州做的还可以,算是对你的恩赐。’“当然,若是你愿意继续做官,我会让你继续治理青州。”高湝这下反而是有些意外,他是跟着高浟一同投奔刘桃子的,本身跟刘桃子不是很亲近,都不算太熟悉。“大将军灭亡了齐国,却还要继续用齐国的宗室?”“不是我灭亡了齐国,是那些昏庸无道的君王,那些鱼肉百姓的勋贵,那些贪官污吏,是他们一同联手,灭亡了齐国。”“我想要结束战乱,平定天下,我这里有各种各样的人,我不会限制任何人,鲜卑人可以去学室当文官,汉人也可以去行伍里当兵为将,便是我的山魈营里,都有投奔的柔然人。”“我能容得下他们,怎么会容不下过去的宗室呢?”“我从不以出身来区别别人,我只以他们的行为来区别,宗室出身的人,我身边有许多,可他们能怀有大志向,愿意跟着我做大事,那我自然是能容下他们的。”“我跟你并不熟悉,但是我听高浟说,你为人公正做事严明,我就派人去探查你的情况,发现情况属实,让你做了十刺史之一。”“我不在意你的出身,是留下还是离开,全靠你自己。””以你现在的才能,再做出更大的政绩,或许还能得到更大的爵位,而且这新爵位,靠的都是你的本事,而不是你的出身。”“你现在若是想跑到段韶那边,想在那边继续当官,我也拦不住你,只不过,往后再相见,我就会将你当作敌人来对待。”刘桃子很是平静,“这些事情,我刚到达光州的时候,就派人跟你的兄长,还有长恭他们说过。”“如今我也给你说一次,抉择在你。”高湝骑着骏马,走在了刘桃子的身边,他望着面前的城池。平坦干净的道路,整齐修缮的房屋,远处街头玩闹的孩子…“主公,我只求能保留我父亲的祭祀...”刘桃子大手一挥,“我倒是没你想的那么小气,我讨贼,不是讨伐齐国的皇帝,是讨伐那些不当人的畜生,神武帝安定北方有功,文襄帝私德有亏,但是设立制度有功,孝昭帝设立屯田有功,这几个人,我不会去讨伐,更不会去摧毁他们德庙宇,断绝他们的祭祀,不只是他们,过去那些立下过功劳的贤明之人,我也会保留他们的祭祀。”“多谢主公!”“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第355章 齐大司马 伪齐,南谯州,谯郡。大雪压城,沿街两旁破败的房屋里透露出恶臭味来。士卒们持推车,走在路上。道路不是很干净,他们走着走着,忽停下来,从一旁的积雪里抓住一个胳膊,往外一拉,手臂就断开了,却没多少血液流出来,他们将这手臂丢进车里,嘴里骂了几句,而后继续挖掘。很快,一个尸体就被他们挖出来,他们将尸体抓起来丢进车里,而后继续往前。城内各处的道路,都有士卒在前进。而推车载着满满当当的尸体,正往城外运去。每年寒冬,总是如此,很多人都熬不过寒冬,死在屋内,或者死在道路上,城内的老爷们心善,生怕这些尸体会引发疾病,就会暖心的派人来收尸。有些时候,士卒们也会进院子收尸,为尸体清理下身体,带走能带走的。有些时候进院见不到尸体,那他们也会帮着将对方变成尸体,而后帮他善后。刺史官署内。段韶手持滚烫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段韶披着甲胃,两旁站着很多的甲士。刺史慕容子颙跪在了一旁,眼含热泪,一副感动的模样。“多亏大司马及时到来,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抵抗刘贼和陈贼。”“先前卢潜让我领兵去援助,我领着大军刚刚靠近扬州,就得知他被俘虏了,我遇到了敌人的先锋大军,斩杀了五千余人,敌人不敢追击,我这才返回了谯州。段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原来如此。”“你跟黄法氍打了一仗?”“不错,正是黄法氍的人马!”“你带了多少人?”“我带了万余人。”“那黄法氍有多少人?”“这,好像也是差不多的人数,不过,南人都是不堪一击的,我跟黄法氍遭遇之后,直接下令猛攻,黄法氍丢下了一半的尸体,掉头就跑....”段韶又吃了几口茶,没有回答。慕容子颙有些尴尬,他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站立着的甲士们,咽了咽口水,看向了段韶。“大司马,我对庙堂忠心耿耿.....”段韶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既然忠心耿耿,我下令让各州刺史派人来金墉城,为什么你不愿意前来?我的使者呢?”“啊,我在此处,不曾看到您的使者啊,大司马,您真的是误会了,误会了。”“我是真的没见到什么使者,我都不知道您来了,直到摩下的人说您到了州内,我才知道这件事,赶忙下令开城门来迎接!”“大司马,若是我有异心,怎么会出城迎接呢?”慕容子颙说的很诚恳,他含泪说道:“当初我的父亲遭受刘桃子诬陷,我被贬为白身,多亏了武成皇帝,我才得以出任刺史,又岂敢不忠呢?”看着落泪的年轻人,段韶冷笑了起来。“我着实不明白,我在金墉城下达命令,派遣使者前往禀告,各地的州刺史都愿意归顺,就你这里,许久都没有下文,我的使者都没了踪影。”“如今我领兵前来,你却说自己是忠臣,你这忠心,莫非是只有遇到军队的时候才会彰显出来吗??”慕容刺史被吓了一跳,急忙摇头,嘀咕着想要解释。“噗嗤~~”段韶手快,不知何时拔出了刀,只看到刀光一闪而过。慕容刺史还是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忽然,脖颈处喷射出血来,直接飞溅在面前的茶,乃至段韶的身上。慕容刺史不可置信的倒在了地上。段韶瞥了眼对方。在他来到南边之后,靠着自己的威望,迅速开始收拾乱局,安稳江山,这个慕容刺史杀了自己的使臣,还有自立的想法,段韶正好杀过来。一方面是此处位置重要,可以从这里去讨伐南人,段韶需要完全控制这个地方,另外一方面,杀掉慕容刺史,也正好让其余人知道,反对庙堂是个什么样的下场。段韶看了眼面前的茶。“可惜了好茶。”“带出去,宣告众人,这就是违抗诏令的下场!”“让其余州郡早些派人去拜见皇帝!!”“唯!!”甲士低头,随后砍下了地上的人头,大步离开了屋子。段韶擦了擦面前的案,而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份舆图,放了下来,开始认真观看。舆图之上,早已是被段韶画出的无数痕迹。这些都是段韶所想的收复图。齐国的河水以北,向来是政治中心,最精锐的士卒,将军,大臣们几乎都是出自河北,而河水以南,也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糟糕,此处的人口,钱粮,土地都是大于河北的。他先前假装跟周人合作,给周人上了一课。他确信,周人短期内是再也不会出兵了,哪怕金墉城变成了空城,他们都不会出兵了。宇文护惨败之后,他们好不容易咬着牙弄出些军队,还被自己给打没了,如今说不好闹成了什么模样。而刘桃子这里,段韶同样不担心。刘桃子国内要处理的事情一大堆,别的不说,就晋阳的问题,他想要处理好,就得半年不止。他现在唯一要对付的就是南人。陈国人趁着北边混战的时候,趁机抢走了两淮地区而两淮地区富裕,是不能轻易交给别人的。好在陈人跟刘桃子纠缠了很久,大军也耗不起了,又是寒冬,他们不敢不撤。最多也就是留下一个悍将来断后而已。只要不是面临十万二十万的陈人大军,那段韶就没什么好怕的,至于陈人的将军.....段韶觉得自己还能应对。就在段韶思考着出兵策略的时候,院落里响起了嘹亮的马蹄声。片刻之后,那马蹄声又变成了脚步声。“报!!”一位风尘仆仆的士卒冲进了屋内,一头拜在了段韶的面前。段韶轻声问道:“刘桃子那边有什么异样?”“是..檄文,刘贼令人写了檄文,宣告,宣告天下...”“檄文的内容从光青往其余地方扩散,已经有很多人都看到了....”这士卒明显是已经看过了檄文,此刻脸色苍白,浑身都在哆嗦。段韶却不以为然。段韶在晋阳宣读了讨贼檄文,公布了刘桃子的诸多罪行,罢免了他,又回到了南边。刘桃子若是没有任何应对,那段韶才会感到奇怪。他早就想到了刘桃子会发布檄文来反驳自己,甚至可能会立新君来与自己抗衡。他笑呵呵的说道:“无碍,且将檄文拿来与我看看。”士卒从怀里掏出了文书,哆嗦着递给了对方。段韶拿起来,笑着说道:“刘桃子反应慢了些,我还以为他很早就会公布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文章。下一刻,段韶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他甚至不敢去读手里的文章,他就像是忽然碰到了什么洪荒猛兽般,下意识的将那文书给丢了出去。士卒急忙跪在地上不敢开口。段韶就这么僵硬的呆在原地,过了片刻,他才将东西捡起来,继续观看。他越看,脸色就越是难看。反反复复的看了很多遍,段韶的呼吸声加重,脸色通红,双手也开始同样哆嗦。“反贼!!”“狗胆包天!!”段韶愤怒的丢出了手里的文书,站起身来,猛地拔剑。他想过刘桃子会辱骂自己,辱骂高俨,否定新朝廷。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刘桃子会直接否认大齐,他这檄文讨伐的竟然是齐国的皇帝!!段韶踉跄了几步,愤怒直冲脑门,头痛欲裂!这厮疯了不成?他自己就是齐臣出身,敢做这样的事情?过了许久段韶才勉强稳定了心态。他严肃的看向了面前的几个士卒,“刘贼公然反叛,再次证实了我当初的檄文。”“派人去告知各州郡,严格禁止刘桃子的这篇檄文,任何人不得观看,不得传诵,更不许私藏!!”“违者斩!!”“唯。”等到众人出去,段韶瘫坐在了位置上,他再次看向了面前的文书,眼里的怒火也开始一点点消散,最后却又变得极为复杂。这跟他所预料的事情完全不同。在自己抢走皇帝和玉玺,先一步公布自己的正统性,等着与刘桃子争辩谁是正统的时候,刘桃子却是迎面给了他一棍,段韶最重视的那些东西,在刘桃子这里竟然是分文不值,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不在意别人的评价,甚至都不在意任何礼法和任何规矩。段韶忽然间变得警觉起来。若是这次的判断出现了错误,那往后的战略也得做出相应的调整。刘桃子明显不是要走安抚路线,那他处理国内的事情,肯定也会同样走动手路线,如此一来,他处理好国内事情的速度应该会更快,那自己就得更早的去击败南人,至少不靠江水的郡县得在自己手里。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段韶努力的想着往后要做的事情,只是,越想越乱,却没有了先前的镇定。就在此时,有人推开而入。“大司马!”段韶抬起头来,站在他面前的,乃是独孤永业的儿子,独孤须达。独孤须达长相酷似其父,不过,他并非是武夫,儒雅随和,跟那些汉人文士一样的打扮。他文质彬彬的朝着段韶行了礼。“大将军,听闻您处死了刺史?”“杀我使者,妄图自立,岂能不杀?”独孤须达点点头,“是该杀,该杀,不过,这谯州乃是大州,距离敌人又很近,这刺史的位置,是不是要考虑周全?”“怎么?你想来当这个刺史?”“岂敢,岂敢。”独孤须达赶忙低头,“我没什么才能,不敢奢望能担任刺史之位,不过,我倒是愿意为您举荐一个人。”“将军平子敬,功劳显著,能善待军民,知道战事,若是能以他来担任此地刺史,我想是再合适不过了。独孤须达开始卖力的吹嘘起了这个人,说起他过去的战绩。段韶却眯起了双眼,“平子敬?故司空平文公之子?”独孤须达很开心,“是啊,正是他,平文公可是天下能臣,他还活着的时候,担任刺史,百姓们都感怀他的恩德,贤名为天下所知。”“我知道他。”“就是那个平文公逝世的时候想强行奸淫父妾的平子敬?”独孤须达脸色一顿,“许多都是谣传,都是不能相信的,平子敬为人豁达,以仁义著称.....”段韶大手一挥,不悦的说道:“这些时日里,你父亲举荐的刺史已经够多了。”“这个谯州刺史,就不需要你再来举荐了。”“该让谁来担任,我心里有数!”或是方才的檄文弄得段韶不开心,他就这么将独孤须达给送了出去。独孤须达走出了门,脸色漆黑,他刚刚走出了院,一个矮小的后生笑呵呵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后生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眼里闪烁着光芒,贼眉鼠眼的。“世子,怎么说的?”“我现在是谯州刺史了吗?”此人正是平子敬。他投奔独孤永业也有段时日了,一直都在他的麾下效力。独孤须达摇了摇头,不悦的回头看了官署一眼。“竟将我轰了出去。”“什么?!”平子敬脸色大变,他恼怒的说道:“当初段韶被刘桃子的人追击,像狗一样跑到河洛的时候,是我们收留了他,将金墉城让出来,让他住在了过去将军所居住的府邸里!“如今他竟然敢对世子无礼?!”他卷起了衣袖,握着剑柄就要往里走。独孤须达急忙拉住了他,眯起双眼,低声说道:“不可鲁莽。”“世子,何以惧怕?”“这出来的将士们,哪个不是我们的人?”独孤须达再次摇头,“无碍,这些时日里,有了段韶相助,我们成事很快,眨眼之间,已经有好多州郡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了,父亲所委任的那些刺史郡守,也在为我们操练军队,囤积粮草!”“他还是有用的,不能对他出手。“可这谯州....”独孤须达再次笑了起来,“怕什么,当初庙堂也不想让我阿爷担任刺史,最后不还是乖乖的进行任命吗?”“这里的事情可不是他说了算,他想安排新刺史,那咱就让他的新刺史过不下去,最后这位置还是我们的。”“不必管他!”“我们走!!”两人迅速消失在门口。而在屋内,原谯州的长史正在一脸为难的劝谏段韶。这位长史的父亲曾跟段韶有旧,也是他将刺史杀人的事情泄露给段韶,又哄刺史开城门迎接段韶的。长史满脸忧愁的说道:“大司马,您实在不该这样对待独孤须达。”“这父子俩人,看似豁达,实则心胸狭隘。”“本来这些话我不该多说,但是独孤永业这个人,大司马不可轻信,他当初为了能待在河洛,特意吩咐自己的麾下,要在他离开之后在地方作乱,裹挟百姓,让他们诈降周人,逼迫庙堂对他放权.....可见此人是野心勃勃之辈!!”“当下大司马想依靠这样的人来成就大事,我以为不妥。”他只是利用大司马来扩大自己的权势而已,若是大司马就这么放任,迟早他会做出跟刘贼同样的事情来!”“我听说,他在私下里正在商议为自己改姓的事情。”“这便是他怀有异心的证明了。”听着长史的劝说,段韶却一点都不惊讶。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国内的这些将军们,包括独孤永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很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情,你勿要对外说起,往后你就安心做事,任何事都不要参与。”“独孤永业那边,我自有办法。”“唯!!"段韶收起了面前的舆图,站起身来,快步走出了屋子。走到院落里,许多甲士们都守在此处,等待着他的命令。段韶看向了这些人,他领兵外出,所带出来的都是独孤永业的人,百保反而是留在了金墉城。独孤永业对此很是开心,也乐意将军队借给段韶来用。段韶也是在出征的过程中渐渐熟悉了上下的将士们,跟他们有了交流和交谈,从他们口中还得知了不少的事情。“大司马!!”众人纷纷低头行礼。段韶满脸的笑容,“诸位,此番又拿下谯州,可谓是大功一件啊。”“再往前,便要跟南人接触了,听闻南人击退了刘贼,弄得好大名声。”“可愿意跟随我去破贼立功啊?!”“愿与大司马破贼!!” 第356章 丑是丑了点 晋阳。城内火光四起,处处都是尖叫声。道路上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大门被砸的发出一声声惨叫。院落内,许多武士手持军械,警惕的望着大门的方向,脸色苍白,瑟瑟发抖。四周有许多手持强弩的武士们,占据了有利的地形,将武器对准了几个入口。而在内屋之中,一群人围绕在赵彦深的周围,议论纷纷。跟众人的惶恐比起来,赵彦深的脸色还算是较为平静的。他坐在原地,脸色如故。他的儿子赵仲将就站在他的面前,声音都在发颤。“父亲,跑吧,想办法逃离此处吧。”“昨晚已经有人开始冲击我们的府邸了,我们的人还是太少了,先跑出去再说!”其余几个子弟和宾客也是纷纷点头。“赵公,现在若是不跑,真的就来不及了。”“我派人去外头看过了,城内外乱作了一团,没有秩序,士卒们在四处劫掠,许多将军都被杀掉了,皇宫那边都是喊杀声不断!”“我们得想办法离开了!”众人纷纷劝说着。在段韶带着皇帝偷偷跑掉之后,整个晋阳就开始出现了混乱的雏形,赵彦深以段韶的嘱咐,努力的安抚诸多将军,想着要尽快带着他们投奔刘桃子。可惜,他所面对的是一帮老鲜卑。老鲜卑向来不在意往后,只在意当下。当得知段韶和皇帝离开,晋阳的军权出现缺口,将军们瞬间蠢蠢欲动,都想要坐上段韶的位置,成为晋阳之首。厍狄洛最先动了手。他以商谈大事的名义将众人召集过来,而后逼迫这些人归顺自己,随后就打了起来,死的死,伤的伤,当得知主将被杀之后,他们麾下的军官和士卒也开始彼此攻打。粮草的短缺更是加重了混乱。只是在短短时日内,整个晋阳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各军头麾下的晋阳兵互相厮杀,有得不到粮草的晋阳兵出来闹事,他们开始疯狂的杀人,四处劫掠,整个晋阳瞬间沦为地狱。赵彦深等文臣们,在这种情况下当真是发挥不出任何的作用,只能是关上大门,自求多福。那些急着挺身而出,要安抚乱兵的大臣们,人头都已经被风干了。赵彦深长叹了一声。他看向了面前这些神色惶恐的众人,害怕是正常的。晋阳这些疯子们开始作乱,没有将军能及时出面压制,谁见了都怕。事情有些超出赵彦深的预判了,甚至可能都超出了段韶的预判。赵彦深本以为,缺少粮草,又没了主将的诸将们,是不会反对跟着自己去投奔刘桃子的。毕竟刘桃子在晋阳兵面前也颇有威望。但是,他还是低估了这些疯子们的欲望。得知段韶不在了,他们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去抢夺段韶的位置。不管自己能当几天的大司马,反正先干了再说。而后,就引发了内部的大混战,老鲜卑最为密集的晋阳,却是被自家人给屠了,四处都是火光和尖叫声。赵彦深看着他们几个人,低声说道:“段韶离开的时候,大将军麾下的人马肯定就已经知道了晋阳的情况。“我想,他们可能已经与在城外的那些乱兵交战了。”“勿要害怕,守住府邸,冒然出府,更是危险。”众人皆低头,坐立不安,一个个都如惊弓之鸟,有胆小的甚至开始擦起了眼泪。赵彦深再次合上了双眼。让段韶成功逃脱,又让晋阳出现了兵乱。自己这许多年的谋划,却在临近成功的时候被撕得粉碎。赵彦深不由得苦笑了起来。果然,自己还是不适合去干大事吗?此刻,院落的武士们忽然又叫嚷了起来,隐约又传来砸门的声音,屋内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哆嗦着拔出佩剑。“放开我!”“放开我~~”村庄之中传出哭嚎声,周围的房屋皆燃烧着火光。地面上趴着许多尸体,有士卒抱着妇人,大笑着从火光之中走出来。远处枯木之上,乌鸦惊恐的挥起翅膀,匆忙逃离。乱兵们将所找到的活着的妇人与死去的妇人都堆在了一起,又有其余几个去沿路搜刮,负责看守的已经开始放下武器,脱去衣裳。地面微微颤抖了起来。乱兵们并不在乎,只是沉浸在发泄兽性的欲望之中。随着战马的嘶鸣声,从远处的小路之中冲出一支骑兵来。这些骑士们在钻出来的那一刻,就开始弯弓射箭。“嗖嗖嗖~~”“噗~~”一轮箭矢,便将留守在这里的士卒们点杀了,箭矢几乎没有落空的,每一支都射中了敌人。不远处传出惊呼声,身上背着大大小小许多包裹的乱兵看到了这些骑士,赶忙举起武器。骑士们飞奔而过,与这些乱兵对视。片刻之后,这十余个乱兵皆倒了下来,埋葬在自己所点燃的火海之中。骑士们则是开始查看那些村妇的情况。从小路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军队。有骑兵,有步兵。大军从小路上匆匆而过,有斥候回来禀告情况。姚雄骑着一头高大的战马,走在前军的位置上。他的脸色阴沉,眼里闪烁着怒火。还有一人纵马走在他的身边,正是高延宗。姚雄跟他一同看向了一旁这被烧毁的村庄,遍地的尸体。姚雄恶狠狠的说道:“有些时候,我真想给兄长上书,让他勿要去收复什么晋阳兵,就这种士卒,全杀了都不为过....高延宗的神色有些尴尬,他说道:“乱兵是这样,无论是谁家的乱兵,一旦叛出了军营,离开了军官,就会变成最凶狠的贼寇,这跟是不是晋阳兵没有关系。”“晋阳兵是天下最锋利的刀刃,善听指挥,主将是什么样的,他们便是什么样的。”“只要给他们喂饱了饭菜,就是让他们即刻出发攻打长安,他们都不会迟疑。”姚雄还是很生气,“我这一路过来,你说的骁勇的晋阳兵没碰到多少,反而是当强盗的遇到了许多。”“他们不只是祸害晋阳,还往周围跑,要不是我做好了部署,在四周堵住这些畜生,真不知并州要被祸害到什么地步!”高延宗没有回答,只是摇着头惋惜。在放跑了段韶后姚雄就领兵靠近晋阳,跟老田接触,准备去做收复晋阳的事情。可随后晋阳就出现了内斗,将军们自相残杀,大量的溃兵外逃,成为了没有军官的乱兵,烧杀劫掠,姚雄只好先部署周围的防线,尽量将乱兵的危害降低,而后再领人围剿作乱的晋阳兵。距离晋阳越来越近,而遇到的乱兵,叛兵,乃至自相残杀的兵也越来越多。若是遇到还有编制,只是在互相残杀的军队,姚雄就让高延宗出面。高延宗在晋阳还是有些地位的,面对这些没有主将,以军官所率领的晋阳兵,他能通过个人威望来让他们归顺,返回为他们所安排的定居点。若是不能以个人威望解决,那就通过阵斩叛将来解决。可要是遇到这种完全失去秩序,烧杀劫掠的乱兵,那就是直接射杀了。姚雄领兵继续前进。再往前便是晋阳城了。只是这沿路的所见,姚雄就能想象到此刻的晋阳又该是什么样的光景。“杀!!!”刚刚穿过了小路,来到了通晋阳的官道。姚雄等人便看到了远处正在厮杀的两支军队。这两支军队的规模都不小,有数千人,其中一伙人占据了官道边的驿舍,围绕着驿舍和周围的密林来进行抵抗,屋顶上都有许多弓弩手,正在射杀迎面冲来的敌人。而冲锋的那支,则大多以骑兵为主,正在来回的飞奔射箭。姚雄脸色一黑,高延宗急忙说道:“姚将军先勿要动手,我去说服他们。”高延宗纵马飞奔而出,朝着他们就冲了过去。高延宗就这么冲进双方的兵阵之中,他望了望周围,看着远处的旗帜,忽大声骂道:“柯拔青!!渴烛浑阙!!你们他妈的在做什么?!”“给我滚出来!!”高延宗的吼声如雷。一时间,他周围的几个骑士都不由得放缓了速度。“住手!!”有一人大叫了起来,正在一批一批冲锋的骑兵开始放慢速度,渐渐后退,又迅速在两旁列阵。高延宗独自面对这些人,脸上毫无惧色,手持马槊,神色火爆。“柯拔青!!你个狗贼?!躲到哪里去了?!”片刻之后,从骑士们之中冲出一个将领来,那将领年纪并不大,看起来比高延宗也就大了几岁,他的甲胄上血迹斑斑。他就这么冲到了高延宗的面前,不可置信的看着高延宗。“大王?!”“是你吗?!”“怎么,过去只是腿脚不利,现在眼睛都瞎了吗?!”那将领翻身下马,快步冲到了高延宗的面前,向他行礼,而后眼眶泛红,“大王!”“我家将军被叛贼所杀,我们这些人都没了依仗,又没有粮草.....”高延宗看向了远处,那些人依旧是虎视眈眈。“渴烛浑阙!!狗日的,滚出来!!”高延宗再次怒喝。片刻之后,从敌人那边也有一人纵马飞出,看清楚了来人,便加快了速度,在靠近高延宗的时候翻身下马。“大王!!”渴烛浑阙愤怒的看向了一旁的柯拔青。“大王!您要替我做主啊,这厮叛乱,竟然敢带着人来伏击我,想要抢走我部军粮!!”“混账!是你先动手的!”两人眼看就要吵起来,高延宗再次制止了他们。“看看你们的样子,当真是令人耻笑!”"都是晋阳老人,过去一同吃,一同喝,一同睡,到了如今,大司马不在,却都开始翻脸不认人,对彼此痛下杀手,任由那些溃兵去屠杀同乡!!”“你们便是这么率领晋阳兵吗?!”这两个将领当即低下头来,脸色都有些难看。却又不敢多言。高延宗就示意他们跟上自己,带着他们往回走。两人一左一右跟在高延宗的身边,“我当下已经归顺了大将军,大将军得知晋阳大乱,已经开始领兵往晋阳来了,得亏你们遇到的是我,若是遇到大将军,他还能允许你们这般放肆吗?”这两人对视了一眼,柯拔青急忙问道:“大王,可是大司马曾发布檄文,说大将军..…”“怎么?你还想跟大将军打一场?”“岂敢,岂敢。”“段韶已经走了,往后这河水以北,就是大将军说了算晋阳兵也都要归大将军所有。”“你们两个且先拜见姚雄将军..…”高延宗带着他们去拜见了姚雄,姚雄的脸色虽然很难看,但是也没有为难这两个将领,高延宗随即让姚雄派一部人,领着这两人到达不同的地方进行安置。高延宗拉住他们,低声说道:“都给我老实安分些!吃的喝的,等你们到了都会有人来安排,谁要是敢再给我找麻烦,我先剁了他,再让巫师来诅咒他死后也不能安宁!”两人惊惧,再次答应。高延宗就这么送走了两批人,脸色多是无奈。“这两人,过去曾跟着我去过邺城,那时还是我麾下的得力干将,两人的关系不算太好,但是也算是老相识,没想到啊...”“早知道我当初不如绑了段韶一起走,实在没想到,他竟能做出这般事情来。”“他驻守晋阳多年,竟一点都不在意,任由乱兵如此肆虐姚雄抬起头来,看向了远处那火光冲天的城池。“当初得知段韶离开的时候,国内许多人还在商谈要如何解决驻扎在晋阳的这些军头将领们。”“现在看来,倒是不用我们解决,他们自己就把自己给解决了。'姚雄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丢给了面前的高延宗。高延宗匆忙接过,低头一看,有些惊愕。“这是??”“这是并州军的虎符。”“并州的军队,就先交给你来统帅,你带着他们走在前头吧,尽快让晋阳兵恢复秩序,安抚各地的百姓。”高延宗有些惊讶,出征晋阳的姚雄手里捏着两块虎符,朔州兵和并州兵都归他调遣。两人过去就相识了,但是这次相见,关系却不是那么的亲近,两人对晋阳兵的态度和立场都有所不同。高延宗不解的问道:“大军之中又不是没有别人,为何让我来统帅?”“我不喜欢晋阳兵,对你也不是那么的喜爱。”“但是兄长曾告知我,你知错能改,勇猛强壮,是大将之才。”“我听我兄长的,兄长从来不会说错。”“你既有大将之才,那就来帮助我.....早些结束这些混帐事吧。”高延宗颠了颠手里的虎符,而后收进了衣袖里。他肃穆的看向了姚雄。“大将军不曾说错。”他看向了几个军官,示意他们跟上自己,当即朝着城池冲锋而去。姚雄则看向了其余众人,“迅速将军队部署在晋阳的几个城门口,防止这些人逃离!”两人分配好了差事,各自前往做事。姚雄将麾下的将士们分到各个城门附近,让他们寻找有利的地形,就地挖掘沟壑,设立防御工事,不使敌人能进出城池。比起事情繁琐的姚雄,高延宗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冲上去,把不听话的戳死。高延宗领着一支轻骑,直奔晋阳城内。沿路所遇到军队,便先进行警告,要求他们臣服,若是对方不愿意,或者表露出轻蔑的神色,高延宗便直接领兵冲杀。晋阳兵虽强,可失去了将领来组织,又被高延宗直接冲脸,根本无法坚守。高延宗跟萧摩诃是同一性质的,身高体胖,力大无穷,作战的时候,他就像是一头发狂的疯牛,顶在最前头,见谁顶谁,一路撞过去,小胖子本来就是天生神力,经历了多年的磨砺,光说武力,似乎比他兄长都要更胜一筹。寻常的将领,基本上在跟高延宗照面之后,就被他给杀翻了。偶尔有几个能坚持一回合的,靠着变态的身体素质,这位浑身是肉的灵活胖子,刺落了一个又一个叛将。而愿意跟随他的人则是越来越多。高延宗毫无畏惧的从晋阳东城门杀进去,从西城门杀出来,战马两侧挂满了人头。而后又转身杀回去,再次清理街道。姚雄站在城门口,看着城内的近万的叛军被高延宗追的四处乱跑。这些平日里威名赫赫的晋阳兵,此刻只恨自己只有两条腿,他们从东城门被追杀到西城门,又从西城门沿着外墙被杀到北城门。高延宗只给敌人一次机会,一次不投降,那就给追杀殆尽,再投降都迟了。看着这胖子像赶羊一样赶着晋阳兵四处跑,姚雄都呆愣了许久。虽然长得丑,但是真他妈的能打!赵彦深颤颤巍巍的走出了大门。街道上,铺满了尸体。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在这尸山血海之中,仅有百余骑,带头的人浑身通红,像是在血水里游了一圈,就连双眼都是红色的此刻正死死盯着赵彦深。赵彦深左右的晚辈们吓得摔在地上,都不敢面向对方。赵彦深盯着面前这人看了许久,这才认出了他来!“安德王?!”高延宗擦了擦脸上的血痕,露出了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庞。他轻蔑的看着面前的赵彦深,“赵老头?你还活着啊?” 第357章 两大贤弟! 赵彦深并不生气,他松了一口气,“多谢大王关心,老夫尚且无恙,不知城内的乱兵....”“已经解决了。”“大多都愿意归顺,不愿意归顺的....”高延宗指了指左右的那些尸体。赵彦深的眼角跳动了一下。他深深的看了高延宗一眼。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文襄皇帝的几个子嗣皆是人中俊杰,相貌一个比一个要好看,就唯独这位,鸡立鹤群,故而被文宣皇帝所看重。因为被宠爱太过,做事又格外荒唐,赵彦深等人都曾觉得,他大概是文襄皇帝的子嗣里最不成器的那一个。没想到啊,这位还有这般本事。果然,文襄皇帝的子嗣之中,就没有庸才。高延宗再次指了指远处,“你跟我走。”赵彦深不敢多问,让众人扶着自己,带着诸多家眷,徒步跟在高延宗的身边,高延宗也没有敬老爱幼的想法,不曾下马,也不曾将马匹让给赵彦深他们。他就这么骑马走在前头,大声叫嚷道:“你也太无能了些!”“段韶离开之后,你就是这城内最大的官了,竟然还能被他们逼到府内,不敢出来?”“我要是有你的官职,我敢带着他们去打长安!”赵彦深笑呵呵的点头,“大王神勇,老夫岂敢媲美?”这胖子也确实好哄,赵彦深夸了几句,高延宗对他的态度就不再那么苛刻了。他看着沿路的废墟,脸色很是不忍。“就是可惜了晋阳啊。”“如此重城,被这些蠢物们祸害成了这样,不知有多少人死掉。”“我并不觉得这是晋阳兵的过错,这都是那些无能的二代将军们。”"继承了父祖的爵位,有了些武士跟随,便觉得这些都是自己的实力,眼高手低,同室操戈,自相残杀,光是晋阳兵,就死了近万….”高延宗一脸的心疼。赵彦深轻声说道:“这是我的过错。”“先前我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大司马的身上,生怕出了什么大事,等到发现他脱离河北的时候,我想再着手开始应对城内的事情,却已经晚了。”“几个将军联合起来,便不将我放在眼里。”晋阳的将军们,向来不在意什么名义,手里有兵的才是老大,不然,就是皇帝也得靠边站,更何况赵彦深这种汉人,对他们根本就没有威慑力。一伙人就这么走过了街道,转过巷子的时候,他们看到有许多的士卒正在清理街头。他们捡起地上的尸体,将他们装上马车,又安抚那些不断跪拜请求饶命的百姓。一脸浓密胡须的姚雄纵马缓缓前来。他倒是跟高延宗不同,翻身下了马,走到了赵彦深的身边,行礼跟他相见。“赵公,我是朔州将军姚雄。”“原来是姚雄姚将军!久仰大名!!”“赵公,晋阳内外的叛军,我们已经初步清理了,还有很多,包括那些归顺的人,我还要进行安顿。”姚雄顿了顿,再次问道:“赵公有什么要交给我的吗?”赵彦深当即抬起头来,正色道:“国内的诸多藏书,天下的文策,我都令人埋在了府内的枯井之中,以大石压住,将军现在就可以派人去拿。”姚雄笑了起来,“好,赵公先离开这里,我会派人送您前往阳曲。”“此处的事情,我会来处置的。”高延宗一脸的愕然,他看着容光焕发的赵彦深,好你个老贼,要不是我来的及时,你命都没了,有东西方才怎么没给我说??姚雄令人去取那些东西,又派人送赵彦深离开。高延宗闷闷不乐,站在一旁,望着这废墟般的晋阳,陷入了沉默。“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便勿要多想,跟我一同安抚好城内众人吧。”姚雄打断了他的沉思,随后开始召集麾下的军吏,让他们来拟定安民告示。众人便都开始忙碌了起来。晋阳受损情况严重,外逃者极多,高延宗不太擅长搞安民之类的事情,便领着骑兵在城内外继续追缴那些零星的溃兵们。这些溃兵所组成的盗贼,往往比寻常的亡人构成的盗贼要更加凶狠,更加没有底线,况且晋阳之中军队数量很大,逃出去的溃兵数量也极多,若是不能早些将他们都处置掉,整个并州数年只怕都走不出匪患。匪患这个东西,会像滚雪球一般,在形成恶性循环之前,越早解决危害越小。众人如此忙碌了许久。军吏们在城内纵马飞奔,再三告知,叛乱已经结束,大将军接手了晋阳,城内恢复了以往的秩序。而城外的溃兵贼寇也是在不断的减少,高延宗每次出击基本都有斩获。过了五六日,晋阳之外,再次出现了一支浩浩荡荡的人马。原先被护送着离开的赵彦深,就在这支队伍之中,去而复回。领头的乃是田子礼,其余的诸多官员们也都跟在他的左右。晋阳的重要性在齐国的几个城池里算是最突出的。况且此处还有许多要解决的大事。田子礼到达城门口的时候,高延宗前来迎接他们。高延宗还是较为得意的,此番平晋阳,高延宗立下的功劳最多劝降了足足两万余人,而击破的叛军也接近万人。姚雄还将为他表功的文书都给他看了一眼,高延宗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田子礼看着面前的胖子将军,对左右说道:“姚将军上表文书,说起高将军的功劳,此平定晋阳第一人!”“晋阳数万的乱兵,若不是有此人,岂能在这么短的时日内平定呢?”官员们也相当的给面子,纷纷开始称赞高延宗的勇猛。高延宗笑了笑,而后令人献出了那些叛将们的头颅。田子礼又夸赞了几句这才领着众人进了城。高延宗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高孝瑜和高孝琬。他赶忙纵马靠近他们,脸上堆满了笑容。“大哥,三哥。”“此战,我为首功!”高孝瑜复杂的看向弟弟,挤出了些笑容,朝着他点点头。而高孝琬却是皱紧眉头,一言不发。高延宗很敏锐的意识到出了什么事,却没有多问,跟在了两位兄长的身后。田子礼等人进了城,在官署内与姚雄相见。他们并没有进晋阳宫。不过,姚雄麾下的军队已经控制了晋阳宫。田子礼跟姚雄对视了一眼,彼此却没有寒暄,姚雄也只是跟其余前来的众人行礼相见。在众人各自入座之后,他们开始商谈一些大事。比如晋阳宫的安排,宫内宗室太后后妃的安排等等。在晋阳兵乱的时候,太后成为了许多将军们都想要的傀儡,晋阳宫也是先后被三人所把持,最初还能维持宫内的稳定,到后来,彻底乱掉,晋阳宫内都出现了厮杀和劫掠,许多东西被抢走,不少宫女和后妃都被杀害,就是太后,此刻也是奄奄一息了。众人先是训斥了这些叛军的狠毒,而后又训斥段韶的阴谋,最后讲述该如何善待这些人。说的很大,很空,却没有说出什么具体的方案。官员们大多也明白,具体的方案还需要姚,田二人在私下里商谈才能得出结果。故而,在极为粗浅的进行了一次商谈之后,众人就各自先回去休息了。官署之内,就留下了田子礼与姚雄。等到众人离开之后,姚雄那笔直的后背顿时就弯了下来,他看向了一旁的田子礼,“你这是跟我说什么废话呢!”“扯来扯去,就是不说明白,出了什么事啊?”田子礼也一改那威武的模样,瞪了姚雄一眼,“契胡!知道出了大事你方才还乱问?”田子礼从衣袖里拿出了篇文书,递给了姚雄。姚雄随意接过,低头看了几眼。“兄长要登基啦?”“不知道,反正檄文是先下来了,不再以齐臣自居了。”“这晋阳宫的后妃以及太后等人,暂时就不能进行处置了,还是等兄长回来之后再进行发落。”田子礼有些担心的说道:“我身边的许多人都觉得,兄长这次有些太急了,这晋阳才刚刚拿下,国内又这么多的宗室,檄文下来之后,平阳王就不跟我见面了,将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还有高孝瑜和高孝琬他们二人,也是改变了过去的态度,他们明显是对檄文有很大的意见。“高长恭,高延宗,高浟,高淹,高劢,高湝这些宗室就不说了,那些继承了先祖爵位的众人,还有齐国赏赐的众人,这些何其多啊,现在这檄文下来,这些人的爵位,身份都要被取缔..”“真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乱子。”“我不敢将那兄弟二人留在后方,就一并带过来了,你最好派点人,盯着他们几个,若是真的有异心,可以将他们抓起来。”姚雄点点头,“我知道了。”田子礼眉头紧皱,”其余那些人,倒是还能以官职来进行安抚,不必太着急,就是这些宗室,目前是个大问题。”“高浟向来是个忠臣,但是他自从来到行台之后,一直都在忙着做事,政绩出色,在我们出兵邺城乃至其余地方的时候,他也不曾出面阻拦,甚至主动写信来劝降其余的宗室。”“我觉得高浟不必担心,高淹便是不愿意,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高长恭向来对社稷看的极重,他那几个兄弟也大多如此,“我看,目前能产生威胁的就是高长恭以及他几个兄弟。”姚雄抚摸着胡须,“我觉得兰陵王不会叛乱的。”“当初他跟着兄长袭击长安,回来的路上杀死了庙堂所册封的郡王,已经被齐国庙堂认定为叛贼,他早就决定跟兄长一同匡扶天下了。”“至于他其他几个兄弟,这些人我都不太熟悉,但是高延宗这个人,我觉得他也不会。”“哦?”“高延宗在阳曲的时候,多次劝说我收编晋阳兵,对晋阳的兵将都格外的关心,言语之间对社稷也颇为重视,我倒是觉得,他才是兄弟几个里最有威胁。”姚雄摇了摇头,“不然。”“这小子是挺在意晋阳和晋阳兵的,但是我看他,绝非是那种迂腐,不明道理的人。”“他在领兵冲锋,还知道主动避开百姓多的地方,将敌人驱赶到偏僻的角落再战斗。”“在进驻皇宫的时候,他曾给我说,皇宫里这些人,一个都不该留,都是些蛀虫恶贼,应当全部处死....”“我觉得,他至少不会...”此刻,高延宗带着两位兄长回到了府内。刚刚进来,高延宗就急忙令人关上了大门。“兄长,到底出了什么事?”高孝瑜脸色纠结,高孝琬则是一般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份手抄的文书,递给了弟弟。“你看看这个!!”高延宗拿起文书,认真的看了起来。高孝瑜看了看周围,“先进屋,进屋再看,进屋再看!”三个人走进了屋内,高延宗则是将文书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高孝瑜坐在了上位,两个弟弟分别坐在他的左右。高延宗看完了这些,递给了面前的高孝琬。高孝琬骂道:“当初我就知道不该投奔刘桃子的!”“看吧!”“这就是与虎谋皮!”“当初我就说了!”“是你们不听!才有如今的下场!!”高孝瑜急忙制止,“低声些!!低声些!!”“怕什么?!”“老子不怕和士开,不怕高湛,还怕这什么姚雄和田子礼?!”高孝琬大怒,声音越来越大,“有能耐的就将我们都给杀了!”高孝瑜只觉得头痛,恨不得伸出手来堵住他的嘴巴。高延宗的脸色倒是很平静,他看着怒气冲冲的三哥,低声说道:“我们不是很早就知道了吗?”“什么?”高孝琬一愣。高延宗继续说道:“当初我们离开晋阳的时候,不就已经知道会是这样吗?北地易主,莫非三哥当时觉得大将军夺了河北之后,还能将位置让给皇帝,自己带上一些羊去隐居放牧??”高孝琬抿了抿嘴,脸色涨红,他辩解道:“不是这样!”“我们都知道,大将军要上位,但是上位也有上位的道理!”"若是禅让上位至少社稷能得以保全,我们这些人还能保持自家的爵位,现在这是什么意思?”“否定齐国?刘桃子开新国,那齐国算什么?算是一群没有天命的人临时割据吗?”“不然呢?”高延宗瞪圆了双眼,“兄长真觉得我们有什么天命?”“高纬??”“高湛??”“大父底层出身,却能开辟江山,可最后功亏一篑,未能统一北方,只能割据半地,阿父英明神武,可年纪轻轻却被一个厨子给杀了,二叔父他刚刚上位的时候何等的勇猛啊!”“他比如今的大将军都要猛,打的周围哪个不低头?”“可才过几年啊,便性情大变,做事癫狂,胡乱杀人。”“而后堂兄刚上位就被拽下来了,六叔父上位之后,国家刚刚有了起色,结果忽然病死。“再往后就是高湛,高纬这样的货色。”“三哥真觉得咱家有天命??”高孝琬勃然大怒,他猛地站起身来,抡起了拳头,“我打你个不孝的…..”高延宗也不怕,当即抓住三哥的拳头,两人就要开始肉搏。“够了!!”高孝瑜大声呵斥。两人停了下来,看向了老大。高孝瑜低声质问道:“一口一个社稷,却只知道自己人祸害自己人,你们就这点本事?!”“都给我坐下来!”两人此刻缓缓入座。高孝瑜沉思了许久,方才说道:“檄文的内容我看过了,实际上,大将军并没有认为整个齐国都是违法的,檄文里要罢免的是文宣帝,高湛,以及高纬。”“也就是说,大父,阿爷,还有六叔是合法的。”“他们三个合法,那他们的子嗣也就是合法的。”高孝琬的怒气有所缓和,“是这样的吗?”“两个匹夫!”“我一直都让你们多读书,你们就是不听!”“这明显是认可大父所留下的齐王号,否认文宣帝的皇帝号,认可阿爷和六叔继承大父的王号!”高孝琬皱起眉头“我不明白。”“你也不必明白!”高孝瑜怒气冲冲的说道:“要是将我们都否认了,你还能跟着田子礼一同进邺城?没有身份了你就是个庶民!有什么资格跟着一同进来?”“那大哥先前忧心忡忡...”“我他妈的是担心我们这几个兄弟实力太强,怕被忌惮!”“没想到别人都还没忌惮,你却在这里想拖着我们下水!”高孝琬有些明白了,他看向了高延宗,看到弟弟脸上同样出现恍然大悟的神色,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并非只有我不懂。弟弟也蠢。高孝瑜看了看面前这两位俊才,再次揉起了额头。 第358章 写的真好 “大将军回来啦!!!”成安大门传出一声叫嚷。片刻之后,整个城池都瞬间沸腾起来。在平坦的官道上,出现了一行骑士,仅仅不到百人,而将旗却明示了来人非凡的身份,大将军刘桃子。祖珽跟在刘桃子的身边,笑呵呵的打量着面前这座雄伟的城池。成安。成安的道路格外的平坦,甚至进行了反复的加固,两旁的护路林也是其他地方所不能媲美的。即使还是冬季,成安却是格外的热闹。城外已经形成了城外城,有许多百姓定居在城墙之外,民居彼此起伏,坐落在道路的两侧,远处甚至能看到胡商,身边围着一圈人,炫耀着手里的商品。成安的人颇为大胆。当他们发现有一支骑兵靠近的时候,根本不害怕,甚至踮起脚尖来眺望。而当他们认出来人的旗帜和身份之后,他们瞬间就沸腾了。祖珽看到有许多人开始高呼起来,有人跑到了道路两侧,远远的看着刘桃子,便开始行礼跪拜。有老人,有妇人,还有孩子。他们包裹的严严实实,就看到人越来越多。祖珽看向了身后的骑士们,骑士们分开阵型,守住两旁。刘桃子走在最前头,不太在意祖珽的小动作。“大将军!!”“拜见大将军!!”众人高呼起来,声音越来越大,一路传向城池的方向,远处的城池也是在瞬间变得喧噪起来,祖珽看到从城门口方向冲出一队官吏来,格外慌乱。祖珽都能想到此刻成安的官吏们是何等的惶恐。大将军都没有告知一声,就忽然出现在此处..成安的变化极大,这沿路已经看不出过去的模样,无论是官道,还是两旁,都已经变得极为不同。过去那沿漳水的小村庄,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大乡,修建了小城墙,人声鼎沸,完全没有了过去的痕迹。只有那片桃林,尚且没有任何的变化。不过,桃林周围都已经被拦了起来,不许他人靠近。成安城同样是如此,城墙都变得有些不同,城门更是大变。刘桃子骑着黑风,从神色高亢的诸多成安人之中路过,就这么一路到达城门口。忽有一人闪身出来,“大将军!!”刘桃子勒住马,看向了那人,随后笑了笑,“是王木匠啊。”王木匠老了许多,头发灰白,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多,可身体还算硬朗,脸色红润。他激动的走上前来,“大将军还记得我.….”“记得啊,当初你给我做的面具.....现在还在做木匠吗?”“我现在不做了,是我家外甥在做,学了我的手艺。”“大将军比以往更加神武了.....”木匠正说着,又一人凑上前来,“大将军!”“我当初在县学担任看门吏....您还记得我吗?”“想起来了....”刘桃子周围聚集了许多人,他们激动的跟刘桃子攀谈着情况。寒风依旧,可却已经影响不到这些百姓了。祖珽站在远处,只是张望着周围。成安的吏开始在周围设防,进行安保差事,城内的游徼大概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做这事,吩咐士卒们在周围设防,浑身都在哆嗦。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官员们急匆匆的朝着此处冲来。一个五十岁左右年纪的官员从马车上走下来,赶忙走到了最前头,行礼拜见刘桃子。“成安令房豹,拜见大将军!”这位成安令身材高大,穿着颇为简朴,相貌倒是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但是眼神明亮,自带着一股正气。刘桃子看向了成安令,点点头,又看向了其余众人。“我先回趟官署,晚些若是不忙,再行叙旧。”众人再三行礼,而后各自退开。刘桃子让房豹上马,一行人就这么走向了县衙官署。城内却是越来越热闹,大将军回来的消息传遍了各地,哪里都能听到那欢呼声,有孩童们沿着街道奔跑,一边跑一边叫。刘桃子在许多地方都有极大的威名,武川,博陵,黎阳等等,但是哪里都比不上成安。毕竟,这是他的家乡。成安内部的道路也变得格外结实,两旁的民居堆积在一起,有许多的高楼,远处的食肆大门敞开,甚至有人从里头正往外走。刘桃子忽感慨了起来。“许多年前,此处还是格外的寂静,犹如鬼城,尤其是冬日,更是见不到一个行人。”他看向了跟在一旁的成安令房豹。“当初高浟安排了你来担任成安令。”“我对你并不熟悉,也不知道你有什么政绩,但是高浟很坚持,我便答应了。”“如今看来,你做的还不错。”房豹一脸的平静,纵然是面对刘桃子,他也没有太多的激动或者惧怕。他低声说道:“并非是我的功劳,成安当初在路君在的时候就已经很好了,我只是顺其自然,也没有多做什么。”“我方才在城门听人说,你救济了不少人。”“都是按照庙堂的政令,对孤寡老幼适当的扶持,不使其饿死,仅此而已。”刘桃子点点头,“原来如此。”祖珽跟在后头,慢悠悠的说道:“房公还是很有才干的,成安的事情复杂,可不好治理,人口又多,非能人不能治若有新州,此人可以为刺史。”房豹还是一脸的平静,不为所动。房豹官职虽然不高,但是算是很早就参与大事的老资历者。出身大族,十七岁就开始当官了。这位房豹好黄老之学,喜欢清静无为那一套。因此最初高浟举荐这个人来当成安令的时候,刘桃子多少还是有些迟疑的。但是他的清静无为跟当下主流的清静无为还不太一样,别人口谈清静无为,而后是真的什么都不做,直接关上门任由城池陷入无尽的混乱和无序。可房豹的清静无为,是尽可能的给百姓们提供宽松的环境,法不禁止皆可为,不搞商贾,不兴土木,不反对百姓们外出,不强迫劳作,同时官府该尽的职能,也没有欠缺,官吏们依旧保障地方的秩序,相应的积极,鼓励,民生福利也不欠缺。刘桃子见过许多大谈无为而治的,但是这位算是其中少有的真正理解无为而治,同时能做的出色的。方才刘桃子在城门口跟其余人攀谈,大家对房豹的评价都很高。他不只是在治政,就是在生活上,也都有些黄老的身影,少出门,勤俭,不怎么社交,不怎么在意官爵和功名。他甚至在官署的后院里开了地,种了些菜。官署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还是如当初,没有经历过明显的修整。众人回到了官署内,刘桃子坐在了上位,吃起了自己最熟悉的成安茶。祖珽和房豹就坐在他的两侧。刘桃子坐在熟悉的老地方,打量了下周围。“只有此处还是没有什么太大变化。”他看向了房豹“我在平城的时候,高浟多次称赞你,说你是治世之臣,当下的局势,你有什么想法呢?”房豹一脸淡然的说道:“无为而治,与民休息。”祖珽笑了起来。他摇着头,“你这样的想法,用来治理一个县或许可以,却不能治理整个天下。”刘桃子倒是没有急着打断对方,他问道:“如何无为?如何安民?”房豹继续说道:“许多人都觉得,当下乃是乱世,最需要的是厉兵秣马,全力驱使百姓,要勤政劳政,好迅速平定天下,终结乱世。”“我在邺城的时候也曾跟别人辩论,他们都说,乱世不能用黄老,这是古人都明白的道理。”“可我却觉得,他们都说的不对。”祖珽笑眯眯的盯着他,“愿闻其详。”房豹看向了刘桃子,“主公,乱世和治世在我看来,并非是以国家的多少而定论的。”“诚然,大一统是许多治世的基础,但是大一统未必都是治世。”“有大一统时的乱世,也有割据时的治世。”“乱世和治世,到底是看百姓的生活情况,还是看国家强盛与否呢?”“臣以为,若是百姓富足,不受外敌欺辱,不受饥寒所迫,君王贤明,官员清廉,这便是治世了。”“而有这样的治世,众人各尽其力,则国家也必然强盛,大一统也是必然的。”“若是主公跟我询问治国之策,我只能劝说主公,以宽以仁,少以法吏,不将百姓们当作战争或者耕作的工具。”祖珽听着他将话都说完,而后缓缓摇头,‘说的还是治理地方的道理,却不是治理天下的道理。”“天下的城池,并非都如成安这般,你去的地方还是太少了,若是你见过勋贵在路上无故杀人,大量的百姓没有耕地,饿死在城墙之下,盗贼和猛兽占据山林,商贾不敢过所的情况,便不会这么说。”“我读过很多书,黄老,儒,玄,法,农,释......都有所阅。”“自从杨愔死后,天下的局势就已经变得不可收拾,若用你所说的办法,减少官府对民间诸事的插手,最后的结果便是勋贵横行,盗贼遍地,无法安民,却使民更加苦难。”“而且,国力削弱也是必然,早晚都被贼人所击破。”“你方才说的乱世和治世,要我来说,战事不断,民不聊生的,便是乱世,而乱世就必须要作为,要超出以往作为的规格,强行安排耕地,安排住所,这不是以百姓为牛羊工具,这是为了让他们活下来。”房豹就是个很平和的性子,听到祖珽的反驳,他一点都不生气。“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罢了,不求祖公认可,却也不会更改。”祖珽笑着抚摸胡须,也不再说话。刘桃子却看向了祖珽,“让徐之才派个弟子到此处来吧。”“再过许多年,这位房公或许能做更大的事情。”刘桃子在成安只待了几天,很快便悄悄离开了。邺城那里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在当初划分州郡的时候,邺城这一块是没有分给其余的刺史们,是直接让高励来担任邺城令,顺便总领周围的成安,临漳二县。虽然高劢的手里只有这三个县城,但是这三个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比得上人家一个大郡的人口或者粮产。三个县的人口加起来都超过了光州这么一个大州。齐国的这三个县城,一直都是有着额外的编制,此处的县令都是跟太守平级的。刘桃子在到达邺城之前分出人马,自己带着一部分人先到成安,史万岁等人前往邺城。主要是因为他要从邺城直接前往晋阳,为了节省时日,就先到成安,而后再过邺城直接走官道去晋阳。当他带着祖珽等人来到了隔壁的邺城时。高劢早就得知了消息,领着众人守在官道上。“主公!!”高劢一脸兴奋的走上前来,行礼拜见。史万岁等人站在更远处,维持着秩序。邺城的变化并没有成安那般的巨大,寒冬腊月,也没有成安那种人来人往的繁华景象。高劢骑上了小骡子,跟在刘桃子的身边,像是一只老鼠跟在一头熊的身后,对此格外强烈。祖珽看着对方胯下的骡子,眼里多是不屑。这招我早就用过了!“听闻主公在二淮之地大破南人,杀了陈国大将吴明彻!”“消息传来的时候,邺城上下皆是大喜!”“我还走到告木前,给众人讲述主公的战绩呢!”高励丝毫不掩藏对刘桃子的崇拜,刘桃子却问道:“邺城的情况如何?”高劢的脸色这才严肃下来,“并不是很好。”“当初邺城跑了许多人,之后我上任此处,也尝试了很多办法,但是人还是往外地跑,尤其是往成安和临漳跑的人很多。”“粮产倒是高了很多,可比不过成安跟临漳。”高励有些尴尬。邺城作为三城之首,在他的手里却被其余二城给比下去了。尤其是其余二城还归他管的情况下。刘桃子带着他们走进了城内,城内果然显得萧瑟,道路上看不到多少的行人,两市的方向也显得有些安静,甚至都有些不如当初。高励的脸色愈发的尴尬。祖珽却开口解释道:“主公,居住邺城的许多人,都是当初的官员权贵,后来逃走了许多人,没来得及逃走的也被抓起来处置。”“邺城的情况比成安还要复杂,自从我们收复河北之后,此处是唯一屡次出现叛乱的地方。”“主要是这里什么人都能找得到,光是韦孝宽的人,这里就不知藏了多少....高君做的还是挺出色的,抓获了许多奸贼,上一年的粮产也算很高了,只是跟成安比起来,略显得不如,不过,当下河北诸城,谁跟成安相比,都是这样的。”刘桃子点点头。“皇宫一直都空着?”“一直都空着,我派人驻守周围,中间只进行了四次清理和搜查。”“过去城内的那些人呢?”“主公所说的那些人,我都按着律法来处置他们,按着他们过去的罪行来进行处置,夺其家产,判以徒,流,死等刑,禁止其子弟参与考核,进入学室,也有那些过去较为收敛,没有什么恶行的,我就按着均田制给他们留下了足够的耕地,拿回了多余的。”“也没有再禁止他们的子弟进入学室或者参与考核..最初还老是有人勾结起来,想要夺回邺城,到了今年,情况已经好了很多很多,也就先前,因为那檄文,抓了一些人。”“哦?檄文还引起了什么动乱?”高劢苦笑了起来,“檄文发布的那一天,我就抓了足足十七个人!”“这些人都是来劝我一同自立,反抗大将军的。”“哦?”高劢继续说道:“他们觉得大将军要灭齐国庙宇,认为我是齐国宗室,理当挺身而出,领着他们来抵抗大将军。”祖珽轻笑了起来,“听上去不错啊,高君怎么没照办呢?”高劢看向了祖珽,两人的关系其实是很不错的,当初是祖珽提议让高劢跟着寇流一同出征,算是对高劢有提拔之恩。他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高王剑。很是认真的说道:“主公以国士待我,让我这个宗室执掌邺城,甚至将佩剑都一并赏赐给我!”“我岂能做出那般无耻的事情呢?”“齐国早就灭亡了,社稷不存,忠良寒心,死在自家人手里的宗室不可胜数,人心惶惶,此刻却要宗室站出来?”“我是要跟随主公,建功立业的,其余诸事,与我无关!"“对了,祖公,那篇檄文是您写的吗?”“写的可真好!” 第359章看不透,说不得 沿着邺城通往晋阳的官道,一行人马正在匆匆前进。过了邺城,刘桃子便加快了行军速度,大军此刻也是修整完毕,急行军也不是什么问题。祖珽纵马飞奔在刘桃子的身边,祖珽已经上了年纪,可竟能跟上刘桃子的行军速度,一点都不觉得吃力。祖珽的马术相当的精湛,在史万岁质疑他是否能跟着大军一同行军的时候,他给史万岁表演了下‘马两侧翻身’,史万岁惊为天人。如此年纪,能在马背上完成这么一套动作,确实厉害。走过了又一个城池,晋阳距离他们也是越来越近。“主公。”祖珽忽开了口。刘桃子瞥了祖珽一眼,祖珽眺望着远处的城池,开口问道:“那篇檄文,已经宣告了齐国灭亡,那往后,要以什么身份来自居呢?”“主公是准备称帝,还是先称王?”刘桃子的这股势力,在过去是属于‘齐国大将军刘桃子’,是以此为名义而进行的,如今刘桃子主动撕掉了身上的皮,将这张皮弄得臭不可闻,那他们自然就需要新的身份来立足。平城王和大将军的身份来自齐,俨然是不能再用了。刘桃子并不迟疑,他问道:“有什么差别?”“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周人称皇帝也还不到十年,过去他们都是以天王来自居的。”“自领王号也好,自领皇帝号也好....如今没有任何的区别。”“反正各国都还是一样的敌视我们,我们怎么称呼自己,他们都只会称我们为贼。”“其态度不会因为主公进号而有所改变。“所以祖公是想让我称帝?”祖珽轻笑了起来,”能一步到位当然最好,节省了许多麻烦,主公做了皇帝,便与那几个平起平坐,能册封丞相,大将军.....”“所以祖公不是盼着我称帝,是盼着自己当丞相?”“没区别,主公若是称王,照样还是能册封,我们这帮人,想要为主公拟定出一份礼法,只怕是不容易,也没那么多的时日,只怕规格上都会一样。”祖珽话里话外,都是在暗示刘桃子应当称帝。当然,不只是祖珽,诸多的部下,也都希望刘桃子站的位置更高,毕竟,刘桃子的名号变大,那他们的名号也跟着变大。黑风似乎都赞同祖珽的看法,此刻摇晃着头,显得格外兴奋。刘桃子轻声说道:“我向来就没有什么野心,我所想要的,只是平定天下而已,如今北方需要一个统帅,由我来担任。”“若是进号皇帝,其中许多麻烦,制定礼法,设立内官,到时候我想要出征,都是天大麻烦.....”“先进王爵吧。”“越快越好,也勿要搞什么大阵仗,便宣告河北立有新主,立有新国就好。”祖珽再次苦笑。“别人都是以称王称帝为志向,主公却是以此为手段,当真是世所罕见。”主公不愿意做皇帝的原因竟然是觉得称帝太麻烦??若是别人这么说,祖珽肯定觉得对方虚伪,但是刘桃子这么说,他是真的相信。这些年里,刘桃子已经无数次的改变了他的认知。他一脸的严肃,“主公,其实,在朔州的时候,我对主公的出身进行了考证。”刘桃子瞥向了祖珽,“我的出身?”祖珽认真的点着头,“不错!”“那你考证出什么来了?”祖珽略微低头,吃力的从马鞍上掏出了一份文书。因为正在纵马前进,那文书被风吹的不断作响,根本难以观看。但是祖珽不在乎,他就这么假装读着文书。“汉昭烈皇帝刘备生鲁王刘永,后归于晋,拜奉车都尉,刘永生乡侯刘晨,刘晨生刘玄,中原大乱,刘玄往蜀地,获封安乐公,刘永生公刘超,刘超生子刘器,成汉灭亡,刘器被俘往建康,刘器生子刘护,刘护生子刘保,宋立国,刘保得封侯,刘保生子刘道,元嘉北伐,担任将军,被俘于魏,往六镇为苍头,刘道生子刘成甲,刘成甲生子刘桃枝,刘桃枝生主公!”祖珽信誓旦旦的收起了文书,格外严肃的看着刘桃子。“主公,根据我的考证,您确实是汉王后裔!乃是昭烈皇帝,鲁王刘永之后!”听着祖珽这么一副认真的样子,刘桃子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笑容。“这套东西,祖公编了多久?”“主公,事关重大,我岂能乱编?”“这些都是臣搜寻各地的史书和记载,再询问您族中的长辈,方才得知的!”“这些都是属实的!!”祖珽稍微放慢了速度,再次拿起文书,将上头那密密麻麻的考证指给刘桃子来看。看得出,祖珽确实很用心。而且,也是早有准备了。刘桃子没有再质问,“好,就如祖公说的,我便真是汉室后裔,又能如何?祖公是想让我进汉王?”“从古至今,论治世,唯有两汉,主公不立汉王,谁人能立?”“汉高祖称汉王,是因为有汉地,刘备立汉中王,是因为他有汉中,我麾下有什么?怎么立汉王?“金刀刘。”祖珽很是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主公向来不在意这些,但是有人在意。””最近这百余年里,金刀刘的谶言越来越流行,无论是在北方,还是在南边,无论是在皇帝身边,还是在百姓的身边。”“当初南齐的皇帝想用金刀来吃瓜,就有大臣劝谏他,民间都有金刀刘的谶言,不可用金刀。“这就是我们能用的东西。”“主公当初派人去收复河北,结果很多百姓也跟着逃亡,逃到河南,我们去讨伐光州,光州的百姓又开始四处逃离。”“这不是因为主公残暴,乃是因为传播名声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他们可以肆意抹黑,而百姓们却不敢去赌,都当主公是尔朱荣那般的叛贼,是屠夫,纷纷逃离。”“可金刀刘便不同了。”“那么多的谶言,主公可知为何唯独此谶言最是流行?”“不知。”“大家所怀念的并非是数百年前的国号,所怀念的乃是那个能稳定百余年的时代。”“那个时代,大多数人都有道德,官员们同样做下贱事,可至少明面上过得去,百姓们还是会遭受暴政但是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整日提心吊胆,毫无秩序可言。”“主公称汉王,则金刀刘的谶言就能为我们所用。”“到时候,至少我们去讨伐一些地方的时候,百姓们就不会跑的那么多了,或许南边有才学的士人,也会来投奔我们,参与我们的考核,这对我们绝对是有利的。“两汉啊....”刘桃子轻声念叨着。“好吧。”“若是真能少死一些人,那便当汉王。”祖珽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笑呵呵的将那文书收起来,“主公且放心吧您向来轻视谶言,尚且不知道这能带来多大的影响,就连侯景这样的货色,都敢去用金刀刘的谶言,还能获得好处,何况是主公这样的正统呢?”“主公行仁政天下皆知,官员清廉,将士勇猛,再配以金刀刘。”祖珽呵呵直笑。“天下之间,再无人能与主公抗衡了。”晋阳。田子礼,姚雄,高延宗,尉囧,吐奚越,高孝瑜等等众人,此刻就站在官道一侧,等着刘桃子的到来。众人站在这里,彼此之间的氛围却是相当的古怪。没有当初的那种和气。随着檄文的公布,很多事情即便不说,也难免会令人心生隔阂。高家三兄弟,此刻就是被众人隐约围在中间,前头是姚雄,后头是吐奚越,有种包围的意思。高孝琬脸色很黑,几乎在爆发的边缘,高孝瑜死死拉住他,让他平静。便是高延宗,此刻都觉得有些不适。他们这些宗室像是被孤立起来了。他们站在此处,什么都没说,大家也都不谈论,安静的等待着主公的到来。地面微微颤抖了起来。将军们纷纷看向了远处。山魈营渐渐出现在了道路之上,旗帜随风飘扬,行军速度极快。众人大喜过望。姚雄跟田子礼对视了一眼,赶忙脱离了众人,走上前去。“拜见兄长!!”当刘桃子骑着黑色战马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这两人格外激动,连忙行礼拜见。随着地盘变大,他们已经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天天陪在兄长身边,他们跟刘桃子分别也有一段时日了,心里格外的思念。刘桃子的脸色变得柔和,正要开口,却猛地注意到了远处的三兄弟。官员们是以列阵的形式来迎接刘桃子的。在刘桃子的这个角度,就看的格外明显。官员们和士卒们都列成了一个方阵,彼此的距离都是一样,而唯独那三人,他们就像是被阵型围困起来的敌人,跟周围的众人都不协调。刘桃子的眉头当即皱起。“延宗!!”“带上你两个兄长!”“过来!!”刘桃子的声音比高延宗都要响亮,三人一愣,缓缓走上前来。小胖子此刻的眼眶隐约发红,见到刘桃子,他就有些忍不住了,急忙行礼拜见。“兄长!”“他们派人来监督我们,不许我外出,此番来迎接,还将我们围在中间,我不曾想要背叛...”小胖子格外的委屈。刘桃子暴怒。他猛地看向姚雄和田子礼。“这是谁的注意?!姚雄?!”姚雄一个哆嗦,“兄长,这次真不是我!都是田子礼让我干的!”田子礼也没想到姚雄卖的这么快,但是看到刘桃子的神色,瞬间也明白了兄长有多生气,他赶忙低头,“兄长,是我做的,在阳曲的时候,高孝琬多次对兄长无礼,指责兄长谋反,还想要勾结其他人。”“我是没有办法,才做了这样的决定。”刘桃子看向了高孝琬,“有这样的事情吗?!”高孝琬向来耿直,比高延宗都要直。这是个面对发疯时的高湛都敢顶嘴,被折磨致死都没有改口的狠人。“有!”高孝琬当即回答道。一旁的高孝瑜脸色大变,“大将军,事情不是....”高孝琬推开了他,大声的说道:“田子礼说的不错,当初我看到了檄文,以为大将军要罢免所有的宗室,用完了就丢,很是生气,想要带着兄弟们离开!”“可后来,大哥给我说了,他说大将军只是否认三个皇帝,我阿爷,大父,孝昭帝都不在其中,其子嗣不会被问罪罢免,大将军,这是真的吗?!”高孝琬仰起头来,竟开始质问刘桃子。看着这倒反天罡的一幕,祖珽气的胡须都直了,他正要下令,刘桃子却点点头,“你大哥说的不错,那三人的庙宇和祭祀,我都允许保留,不会废除。高孝琬点点头,“原来如此。“你理解有误,就敢对我无力,勾结他人,想要弃官逃离,你知罪吗?!”刘桃子再次质问。高孝琬低头,“知罪!”刘桃子又看向田子礼,“身为一方刺史,明明有许多办法可以解决,却偏要这么对待有功之人!你知罪吗?”“知罪...”“高孝琬,三十军棍!”“田子礼,四十军棍!”高孝琬看了眼田子礼,“我也要领四十!”“好,再给他加十个重棍!”“带下去!”甲士赶忙走过来,带着两人就离开了此处。姚雄看着远去的田子礼,朝着押解的甲士眨了眨眼睛。“雄,你也想挨?”“不想,不想。”“谁敢徇私,勿要怪我不客气。”刘桃子处置了这两个人,方才看向了其余众人,“我发檄文来讨伐昏庸暴虐的皇帝,并非是要对付当下的宗室,便是那几个昏君的后人,本身没有犯下过错,也不会追究其罪行。”“岂能因为这檄文便对宗室抵触?莫不是忘了行台之中是谁人在治理北地?!”官员们纷纷低头,称有罪。刘桃子这才看向了高延宗,“往后若是有人敢如此对你,便与我说,我将他与你单独关一个房。”高延宗脸上的委屈终于消散,他一乐,鼻涕都冒出来了。他就这么胡乱的擦了擦,“多谢兄长!”高孝瑜此刻也是一脸的敬佩,低头朝着他行礼,“多谢大将军。”刘桃子这才看向高孝瑜,“失去爵位并非是什么坏事,我听闻,文襄的子嗣们,各个都是俊才,诸位还都很年轻,我想,以诸位的才能,未来说不定能让文襄的祭祀更加旺盛。”高孝瑜低头称是。刘桃子这才领着众人往城内走,尉囧跟在刘桃子身边,讲述起晋阳的诸多大事。高延宗骑着战马,跟在了刘桃子的身后。隐约之间,高延宗感受到一股眼神,正死死盯着自己。他猛地回头,却发现了一个比自己都要年轻许多的小娃娃。那家伙脸上的毛都没有长齐。此刻竟是愤愤不平的盯着自己。高延宗不认识这家伙,也不知道这家伙为何这样看着自己。他捏了捏拳头,兄长才说了不许对付宗室,这厮就敢如此盯着自己,稍后等你落单,有你好看的!史万岁此刻凶狠的盯着高延宗。自己一直都紧紧跟在大将军的身后,充当亲兵的位置。这个丑胖子一来,竟敢占了自己的位置?伪齐宗室便了不起?等你落单,看我怎么收拾你!担任并州刺史的尉囧此刻为刘桃子禀告城内的事情,晋阳大乱,勋贵军头们死伤惨重,尉囧说着,时不时看向刘桃子身后的祖珽。要尉囧来说,晋阳的这场动乱,实在是太古怪了。就像是有人故意挑起的,目的就是为了清除掉晋阳的勋贵们,为往后的部署安排路。这些勋贵们要是没死在内斗上,如何安排,那就是天大的问题啊。段韶一走,他们忽就开始打的头破血流,其身后就像是有只手在推动这些事,离间?出谋划策?尉囧非常的怀疑这件事与祖珽有关。虽说事情发生的时候祖珽并不在场,他在河水对岸,但是谁都知道,这人向来是走一步三步,而且如此狠辣,以付出这么多无辜百姓的性命为代价来平定勋贵的计策,也很符合祖珽的为人。大将军是绝对不会同意这种事情的。是祖珽私下里所为吗?要不要给大将军说呢?尉囧看向祖珽的时候,祖珽总是在微笑。可那平平无奇的微笑,越看越是瘳人,总觉得是一副不怀好意的笑容。刘桃子皱起眉头“尉公,这些您方才已经说过一遍了......是病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第360章 六州老精锐 晋阳宫。宫门大开。从大门到里墙的门,一路上都是由朔州兵来驻守。他们站的格外笔直,彼此之间的距离都是固定的,面向对方,手持长矛,披着甲胄。这些最精锐的甲士们分列两侧,威风凛凛。刘桃子头戴铁胄,身披明光甲,赤色护项披膊,玄色腿裙,大黑披风。他身上这一套装备,看起来便格外的沉重,走起路来,便是一头大熊罴,走路时甲胃所发出的声音都令人胆寒。他带头从这些甲士们之中经过。在他的身后,则是跟着三十余位官员将领。田子礼和高孝琬都在其中,只是两人一瘸一拐的,需要有人扶着才能走路。刘桃子就这么大步穿过了几个大门,又快步走上了台阶。一步步朝着正殿的方向大步走去。晋阳宫在此刻显得有些破败,各处都遭受了大大小小的不同水平的伤害,甚至有乱兵进行过劫掠。可不知为何,带些破坏痕迹的晋阳宫,看起来却比从前要更加的威严了。刘桃子就这么走进了正殿之内。他刚刚走进来,便听到里头传出惊呼声来。胡太后绝望的坐在上位,跟另外一个相貌相似的女子抱在一起,惶恐不安。胡太后已经没有了半点太后的威仪,头发脏乱,衣冠不整,眼里透露出深深的怯弱。刘桃子也不行礼,就这么大步走到了两人的面前。祖珽适当的从群臣之中走出来,看向了胡太后。“大将军已经平定了内外,救下了尔等的性命,何以不拜谢?!"胡太后跟那女子急忙跪拜。刘桃子却没有什么兴趣来折腾这种人,他挥了挥手,“罢免其身份,派人送回娘家,而后追查其宗族的过错,依法处置。”“唯!!”祖珽看向了两旁,有甲士迅速上前,带着她们两个人就往外走。高家的几个宗室就这么冷漠的看着胡太后,眼里甚至没有半点同情。等到她们两人离开之后,刘桃子继续往前走,一路走到了龙椅跟前。晋阳宫的龙椅,所效仿的乃是标准前魏风格。皇帝所在的龙椅位置,比群臣要高出四层台阶,龙椅也同样高大,能直接俯视众人。众人惊愕的看着刘桃子,彼此对视,眼里都有些期待。刘桃子走上了台阶,而后直接坐在了龙椅上,面向众人。这一刻,官员们都惊呆了。姚雄一头跪拜,“陛..”祖珽眼疾手快,不等姚雄喊完,就赶忙堵住了他的嘴。刘桃子一脸平静的看向了众人,“我向来习惯坐上位,诸公且先坐两侧吧。”众人却不敢随意乱坐,从身份高的开始,一一入座。姚雄坐在了左边靠前的位置上,坐在这里,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充斥着全身,隐隐有些小激动,他看了看周围,很多人都是这种情绪,有的茫然,有的激动,有的欣喜。刘桃子开口问道:“晋阳兵该如何处置?”众人瞬间从方才的激动之中苏醒过来,回归了现实。晋阳兵。晋阳之好在其兵,晋阳之差在其兵。甚至这个都能概括整个齐国。让齐国强势的就是这些由勋贵们所率领的强悍的晋阳军团。这支军团素来强悍,威名赫赫,哪怕是在最薄弱的时候,都能让敌人胆战心惊,甚至能击破数倍于自己的精锐大军。可这支军团越是强悍,齐国的诸多事情就越是难以改变。这支晋阳源于古六镇,成分混杂,但是都以老鲜卑自居,在高欢时期,他们拒绝以汉字汉语所下达的命令,要求一切军事命令都要以鲜卑话进行。到了高澄时期,他们又对皇帝重用汉人士大夫,以汉人监察弹劾老鲜卑勋贵表示强烈不满,几次带头搞事。到了高洋时期,对其操练汉人新兵表示不满。再往后,他们几乎是反对一切可能动摇他们作为核心的政策,让齐国始终陷入泥潭,无法脱身。他们是齐国的奠基者和灭亡者,也是齐国的守护者和掘墓者。在高王之后,齐国的皇帝基本上都没能做到完全控制这些老晋阳人,他们在无形之中影响着齐国的政策,使其渐渐落后于周。像阳休之这样的汉人大臣甚至认为伪周能顺利进行那么多的变革,就是因为他们前期被晋阳兵打的太惨,国内的老鲜卑死伤殆尽,勋贵军头们坐不稳,无奈之下才选择吸取汉人来补充军力,从而渐渐有了诸多改革。这些人要怎么办呢?官员们沉思了下来。祖珽看了看周围,却没有急着开口,微微合上双眼,学人家闭目养神。“兄…主公!”高延宗灵活的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刘桃子的面前,而后行礼下拜,这套是过去面对皇帝的礼节,这厮用在了桃子的身上。他抬起头来,”主公,此番我们收编了三万余人的晋阳精锐。””当初神武帝设立霸府,将六州鲜卑安置于此,这些人便日夜操练父死子替,不事农桑,堪称是天下精锐!””主公麾下诸多军士,除却朔州兵和幽州兵,只怕没有几支军队能与他们相提并论的!”“不如将他们再次整编起来,选择一个勇猛的将军统帅,而后拿来讨伐段韶!收复河南地!”高延宗甚至一点都没有隐瞒自己的小心思,那脸基本上就是在说,选我!选我!“不可。”有人开口打断了高延宗。高延宗有些生气的看去却发现开口的人乃是自家大哥,高孝瑜。高延宗敢怒不敢言。高孝瑜走到了高延宗的身边,也用同样的方式行礼。“主公,晋阳兵向来骄横,便是段韶在时,都不能完全镇住他们,若是还将他们囤积在一处,只怕还会如过去的模样,滋生不良。”“况且,如今国内所推行的乃是府兵之制,与制度不合。”“我倒是觉得可以将他们分散到天下诸军府,当下十一军府,三万余人分之,每个军府能分到三千人左右,这个规模正好,不多也不少。”“我听闻朔州军府拟定一万五千人,如此看来,一府一万五兵,三千兵能为其骨架。“五个新卒便由一个晋阳老兵领着,晋阳兵强悍,能为诸军府之核心,有利于各府军的操练和成制.....”听着高孝瑜的话,许多官员们都纷纷点头。距离各地军府设立也有一年多的时日了。这一年多的时日里,军府依旧是没能形成什么战斗力,段韶那次就证明了,除却姚雄所带的老朔州兵,这支军队的核心是最初的恒朔精锐,其余几个真正从头开始的军府,尚且不足以作战。一年的时日,还不足以操练出一支万人以上的精锐武装。而操练的不到位,直接拉出去那就是给敌人送人头。当下四面的敌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宇文邕虎视眈眈,麾下诸多猛将,段韶和独孤永业更不必说,突厥可汗的精锐超出了过往,哪怕是连南方,都出了个还不错的皇帝,野心勃勃,麾下更有诸多名将坐镇。过去的各国都是大废物们的情况已经不同了,大家都开始变得强悍,扫清了各自的障碍,磨刀霍霍。若是晋阳兵能加入,那确实能迅速的提升各军府的战斗力。军府越早成型,他们面对这些强敌也就越有把握。高延宗看着众人那点头的模样,顿时有些急,他赶忙说道:“我觉得不妥。”他看向了刘桃子,一脸认真的说道:“主公,过去二叔曾告知我,这精锐的军队,就是要聚集在一起,若是将精锐军队分散开,想让他们去带领平庸的军队变得同样精锐,那后果就只能是原先精锐的军队也会变得平庸!”“将少量的新兵加进精锐,使其能成精锐,但是将少量精锐加入新兵之中,那他们就会失去战斗力。”高延宗激动的说道:“主公,这可是三万精锐啊!”“这三万精锐,若是能整编起来,放在前线,谁见了都得跑!能直面周人的十万大军啊!”“如此强军,怎么能就这么分散到各地去呢?”“岂不浪费?官员们随后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过,支持高孝瑜的人较多,支持高延宗的却较少。高延宗对此也颇为无奈。祖珽看着大家都说的差不多,这才缓缓站起身来,祖珽这么一起身,大家也就不说话了。5/998.0%15:2340点币26.0ms祖珽虽然只是大将军府的长史,在庙堂里都没有明确的官职,但是地位已经是相当的高,被称为大将军的臂膀,就是那些元老派都被他给超过了。祖珽看向了众人,对众人的沉默颇为得意。他开口说道:“两位将军的说法都有自己的道理。”“但是,就以当下的情况而论,至少三四年,都不会出现大规模的战事,三万精锐放在前线,确实能震慑敌人,可就是不放在前线,只怕也不会有什么人来进攻我们…”“这两年里,我们经历了太多的战事,南边的战事刚刚结束,可北边的斛律光将军还在与突厥人交战。”“我们需要做的事情有许多,当下北方几州,治理的不错,今年的春种,便能与其他伪国拉开差距,这种时候,若是继续设立霸府,囤积大军,运输粮草物资,耗费大代价来维持,弊大于利。”“而军府的事情,在地方上也是一个不小的问题,这些晋阳兵若是分散到各地去,或许能解决许多事,短期内战斗力肯定下降,但是等到我们真正要与敌人交战的时候,这各地军府,应当都能有所战力。”“彼时粮草充足,军队精锐,要攻灭诸国,不在话下。”祖珽算是给大家做了个总结,他甚至都不是给刘桃子上书的方式,而是直接动用了自己的决策权。刘桃子也并不在意他的语气和行为。在前来之前,对晋阳兵的事情,两人就商谈了许多次,两人都觉得还是分散更有利一些。高延宗也不知是否听懂了这些,坐回了原位,不知又想起了什么,那本来还有些小失落的脸色忽然又变得激动起来,应当是没想什么好事。刘桃子便命令行台来负责大军的安排,让姚雄和吐奚越来负责就地监督。晋阳城内并没有其余的大事。城内要处置的那些人,在刘桃子还不曾到来的时候,就被乱兵给先处置了。这节省了很多时间。不过,刘桃子也没有急着离开,晋阳兵当下被安置在晋阳周围的许多校场内。这些人还是不太安分,虽说如今得到了粮食补给,但是他们心里一直都有着高其他军队一等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会让他们轻视朔州兵乃至其余的军团。对他们进行分散分配的时候,也得格外的小心,不能再引发动乱。哪怕是到了地方上,还得盯着他们。就是这么的麻烦。刘桃子在晋阳私下接见了几个大臣。最先就是接见一直在偷偷为祖珽效力的赵彦深。赵彦深从外表上来看,一点都看不出这个人能有什么城府或者坏心眼。他就像是个憨厚的老农,眼神真诚,朴实,透露出隐隐约约的惧意,让人不愿欺辱。他坐在刘桃子身边时,更是如此,将一个惊恐,憨厚,无意间卷入大事件的本分老实人的形象演绎的活灵活现。刘桃子上下打量着这位老臣。“大将军,晋阳的事情,都是因为我。”“段韶的事情也是如此。”“我被段韶所诈,又被将军们所欺。”赵彦深的声音越来越小,脸色愈发的苍白,时不时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刘桃子开口说道:“我是在准备讨伐光州的时候,才从祖珽口中得知赵公是我的人。“在到来之前,我又令人调查赵公。”“赵公竟不曾做过任何违背律法的事情,甚至连宗族都是这样,干干净净,平生干过最大的坏事,是提拔老部下,辱骂不和的同僚....”“不只是没有过错,也没有什么政绩,在年轻时单人劝降敌军之后,赵公似乎就再也没有做过任何政绩,但是这官是不断的升,都一路做到了司徒。“赵公,在我这里,你能做什么?”刘桃子很是直接。赵彦深有些呆愣,“老夫庸碌之人...”“赵公,实话实说就好,我这个人,用人不看其出身,也不太在意其性格,只要不是大恶不赦的人,有治国才能的,我都愿意去提拔任用。”“赵公能做什么?能当什么?”赵彦深再次看向面前的刘桃子,脸色忽然变得平静下来。“若是主公愿意任用,我能为主公掌管机密事。”“说的清楚些。”“臣做事认真,擅长整理文书文献,且过目不忘...庙堂会有许多重要的文书,诏令,安排,方才主公说臣并没有什么政绩,却能做到司徒。”“臣在朝中数十年,一直都在掌管机密,而这些东西不曾出过纰漏,一次都没有,这便是臣的政绩。”“哦,原来如此。”“我记得那个卢思道,是泄露了一次机密吧?”“对,他也是被我所发现,及时禀告后抓起来的。”刘桃子轻轻点头,赵彦深赶忙又说道:“我是刚刚归顺您的,没有资格来执掌机密,不过,若是主公允许我前往平城,协助行台,我也能给他们传授些经验,这庙堂之机密,事关重大,是不能出现过错的,哪怕只是一次,都会引发极大的危害。”“而韦孝宽等辈,又极擅长获取这些机密。”“我知道将军摩下律法严明,韦孝宽很难将其人手安插进来,但是官员之内,定然还有他的人,我想,韦孝宽身边,也定然会有主公的人。”“这是没有办法可以完全杜绝的,因此就需要有经验的人来协助。”刘桃子也不反驳。“好。”“那就前往行台吧,我会派人告知高浟,让他来为你安排官职。”“多谢主公!”赵彦深谢过了刘桃子,忽想起什么,迟疑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将军,此番您灭亡暴齐,不知接下来,是要做王?还是称帝?”“赵公以为呢?”“还是先封王最好,帝号不必急着加身,至少收复了河南地,再图也不迟。”“嗯。”赵彦深从皇宫走出来的时候,莫名的有些不自在。他这一生的才能都点在明哲保身之上了,可如今面对刘桃子他有种无处发力的荒谬感。刘桃子说话直白,做事坦荡,跟过去那几个完全不同,赵彦深甚至觉得,太会明哲保身,在此刻竟成为了自己的缺点.. 第361章 高延宗与史万岁 晋阳外校场。校场之外,有着许多的暗哨和明岗。校场内格外的热闹。就看到许多骑士正在来回的飞奔,射击远处的木靶。最厉害的是,那些木靶是会动的。木人身下是一个简陋的木轨道,木人就立在车上,会左右的反复移动,而轨道彼此交错,几个木人的移动方向都不一样,速度也不同。骑士从很远的地方开始飞奔,射出箭矢,很少有落空的,基本都能射中目标。史万岁站在不远处,双手叉腰,茫然的看着远处的移动靶。一个军吏模样的人站在他身边,低头哈腰的,为他解释校场周围的那些建筑和设备。史万岁好奇的走上前,看着地面上的轨道。军吏急忙解释道:“将军,这叫飞马靶。”“飞马?”“对,晋阳校场,大多都是这种能移动的飞马靶,下头的轨道,跟驰道是一样的,这些木人有的需要被人推着走,有的可以被拉着走,还有的能自己走。”“自己走??”“对,借着地势,有些地方还用的是水动的,您想看看吗?”“稍后再看....晋阳兵平时就用这种靶子来操练??”“是啊,很多年了,二十多年前吧,此处的校场就已经是这种飞马靶了,听闻是文...高洋在位的时候,想要讨伐塞外的胡人,但是胡人骑射了得,来去如飞,为了能让麾下的铁骑能跟胡人骑兵较量,就下令在晋阳各地修建类似的飞马靶,就是让骑兵能在敌人快速移动的时候射中目标!”军吏笑呵呵的说着,又忍不住看向了远处那些正在骑射的山魈营骑士。“山魈营果然了得,刚刚接触,就能射中了..”史万岁茫然的点着头,跟着军吏继续走。他们绕开了一个栅栏,转过身来,史万岁指着面前的一段城墙。“方才我就想问了,这么一个高大的城墙,就这么一段,立在这里,前后都没有什么东西,这是什么意思??”“回将军,这是用来操练攻城和防守的。”“我们有专门的匠人,他们可以按着边塞诸多不同城池的设计图,一比一的恢复这些城墙,让士卒们去熟悉。”“再往前一点,还有过去周人的永丰城墙呢,都是按着永丰的城墙进行建造的,平日里士卒们就以此城墙来练习进攻,到时候若是真正见到了,就有经验可用….”史万岁啧啧称奇,他上手抚摸着面前这段城墙。难怪晋阳兵强横。这些个操练的手段当真是天下领先!一旁的军吏面带笑容,继续为史万岁介绍周围的那些操练设施。“那些造城的匠人们,他们如今在何处啊?”史万岁忽问道。军吏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他们……先前都奉命去了皇宫,而后就不知所踪了,其余匠人得知,便各自逃离...”“还能再召过来吗?”“那我得去打探一二….”“他们去皇宫做什么?”“听闻也是打造城池之类的…..”史万岁又询问了许多事情,忍不住感慨道:“难怪晋阳兵如此精锐,光是这操练所用的东西,便与其余各地都不同,有专门的水池,城池,飞马靶,连这场地都比别处要大了好几倍....这些都得记下来啊,往后各地或许都能效仿.....”就在史万岁掏出小本本准备记录的时候,校场大门处却传来了嘈杂声。史万岁狐疑的回过头去。却看到一人骑着战马,趾高气扬的走进了校场内。正在操练的士卒们也是一一放下了手里的事情,纷纷看向了他的方向。远处的尉迟迦瞥向了史万岁,史万岁朝着他使了个眼色。来人正是高延宗。高延宗笑呵呵的看着面前的精锐。得不到晋阳精锐,那当然就要得到山魈营。这几天,他基本上别的事都没干,整日就是缠在刘桃子的身边,跟他据理力争,‘要求’他让自己担任山魈营的统帅,在自己彰显了勇武之后,大将军终于是松了口,让他在山魈营担任左卫将军。山魈营的主将是大将军,大将军之下有两位将军。左卫将军,右卫将军。而史万岁前不久凭借着自己在南边的战功,升为右卫将军。高延宗看着面前这些精锐,脸上写满了得意。他就喜欢带精锐,寻常骑士,跟不上自己的冲锋速度。他清了清嗓子,从腰间掏出了令牌,示以众人。“诸位!!””往后,我便是山魈营左卫将军!!统帅大营,为大将军操练尔等!!”高延宗的声音洪亮,众人听的都颇为清楚。史万岁此刻不断的扒开面前的人,朝着高延宗的方向走来。当史万岁到达高延宗面前的时候,高延宗已经说了许多,都是在嘱咐众人用心操练等等。史万岁抬起头来盯着高延宗。他知道自家大将军对山魈营是何等的看重。竟然让这厮来担任左卫将军??莫非,这胖子真的有点东西?史万岁收起了心里的轻视和敌意,朝着高延宗低头行礼。“右卫将军史万岁,拜见左卫将军。”高延宗却眯起了双眼,当初兄长让众人都不要敌视宗室的时候,这家伙对自己一脸不忿,此刻得知自己变成了统帅,就瞬间低头。这么个软蛋,是怎么被选进来的?高延宗略微仰起头来,“史万岁?”“不错。”“听说你有些武艺?”有些?史万岁缓缓抬起头来,眯起了双眼,“怎么,莫不是将军也有些武艺?”高延宗哈哈大笑,他猛地从马背上跳下来。那声音极大,当他快步走到史万岁面前的时候,史万岁仰起头来看着面前这胖子。其实高延宗的个头并没有高的太夸张,虽然也算高,但没有达到离谱的水准,但是这体格确实大,也难为他那匹战马了。史万岁挺壮硕的一个人,在高延宗面前,竟显得有些瘦弱。“要不要试一试?”高延宗指了指一旁,那里,站着几个赤裸着上身的武士,这是用以肉搏厮杀的场地。两旁摆放着许多武器,大多都是木制。史万岁也不怕,“好啊。”两人就这么走了过去,甲士们纷纷让路。两人走上台,各自脱掉了上衣。史万岁格外精壮,身上鼓鼓的满是腱子肉,双手极长,看起来便擅射。而高延宗脱下衣裳,浑身都是肉,随着他的动作而乱颤。两人从一旁捡起了木棍,缓缓靠近彼此。史万岁皱着眉头,眼神格外的坚决,而高延宗却还是笑眯眯的模样。“嘭~~”史万岁踮起脚尖,一个飞扑,整个人如箭矢一般飞出,手中木棍直取高延宗咽喉。“啪~~”高延宗横着挥棍。只是一下,史万岁的木棍就被砸中,又狠又准,木棍直接裂开,史万岁的手心都开始钻疼,他惊愕的后退了几步,不可思议的看向面前这头怪物。高延宗打量着史万岁身上那些包扎的痕迹,尤其是手臂上的伤口,缓缓丢下了木棍。“对你不太公平,还是用拳吧。”史万岁丢下了木棍,再次飞扑上来,一拳命中高延宗的脸部。这一拳是又快又准,打完就撤,免得被对方抓住。挨了这么一拳高延宗晃了晃脑袋。而后,他眼前一亮,竟笑了起来,“不错啊,挺有力气的。”史万岁开始有些生气了。这是在赤裸裸的藐视我??史万岁随后再次上前用出一切手段,他出手极快,手脚并用,拳头和鞭腿不断砸在高延宗身上,高延宗只是被动的防御,被打的连连后退。忽然间,高延宗伸手握住了史万岁的拳,猛地一丢,史万岁竟是被他直接抛起来,丢了出去。史万岁勉强平稳落地,高延宗却朝着他开始冲锋。当他跑动的时候,地面都在颤。周围的甲士们都看呆了,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这里,看着两位将军肉搏。史万岁比高延宗要快一些,拳头往往能先一步打中对方,但是,高延宗挨了打,基本都不动弹,但是他那拳头,甲士们看着都觉得害怕,史万岁是不敢挨的。高延宗不断的逼迫对方的走位,将其逼到角落,而后往前一扑,就抓住了他。两人彼此抓着对方的肩膀,开始角力。两人脸色通红,史万岁渐渐不支,身体不断的被压低,眼看着要被高延宗按倒在地,高延宗却忽然收了手。史万岁一个踉跄,高延宗扶住他。史万岁抬起头来,高延宗却是大笑了起来。“差不多了,再打下去,你就得受伤了,你这伤势未愈,打赢了你,胜之不武。”“等你痊愈了,咱再来过!”史万岁后退了几步,朝着高延宗行礼,“唯。”“何必客气呢!”高延宗却直接将对方拉过来,勾肩搭背,小眼睛都眯的看不见了。“我这个人直,便与你说实话,我之前当你是个软蛋,想打你一顿,但是没想到,你还挺能打的,说起来,我立冠之后,我几个哥哥都打不过我了,军中很多人也不愿意再跟我比试...…还是头次有人能将我打的这么疼!”史万岁轻笑了起来,“将军着实勇猛。”“你多大?”“十七。”“多少???”“十七,马上就十八了...”高延宗啧啧称奇,捏了捏史万岁的手臂,“厉害啊,我大你整整五岁!”“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给人喂...咳,你很不错。””往后就勿要称什么将军了,你就叫我一声兄长,我们以兄弟相称,你这岁数,能与我较量,若再过五六年,谁还能是你的对手?”史万岁被夸得有些脸红,低下头来,“不敢当。”高延宗看向了其余甲士们,“都去操练!!”“唯!!”众人接令,见到了高延宗方才的勇猛模样,他们也不敢轻视这位新来的军官了,继续之前的操练。高延宗就这么拉着史万岁走下台。“贤弟,跟着我,我请你吃...吃果子水去!”“兄长,禁酒令,吃酒要罚许多,将领官员罪加一等.…”“我知道!”两人走到了校场内的一处马厩前,换上了衣裳,高延宗令人弄来些喝的,随便什么都成。换好衣裳,有士卒带来了茶水。高延宗无奈的坐在这里跟史万岁吃起茶来。“这禁酒令真不知何时才能废除,我已经许久不曾吃过酒了..”高延宗嘀咕了几句,又看向史万岁的手臂,“你的伤没问题吧?”“没问题。”“还有你这额头….怎么伤的?”“在南边遇到一个猛将,萧摩诃。”“比起我如何?”史万岁沉默了一下,没有回话,高延宗很是惊讶,“莫非比我还强?”“当时他也受伤了....看不出高下。”高延宗笑了起来,“无碍,等下次遇到了..咱哥俩一起上!"“啊??”史万岁还以为高延宗说要替自己上,他问道:“兄长,二打一,是不是有些不合道义?”“无碍的,我兄长,嗯,就是大将军曾说过,他说邪不压正。””往后遇到敌将,咱就一起上,要是能挡住我们,那就是正的,打不过我们,那就是邪的,邪不压正嘛!压不住我们的都是邪的!不必在意!”史万岁一脸的迷茫。高延宗继续说道:“况且,你我又不是什么游侠,咱都是将军啊,杀一个敌人的悍将,能活多少兄弟,管他什么道义不道义的,让自家人活下来就是他妈的最大道义!”“你还小,还有许多要学的东西,说起来,我是一直都想有个弟弟,哈哈哈,正好。”“兄长莫非没有弟弟?”“有一个,可惜啊,长歪了,这些年里没有人教,贪财,偷钱,懒惰,不爱读书,也不学武艺,可惜了。”“那为何不管呢?””管了啊,我几个兄长准备将他送去边塞当兵卒,看看能不能有所改变…..”“不说他了,弟啊,明日,咱得带上军队,往各地的校场走一走,那些晋阳兵,我是最了解的,不时不时压一压,他们定然会生乱,到时候,咱演上一出,你多配合我,我会告诉你哪些是刺头,你到时候好好揍他们一顿,我再出面,劝下来。”“哦...好。”……晋阳宫。祖珽折腾着面前的诸多文书,将这些文书一一铺开,整个大殿内都铺满了这些,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主公,眼下就是这些了。”“这些都是过去的宗室和原先就获封的老将军们….”“我觉得王爵还是要限制起来的,不能再泛滥成灾,宗室之中,当下能以军功称王的,高浟和高长恭应当是没问题的。”“这些年里,整个北方的官吏任免,农桑,工商等等大事,几乎都是高浟来做的,做的也很不错,如此政绩,继续王爵,我觉得没问题,高长恭击破突厥,而后又跟着您袭击长安,都是立下过大功的先前韦孝宽趁着您不在,想要袭击灵州,也被他所击退,这些功劳,保留王爵也是可以的。”“而其余众人,就不太行了,而且这过去的封号是不是要改成新封号?”“还有这个齐王的封号,要不要让高浟来继承?”刘桃子就站在祖珽的前方,看着祖珽改来改去,如此大事,祖珽不敢完全由自己来决定,看得出,他内心也颇为纠结,这些事情都没那么好解决。就在两人商谈的时候,姚雄快步走了进来。他看到地面上这些文书,也不敢踩踏,绕了远路,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刘桃子的身边,又低头看了文书几眼。“兄长。”“怎么了?”“高延宗和史万岁这几天带着山魈营四处去各地的校场挑衅.....殴打其军官,还让双方进行比试......这是您的意思?”“出了什么乱子吗?”“这倒是没有,就是下头的一些军官担心,他们怕这么做会引起兵乱。”“晋阳兵向来以强者为尊,高延宗知道怎么对付他们,不必理会。”“唯。”姚雄又擦了擦手,构思了下言语,笑眯眯的说道:“兄长,还有一件事。“你说。”“我想打绥州。”“嗯?”此刻,正在整理地面上文书的祖珽都抬起头来。刘桃子皱起眉头,“为何?”“先前周人派兵跟段韶联络,段韶逃了出去,而后我派人去进行调查,又审问被抓起来的俘虏,发现这些人是来自伪周丹州的军队。”“我派了三百余人,渡河去观察丹州,发现敌人正从绥州往丹州方向调兵,补充丹州的防御。”“当下天寒地冻,往丹州绥州的河水冻结成冰,周人正在凿冰,防止我们渡河。”“今年雪下的很大,往北往南许多地方都结冰了,我试过了,甲士可以牵着马度过...”“韦孝宽将兵力驻守在前线,用以对抗兰陵王,若是兄长让我领兵攻打绥州,就是不能攻下,也能让韦孝宽不敢全力对付灵州,得留心后方...”“暴公曾告知我,面对韦孝宽这种人,就得让他忙起来,让他多想,这样能少了许多麻烦。”赏 第362章 佛本是道 晋阳。刘桃子骑着黑风,身后诸多的骑士跟随,沿着官道一路往北。祖珽就在他的身边,时不时回头眺望着远处的晋阳城。“主公,如此大事,就这么交给姚雄.......不必我们去盯着吗?”刘桃子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前方的道路。“祖公那童谣一出,别人我不知道,可姚雄看起来却很是着急,他想要证明自己的才能,证明自己并非是滥竽充数。”“既然他不是胡乱的定下目标,多次派人调查,又亲自去过河面,那就让他去做吧。”“我们在平城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祖珽眯起了双眼,“其实他不必那么在意,童谣就只是童谣而已。”“不过,既然主公都认可他的想法,那就让他去做吧。”“韦孝宽可不好对付。”“是啊,韦孝宽从来都不好对付。”“不只是他,宇文邕,同样也不好对付。”祖珽笑了起来,“宇文邕过去想要联合陈人和突厥人,再于河南立下伪齐,四方一同讨伐。”“忙来忙去,突厥人过不了斛律光,陈人无力再战,窃据两淮,段韶更是袭击了他的援军,占据河南.....宇文邕此刻指不定气成了什么模样呢。”刘桃子平静的说道:“至少他能拿出一个完整的战略,并且积极去执行。”“我想他不会太将这些放在心上,会及时调整战略,继续想办法来击破我们。”祖珽惊讶的看了眼刘桃子。“主公对这个小子很是重视啊。”周围四个敌人之中,就此人是最难对付的。”祖珽没有再说伪周,他问道:“此番回到平城,便该开始着手进王号的事情了。”“嗯,不必做的太麻烦,越简单越好。“那行台..……是不是也该迁徙?”“往邺城?”“或是晋阳。”刘桃子摇着头,”没必要,我说了,周人才是最大的敌人,治所还是要在平城,重心还是要放在那些周人的身上。”“好。”“其余事情,臣来安排。”“嗯。”骑兵缓缓消失在了官道之上。长安。皇宫内格外的热闹。天色依旧寒冷,狂风肆虐。可在正大殿前,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他们的四面都有士卒来驻守,这些士卒全副武装,看其发饰,皆是汉人。自从宇文邕改变军制,将军士变成了天子侍官之后,大周皇帝就有了对基层军队直接下令的权力,跳过了中间的将军和诸军官们。宇文邕挑选了一大批不受待见的精锐,用他们逐步替换了原禁军,完全控制了整个皇宫以及长安。他多次在军营里现身,直接面对基层的士卒,对他们进行多次封赏和犒劳。这使宇文邕在军中的威望大增,各地的军士们都以天子侍官来自居,很多开府大将军对此很是不满,却又无可奈何。而宇文邕想要做的事情却是太多了。只是在军队上的事情,就占据了他每天的主要工作量。他也是发狂似的做事,跟陈国先帝陈蒨一样,从早忙到晚,只恨自己每天的时间太少,永远都不够用。在被士卒们围起来的最中间,是一处简陋的高台。高台四面,都坐着很多的大臣,将领,博士,名士等等。左边坐的是一群道士,这些人脸色冷峻,仰起头来,不悦的盯着对面的那些人。在高台右边,则是坐了许多的和尚,这些人满脸堆笑,和蔼可亲的朝着周围的人点头示意。从两旁的官员和将领们的态度,就能看出当下谁更有优势。高台边上的众人议论纷纷,言语嘈杂。宇文宪坐在了对面的官员最中间,看了看左右。此刻,他身边却没剩下什么俊杰。独自一人。也不只是他,其余的官员们大多都是如此。皇帝上位之后,反复的加强君王的权力,改变了军队只属于大将军,俊才只属于其举主的历史,他不只是将士卒们拉了过来,以往围绕在各个宗室,大将军,柱国身边的那些年轻俊杰们,也都被他吸收过来,委任加官,并且要求彻底改变只忠于自己上司而不忠于皇帝的行为。坐在他身边的宇文亮看了看周围,不解的问道:“陛下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过去他做的事情,我都能理解,可如今怎么偏偏就跟这些人顶上了?”宇文宪看了看周围,而后低声说道:“灭佛。”宇文亮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呢?”“陛下想要效仿刘桃子不成?”“大周信佛者有多少人?从上到下,怕是占据了七八成吧?”“就是在座的这些大臣,将军,再到百姓,士卒,人人都信释,陛下才上位多久,岂能做到?”宇文宪沉吟了片刻,“不好说。”“嗯??”宇文亮惊愕的看着他,“你真觉得能办到?”“主上聪慧,刚刚登基,却已经得到了许多人的效忠,可朝中有许多人,却仍然看不明白,陛下在等一个机会....且看着吧。”宇文宪正说着,从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高台周围的众人当即止声。场面顿时变得肃静无比。很快,宇文邕就从台阶上走下来,身后许多甲士。众人急忙起身,纷纷跪拜迎接。宇文邕挤出了些笑容来,让众人起身,而后坐在了北面的一处高台,能从这里俯视在场的所有人。他坐上去之后,一个相貌堂堂的男人赶忙走过去,朝宇文邕行礼拜见。宇文邕轻轻点头。“甄卿,这次的辩论大会,还是你来记录....要用心记录,朕好道学,如此精彩的辩论,实在不想错过...记住了吗?”这位男人,乃是司隶大夫甄鸾,出身大族,中山甄氏。甄鸾在大周内算是顶级名士,最厉害的数学家,最厉害的历法家,写的书堪称是当下第一,著作等身,号称大才。甄鸾低头称是。宇文邕挥了挥手,示意二者的辩论开始。这是宇文邕所召开的辩论大会,说是辩论儒,释,道三教的先后,实际上,就是让道士和和尚来辩论而已。宇文邕的脸色略微显得有些凝重。辩论正式开始。一个道士快步走上了高台,朝着众人行礼,而从对面也走上来了一个僧人。两人的年纪相仿,彼此又行了礼,而后就坐了下来,开始进行辩论。道士唤作张宾,张宾留着长须,脸色红润,还真有些仙人的架势。而坐在他对面的和尚,唤作智炫,穿着颇为简陋,缝缝补补,也不知是装模作样,还是本来就如此。双方就坐之后,由张宾开始叙述自己的论点。张宾当然是认为道应当排在最前,他以道的来源来举例,认为道出自老庄,意囊括天下,无论儒还是释,都是出自道,道是一切,一切是道。他引经据典,说的头头是道。从来源到意义,说的是清清楚楚。等到他说完,僧人智炫方才开始了自己的反驳。“方才您说的,都是些虚话,只是讲述些没有根据的事情,以个人的猜想来诠释诸教。”智炫认真的说道:“我认为释和道没有先后之别,三教的道义,其实都是要劝人向善,以使天下平定,只是道在这方面,实在是没有什么建树,最初的道士蛊惑君王,让君王去追逐不切实的长生梦,轻视朝政引发动乱,而后的道士,又开始以妖言惑众,引发诸多叛乱,到了晋末,道士炼丹,士人皆好玄学!”“他们整日谈论如您方才所说的那些虚假不实在的话,完全不谈论当下,服散,钻进山林隐居,避世,好做谶言,无谶不通,浑浑噩噩,毫无建树!”“这百余年间,释家吸纳百家,通读经典,人才辈出,而你们却只是固步自封,借用儒与释家的言论来与儒,释辩论。”“若要我来说,当下只有两教,儒与释,道,出于儒,学于释,不能独称一教..”智炫越说越快,几乎将这数百年的动乱都归结到了对方的头上。张宾大怒,即刻反驳,“释家盗取的儒,道之经典何其多,到头来怎么成了我们盗取?”“若我来说,应当只有道,儒二家,你释家本就是外来之宾,胡…”智炫眯起了双眼,一脸期待的看着张宾,就等着对方将后续的话说出来,张宾及时醒悟,改口说道:“胡言乱语!”这要是扯到胡人身上,那就要出大事了。尽管周在各方面的汉化进程高于齐,但是毕竟...皇帝是鲜卑,将军和许多大臣也是鲜卑。上一个说自家皇帝和勋贵都是外来胡人的大臣,全宗族的坟头草都成森林了。智炫就盯上了这一点,一直追着张宾穷追猛打,刻意将他往这方面引导。张宾满头大汗,又不能输,又不能说。周用了一种很奇怪的汉化方式,这种方式被称为鲜卑化的汉化。国内的鲜卑人不够用了,汉人崛起了,可我们要保障国家还是鲜卑人的,怎么办呢?软!有位叫苏绰的仁兄忽举起了手指,他有了个点子。只要我们让国内的汉人变成鲜卑人不就好了?于是乎,伪周开始疯狂的给汉人赐鲜卑名,杨坚就叫普六茹坚,李渊就叫大野渊....只要给汉人改个名,将制度和政令改个名,那我们就不是汉化了,我们在鲜卑化!伪周就走向了这么一条奇怪的鲜卑化道路,鲜卑化越久,鲜卑就越少,鲜卑化到最后,鲜卑话都不能当军令来用了,鲜卑人该听不懂了...但是,这些都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说的话题,辩论时也不该引用这个。张宾越说越吃力,最后被说的哑口无言,智炫就抓住了他这个痛点,疯狂猛击,“这些年里,道总是训斥我们是外来者,是我们是胡,意有所指,多次发动叛乱,也是以这样的名义.....从何处来对诸位来说便如此重要吗?能利于天下不就好了?外来又如何?所用的人非外来,莫非您还觉得我们这些人也是外人,不属于周?”宇文邕坐在上位,脸色漆黑。看着张宾无力反驳,他忽开了口。“你们释家便很干净吗?!”智炫一愣,困惑的看向了后方的皇帝。不只是他,官员和将领们也是纷纷看向了皇帝,都有些茫然。宇文邕愤怒的说道:“安定天下??你们就不曾叛乱过?前朝的时候,因叛乱被诛的不是你们?!”“到了如今,更是抢占耕地,发放利钱,逼人为奴,这大周,竟有数百万人的僧尼,占地无数,不缴纳税赋,吃肉饮血,当真是岂有此理!!”“就你们这样的,还敢说别人不对?!”智炫当即站起身来,看向了宇文邕,他脸色凝重,“既是辩论,陛下何以护短?”“若是陛下亲自参与,那还算是辩论吗?”宇文邕直接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的离开了这里。走向大殿,宇文邕的脸色却越来越差。当他走进大殿的时候,甲士们都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都感受到了皇帝那股冲天的怒气。宇文邕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里的怒气。他缓缓坐在了上位,两旁放着许多的文书。高颖快步走上来,“陛下不必太过着急,这些事情没那么好处理,道士们不是僧人的对手,我们还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今日陛下实在太过急躁....不该这么快就泄露了您的看法。”宇文邕看向一旁的高颖,脸上的怒火消散了许多。“你说的很对。”“今日是朕太过冒失了。”“这些时日里,诸事都不太顺利。”“派往段韶那边的使者,没能见到对方,甚至都没能进城,险些被杀。”宇文邕在段韶背信弃义之后,还是再次派遣了使者,希望双方能放下成见,一同来对付刘桃子。可段韶这个倔驴,压根就没有一点愿意跟周人联手的心思,周人,刘桃子,陈人,都是他的敌人,他绝不低头。这让宇文邕极为头疼。以段韶这态度,往后自己若是去讨伐刘桃子,他会不会对自己发动袭击?若是自己去讨伐段韶,刘桃子又会不会出手?陈人那边又不能轻易相信...高颎看着有些暴躁的宇文邕,低声说道:“说起这件事,臣倒是有个想法。”“哦?”“什么想法?”“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去找段韶,陛下,您觉得独孤永业如何?"听到高颎的询问,宇文邕愣了一下,而后说道:“独孤永业野心勃勃,只是,此人跟段韶一样,都曾与我们交战,只怕是难以....."“陛下。”高颖轻笑了起来,他从怀里拿出了几份文书,放在了一旁。“这些是内史府最近所得的文书,臣略作梳理....”“独孤永业在接纳了段韶等人之后,就开始插手任免之事,所归顺的州郡,他都以自己的心腹来担任,若是段韶所任命的人,他便想出各种办法来对付,甚至是让对方死于非命,而后用自己人来取代。”“段韶此刻领着独孤永业的军士出征,将百保丢给了独孤永业。”“段韶应当是知道独孤永业的想法,他想要收服独孤永业麾下这些精锐,而后袭杀对方。”宇文邕皱了皱眉头,“独孤永业在金墉城多年,上下都是他的人,段韶怎么可能将他们收服?”“段韶能打胜仗,打的胜仗越多,这些人变心也就越快。"”段韶的威望本来就很高,况且他打南人,我想取胜的概率也极大,独孤永业若是继续放任他待在前线,只怕军士们就开始渐渐动摇。”“就算不会跟着段韶去杀独孤永业,但是只要摇摆不定,不能及时出手,那段韶就能杀掉独孤永业。宇文邕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段韶是我们的大敌,他确实能对付刘桃子,但是,他也绝对不会给我们方便,倒是独孤永业他是能拉拢的,若是我们能帮助他来除掉段韶,坐稳河南地....慢慢的分化利诱,他定然会变成我们手里的尖刀,或许有一天,整个河水以南,都可以不攻而下。”宇文邕捏紧了拳头,沉思了起来。高颎又说道:“这件事,陛下可以多….”“不必考虑,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你想办法去联系独孤永业,向他示好,告知段韶那边的情况,你需要什么,都可以与朕说,朕会全力支持你。”高颎有些感动,急忙低头拜谢。宇文邕又嘱咐了几句这才送他离开。高颎刚刚离开,宇文邕又开始处置手里的文书。可还没看几眼,就听到外头传来喧哗声。宇文邕大怒急忙派人询问。侍卫很快就回来禀告。“是鲁公闹着要见太后。”宇文邕大怒,“去将那竖子给我带进来!!”片刻之后,两个侍卫拉着一个八九岁的娃娃来到了殿内。这孩子正是宇文邕的长子,宇文赞。宇文赟惊惧的看着父亲,匆忙跪拜在地上,不敢言语。 第363章 普六茹坚相貌非常 宇文邕严厉的盯着长子。“我给你安排了学业,你却都不能胜任。’“小小的年纪,就开始跟其他人学吃酒。’“身为长子,在皇宫内还如此失礼!!”“你以为长子便一定能当太子吗?!”宇文邕愤怒的质问道。宇文赞哆嗦着,不敢言语,都不敢去看自己的父亲。宇文邕令人拿来了鞭子,“往后在皇宫内,不许失礼!!"“啪~~”“啊!!”“不许耽误学业!”“啪!!”“父亲饶命!!”“不许吃酒!!”“啪!!”宇文邕不知打了多少次,宇文赟被打的浑身是血,趴在地上直哆嗦,两旁的甲士都被吓到了,却又不敢劝阻。看着瑟瑟发抖的儿子,宇文邕这才丢下了手里的鞭子,肃穆的说道:“正是天下危亡的时候,你身为长子,若是不读书,不知道道理,不能带头遵守礼节,往后要如何能治理好天下?!”“从今日开始,我会派人来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每个月都要给我禀告你的行为。”“若是我发现你还是不知悔改,没有作为长子的德行,我就不会册封你来当太子!”“滚!”宇文邕骂道,几个侍卫急忙扶起宇文赞,带着他离开了正殿。宇文邕失望的看着离开的儿子,缓缓闭上了双眼。一点都不像自己,都已经到这个岁数了,连基础的启蒙都没完成,骑射之类的更是不在行,便是对人的态度,礼节等方面,也都是问题。故而到现在,他都不肯立这个长子为太子,可其他几个儿子,也不见得就比长子出色,他想等一等,看看那几个年纪还小的,若是他们将来也这样,那就只能是让长子来当太子了,不过,就他这样的,是继承不了大业的,必须要严厉的对待他,要不断的鞭打他,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过错!!他又找来官吏,让他们去盯着长子的一举一动,按时禀告。在做完了所有的事情,天色已经有些泛黑。宇文邕却还是被困在殿内无法走动。周围的文书依旧是堆积如山,要办理的事情太多太多。道士张宾苦着脸,站在门口,小心翼翼的看着里头的皇帝,不敢靠近。张宾通过自己优秀的谶言被皇帝所看重。他做的较大的贡献,就是占卜考察出了刘桃子乃是匈奴契胡之后,认为往后周国的文书和口头称呼上都应当采用‘独孤契害真’,而不是用刘桃子。同时又通过望气发现独孤契害真必定死于非命。宇文邕还是采用了张宾的建议,当下的周人主要文书和口头称呼上都是用‘胡贼’,‘独孤契害真’的字样。并且积极在国内造势,宣传独孤契害真的暴行。宇文邕缓缓放下手里的文书,抬头看向了门口。“待在门口做甚?!”张宾低着头,蹑手蹑脚的走到皇帝的面前,急忙跪拜。“陛下,老臣无能...”宇文邕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毕竟在前不久,这个老道士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只要自己一上场,就能让那些和尚哑口无言,从此开始整顿释教,让他们再也无法起身之类。可真正的结果,张宾也让皇帝看到了。若是没有皇帝相助,这些大和尚们能说死这帮老道士。一个胡汉之别的帽子一扣,张宾只怕都不能活着出来了。看着这不成器的老道,宇文邕的心里却隐隐有了些不屑。释,道?他本来还想用道来压释,拉一派打一派。可如今看来,这两家都没什么用,若是有能力,最好将两个都一并给打了...宇文邕想着想着,便又有些头疼,轻轻揉着额头,他已经好久都不曾休息过了。张宾偷偷看着皇帝,此刻眼前一亮。“陛下,最近可是浑身乏力?”“哦?你能治?”“陛下这是操劳过度,伤了元气,正好,臣擅长炼制培元丹,这种丹药,只要吃一口,就能让人浑身清爽,补充元气,不会轻易疲乏,陛下日理万机...”宇文邕眯起了双眼,有些狐疑的问道:“有用吗?”张宾仰起头来,“绝对有用!此物乃是我派炼制多年的独门秘术,甚至能医死人,我家祖师原先在山上遇到一个猎户,被猛兽咬伤,几乎要死,祖师就以丹药喂给他,猎户顿时醒来,浑身都不觉得有疼痛,拜谢祖师之后,就下山去了!这件事,有很多人都知道!“哦?当真如此神奇?”宇文邕忽有些好奇。张宾自信的说道:“陛下一试便知真假!”“若陛下觉得无用,臣愿领死罪!!”听到张宾说的如此诚恳,宇文邕也不由得动摇,他接手的周,是一个伤痕累累,满身疮痍的国家,他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而整日操劳,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迅速恶化。“好吧,你去炼制吧,若是真的有用,朕另有赏赐。”“多谢陛下!!”张宾松了一口气,再三拜谢。宇文邕又说道:“这次的辩论,你们实在是令朕失望,往后,朕还要继续操办辩论,你们去给我找,将最厉害的道士给我找过来,一定要赢下那些和尚!!”“唯!!!”张宾离开了此处,殿内又只剩下宇文邕孤零零的一个人。他拿起了面前的文书,看了几眼,心里忽有些嫉妒刘桃子。刘桃子要对付那些大和尚,就可以直接出兵摧毁其庙宇,逼迫他们还俗,听闻在河北,刘桃子让足足四十余万僧尼还俗了。四十万人口啊….宇文邕想想都觉得眼馋,而在自家境内,这个数量肯定还要翻好几倍的。只可惜,自己并不是马上皇帝,不能像刘桃子那样肆意妄为。不过,迟早会有机会的。只要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够多....“来人啊!”“令随国公杨坚觐见!!”随国公府。府内并没有多少人,灯火昏暗,唯独内屋,依旧是明亮的。杨坚坐在上位,手里拿着茶,跟身边几个人一同商谈。在杨忠逝世之后,杨坚主动上书,希望不继承爵位,能为父亲守孝几年。可宇文护却直接下令,让他前来长安守孝。杨坚刚刚到达长安,宇文护就死在了宇文邕的手里,这让杨坚又惊又惧。他随后开始安心在长安度日,也不联络什么父亲的老友,也不干涉庙堂的事情,甚至都不主动跟皇帝要官,几乎开始躺平。麾下的人劝说他可以多找长安的年轻才俊,收入门下之类,可杨坚也不听从。他在府内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读书,什么书都读,从兵法到占卜,再到内政,历法,农桑,律法,他甚至主动去学一些冷门的异族语言...自从杨忠死后,那个过去略有些跋扈的傲气少年就变得不同了。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变得更加沉稳,能不说话就不说话,遇到事情先思考,面对身边的众人,也是越来越有长者风范,不再毛躁甚至都让人忽视他真正的年纪。此刻,聚他身边的这些人,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博士。这些人只是埋头治经典,一生都在钻研,不会当官,不懂得政治,看起来什么都懂,却又什么都不懂。杨坚就跟他们请教自己在学业上的许多困惑。老博士忍不住感慨道:“当今天下,人人都想着功名利禄,经典只是他们用以当官或者作秀的工具,能像国公这般认真对待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杨坚轻轻摇头。他说道:“经典是不能轻视的,这些藏书,是礼仪和文化的根基,若是没有书籍,大家做事便都没有了规矩,不知好坏,不分是非。”“若是有一天,我能治理好天下,定会派人往民间征求书籍,每献上一本书,就赏赐重金来答谢,将这些书籍都运到皇宫,再令人抄写起来,分发下去,让天下人都能读,而后大家就知道自己谁,知道先祖是谁,知道往后该如何生活,一切明明白白.”几个博士对视了一眼,似是发现了杨坚的言外之意。他们站起身来,哆哆嗦嗦的朝着杨坚行礼,“国公大志!”“不敢,不敢,请坐。”杨坚再次请他们几个人入座,笑呵呵的请教其他的问题。就在此刻,忽有侍卫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论,是皇帝派了人,让杨坚前往皇宫。杨坚颇为惊愕,他看了看天色,沉默了会,而后才让人拿出礼物答谢这些老博士,派人将他们送回家。自己则是上了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行驶而去。杨坚到达皇宫门口后,经过了几次的搜查,最后才得以放行。他就这么被甲士们一路护送到了正殿前。杨坚推开了大门,走进了殿内。宇文邕坐在上位,手里拿着书籍,一旁还坐着齐国公宇文宪。俩兄弟此刻似乎正在谈论着什么经典。杨坚赶忙行礼,宇文邕却招了招手,“普六茹何必如此多礼,快来坐,快来坐!”杨坚低着头,坐在了宇文邕的身边。宇文邕将手里的书籍拿给杨坚看,“朕听闻你在府内整日读书研究经典,朕也很喜欢啊,方才还跟齐国公辩论这些呢!”“你来分辨一下我们谁对谁错啊,方才.…”“陛下对,齐公错。”宇文邕一脸的惊愕,他缓缓放下了手里的书,“可我还没给你说啊..”“陛下就是没说,也是陛下对,齐公错,无论任何事,都是陛下对,齐公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陛下乃是天子至尊,若是论经典时不对,那也只能是经典不对。”宇文邕惊呆了,他放下书来,苦笑着说道:“头次听闻还有这样的道理!”“做皇帝的就不会出错吗?”“按着你的说法,这劝谏皇帝的大臣,各个都是有罪的?”“劝谏只是将自己的想法告知给皇帝,让皇帝考虑是否采纳,并非是指责皇帝的不对,让皇帝按着自己的想法去改正。”“陛下乃是决定天下之事的人,天下之事,复杂至极,不同的事情,不同的人都会有自己的看法,让所有人都看法是对的,但是下命令的最好还是只有一个人,若是大家都想着要下命令,那最后国家定然会灭亡。”“这些时日里,陛下所做的诸多政策,不都是为了让天下只有一个人下令吗?”宇文邕沉思了许久,看向了一旁的宇文宪。“阿宪..…你说呢?”宇文宪幽幽的看着杨坚,“或是如此吧。”宇文邕摇了摇头,“你这么一说,我都忘了找你过来是想要说什么了….””坚,既然你都知道这些道理,为什么还要待在家里读经典,却不愿意出来为我做事呢?”“陛下,臣才疏学浅,过去只是磨练身体,锻炼武艺,学习领兵的办法,却不知政务....如今才想起要将这些补上,就开始认真的读书,想要往后能辅佐陛下开辟盛世。”宇文邕大笑,“好啊,那你说说看,你读书,都学到了哪些治理天下的办法啊?”杨坚低着头,“臣最近一直都在读老庄之学,对黄老颇为看重,觉得黄老之术当真厉害,无为而治,什么都不用做,天下就能好起来…..”宇文邕盯着杨坚猛看,“就这样?”“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天下好起来?”“书上是这么说的。”宇文邕盯了杨坚许久,忽放声大笑。“好学说!好办法!”“或许真的如你所说的呢!宇文邕笑了许久,方才收起了面前的这些书籍,“我听闻,你有个女儿,唤作..”“丽华。””对,对,我听太后夸起过,说你这女儿虽然年幼,却是十分知礼,非常的贤良。”“我的长子,跟你这女儿差不多大,不过,我这长子却不是很有才能,我想为自己的长子迎娶你的女儿,你意下如何啊?”杨坚大惊,急忙起身,“我家女粗鄙,岂能配陛下长子...“这么说,你不同意?”“不敢,不敢,臣只是,臣…”杨坚支支吾吾的,满头大汗,说不出话来,迷迷糊糊的,一脸的不可置信,也不回答,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宇文邕,甚是无礼。宇文邕再次大笑,“既然你同意,那就这么办吧。”“多谢陛下!!”杨坚这才缓过神来,极为诚恳的拜谢了皇帝,又说道:“我定不辜负陛下,愿为陛下击破齐人!!”宇文邕跟他说了许多事,而后才放他离开。在杨坚离开之后,宇文邕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他看向了一旁的宇文宪。“你觉得呢?”“这个人怎么样啊?”宇文宪一脸的平静,“他知道陛下在想办法集权,就投其所好,故意说了些君君臣臣的话,作为奉承。“随后又即刻藏拙,将自己表现为一个知道作战却不知政治的莽夫...””得知陛下赐婚,第一个反应不是惊喜,却是惶恐,发现不妥后故意失态,让陛下对他更加喜爱。“我看此人相貌非常,人颇狡诈。”“野心勃勃,不可重用。”宇文邕呆愣了好久,他看着弟弟,无奈的摇头。"你想的太多了,杨坚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加熟悉,他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当个将军做不得其他事情。”“当初宇文护还在的时候,我藏了多少年,是不是藏拙,我还能看不出来吗?”“勿要多虑。”宇文宪低下头来,不再说话。宇文邕却长叹了一声,“我需要你们的相助.....释教的事情且先不急,但是豪强世家的事情,却不能再耽误了。“过去这件事多次被提上朝纲,却没有能解决。”“主要都是因为庙堂做的不够坚决,总是说反对兼并耕地,说要均田,但是对豪强却没有任何的打击,这如何能做到均田?”“我准备直接下诏:凡正长隐五户及十丁以上,隐地三顷以上者,至死!”“全国推行!!”宇文宪有些错愕,“兄长,这样的诏令,会不会有些太过?只怕会引发动乱...””当下是最好的时机了,外敌无法干涉,那我们就得趁机将该做的事情都做好,你想想,这些人藏了多少人口,藏了多少耕地!!若不是他们,我们至于眼睁睁看着刘桃子大展身手却不能做事吗??”“便是引发动乱便是落得百世恶名!我也要拉着这些祸国殃民之贼一同赴死!!”“阿宪,你可愿助我?!”宇文宪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愿为陛下赴死!!!” 第364章 大汉兴,桃子王 恒州,平城。百官列在北城门。穿着不同的甲士们持着各类的仪仗,有的持斧钺,有的持黄旗,分布在北城门外的各个位置上。他们的站位是有要求的,并非是胡乱站,从穿着,到手里的物件,再到站姿,各方面都有许多的讲究。魏收走在这些人之中,身边跟着十余个官员,来回从这些人的‘阵中来回的穿行。魏收在心里计算着这些人的站位,对着左右的官吏们不断的下令,“稍后见到主公之后,最前的两支仪仗动作要快一些,要保证节杖面对陛下….那边的要一直面向北方...”各类不同的旗帜在风中飘扬,有许多的乐师们站在不同的位置上,甚至有的站在高台上。别的且不说,就说这仗势,还真的有些高深莫测的奇妙感觉。百官则是立在诸阵之前,也是以排好的位置来进行站位。阳休之站在最前头,看着魏收在远处忙碌个不停,眼里闪过些不屑,对身边的崔季舒说道:“别看魏公不做事,但是这装作自己会做事的能力着实不差啊。”崔季舒轻笑着说道:“魏公不是没有才干,当下朝政制度,多仰赖于他,不能这么说。”“主公不在平城的时候,一年到头都看不到他,这要回来了,上蹿下跳,恨不得将自己挂在那旗帜上让主公看到。”阳休之鄙夷的说道:“我非要在主公面前说一说这件事….崔季舒闭上了双眼,无奈的摇头,不愿意再接话。站在最前头的高浟猛地回头,严肃的问道:“能完成自己的职责,不曾出现什么纰漏,便已经足够了,想要在主公面前彰显自己的才能,这有什么不妥?”阳休之一愣,随即笑着说道:“令君所言极是。”几个老臣便都不再说话。而在另外一侧,这说话的声音却没有停下来过。“崔君,我给你说啊,这些旗帜都是有讲究的,那个带着尖的代表着凯旋,那个带长羽的代表着诸侯亲征归来,还有他们的站位,你发现了吗?他们用的乃是三师阵,这就是左、中、右三军共同迎接君王的意思,还有那些....”路去病正在兴高采烈的给一旁的崔刚科普着这些内容。崔刚几次都想要解释,自己是知道这些的。可路去病不给他开口或者打断的机会。“看到了吧?””群臣皆出列,以迎接君王的礼仪来迎接桃子,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桃子已经是众望所归,可以称王了,大家都认可他了!”“我听人说啊,桃子此番回来,是要封王的….”崔刚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路公..当着外人的面,不该称主公名讳。”路去病笑着抚摸着下巴,“若是连我都开始对他用尊称,他岂不是真的就成了孤家寡人?”“你是跟随他很久的老人了,勿要跟这帮人学,他还是更喜欢你们称其为兄长,而不是主公。”“不然他何必要进王号?一步到位,直接称帝不是更好?就是觉得麻烦,绝对是这样的.....”“饿了吗?”“你看我随身带着两颗主公,要不要尝一颗?”崔刚走也不是,待也不是,路公已经说了近半个时辰了,他从未如此想过主公,只盼着主公能早点来,自己就不用遭受这般酷刑!!或许是崔刚的祈祷起到了些作用,远处的道路上出现了骑士,飞奔而来,高呼主公已到。路去病终于不再说话了。群臣们皆是做好了准备。当刘桃子领着军队缓缓出现在远处的时候,乐师们急忙开始了奏乐。这弹奏的音乐当然也是有讲究的。这弹奏的乃是迎接君王的乐曲,直接给刘桃子上了等级,实际上,这也是群臣在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忠心。刘桃子看着面前这架势,又看向了身边的祖珽。“看来想简单些还是不太容易。”祖珽哈哈大笑。这一路上,主公一直都吩咐自己要简陋称王,勿要搞太多的仪式和礼节,他不在乎这些,可这才刚过来,群臣就用这种架势来迎接,从简似乎还真的不容易。刘桃子下了马,众人再三行礼拜见。当即有几个大臣从人群里走出来,以趋行的方式快步走到刘桃子的面前,禀告迎接的情况。礼节可谓是一套接着一套。主动出面的便是高浟,路去病,崔季舒等几个人了。祖珽站在一旁,目光直盯着高浟。整个庙堂里,他唯一所担心的人只有高浟。别看庙堂里大多都是齐国老臣。这些汉人老臣们早就对齐国死心了,大概就是在杨大肚被残忍杀害在皇宫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死心了。从那之后,汉人士大夫就再也没有上奏劝谏过皇帝,皇宫上下都是宗室之争,不是宗室就是皇帝的男宠,或是外戚,看不到有一个真正的汉人大臣站出来说话做事的。赵彦深这样的人成为了汉人士大夫的领头人,就能想到这些大臣是什么样的心态了。大齐灭亡,他们不拍手叫好就不错了,还怀念故国?无稽之谈!只是,高浟就不同了。这位是真正的宗室,高欢的儿子。德高望重,当下的宗室里,他算是名头最强的那个。祖珽想知道他的态度,是可以留,还是要送走。但凡这厮表现出一点点的悲愤,祖珽便是豁出自己的官爵不要,也要送他上路,自己有的是办法来弄死他。高浟看起来本身没有太大的变化,跟过去还是一样。看到刘桃子,他的脸上却出现了一抹笑容,说出了第一句话。“主公,今年恒州从入冬以来,无一人被冻杀。”刘桃子轻轻点头,“很好。”“其余州郡呢?”“其余各州虽做不到如恒州这般,但是比起过去减少了很多很多,幽州官府禀告有冻杀者九百六十五人,上一年,地方的禀告是其七倍有余,尚不算亡人。春天生长,冬天灭亡。这不只是反应在草木之上,也反应在了这个时代的百姓身上。哪怕是对达官贵人来说,冬天都是一个要命的门槛,但凡是上了些年纪的,都很难熬过去,更别提是对庶民而言,一到冬季,便是成片成片的死掉,白皑皑的一大片。“高令君有大功于社稷。”刘桃子称赞道。高浟急忙摇头,“此众人之功,制出于魏收等人,监出于崔季舒等人,行出于刺史太守诸吏,臣只是看着他们去做而已。”“众人皆有功劳,令君首功。”刘桃子说着,而后前往与群臣们相见。众人纷纷拜见,恭维刘桃子此番的大胜,称赞他的大业,刘桃子平静的听着这些,草草结束了这次声势浩大的迎接,领着众人进了城。高浟骑着马,跟在刘桃子的身边。“高令君,檄文的事情,你怎么看?”“臣要拜谢主公,给了神武,文襄等帝体面,保留了他们的祭祀和称号。”我准备让你继承神武的嗣,立你为齐王,你觉得如何?”高浟当即摇头,“不妥。”“哦?为何不妥?”“倘若主公已经登基称帝,则加封我为齐王,让我保留父亲,大哥等人的祭祀和名号,这是主公的仁慈,可是如今主公还不曾登基,只称王。”“若是此刻就急着加封我为齐王,一来会让先前的檄文功亏一篑。”“檄文的目的是要天下人知道段韶并不合法,可一旦立我为齐王,则檄文的效用大大减弱。”“另外,齐王的名号是属于亲王爵,主公要进王号,也是亲王爵,一国不能有二主,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主公不必着急,且先等平了段韶,夺了天下,若是那时还觉得臣的功劳凑合,便让臣来继承父亲的名号,臣不会再拒绝。”走在后头的祖珽忍不住感慨道:“此真忠良贤臣之言也!”众人一路回到了王府。刘桃子坐在上位百官分别入座。浩浩荡荡秩序森严,终于是有了些正规朝廷的模样。一改当初‘好汉聚义’的盛况,上下有序,礼仪分明。大家都很熟悉这样的场面,各自开始上书禀告。祖珽最先开头,他宣告了这次出战的过程和结果。从收复完整的青州与光州开始,一直说到击破黄法氍,收复晋阳...祖珽的文章其实写的也很好,他会写诗,会写文赋,会写这种较为官方的报告。他朗读起来,那文字就变得更加雄壮,不知道的还以为刘桃子是去了灭了国回来的。在气势汹汹的称赞了此番出征的壮举之后,祖珽拿出下一封来,当即说起了大家最关心的内容。不错,就是讨伐齐国的檄文。祖珽手里的这封檄文,当然不是原版那种纯骂人的檄文。祖珽先是批判了高湛和高纬两个人,讲述国家在他们的治下变得何等不堪,百姓们是何等的痛苦,贤人们是何等的悲惨。他随后表示,随着段韶杀掉高纬,齐国正式灭亡。他用的是‘诛’,甚至都不是‘弑’。祖珽表示齐国灭亡之后,天下需要一个雄主来统帅,领着天下人来开辟治世。祖珽说的很快,说的几乎都是重点。百官们有些惊愕。他们知道主公这次回来是要干大事了,但是他们都没有想到,主公会这么着急。按理来说,这种事不是要商谈几次,跟国内重臣谈一谈,而后再进行吗?祖珽迅速说明了当下无人统帅的情况,这种情况实在是令人担忧。不过!!祖珽话锋一转,接下来的内容就开始围绕起了刘桃子。祖珽先是讲述刘桃子的才能。大将军出身散吏,从成安开始,一路立功,要政绩有人头,要军功有人头,要仁德有人头。“大将军出身散吏,因功升游徼,而后成安大治,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盗贼无踪,人人歌颂,受县令举荐授官,又于黎阳为县丞,清郡内大贼,安定民生,授予耕地,收复亡人,政绩第一..”“于博陵为尉,操练精锐,驱除贼寇,大破叛逆..”“于武川为戍主,击破奚人,再败突厥,封将军,击杨忠,杀突厥可汗…”“治恒,朔,使其大治,贤人投奔,小人远遁,百姓居有定所,冬有衣,日有食…””进卫将军,斩杨忠,杀侯龙恩,击长安”“进大将军,收光州,诛吴明彻,破黄法氍....”祖珽这么夸着,众人也是越听越惊愕,这经历,不可谓不强!真的是在七八年之中,就从散吏一路干到了大将军!祖珽将实话说完之后,话锋再次一转,开始说起了些虚话。“原先边塞大寒,牲畜尚且不能过冬,自从大将军立于边塞,天竟回暖!!以长城为界,大将军治外,依旧是大雪大寒,而大将军治下,则是风调雨顺....”这就是开始讲述大将军的天命了。不过,这似乎也不是虚的,因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是真正发生的怪事!!刘桃子上位之后,边塞的天气就是开始回暖了,而且还是以长城为分界,你就说是不是天命吧?在这之后,祖珽说起了几起灵异事件。什么出了个石头啊,什么有狐狸叫啊,什么童谣啊,反正能用的先例都给用上了。到最后,祖珽方才说起了自己的考证结果。想要做王,需要有三个条件,第一是功劳,也就是一段的内容,而后是天命,也就是第二段的内容,最后就是血统。至少在某个乞丐上来之前,血统还是个必要条件,找不到当皇帝的先祖,那至少也得找个能说得过去的,哪怕就是找老子,也得有。祖珽很是认真的讲述自己的考证内容,引用大量的史料和记载来证明自己的话。这至少比侯景的考证要靠谱的多,侯景要登基的时候,别人询问他的出身,他说只知道自己爷爷和父亲..众人听的很是认真。他们不怀疑祖珽的考证结果,若是有哪里不对,那肯定是记载的不对,而真相就是祖珽所说的这样。祖珽说了许久,终于说完了自己的证明。他最后说道:“如此看来,能接替齐来治理天下的,便只有主公了。”祖珽清了清嗓子,放下了东西,快步走到了刘桃子的面前,而后跪拜。“国家不可一日无主,臣请主公进王位,立汉国,安抚境内百姓,治天下..…”群臣都惊呆了。啊???魏收最先起身,这老头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跑到了祖珽的身边,一同跪拜。“请主公以社稷为重!!以天下为重!!进汉王,匡扶天下!!”魏收的嘴唇都在颤抖着,眼里满是泪光,仿佛刘桃子不答应,他就要死在这里。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不知多少人在心里骂着魏收老贼,可他们起身的速度却一个比一个快,争先恐后。片刻之后,刘桃子面前密密麻麻的跪下了一群人。第一次劝进,就这么开始了。刘桃子看着众人。他点了点头。“好。”方才一脸激动的魏收,此刻却有些绷不住了。您多少...难为情一些啊,推辞一下啊,向来是推辞三次,也有的会推辞更多次,您就是不愿意效仿,至少也给我们一些准备的时间啊,这什么都没准备好,您就答应了,那接下来怎么办??这是不是有点太急了??众人茫然的时候,祖珽已经起身了。“奏乐!!”“汉王登基!!”“从今日起,河北立国有汉,群臣即刻商谈年号,商谈诸多开国事宜!!”魏收迷迷糊糊的,他跟着群臣一同高声跪拜,尚且都没反应过来,就成为了汉室大臣。这大汉,登基搞得他妈的比鲜卑人还快呢!群臣都没有做好准备,祖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毕竟,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个进王号跟刘桃子原先的郡王是不同的,这个王是亲王,是一国之王,而非一郡之王。虽说不像皇帝登基那样要考虑对先祖的封赏,指定全新的历法,礼仪等等,但是还是要指定新年号,新的称呼,新的制度,新的礼节等等。刘桃子不参与这些事情,只是坐在上位,任由祖珽对着群臣讲述自己的想法。群臣也都发现了,祖珽是有备而来,这明显是要趁着大家都没有准备的时候将自己的私货全部加给群臣,加给新国家。崔季舒只好上前劝谏。登基事太重希望汉王能给与群臣三天的时日,让他们用以商谈接下来的大事。刘桃子也不反对,他看起来始终都很平静。完全没有开国立业的激动,反而是那些最初的元老派,此刻都在激动难耐,浑身通红,恨不得仰头高呼。他们终于是有了自己的势力!!刘桃子只是急着回家。家里还有个伪齐将领要对付。 第365章 老太公 刘桃子的家里人并不住在大将军府。大将军府还是用以办公,高浟在城南找了一处单独宅院,用来安置大将军的家眷。刘桃子牵着黑风,就这么徒步赶来。宅院不算太奢华,但是院墙却足够高大,在院墙外的巷口处,能看到全副武装的甲士们来回的巡视。在面向街道的正大门处,也是站着几个威风凛凛的甲士。当他们发现来人的时候,急忙上前行礼。刘桃子点点头,那甲士上前接过刘桃子手里的缰绳,黑风有些暴躁,晃动着头,刘桃子拍了拍其脖颈,黑风这才没有继续反抗。刘桃子领着众人大步走进了院内。一条长长的道路从大门一路延伸,就这么笔直的通往了后院。两旁有许多房屋,不过大多都是空着的。院内也有些武士,看到刘桃子到来,也是纷纷俯身行礼。刘桃子继续往前走,刚刚走过了前院,就听到从里头传出的叫喊声。推开了门,就看到了一处大空地,周围立着许多木靶,小武骑着一匹骏马,手持大弓,此刻正围绕着空地转圈,手里的箭矢不断的射出,命中中间的那些木靶。小武忽发现兄长出现,赶忙勒马,将弓挂在马鞍,快步朝着刘桃子冲了过来。“兄长!!”刘桃子打量了他片刻。小武长得挺快,个头猛窜,在同龄人之中,也算是颇为强壮的。刘桃子看了看那些木靶,“开始练骑射了?”"是啊,兄长,你怎么忽然回来了?””阿母说,你至少要晚上才能回来,说你有许多事要忙..“没什么要忙的事,母亲人呢?”“在后院!!”小武赶忙踮起脚尖,望着后院的方向,“阿母!!大兄回来了!大兄回来了!”刘桃子站在他的身边,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快步走向了后院。小武笑呵呵的跟在他身后,眼里闪烁着光芒,“大兄,山魈营还缺人吗?”“我能去吗?”“我现在会骑射,能披甲,能认字!”“山魈营不收年十七以下的人。”“啊?那灵州军府要人吗?我听闻那边天天跟周人打仗...“你还太小了,再长几岁吧。”“哦....”小武有些失落。后院的门被打开,刘张氏满脸的贵气,快步走出来,那双眼睛直接钉在了刘桃子的身上,除他之外,什么都看不到,就这么快步走过来。“桃子!”“妈。”刘桃子刚刚低下头来,刘张氏便开始了习惯性的摸索,她要确定自家桃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看到自家桃完完整整,没有受伤的痕迹,刘张氏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前几日梦到你被大鱼咬住,心里慌乱至极,几日都不敢睡...”刘张氏说着,眼眶就不由得泛红。“往后我就可以多陪你了,不去别处了。”刘桃子正说着,忽有一人从刘张氏身后的宫女之中站了出来。那是个少女,穿着却极为成熟,学妇人的妆扮。肤色雪白,眼眸纯净,发色深棕,站在刘张氏的身边,犹如受惊的兔子,显得格外不安,都不敢直视刘桃子的双眼。她的声音也很小,根本听不清。“斛律婠拜见夫君.....”刘桃子的脸上初次出现了茫然和困惑的神色。他缓缓看向了一旁的刘张氏。刘张氏笑了起来,“这便是斛律将军家的女儿,我们很早就拟定了婚约,正好期限也到了,我就帮你操办了这件事,斛律将军也并非是迂腐之人,知道如今是乱世,许多礼仪也是能省就省.....”刘张氏伸出手,轻轻放在斛律婠的肩上,斛律婠吓了一跳,又缓缓低下头来。刘桃子沉默了许久许久。“我知道了。”刘张氏笑着给女子耳语了几句,斛律婠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刘桃子等到对方离开,方才问道:“为何?”“你在南边发布了檄文,斛律光和斛律羡皆领兵在外,如何能放心....我就派人联络斛律光,说起成婚事,斛律光同样不安,得知我的提议,立刻答应...你啊,做事还是太急了,便是要发布那檄文,为何不等到回到平城后再发布呢?许多人根本就不知情,忽看到你那个檄文,吓得不知该如何自处.“进屋再说吧。他们便往后院里头走。刚刚走进来,就看到有一人,坐在左侧的树荫下,他就这么坐在地上,身边放着许多的酒袋,散发出一股酒气。刘桃子看向了他,几步就走到了他的面前。刘桃枝缓缓抬起头来,与他对视。“国内禁酒。”刘桃子开口说道。“呵,有此律法,刘公怎么不将我抓起来送官?”刘桃子看向了一旁的小武,“去将酒袋都收起来。小武怯生生的看着兄长,又看向了刘桃枝。刘桃枝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的看着刘桃子,“怎么,你自己无父无君还不够,还想带坏你的弟弟?“国内禁酒?是哪个国?!”“汉国。”刘桃枝的脸色大变,他的酒劲在一瞬间消失,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刘桃子。“你……你已经篡国了?”“对。”“你…你.…”刘桃枝喘着大气,双拳紧握,“当初若是没有神武皇帝,我便死在了路上,若是没有娄太后,你也不会存在....你....忘恩负义,窃国之贼.….”刘张氏走上前来,“神武皇帝的祭祀都还在,又不是摧其庙宇,灭其祭祀....怎么能说是忘恩负义呢?’“先进屋,进屋再说。”她哄了片刻,拉着刘桃枝走在前头,又回头向刘桃子示意,让他少说些。一家人终于进了屋内。在刘张氏正在劝说刘桃枝的时候,刘桃子已经默默的坐在了上位。刘桃枝倒是一点都不惊讶,他直接坐在了刘桃子的正对面。两头猛虎就这么对视着,谁也不让谁。刘张氏这才问道:“你方才说的汉国是怎么回事?”“哦,就是群臣劝进,我答应了,就在方才,明日就能看到相关告示了,我现在是汉王了,河北皆属汉国,齐国灭亡了。”刘桃枝的脸色漆黑,颇为难看。刘张氏倒是不意外,她笑呵呵的说道:“先前祖珽找我询问家谱的事情时,我就有所预料,果然....”“原来那家谱是母亲告知他的?”刘桃枝一脸的困惑,“什么家谱?”刘张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认真的看着刘桃枝劝说道:“良人,国家的兴盛和衰亡,都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齐国的天命已断绝,这是上天的预兆,那么多的宗室都已经认命了,你又何苦呢?”“这些年里,良人所做的已经对得起神武皇帝了,况且,说实在的,神武皇帝也未必乐意看到齐国延续,且看看他逝世之后的齐国吧,他的嫔妃们被奸淫杀害,他的子嗣们互相残杀,这些年里,除却孝昭皇帝,有谁祭祀过神武皇帝?桃子来接手,总比让周人将其宗室全部屠杀了要好啊。”刘桃枝没有说话,眼里满是怀念。他缓缓说道:“也罢,你的势力已成,我已经无法反对了,但是,我为齐臣,绝不会事汉,更不会当你什么汉王。”刘桃子一脸的平静,“我也没想让你当。”“好了,吃饭!吃饭!”刘张氏打断了两人。一家人,算不上太其乐融融,刘张氏有许多的问题。面对母亲的询问,刘桃子就有耐心的多,问什么就说什么,没有隐瞒。刘桃枝只是吃着饭,可也是竖起耳朵来,听着儿子的话。“并没能伤到黄法氍,他们说我射伤黄法氍是无稽之谈,黄法氍是个能将,他及时抽出中军,我没敢继续追击。“晋阳也不是我屠的,晋阳是被乱兵所屠,我到的时候,已经是遍地的尸体….”民间的传闻往往很离奇,很多黑锅都被扣在了刘桃子的头上。刘桃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胃口,吃了许多许多。对比之下,唉声叹气的刘桃枝就没那么好的胃口了,饭也没吃上多少。饭菜很快就被吃光了,刘张氏给小武使了个眼色,两人端起饭碗,悄悄离开。父子俩面向而坐。天边挂着血红晚霞,整个院落里冷风肆虐,可两人都不觉得冷。刘桃枝缓缓说道:“当初我在怀朔的时候,想吃顿饱饭都难....整日饿着肚子,从死人身上找吃的,天天被人打,被人追.每天都有干不完的事情,活过每一天都要庆幸。”“神武皇帝跟别人都不同,别人要军士,只要最高大,最强壮,最能打的那些人,他却能将粮食拿出来,分发给那些快要活不下去的人,给他们武器,让他们跟随自己。”“他不会因为出身和族别来轻视别人,能记住我们所有人的名字。”“给我们安排家室,赏罚分明。”“时不时来到校场,就领着大家一同高歌,吃酒,起舞,累了就直接睡在军士们之中,也没有人愿意谋害他。”“我饥肠辘辘的趴在地上等死的时候,他从马背上附身,丢给我一张胡饼,我看着他的脸,以为是见到了天神,俊美无比,强壮英武,闪闪发光....”“可惜啊,他的大业,竟是被我的儿子给终结了。”刘桃子安静的听着他的话,“若真的如你所言,让我早生许多年,我也会跟随他来平定天下的。”刘桃枝一愣。刘桃子继续说道:“不过,你说是我终结他的大业,这我却不认。”“他的大业,是被他的儿子们所终结的,占据着最富裕的地方,最多的人口,却能将社稷变成这般鬼样子。”“我都不必给你说太多,当初跟随高洋的时候,你是何等的心情?”“你跟随他开创大业,我则是来收拾他子弟留下的烂摊子,没什么不妥。”刘桃枝缓缓仰起头来,”你亡了我的国。”“我救了很多人。”刘桃枝有些恍惚,“这世道,实在令人看不透..”两人又沉默了下来。天色越来越黑。刘桃子忽开口问道:“这韦孝宽的贼儿军,有什么好分辨的办法吗?”刘桃枝一愣,“贼儿军又来闹事了?”“其他地方都还好,就是并州这一块,韦孝宽先前派人一路到达平阳,甚至都可以不让我们发现,并州应当还有很多他留下的人手。”“分辨是分辨不出来的,很多人本来就是齐人,只是被韦孝宽给收买了而已,你怎么查人家也是齐人。'“要抓住他们,要从传递信息来入手,首先是信鸽,这鸽子不是拿来就能用的,是要经过很长时日的训练,适合训练的地方可不多.....”刘桃枝说起自己的经验来,说的颇为认真,方才的颓废和迷茫都消失了许多。过了许久,他才站起身来,“你麾下若是还有什么不懂得,就让他们来问我,贼儿军传递情报的方式有许多种,他们甚至敢用你的驿舍来传递!”刘桃枝就这么回到了屋内。而刘桃子却没有急着回去。他到了马厩前。马厩内的青狮忽急躁起来,它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发出了一声声的嘶鸣。刘桃子笑了起来,打开了门,手里拿着大碗,走到了青狮的身边。青狮开心的甩动着脑袋,四肢都在不断的点着地面,嘴里发出了开心的哼哼声。它将头放在刘桃子的胸前,亲昵的蹭着许久不见的主人。刘桃子轻轻摸着它的头。“老友,给你带了些好吃。“许久不见,你还好吗?”青狮发出哼声,将头埋进碗里,大口吃着。刘桃子轻轻抚摸着它的鬃毛,“今日太晚了,勿要着急,且等明日,我再带着你出去转一转...”刘桃子陪了青狮许久,而后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寝屋。当刘桃子推开了房门,钻进去的时候。屋内却有火光。斛律婠坐在床榻上,低着头,双手死死捏着衣角,整个人都在哆嗦。斛律婠性格内敛并没有那种大家闺秀常见的洒脱性格,斛律光的两个女儿,大女儿活泼热情,小儿女内敛害羞....斛律婠此刻心乱如麻,想起方才妇人所教给自己的事情,更是脸如火烧,不知该怎么做。她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夫君的声音。她缓缓抬起头来,那位传闻里的夫君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低着头看着自己,脸色冷漠,眼神凶狠。斛律婠被吓了一跳,往后了些。刘桃子沉默了片刻。“饿吗?”斛律婠一愣,呆滞的点点头。刘桃子从衣袖里掏出了张饼,“我喜欢在衣袖里放饼随时都能拿来吃,不耽误时日。”他将饼撕开,将一半递给了斛律婠。天可怜见!!斛律婠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饼,她在家里也吃过,但是那些饼都是先撕开,分出一块块,然后沾上各种调料来吃的,且都是又热又软。而这夫君给她撕下来的半个饼,都比斛律馆的脸要大,且是又干又硬,斛律婠茫然的拿着饼,左右翻看。刘桃子就坐在了一旁,手里拿着饼,大口吃下。斛律婠偷偷看了眼他,而后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啃了起来。口味很糟糕,不,几乎是没有什么口感。斛律婠一口下去,随后开始捂着牙,差点将牙给咬崩了。一旁的刘桃子吃的津津有味,一口下去就是一大口,斛律婠惊呆了。她就这么茫然的看着刘桃子将那半张大饼吃下。“好厉害,你牙不疼吗?”“不疼….你若是吃不下,那就弄些水,泡一会,就能吃了。”“哦.…”刘桃子坐在床榻,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端来一碗水,而后吃力的想将饼掰开,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掰不动。刘桃子就帮她将饼掰开。“你来这里多久了?”“半个月吧..…”“想家吗?”“不太想,姐姐出嫁之后,家里就我一个人,阿爷不在,兄长也不在。”“那你母亲呢?”“逝世了,现在的母亲对我很冷漠,不怎么跟我说话。”“哦,在这里习惯吗?”“习惯啊,丈母对我极好,每日都让我过去陪她还给我说了很多故事...”“那还好。”刘桃子点点头,便没有再说话。斛律婠这才敢偷偷去打量着身边的刘桃子,她得把头往后仰起许多,才能看到刘桃子的脸。好高啊….刘桃子脱去了鞋履,侧身躺在了床榻上,闭上了双眼,就开始睡觉。斛律婠小心翼翼的吃起了手里的泡饼。不敢发出声音。生怕吵醒了夫君。可她还是没能吃完这么多,放下了碗,吹灭了灯,她就躺在了床榻上,浑身都紧绷着,心跳极快,不知过了多久,她也渐渐松懈,而后进入了梦乡。 第366章 新朝鼎立 次日,刘张氏急急忙忙的来到刘桃子的屋前。当看到斛律婠笑着出来跟自己行礼的时候,她眼里闪过了一丝小失望,又很快恢复。而前院方向,却已经传出了阵阵喊杀声。“你就这点能耐吗?!”“进攻!!进攻!!”刘张氏拉着儿媳走到了演武的前堂。刘桃子站在此处,手持木棍,气势汹汹,而小武浑身是土,狼狈不堪,手持同样持着木棍,围绕着刘桃子,不断的移动,寻找着破绽。刘桃子一声声的激他,小武再也忍不住了。举起木棍就冲了上来。“啪~~”就听到一声,小武被打翻在地,脸色痛苦。“起来,不是要去兵营吗?就你这样?还想进山魈营?”小武咬着牙,缓缓爬起来。刘桃枝打了个哈欠,缓缓从后方走到了刘张氏的身边,“他们还在练?小武竟坚持了这么久啊….”刘张氏忧心忡忡,“小武还小,怎么能这么练,良人该劝阻的!”刘桃枝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他清了清嗓子,“你懂什么!这是小武的好机会!跟着他兄长好好练,对他有好处!妇人之见!”刘张氏便不再言语。刘桃子再次上前,木棍直接戳中小武的胸口,小武再次倒下。刘桃子训斥道:“是谁让你这般用棍的?!”“一股小家子气,只知道闪避后出手,你这是准备在战场上刺杀敌人的主将吗?还是准备披着甲胃去翻滚躲闪?!‘小武缓缓看向了不远处的刘桃枝。刘桃枝脸色一黑。“沙场之上,怯者死,勇者生!”刘桃子再次上前,手里木棍直接抵在了小武的额头,小武被吓得目瞪口呆,不敢再动。刘桃子这才丢下了手里的木棍,将小武扶起来,“勿要再这般练....杀人也是有方式的,短兵也就算了,这长兵,得先有面对敌人的勇气,一味的躲避,想着从背后下手,难以成大器!!”一旁的刘桃枝终于开了口。“吃饭!!”坐在屋内,小武只觉得浑身都疼,可他心里却有着数不尽的问题。“大兄,若是面对敌人也不能躲避,直接硬上,岂不是杀死敌人也会杀死自己??”“所以才要吃多些。”“多吃,变得强壮,而后披重甲。”小武不再多问,拿着手里的肉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吃。一家人吃好了饭,刘桃子刚刚起身,便有士卒前来禀告:祖珽前来拜见。刘桃子走到了前院,祖珽一直都在此处等候。看到主公,祖珽的脸上顿时出现了笑容,他几步走到了刘桃子的身边,“主公,事情都已经办妥了。”“哦?”祖珽急忙拿出了文书,递给了刘桃子。“他们都想要效仿伪周,设立王年号。”宇文泰还在的时候,他就废除了西魏皇帝的年号,到宇文觉称天王的时候,他们本身是王爵,却还是以周国称呼,年号则是以天王元年,天王二年来开始。伪周喜欢搞复古。从他们的官职和国名上就能看出来,人家将复古都复到春秋时期去了。故而在年号上,他们也是效仿古代,周王元年,二年,就这么搞下去,死了再加谥号,就叫周文王元年,文王二年.祖珽觉得,这点很不错。当下实在没有必要耗费精力去商谈出一个年号来,而且,新年号也没有汉王元年来的深入人心,只有改了年号上的称呼,才能让百姓们感觉到时代已经不同了。祖珽是相当支持效仿伪周的,反正他们学伪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刘桃子点点头,祖珽又笑着说道:“如此一来,其他很多事也就省了,官职和制度方面继续采用伪齐的就是了,也没有什么不妥。”“主要还是对群臣的册封,以及对将军们的任命等等。”“只要做好了这些,就没有别的什么问题了。”刘桃子对此很是满意,“那就尽快去办吧,在各地发布告示。”祖珽迟疑了下,“陛下,我觉得咱最好还是举办一次浩大的登基仪式。”“这便已经改口了?”“哈哈,陛下,新国新制,既设立了年号,那自然便该以陛下称之。”“既已经改口,又何必设什么仪式?”祖珽急忙说道:“主要还是为了整合百官,我知道陛下向来节俭,但是这些东西,也真的不能都省略掉,该做还是要做的。”刘桃子点点头,“你就勿要做这件事了,我记得魏收最擅长,交给他去做吧,另外交代一声,一切从简。”“唯!!”这一天,庙堂正式发出了告示。大将军正式登基称王,称汉王,废除过去的年号,以今年为汉王元年。当然,告示不只是这么简单。祖珽那天所说到的,政绩,天命,血统等事情也被告示出来,让整个天下得知这件事。祖珽似乎是有意要彰显汉国这强大的基层组织能力。他将这告文发往各地,要求各地的官员乃至地方小吏们四处宣讲,要让天下人都知道齐国灭亡,汉国鼎立的消息,任何人都不许疏忽!另外,他又下令各地的刺史将军,太守等重要官员们前往平城,参与登基之事,见证主公立国。汉国最为强悍的,一直都是由律学室所组成的强悍的诸吏体系,当祖珽开始发动动员的时候,这些吏开始疯狂的将这消息推广到各地去,一一为百姓们讲述,讲述汉王的功劳,他的仁德,天命等等。就像是一块巨石落在了平城这面静水之中,瞬间掀起浪潮和涟漪朝着周围冲去,片刻之间就席卷了各地。斥候们在道路上飞奔,他们所到之处,官员们就即刻开始动作。从县,乡,乃至到里,都由群吏四处走动宣讲。他们站在告木前,或是挡在道路上,或是守在城门,里门,所有地方,认真的用最简单的话来讲述如今所发生的事情。刘桃子一直都在府内,尚且不知道外头的动静。可如今的河北,却已经开始沸腾起来。喜讯从平城传往那些大将军留下过痕迹的地方,百姓们纷纷高呼。刘桃子政权当下做的还不够多,仅仅只是持续均田令,设军府,开科举,采用了一批还不错的官员,内部其实也有着不少的问题,例如执法太过,限制太多,民生疲敝等等。但是,这跟先前那个朝代比起来,简直是他妈的圣人啊!不让喝酒算什么?!总比喝了酒四处发疯杀人的勋贵好吧?无过所不许出门算什么??总比苛捐杂税,婆家灭门的粮税要好吧?由吏监督耕作算什么?总比没耕地四处流浪等死要好吧?禁止僧道庙宇算什么?总比被胡僧抢了耕地媳妇要好吧?加上新政权落实了很多的福利制度,例如官府的医疗福利,教育福利等等,这些都是前朝所设却没有人遵守的制度,在如今都被执行,尽管医疗要收费,上学室要给钱,可总比过去什么都没有要好,收费都是在最低的标准上。北汉的一系列举措都是为了让人活命,是为了尽快完成对北方的恢复,收拾乱摊子,在一些人的眼里是暴政,而在一些人的眼里就是能活命的仁政。而因此这些而活下来的人,心里更是知道谁好谁坏。从末年的北齐手里收获民心,这甚至都不算是什么大挑战,只要略微像个人,都能做到。各地纷纷欢呼,庆贺立国。甚至是前线的将士们,此刻也是如此。斛律光在塞外得知了这个消息。尽管早有预料,可真正从斥候嘴里听到这些的时候,斛律光还是有些愕然。当初刘桃子下达檄文的时候,斛律光乃至许多原先的老将都显得有些惶恐。否定完前朝,接下来不会是否定他们自己吧?可刘张氏迅速提起了联姻之事,斛律光方才放下心来,继续与突厥人交战。宇文邕迎娶了突厥可汗的女儿,并非是纳,而是迎娶。宇文邕的皇后,是突厥公主,这位公主长得美丽动人,又很知书达理,宇文邕对她很是喜爱,尊敬,就连‘仙丹‘都不忘记分她一些.....这就导致伪周与突厥的关系更加的紧密。加上边塞的气候回暖,粮产大增,突厥可汗又接连收拾掉了各面不听话的小老弟,故而就将全部心思放在了刘桃子这里。可惜,运气不好。碰上的是斛律光。此刻,斛律光就领着军队驻扎在塞外的一处山脚边,左侧还有一处刚刚被推成了废墟的营地。斛律光不喜欢防守,他喜欢进攻。在段韶要闹事,刘桃子去了南边的时候,突厥可汗领着大军前来,想要劫掠恒州老家,斛律光放弃了防守,直接领着精锐,趁着突厥可汗大军刚刚到来,还不曾整顿完成的时候袭击了他。双方大战,斛律光射杀了超过三位突厥将领,可汗急忙退去。斛律光却一路追击,可因为进军太过,险些在突厥可汗王帐翻车,被敌人包围。好在暴显及时救援,斛律光方才得以突破。斛律光就像是最锋利的刀,有去无回,砍出去能造成极大的伤害,但是容易收不回来..骑士们正在喂养自己的战马。远处零零星星的有几处篝火。段韶钻进了一个毡房内,蹲下身来,就看到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老将军暴显。暴显瘦了很多很多,脸上似是只剩下了骨架,再也找不出多少肉。头发稀疏,紧紧贴着头皮。面前点燃着炉火,可身体却还在不断的发抖。斛律光蹲在了他的身边,“刘.主公称王了。”“哦?”“汉王,改年号了。”他将文书递给了一旁的暴显,暴显颤颤巍巍的接过文书,看了片刻,随即笑了起来。“真好啊,你们还真是走运啊。“能碰上这么个好时候。””这次你斩首许多,回去后正好能给主公庆贺。”斛律光皱起眉头,“可惜没能杀死敌人的可汗..”“还不知足?!”暴显有些生气,他说道:“你勇则勇矣,就是贪心太过,寻常将军不知要打多少年,才能砍下三个敌方大将的头颅,你这已经做到了,却还要继续,不知足,若是没有我前来救援,你岂不是要败在此处吗?”斛律光不太在意,他平静的说道:“战争向来就是如此,若是因为担心战败就不敢去做,那还怎么获胜呢?””唉,你这个人啊,看来人不失败上一次还真的不行,你这般桀骜,迟早会败给你所轻视的对手。”“老将军就勿要咒我了,我们明日就起身往回走。”“争取早一些见到主公。”暴显呆愣了一下,低声说道:“也不知我还能不能见到大将军...”斛律光眼里的锐利顿时消失,他的眼神稍变得温和了些,“老将军不必担心,我会送你回去的。’暴显的身体不太好,尤其是这次冬季出兵,更是加重了他的病情。暴显听到斛律光的话,眼神却很是豁达,“老夫已经活了六十八岁啦....这一生经历百余战,没有立下太大的功劳,却没有没有经历太大的失败,能到这里,就已经知足了。“所惋惜的只是自己年龄太大,若是年轻个十岁,哪怕是五岁,或许也能辅佐新王完成大一统?死后也能配祖庙?”“可惜啊,我这什么功劳都还没立,便已经是这样了。”他缓缓看向了斛律光,“明月,你定要珍惜啊,天下纷乱数百年,或许已经到了大一统的时候,辅佐新王,完成大一统,往后你就能千载留名,为后人所祭祀,万万不能再如此鲁莽。”“你如今不是一员冲将,你是镇守一方的大将。”“你已经不再年轻,可不能再当落雕都尉了,你得当百胜将军才行啊...”斛律光皱起眉头,看着暴显那诚恳的眼神,轻轻点头,“我记下了。”斛律光类似高延宗,都是属于那种武艺超强的将领,能领兵冲阵,能射杀敌人主将打仗总是带头冲锋,故而,北齐三大将之中,他的定位一直都比较尴尬...灵州。斥候将好消息带到了此处,上下欢呼。官署内,高长恭坐在上位,看着手里的告示,不由得苦笑了起来。斛律羡就坐在他的身边,告示上的内容他已经看过许多次了。他笑着问道:“高刺史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啊?”两人一同驻守在这里,几次跟韦孝宽交手,关系越来越亲近,高长恭很早就跟斛律羡说过这件事,斛律羡也只是在跟他说笑。高长恭收起文书,“这办的还真是匆忙也没有推辞,群臣劝进,他就答应了,若是我在,起码要多劝他几次,说不定还能名留青史呢!”斛律羡哈哈大笑。高长恭随后又皱起眉头来,“不过,这刺史,将军都去平城....灵州距离平城太远,若是我们都走了,韦孝宽肯定会做手脚..”“刺史不必担心,你去就是了,我守在这里,韦孝宽就是想出兵,此刻也无力再战,我不会让他占到什么好处的。”“我乃是大王的姻亲,镇守此处,不能前往大王也不会怪罪我,倒是刺史,若是身为宗室却不去,难免会有小人来诋毁.平城之内,亦有小人。”高长恭点点头,而后又从一旁拿出了许多文书来。“我准备将这些也带上,作为庙堂参考。”“不能如此被动的被韦孝宽所挟制了,若是庙堂能略微协助,我们是可以将韦孝宽锁在河边的.....”两人随后都没有在意那立国的事情,反而是谈论起了如何封锁韦孝宽的事情。两人聊了许多,终于决定好带上哪些建议前往平城。看着格外坦然的高长恭,斛律羡忍不住说道:“过去都说刺史最重社稷,没想到..…”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闭上嘴。高长恭丝毫不在意,“我救不了齐国,至少能救下宗室,救下父亲和大父的祭祀...这就已经足够了。”“百年之后,若是阿爷找我对峙,我也有话要说。”“我现在所担心的是我那几个兄弟,他们性格急躁,又不好读书,真怕他们会做出什么傻事,弄得最后兄弟阅墙...”“刺史不必担心,大王既然决定做这些事情,那肯定是提前想好了所有的事情,哪里有任用哥哥当刺史却杀死其弟弟的?”“哦,除了你们家。 第367章 家宴 今年的边塞同样回暖迅速。还没有到三月,冰雪却已经开始消融,远处那光秃秃的山林之中,依稀能看到一点点的翠绿。要是在过去,到四月,边塞都是能看到降雪的,..而且还是较为常见的。山上的积雪融化,积水从山顶一路往山脚流去,水流清澈。随着小溪往前走,远处能看到许多农夫,正在溪流边忙碌着。他们正在分流,挖出了一条小小的渠,将溪水分出一部分到自家村庄。高长恭披着甲,从一旁的官道上经过。有几个乡吏骑马在溪流边沿路巡视,禁止沿路的百姓们私自抢水堵水。村庄就藏身在远处的山腰上,隔着老远,却能看到许多升起的炊烟,偶有犬吠声响起。宁静的乡野气息。高长恭是真的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在边塞体会到这种氛围。作为过去全齐国最贫苦最凶险最难熬的地区,如今竟有了这种乡野氛围。难怪都说刘桃子有天命呢,就是别人不信,边塞人一定是相信的。高长恭绕过面前的官道,来到一处岔路口。岔路口设了驿舍,有驿吏和驿卒拦截盘查。高长恭这领着百余人,就是没有出示什么公文,但就这架势,那些小吏也不敢对他无礼,前来盘查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满脸带笑,不过,登记还是要登记的,若是没有此处驿舍的登记,到达下一个地方拿不出相关凭证,那是要被抓起来的......在正常的告知身份信息,前往的目的地之后,高长恭得以继续同行。越是靠近平城,这类的盘查就越是多。平城如今正要搞登基仪式,整个恒州都开始加强防备,生怕有不长眼的趁着众人聚集平城的时候出来闹事。官道有些时候会穿过村庄,两旁会有村民拿出些东西来卖给过路的人。高长恭看到许多沿路的村庄都开始准备庆贺,有里吏用鲜艳色彩的布帛将牲畜捆绑起来,这是要与村里人一同庆贺享用的。高长恭惊讶的看着远处那些农夫,正要往前走,却忽有人拦住了他。那是个半大的孩子,穿着厚厚的衣裳,眉毛粗黑,眼神明亮,身后还跟着两个士卒。“敢问是灵州的高刺史吗?”高长恭一愣,低头盯着面前的小娃娃,看了片刻,方才说道:“是我。”“真的是高刺史!!”“我仰慕您很久了!”小娃娃有些激动,又迅速指着一旁村庄的方向,“我大兄在那边等您许久了!”高长恭有些困惑,他好奇的问道:“你大兄是何人?”“我家大兄便是汉王刘桃子。高长恭更加惊愕,“原来他还有弟弟?”他倒是没有觉得小娃娃是在骗自己,他让众骑士们下马,自己则是将战马的缰绳递给一旁的侍卫手里,自己跟着小娃娃一同朝着村庄走去。“刺史公,我唤作刘武之,您就叫我小武便是。”“我们等您许久了....”小武对高长恭颇为殷勤,每次看向对方时,脸上都会出现谄媚的笑容,像是另有所图。他们走过了村庄的小路,拐了个弯,来到了一个村内的大岔口,有一座很不错的府邸坐立在此处,两旁还有马厩。士卒们看到了小武以及高长恭等人,急忙进门禀告。高长恭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有两人走了出来。一人是刘桃子,而另外一人则是路去病。“大王!”高长恭行礼拜见,刘桃子直接扶起他,“此番乃是家宴,不必如此相称。”路去病笑了起来,点头说道:“又无外人,确实不必那么客气,且先进来吧。”高长恭跟着刘桃子走进了院里。院子要小很多,没有那么多的房屋,在乡野里算是不错,但是跟城内的大府邸还是无法媲美的,高长恭看到院里站着两个妇人,一个年纪大些,一个年纪小些。刘桃子介绍道:“这是我的母亲,那是我的妻。”高长恭惊诧,急忙取下了脸上的面具,正式朝着刘张氏行礼拜见,而后又跟斛律婠行礼相见。刘张氏看着取下面具的高长恭,愣了一下,笑着说道:“不愧是高王之孙,当真俊美后生。“多谢大人,愧不敢当。“可曾成家啊?”“还…还不曾。”刘张氏又询问了几句,带着斛律婠离开了,小武跟在她们的身后,依旧是有点恋恋不舍。高长恭看了眼刘桃子,“还真是家宴?”路去病抢先说道:“是啊,桃子得知你要来,就想要来迎接你,正好他家里人也许久都不曾出过门,索性就带着她们来城外转一转,老夫人执意要带上我,我也就跟着来了。”“刚好朝中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事情....”刘桃子此刻才刚张开了嘴,看到路去病已经说了许久,桃子只是点点头,“如他所言。”“我都不知道你还有母亲,还有妻子..弟弟,我只知道令尊...令尊怎么没来?”刘桃子看向了路去病,示意他继续说。路去病急忙说道:“我在成安的时候见过他父母,但那时不知道他父亲的身份。”“后来忽然不见了,我也不敢问,只当是出了什么意外。”“桃子的双亲一直都是藏在成安的,后来去了邺城,藏在府内,他的妻是刚刚迎娶的,是斛律光将军的小女儿,其实也不算是他迎娶的,就是先前桃子发布檄文,弄得很多人惊慌,而后老夫人就主动跟斛律光将军联络,为他迎娶了女儿,用以安抚这些老人...”等到路去病解释的差不多了,刘桃子找准机会打断了他。“还不曾开春,但是这城外诸村庄的风光也颇为不错。”“里吏宰杀牲畜,与乡里人同食,一同庆贺我登基。”“我就用了个假的身份,待在此处,看看地方的情况。”高长恭看了看周围,“出去转转?”“好。”很快,三人便骑上了马,没有披甲,只是带着弓箭,就出了村庄。有路去病在,也不怕氛围会冷下来,只是,似乎也找不到什么猎物。刘桃子跟高长恭并肩而行。“你那几个兄弟,不必担心。”“延宗做了山魈营左卫将军,如今正在晋阳那边,负责押送那些晋阳兵前往各地。”“你家大哥脑子灵活,聪慧,能待人,我准备让他进尚书台做事。”“祖珽劝我在平城设立太学,若是今年能设立,你二哥高孝珩倒是很适合在太学教书治经....”“至于高孝琬,这个人耿直,说一不二,可以在御史台听用。”“他们也并没有太反对我上位...毕竟,当初他们都是险些被皇帝所杀,他们也知道若是没有我,此刻他们都已经成了尸体。”高长恭开口说道:“能收留这么多的前朝宗室,还敢让他们担当大任,知之是头一个。”“我留人不是看出身...当今国内,只懂得鱼肉百姓的虫豸有很多,能做事的人却很少。”“有才能,且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愿意跟着我一起干,那我都会收留,当然,往后还得遵守汉律才行....”刘桃子说着猛地拉起了弓。“嗖~~”箭矢飞出。远处一只野兔来不及躲闪,被直接钉在了树上,刘桃子迅速上前,将野兔子捡起来,挂在了马鞍边。高长恭看了看周围,“你这眼神还真好。”路去病笑着说道:“桃子的眼神向来都很好,记得当初高君第一次来成安的时候,桃子就觉得你是个好官..他看人向来精准。”高长恭有些愕然,“原来如此。”“继续找吧,就这么一只兔子可不够我们吃的。”众人再次在密林之中缓慢前进,高长恭又问道:“那往后的战略呢?”“还是以伪周为主?或者说要迁去邺城,要收复河南地了?”“还是以伪周为主。”刘桃子平静的说道:“我并不担心段韶,段韶虽强,可河南之地尽显颓相,独孤永业跟段韶不合,两人相残也是迟早的事情,各地的官员们只有对待百姓的时候才强势,其余时候都是软蛋,段韶擅长军事,却不擅治国,他就是在河南地有了强兵二十万,在我看来,也是不值一提。”“反而是伪周的宇文邕,这厮非凡之人,麾下英才诸多,若是给他时日,只怕会越来越强,难以对付。”“因此,还是要以宇文邕为重,以段韶为次。高长恭深以为然,“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那个韦孝宽,当真是不好对付。”“这厮善守,还极得民心。”“在他赶来之后,还常常有周人跑出来主动归降,在他到达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他在自己治内推行各类政策,要求官员们以仁厚的方式对待百姓,又积极操练士卒,使得上下一心,很难对付。”“我跟斛律羡曾三次出征,想要趁着他立足未稳的时候撕毁他的防线。”“可三次都没能取得什么好处,还险些被他打了个伏击。”高长恭眉头紧皱,每个将军都会给他带来不同的感觉,面对段韶时,会犹如面对一座巍峨高山,让人心生惧意,无处下手,面对斛律光,犹如面对一支射出来的锋利弩矢,不能正面阻挡....而面对韦孝宽时,他感觉像是面对一只乌龟。任由你乱锤,而后探出头就是一口,咬的极疼!!高长恭说起自己几次跟韦孝宽的交手经历,无论是刘桃子还是路去病,都听的很是认真。“就如知之方才所说的,周人确实是在进行变革。”“我派去的斥候们说,周国皇帝发布诏令:要求各地贯彻均田,禁止私藏人口和土地,禁止官吏谎报耕地和户口,违背者处以极刑....”“韦孝宽钉在夏州,我们多处遭受限制,必须要想办法除掉他才行。”刘桃子正要回答,忽然又是伸手一箭。又是一只野兔,被射中后倒地。刘桃子再次捡起尸体,上了马,“我先前在晋阳的时候,姚雄说想要去偷袭绥州。“我答应了他。”高长恭轻声说道:“只怕占不到太大的便宜,韦孝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知道。”“但是姚雄的一句话,却让我想了许多。”“他说,对付韦孝宽这样的人,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闲下来。”刘桃子皱着眉头,严肃的说道:“韦孝宽为人谨慎,什么事都要亲历亲为,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如果我们继续拉长他的战线,用三个,四个,或者五个将军,从不同的方向去进攻,骚扰他...这个老头,迟早会被自己给累死。”“累杀??”高长恭还是头次听说有这样的战术。“不是说真的能累死他....至少要让他抽不出精力来想别的,让他疲于奔波,他一个人,想要守住六个州,门也没有!”“就是一州派一个将军,我也要敲碎他的门牙!”“可惜,今年回暖太快,想要大规模人马渡河作战,晚了些….”三人此番已经开始往回走了,路去病忍不住问道:“莫非又要开始战事了?”“这南边的战事才刚刚平息....”“放心吧,不过是些摩擦和碰撞而已,如今都打不起来。”“我便是要打,也得等今年秋收之后了。”三人重新回到了村庄,村庄周围,能打到的只有野兔,其余物种,都不太习惯待在距离村庄太近的地区。刘桃子就在院里做了个简陋的烤炉。两只兔子也不够吃,小武又从村庄里买了两只家禽,便是不够吃,大家分块肉还是行的。小武吃的满嘴是油,他小心翼翼的坐在高长恭的身边。“刺史公啊,灵州那边还缺人吗?”“当个士卒就成啊....大兄不让我进山魈营。”高长恭吃的优雅,跟刘桃子这莽夫还不一样,他看了眼小武,又看向了刘桃子。刘桃子什么都没说,高长恭问道:“能拉弓吗?”“能!”“能骑马吗?”“我能骑射!!”“嗯,若是如此,我帐下缺个亲卫,来不来?”小武大喜过望,“多谢将军!多谢将军!”他又连忙看向了刘桃子,“大兄,这可是高刺史自己答应的...”“去那边吃去!”刘桃子挥了挥手,小武傻笑着就跑开了。高长恭盯着小武,认真的说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容易学坏,最好还是放在身边练一练,吃些苦头,我的弟弟就是因为长期留在府内,无人管教,方才性情大变,你这个弟弟,就交给我吧,我会看好他的。”刘桃子点点头也不多说,几口就将手里的肉吃的干净。“吃完了就早点回去吧。”“我还要登基呢。”平城。魏收穿着一身新衣裳,趾高气扬,整个人脸色通红,精神奕奕。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有幸来操办汉王的进号之事。当然,礼仪规矩等方面的东西,他是最熟悉的,但是论地位,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没有其他人那么的与主公亲近。得知这是主公亲自所交代的事情,祖珽更是大为感动。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安排好这件事。但是,祖珽来找他的时候,已经告诫了他,不许弄得太奢侈,一切从简。魏收也知道自家主公的为人,不喜欢繁杂的规矩和无用的礼仪。魏收这几天一直都在想着解决办法。怎么才能办好一场既简单又大气,既干练又能凸显威严的仪式呢?魏老头苦思冥想,终于是给他发现了玄机。他决定改变过去的方式,用一种崭新的,另类的仪式来庆贺新王登基。他就赌一个大王会喜欢......若是赌对了,说不定往后自己就能全领礼方面的事务,成为庙堂重臣之一。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接下来,就是看成果的时候了。各地的大臣们陆陆续续的赶到,预计的登基时日也正式到来。魏收却让群臣们在汉王宫门口等着。群臣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件事由魏收所指定,他们也只能遵守。魏收下令大开王宫大门,刘桃子乘坐古代诸侯王所用的车,披着正装,前后有骑士开道,就这么从王宫走出来,群臣跪拜,而后跟随新王从这里一路往北门出发。沿路都有士卒戒备,他们组成了人墙,人墙之外,则是有簇拥的百姓们.魏收示意,士卒们带头高呼万岁,而后是那些百姓,官员们也只好跟着一同高呼。在如山的万岁声下刘桃子坐车离开了城池,来到了北郊的高坡。魏收在此修建了高坛,领着新王上前,宰杀牲畜,祭祀了上天。而后由魏收颁布正式的诏令:建国开制,进王立节。宣布往后王令要称诏,拜见时要改称陛下等等。宣读之后,群臣们再次簇拥皇帝,按着沿路返回,一路送回王宫,有礼仪官沿路撒币,算是让百姓们共同庆贺。到了王宫,王坐在上位,群臣位列两旁,再次拜见,而后礼仪就结束了。不少大臣还觉得有些懵,说从简,这好像也太简了??侯景当初都搞得比这个严谨吧??武将们还是挺开心的,跟着皇帝这么一路走,四面八方都是高呼声,听的颇为激动。刘桃子坐在上位,令人宣读对官员们的封赏结果。行台官终于变成了庙堂官,只有前缀发生了变动可性质却变得不同。高浟这个行台尚书令,摇身一变,直接成为了大汉尚书令。变化最大的还是祖珽,大将军长史变成了侍中兼中书监。 第368章 按部就班 初次的封赏,大家所得到的都是些办实事的官职,像丞相,司徒,太尉这种偏名誉性的官职,尚且还没有封下去。众人各有进封,没有漏下一个有功之人。刘桃子一身冕服,坐在上位,威风凛凛。群臣们以不同色彩的官服站在两侧,整整齐齐。这算是开始了汉国的第一次朝议。作为主持者,魏收终于能踢开祖珽,以自豪的声音叫嚷:朝臣有事可启奏!高浟最先站起身来,朝着刘桃子行礼大拜。“陛下,臣有事启奏。”“陛下顺应人心,进号开国,这是天下的幸事,理当赐福天下,请陛下免幽,营二州一年的田税!”高浟并非是信口开河,这件事他跟众人商谈过许多次,当下回暖虽快,但是雪下的也很大,幽州有几个靠近边塞的县城降雪太大,导致道路被堵,耕地遭受了巨大的破坏,需要安抚。而营州这里,纯粹就是因为太穷,太穷,其余边塞的人过去了都要说穷,连地方官府都穷的叮当响。幽州算是济灾,营州就当是扶持一二.刘桃子也知道他们这些时日商谈的这两个问题,并不意外。“准了。”高浟拜谢。而后其余大臣们开始一一上奏的,毕竟是头次上奏,大家都是说些好的,大多都是讲述一些吉报和祥瑞,比如哪里出现了百岁老人,哪里又出现了咬着玉出生的娃娃等等,反正都是预示新王登基的祥瑞。刘桃子对这些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是点头示意。也有人说了些让刘桃子不喜的话。有人上奏说新王登基,应当大赦天下。刘桃子直接就给否了。好不容易抓起来的人,凭什么赦?折腾了许久,朝议算是结束了,群臣们各自离开。魏收擦了擦汗水,走到了刘桃子的身边,“陛下我是按着陛下的命令,一切从简.…”“我知道,你做的很不错。”刘桃子难得夸赞了一句,他说道:“往后的诸多礼仪,能从简便从简。’“唯!!”刘桃子走出了大殿,就上手脱身上的衣裳,这衣裳不能说不合身,就是有些不习惯,长袖长裳,走起来都觉得不得劲,碍手碍脚的,换上了更便捷的衣裳,刘桃子方才离开了王宫。他还有几个人要去见。斛律光跟暴显穿着精致的官服,坐在马车内,心情都还不错。暴显笑着说道:“还真的是陛下的一贯作风,不到半天就结束了,我还以为会拖到晚上的.....有个晚宴什么的。”斛律光折腾了下自己身上的衣裳,“就是这官服太复杂了,过去齐国的官服多好,非要弄个不同颜色的,穿起来还比过去要麻烦。”“我也这么觉得。马车外忽传来声音。斛律光惊愕的看向了外头,马车仓促的停下来,两位将军因惯性往前,又急忙稳住身子。一人拉开了车帘,直接钻了进来。钻进来的人正是刘桃子,穿着寻常穿的戎装,就这么坐在了他们的对面。两人呆愣了片刻,暴显才反应过来,“臣暴显拜见陛下!”“臣斛律光拜见陛下!”刘桃子挥了挥手,“就这点最是麻烦,最是不喜。”暴显疑惑的问道:“陛下方才不是在宫里吗?怎么…”“有事找你们。”“暴公,你的身体还好吗?我听说,这次您是带兵上阵的?”暴显愣了下,“还好,多谢陛下关心。”“正好,徐之才如今就在平城,让他为你看一看吧。”“往后你就待在平城,让徐之才好好给你调理一二。”暴显急忙说道:“陛下,可是边塞那边.…”“这是.....诏令。”“唯。”暴显茫然的应了声,刘桃子就令甲士进来,架着小老头进了另外一辆车。刘桃子嘱咐他们将暴显送到徐之才那里,让徐之才好好诊断医治。车内就剩下了斛律光跟刘桃子。刘桃子让车夫继续开,自己则看向了斛律光。“丈人。”斛律光看向刘桃子的眼神有些复杂,他是亲眼看着这个后生一飞冲天,从一个小将军成长到今天的。他对齐国还是有感情的,就是达不到段韶那种地步,至少在听到齐国灭亡时心里还是会觉得痛苦。不过,这都是自己所选择的道路。选了便要认。“此番登基,丈人送的好大贺礼,三颗人头,还都是敌人的重将。”“许多人都说,应当册封丈人当车骑将军。”“这过去也大多是由外戚来担任的,不过,我却觉得,丈人即便不是外戚,也能以军功来获封..…刘桃子先是夸赞了几句,而后话锋一转,“可我还听说,丈人此次领兵深入,险些被敌人所包围,若不是暴老将军,只怕是难以全身而退啊。’斛律光也不否认“我没想到敌人的老巢里还有那么多的精锐。”刘桃子点点头,“丈人打仗的经验比我更多,我就不多说了,当下有一件事,需要丈人来相助。”“哦?”“你想让我去打段韶?”“不。”“我想让丈人去打伪周。”斛律光当即来了精神,打伪周他可是行家啊。“你想让我去打韦孝宽?”“早该如此了!韦孝宽这厮过去仗着自己城池坚固,大放厥词,我愿意领兵前往,定然斩下韦孝宽的头颅....”“丈人,我并非是要打韦孝宽。”斛律光皱起眉头,沉思了片刻,“你想打甘,凉?”“不愧是丈人,一点就透。”“我只能给丈人少量的骑兵,您可以从灵州往西北出发,沿路打谁打多少都由您自己决定。”刘桃子严肃的说道:“当初国内大臣们争执,有的想用心治理国内,有的想去与伪周周旋,让他们无法快速恢复国力....”“我选择了前一个。“在各地设立军府,发展本身。”“但是宇文邕那边也不能轻视,我听闻,他大刀阔斧的进行了许多变革,想要尽快的恢复国力。”“我想派一位将军,领着少量的骑士,在他后方转一转。”“当下国内的将军里,以丈人最为勇猛,论孤军深入,更是无人能出丈人左右...”斛律光皱了皱眉,这是在夸还是骂?刘桃子兴致勃勃的说道:“丈人,这是多好的机会啊。”“若是面对突厥人,突厥骑兵极多,且无处补给,便是几次取胜,只要被人切断后路,就难以回去了,但是这伪周不同啊,伪周的凉,甘等地区,驻兵较少,此二处的军府满编尚且不到两万人,而要驻守的地方又是何其多!”“丈人这种打法,最是适合此处啊,也不必考虑别的,四处进攻就是。”“只要让伪周不能那么容易的推行国内诸事就好了.....”斛律光沉默了片刻,忽问道:“那突厥人怎么办?”“我如今在恒州,他们是不敢来的。”斛律光抚摸着下巴,这确实也是他最熟悉的打法,过去他就是这么打周人的,边塞那些戍城,都是他这么拿下的,有一次他从白马进攻,最后是从永丰附近撤退的。“这两个州有很多马,有许多契胡....商贾....”“你没想过要占下来?”斛律光突然发问,刘桃子皱起眉头,轻轻摇头。“不可能的。”“从灵州往凉州,中间是沙漠,连绵不绝的大沙漠,大军无法通行。”“若是要从南边绕,沿路都是周人的戍,垒,关,小股骑兵还能穿过去,若是大队人马,会被他们所拦截,而后就被拖死在金城郡周围...”“而且,便是以小股兵马抢下了凉,甘等州,只要金城还在敌人的手里,那敌人随时都能调兵北上,我们守不住。”斛律光眯着双眼,“那着实是有些可惜。”“关键还是在韦孝宽,若是韦孝宽被拔掉,那敌人的防线就会再度收缩,金城这边估计都要受到影响,你想好要怎么击败韦孝宽了吗?”刘桃子摇了摇头,“有些想法,却还不曾决定,若是决定了,会让丈人统帅前军。”斛律光点着头,“好。”此时马车已经来到了斛律光的府邸内,刘桃子跟斛律光一同走下来。“那就请丈人再好好想想凉,甘的事情。”“若是觉得可行,开春就可以出发了。”一直到刘桃子离开之前,斛律光都没有询问关于女儿的事情,对方没有询问,刘桃子便也没有提起,刘桃子将几封关于凉州和甘州的舆图以及相关文书留给了斛律光,自己则是匆匆离开。斛律光的这种打法,还真的是适合对敌人搞这种长途奔袭,尤其是对敌人的薄弱地区。从这里离开之后,刘桃子就在王宫的昭信殿里召开了另外一场‘商议’。这次商议的参与者都是各地的刺史,除却光州刺史陆杳因为生病了无法赶来,其余各地的刺史们都没有漏掉的。别的事情都可以不去,但是登基之事,不能不来。包括高长恭在内的诸位刺史们坐在刘桃子的面前,祖珽,路去病,高浟三人则是单独的坐在了对面。首先就是禀告各自治下的情况了。在上位之前,刘桃子等人就对国内那极多的州进行了整顿,重新划分了区域,削减了州和郡,避免不会出现只有一个县的郡和州....伪齐还真的就有一个县组成的郡和州,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按着祖珽他们的说法,是为了腾出更多的空位置来安排勋贵。如今就清爽许多了,数百刺史被减到了如今这么多。刺史们倒是跟朝臣不同,不能报喜不报忧,他们往往都是报忧不报喜。面对君王和朝臣时,只有诉苦,哭穷,希望能得到更多的救济,得到更多的照顾。甚至不惜彼此拆台。营州刺史袁聿修不经意的透露出官服下那缝补的衣裳,“陛下能减免营州一年的田税,营州百姓,感激不尽,营州苦寒之地,耕地少,气候恶劣,难以耕作....百姓们无以为食..”幽州刺史唐邕当即说道:“袁公此言,不太妥当,我可是看到许多马车前往营州,先前大雪封了路,还有商贾诉苦,请求我们想办法,让他们尽快到达营州,我听说您在营州开山泽之便,鼓励百姓们开采种植诸多草药山药,将这些东西卖给其余州郡的悲院医坊....”“唐公所言不假,而且卖的还贵,我们几个县的采购草药事就占据了不少支出,关键是这些草药还只能在他们那里生长,带到别的地方反而是生长不出来...”冀州刺史崔劼证明了唐邕的话。他认真的看向了袁聿修,“袁公,我倒是觉得,与其高价出售,若是我们能多合作,您为我们提供这些草药,我们也能为您提供粮种耕牛....这不是更好吗?”袁聿修还是那严谨的模样,“营州穷苦,草药山药也就那么多,商贾前来收购,也是在压价,其余郡县前来,也是以官威唬人,营州,尤其是最东面百姓们冬季尚且不敢出门....若是说要联手,那也可以,但是不能压价....”高长恭坐在众人之中,当真是如一股清流,他看着这些名声响当当的贤人们彼此争论,犹如商贾一般的讨价还价,平日里的那种名望和滤镜似乎都碎了一地。高长恭有些不知所措。在登基仪式的时候他听到午时过后要召开‘刺史朝议。那时他还很开心想着要跟众人学一学治理地方的经验,都想好了自己该怎么分享灵州的政绩之类。可他没想到,这刚刚开始,这些刺史们就开始—一叫苦,叫惨,没一个主动表政绩的,而后甚至开始就以草药的价格辩论起来,高长恭整个人都有些懵。“陛下,还是朔州最苦啊!!”田子礼坐在一旁,痛心疾首。高长恭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这句话。“陛下,朔州当下有大量的亡人而朔州已经没有太多的土地来安置他们了,希望庙堂能允许明年朔州官府进行二次开垦,新开垦的耕地能免去部分的税赋.....”“陛下,自从光州设立之后,我青州的港口就再也没有船只停泊了,商贾们都不愿意前来,商税大降,请允许青州扩建港口吸引北上的商贾.....”高长恭渐渐就明白了。诉苦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大家都有想去做的事情,奈何,庙堂的钱粮匠人就那么多,不可能十个州的事情全部都办,而没有庙堂的扶持,光靠地方是干不成大工程的。就说青州的港口问题,他要修建的可不是那种小码头,是类似光州的望海台,就是在海边修建个城池.…这玩意可不是当地能独自去干起来的,还有朔州的那个开垦,显然这是希望庙堂能提供粮草和人员上支持.....高长恭迅速醒悟,下一刻进入状态。“陛下,灵州三面是敌!百姓苦矣!!”祖珽等人就根据诸多州的情况,一直都在书写着什么。在大家各自说完之后,才由这几个人来商谈决定。最后也只是批准了灵州刺史高长恭和燕州刺史石耀两个人的上奏。高长恭是希望能在灵州前往朔州的道路上修建驿舍和戍垒,维护道路,因为灵州距离平城实在太远,像是悬挂在敌人的腹部,后方的道路因为先前的战事而被破坏,导致来回很不容易,高长恭这次都是一路急行军而来的,却还是最晚到的那一个。而石耀则是希望能重新修筑三座荒废的城池,这三座城池过去因为各种原因而被废弃,随着天气回暖,石耀希望能重新开发这边塞三城...其余刺史们就是再无奈,也没有办法,庙堂的支出是有限的,就是刘桃子,也不能凭空变出东西来。就是这两个大工程,只怕都要消耗庙堂极大的国力。卖惨环节就这么结束,刺史们又回到了过去那正人君子时的模样。方才的对峙和无礼顿时消失,彼此又是欢颜笑语。他们跟朝臣们商谈起一些大事,例如今年的目标,发展方向等等。高长恭发现刘桃子一直都很沉默,听刺史们说,刺史们说完又听祖他们说,自己很少言语,不是摇头就是点头。等到会议结束,众人各自离开,高长恭和田子礼却没有急着离开。高长恭略微靠近了些刘桃子,面带笑容,“多谢陛下,通过了我的上奏.....”“大臣们觉得可以,我就答应了。”“我发现陛下很少自己开口啊.....”刘桃子平静的说道:“若论作战,这些人只怕都不如我们,可若是说治理政务,我又如何能比得上祖珽高浟等人呢?”“我懂得不如他们多,那就听他们做出决策,而后采纳就是了,何必胡乱开口?”“当下国内的诸多政策,也基本都是延续过去的政策,或是借鉴其他国家的政策,按部就班,有些时候也不是坏事。”高长恭重重的点头,“有道理。”“倒是高刺史,你融入的还挺快啊....这么快就学会诉苦了?”“哈哈哈~~” 第369章 押送 冀州。史万岁手持马槊,沿着官路的左侧缓缓前进,其目光一直都盯着自己右侧的大军。在他的右面,是一大群士卒。这些士卒们都不曾披甲,也没有携带武器,是以空手白身的状态在行军的。哪怕是赤手白身,这些人看起来也是格外的凶猛。他们身材普遍高大,留着各种各样的发饰,行军时阵型不乱,速度较快。而在最前方,则是有全副武装的骑士和步卒带路,在后方也有百余人的步卒和车马,运输粮草军械。在大军的两侧,则是有许多山魈营的骑士们来回的穿梭。中间这些赤手白身的,有近三千人。这些都是晋阳兵。一群不事农桑,整日只操练杀人技,并且能大吃大喝,在体魄和训练上都遥遥领先的晋阳老卒。两个年轻的军官跟在史万岁的身边,看起来有些不悦。“将军,像这种运输士卒钱粮的事情,寻常的士卒就可以去做了,何必让我们帮着他们去押送呢?自家境内,还能被人劫了不成?”“听闻大将军登基,我们却不能在平城参与庆贺,却在这鬼地方押送东西,当真是扫兴!”两个军官在路上多次听到驿吏或关吏提起登基的事情,各地的百姓们也都在庆祝。而作为大将军最为核心的军队,他们对未能参与登基仪式很有怨念。史万岁瞥了眼两人,又小心翼翼的盯着赶路的晋阳兵。“你以为我们是来保护这些人的?”“晋阳兵向来凶悍,此刻又没有他们熟悉的将领,哪怕是赤手空拳,可一旦出了什么事,这百余人的朔州兵,还真拦不住他们,但凡跑出去一百个,那对地方来说都有极大的危害。”“先前在晋阳,他们连皇宫都敢去攻打....若是没有我们相助,如何能将他们平稳押送到各地去?”两个军官不再反驳,只是依旧有些无奈。史万岁又说道:“勿要担心,等我们忙完了这些事,自然能返回平城,大将军....不对,是陛下定有犒赏!!”众人皆喜。刘桃子当下的这个王,跟伪周当初的那个天王一样,其王号类似周天子的王号,比皇帝差一点,但是比诸侯王又强许多,算是这个时代所特有的复古行为。故而在称呼和礼节上都是基本采用皇帝的制式,只是要简单很多,并没有单独的年号,但是有王年号,例如今年,就是汉王元年。众人快步走到路上,史万岁特意避开了一些沿路的村庄和耕地,乃至适合逃离的密林等地。虽然这么走可能会多耗费一些时日,但是至少能降低许多风险。临出行的时候,高延宗多次告诫他,一定不要轻信这些家伙们,若是有人说病了走不动,万万不可迟疑,直接鞭打。若是有人围绕在其身边,想一同恐吓,那就都抓起来,捆绑起来,哪怕是挂在马鞍上拖着走,也不要低头。若是让这帮虎狼发现你没有那么凶狠,他们就可能随时反咬你一口。高延宗的话让史万岁听着都有些惊愕。他在父亲麾下的时候,见过父亲以仁掌兵,故而士卒们都愿意为他所用,他还是头次听说这样的治军办法。不过,史万岁知道自己远道而来,对晋阳兵的熟悉程度肯定不如高延宗,也就听从他的建议,这一路上,他都没给晋阳兵什么好脸色,有几个借故挑事的,都被史万岁捆绑起来,直接绑进囚车走在最后。从晋阳一路赶到冀州,一切都还算顺利,没有出什么大事。山魈营还是发挥了不少的震慑作用。晋阳兵就是再凶猛,面对全副武装的精锐骑士,也得再三考虑自己是否真的能走脱。随着他们越来越靠近信都,沿路所遇到的百姓就越来越多。在官路两边,立有许多的篝火,有不少人在篝火前取暖,发现有行军而来的甲士,他们都显得很惧怕,赶忙躲进两旁。山魈营的骑士在周围探查,又抓了几个人来询问。很快就回来给史万岁禀告。“将军,这些人都是过去的冀人,听闻是渡河而来的,说要回归故土。”“哦?”史万岁有些困惑,“冀人?渡河而来?”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若只是亡人,那就勿要在意,勿要让他们靠近就是了。’"唯!!"越是靠近信都,所看到的亡人就越来越多,好在重要的一些路口都有吏在登记接受这些亡人,他们得知大军前来,积极前来帮忙,维持沿路的秩序,不让亡人胡乱顶撞了大军。当史万岁透过阳光依稀看到了信都城的轮廓时,也同样看到了远处那严阵以待的冀州军。对方的人数在千人以上,多是以骑兵为主。带头的那个人,披着重甲,脸色肃穆,正是冀州将军寇流。刺史们都去了平城,但是地方将军们却没有全部前往许多重要地区的将军还是选择留守,毕竟地方不能真的空下来,尤其是在军事指挥这方面。寇流就没有去。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国内的地位,也不影响他所得到的封赏。史万岁加快了速度,来到了队伍的最前头,在与对方遭遇之后,他先下马,行礼拜见。“拜见寇将军!!”寇流点点头,又看向他身后那些赤手空拳的晋阳老卒,脸色略微有些复杂。“这一路上没出什么大事吧?”“没有。”史万岁压低了声音,“您就带这么些人?能成吗?”寇流皱了皱眉头,“无碍。”史万岁这才后退了几步,让士卒们将这些老卒帮着运往冀州大校场。寇流跟史万岁走在最前头,史万岁继续说道:“寇将军,这些人不太好管,且人数又多,请您勿要急着武装他们,他们的家眷很快也要送过来,成为冀州军户,高延宗高将军对我说:至少在一个月内,都不能急着给他们武器,还要严格盯着他们以防他们出逃,或者凌辱当地的新卒...”看着一脸诚恳的史万岁,寇流也不再绷着脸,苦笑了起来。“兄长这是太相信我们这些人了,三千虎狼兵就这么送过来,我麾下的新卒还不到五千啊,刚刚练会了列阵,这一旦压不住,可就要出大事了。”“应当一批一批的送。”“冀州内事情极多....”史万岁急忙解释道:“主公应当也是想着让地方尽快练出来,大战在即,不愿意再拖延。”“若是寇将军这里不便,我可以多留些时日。”寇流看着这个后生,这小娃人还不错。"不必,你做好了就回去,我虽算不上什么大将,但是不至于被一些老卒弄得焦头烂额,我自有办法。”史万岁点点头。众人一同来到了大校场。新卒们早已在校场四周列阵等待,校场是新修建的,占地极大,四面有八个营寨,每个都能容纳数千人的军队。大校场的位置在信都的东南边,犹如卫星城一般。史万岁将这些人带进来之后,便让军吏开始进行交接。共送来两千七百六十四人,其中三人因为在路上触犯军法而被抓,剩下两千七百六十一人。寇流麾下的军吏拿着文书一一来登记这些晋阳老卒。老卒们此刻待在中军大营内,正好奇的打量着周围。他们的蛮横几乎就是刻在了脸上,瞪着大眼睛,跟人对视都不移开,压迫感十足。许多人打量着大校场,品头论足。“不如晋阳啊,连个飞马都没有。”“呵,这里的人哪里知道什么飞马,看看那些卒,一副稚气未干的模样,列阵都列不好。”“哈哈哈,你说他们现在怕不怕?”史万岁看着双方进行交接,又看着那些士卒们无法无天的模样,心里隐隐有些担心,正要说话,就看到寇流猛地纵马冲了出去。那几个方才还在大声议论的人,话都没有说完,就感觉一阵狂风吹来,下一刻,寇流纵马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战马高高扬起前蹄。几个老卒都是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其余众人更是惊呼起来,都差点开始变阵了。寇流死死盯着面前的众人。“从今日开始!!”“尔等便是我麾下的冀州兵了!!”“冀州兵整编一万五千人!"“今日休整,明日开始一同操练,看看尔等的成色,能者封赏进官,无能者遣散,回家务农!!”“今日就好好养足精神,明日再让我看看尔等的能耐!”寇流大声嘶吼,有几个传令兵纵马将他的话一路传达。老卒们沉默了片刻,明日封赏进官?站在此处的老卒们,除却少部分人,大多都是寻常的士卒,并非是军官出身。士卒和军官的待遇其实相差还是挺多的。尤其是他们这种,家眷作为军户,他们的地位越高,家眷的待遇也就越好。而整编一万五千人,也就是说,至少有近百个中层军官,千余基层军官的空缺在等着他们.....方才还在大谈四方的老卒们,此刻忽沉默了下来,彼此对视,眼里都是有着莫名的色彩。他们根本不怕操练不合格,他们若是不合格,那就没有能合格的人了。但是这军官的位置...是不是可以争一争?当初在晋阳只是当士卒,若是能在此处当军官,甚至能以此往前一步,当校尉,当将军....寇流看着面前的众人,不悦的问道:“不曾听到我的话吗?!”晋阳兵迅速恢复原先的秩序。“唯!!!"听着众人的高呼,寇流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纵马再次回到了史万岁的身边。史万岁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寇将军这是…”“许之以利。”“晋阳兵也是人,是人就会有追求,若是能在此处得到更好的待遇,更好的位置,那他们自然就不会想着要逃走了。”“且等明日,先那些有能力,能听话的人提拔出来,让他们担任军官,而后将新卒与老卒混编,这支军队我就能逐步掌控了。”“不过,中间只怕还是要稍微立个威,就看有没有刺头主动站出来.....”史万岁明白了。寇流看了眼忙碌的众人,“且先让他们忙着吧,你这押送一路,也累了吧,我为你接风洗尘,走吧!”寇流拉着史万岁来到了后军大营的一处简陋府邸,许多将领们都是住在此处。此处的房屋较小,内屋也只能容纳三四个人,但是配置都比较齐全,两人就这么坐了下来,又有军卒送来了些吃的。寇流问起了晋阳的情况。“我们到达晋阳之前,那里就被乱兵给毁掉了,十室九空,晋阳兵也是受损严重,就拉出来现在这么多人,而后主公要回平城,就让我们留下来,帮助当地的守军,进行押送工作。”“除却远一些的地方,其余各地的军队应该都是送到了。”史万岁挠着头,对军队的情况,他还能说出些东西,但是对地方的情况,他就只能说个大概,更详细的他也不知道。可他却有许多问题要问寇流的。“将军,这一路上我看到许多亡人,都说是冀州人,这是怎么回事?”寇流笑了起来,“我们过去收复冀州的时候,这些人都渡河跑去了南边,而后得知北边立了汉国,又纷纷跑了回来。”“当下南边是各种童谣,各种谶言。”“先前我还不明白为何立国号为汉,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些百姓,他们就信这些东西。”“说是齐国大将军,他们不知道,但是说北方立了汉国,他们就当是天命所在,纷纷急着回家。”“国内的百姓们也是如此啊,神神叨叨的。”史万岁有些惊讶,“将军竟不信这个?”史万岁知道寇流乃是鲜卑人,他所认识的鲜卑人就没有一个不相信天命,鬼神,谶言这些东西的。包括高延宗本人都相信这些,在押送晋阳兵之前,他们甚至都找了巫师来进行占卜和祭祀,而后再出的兵。寇流挥了挥手,“过去很信,但是跟着兄长打了几个寺庙,就不是那么相信了。”“在黎阳的时候,我曾看到,在金碧辉煌的佛像之下,有一个暗道,里头装满了被抢过来的妇女,尸体堆积成山,我想,若真的有鬼神,这些寺庙不是该先遭天谴吗?”史万岁愣了愣,“他们是遭了天谴啊....”“你要这么想也成...反正吧,见的多了,就不是那么的相信了,恶人横行,善人却无处容身,作恶者许多善终,行善者不能长命。”寇流说了几句,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方才说大战在即,兄长是准备要讨伐段韶?”史万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先前竟泄了密,他急忙捂住嘴瞪圆了双眼。寇流哈哈大笑,“你这小子,若是机密,往后可勿要轻易说出口,免得遭了灾。”史万岁低头称是。两人吃好了饭菜,言谈甚欢。“便是你不说,其实我们也多少能看出来一些,兄长登基,我是因为亡人的事情不敢轻易离开,可姚雄这厮都没有去,这明显是有问题,姚雄这人,就是天塌下来了,也不会错过这种凑热闹的事情,我想,或许是在做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吧?”“不过,我也不多问你也勿要多说。”“祝他能成事吧!”寇流举起手里的水袋,跟史万岁撞了下,就当是酒。史万岁当天就住在了校场内。次日,史万岁还在睡梦之中,就听到外头的喊杀声,史万岁大惊失色,掏出兵器就往外冲。刚刚冲出院子,就看到远处的老卒们正在卖力的冲锋。他们手持木枪,不断的变阵,合阵,以百人为队,分别在各地反复的演练。寇流骑着战马,就从他们周围经过,不断的记录着什么。新卒们只是围绕在周围,看着那些老卒的演示,眼里满是惊惧。二者的差距还是挺大的。史万岁重新回了院,更衣梳洗之后,这才前来观看这场操练。寇流先让他们展示最基本的素养,也就是列阵。而后开始提升难度,展示射击,骑马,骑射,阅读舆图,读写军令等等。最开始还好,而当难度开始提升之后,许多老卒就开始被淘汰了,满脸的懊恼。史万岁看着远处忙碌不休的寇流,也不敢再打扰,便领着自家的骑士们,给军吏交代了几句,便悄悄离开。走在回去的路上,大家的兴致都极高,速度也快了许多。史万岁的脸上更是挂满了笑容。若是早些返回晋阳,或许还能蹭一点军功!! 第370章 食少事繁,其能久乎? 河水。夜色之中。冰面散发出淡淡的光晕。一群士卒们压低了身体,站在了岸边,皆是盯着远处。姚雄穿的厚厚实实的,手持长矛,站在众人之中,每年的这个时候,周人和齐人就会面临一个很尴尬的问题。河水结冰,将双方的隔阂直接消除,让双方都可以直接领兵杀向对方。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凿冰。过去一直都是周人凿冰,到高湛时期,齐人开始凿冰。到如今,又变成周人开始凿冰。谁凿冰,谁就是处于劣势。姚雄此刻所选择的地方,就是当下大汉并州靠近河内的区域,一来是此处的冰还算结实,二来是因为这里的局势复杂,三方势力盘踞在周围,大家都在周围安排了许多哨塔,戒备森严,故而就没有凿冰的需要。他们站在此处,甚至能看到对岸那灯火通明的高塔,敌人在对岸设立了至少六个箭塔,还以箭塔为中心,打造了沟壑和城墙。就这么一路走过来,此处的防备绝对是最森严的。而若是往南边看,那边还有独孤永业的麾下所设立的岗哨。姚雄领着军队,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远处那些火光。黑暗之中,独孤节走了出来,严肃的看向了姚雄。“将军,我愿为先锋!!”“天黑不能持火,况且天气回暖,冰面的情况尚且不好说....还有对岸那些巡视的贼军,还是让我来吧!"另外一个军官也挺身而出。姚雄平静的看着他们两个人。“不必。”“独孤将军,你就留在此处,坐镇后方。”“我带头去渡河。”独孤节大吃一惊,“姚将军,您是主将,岂能让您……”“主公一国之君,尚且身先士卒,我又算的什么?!”“主公登基,吾等当以此战功为贺礼!”姚雄满脸的严肃,他看向了周围的将领们,低声说道:“我领兵在前,隔十步跟随,不许出声,若是我掉落冰水,或是被敌人射杀,那就由独孤节来统帅大军,若是独孤节战死了,那就由王校尉来指挥,若是王校尉也战死了,那就由贺拔校尉领着众人撤退!”他认真的看向了众人,“吾等出身黎庶,能有今日,全因主公之恩德,便是今日战死在这里,我们的家眷也不会遭受冷落,自有主公来抚养!!”“望诸位能勿要贪生怕死,全力死战!!”“唯!!”姚雄拿起了长矛,一手拿着小盾,带头走向了冰面。便是白天,想要穿行冰面都不容易,而在深夜,又不能执火的情况下,难度更是飙升。寒风刺骨,姚雄浑身轻轻颤抖着,这不是因为惧怕,他用木棍轻轻戳着面前的路,而后一步一步的前进着。他尽量将身体放低,走的小心翼翼。在他之后,士卒们缓缓跟上,一同朝着前方前进。那刺骨的寒风从各方袭来,往姚雄的身上猛窜,姚雄只觉得整张脸都有些麻木,他此刻只是裹着衣裳,也不曾披重甲。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步伐迈的很小。“咔嚓。”落脚的那一刻,姚雄听到了若隐若无的一声。他浑身一颤,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他伸出手,低声说道:“止”士卒们同时停下来,姚雄缓缓压低身体,犹如趴在地上,他摸索着地面,轻轻碰了碰。“换方向。”姚雄看向了身后的士卒,那士卒蹑手蹑脚的将一块木牌放在了前方,表示前路不能行走。姚雄缓缓平移,绕开了方才的路,而后再站起身来,悄悄前进。“噗通。”左侧忽听到声音,有人落水。姚雄赶忙看向了那个方向,黑夜之中,他看不清大概。后方的士卒急忙伸出木棍,只可惜,并没有什么效果。有人立下木牌,那个方向的士卒们开始改变方向。这条冰面并不是那么的宽,在大亮的天,站在这边,甚至都能看到对岸。可如今,这条路却变得那么漫长。军士们缓缓的前进,时不时听到有人落水,有些地方的冰面并没有所想的那么结实,况且有些时候周人还会在此处凿冰捕鱼,留下了一些缺口.....姚雄已经不再颤抖了,他只是看着远处的灯火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大。那火光燃烧在他的眼眸之中,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什么人?!”忽听得一声高呼。岸边的军士在灯火下终于看到了远处的人影。这一刻,正在闲谈的周兵大惊失色,他们尖叫着,举起了手里的弓弩,开始射杀敌人。“杀!!!"姚雄举起盾,大声呼喊着,朝着敌人冲杀而去。军士们怒吼着,纷纷加快了速度,朝着对岸冲杀而去。“嗖~~”箭矢飞来,许多汉兵被射穿,当即倒地,姚雄的木盾一沉,他感觉自己好像中了箭,可他此刻感觉不到半点的疼痛。他就这么大步冲上了岸,那几个士卒来不及逃走。姚雄长矛往前一刺,迎面贯穿了一个士卒,而后继续冲锋。整个周人的前营都开始喧噪起来,鼓声阵阵,营帐的火光越来越多。远处的箭塔上不断的有箭矢飞来。上了岸面前便是许多的沟壑,这些都是用来阻止骑兵冲锋的。沟壑之中藏着许多木刺,进去便会被其贯穿身体。姚雄将那几个士卒的尸体丢进去,而后越过沟壑,而这种沟壑还不是只有一个。士卒们用木板,用盾牌,用石块,用所能找到的一切东西来给自己找到落脚的地方,而后度过沟壑。韦孝宽在这里只安排了不到五百人。但是,以此处的天险加上各种防御工事,这五百人可能做太多的事情了。箭矢不断的射来,越来越多的士卒倒下。有人掉进沟壑,直接被刺贯穿了身体。伤亡正在不断的增加。可周人也慌。此刻,驻守在此处的将军,便是满脸的惊恐,疯狂的催促左右射杀敌人。周将奉命来守此处的时候,怎么都没想过敌人会从这里来进攻自己。便是韦孝宽都没这么想过。毕竟是沿岸最险要,局势最复杂的地方,哪个正常人会从这里渡河作战??可当敌人忽然出现在岸边的时候,周将方寸大乱,明明是自己占着优势,但是看着敌将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是吓得腿都软了。姚雄一路带头,不知过了几条沟壑,终于冲到了那栅栏城墙之外。而在此刻,齐人的弓弩手也有许多过来的,他们就占着沟壑,跟上头的那些周人对射,压制他们输出。姚雄等人则开始破坏栅栏,城门,用木栅栏来制作简陋的冲城木。姚雄抱着那粗壮的尖木,跟周围几个士卒一同,怒吼着冲向大门。“轰隆隆~~”大门被撞塌。众人冲进了营内。四处都是喊杀声,姚雄遇人就杀,一路冲上箭塔,周将高呼着反击,可他的兵力太少,又分散在各地,终于还是被姚雄正面追上,姚雄用力的丢出了长矛,长矛刺中敌将的腹部,周将惨叫着,从城墙上摔落。“敌将已死!!!”浑身是血的姚雄暴躁的举起木盾,嘶吼起来。朔州兵纷纷高呼,周军没了士气,纷纷逃离,营帐迅速落入了姚雄的手里。.......伪周,夏州,弘化城。天色蒙蒙亮,城内依旧是静悄悄的,城门紧闭,士卒们站在城墙上,张望着周围。城池周围的树林都被砍得干干净净。一望无际,没有任何的藏身之处。城墙经过了许多的加固,城墙之外,修建了足足七八道沟壑,而且这些沟壑比河水沿岸的沟壑还要大,更难以填平,难以进攻,城墙本身加固加高,许多地方都做了防止抛车的设计,甚至以草料捆绑来减少碰撞,在城墙的外一层,则是设立了许多的拒木尖刺,这能有效的阻挡云梯和冲车。可以说,整个城池都被加固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令人望而生畏。韦孝宽将这一生的所学都用在了此处。大概是他心里也明白,自己面对敌人,防守的可能性大于进攻,故而宁愿牺牲掉一些进攻属性,也必须要将防御力点满。此刻,远处忽出现了一支骑兵,正在飞快的朝着城池的方向狂奔而来。他们也没有隐藏自己的身形,守军立刻就发现了他们。随着他们的示警,这些骑兵方才放慢了速度,缓缓靠近。他们绕开那些沟壑,速度极为缓慢,花费了好长的时日,方才来到了城门口。这复杂的防御体系,自家斥候看了都得掉眼泪。城门被打开,这些斥候们迅速进城,在城门口登记之后,迅速前往了官署方向。城内一片死寂,韦孝宽将靠近敌人的几个重要城池的百姓们都迁徙到了后方,将最前头的几个城池变成了如武川那样的戍城,城内大多都是士卒,只有少量的从事后勤方面的百姓。城内的道路也被修建了,完完全全的军事堡垒,小一号的玉璧城。斥候们到达官署门口之后,有甲士领着他们进去拜见此处的最高长官。官署的内院里,韦孝宽穿着比过去还要厚实的衣裳。那长长的胡须完全花白。韦孝宽明年就要过六十大寿了。他年轻时打高欢,而后打高澄高洋,现在打高长恭...一个人打了对方的三代人。他还是以老习惯,坐在上位,面前是许多的军官们,他们很是严肃,韦孝宽手里拿着文书,正在给他们讲述。“敌将破多罗喾...博陵鲜卑,三十有五,性格暴躁,能骑射,能统兵,此人大概是因为生长在博陵,对文士还颇为看重,缺乏主见,跟崔刚等贼关系亲近,跟武川鲜卑多有不合...”“敌将贺拔呈,邺城人,名门之后,贺拔仁的侄子,三十有三,性格内向,领兵作战本事寻常,此人好功名,重颜面,受不得刺激..…”“敌将李乞虎.....”韦孝宽缓缓讲述着,下方的一个军官面露不屑,张望了下左右。韦孝宽顿时停了下来,直勾勾的看向了对方,“怎么,你有什么异议?”那年轻后生急忙起身,无奈的说道:“将军,您先前讲述高长恭,斛律光,王琳这些人,我们是愿意听的,您说姚雄,寇流,张黑足这些人,我们也觉得有所帮助,可您现在所说的这些人,我们听都没听说过,您若是不说,我们都不知道独孤契害真麾下还有这些人,实在不知道熟悉这些人有什么用处。”韦孝宽并不生气,他一脸平静的说道:“情报永远是制胜的法门,勿要轻视任何一个将军,他们只要上了战场,就是再没有名气,拿起刀一样能杀人,而你们对他们了解的越多,就越是能做出正确的选择..要熟悉你们的对手,知道他们的性格,了解他们的喜好,掌握他们的缺点.……”“当下你们所轻视的这些将军,往后真正遇到了还能临时去探查他们的信息吗?”“我手里这些文书,是不知牺牲了多少猛士才得来的,诸位就是信不过我,也不该如此辜负他们的心血....”那后生脸色一红,朝着韦孝宽低头行礼。“知错矣。”韦孝宽点点头,让他坐下来,而后继续开始讲述。“敌将刘成彩...”就在韦孝宽认真讲述的时候,那几个斥候急匆匆的闯进了院里,满脸的疲惫。看到斥候,韦孝宽当即合上了手里的文书。“你们先自己商谈吧,我去去就回。”韦孝宽急忙起身,领着那几个斥候就进了内屋。这些将领们面面相觑。“你们说,这真的有用吗?咱学这么多人,往后真的能遇到他们??”“郧国公说有用那定然是有用的,还是快些背吧。”“这都讲了五十多人了吧??独孤契害真收这么多人做什么?!”“谁知道呢,听说郧国公准备讲完将军再讲那些谋臣之类的,他们人更多嘞!”就在将领们攀谈的时候,韦孝宽已经坐在了屋内,严肃的看向面前的几个斥候。“出了什么事?”“郧国公!不好了!”“昨夜,贼汉军队袭击了丹留前营,前营沦陷,而后他们一路杀向绥州,在我们离开之前,绥州前的三个戍关已经被攻破.....”“什么?!”韦孝宽猛地站起身来,手都不由得抖动了一下。“袭击丹留前营??”“他们从丹留前营渡河??”“对,是夜里渡河,而后一路往绥州,绥州的军队先前都用以充丹州了,城内外都没有多少兵力,请国公救援!!"韦孝宽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锁。还真的是头铁啊,一点都不怕死.....这下就麻烦了。姚雄敢登陆,那对面的斛律羡就一定是知情的,斛律羡虽然不如他的兄长,但是也是一员猛将。绥州方向若是不迅速救援,会出大问题,自己的粮草物资都在绥州和银州,姚雄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可自己现在要是大规模的抽出兵力,那前头的斛律羡....韦孝宽赶忙看向了院落的方向,若是能有一个悍将帮着领兵前往,姚雄肯定不能带太多人前来,只要一支精锐的骑兵就能将姚雄击退,而后围困在岸边,将其歼灭。可是.....韦孝宽一时间竟找不出这么一个人选!!宇文邕让他在此处驻守防御敌人,在粮草军队方面也给了不少的支持,可就是没给人。宇文邕对人格外看重,恨不得将天下的英才都捏在手里,不愿意让地方将军们彼此亲近,形成上下级关系或者是单独的派系....无人可用啊!!而且,以韦孝宽本身的性格,他向来是喜欢事事亲为的,这种性格坐守一个城池倒是可以…..但是一旦变成几个州..韦孝宽不敢迟疑,快步走出来,来到了诸将领的面前。众人惊愕,纷纷看向他。韦孝宽在众人之中搜寻了许久。“敌人渡河作战。”“我要亲自领兵,去保护绥州和银州,夏州方面,就交给你们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出击,按着我所指定的战略,全力防守,不许出现任何纰漏,我会安排斥候,要及时与我联络,任何事都要听从我的安排,不许自作主张..“唯!!!" 第371章 农圣 “杀!!!”夜色之中,火光四射。被组装起来的抛车朝着前方的关卡射出了石块。韦孝宽先前为了迎接段韶,派遣丹州兵前往迎接,而后丹州兵死伤惨重,先是被姚雄干,而后被段韶干,只有极少数人逃了回来。为了应对敌人后方,打开通往长安的道路,韦孝宽只能从核心的绥州运输士卒前往丹州,绥州通往河水的方向多是丘壑高坡,甚至有数道断崖,根本不怕敌人突袭,而北面的银州,西面的夏州,都是有重兵把守的,故而兵力减少也不怕被偷。但是,老韦也没想到敌人竟敢从丹留前营渡河来袭击绥州。好大的胆子!不只是老韦没想到,就是绥州的刺史将领们也不曾想到。姚雄在占据前营之后,就不必再遮掩,直接让对岸的大军一同渡河,冰面上最要担心的是那些凿开的窟窿,至于能不能让大军通过,这是没问题的,不然周和齐每年都不会耗费那么大的代价去凿冰。这冰面不只是能通过大军,甚至能通过骑兵,而且还是大量的骑兵的车队,甚至能铺上木板,直接‘人工搭桥’,方便又快捷。姚雄的目的只有绥州。此番并非是要跟韦孝宽来一场大的,双方都没有精力来大型战役,这就跟过去斛律光有事没事出去讨伐一下周人一样,是属于小型的摩擦。绥州许多城池,想要占据是不可能的。三面都是敌人,容易被堵在城内杀,但是攻破其城池,掠其辎重,杀其官吏还是能做到的。石块呼啸而过,重重砸在城墙之上,在压制了城墙上本就不算太强的弓弩手后,士卒们发动冲锋。最靠近丹州的两座戍垒最先被攻破,两座戍的守兵还不到三百人。主要作用不是防御,而是联络点,道路中途的休息点。姚雄很急,将大军一分为二,一部由自己统帅,另外一部由独孤节统帅,从两处戍垒往绥州各县乡发动袭击。一时间,绥州遍地战火,绥州有着供养夏州防线的第二大马场,马场的守卫在发现自己守不住之后,就令人将战马放走,让它们逃出去,以免落在敌人的手里。当韦孝宽到来的时候,官道上甚至还能看到无主的战马..韦孝宽到达之后,却不敢往南切断后路,绥州不只是有马场,还有许多粮草,比起全灭敌人,守住这些东西更重要。双方在义良县相遇,开始交战。独孤节不敌,败退到了河底附近的安人县。在跟姚雄合兵之后,再次与韦孝宽交战,双方各有死伤,韦孝宽打的并不急,他带出来的士卒不多,同时也担心后方出事,需要等后方的斥候。斛律羡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往夏州方向出兵,麾下猛将李乞虎带头攻下了岩绿县东边的白头桥,兵直腹心。韦孝宽一面指挥着对斛律羡的战事,一面来追击姚雄,企图将姚雄等人打出绥州。姚雄等人一路撤到往丹州的戍垒,没有恋战,带着斩获从原路渡河离开。丹州的将领们却没有出兵,不是因为他们不敢,是韦孝宽不许他们出兵,韦孝宽担心姚雄身后还有其他的军队,就例如消失了很久的晋阳兵。丹州兵一往前,很难说会不会冒出一大批晋阳兵来袭击丹州,而后直接威胁大周的门户,剑指长安。姚雄等人得以离开,韦孝宽往岸边排列重兵,自己则是赶忙往回,在白头桥与斛律羡死战,终于将汉兵击退,再次夺回了控制权。这不能算是一场战争,从姚雄渡河到撤退,所有过程只耗费了十五天,只能算是一个小摩擦。姚雄虽然一度攻破了绥州的许多城池戍垒,破坏了对方的马场,洗劫了几处冶炼厂,但是军队的伤亡也不小。但是,这证明了姚雄原先的想法是正确的!一旦扩大战线,让韦孝宽陷入多面作战的情况,那他就不能爆发出全部实力来,甚至能跟姚雄打的平分秋色!韦孝宽麾下并非是没有能用的人,只是韦孝宽性格如此,看谁都先看到对方的缺点,总觉得让此人出战会引发某些不好的结果,而后就都不敢用了,只能自己上。简单来说,就是想的太多,太过谨慎,太过保守。姚雄在成功回到自家地盘的时候,整个人是无比的得意,他在并州享受到了最高的礼遇,并州的老鲜卑们跟韦孝宽向来是有大仇的,无论是谁,只要能让韦孝宽丢脸吃瘪那都是他们的好兄弟!姚雄在安置好了麾下的军队之后,也是奉命带着斩获的战马,敌方的将领,前往平城拜见汉王。........汉王元年,春。平城。乡吏穿着一身黑,牵着骡,骡子的腰鞍上鼓鼓囊囊的,装着各类的文书。他就沿着乡间小路一直往前。小路的两侧,满是高大的树林,这些树林刚刚绽放出些翠绿,一路延伸到远方。左侧是一个小渠,清澈见底的溪水,偶尔能看到几个孩童光着脚,踩在上头,或是直接坐在里头,嬉笑打闹当下小渠的水很浅,便是孩童站在里头,也不过能淹过腿而已。而在右边,每隔百余步,就能看到藏在那些果林之中的茅草屋。依稀能看到有牧童聚在一起,任由他们的牛在一旁低头吃草。乡吏板着脸,从路上经过,一边走一边叫嚷。“你们几个!给我出来!!”“都说了几次,不许下水玩!不长记性?!”乡吏作势要追赶,那几个娃娃便急忙跳起身来,尖叫着逃离。乡吏哈哈大笑,继续往前走。树林渐渐变得稀疏,许多耕地出现在了小渠之外。乡吏找了处地,拴好了骡子,而后走向了耕地。站在边缘上,他盯着远处的农夫们。几个农夫正在犁地,耕牛拉着耕犁,低头走在耕地之中,锋利的耕犁破开泥土,黝黑的土地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老农抬起头来,看到了乡吏,大惊失色,赶忙嘱咐好了身边的几个儿子,快步走上前去,满脸堆笑的行礼。“上吏!”乡吏看着远处的牛和耕犁,拿起了文书,脸色依旧肃穆,“新犁不错吧?”“极好!极好!都是好铁!好铁!”老农一脸的谄媚,乡吏将手里文本递给了他,“你看看。”“这上头记得你家借了一套耕犁,三根双铁尖耒,两把铁锄,还有一把斧头,对吧?”老农看向了耕地方向,想了一下,而后点头,“对。”“在上头画个圈。”老农画了押,乡吏便将那面对折撕开,一半递给了老农。“那就勿要忘了,秋收时你家要额外偿还五斗米....这已经是非常大的恩赐了,管好你的几个儿子,我可是几次看到你的小儿子在村口跟人斗鸡...官府支持你们力农,是要看到成效的,若是敢怠慢,不够勤勉,给你们的授田是可以减少的,耕牛和农具也就别想了..”老农赶忙点头。“知晓,知晓了,上吏且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怠慢的。”乡吏又嘱咐了几句,转身前往下一家。平城的尚书台内,高浟正在跟几个官员们商谈着农桑的大事。这都是老生常谈了。高浟已经在这方面做了许多年了。高浟板着脸,看着周围的众人,认真的说道:“我们还是要贯彻过去的做法,利用我们本身的优势来助长农桑。”“河北之地的优势是什么呢?”“一个便是畜牧,我们在并,燕,幽,朔等多州,有许多的牧民,牧牛,牧羊,牧马。”“而这些都是能帮助农桑的。”高浟认真的讲述着这些内容,他周围的这些官员们挠了挠头,这位尚书令的顽固是真的令人惊讶。这都多少年了。高浟来到边塞也不短了,这些时日里,除却安排官员之外,其余精力都用在了助农之上。可以说,整个尚书台都是以农为核心,其他的啥也没干,就埋头兴农。一连做了这么多年,而高浟依旧是不肯放弃,大有跟‘饥饿’不死不休的感觉,朝中不少人都觉得高浟多少有点继承了家风,这是疯魔了吧?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农桑事,授田已经做的很好了,百姓们都有地去种,这就可以了!何必继续插手呢?难道还要指手画脚的去教农民如何去种地吗?要知道,过犹不及,作为官府,让境内的农民们有地去种,就差不多了。几个官员对视了一眼,却不敢将这些话说出来。过去那些质疑农政的人,都被高浟称为‘不知国事,不堪大用’直接调出了尚书台.....就在高浟还在言语的时候,门外的甲士大叫了一声,“拜见陛下!!”大堂内的诸多官员们惶恐的站起身来,高浟也停止了言语,起身迎接。果然,下一刻,刘桃子就大步走进了屋内。高浟领着众人行礼拜见。“我就是来听听的,诸位继续。”刘桃子说了一声,就坐在了一旁,祖珽站在他的身后,低头打量着高浟。高浟看向面前的官员们正要再次讲述,忽又停下来,看向了刘桃子。“是有人向陛下弹劾了臣吗?”刘桃子也不隐瞒,“有台中官员上书,说高令君以农桑为由,清除异己,安插党羽,这个指控很严重,我就亲自来看看。”高浟并不惧怕,也不意外,只是有些失落。“我知道台中众人的想法,但是,当下确实是应当将精力都放在农桑上,农桑的事情,不是将耕地丢给百姓就可以收手的。”“还有许多事情都需要官府来帮忙。”高浟忽开口问道:“陛下可知道吗?各地那些牧场的粪便,其实是可以收集起来,用以耕地的,这些堆肥是可以促进农桑的,河北有着最多的牧场,这些粪便不能用来做肥,实在是太可惜了!”刘桃子呆愣了一下,他再次看向了面前的高浟。“粪便?堆肥?”“高令君是怎么知道的?"高浟很是无奈,“臣说的是真的国内很多人都不能理解我要做的事情。”“农桑是一切事情的根本,有了充足的粮食,才能去做其他的事情,百姓富裕,国家强盛,这不是单纯的授田,还需要从多个方面来下手...….”“河北有许多东西都能用以农桑事,除却牧场,还有那些铁矿。”“陛下可知道一把好的锄头能给百姓们节省多少力气?一亩耕地,因为工具的好坏,在仅用一个农民的前提下,时日相差最大能到六天!这还只是一亩地啊,若是四十亩地,一百亩地呢?”刘桃子强势的打断了高浟,“高令君怎么会知道这些呢?”高浟无奈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放在了一旁。“在十余年前,我在担任沧州刺史的时候,曾在民间遇到了一位高人。”“那位高人跟我谈论治理农桑的关键,给我讲述了许多,还送了我一本他自己的书。”“这是个贤人,可惜,名声却不显与世,我有心留下他,奈何,他没有心思出仕...….”祖珽急忙上前,将那书带到了刘桃子的面前。刘桃子接过书,翻看了几页,眼眸不由得放大了些。“你说的哪个高人?他叫……”“他唤作贾思勰。”“在魏朝担任高阳太守,齐国建立后辞官,而后就在沧州,青州,齐州等地游历,著书育人……”高浟很认真的介绍起这个‘名声不大’的高人,“陛下,此人跟我辩论了许久,他说‘强国在农’,一切政策都得围绕着农来进行,倒不必压制其他,但是不能轻视。”“那时我对均田极为看重,自以为均田令乃是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农政,可他却驳斥了我一顿。”“他说,官府将耕地交给百姓们去耕作,这只是最基础的,不能算是农政,而真正的农政,是通过官府的力量来让百姓们节省更大的力气,得到更多的成效,其中就包括了农具分配,堆肥,新农具等等内容...我跟着他学到了许多。”“此人的名声虽然在诸多名士里不算显赫,但是此人当真是厉害,极有才能!!”高浟很用心的想要说服刘桃子。刘桃子挥了挥手,再次打断了他的话。“我信。”“嗯?”刘桃子一脸的严肃,“你所说的那个高人,他如今还在吗?可还有来往?”高浟回忆了下,方才缓缓说道:“已经有十年不曾联络了....他倒是还有几个弟子,听说都在光州.…”刘桃子看向了一旁的祖珽。“去找人。”“若是人已经不在了,那就找他的弟子们,去问问有没有此人的书籍文章留存。”“唯!!"祖珽看出了刘桃子的重视,赶忙离开了此处。高浟终于安心了许多,他认真的说道:“这些时日里,我一直都是在按着那本书上的内容来尝试农政,各地的矿场,已经有数年,都是全力打造农具,增加铁制农具的数量,打下其价格,这在各地已经见效,平城今年一把好铁锄价格已经降到了二百钱,比过去要减了三倍!”“这些好的农具淘汰掉了过去那些粗制滥造的劣质农具,增加了成效。”“另外,面对那些实在拿不出任何钱,刚刚得到授田的百姓,我还下令可以从官府赊借,秋收之后,按时价偿还,另外补交粮食…”高浟想要做的事情,跟众人所想的事情,出现了些偏差,朝中官员们所认为的农政,还是以往的风格,让百姓们有田可种,然后就可以将精力放在其他方向了,但是高浟想要做的,是继续以官府为助力,从多方面来提升农政,他甚至将畜牧业都划分到了农政之中,他认为当下的牧民也需要进行指导。不只是粪便和耕牛的问题,在合理饲养方面,那位高人留下的书籍里就曾说道饲养方面要注意公和母的搭配,以及各种关于预防牲畜疾病的方法等等。高浟有个大志向,他想借助当下河北强悍的基层吏,以及对各类资源的强势控制,让汉国的农政突破以往的‘足矣’,让粮食堆满各地的谷仓!!官员们偷偷看向了刘桃子。“高令君继续去做。”“勿要迟疑。”“也别管什么弹劾。”“别说耗费了五年,往后你就是耗费了十年,五十年....我也不会反对。”“若是你能让国人都不饿肚子,我给你立庙。”高浟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若是能找到那位高士就好了。”“他才该立庙。” 第372章 此计若成 平城。姚雄大摇大摆的走在路上,眺望着官道两旁的风光,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官道之上,人来人往。越是靠近平城,就越是能感觉到那种令人恍惚的景象。这并不是繁荣,沿路的百姓们依旧是又瘦又小。孩童们穿着破破烂烂,缝缝补补的衣裳,那衣裳都不能算是衣裳,就是一些破布被缝合起来,弄得五颜六色,很不合身。商贩们也基本没有马或者车,只能靠着自己的双肩,拖着沉重的货物,一路叫卖。地面依旧是土路,远处的民居也是黄土的,栅栏又矮又小,一切都像是带着土黄色的滤镜,穷,破,小。但是,一切又都有了人样。毕竟在几年前,这里的滤镜还是阴沉的,那不只是穷,破,小,而是诡异和恐怖。那时的道路上根本就找不到人,人人都提心吊胆的活着,尽量的避开天亮,天不亮就去耕地,遇到人就趴在地里藏起来,天黑了再回去。而现在,这片依旧贫苦的地方,却变得像个人间了。妖魔不再横行,恶鬼不再现身。姚雄领着亲兵,押送着俘虏和物资一路往前,沿路所遇到的人终于不再是拔腿就跑,尽管还是会惧怕,会躲开,至少不会再逃走了。有人好奇的打量着这支远道而来的大军。有胆子大点的,还敢凑过来,询问那些军士要不要买点自家产的果子。当他们来到平城城门口的时候,这些百姓方才不敢靠近了,这里有士卒戒严,许多官员们陪同刘桃子前来,迎接姚雄凯旋。姚雄隔着老远就看到了自家兄长。他激动的跳下了战马,快步冲了上去。“陛下!!”姚雄纳头就拜。刘桃子将他扶起来,“胡须怎么还是这样,就这般懒得打理吗?”姚雄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笑着说道:“等回暖了再修...两人的关系,也不必太多的寒暄,姚雄骄傲的拉着兄长的手,将自己的斩获展示给他看。“我这次斩获了足足七百多匹战马!”“还抓了个刺史,俩县令,将军抓了四个….还有其余众人共计一千三百。”“不错。”官员们也是相当的捧场,纷纷夸赞姚雄的勇猛。姚雄更加兴奋。等到众人一同回了王宫,在宣读了对姚雄和麾下众人的封赏后,刘桃子便设了个庆功宴,只可惜,依旧是没有酒水。官员们纷纷庆贺,姚雄则是一一回应。过了许久,宴会终于结束,官员们一一离开,姚雄却还是留在了这里,一同留下来的还有崔刚,路去病,褚兼得等几个人。在目送众人离开之后,姚雄方才笑呵呵的来到了刘桃子的身边。姚雄知道刘桃子最不喜欢宴会,但是他今天却一直能坐在这里,没有中途离开,这当然都是看在自己的份上,姚雄心里什么都知道。"兄长,我的想法是可行的。”“今年秋收之后,可以想办法继续围攻韦孝宽,让他疲于奔命,而后撕破其防线,将箭头直接对准长安....周人定然惶恐,可能都得要迁都!”姚雄的眼里满是光芒,“一旦韦孝宽败了,周人迁都了,那我们就能一路将关中也收入囊下,到时候两侧夹击,河洛等地也难以支撑.……”“那你就太小看韦孝宽了。”刘桃子一脸淡然,“若是韦孝宽能被这么轻易击败,那当初的高王等人就不会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他一定会发现自己的不足,而后进行调整。”姚雄一愣,“我动手有些太急了?”“无碍,这些都不重要....战争最终的胜负,还是要看双方的国力,谁能治理好国内的事情,谁就能占据优势。”“你这次也算是证实了多线进攻的战略对韦孝宽是有效的。”看着姚雄那得意的脸,褚兼得眯着眼说道:“陛下就勿要再夸了,再夸下去,这人可就落不了地了!”崔刚和路去病轻笑了起来。姚雄瞥了眼褚老头,“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说话还是这般无礼,没有长进。”“孔子云:七十而从心所欲....我这年纪自然就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倒是你,都做了这么久的将军,还是如此毛躁,没有长进....”姚雄却也不生气,跟着他一同笑,就像是回到了当初的成安。只可惜,当下很难再将众人都凑齐。在群臣离开之后,这几个人又算是设立了一个小宴,坐在一起聊了许久,直到天色都开始泛黑了,他们方才一一拜别离开。姚雄跟褚兼得走在路上,老褚果真是上了年纪,腿脚不是很方便,走了几步,就开始喘气。姚雄便扶着他,一同往外走。“有些时候,我还挺怀念过去那个成安的..."姚雄低声说着。褚兼得不可置信的看向了他,“怀念?怀念那个朝不保夕妖魔横行的时候?你是被韦孝宽打傻了不成?”“我不是怀念那种环境,我就是……”姚雄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怀念大家都在一起的时候。”褚兼得抚摸着长须,“大家也不能总聚在一起砍人头,都有分别的时候。”“主公用了许多年,才让一切回归正常,你就勿要怀念了,多珍惜当下吧。”“眼看着我也没几年活路了....”褚兼得笑着说道:“可我却没什么好怀念的,我就想着趁着自己活着多做点事情。”姚雄下意识的反驳道:“当下有了徐之才,你能做什么啊?”、褚老头瞪了他一眼,“混账话!”“徐之才医术确实高超,但是这医坊和悲院的事情,不还是得我来吗?”“当初齐国念叨了几十年的事情,多少名臣都没做到,我偏完成了!”“你看地方上,医坊和悲院基本普及了,这不都是我的功劳吗?我找来了多少同门啊..”姚雄再次反驳,“不是人家做不到,是人家根本就没想过去做,不然哪里轮到你个老头子…”“嘿,我至少还懂些医术,你呢,若不是最早跟随主公,你还能坐镇一方?你做个幢主就到头了!"两人一路斗嘴,直到姚雄将褚老头送上了他自己的马车。褚兼得这些年里一直都在负责医疗方面的事情,过去齐国就有标准的官方医疗体系,针对上层的医坊和针对底层的悲院,当然,这跟齐国的其他政策一样,都是只有一个空壳,没有真正的内容。褚兼得通过一番努力,渐渐让这个空壳变得真实起来,他找来了很多的同门,用自己的一切来为刘桃子担保。担保新的官府不会因为治不好疾病杀医生,不会因为心情不好杀医生,不会因为看不惯杀医生.....在褚兼得的努力之下,越来越多的医生来到了河北。随着时代的发展,秦汉‘医巫不分’的情况渐渐得到了改善,医生的出身也开始逐步提升,大族子弟们开始接手,很多名医都是出身大族,不是出身大族也干不了这个行业,专门服务于贵人们,所吸纳的弟子也基本是以有些门第,有些地位的人为主.....但是待遇....全看执政者。像伪齐这样的,尤其是服务皇帝和贵人的这些医生,生存环境最是凶险。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徐之才那样治疯子,便是能治疯子,疯子本身都未必会领情。齐国在推行相关政策之后,因为层出不穷的残害医者的问题,导致医坊根本就没有人坐镇,最后只能变成骗庙堂俸禄的空衙门。褚兼得也没什么治政的才能,他所做的事情只有一个,就是找人,担保。他只是将这些空衙给充实起来了,其余的什么都没改,一切都还是按着以往齐国的政策。可这个空架子被充实起来,且有了安全保障之后,能起到的效果就呈现出来了。齐国的文襄皇帝高澄是个极为厉害的人,他领着群臣所拟定的政策,很多都超越了时代的限制,被后来的帝国所沿用,若是他能活得久一些,再由他那些相当正常的子嗣们来继承他的大业,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而现在,那些政策都成为了褚兼得吹嘘自己功劳的资本。褚兼得离开之前,忽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暴将军病重,听闻在府内养病,你可以早些去拜见。”暴府。府内静悄悄的,侍卫和奴仆都没有多少人。屋内,暴显坐在床榻上,墙壁上挂满了各类的舆图,上头许多涂抹的痕迹。他手里拿着笔,纸张就放在一旁,他正在书写着什么。他正忙碌着,就听到院里传出嘈杂声,隐约间能听到有人怒气冲冲的叫嚷。暴显笑了笑,收起笔,仰起头来,对着门外大声呵斥道:“姚雄何在?!还不进来拜见!!”外头顿时变得寂静。片刻之后,门被推开,姚雄满脸惊愕的走了进来。暴显看到他那满脸的大胡须,愣了一下,脸上满是嫌弃,“别人说你是契胡,你还真就当契胡?”姚雄赶忙低头,“听闻老将军病重,特意前来拜见。”“门口那些人说你病了不见客,要轰我走.…”“将军是怎么知道我在外头的?”暴显幽幽的说道:“敢在我府上放肆的除了你就是祖珽,祖珽不在城内,那当然就是你了。”姚雄傻笑了起来,他赶忙凑上前,“他们说老将军身体不好,重病在榻,可我听您声音洪亮,根本就没有大病的痕迹啊。”“徐之才给我看过了,开了些药,效果还不错。”姚雄就这么直接坐在了他的身边,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四周。他看到那些舆图,眼神略作逗留。“战果如何啊?”“大胜!”“我从丹留前营渡河,破其营,而后一路往北.....”姚雄将自己这次的战绩详细的说起来,言语里皆是得意。“粗糙。”“太粗糙了。”“也就是韦孝宽的心思没有放在你身上,否则,你就要被他留在对岸,要被其全歼了。”暴显对姚雄的评价还是很低。姚雄也习惯了,暴老头向来如此,若是过去,他指定是要闹一闹的,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姚雄也逐渐明白了许多事,过去暴老头拿给自己的那些兵法,不是什么人都能给的,那些都是家传的,是很宝贵的东西.....他笑呵呵的说道:“韦孝宽若是敢以大军讨伐我,他后方怕是要遭殃。”“他不敢用那些年轻的将军们去做事,顾虑太多了。”暴显摇摇头,“也不全是,主要还是麾下没什么才俊,他这次失利,定然会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做好准备,等下一次,你面对的可就不只是韦孝宽了.…”暴显清了清嗓子,“扶我起来!”姚雄急忙上前,将老爷子扶起,暴显示意姚雄将自己扶到了墙壁前。暴显就这么看着面前这些一张张的舆图。姚雄方才就看出来了,这些都是盐,夏,绥,银,丹等州以及周围的舆图。这些舆图都相当的粗糙,毕竟是敌人的势力范围,也仅仅只有地形和城池。但是暴显又对这些标注了许多,让这些原先简陋的舆图瞬间变得复杂了起来。“姚雄,这次回来,你可有什么感受?”“我发现韦孝宽的士卒大多不怕死..…”“我不是问你战场上的,我是问你回来之后,在平城,在朔州,恒州所见到的。”姚雄迟疑了好久,缓缓说道:“感觉...人变多了。”暴显格外的瘦弱,可眼眶里却闪烁着光芒,整个人都格外的激动。“人口,粮草,铁矿,战马..…”“今年的寒冬,汉与周必定有一番恶战!!"姚雄更懵了。“何以见得?”“国内发展太猛今年秋收之后,国内能动用的军队至少能达到五六万人。”“这就足够对周人发动一次进攻了。”“我虽然在府内,却常常找人询问伪周的情况。”“我听闻伪周的那个皇帝,推行了许多政策,也在大刀阔斧的改革.…….我们只有齐国的半壁江山,论整体国力,只怕还不如伪周,若是让那皇帝完成了要做的事情,岂不是要多面迎敌?”“故而,我料定,今年秋后,陛下定然会亲自出兵,以大军讨伐伪周,击破韦孝宽,可能会试图去攻打长安。”“啊?”“灭国?”姚雄惊呆了。“可我听兄长说,国内的兵还没有练完,至少三年内都不会轻易开战。”暴显一脸的自信,“你到时候就知道了。”“陛下不这么说,伪周怎么会相信呢?”“陛下用兵,向来以快,以出人意料...…”姚雄这才缓缓点头,“好像是这样。”暴显忽又有些沮丧,“今年的大战,只怕我是难以上阵了。”“不过,你可以去。”“你看这里,当下韦孝宽的防线基本是沿着最外围进行的,你这次袭击之后,他会加强岸边的防御力量...…”暴显指了指自己画出的两道痕。“主公若是出兵讨伐,应当会采用多线出击的方式,分别从这两道防线的多处关卡同时发动进攻。”“可在我看来,获胜的关键并不在如何摧毁韦孝宽.....韦孝宽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想变成一个大号的玉璧城,但是,那些不在他势力范围的地区,就不同了,比如说,这里。”暴显敲了敲一处,“龙门。”“若是有一支强军,能从河洛方向渡河取龙门,从龙门杀向宜州方向,再南下攻打长安..….”暴显带着姚雄来到了另外一侧的墙壁上,这里的舆图上竟是满满当当的画着一条条的进攻路线,所有的进攻路线,最后的目的都是长安。暴显笑着说道:“获胜的关键不在韦孝宽,而是在长安。”“过去因为有玉璧城,龙门的位置就显得不重要,但是现在,玉璧城没有了韦孝宽,龙门周围又没有什么强军...”姚雄缓缓看着面前这些舆图,密密麻麻的路线,暴显又让她打开周围的几个木箱,里头还有许多的文书,里头都是记录着暴显的战略构想。暴显死死拉住姚雄的手,“雄,老夫这一生都不曾立下过太大的功劳,赢了很多次,却没有能传于后世的,如今天下迎来最后的决战,我却已经老到不能上马作战了,这是我最后想要完成的事情,当初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便想起了自己,我是后来才加入高王的军队,不是六镇人,也不是鲜卑,故而跟他们相处的不是很融洽。”“除却高王之外,其余人都对我有所轻视,觉得我一个外来的汉人,不能成为统帅大军的将军。”“我知道许多将军也都轻视你,觉得你一个庶民出身的契胡,不能成为统帅大军的将军。”“别人越是轻视你,你就越是要强大,要通过成就和作为来证实他们错了!”“雄啊,我希望你能将这些舆图和书籍都带回去,用心钻研,好好操练你的军队,准备战事。”“不求你完全按着我的战略去做事,可若是事情都如我所说的那样发展...你能作为参考,成就大事…”“勿要忘记对左右说……此骠骑大将军暴显之计也!!" 第373章 二虎相争 伪陈,荆山,马头城。齐人急促的战鼓声撕破了黎明。全副武装的齐国甲士列成方阵,在战鼓声下,一步一步的朝着城池逼近。大大的‘段’字旗飘扬在其前军的位置上。他们一点都不慌,一点都不乱,踩着平稳的步伐,似是看不到那高大的城墙,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城墙上的守将大声嘶吼着,陈兵纷纷将弩箭对准了城外的敌人。等待着敌人进入射程。段韶骑马位于军阵之中,他披着重甲,戴着标准的北胄,几乎覆盖了半张脸,看不到他的脸色,只能看着那笔直的身影,正抬头凝望着面前的城池。“轰隆隆~~~”城墙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而后竟开始摇晃起来。下一刻,南面的城墙竟开始倒塌。陈兵尖叫着,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颤抖,怎么也站不稳当,他们恐惧的趴下来,有的往城墙下逃离,城墙不断的哆嗦着,而后接连的倒塌。冲天的尘土笼罩了半个城池。主将在几个亲兵的簇拥下逃离,灰头土脸。“地道?”“怎么可能?”主将已经被吓傻了,嘴里只是念叨着不可能,南边还在玩着传统的攻城战时,北边的军事却已经千锤百炼,南北朝是华夏古代军事水平的黄金发展时期,尤其是北方。攻城和守城的花样是越来越多,这两个领域都被周人和齐人玩出了花来。南人在这方面还是有些欠缺的,毕竟地形和气候都不同,点的技能点不太一样,若是将段韶韦孝宽这些人放去南边,南人也能让他们开开眼……只可惜,如今他们在北边。齐人面对城墙倒塌,没有丝毫的惊讶,习以为常,继续保持着阵型,以原先的速度,继续往前,方寸大乱的陈人却已经没有多少反击能力了,走上废墟之后,阵型方才出现变化,齐军以幢为单位,加快速度,翻越面前的废墟,冲向了城内。其余几个方面的陈人等不到主将的命令,眼看着齐人进城,也是在各自的将领们的带领下,弃城逃离。齐人并没有追击,继续以自己的节奏来攻占城池,射杀那些来不及逃走的陈人。段韶骑着战马,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马头城。尘土飞扬,犹如浓雾,段韶从浓雾之中穿行而出,被几个齐人押起来的陈将,惊恐的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这披着甲的冷酷怪物。“淳于量在何处?”段韶冷漠的质问道。那将领缓缓回过神来,“他就藏在你的大营附近,等着你放松警惕的时候砍下你的头。“杀了。”甲士将手里的长剑捅进了俘虏的腹部,而后一把将他撞开,陈将捂着腹部,重重倒地。段韶看向了更南边,“今日就在城内休整,凑集粮草。”“唯!!"齐军此时方才松懈起来,有说有笑的开始发挥老传统,清理战场,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这个环节了。几个将领围绕在段韶的身边,眼里闪烁着光芒。多少年了,他们从未打过如此畅快的仗。此番段韶领着一万八千余人的河洛兵,加上各地的那些溃兵,组建了三万六千人规模的军团,开始着手南下。那近两万的河洛兵算是河南最能打的军队了,不过,其中最精锐的只有那八千人,另外的一万是独孤永业这几年刚刚征募的,在皇帝跑去晋阳之后,独孤永业就不再担心庙堂问责,开始积极的征募军队。而其余那些溃兵,更是不堪一击,实力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可就是领着这么一支军队,段韶却是越打越强,所向披靡,原先南边的溃兵们得知段韶来了,都是纷纷前来投奔,军队也是越打越多。段韶就这么一路碾压而来,比当初的刘桃子还要恐怖的多。从南谯一路杀过来,沿路没有一合之敌,真正是天下无双的名将。此刻围绕在他身边的这些将领们,都是过去独孤永业的爱将们。“大司马,明日要攻占哪里?!”他们都是格外的积极。跟着段韶出征之后,他们拿军功都拿疯了,就比如开口这位,在出征的时候是以从四品的建节将军身份出来的,打了几个月,现在已经干上从三品的辅国将军了....这放在过去,哪里敢想?爵位也是升的飞快,还有那些隐形的收入。段韶在击破敌人之后,不怎么私藏战利品,明明他是个比较爱财的人,却还是能将战利品分发给军士们,让他们自行清理战场。他们是越打越爽,恨不得就这么一路干到建康去。段韶瞥了眼众人,“明日的事情,要到明日再说,且先去休息吧,看好军队,勿要让他们祸害当地的百姓,违背者以军法处置!"“唯!!"段韶领着小部分人前往官署,将这里作为自己的据点。城内的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而士卒们却格外的开心,大声欢呼。众人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太阳都还不曾出来,众人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出现在了官署门口。十余位将军,全部到齐,没有一个漏下的。他们看向彼此,也知道彼此的想法,都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诸位来的够早啊。”“这不是来听大将军的命令吗?”“国家大事,岂能耽误呢?”众人装模作样的说了几句空话,而后有人迅速切入正题,“你们说,接下来大司马会带着我们去抓淳于量和黄法氍吗?”“应当会吧,先前淳于量没能挡住大司马,匆匆撤退,接下来他可就没有什么退路了,只能与我们交战。”“我听说陈人已经撤兵了,当下淳于量麾下不到五万人,还有那么多地方要驻守的,哈哈哈,若是抓了他,那可是大功!”“若是能一直打到建康就好了,说不定我们都能封王!”“别妄想啦,在江北还能打一打,可渡江就算了,南人的船只你看到了吧?那整个就是个能在水面移动的堡垒,妈的,至少能装五千人吧??恐怖啊……”“说不定大司马有办法呢?”众人开心的商谈着今日的大事,正幻想着,道路远处却响起了激烈的马蹄声。将军们纷纷看向了那个方向,眨眼之间,一支人马出现在了此处。战马仰起前蹄,嘶鸣起来。许多骑士们迅速下马,走到了诸多将军们的面前。为首之人,脸色阴沉,几步就走到了将军们的前方。众人大惊失色,赶忙行礼拜见。“世子!!”独孤须达挤出了些笑容来,“见过诸位。”“你们也是来找大司马的?”“是啊...您怎么来了?”“我有事要见大司马。”独孤须达挥了挥手,“你们且先离开吧。”他带着人就上前敲门,而后闯了进去,将军们面面相觑,去却也没有按着对方的要求离开这里。片刻之后,有吏走出来,邀请诸将军们也进去,将军们没有丝毫的迟疑,一同走进了官署内。当将军们走到了书房门口的时候,正听到里头传来世子激动的声音。“大司马,必须要撤军!现在就得撤军!”“刘贼都快要打过来了,大军在外,陛下有难..”将军们惊愕,推开了门,走了进去。独孤须达正说着话,忽然看到将军们都走进来,脸色一黑,“我方才不是……”“无碍,国家大事,本来就该众人一同商议,且坐下来吧。”段韶打断了独孤须达示意这些将军们坐下来。当众人坐下来之后,独孤须达方才继续说道:“大司马,您这次没有告知我们一声,就主动追击敌人到这里,您距离金墉城已经太远了,刘贼若是要进攻,您如何能来得及支援呢?”段韶轻轻吃了口茶,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方才不是说刘贼已经要进攻了吗?怎么又是若要进攻?“刘贼到底有没有进攻,这件事,世子可得说清楚啊。”独孤须达的嘴唇抖了抖,而后说道:“还不曾进攻,但是丹留方向聚集了他们的许多军队,蠢蠢欲动,看起来是想要夺取我们的河内等地....’段韶认真的说道:“大将军麾下尚且有精锐上万,各地的军队都不必多说,刘桃子就是得到晋阳兵,也会将其分散,绝对不敢直接任用,他麾下诸州兵里,能用的朔州兵,也不过万余人,哪里能主动进攻河内?”“大将军多虑了,我认为,完全不必在意。”将领们听闻,当即点头。“对!”“战事刚刚开始,才收复了这些城池,怎么能急着撤退呢?”“刘桃子当下根本就没有实力来进攻。”独孤须达看着这些将军们,眼里皆是不可置信,事情果然如那个人所说的一样!!他脸上的笑容和客气也就渐渐消失了,他很严肃的说道:“刘贼会不会出兵,大司马隔着那么远,如何能看的清楚?周人,刘贼蠢蠢欲动,北边几个城的将领们几次称告急,大司马却为了眼前的军功,不愿意离开!”“自从大司马出征之后,这粮草耗费,可是一点都不少!”段韶再次打断了对方。“刘贼就是出了兵,短时日内也拿不下河内,大将军足以挡住他,我随时都可以回去,我此番出兵是为了收复失地,将士们也都是为了国事,不能说是为了军功,至于粮草,我们这一路斩获的也不少,除却刚出征时,往后的粮草大多都是我们自己所斩获的.....’独孤须达也不装了,他脸色阴沉的质问道:“这么说来,大司马是执意要违抗天子诏令,不愿意回去了?”“诏令何在?”“见到诏令,我自然是会回去的。”独孤须达黑着脸,紧握着拳头,“好,我这就派人告知庙堂,让他们送来诏令!!”说完,独孤须达转身就离开了屋内。段韶脸色平静,他看向了左右的众人,缓缓说道:“诸位将军,看来是陛下不愿意再让我讨伐敌人,我有心带着你们建功立业,看来也只能到这里了。”“诸位勿要怪罪。”屋内坐着十余位将军,可气氛却是格外的沉寂。他们都板着脸,什么都不说。大家都不是傻子,什么皇帝反对,是谁在反对,他们心知肚明。面对段韶的安抚,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向段韶行了礼,带着说不出的失落,悲伤,以及淡淡的愤怒,一一离开。看着这些人走出去,段韶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若有若无的笑容。目的已经达到了。将军们走出了府邸跟方才的开心不同,此刻的他们,却是说不出的暴躁。“主公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们会跟着大司马造反吗?”“我们跟随主公有多少年了,从不曾有过异心,何以如此?!"对将军们来说,独孤永业的行为,不是不信任段韶,是不信任他们。其中很多人都是跟随独孤永业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但是现在,他们都觉得自己遭受了背叛和伤害。有人也是为独孤永业辩解,“或许主公只是担心那些新组织起来的溃兵吧,主公肯定不至于信不过我们..”而没过多久,诏令就来到了段韶的面前,段韶也不再反驳,很是干脆的领着大军返回金墉。合肥。淳于量坐在屋内,面前摆放着许多文书,都是关于段韶的最新消息。几个将军和谋臣坐在他的身边,大家的表情很是惬意,他们从未如此轻松过。段韶给他们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先前的段韶,就像是个战争机器,领着几万人一路杀过来,都不改方向,就这么硬闯,一路凿穿了陈人的防线,打的众人都晕头转向,甚至有人提议放弃两淮,撤回江南算了。终于盼到对方撤军离开,几个将军都快哭出来了。终于他妈的走了。先是刘桃子,而后是段韶。一个比一个可怕,接连着来上压力。他们这一年多的时日尽是挨打了,别的什么都没干。淳于量笑呵呵的看着面前的众人,他知道这些人的想法。“段韶真的撤离了,最后一支军队也撤离了。”“太好了!”“将军神武!击退了段韶!!”众人纷纷高呼。淳于量摇着头,“当初许多人都劝我给庙堂写信,寻求援军,全力阻挡段韶,我那时就告知了你们,段韶此番出兵,目的并不是我们,没必要跟他死战.…..他一定会退,如今你们相信了吧?”几个人纷纷点头。“我们一直都是相信将军的。”有人问道:“可段韶为什么会突然撤兵呢?他的粮草充实,士气又高,若是再逼近,我们就不能再避战了....他的目的如果不是击败我们,那是什么?'“他要对付的人是独孤永业,并不是我们,独孤永业野心勃勃,作战尚可,大事上却没有什么智慧,怎么能将自己的大军交给外人来统帅呢?尤其还是段韶这样的名将。”“段韶威望本来就高,又善于拉拢人心....带着那些将士们征战,这些将士们自然会越来越与他亲近,到时候,独孤永业反而要失去控制权了。”“段韶这次突然撤军,定然是独孤永业强行干预的,可这也是个坏招,跟随段韶出征的将领们会怎么想呢?”“独孤永业不是段韶的对手啊,等段韶此番回去,独孤永业只怕是要死在他的手里了。”淳于量皱起眉头,“等到段韶整顿好了国内的事情,或许还会前来讨伐,我们得做好准备,段韶下一次前来,可就不会这么突然撤走了.…”原先还有些惬意的诸多下属,此刻再次进入了紧绷的状态。他还要来??金墉城,大将军府。独孤永业跟他儿子一样,同样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看着坐在面前的后生。这后生穿着囚服,身上还有些伤痕,可他根本不以为然,挺胸抬头的看着独孤永业,“大将军,看来您是相信了我的话?真的派人去叫了?”“怎么样,是不是不愿意回来?”独孤永业冷笑着“已经在回来的途中了,让你个小西贼失望了?”“天子诏令?”后生忽开口问道。独孤永业一愣,“你..”“唉,大将军不该这样啊,那些跟随他出征的将士们会怎么想呢?他们会觉得您是不信任他们啊,这下可好,隔阂越来越大了...”独孤永业猛地站起身来,有些不知所措。后生平静的说道:“大将军不必怀疑,我家陛下真的是想要与您结盟,我所说的那些话,也都是真心的,我知道将军忠于齐国,可段韶是这么想的吗?早在他表示要出征的时候,就已经是藏有歹念。“他那时就做好了准备,要夺走您的将士,而后就会要了你的性命.....”独孤永业咬着牙,“那我就先杀了他!!”“谈何容易啊,当下您能得到这些州郡,不是因为齐国的小皇帝,是因为段韶啊,况且他此番还带着那些新兵前来,就是您麾下的将领们,不少人也难以对他下手,还有那百保,当下,情况可是对大将军不利啊……”“怎么样,大将军可要与我们联手?”“只要您答应,我们就能帮助您来杀掉段韶,您是要辅佐齐国,还是要自立为王,我们都可以相助,我们可以一同来对付刘桃子,平分他的疆土……”“你...你到底是谁?”“在下,大周行军府长史…..杨素。”ps:真的感觉对不住各位,这个月感觉很不顺,先前家里人感冒,我没什么事,现在他们好了,我却感冒了,又不敢出书房,怕再传染给他们,昏昏沉沉还想着补齐,结果连两章都写不完,这一章我已经写到了凌晨…..头很痛,再写下去就得到三四点了……我争取下个月能多暴发,多更新吧,明天如果状态好了点,我就三更补上,对不住,对不住....再次道歉。 第374章 齐民要术 益都。这是一处坐落于青州的小县城,普普通通,不大不小,在诸多城池之中,也没有什么特殊。天色刚刚亮,城池渐渐从睡梦之中苏醒过来。农民们走出家门,扛着农具,跟左右邻舍打了招呼,笑呵呵的走向了自家耕地。有羊倌驱赶着羊群,走在城外的小道上。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祥和。城西,过去乃是富贵人家们的聚集地。此刻,辉煌再也不如从前,甚至还不如城内的其余角落,死气沉沉的,没有什么生机。在刘桃子领兵前来的时候,此处的富贵人家就跑的差不多了。少数几个没跑掉的,又挨了均田令的铁拳,丢失了大量的耕地,产业,佃户,这还是好的,有那种平日里坏事做尽,无法无天的,坟头草都有半人高了。一处大宅院的门被推开,一个老仆走出来,手里端着水,开始往街上洒水,洒完水,便又略微清扫了一二。小巷子里静悄悄的,就只有这么一个人。忙碌了片刻,老仆方进了院。宅院格外的庞大,光是围着院墙走,只怕都要走上半个时辰。里头的房屋更是数之不尽,但是如今大多都是空下来的。走进了后院,方才能听到一些声音。一位老者坐在前院的凉亭内,周围跪着五六个后生,老者手里捧着一本发黄的古籍,正在认真的为众人讲解经典。后生们的年纪有大有小,大的已成人,小的不过总角之年,他们皆是听得云里雾里,摇头晃脑,可那老人也根本不管他们能不能听得懂,说就是了。在被玄学和释家影响之后,经典变得更加晦涩难懂,很多人钻研了一生都难以掌握,越来越脱离大众,甚至都开始脱离精英。这个时代的大儒们,尤其是北方的这些,许多人都对未来抱有惶恐的心态。他们看不到经典的未来在哪里,也看不到出路在哪里。礼崩乐坏,莫过如此。原先的大儒们想用经典和礼法来约束皇帝,而现在,他们连士大夫都约束不了了,没有人再相信经典大义,更不在意什么古人的道德,赤裸裸的欲望取代了经典的信念。老者说了许多,说的口干舌燥,缓缓放下了手里的书籍。他看向了面前的几个子弟,却看到大家都是心不在焉的状态。老头顿时有些生气。“多少人想要读都没有人讲解,尔等怎么能轻视呢?!”“要知道,经典乃是大道!!不知经典,何以为人?!”听着老头的话,一个年长些的后生苦笑起来,他开口说道:“伯父,如今学经还有什么用呢?”“庙堂分科取士,首推进士科,而后是秀才科,明法,明书,明算都有许多,明经反而是最不受重视的..…”老头大怒,“胡人懂什么治理天下的纲要呢?”“我们家代代以经传家,自古至今,就不曾听说过轻经典重杂学的...”那后生反驳道:“伯父,我记得伯公就是。”“就是因为像他这样的人太多了,我家方才没落到如今的地步!!”老头又发泄了几句,他脸色通红,眼里满是悲愤。“过去我们家在益都是何等的有名望啊,如今呢,南郊的良田都没了,几十处肆也只剩下不到一半,我教你们读经典,不是为了让你们为胡人效力!我是要让你们知道是非,明白经典中的道理!’“胡人妄称天命,任用祖珽这样的人来担任首臣,迟早败亡,这经典,总有一天能用到!”“治经典者,就不该那么的重视功名利禄,要以春秋大义…….老头正说着,老仆忽然急匆匆的跑来了此处,看向众人,“家主!!不好了!”“门外来了许多士卒,还有个当官的...老头脸色大变,他赶忙站起身来,留下了几个年纪大些的后生,让其余人都回后院。他带着这些人往前门走,边走边说道:“这帮人没完没了,摆明了是要将我们吃干净,不过,我们乃是熟读经典之人,不能与胡人以刀兵争执,不然就是屈了身份,他想要,给了就是,勿要顶撞!”众人就这么急匆匆的走到了门口。宅院大门敞开,有个官员模样的人站在那里,笑呵呵的打量着周围。看到前来的一行人,那官员急忙拱手行礼。“拜见老丈.…”老头微微点头回礼,也不客气,直接开口问道:“贵客前来,不知有何吩咐?”官员开口说道:“我是侍中秘书丞魏长贤.是奉祖侍中之令,前来此处,拜访贵府。”老头的脸上出现了些惊愕,脸上的冷漠顿时消散。“啊,原来是魏公....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拜见?!”他身后的几个子弟急忙行礼拜见。魏长贤笑着点头,老头急忙行礼,热情的邀请对方进府。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路上,魏长贤打量着府邸的内外,“不想贾公如此勤俭....老头的嘴唇抖了抖,而后说道:“我家向来是以勤俭持家。”两人走进了屋内,老头也是以真正的大族礼仪来对待贵客,令人宰杀牲畜,又让自己的几个嫡亲子弟出来拜见。随后开始正常的大族礼节,攀关系。“不知魏公是何处人士?"“曲阳人。”“哦?朝中的魏收魏公不知是您的.…”“论辈分,他是我的族侄。”“啊!原来如此!!”“哎呀,那我们两家可是有渊源啊,我父亲曾给魏公讲过学..只要双方都是大族,无论如何都是能扯上点关系的。两人寒暄了几句,关系越来越近,贾老头方才询问道:“不知祖公有何吩咐?若是有事,何不直接派人告知,我当自己去拜访啊,我对祖公,也是仰慕已久..…”魏长贤认真的说道:“其实,这是陛下的意思,陛下从别人口中听说益都贾家有位高士,唤作贾思勰,特意派我前来询问其情况...”贾老头呆愣了许久,喃喃道:“您所说的人,乃是我的族叔,他已经逝世八九年了..贾老头赶忙抹起了眼泪,悲痛的说道:“可叹他一生都不曾遇到明君,如今明君登基,他却不在了,痛哉!痛哉!!”魏长贤长叹了一声,来之前,他大概就想到了若是对方还活着,不可能直接跟高浟断了联系。魏长贤说道:“陛下听闻他写了一本农书,还有诸多的文稿,对这些都格外的重视.....他是否还有弟子在世?是否还有文稿在家中?”贾老头很是激动,“竟能得陛下如此看重?!叔父泉下之灵,定然也是如愿了....他的文稿,我一直都用心保存!”他站起身来,“您且在此处坐上片刻,我先去给您找文稿!魏长贤都来不及劝阻,老头就已经急匆匆的离开了。走出了客房的门,老头那激动的脸顿时变得慌乱。他将几个后生叫过来。“快!快!”“现在就驾车去你们那位治杂学的伯公居所,去找他的文稿!!上车!上车!”众人都不敢耽误,上了车,迅速前往。看着身边这几乎打了鸡血的叔父,那后生都有些惊愕。“叔父,您方才不是说胡人当权.…”“咳,能礼贤下士,千里迢迢的派人去邀请,这样的明君怎么能说是胡人呢?!”一行人来到了贾思勰的住所。贾思勰出身大族,益都贾家,他族内几个兄弟都是大官,其中最著名的就是贾思伯了。而他们原先是武威贾氏,没错,就是贾诩那个武威贾,跟段韶这个武威段还是老乡,后来才因为战乱迁徙而来的。而贾思勰在族内的地位,其实不算太高,贾思勰并非是主枝出身,乃是小宗。况且,他很早就辞掉了官职,开始去搞自己的研究。从秦汉到南北朝,手持经典的‘贤人们’天天高呼着以农为本,但实际上,他们却极为轻视农桑。他们看不起农民,看不起农业技术。贾思勰这种放下经典,天天在耕地里打转,跟老农谈笑风生的人,在族内的风评也不是很高。直到隋文帝上来,开始花重金收集民间藏书,《齐民要术》方才得到了应有的待遇,而后地位不断的提高,成为了影响数千年的农业巨著,哪怕是跟其余几本著名的农业书籍相比,齐民要术也是能争一争老大位置的。贾思勰没有儿子,只有女儿,在女儿出嫁之后,夫妻二人又先后逝世,此处只有一个老仆负责清理,这仆人也上了年纪,话都有些听不清了。众人到来之后,仆人领着他们前往书房。贾思勰尽管已经逝世很久了,但是他的住所还是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包括他的那些藏书,其中许多经已经被女婿带走,只剩下他自己写的那些农书以及相关的资料还留在此处。这些文书也被保存的很好,整体都没有破损和污渍。看到了这些东西,贾老头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他赶忙让几个后生将这些文书装起来。又给予那老仆一些钱财,赏赐他这些年里的尽职尽责。他们便又开始往回走。走在路上,贾老头认真的叮嘱左右,“不只是要书籍,还要他的弟子!”“这弟子也得尽快找到。”几个后生很是难为情,“书籍还好说,可他的弟子,这都十余年了,他的弟子很早就去了各地,哪里还能找得到?”"混账东西!”“弟子还不好找吗?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往后就是他的弟子了!”“啊?”几个后生对视了一眼,“大人,可我们从来不曾学过什么农桑.…”贾老头指了指那些文书,“这些没看到吗?抄写下来,往后,你们就学这些!”“家族的耕地,我会分一些给你们,你们往后就搬过去,一边看书,一边去学务农..”后生惊呆了。“大人,您不是说那些都是杂学....”“什么杂学?!民以食为本!农者,国之大事也,岂能轻视?”“我不管你们用多长的时日,十年,二十年反正要将这些书给我学透,侍中的秘书丞亲自前来,你们知道这是多大的殊荣?陛下看来极重农桑若是我们家能再出个叔父那般的人物.就算有他的一半,我们家都能再次振兴了!”“听我的!"几个人只好低头,贾老头就这么带着东西回到了客房。魏长贤坐了许久,终于等到他回来,刚起身,还都没说话,贾老头就令人将东西都搬过来,放在了一旁。这些书籍很多,贾思勰虽然只写了一本书,但是为了这本书,他做了无数研究,有许多没有汇编进书里的内容和知识手稿,这些都是原版手稿,堆在了一旁,犹如一座小山。魏长贤大喜过望,他赶忙走上前去,轻轻翻过那些书籍,眼神愈发的明亮。“好啊!”“太好了!”“侍中定有重赏!”贾老头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这些都是我叔父的毕生心血,若是能为天子看重,那是我家的荣幸,绝不敢索要什么封赏!请您回去告知祖公,我们家不要封赏。魏长贤还是笑呵呵的,贾老头紧接着说道:“至于您要找的弟子,十余年了,只怕是难以找到,不过,我们家一直都很重视农学,家里有许多子弟,日夜攻读,只是他们都还很年少,去了只怕也无用,若是有一天他们能学有所成,定然会让他们前往拜访…”魏长贤多少明白了对方的想法,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贾公。”贾老头便请魏长贤多留一天,而后急忙带着弟子们进行抄写,将这些原稿都留下了许多份。次日下午,魏长贤终于是带着这些文稿上了车,离开了此处。贾老头带着族人将他一路送出了很远。他的眼里满是憧憬,慷慨激昂的对左右说道:“当下陛下,当真圣明!天下当大治矣!!”众人抿了抿嘴,要不是知道您平日里在府里是怎么说皇帝的,他们真的就信了。魏长贤走的极快,先坐车,而后坐船,又骑马,他的年纪不小,快五十岁了……但是他的身体却很强壮,急行军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毕竟今年他还新纳了一房妾。魏长贤跟魏收虽是亲戚,性格却不太一样。魏长贤并不是那种欺软怕硬之人,在高洋在位的时候,这位竟敢上书驳斥庙堂,而后就被罢免,被流放,一直都在底层打转。直到刘桃子上来了,魏收等朝中大臣偷偷给自家亲戚谋取位置,互相举荐。他们所举荐的人里,当然有败类,但是也有不错的人,就像魏长贤,祖珽觉得他足够正直,就将他留在身边,帮着自己做一些文书方面的工作。魏长贤走了很久很久的路,终于是在规定的时日内回到了平城,见到了祖珽。祖珽拿到这些藏书,却没有先急着交给皇帝,而是借着修订的名义,连夜通读。这些文书很多,但是祖珽读书的速度很快,当初他从好友手里偷了几千卷书,也不知道几千卷是算偷还是算抢,反正到手之后,他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给看完了,但是也没还给人家....祖珽将这些文书匆匆看完了一遍,记住其中重要的东西,而后急忙交给刘桃子。刘桃子,高浟,祖珽三人就在大殿内翻阅这些书籍。祖珽装模作样的拿起来看了几眼,而后抚摸着胡须,“这位贾公,他所想的东西,倒是跟臣差不多。”“臣也觉得,农桑首先注重变革,不能法先王,就像神农,他虽然是圣人,可要跟当下相比,他所掌握的技术就很少了,故而,治理农桑,首先要注重变革,要鼓励新技术,新工具,不能驳斥和打压这些人,得扶持他们,得赏赐他们....'祖珽说着,又翻开下一页。“啊....陛下,你看,贾公竟也是这么说的!也是以神农举例!”“果真是想法一致啊!”高浟眯起了双眼,幽幽的看着祖珽,“祖公是昨晚看了一遍吧?”“这么多的文稿,我一夜能看完??”“若是别人,不行,若是祖公,那就不好说了。”祖珽多少有些不开心,“我何苦呢?偷偷看他的书,就为了能在陛下面前显摆几句?我哪有那般无聊?”刘桃子瞥了祖珽一眼“若是别人,肯定不会如此无聊,若是祖公,那就不好说。”祖珽哈哈大笑,他收起了手里的书。“陛下英明!!一眼就看穿了臣!!”高浟欲言又止,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明明当初自己看着还很正常,怎么感觉越来越不正常了。祖珽而后又急忙变得严肃,“不过,臣提前看,只是为了尽快了解其书的好坏。“陛下,这本《齐民要术》,乃是大治天下的著作!” 第375章 钢铁 高浟依依不舍的放下了手里的书。而后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陛下,我觉得这些手稿,可以抄写下来,推广全国。”“让各地官员们阅读,学习,不求能掌握务农之巧,但至少要对农桑事有所了解,不至于五谷不分.….”“而其中许多内容和想法,我觉得都可以逐步的推行。”“我听闻在先秦之时,秦国最注重农桑,故而有制新农具的匠人,或制新法的农人,则都可以得到爵位...贾公在书里也说到农桑之重在于革新,只有不断的革新技巧和工具,才能振兴农桑,这一点是可以推行的。”高浟缓缓说起了自己的诸多想法,而其中最关键的,还是管治农业。贾思勰的农业思想概括了很多的内容,但是其中最主要的一点,就是认为农桑不是农民的事情,需要官府插手管治。贾思勰提出农桑的三大因素:天时地利人和。而寻常的自耕农根本没有可能去完成这三大因素,只有官府是有力量来进行的。其中的天时就是指气候,他认为官府有必要对各地的气候进行调查,按着不同季节,不同地区气候,以及不同作物的习性来确定耕作内容。而后是地利,他认为官府应当考察土地质量,根据不同地区的真实情况来推广相应的作物,而最后的人和,当然就是鼓励百姓生产,提供相应的工具,控制粮食的价格,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云云。以官府为核心来形成大耕作体系,官府带头,组织民众,照顾农民。这就是原先高浟在做的东西。高浟对农桑事插手极多,而原因就是在这里。贾思勰的文稿里有很多的农业技术和农业知识,甚至包括了畜牧业方面的内容,但这不只是一本技术领域的书籍,这不是教农民怎么去种地的书,是教官府怎么让农民更好种地的书。当然,这并非是轻视农民,主要是在如今这个时代,农民没有多少自主权。不是说农民想种什么就可以种什么的,也不是农民想什么种就可以什么时候种,甚至,能否去种自家地,都不是他们说了算的。均田令之下,田地不属于农民,农民只有临时的耕作权,所有权在官府手里,因此在耕作和其他方面农民都严格受到官府的管控。高浟原先就只是靠着跟贾思勰的交谈和他留下的部分文书来摸索,而现在,有了这些完整的东西,他就想要去做更多的事情了。祖珽认真的听着高浟的话,忽看向了一旁的刘桃子。“陛下,我觉得可行。”“我们今年才得以摆脱那些商贾,勉强能做到自食其力,像那伪周,因为粮草不足,民生疲敝,空有数十万大军,却难以出征,难以应对我们的进攻。“陈国囤积了数十年的粮草,方才敢出征来夺取两淮。“当下我们的军队刚刚操练完成,可若是要出大军,我们的粮食还是不够的,尤其是远征伪周,光是沿路的耗费,就难以估量……”“高令君一心扑在农桑之上,这是对的,有了粮食,我们才能去做别的事情。”“这本书,当真是汇聚了过往所有的农桑之精华。’“在官员之中推广这本书,甚至要让乡吏们都掌握这些内容,进一步推广到农夫身上,这些都是可行的,当初前汉之时,官府也曾两次向农民推广过《氾胜之书》,大有成效。”“除此之外,书里所记载的兴农的政策,也可以进行尝试。”“陛下,炼铁这方面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做吧。”高浟脸色一凝,看向刘桃子,欲言又止。祖珽却像是根本没看到。他继续说道:“铁所牵扯的东西极多,台中诸多官员,除了我,怕是难以去完成这件事。”刘桃子板着脸,盯着面前的祖珽。“祖公.....最近还有读律法吗?”“闲时经常阅读。”“好。”“那就由祖公来办吧。”等到祖珽得意洋洋的离开此处时,高浟方才低声说道:“陛下,我并非是离间君臣,但是自古以来,盐铁暴利,让祖珽来做这件事...要搞农业,就得发展相应的配属产业,铁啊,商啊,其实都会被一同带动。农业国家,农业社会,农业才是拉动其余所有产业的核心力量,就如工业社会之中的工业地位是相同的。而挖矿炼铁在其中也发挥着极大的作用。但是,铁的利润实在是太大太大,以祖珽的为人,真的是很难让人放心....刘桃子却说道:“祖珽已经有很长时日不曾拿过别人的东西了……他这般聪慧的人,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断送了自己的大志向。”祖珽迅速组织自己的班底,迅速前往平城炼铁厂。齐国的炼铁厂还是非常有名的,过去齐国有整整三十九家大型的国家炼铁厂,基本就是分布在从朔州到燕州的这一路郡县之中。其中有八个厂,都是能做到日产一吨,理论上来说,齐国全国的工厂一年能炼出大概在两千到三千吨区间的铁。齐国有着最大的铁矿,有着最好的工厂不过,这年产铁只是理论上的数字,到头来也只是个理论而已。平城就有一家大型的理论日产一吨铁的大炼铁厂。这家炼铁厂乃是前朝的产物,位置在平城北浑水乡当初魏国曾引浑水往城北,弄了条水渠,在迁都之后,就在水渠附近设立炼铁厂,靠近水源,且地势平坦,有利于运输。在齐国的时候,此处的大厂依旧是在发挥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其占地极大,整整一个乡都是冶炼厂的范围。由专门的铁官来负责运营。祖珽的车马刚刚靠近,就看到了那冲天的滚滚黑烟。乡野四周都是有栅栏来分开的,以免盗贼潜入进来,而在各个道路上都有士卒来把守,维护工厂的安全和秩序。当祖珽到达的时候,铁官早已知晓,领着诸多官吏乃至军士们前来迎接。这位铁官穿着戎装,身后的吏也大多如此,都是一副军人的做派。见到祖珽,这位铁官的脸上满是笑容,可那双一直颤抖的手,却是出卖了他心里的不安。这位铁官姓斛律,斛律光的斛律,大概有四十余岁,看起来就是个标准的北国将领。“不知祖公前来,都没做好准备...实在是失礼,失礼!”“来人啊,速速准备宴席!”铁官吆喝着,对着祖珽点头弯腰。当下时代不同了,要是早十年,不,五年,遇到祖珽这样的汉人,铁官都能将他丢进铁炉里给他炼了..祖珽装模作样的盯着远处那黑烟,“诸位的差事还真的是辛苦啊。”“宴席且不急,我是奉令而来的,何不带我先看看各地呢?”“好!”“祖公请!”这位带头,领着祖珽来参观工厂。走过了栅栏,就能看到许多的民居,这些民居彼此相连,同样以栅栏圈着,这些就是工人们睡觉的地方,而周围则是有士卒来盯着他们。此刻的工人,还是以囚犯,俘虏,赘婿等人为主,齐国甚至通过徭役来抓人,让他们去挖矿炼铁。天空有些灰蒙蒙的,有种呛人的味道。走过了这些民居,便能看到一个个露天的高炉,这些高炉整齐的排列在远处,一个又一个,一眼都望不到头,许多匠人正在忙碌着。有的运输,有的焚烧,甚至有的锻造。这种工厂并非是单纯的冶炼,有些时候他们还负责制作,甚至负责贩卖。祖珽捂着嘴,打量着远处的那些高炉。铁官一脸得意的为他介绍这些东西的名字和用法。“哦...原来如此。”祖珽点点头,而后问道:“此处都是些军中官吏?”“是啊,文宣....额,高洋上位之后,就下诏令,各地的铁矿和铁厂都由军队来负责,将领们各自管理,管理的很不错!越来越好!”铁官洋洋得意。从古至今,铁一直都是国家的重要资源,西汉时施行盐铁专卖,只能由国家来买卖,而到东汉又取缔,对铁收税.……到南北朝,一直都是在取缔和不取缔之间变换。齐国是没有铁专卖的,允许民间私自炼铁,只要缴纳税赋就好。当然,齐国不能没有自己的特色,齐国的特色,就是军队专卖。铁官从西汉出现,而后一路被继承,到了齐国,铁官直接变成了武官,各地的军队和将军们把持着当地的铁矿和铁厂。西汉时将军们家里有甲胄要被砍头,齐国时将军们家里倒是没有甲,但是他妈的有铁矿和炼铁厂!!齐国理论的产铁量和实际上的产铁量有着巨大的差距,而造成这个差距的原因就是其制度。各地的大小铁矿完全由驻军来把持,铁厂更是如此,贪污情况严重,工人的生存环境更是难以直视,技术落后,不愿意更新,大家都将厂子当成是自家的.....祖珽只是刚刚踏进来,所发现的弊端就已经超出了十余条。铁官尚且没有发现祖珽脸色的变化,就这么带着他一路参观。要参观没问题,随便看!只要不看账本,什么都好说。那一道道的高炉犹如密林一般,行尸走肉般的匠人一直都在忙碌,对外界似乎都没多少反应。远处的车负责运输,西面是个大仓库,成堆的铁被运到这里放起来。他们还有自己的作坊很多匠人正在打造工具,其中多是以农具为主。按着铁官的说法,这是庙堂的命令,给了各地的厂子农具上的要求,让他们在年前完成任务。祖珽跟着转了许久,而后跟着铁官来到了休息的地方。整个厂子的东面,是官员们休息的地方。这里修建着许多奢华的酒楼,跟不远处的情况形成了天壤之别。祖珽坐在上位,官员们坐在两侧,他们甚至叫来舞女来讨好祖珽。祖珽也不客气,就这么色迷迷的看着那些舞女,光是看着还不尽兴,干脆把她们叫到自己身边,一手一个。看到祖珽如此模样,这些军官们就放心了,面带笑容。祖珽问道:“你们在此处许多年了吧?”“是啊,祖公,我在此处有十七年了..新朝建立之后,罢免了我一次,但是这厂子的事情复杂,没有熟悉的人什么都办不成,最后还是只能让我继续来做..…”铁官低声说着。祖珽清了清嗓子,捏着两个小娇娘的手,“这么大的宴席就没有酒水吗?”铁官迟疑了下,“祖公....禁酒令.…”“呵,有我在这里,还怕什么禁酒令?”“速速给我拿上来!!”祖珽严厉的说道,铁官这才起身,急忙令人取来好酒。士卒们关上了门,屋内堆满了好酒,众人笑呵呵的看着祖珽祖珽大口吃着酒水,又抱紧了左右的美人,很是享受。过了许久,祖珽方才缓缓说道:“我这次来,你们应当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吧?”“祖公明示!”“明示??还需要我明示?怎么,过去的规矩都忘了不成?”铁官急忙说道:“祖公,我准备了十辆车的礼物....”“去你妈的!”祖珽一把推开了左右的美人,脸色变得狰狞可怕,“你当我是什么?我来就为了那十车的礼物?!”铁官面露难色,他看向了其余几个官员,大家若有所思,对视了一眼。祖珽收起了怒火,又笑呵呵的说道:“勿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每年挣的,就是十个三公都挣不来....过去有将军们来撑腰,可如今不同了,现在是我们这些人的天下,将军们说话不算数了,我要九成!”铁官瞪圆了双眼,“祖公!!这...”“怎么?”祖珽眯着双眼,“或者你希望我查一查账本,或者查一查别的?”铁官苦笑着说道:“祖公,九成实在是太多了,过去都是七成啊,现在不如当初,监察的人很多,不能再随便吃了,况且,朝中上下,也有贵人要吃,您一下拿走九成,我们这要养活这么多人,哪里能够?”“很多地方都需要花钱,那些来监察的也得略微打点,而且许多人都是油盐不进,想打点还容易把自己给送进去!”“过去确实如祖公所说的那般,暴利,可如今不行啊,我与您说个实话,就这么大的厂子,上年我们才拿了不到五千万钱啊.…”祖珽持酒盏的手抖了一下。而后瞥了眼铁官。“你以为我会相信?才五千万?”铁官有苦说不出,看向了其余同僚,众人纷纷开口诉苦。“祖公,如今的很多官员都不受贿赂,那些将军们也不敢为我们做主,我们能依靠谁呢?”“依靠谁?呵,台中可是要记录你们的收支情况的,你们便没有靠山?’铁官低声说道:“祖公,不是我们欺骗,是真的没有人愿意出头,只有中书台的舍人李文师愿意帮助我们,每次彻查收支,文书归府的时候,他都能略作修改,方才让事情没有泄露....您若是愿意带着我们,那是我们的荣幸,不只是我们,还有其余几个大厂,我可以帮您联络,他们也都因为没有人帮助而发愁。“只是,九成实在是太高了…”“就是九成,当下除了我,你们还能依靠谁呢?中书舍人?呵,在我眼里,那也不过是个刀笔吏而已!”“你帮我去联络各个厂子,我要九成,但是我可以确保他们不会被彻查,不会受到任何的监察,能回到过去的状态!”“若是不愿意,我就查抄了他的厂,让他一钱都挣不到!!”祖珽再次搂住了左右的美人,仰起头来,“你现在就派人去说,若是有那种不愿意低头的,也勿要惊动,就记下其姓名,我自己会处置的。”铁官迟疑了好久,终于是无奈的低头,“唯!!”祖珽这才大笑了起来,对着左右就是猛亲了好几口。王宫,大殿。刘桃子盯着面前醉醺醺的祖珽。“这么说来,祖公是为了得到相关的证据,迫不得已,吃了酒,参了宴.…”“陛下,为了国家大事,臣只能是豁出了自己的名节!无奈的违背了律法!!”“可这些都是为了大事,臣绝不后悔,也甘愿受到惩罚!!”“但是,国内这些工厂和矿场,大多都是任用过去的那些官员们,这些官员们根本不懂得治理,只想着为自己谋取利益!请陛下先勿要治我的罪,等我抓住了所有参与者,将那些支持他们的贵人也给抓下来,您再治我吃酒的罪行!!”祖珽跪坐在刘桃子的面前,大义凛然。为了国家大事,他实在是牺牲了太多!做了那么多不情愿的事情! 第376章 蛊王祖珽 (ps:上一章应该是年产千吨,我多写了个万字,昏了头,昏了头,我谢罪!)中书台。汉国的中书台并不在王宫之内,位于城西凉街。这条街上并没有多少民居,只有两个官府机构,一个中书台,一个御史台。御史台占地更大,三面的建筑都是他们家的,毕竟他们需要的房屋要更多一些,监察百官,弹劾司法,尚书台刑部的职权只多偏向百姓,而御史台是面向官员的,若是遇到特殊案件,就需要双方一同合作。中书台储藏着大量的资料,掌管机密,按理来说是要设在皇宫之内,或者是单独设立,但是因为过去是行台,没有正当名义搬进去,故而就选择了此处。这个巷子不是任何人都能靠近的。沿路有披甲的精锐驻守,这数百步的距离,要经历足足三次盘查,而后才能通行。李文师走下了马车,嘴里轻哼着歌曲。李文师出身大族,赵郡李。他父亲唤作李义深,跟着高欢在信都起兵,给高澄当过府司马,给高洋当过散骑常侍。能力是有的,但是,大族子弟的性格和当代特色也一样有,因为敛财无度,吃相比那些老鲜卑都要难看,高洋愤怒的将他罢免,丢进牢狱里,死掉了。李文师是李义深的次子,在父亲病死之后,他抓紧了魏收的衣袖,当上了官,后来又跟着魏收来到了平城。如今他年纪还不大,三十多岁,却已经做到了中书舍人。这个位置不可谓不关键。中书的机密,包括天下的户籍情况,耕地情况,钢铁产量等等...而中书舍人的职权包括负责参与拟定诏令和记录机密。年纪轻轻就做到了这个地步,可谓是前途无量,一片大好。甲士当然认识这位年轻的高官,不过,还是要按着程序来查看他的身份,搜查他的衣裳,而后才客客气气的送对方进去。李文师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徒步朝着台府走去,眼里带着笑意,心情着实不错。当他走到了台府大门的时候,此处的几个看门吏却是低着头,一副被训斥后的模样。李文师有些好奇,一边在进出文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一边开口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那小吏抬起头来,悄悄看了眼后方。他的嘴唇动了动,只说了一个字。“祖。”李文师心知肚明,赶忙朝他点点头,“多谢。”他清了清嗓子,收起了方才的浮躁,一本正经的朝着台内走去。走廊内有许多官吏正在走动,看起来都是急匆匆的,不敢耽误,忧心忡忡的模样。李文师有些惊讶。机密泄露了?不对,如果是机密泄露,早就该有大军来包围台府了,是临时抽查?李文师手里拿着一侧文书,绕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位于西边的书阁。走进去,就看到有四个同僚正在埋头书写着什么。一人坐在上位,看着他们。坐在上位的人是赵彦深,老赵在来到平城之后,就在中书台得到了一份工作,带着这些年轻后生们参与国家机密事。毕竟他在这方面有着多年的经验。李文师将手里的文件交给了对方,而后也坐在了那些同僚们之中。他略微低头,却发现同僚们都是在对比上一年的国库收支,他略微松了一口气。果然是临时抽查。李文师也就跟着同僚们忙碌了起来,正在对比着,外头却传来了许多杂乱的脚步声,看起来是一大堆人正在往这里走。众人的呼吸声都降低了许多,各个屏气凝神下一刻,祖珽就出现在了门口,身边围着大小十余位官吏。他快步闯进来,赵彦深急忙起身。“祖公。”祖珽朝着他点点头,目光缓缓扫向了一旁的官员们,他们也赶忙起身拜见。祖珽大步走到了赵彦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示意赵彦深将东西拿过来。赵彦深赶忙将文书递给了他观看。祖珽就这么翻看手里的文书,看了片刻,忽阴沉的问道:“这份统计是何人所写?”赵彦深回答道:“乃是舍人李文师。”祖斑缓缓看向李文师,冷笑了起来。“我听说过你,年纪轻轻,政绩却是名列前茅....不过..…’祖斑重重的将手里文书丢在面前,“你就写出这么个东西来?!”“看看这个!”“数量统计上竟还多了一个万字!年产千就这么变成了年产千万?!你是疯了不成?”“国库的统计,尚且能出现如此严重的纰漏!简直贻笑大方!!’祖珽大发雷霆,李文师却觉得惊愕,自己怎么可能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呢?他探出头来想要去看,可祖珽却将那文书收了起来。“愚蠢!”“你这样的也能当舍人吗?!”李文师又不敢去索要,他看向了赵彦深。赵彦深缓缓开口说道:“祖公,这几日,李文师身体不好....”“身体不好便能轻视大事吗?”祖珽举了举手里的文书:“这就是证据了,怠慢政务,理当重罚!”他站起身来,瞪了李文师一眼,“你就等着被罢免吧。”说完,祖珽转身离开了这里。等到祖珽领着众人离去,李文师方才走到了赵彦深的身边,他满脸焦急,“赵公!!我怎么会犯下这种过错呢?!我在中书多年,您是知道的,您也看过我的上奏,哪里是如他所说的?便是有过错,也都修改过了,祖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赵彦深还是那张老谋深算的脸,他瞥了李文师一眼,“我不知道。”说完,他再次坐了下来,显然,他没有想参与这件事的想法。李文师越想越怕,便跟赵彦深请了病假,匆匆离开。魏府。书房内欢声笑语。魏收轻轻抿了一口茶,而后看向了坐在面前的魏长贤。魏长贤的年纪要比魏收小很多,奈何,从辈份上来说,魏长贤乃是魏收的族叔。大族尤其在意这种辈分,哪怕年纪上有差距,也不会无视。“族叔早就该纳妾了,大丈夫岂能无后呢?”“这么做是对的,勿要理会他人的看法。”魏收笑呵呵的说道:“或许族叔还能老来得子,生出个能治理天下的贤才呢。”魏长贤摇摇头,“我又不是钟繇....这把年纪只怕是不行了。’“可不能这么说,族叔身体硬朗,生子不在话下,长大之后也定然是俊杰!”“若有了子嗣,不求是什么俊杰,只要能秉持刚正的志向,不做恶事,我便知足。”魏长贤原先有过几个孩子,可是都夭折了,没能活下来,这也是他年纪大了还要纳妾的原因。魏长贤跟魏收虽然是同族,但是魏长贤因为先前被流放,两人官职上的差距太大,故而不是很亲而当他跟着魏收来到刘桃子麾下后,两人才变得亲近起来,主要也是魏收实在是找不到能举荐给刘桃子的亲戚了,自家的亲戚,一个不如一个,举荐上去,出了事就是一起死,至少魏长贤还是靠谱的。两人谈论了片刻,魏收忽问道:“前些时日,你去了青州,是什么缘故啊?”魏长贤看了眼对方,摇着头,“乃是些机密事,尚且不能说。’“哈哈哈,此处又没有什么外人,说来也无妨啊。”“不成,不说。”魏长贤很是果断。魏收一愣,继续吃起了茶。就在此刻,有奴仆进来禀告。“家主,李文师前来求见。”魏收就令人将他带到隔壁休息,自己则是送走了魏长贤,而后再大摇大摆的去见李文师。汉国的庙堂,争斗也并非是没有。而跟过去的老鲜卑和老大族的争斗不同,如今的争斗却变成了新旧之争。有路,田,崔等人为首的元老派,又有邺城这些摘桃派。过去老鲜卑跟老大族争夺利益,老大族被按着打,而当下刘桃子强势崛起,胡汉之别不能说完全没有,但至少在明面上,这不再是礼仪冲突的点,毕竟汉国内的老鲜卑们不是军头,也当不了军头,跟朝臣就没有什么好争夺的东西了,除非是跟刘桃子争….但是这个难度更大,不推荐。元老跟新来的冲突在变革问题上。元老们跟随刘桃子的时日较长,普遍年轻,对原先的社稷大事更加的不满,有着很强烈的改革意愿。他们希望能改变前朝的所有陋习,将事情做的彻底。而新来的这些人,他们希望能保持过去的秩序,勿要大刀阔斧,他们还能继续享受。也不好说谁对谁错,毕竟两派都是在为社稷效力,都有功劳。祖珽在新老之中都算是较为另类的,特立独行,而且跟大多数人都过不去。可总体之上,他还是偏向元老更多,他主张进行许多的变革,改变齐国所留下的陋习和恶政。齐国有很多摆不上台面的陋习,就例如大族们互相举荐的这件事,我推荐你的子弟,你推荐我的弟子,彼此交换,大家共同进步,这玩意传承悠久...魏收缓缓走到了书房。李文师来回踱步,正等着他,看到魏收走进来,他急忙行礼拜见。“好了,好了,何以多礼?”魏收坐下来,看着神色慌张的李文师,“出了什么事?怎么如此着急?”“今日祖珽前来中书台.....”李文师赶忙将所发生的事情如实的告知了对方。魏收越听,脸色就越是阴沉。“这厮是故意的。”“前不久,这厮召集群臣,说要完全罢免举荐之制...”“这受举荐者又不是不用考核,若是没有举荐,如何能为国家选出优秀的人才呢?”“偏偏这厮不这么想,他咬死举荐乃是陋政,所受举荐者能被网开一面,得到特殊照顾,通过考试的几率是十成十的,暗示我们私下里作弊.....”“他还打算让政绩考核脱离地方,总归吏部....太守居然不能评论县令的政绩了?岂有此理!”“我跟着几个贤人当面训斥了他,没想到啊这厮的报复来的如此之快!’李文师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吗?魏收站起身来,眯着双眼,“你不必担心,你是我所举荐的人,祖珽想这么打我的脸,呵,还没这么容易!”“他自以为栽赃陷害就能罢免一个中书官员?”“且等着吧....等着吧。”魏收的眼神闪烁起来,脑海里顿时有了许多想法,他猛地看向了李文师,眼神无比的明亮。“这是对付祖珽的好机会啊!”“陛下是绝对不会允许祖斑如此胡作非为,过去他就因为做事违背律法而受到责罚,这次无辜罢免官员,更是重罪!!”“若是我们能以此为由...…”“文师....得让你受些委屈了,你且先勿要反驳,祖珽要罢免你,那就让他罢免,我来联系众人,找个合适的时候...两人低声攀谈了起来。平城铁厂。祖珽坐在上位,手里端着酒壶,对着嘴,喉咙一动一动,那酒水就这么不断的灌进他的嘴里,又从嘴角流出来,半个身体都已经被酒水给弄湿了。此刻,屋内的门窗紧闭,点了烛火。共计有十六个人,小心翼翼的跪坐在祖斑的两边,看着祖斑大口吃酒,都是忍不住的拍手叫好。“祖公好酒量!”“好酒量啊!!”“不愧是祖公啊!!”而此刻聚集的这十六人就是当下北方各个大型铁厂的铁官。那位斛律铁官还是将这些人给请了过来。若是其他大臣跳出来,对他们招手说来找我,我们一同贪墨钱财,当蛀虫....那他们肯定是不会相信的。但是祖珽这么说,那就太有信誉保障了。祖珽本身的信誉就很硬,偷皇帝东西,贪污御马厂,走私战马,跟人合伙克扣国库收入....做的牛逼事是这些人一辈子都不敢去想的。如果说这些铁官们是天下的蛀虫,那老祖多少算是蛊王了。因此,当祖珽开口说要带着大家一起发财的时候,他们就不迟疑了。再者说了,就他们所犯下的事情,祖珽都不需要去诈,他们根本就经不起查,尤其是祖珽这样的老手,在祖珽的眼里,这些人的贪污手段,哪都不知要低级到哪里去了,一眼看穿。既然无法反抗,那就只能听天由命。祖珽擦了擦嘴,脸上满是欢喜之色。他的心情是越来越好了。他看向了面前的众人,缓缓说道:“就你们这些人?当初齐国三十九厂,当下国内还有三十四厂,三十四厂就来了十六个人?其余那些人呢?”斛律铁官急忙起身,低头说道:“祖公,其余那些人,跟我们不是一路人。”“当下的几个刺史,都不是好惹的,他们上位之后,直接插手铁厂的事情,驱赶了原先的官员,提拔了自己的亲信,将铁厂收回地方.这些人就一直跟着地方走,我也在私下里派了别人,以别处的口吻去跟他们打交道,但是这些人不怀好意,想要揭发,我就即刻断了联系,不再往来。”祖珽眯起了双眼,“这么说,愿意跟着我贪污的只有十六个厂子?少了,太少了....”“祖公,不少了,国内最大的五个厂,这次可都来了,这几个大厂,如是全力以赴,日产万吨,一年就是三百多吨啊,咱这五家,一年就能产出近一千五百吨的铁......可实际上,加上损耗,我们能隐三成。“也就是说,一个厂子,一年能克扣五百吨铁?”祖珽不屑的摇着头,“粗糙,太粗糙了。”“光是吞铁能吞多少?要吞也是吞产品啊..…”“祖公,可若是全部加工产品,成本且不说,大量的铁器涌进民间,市场价格就不会太高,一路跌损,到时候反而会更吃亏..”祖珽瞥了眼对方,“说你们是傻子还不信。”“国内市场饱和,那周人呢?齐人呢?陈人呢?”铁官们浑身一颤。这他妈的才是真正的大贪啊!斛律铁官赶忙说道:“祖公,这不好吧,国内的铁器岂能卖去国外呢?还是我们的敌人,他们拿来可是要做兵器,与我们厮杀的,这不是谋害自家人吗?”“你都吞国家铁器了,还在意这个??”“你这缺斤少两的军械,都不知杀了多少自家人,卖给敌人算什么。”铁官脸色涨红,一时竟无法反驳。祖珽看着众人,严肃的说道:“从今日起,国内铁厂的运营就由我来负责了,所有的人,就只给我缴纳份额,不许给任何人。”“李文师已经被我找了个理由罢免了。”“我不管还有什么人找过你们,威胁过你们,或者你们求过人家的,往后,彻底跟他们断开联系....不许给他们任何分红!’“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第377章 嫩了点 “祖珽这个奸贼!”“巨贪!大贪!”李文师平静的坐在屋内,身边则是坐了四五个官员,这几个官员都是当下各个要位上不大也不小的官。有尚书台的,有御史台的,还有地方的。若要说他们唯一的相似之处,那便是都是出身大族。在尚书台起部任郎的崔伯及此刻大声的咒骂祖珽,他都快要气疯了。所谓的起部,就是日后的工部,主要负责建筑建设领域的事情,从国内的大小工程到各类的国家工厂以及作坊,权力极大。如今庙堂的起部尚书,乃是老臣王晞,就是当初高演的心腹首臣。而这位崔君,所担任的正是管理国家工厂冶炼方面的工作。他刚刚担任这个位置的时候,还是满怀志向,想着能在这个位置上走的更远,成为像同族崔刚那样的皇帝心腹。后来就是遇到了铁官们前来送礼。只因为他这个位置太过关键,制作和生产的具体执行都由他负责,他随时可以过去监督,若是他较真,那想克扣三成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崔伯及最初是拒绝了这些人的礼物,可这些人都说送礼只是仰慕崔君的为人,并非是要求他帮忙做什么。崔伯及就收下了一些小礼物,而后,礼物开始变得越来越大,终于,崔伯及也有些扛不住了,觉得人家送了自己这么多,怎么也得给朋友谋取点好处,而后,他就成为了尚书台里为铁官们遮风挡雨的幕后黑手。崔伯及已经习惯了如今的生活。他在各地都有隐秘的宅院,这些宅院都是在他的亲戚或者奴仆的名下,这里藏着许多金银财宝,多到他根本花不完。有些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财富都已经能媲美自家宗族了。可就在一切朝着完美的方向发展的时候,自己的分红却忽然被切断,那些铁官不再来找自己了。过去表现的格外被动,每次对方送钱时都会推辞的崔伯及,此刻却忽然又变得主动起来。我可以不跟你要,但是你怎么敢不送呢?当他找到铁官,以告发作为要挟,询问情况时,方才得知了一个惊天噩耗。大鱼来池塘虐小虾米了。在钢铁的范围里,他们这些人各个都是手握大权,说一不二,一句话就能决定拥有几万工人的大厂命运,可在祖斑眼里,他们不过都是些杂鱼。地位相差太大,大到他们都不敢在祖珽面前大声说话,见面的资格都没有。不只是他,其余几个人也受到了不同的波及。这些人都是知道彼此的,铁官将这些不同职权的人用利益聚集了起来,平日里没有联络,但是在一些大事上,还是会提前通知一声。就比如御史台的这位老兄,他在御史台的官职也不大,就是负责接收报告....抄写报告。但是,他可以挡下绝大多数针对冶炼方面的弹劾文书,只需要修改几个字,就能确保这些事不会轻易被推到明面上,被更上头的人所得知。这些人不约而同的来到了李文师的府上。众人怒气冲冲,义愤填膺。听着崔伯及的辱骂,众人都是忍不住的点头。李文师轻轻放下了手里的酒盏,眯着双眼,低声说道:“崔君,这些时日里,您占了不少的分红,要我说,您所得到的这些东西,已经足够您去用了,此刻不必再出来多做什么....”崔伯及脸色通红,他反驳道:“够用不够用,我心里清楚!”“祖珽就这么断了我们的财路,不只是我们,还有外头的许多人,就这么吃独食,他也不怕噎着?”“他要吃独食,我们又能怎么办?”李文师摇着头,一脸平静的说道:“侍中兼中书监啊.....说是大汉丞相都不为过,我们算什么?”“他一句话,我就丢了官职,只能待在府内等候处置结果。”众人沉默了下来,崔伯及问道:“他为何要罢免李君啊?”“我原先以为是因为魏公的原因,如今看来,这分明是要拿我给那些铁官看看,让他们知道国内是谁做主的....’李文师的眼里也有些怒气,可他却不敢发作。在众人之中,他的官职最高。就是因为官职足够高,他才知道祖珽下场代表着什么。想干掉这家伙,非得是高浟或者路去病之类的出面,否则就别想了。几个人此刻都是满脸的不甘。“祖珽何以如此贪婪啊,他吃肉,却连汤水都不肯给我们吃?”“李君,您得帮帮我们。”李文师苦笑了起来,“我自己都丢了官,如何能帮助你们啊?”崔伯及露出了些阴沉的眼色,“李君,我们都是自家人,您就勿要哄骗我们了,祖珽下令罢免,你就真的安心待在府内喝酒?没有任何动作?”“李君,你就告诉我们吧,是不是有人要对祖珽动手了?”李文师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说。“李君,祖珽逼迫诸多铁官,想要侵吞社稷的钱财,这是多大的恶行啊,若是这件事被捅出去,祖珽也得丢官吧?”崔伯及冷冷的说道。李文师大惊失色,“你疯了?”“祖珽要是被抓那我们呢?”“祖珽不会说出我们?那些铁官不会供出我们?你想拉着他一同赴死??”崔伯及依旧神色冷漠:“事情可没这么简单。”“我们并非是孤家寡人,我们有长辈,也有朋友,庙堂做事,是要看证据的....若是庙堂里有人能护着我们,祖珽的指认就不是问题,至于那些铁官,他们是被胁迫的,供认什么??”李文师大惊失色,“你万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这件事,只要引起注意,一查就会查到底,谁也跑不掉!”“那就让我们眼睁睁看着祖珽肆意妄为吗?就看着他这么断我们的财路,自己吃独食?!’“李君,这件事,请您还是好好想想,若是您不愿意相助,我们就自己来做了。”李文师握紧了拳头,眼里有些愤恨。这帮蠢货!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已经有人在办了,你们且勿要急着动手,祖珽不会得意太久的,我会想办法的。’崔伯及这才笑了起来,“快些最好。”李文师没有说话,脸色阴沉,众人也不愿意久留,很快就悄悄离开了此处。送走了他们,李文师却没有办法再像原先那般的轻松惬意了。这帮蠢货是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将这件事捅出来,对谁都不好。而看先前魏收的想法,徐徐图之,只怕这些狗贼都等不及。李文师一夜都没能睡的下,次日,天刚刚亮,他就离开了自家,急匆匆的前往魏收的府上。对付祖珽的事情必须要提前了,而且,也得尽快将自己从铁的泥潭里拔出来,只要将自己拔干净了,其余这些狗贼,能杀就给杀了,一个都不能留李文师心里想了许多计策,可见到魏收的时候,他还是适当的表露出了那诚惶诚恐的可怜模“魏公,听闻祖珽正在派人彻查我过去所经手的所有事情,说是想要给我定罪,直接将我处死...“事情还不只是如此,我在台内的朋友说,祖珽准备联络御史台,引用旧法,想要将罪行牵扯到您的身上....’李文师所说的也并非是假话,祖珽过去还真的就说过类似的话。魏收刚刚起床,睁开眼就听到这么一句话,气的连早饭都吃不下。李文师随后说道:“魏公,我还听闻了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说呢?”魏收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有什么就说!”“我听人说,祖公最近常常前往铁厂,还让各地的铁官前去拜见他,以祖珽的为人,或许会有所阴为...若是打探,未必不能查出些什么东西来。“哦?”魏收眯起了双眼,“那你也勿要闲在家里了,去查一查吧,若是有什么情况,及时告知我,我还在联系好友,放心吧,很快,很快就可以对祖珽出手了。”接下来的时日里,庙堂格外的平静。包括平城,也是如此,波澜不惊。贾思勰的那本书,被高浟拓印了很多很多份。高浟将这本书规定为官员们的必读书籍,并且要求刺史对上下官员们进行抽查考核,若是不能通过考核就会遭受罢免。农学被高浟提升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上。天下钻研经典的贤人们迅速改变方向,贤人们就是这样,经典对他们来说是工具,什么学问都是工具,当官发财才是目的,哪怕明天高浟说当官要靠养猪,他们都会毫不迟疑的将手里的书籍换成家远高浟决定先推广到官员身上,而后逐步往下一步步推广到民间,就像推广律法那样。而第二点,就是继续提升官府对天下农耕事的引导程度。知农,助农,而后兴农。刺史们得知庙堂的动向,也是几乎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这方面,各州都采取了不同的方式来响应三台诏令。恒州自是不必多说,作为实际上的京师地区,虽然还没有形成清都尹这样的特殊编制,但是在很多方面都有优先权。恒州迅速开始一系列的助农事,从引进更多耕牛,再到普及推粪,而后到普及铁制农具。这一年的春天,汉国显得格外忙碌,没有闲下来的人。祖珽例外。这些时日里,祖珽总是前往铁厂,去的次数越来越多。有人看到他醉醺醺的上了车,将这件事弹劾到御史台。有人发现他插手吏部,提拔了很多的年轻官员,将他们塞进了各地的铁厂,对提拔事表示怀疑。他公开出面办事的次数正在减少,做事越来越低调。魏收等人也接到了不少的报告。如此一直到了汉王元年的七月。天气格外的酷热。平城就像是被火焰所烘烤着,能看到那若隐若现的热浪。王宫之内,更是如此。刘桃子如今所办公的大殿,被称为汉王殿,简单粗暴,六镇作风。群臣聚集在汉王殿分列左右。高浟则是站在首位,手持文书,正大声的讲述着这些时日里各地的农桑情况。今年是官府初次对农桑进行较大的干预,当然,这种干预在历史上是一直都存在的,从古早到更后头,一直都存在,历法就是最好的证明,但是如今的干预,明显是超出了过去。官府强行将农具的价格打下来,将大汉的人均铁量提升了上去,大量的农具被送到民间,提升农业效率,而后就是对耕牛,引水等方面的把控,这些还只是刚刚起步。效果不能说太突出,刚刚推行的政策,想要看到成效,至少也得等上两三年,况且,此番的行为也给庙堂带来了很多的问题,很多部门都缺乏处理这些事情的经验,这些就需要大家慢慢摸索了。刘桃子坐在上位,听着高浟的报告。他听的很是认真。只是,下方的群臣,似乎就没有那么的在意了,或者说,他们有着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办。魏收激动着搓着手,看向了其余几个大臣,他们的眼神格外的明亮。祖珽坐在群臣之中,低头打着哈欠,御史台的官员几次看向他,格外的愤怒。在农桑事说完之后,刘桃子方才让其余人上书上奏。“陛下!!”“臣有奏!!”魏收挺身而出。大臣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刘桃子看向他,不知为何,眼神却有些复杂。魏收大声说道:“陛下,臣要弹劾侍中祖珽!”“祖珽借着农政的名义,插手铁厂之事,他恐吓铁官,安插自己的亲信来掌控这些厂房,暗中要求这些人为他献礼,克扣出产.…罪大恶极....”“臣这里有人证,有物证....”魏收大义凛然,拿出了一个又一个证据。祖珽大惊失色,睁开眼,看着远处的魏收,又看向刘桃子,不知所措。魏收很久都不曾如此畅快过了。这些时日里,祖珽是越来越过分,他真的蛊惑了皇帝,废除了举荐制,从今往后,官员们彼此举荐优秀子弟的规矩就没了,而且政绩考核还从地方被收回到了庙堂的手里....很多隐形的规矩都被祖珽所戳穿,干的事情越来越过分。魏收很早就想跟这厮打一场了。只是,一直都找不到机会。终于,机会来了。祖珽要挟那些铁官,而后竟派遣自己的亲信来插手铁厂的事情,让他们逐步去学习管理,这目的,谁看不出来??那些铁官心里更是明白,祖珽这分明是想将来将他们也踢开,用自己的人来完全掌控。在发现祖珽连一成都不想给自己的时候,他们即刻联合起来,听从李文师的话,想要跟祖珽对峙。他们已经处理好了自己不干净的尾巴,同时收集了足够的证据。接下来就是干掉祖珽了。魏收之后,又有几个大臣起身,拿出了各种不同的证据。他们证明祖珽所举荐的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无恶不作,一心为祖斑敛财。他们证明祖珽污染了干净的铁厂,以不存在的内容来栽赃铁厂....证据非常的多。魏收此刻只是觉得浑身舒爽,他仰起头来,看向了祖珽,眼神格外的明亮。这下,你该知道是非对错了吧?在众人的控诉之后,庙堂内静悄悄的。刘桃子一言不发,脸色阴沉。祖斑缓缓站起身来,他看向了魏收等人,方才的惶恐消失不见,甚至有点想笑。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本文书来。“在几个月前,高令君说起铁事..…我便请缨,要求前往铁厂。”“我查出了铁厂的贪污情况,朝中许多人都帮他们隐瞒,作为他们的仰仗。’“我不知道谁是他们的仰仗..将事情告知了陛下,而后,就故意拉拢那些铁官,让他们不再给原先的仰仗送钱。”“我就是想要逼出他们的仰仗来...因为只有这些人知道铁厂被我控制,也只有他们会狗急跳墙,迫不及待的出来咬我。”“可我又不能真的任由他们克扣,就请示陛下,陛下交给我许多优秀的年轻人,我就将这些优秀的年轻人安排到铁厂,让他们学习如何管理,好慢慢执掌其权。”“我这里有许多证据,用以证明,前中书台的舍人李文师,就是那个帮着铁官修改收支的贼人...“当然,就是方才魏收嘴里,那个被我栽赃,正直清廉,发现铁厂的事情,故而上书弹劾的贤良之臣....魏公,方才您是这么说他的?对吧?”魏收咬着牙,嘴唇不断的哆嗦着。他缓缓举起手指,指向了祖珽。“你....你.....”“噗...”魏收喷出血来,一头栽倒。 第378章 才能与道德伪齐,河内。 烈日高照,烘烤着大地。农人赤着脚,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在街道上缓缓挪动着身体,一只腿已经抬不起来,只能拖在地上滑行。吃力的走了几步,农人终于停下来,他绝望的抬起头来,直视着天空之中的烈日。“啪。”农人一头栽倒,再也不动了。道路两旁,每隔着一些距离,就能看到几个趴在地上的人,男人,女人,小的,老的。街道上寂静无声,两旁的民居大门紧闭,恍若鬼城。街道尽头,一块食肆的牌匾正在轻轻的晃动着。就看到一个满脸大胡须的汉子,蹲在门口,手持小锤,正在轻轻叩打着崭新的木门。那新门算是结实的,汉子捶打了许久,而后站起身来,关上门,又开了门,尝试了几次,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呵呵的看向了里头。“店主!”“我已经装好了!”一个有着圆滚滚肚子,颇为富态的男人走出来,再三打量着自家的新门,看了许久,而后满意的点头。“好,好,不愧是刘木匠,这手艺当真是没得说!”“你也忙了许久,且先吃些东西,我让人给你拿钱....”刘木匠赶忙摇头,“吃过了,吃过了,在家就吃过了,不必麻烦。”“无碍!往后还有许多要用得着你的事情,我这刚刚搬过来,还要办置许多家具...店家很是热情,拉着木匠坐下来,让小厮给拿上些吃的。也不是多丰盛的东西,不过是一碗米粥。匠人却是再三拜谢,而后大口吃了起来。两人就坐在靠近大门的位置,有说有笑的吃着东西,看向了大门之外的风光。看着街道上那遍地的饿殍,匠人的眼里甚是不忍。“秋收啊....秋收之时,尚且能将人逼到这般模样....”“过去都不曾如此过分,今年的杂税增设了三十余条,田税更是提高了三倍...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看着匠人那悲痛的脸色,店家无奈的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河北发生了叛乱,庙堂急着要平定叛乱,国库又没有多少钱粮,那就只能取之以民了....”匠人没有说话,只是大口吃下了面前的粥。小厮很快就将工钱带过来,送到了匠人的手里,木匠捏了捏手里的钱袋子,感受到其分量,忍不住看向了面前的店家。“王店家,您是个好人,多谢,多谢...“您帮我做事,我应当谢你才是啊。”“不,这年头,能结清工钱的都是好人,很多时候,我都是白做工.…”木匠说了几句,脸色忽变得迟疑了起来,他突然问道:“王店家是从南边来的对吧?”“是啊,我老家被陈人攻破了,就来此处定居。”木匠满脸的无奈,“您怎么不继续往北再走一点呢?何必要停在这里呢?”店家很是惊讶,“再往北,那不是就到叛军的境内了吗?”“叛军?”匠人反问了一句,而后看了看左右,低声说道:“王公在南,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也是很正常。”“您搬过来之后,一直都很照顾我们这些人,有剩饭会来接济我们,有差事也会让我们来做,这些事,我本来不该说的,但是,您若是继续待在这里,会有危险。”木匠愤恨的说道:“他们说北边的是叛贼,说北边的吃人,吃小孩....”“要我说,论吃人,谁能比得过这孤独大嘴?”“过去他还能略微装模作样,四处转一转,我们能缓口气,现在呢?”“这两年里,他不断的征收税赋,多少人家被逼死,税赋之外,还抓人做壮丁,去徭役,挖沟壑,修城池,就是匠人,也被抓起来去打造铁器军械.....没有人能逃得过,人是一片一片的死啊....”“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讨伐叛贼,叛贼那边如何我不知道,但是我们这里,那些当官的府邸是越来越奢华,他们的亲信是越来越有钱,就我们....”木匠认真的说道:“此处的官差都是恶鬼,您出手阔绰,早晚要被他们祸害,我有亲戚去了北边的,他们都说那边的情况跟老爷们说的不一样,像您这样能读书认字的,在那边还能得到重用呢,我们这些人没本事,也去不了那边,您不一样,还是勿要想着定居在这里,有办法就尽快去北边吧。’听到木匠的话,店家抚摸着胡须,“说起来,我也有好友在北边,他们说:我们这样的人在那边没什么便利,倒是你们这样的匠人在那边过的甚好。”“啊?”匠人有些不解,“他们也抓人去打铁吗?”“听闻那边征召匠人,有特殊才能的匠人,可以进厂获得官吏俸禄,吃着俸禄做事!”“当初不是跑了很多的医者吗?”“这些医者啊,就是去那边吃俸禄的,他们那边真的有医坊和悲院,医者过去,就能吃着俸禄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店家兴致勃勃的说了许多事。很多东西,匠人都是初次听说。他听的一愣一愣的,等到店家说完,匠人一脸的愕然,“您对那边的情况如此熟悉,为何自己不去呢?”“哎,你方才说我好跑过去,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啊?若是你们这样的,心一横,带着家里人,往北边的密林一钻,钻出来就到了人家的境内,不愁吃喝。”“可我呢?”“我这诺大的产业,这些东西就是装车也需要好几辆大车,我怎么走?”“我们这些人早就被盯上了,根本走不掉。”店家叹声叹气,两人又聊了会,匠人方才告辞离开。店家站在门口,目送着那木匠消失在远处。一旁的小厮缓缓走上前来,低声谩骂道:“独孤永业这个狗贼,简直就是疯了,这税赋比起当初高纬时期的都要夸张,为了跟陛下作对,不惜做到这种地步吗?”店家盯着面前的街道,轻声说道:“其实,河洛地区的百姓还好一些..毕竟他认为这里的都是他自己的子民,其余那些新得之地,才是最惨的,为了筹集军费,河水以南的富裕地,被他硬生生弄出了粮灾...…”“他也根本不在乎那些那些州郡,甚至派遣军队去强行收税,直接烧毁抵抗的村庄,屠村屠城......”“也不知道,段韶的心里,是否会有一些后悔呢?”金墉城,尚书台。独孤永业与段韶面向而坐,下方则是坐着许多的官员。段韶眯着双眼,认真打量着面前的独孤永业。说起来,刚刚到达河洛的时候,段韶压根就没有将面前这厮放在眼里,独孤永业的军事才能还不错,但是在段韶面前也就只是这样了,不算一流。至于谋略,段韶就更是看不起他了,基本上没什么谋略,玩的都还是老鲜卑军头的那一套东西。因此段韶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里,来到金墉城之后,更是迅速分化了他的军队,领着其中精锐外出作战,又将他们离间。事情到了这一步,一切都在段韶的控制之下,他觉得独孤永业定然会受不了这样的威胁,会急着对自己出手,而他也做好了一切的反制手段。可就在这个时候,独孤永业却忽然变了个人。他亲自赶到距离城池三十里地的地方,为段韶等人接风洗尘,亲自进行了对诸多将士们的封赏,而后又马不停蹄的带着众人前往河内,带着众人查看了刘贼渡河作战的战场,那里至今还有许多的刘贼精锐把守。他说出了让段韶等人返回的理由,他发现刘桃子的爱将姚雄聚集军队,似乎是要袭击河内,故而才召众人前来,没想到,姚雄假装要进攻自己,最后却忽然渡河去打了伪周。他对打断这次讨伐感到很愧疚,并且再三表示往后再也不会如此。段韶所想的狗急跳墙没有出现,急着动手也没有出现。他没有罢免那些跟随段韶作战的将军们,反而是继续重用提拔,也没有对段韶动手施压,反而是将朝中大权推给段韶,继续以他为主。就在段韶搞不清情况的时候,独孤永业打出了一张更加关键的牌。小皇帝高俨。段韶将皇帝带到此处,就带着人离开了,独孤永业就整日整夜的去拜见皇帝,送上礼物,给他安排老师,给他找来各类的经典安排玩伴,亲自教他剑法射术等等。小皇帝哪里见过这样的。当段韶回来的时候,小皇帝的立场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段韶对此无能为力。而接下来的是最恶毒的,独孤永业将国事托付给段韶,而后以段韶的名义来疯狂的掠夺河洛之外的诸多州郡,召集军队,囤积粮草,建设城防..独孤永业的实力进展迅速,而段韶迅速跟地方的官员大族们离心….段韶无法拒绝,因为他们确实需要尽快的积累力量,而段韶若是表示拒绝,觉得这些不能做..那就是主动让出行政权,独孤永业可以直接掌权。段韶此刻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独孤永业笑呵呵的坐在段韶面前,那笑容之下,隐藏着说不出的恶意。段韶下意识的看向左右,可他的身边却没有一个能为他出谋划策之人。他不明白独孤永业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暴躁武夫,在几个月内迅速长了脑子,变得如此难以对付。本来当初自己结束征战的时候,手里的优势都已经到了七八成,可这么折腾下来优势又瞬间落在了对方的手里。段韶缓缓看向了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唤作高素,听说是独孤永业最新招募的一个谋主,乃是河内人...最近独孤永业对这个年轻人越来越重视,段韶怀疑这些都跟这个后生有关系。独孤永业开口说道:“大司马,已是秋后了..…”“这些时日里,天下各地,都有大量的叛贼,他们带着东西去投奔叛贼,河内的铁厂出现了叛乱,有一千余匠人逃走了,他们杀掉了铁官,甚至破坏了高炉....”“其余各地也是愈演愈烈,他们被贼人所蛊惑..”段韶打断了他,“刘贼这些时日里,满门心思都在铁厂之上,我听闻,他们先前严厉的打击铁厂的官员们,就连其朝中重臣,都因为铁厂的事情而被罢免,下狱....他们清除了贪污的那些人后,提升了厂内匠人的待遇,由庙堂直接管辖..我觉得,这些东西是我们可以效仿的。”“我们当下不过六个铁厂,跟叛贼比起来,实在是太小,河内铁厂又遭受了极大的打击。”“问题的根本不是在如何阻拦这些匠人,也不是要如何抓捕匠人,关键在于我们是否能一样清除掉贪污私占的情况,提升匠人的待遇独孤永业很是惊讶,“大司马,这些铁厂,可都是我们驻扎在各地的军队所负责的,您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将铁厂从这些将军们手里夺走?您是在指责这些将军们贪污铁器,虐待匠人吗?”周围的官员们忽沉了气。段韶捏了捏拳头。有没有你们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当初段韶在金墉城听说刘桃子那边出了大乱,连魏收这样的都受到了牵连,他是大喜过望,急忙派人查探,想要看刘桃子的笑话。结果查了才知道,人家是在整顿铁厂。河北多产铁,可这工厂和矿场的情况,只有这些当将军的才知道,其中的贪污,惰政,虐待等情况之严重,是寻常人所无法想象的。铁厂的效率在这些腐败军人的手里至少降低了六七成,他们不顾管理,满脑子只想着谋利,不顾匠人的死活,甚至有的会卖掉炼铁的工具,卖给私人的工厂......情况就是恶劣到了这种地步。刘桃子直接对铁下手,从铁权从军队手里收回庙堂,将里里外外的铁官以及相关官吏都杀了一遍。人头滚滚。而后派遣新官们去接手这些事情,又增设了专门的监察机构,而后开始加大效率,全力冶炼,拉开效率炼铁!!段韶是越看越眼红甚至都有些睡不着了。国家大事,根本在农,手段在铁。铁是一切政策的手段,要种地需要铁,要打仗需要铁,要杀人需要铁,要挣钱需要铁。果然,还没等段韶缓过神来,敌人的新政策就已经引起了极大的注意,河南这些被锁链铐起来做事的徭役工匠,开始想办法逃走,逃去河北地。段韶也很想跟刘桃子那样,对军队所把控的这些铁下手,将其收回庙堂。但是看着独孤永业那惊愕的表情,段韶知道,不可能的。若是自己强硬的推行那都不需要独孤永业出手了,愤怒的军队就会来杀掉自己。威望是威望,利益是利益。段韶不再坚持,顺着独孤永业的要求,下达了抓捕匠人,以及各地预防国内匠人逃离的命令。商议草草结束,段韶忧心忡忡,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处。独孤永业则是笑呵呵的送走了其余诸多的官员们,等到众人都离开,化名为‘高素’的杨素这才大步走到了独孤永业的身边。“大将军..…”“哈哈哈~~”独孤永业笑着,亲切的拉住杨素的手,看向杨素的眼神闪闪发光。真他妈的是人才啊!!对方以使者的身份刚刚来到国内的时候,独孤永业还有些轻视对方,觉得对方的年纪太小了。可在同意在暗地里与周人结盟,得到此人的相助之后,独孤永业顿时爽飞了。这厮比祖珽还要全面啊!内政,外交,军事,经济,谋略,独孤永业都怀疑这厮是不是从娘胎里就开始读书了,他什么都知道,无论独孤永业询问什么,他都能给与完美的答案。独孤永业在心里拿他跟刘桃子的祖珽比了比,而后惊奇的发现,祖珽也不如这个后生!独孤永业如今是越发的得意,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天命在身了。要不怎么解释随便一个周人的使者就有这般令人惊叹的才能呢?听闻古代的明君最是能遇到这样贤良的大臣。杨素的脸色略微阴沉,他冷笑着说道:“这下,段韶要坐不住了,大将军,我们还是不必着急,继续熬,等段韶先出手,我们与他相争,谁先忍不住谁就会输.....”独孤永业急忙点头,“好。”“不过,这匠人的事情.....”“这好办。”“天下的刁民就是如此,一旦对他们宽容些,他们就会轻视官府,进行叛乱,您可以在金墉城内找一个地方,而后将那些铁厂匠人的家眷都抓过来,放在城内,谁敢跑,谁敢不用心做事,就将他们家眷的人头送给对方..如此一来,就不愁他们会逃走,也不愁他们做事不尽力。”独孤永业拍着手。“好!”“当下秋后之季,刘桃子会不会来攻打我们呢?”杨素不屑的摇着头。“大将军不必担心,刘桃子的弱点,我是最清楚的....沽名钓誉之辈,不足为虑,反而是他身边的祖珽,这厮做事下作,不会被什么约束住,他才是我们最大的敌手。”独孤永业放声大笑。“依我看,君的才能要超出祖珽十倍!!”“我有杨君相助,何惧他刘桃子?!”ps:元旦休息了半天,身体也养好了,明天开始进入暴发模式!!诸位还记得上本书的爆更时期吗? 第379章 北头一个汉,南头一个汉 官道上,骑士们手持长矛,恶狠狠的盯着走在中间的那些妇孺们。长长的队伍朝着金墉城的方向缓缓前进。其中大多都是女人和孩子,惊恐的女人抱着孩子,踉踉跄跄的往前赶路,也有半大的孩子扶着年迈的老人。众人的脚上甚至被加了镣铐,无论老幼。队伍很长,从金墉城外的各个不同的官道上朝着城内前进,有马车走在其中,有人掉队,或者是表露些出反抗的意图,即刻就会被杀死。一路的哭号,一路的血与泪。这沿路的哭声就不曾中断过。真一派末日的景象。杨素站在城墙之上,眺望着从各个方向前来城内的队伍,眼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两个小吏就这么站在他的身边,他们俩都是周人,可即便是周人,看到这种惨绝人寰的景象,眼里多少都有些不忍。赶路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何况是对这些老弱妇孺来说,那基本就是把人往死里逼。杨素却没有任何的触动。这位读过许多书,尤其对法家的书籍颇为喜爱,他奉行重罚主义,崇尚秦国的治国方式。连坐,徭役,苛税,对百姓的全方面封锁,压抑且残酷的刑法手段,在他看来都是极为必要的。当然,杨素并非是那种沉迷玩虐杀的疯子,他跟高绰那样的玩意还不一样,他对百姓不屑一顾,不是因为生性残忍,就是觉得百姓就需要头顶上时刻悬着刀,才能更好的治理,一切都要从严,从重,要驾驭百姓,就要让他们知道害怕,时刻让他们处于活着和死掉的平衡点,让他们没有精力去想别的,去做别的....小吏低声问道:“杨公,这样的办法真的有用吗?”“有没有用,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尔等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杨素反问道。两个小吏顿时不敢言语,皆低着头。杨素冷笑了起来,“独孤永业,蠢物而已。”“都勿要忘了,我们来河南地,目的不是要帮独孤永业治理国家,也不是要帮他打刘桃子,就他这样的蠢物,还想跟刘桃子一较高低?”杨素的言语里满是浓浓的不屑。他继续说道:“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削弱我们的敌人。”“他们死的人越多越好,匠人,医者,最好将河南地都变成不毛之地,如此一来,等到刘桃子占领了河南,非但不能因此获得发展.反而要通过河北来救济河南,耗费巨大..得不到半点的好处。”两人对视了一眼,果然如此。杨素听着远处的哭声,忽笑了起来,“刘桃子向来以爱民自居,可笑之极。”“此番我们在河南地,大兴徭役,屠村屠城,刘桃子是会继续侵犯大周呢?还是会想办法来拯救他喜爱的民呢?”“刘桃子擅长作战,当今没有几个人敢说能稳赢他,但是在治国上,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军事上效仿大周,官吏提拔效仿伪陈.治国政务效仿伪齐..祖珽足够强势,劝谏他推行严厉的律法,用酷烈的手段来驾驭国内的百姓,这才有了如今的规模。”“你们要继续去拉拢人手,勿要去拉拢那些有兵权的,这些人跟着独孤永业过的很好,不会来投奔我们的,就去拉拢那些因独孤永业利益受损的大族子弟,去联络那些汉人,往后我们还要去做很多的事情。”那两人急忙称是。其中一人忽问道:“那段韶这里我们怎么办?”“不能杀掉段韶。”“段韶要是死了,独孤永业和他摩下这些酒囊饭袋,根本就挡不住刘桃子。”“我自有想法,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轻举妄动!”“唯!!”那两人答应之后,转身离开。杨素又站在城墙上,眺望了许久。他原先跟随宇文护,宇文护死后,宇文邕并不喜欢他,也没有要用他的意思。先前段韶跟周人联络,庙堂派遣汾水附近的军队跟着李穆去接应段韶,而杨素的父亲杨敷就担任汾州刺史,他跟着李穆去了敌人境内,李穆去前线接应,杨敷就留守在后方。结果,杨敷在安阳被段韶所击破,因为不愿意投降而被段韶所杀害。但是宇文邕并没有追封杨敷,大概是觉得这次兵败简直是耻辱,杨素不服气,上书申诉,希望得到追封,宇文邕不理会他,他就连着三次上书,宇文邕大怒,要将他抓起来处死,杨素就怒斥宇文邕:侍奉无道的天子,死是应该的。宇文邕看到这家伙如此硬气,对他刮目相看,赦免其罪行,又追封了他的父亲,拜杨素仪同三司,任车骑大将军,留在身边开始重用,而后宇文邕发现这小子做什么都很厉害,就对他愈发看重。这次独孤永业的事情,是杨素自己请求要过来的。宇文邕还多有些不舍,杨素却对他说:有锋利的刀不拿来杀敌,岂能放在武库里观赏?宇文邕便不再迟疑,让他担任使者,前来独孤永业这里,并且给了他全权负责的特权。段韶对杨素来说,那是杀父仇人。可杨素一点都没有要报仇的意思,甚至还能冷静的思考该怎么用段韶来对战刘桃子。就在杨素皱起眉头,陷入沉思的时候,几个军官却快步跑了上来,看到杨素,这几个军官满头大汗。“高君,您在这里做什么啊..大将军找您好久了,哪里都找不到你...”杨素看向了他们,面带笑容,他的表情在大多时候看起来都没有什么攻击性,眼神明亮,带着浅浅的笑容,怎么看都是文质彬彬的好文士。“我来这里看看执行情况,大将军在何处?速速带我过去拜见!”那几个军官就带着他下了城墙,钻进马车内迅速朝着大将军府的方向狂奔而去。大将军府是新修建的,选择了城内最好的位置,动用了超出四万人的民夫....四万人的规模看起来也不大,毕竟当初高洋修建寺庙和佛像就用十万人,修建宫殿更是用了二十万民夫,可问题是,独孤永业所修建的乃是府邸....并非奇观。大将军府完全就是按照修堡垒的方式来进行的,城中之城,能容纳极多。杨素坐着车,在府内都走了许久,方才来到了独孤永业所在的位置。他走下了马车,在几个军官的带领下快步朝着内殿走去。殿内歌舞升平。舞女正在大幅度的晃动着身体,身上仅仅有几块布而已,大多地方都是裸露的,独孤永业麾下的诸多贤人们坐在周围,大口吃着酒。色迷迷的看着那些起舞的美人,跟着乐师们大声的唱歌,牛肉正在鼎里沸腾翻滚,有人直接捞起来,用刀割开吃。杨素对此很是欣慰。对,就这么玩。看到杨素到来,坐在上位的独孤永业大喜过望,急忙朝他招了招手。杨素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独孤永业就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怎么这么晚才来?”“我去看了看那些被运送过来的匠人家眷。”“哦…有什么不对?”“无有什么不妥,接下来,匠人就不敢再叛逃了。”独孤永业大笑了起来,他抚摸着自己那肮脏的胡须,挺着愈发明显的凸出来的大肚子,“各地的事情都在好转,但是..段韶最近可不太老实,他这几天干脆跟百保营住在了一起。”“高君,你得想个办法,百保精锐,怎么能落在他这样的人手里呢?!”独孤永业脸色通红,浑身散发着酒气。“我们得加快速度啊,这天下百姓都盼望着明主...”杨素在独孤永业的眼里看到了不加掩饰的欲望。独孤永业越来越急躁了,他不想再等了,尤其是看着过去同为大臣的刘桃子已经被尊称为汉王,他也很想再进一步,大将军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他也想当天王!独孤永业拉住杨素的手,低声说道:“其实,我刘姓也,乃是地道的汉人出身,中山刘氏,族谱是刻在了石碑上的,有文能查,绝非是独孤契害真那样冒领的汉人!”“这几个月,天下各地都在说金刀刘,这金刀之谶,不是应在刘桃子身上,是应在我身上啊!!”“高君,若是我能坐上高位,你当是首功!!我的富贵分你一半!!”看着几乎失态的独孤永业,杨素也表现得有些激动。“臣多谢主公...”“不过,当下的局势,尚且还不能进王号,若是您要进汉王号,段韶第一个会叛...“那就杀了他呀!!”杨素一脸的难为情,他抚摸着下巴,“不好杀啊我原先就与您说过,谁先动手,谁就容易失败。”独孤永业不以为然,他仰起头来,大声说道:“这一年的时日里,我招募了数万的军队,国库里堆满了粮食,军械充足,人,粮,铁,该有的我都有!河洛之军,从未如此强盛过,当下我麾下有军队近十万人,还用得着怕段韶吗?就是刘桃子来了,我都不怕!”杨素能感受到,越是靠近最后一步,独孤永业的理智就变得更少,他逐渐被欲望所吞噬,越来越急躁。可这对杨素来说,那是天大的好事。杨素迟疑了片刻,“若是大将军执意要除掉段韶,我倒是有个好办法。”“你说!!”“我一直都觉得,两国交战时,不能只是提升自己的实力,还要不断的削弱敌人的实力。”“当下刘桃子在北边,占据着最富裕的地区,手里的军队是越来越多,我们这些时日里的提升确实巨大,可若是能想办法再削弱刘桃子的势力,岂不是更好吗?’独孤永业有些懵。“你的意思是..”“大司马的勇猛,那是天下人都知道的,当下河南大治,军队操练得当,粮食充足,何不让大司马领着精锐的骑兵,前去袭击刘桃子麾下的诸多城镇呢?”“当下秋收,刘桃子麾下听闻是大丰收,而他的军队还不够多,无法驻守所有的地区,若是让大司马领着五千余人的骑兵,以百保为主,再增派一些精锐,让他领着这些军队去骚扰,去袭击,让刘桃子无法安心敛财,这不是很好吗?”独孤永业迟疑了起来,“不过,先前让段韶领兵出征的结果可是很不好,再次让他领兵.…就怕又会出什么纰漏啊。”杨素当即摇头,“大将军勿要担忧!”“这刘桃子可跟陈人不一样啊,大司马打陈人能按着打,可要打刘桃子,那就不好说了。”“大司马很强,但是刘桃子也不弱。”独孤永业又问道:“若是此举引来刘桃子大举进攻....又该怎么办呢?”杨素眯起双眼,“大将军勿要担心,刘桃子若是要南下,大周和突厥人会出兵夺取其灵,恒等地....我们双方联手,就是将刘桃子围困在河北,他手里的军队,根本不敢对任何一方大举进攻!”“好!”“那就如你所说的来办!!”“让刘桃子来帮我们杀掉段韶,我等会就去找皇帝,以皇帝诏令逼段韶出征,若是他抗拒不从,那就直接拿下,若是他受了,也得死在刘桃子的手里!!”“高君,这件事,你来负责,绝对不能让段韶活着回来!!”“唯。”独孤永业没有刻意降低自己的音量,周围的许多人都听到了他最后一句话,可大家并不是那么的在意。独孤永业早已将他们再次收到了自己的身边来,况且,他能给与大家的,都是段韶所不能给的。杨素陪着独孤永业吃了很久的酒水,独孤永业醉醺醺的问道:“高君觉得,我何时能恢复自己的姓呢?”杨素一脸的诚恳,“等到段韶死了,大将军就能进位汉王,恢复正统!!”“哈哈哈~~”独孤永业再次大笑,一头醉倒。次日,齐国庙堂就下达了关于袭击刘桃子麾下诸多州郡,要恢复河北故地,收复旧都的诏令。诏令是直接下达给了段韶。此刻的段韶却陷入两难的境地,他跟皇帝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的亲近,小皇帝虽然聪慧,却很害怕他。他可是被段韶强行裹挟出来,一路带到此处来的,过去明面上的赞许,那都是自保的手段。当他与小皇帝相见的时候,小皇帝的脸上依旧是带着尊重,没有什么区别,一脸的真诚。独孤永业坐在皇帝的身边,低着头,一副忠臣的气派。这是段韶所做不到的,段韶已经习惯了上位者的威仪,哪怕是在皇帝的面前,他也是如此,不太能低下头来,向一个小娃娃表示友好。有郎官宣读了诏令,小皇帝期待的看着段韶。“陛下要我去讨伐刘桃子,我自然是不会迟疑的。”“只是,陛下,臣离开之后,您要多保重。”高俨听着段韶的话,心里隐约有些不太舒服。独孤永业对高俨很好,甚至还将官员任命的文书送到他手里,请求让他来进行任命,随意去点,皇帝点了谁谁就升迁。这也是杨素的主意反正这名单上的都是独孤永业的人,提拔了谁都没影响,反而是能哄小皇帝开心。而段韶面对皇帝就太过强势,总是强行要求他去做什么,根本不给他半点对待皇帝时的敬重。至少在皇帝的眼里,高下立判。独孤永业就像是完全没有听懂段韶的话,笑呵呵的恭贺段韶,提前为他庆贺。与此同时,杨素的府上也迎来了客人。负责此处联络事的官员站在杨素的面前,脸色非常的严厉。“杨君!”“陛下曾有言,不许对段韶动手,我们还需要他来对付刘桃子.....段韶若是死了,刘桃子就可以放心去侵略大周,不必担心河南地,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杨素一脸的平静,拿起了酒盏,大口吃下。“刘桃子发展太快,若是不能想办法打断,他能分出手,一手打段韶,一手打韦孝宽。”“我不能保全段韶太久,让他去跟刘桃子打一打,尽可能的多造成破坏,也是好事。”“至于你们所担心的,段韶若是死了..那不是很好吗?”“刘桃子放心的以大军去侵略大周,就会轻视河南地,到时候,就可以从河南直接出兵去进攻他...…”那官员满脸的惊愕,“从河南出兵??独孤永业麾下有什么人能比得上段韶?你以为随便一个人就可以击败刘桃子吗?!”杨素猛地抬起头来。“我就可以!”“段韶?段韶他算什么东西?”“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过去的这些人,都算不上是什么大将,段韶迂腐少变,斛律光鲁莽贪进,刘桃子自负仁弱!其余之辈,不足挂齿!”“若是没了段韶,我可以领着河南的军队,前去攻打刘桃子,非要砍下他的头来,换个王爵!!” 第380章 士农工商 汉,善阳。丘壑之中,几个哨塔耸立在高处。士卒们手持强弩,站在哨塔之上,盯着远处的入口。崎岖的山路入口,一个长长的队伍正在靠近,这些人足足有近千人,脚上带着镣铐,衣衫褴褛,缓缓前进。左右皆有士卒押解,一路的哭嚎声连天。跟伪齐那边倒是同样的景象。新任的冶署令张言站在入口处,身后站着许多的官吏。汉国沿用齐国的政策,在国内设立了冶东官署和冶西官署,分别负责东边和西边的诸多矿厂和铁厂,在县里则设立大冶令和小冶令,这些都属于铁官。当下国内有铁官五十八人。这代表了国内的五十八处铁,矿,值得一提的是,除了铁官,还有铜官,银官等等...所谓铁官只是对他们的一个普称,实际上官职因为负责的东西不同而不同。负责押送的军官快步走上前来,朝着张言行了礼,“这是最后一批了。”他将手里的文书拿出来,递给了对方。张言则是让麾下的小吏们去核算对方的数量和相貌,是否跟文书上的一致。就在小吏们忙着对比的时候,军官则是满脸的疲惫,他揉了揉眉间的位置,这倒霉差事终于是结束了。张言认真的查看了各类的文书,而后看向了军官。“也是辛苦你们了,来回多趟,终于算是完成了。”“这都是职责之中的事情。”“这些该杀的,平日里偷工减料,我们的武器不是拿不全,就是有瑕疵,您不知道,我原先在阳曲跟伪周作战的那会,手里的刀是一碰就碎啊..往后就不必担心了。”军官心情还不错。他所押解来的这些人,都是原先铁官案的相关罪犯。铁官案是汉国立国以来,不,是刘桃子掌权以来,国内所最大的一起案件。该案牵连了十六座工厂,三十八座矿场,所涉及的庙堂官员,冶炼官员,府令,地方官员,大小军官等等,数量到达了数千人。而其中许多人的罪行都已经达到了举族受罚的地步。一铲子下去就是一个家族,因此牵连的人数破了万。庙堂当然不会一次性就处死几万人,那实在是太暴虐,汉国以仁德为根本,因此多判处了徒刑,所谓徒刑,就是限制其自由,进行关押,当然,官府不能白白养着,因此,这些人还是得去做点事来进行弥补,就比如来自己最熟悉的矿场负责采矿工作。炼铁是有技术要求的,除非是一些杂务,其余的事情,都得是专业的工匠才可以完成,但是采矿嘛.....因为国内大多还是露天矿,极少的才需要往下挖掘,因此技术上的要求不是那么多,能抡的动工具就可以。整个汉国,矿产资源格外的丰富。铁,铜,煤...基本上这个时代所需要的东西都有。而让囚犯来采矿,这是很早就有的规矩,齐国甚至会发徭役,征民夫进行开采。张言站在一旁,看着面前这些囚徒,若有所思。张言刚刚担任此处矿场的长官,负责开采,总掌管理大权。而到来之后,他却发现了很多的问题。小吏们在进行核对之后,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张言方才签了名,表示接受。负责押送的军队就离开了,矿场的驻军接手,将他们带往矿场。这是一处铁矿,在矿场的周围,他们用棚栏围出了一个小型的城镇,有关押囚犯的地方,有居住的地方。戴着镣铐的囚犯们正在勤苦的工作,军士时不时来回的巡视。大家都在忙碌着。张言站上了高台,望着面前的一幕,皱起眉头,忧心忡忡。冶署丞站在他的身边,态度放得很低,都有些谄媚的感觉了。“令公,此番又得到了一批囚犯,矿场有石工一万三千余人,加上清除了那些奸贼,也不再有豪强敢公然跟我们争利夺矿,只怕明年的开采额能达到前无古人的地步啊!!”这位铁官甚是激动,可张言却沉默不语。“这种以系奴为主的开采,只怕是提升不大。”“还是要增加正当的石工人数..…”那官员一愣,纠结的问道:“徭役?可是陛下那边,好像不是很赞同..”“我不是说徭役,我是说那些正常的石工。”官员懂了。采矿的工人,有着多种的称呼,灰面,系奴,石工,矿隶.....好听的称呼并不多。而之所以如此,主要还是因为那种专门从事开采的工人比较少,大多都是以罪犯,奴隶,战俘来进行....放在两汉,那就是商贾,赘婿,继父也要被拉来采矿。真正以此为职业的人还是比较少。官员只好说道:“您所说的我明白,可主要还是关系到支出,若是招募石工来做事,还要给他们钱财..这些人就不同了,只要不让他们饿死,就能一直用,往死里用,有些时候,有风险的事情也可以让他们去做,不怕死伤....”张言认真的说道:“你也看到了,这些人的效率何其低下,况且,若说支出,那这些监督他们的军士呢,他们的支出又怎么算?”“往后囚犯定然会越来越少,难道要效仿齐国去发徭役?”“还可以去抓战俘啊...过去就是这样..“那耗费岂不是更大?”张言低声说道:“不是说不能让囚犯们务工,只是,这正当的石工,还是要多招募,当下从南边逃来了很多的亡人,授田也是需要时日的,不是今日授田,明日就能吃饱喝足,若是能让铁官们自行招募石工,铁工,一来能使那些没有耕地的人活下来,二来能提升开采和冶炼效率。”“我想要给庙堂上书,讲述这件事。”铁官不再反驳,不是他不能反驳,是不太敢反驳。这位张言并非是寻常之人,他是成安人,跟陛下是一个村的,是在陛下面前长大的,陛下给他的诏令里都亲切的称他为二郎。这他可惹不起,想怎么上书就怎么上书吧。反正自己也管不着。这里多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自从铁官案之后,各地都出现了很多的空缺,百废待兴、只要不是个傻子,稍微做点事,都能做出突出的政绩,到时候就可以往上走了..多好的机会啊。张言也不迟疑,返回了自己的住所,就开始埋头书写,准备上奏庙堂。平城。刘桃子穿着寻常的戎装,正在热闹的东市内往前挤。市内格外的热闹,沿路上都是商贾,人来人往,车马是根本进不去的,大家都彼此挨着,用力的往前挤。恶臭味从四处传来,地面上许多被丢弃的杂物,吃剩下的东西,还有些鸡鸭的粪便等等。高延宗走在人群之中,这呛人的味道让他有些头晕。高延宗不是个那么爱干净的人,但是,这也太不干净了!刘桃子倒是没有丝毫的异样,他兴致勃勃的走在路上,时不时看向左右的商贩。前来赶集的人许多,有一些是从乡野赶过来的,四处都是喧闹声。众人就这么一路往前挤。高延宗终于忍不住,拉住了一旁的祖珽。“此处人多危险,我们还是带着陛下回去吧。”祖珽穿的更加普通,脸上带着些轻笑,“勿要打扰主公的雅兴,再忍忍,忍忍就习惯了。”穿过人群来到了更深处,这里便是有许多的门面。这些门面的店不像那些远道而来的商贩们,是一直都会开门接客的,按着市的开门时间来进行经营。门开敞开着,门口堆放了好多东西。有几个顾客正在低头查看。刘桃子领着两人来到此处,左右看了看。店家就坐在屋内,微微仰起头来,一旁放着茶盏,有滋有味的吃着茶。这是一家铁肆,就是卖各种铁器的。这家店肆跟其他的肆完全不同,不同是因为盐铁专卖,铁的开采,冶炼,出售都由官府来操办,因此,这家店是官府所拥有的,里头的这个店家,不是商,是‘吏’。有农民举起一把趁手的短锄,问道:“店家,这把锄值多少?”店家看都不看他,不好气的说道:“那边注着价,自己看去。”农人有些尴尬,探出头来,看到一旁标注的数字,他看向左右,悄悄拉着一个人,低声询问面前这个数字是多少。刘桃子盯着那店家,缓缓走了进来。店家抬起头来,看着戎装的刘桃子,又看到其身后跟着两人,一人又格外肥胖,便起了身,脸上带了些笑容,却不是很多。“客人要买什么?”刘桃子看了看周围,“你们都有什么?”店家脸色一变,挥了挥手,“有的都在此处了。”说完,他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再次坐下来。若是放在几年前,这些吏面对有钱的,地方上有势力的,还会惧怕,献宠,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当下地方上的这些土豪强,不算是什么大头,官府的权威和势力不断增强,这些代表着官府的吏,才是最强悍的,谁碰谁死。况且,店家也料定这几个人不是什么真正的大富大贵,自己招惹不起的人,毕竟,那种人怎么可能亲自来市里买铁器??高延宗看着对方的模样,勃然大怒,就准备要卷衣袖。祖斑却急忙抓住他的手臂,朝他摇摇头。刘桃子就这么看了看那些铁器,又看到了上头的价格看了许久,也没有买什么,带着两人离开了。三人走出了门店,高延宗当即就开始抱怨。“何以放过这般小人?!狗眼看人低,该拉出去杀了!”祖珽却笑了起来,“他又不知道陛下的身份不知者不怪,达不到该杀的地步。”高延宗有些懊恼,“天下竟还有这般做买卖的?这是盼着东西卖不出去吗?”祖珽又解释道:“他们不是商贾,东西卖出去多少,跟他们没有关系,他们有固定的俸禄,那自然就是如此...”高延宗看向了刘桃子,“兄长,我觉得不太好。”“我虽然不懂政务,但是也知道,这么做买卖肯定是不对的....我要是真正百姓,看到这般做生意,哪里还敢买??”祖珽一笑,“这就是商贾之用啊。”“农人耕作来养活其余众人,匠人制造工具,商贾贩卖使其流通,交到农人的手里..如此循环,便是社稷了。”“不过,当下还不能让商贾们来负责,至少铁是不能让他们来做的。”祖珽幽幽的说道:“我们的目的不是要用铁器来换取财政收入,而是要降低价格,推广到民间,商贾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他们是为了利润而贩卖,只会想办法提升利润,若是无法做到,那就会想办法降低成本....平城的锄头,在营州贩卖,其价格跟平城一样,可若是让商贾们来做,那价格至少会翻两倍....那边人少,贫穷,甚至可能都没有商贾会过去。”“唔.....”“况且,北方被祸害了太久,民生凋敝,耕地荒芜,人所定所,百废待兴,至少要使其恢复正常,恢复之后,再让铁器市场渐渐正常化。”高延宗似懂非懂。刘桃子忽开口说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让店家们这般的怠慢,祖公,你来想办法。”“唯!”祖珽当即低头领命。三人就在市内来回转了很多圈,在闭市之前,终于是离开了东市,返回官署。出了市,城内也依旧很拥挤。马车在大路上也不敢走的太快,外头那喧闹的声音就不曾中断过。祖珽还是很开心的。“陛下,今年各地大丰收,就以目前这完成秋收总结的四个州的情况来看,我们终于不必再从外头弄粮食了...哈哈哈,应当是能存下来不少,可以作为出征所用!’“真是天大的好事啊!刘桃子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脸色也还算不错,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高浟的重农主义在当下还是很实用的,北方并非是像乱世那般天天作战,但是其情况比古代战乱后的乱世都要惨烈,沉重的徭役弄得十室九空,耕地荒芜,城池变成废墟,州越来越多,县越来越少,齐国的耕地面积从天保五年开始出现大规模的消失,这情况一直持续到高演,有所缓和,而后再次迅速下降。人口更是如此,光是冀州,之前的测量结果就显示十年之内少了四五万户人口,那可是户啊!高涨的是那些失去耕地的无业游民的数量,是各地的盗贼数量,是粮食和各类必需品的价格。也难怪高一心扑在农业上,整个河北都一块挨饿,军队都养不活,分心搞别的就是死,官府耗费了不少的精力,努力恢复河北的农桑,步步安稳了当地的民生。接下来是以农来带出工,而后再用工来滋润商,再让商来反哺农和工,一个大循环完成之后,北方基本就稳了。他们一路来到了大将军府,祖珽和高延宗方才停了下来。高延宗还想继续跟着进去,祖珽却拉住他,跟刘桃子告别。府内也颇为热闹。人来人往的,随着刘桃子坐稳江山之后,他的‘亲戚’就越来越多了。最先就是刘成彩。刘成彩是怀朔的一个小军头,也是最早投奔刘桃子的人,而刘桃枝到来之后才发现,这位原来是刘桃子的族叔.....还有张家的那些人。刘桃子的两个舅父,二舅父因为原先的不作为被罢免,到现在都没能再当上官,整日读书,不再出门。倒是大舅父,如今在尚书台任职,也不是因为他是刘桃子的亲戚,他本身也确实有才干,而且当初送勇士营,也算是有功劳的。刘桃子对这些亲戚们不是那么的在意,直接返回了自己的寝屋。刘桃子正换着衣裳,斛律婠就走了进来,她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刘桃子的身边,两人相处了很久,她也不再是那么的害羞了。她做贼似的走到刘桃子的身边,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夫君,方才又有人来求官了,说是本家亲戚,也是夫君的族叔,给拿了许多礼物..”“叫什么?”“叫刘成器.....”“好,知道了。”刘桃子猛地披上了衣,低头看向一旁的斛律婠。“你回去再探。”“若有消息,及时前来禀告。”“勿要让那老头干预庙堂之政,若是他开口给谁许诺官职,便将那人记下来....”斛律婠茫然的眨巴着双眼,迟疑了片刻,“唯?”作家说双倍月票距上一名差330票啦,投一张月票帮助作品提升影响力,双倍期间投1票相当于2票哦~历史系之狼:投一张月票代表你对作家的支持 第381章 他已经死了 汉,汲县。县城之外,是连绵不绝的耕地。此处乃是大平原,跟黎阳郡相连,土地肥沃,是那种只要让人耕作,就一定能长出好庄稼的好地方。今年是个丰收之年,官道两旁,堆放着许多的谷物。百姓们耕作了整整一年,如今终于也到了收获的时候,格外的忙碌。有老农靠在了驴车边,手里拿着水袋,笑呵呵的看着自家儿子将谷子搬上车。驴车渐渐变得沉重,车轮都压进了泥地之中。老农那布满丘壑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好啊,交了税,也够全家吃到明年的....我看,还能新置办一套过冬的衣裳。’他几个儿子累的浑身是汗。可他们并不觉得劳累,也不抱怨,各个都是傻笑了起来,收获的季节,无论做多少都不会觉得累,每一次弯腰和每一次用力都是值得的。“你们是生在了好时候啊。”老农感慨着。正忙碌着,远处却忽出现了嘹亮的马蹄声,众人也不惧怕,继续忙自己的,唯独老农,探出头来,眺望着远处。一支骑兵出现在了官道上,皆是官兵打扮。他们有十余人,披轻甲,纵马飞奔,脸色凝重。看着道路两旁正在忙碌的农民,他们大声高呼了起来。“贼兵将至!!跑!!跑进城内!!”“跑!!”“跑!!!”骑士大声嘶吼着,并没有放慢速度,一路从众人的身边飞奔而过,沿路沉浸在丰收喜悦之中的百姓们忽然梦碎。老农的脸先是惊愕,而后是绝望,不甘,悲痛。可他还是最快反应过来的那个,他看向了左右的众人,“跑!!!”那几个后生还有些纠结,“父亲,这么多的粮食..”“跑!!”老农嘶吼了起来,道路两旁传出了许多惊呼声,哭喊声。众人丢下了粮食,丢下了农具,只是背负着家里的老人,头也不回的朝着城池的方向狂奔而去,有的则是驾车逃离,神色惶恐,孩童们无助的哭嚎起来。老农被儿子背起来,脸色呆滞。难得盼来了好天气,难得盼来了太平,盼来了明主….众人哭嚎着逃离,明亮的天空之中缓缓出现了乌云,遮挡了耀眼的光芒。地面微微颤抖起来,片刻之后,数不清的骑士出现在了远处的官道上。他们打出了齐,段等旗帜。段韶披着甲,手持长矛,走在大军的最前头。他看向了正前方。那连绵不绝的耕地,散发出丰收的味道,成堆的粮食堆满在了路边。平坦开阔的道路一路延伸到远处的城池。他们一行人站在高处,阳光洒在他们的半个身子上,段韶的脸在光与暗之中交织,神色呆滞。段韶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一切。此处那成片的耕地,宽阔的道路,皆与他治下的河南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他领兵离开金墉城的时候,所看到的是成堆的尸体,村庄冒着滚滚黑烟,数不清的人造灾民游荡在各地,吃掉所看到的一切东西。两处截然不同的对比让段韶很不舒服。他说不出这是为什么,可他就是不舒服。两旁的军官们此刻却是高呼了起来,他们的眼里满是贪婪,盯着远处那些粮食,哈哈大笑。“当真是丰收!”“好丰收!!”“大司马!!”众人皆看向了段韶,段韶板着脸,很是不悦。“我多次下令,不能惊醒敌人,要袭击敌人..可你们是怎么做的?敌人已经发现了我们杀来,还有什么颜面在此大呼小叫?!”那几个军官有些无奈,“大司马,这也怪不得我们啊,沿路的贼人太警觉了,根本没办法不惊动他们...”“大司马,我们还是尽快动手吧,不能给敌人准备的时日啊!”将领们连连催促。段韶的胸口开始起伏,他的脑海之中,此刻更是一片混乱,浑身炽热,心里是别样的压抑。他猛地举起了手里的长矛,对准了面前的江山。“杀!!”骑士们高呼着发动了进攻,战马飞奔而去,直接杀向了耕地之中,有人冲向了道路边的民居。不知是谁人的杰作,耕地之上冒出了惊天的火光。他们无法带走太多的粮食,得不到,那就毁掉。他们此番前来,目的只有一个,尽可能的摧毁敌人的一切。乌云彻底遮挡了天空。众人背着光,身上再也看不到半点的光。喊杀声四起。县城之中,守军们不断的冲上城墙,弓弩对准了外头,等不及所有的百姓进城,城门就开始关闭。县令不安的大声吼叫着,诸多官吏们围绕在他的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冲上城墙。城内已经乱作了一团,哀鸿遍野。段韶的眼眸里,反映着冲天的火光。他就这么纵马往前有几个来不及逃走的农人被抓了起来,腿脚不便的老农无法跑得过战马。“说!秋仓在城池的哪个方向?!”武士举起刀来,愤怒的质问道。老农茫然的看着这些如虎似狼的军队,目光游离,最后锁定在了那位骑马的将军身上。老农的眼神忽然不再那般的涣散,一瞬间变得坚毅起来。“等陛下派遣大军过来,定然杀的你们这些狗贼求死不得.....”“噗嗤!!”刀闪烁而下,老农的头颅落地。一旁的后生愤怒的嘶吼了起来。“说!!说!!秋仓设在何处?!”后生恶狠狠的盯着段韶的眼。“狗贼!!狗贼!!”“尔等不得好死!!必遭天谴!!”“噗嗤~~”段韶骑着战马,脸色麻木,一言不发。平城,祖府。祖珽跟高淹躺在府内,两人懒洋洋的晒着太阳。高淹开口问道:“祖公何时有了这样的爱好?”“在光州时,跟王琳学的,如今不能吃酒了,又不能玩乐,就得这般休息。”祖珽悠闲惬意的说着。“祖公请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晒晒光??”“倒也不全是,有些事情......”祖珽正要说,一个武士却飞速闯进了府内,神色匆匆,他就这么冲到了祖斑的身边,将手里的文书递给了祖珽。祖珽也不在意,接过了文书,随意的看了几眼。忽然,他的脸色凝固,直接跳了起来。他也顾不上一旁的高淹,就这么直接冲出了大门。高淹茫然的坐在原位。“怪人...”祖珽坐在马车内,反复看着手里的文书。这些时日里,他效仿韦孝宽,也在各地开了些食肆,弄了些人手来搞情报。而如今他手里这个,就是来自伪齐那边的情报。敌人要以段韶为将,领骑兵来袭击双方接壤的诸多州郡。祖珽眉头紧皱,暗道不好。他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大将军府,以最快的速度将手里的文书递到了刘桃子的手里。屋内,两人面向而坐。刘桃子拿起祖珽拿出来的书信,看了很久很久。而后,他缓缓放下,脸色同样难看。“段韶做事向来迅速他也知道这种消息是瞒不住我们的,故而,他会在其庙堂下令的同时出兵,也就是说,当下他可能已经与边郡交手了....”祖珽清了清嗓子,“陛下,我觉得,可以派遣斛律将军领兵前往,加强沿路的防备,以免段韶继续挺进,只要将他挡在外头,占住河内的出口,段韶就无法再来袭击骚扰我们了..就在祖珽劝说刘桃子尽快下令的时候,再次有武士闯了进来。武士带来了边塞的军情,只比祖珽的书信慢了一步。而武士所带来的情报,则是关于边郡受到了段韶的入侵。刘桃子拿起情报再次观看,祖珽愈发的气恼。情报的内容很简单。段韶领着军队前来,四处搞破坏,袭击了三座县城,攻破了其中一个,焚烧农田,烧杀劫掠,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吐奚越,破多罗等人领兵正在联手设防,保护沿路的城池。祖珽看着刘桃子的眼神越来越凌厉,心里越发的着急。“嘭!!!”下一刻,刘桃子站起身来,飞起一脚。放在他面前的木案竟是直接飞了起来,就这么四分五裂,碎了一地。祖珽都吓懵了。刘桃子将文书藏进了衣袖里。“宣众臣进宫商议大事!”祖珽赶忙扑上去,死死拉住刘桃子的手。“陛下,臣有事禀告!”“你想说什么?”“这是伪周的奸计!”祖珽认真的说道:“我派去的人发现,独孤永业已经跟伪周联手,密谋一同做事。’“祖公已经给我说过这件事了。”祖珽连忙摇头,“不,陛下,臣还发现了更多的事情,伪周所派遣的使者,化名为高素,实际上,他叫杨素!”“此人乃是宇文邕最近颇为宠爱的一个后生,先后进行了多次提拔!”“当下独孤永业所做的事情,都是他在暗中授意。”“段韶这次的袭击,只是这个杨素的一个阴谋而已。”“今年秋收,我们囤积了许多的粮草,足够我们出征所用当下可以讨伐的敌人有两个,往西去讨伐伪周,或者往南去讨伐段韶!”“以我们原先的想法,肯定是要趁着伪周没能完全恢复过来,去积极攻占伪周的领地、逼迫他们放弃核心地区!”“杨素是知道我们的想法,才让段韶来挑衅的!”“当下陛下要是真的领大军去讨伐段韶,去灭独孤永业,那就是中了敌人的计策,金墉城坚固,想要拿下来,需要耗费极大的心血,况且其余的河南地,那都被折腾的极为残破,拿下了这些地方,非但不能给我们什么好处,反而会拖累我们,只能用河北的粮食去救济!!”“等到河南地恢复了,那伪周也就恢复过来了!”“陛下,绝对不能被敌人牵着走啊。’祖珽的语速极快,他喋喋不休的讲述着自己的想法,就这么挂在刘桃子的身上。“祖公。刘桃子终于开了口。“你说我当王是为了什么?”祖珽一愣,“这......”“若是连自家子民都不能保全,我还当个什么王。”“召集众人!!”祖珽抿了抿嘴,低头称是。很快,朝中大臣们就聚集在了王宫之内,他们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祖珽有心找几个盟友,可却没有离开的机会,他是被刘桃子直接带过去的。在众人入座之后,刘桃子方才拿出了那文书,让郎官为众人讲述。当群臣得知这件事,反应各不相同。许多人都是在谩骂,谴责。有暴躁的已经在提议出兵杀人,也有如祖珽这般,忧心忡忡,很是迟疑的。祖珽看向了远处的路去病和高浟。或许这两个人能说服陛下。只是,此刻的路去病,看起来格外的暴躁,一改平日里的谦逊君子模样,他是真的被气到了。精心治理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让北方安稳下来,百姓们也难得盼到了秋收。你他妈的这么搞是吧??众人还是头次听到路去病如此破口大骂,脏话不断。祖珽顿时打消了主意,看向了高浟。高浟的脸色甚是悲痛。他沉默着坐在众人之首的位置上,却是一言不发。刘桃子却不愿意再等待了。“让恒,朔,幽,冀四州军聚集!!”“各地开粮仓,确保大军出征所用!!”“大开武库,装备全军...”“朝中增设一十八职随行,我要亲自出征!!”刘桃子来这里,不是为了召集群臣来商谈该怎么办,他是要通知大家,要开战了,让大家各自回去做准备。祖珽已经明白自己无法再劝动刘桃子了,他也只能接受。在他的心里,他已经将那个叫杨素的骂了千万遍。好,杨素是吧,你给我等着..让你看看东边人的手段!!朝议匆匆结束。众人急忙开始进行准备。按着刘桃子所说的,四个州的军队将参与这次战役,那合计便是有超出四万人的大军。不同的州军队规模不同况且还要派人留守。若真要出征,那要准备的事情就很多了。高延宗站在此处,却没有了过去的那种暴躁,他的脸色格外的复杂。不知什么时候,高浟出现在了他的身边。高延宗一愣,赶忙朝着他低头。“叔父。”高浟轻轻点头,忽问道:“是对段韶下不去手吗?”高延宗皱起眉头,“有点...当初他对我挺好的,曾指点了我许多。”“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我一矛杀了他....让我当个恶人,他还能保留自己的名节。”高浟缓缓说道:“段韶重视社稷超出了一切,在他的眼里,他才是保留了自己名节的,我们却是叛贼。”“而他所用的手段,也都是些战事所用的,算不上什么晚节不保。’高延宗惊呆了。“叔父这是什么意思.....”“我是说,勿要对他有什么怜悯,也勿要觉得他走上了歧路,就将他当作一个敌人的将军来对待吧。”高浟沉默了好久,又补充道:“你知道吗?”“今年汲县大丰收,他们的县令前不久才派人送来书信,得意洋洋的讲述县城今年所获得的大丰收,言语里满是骄傲....他甚至还说想要往北继续开垦.....接收更多的亡人。”“可惜了。”高延宗的眼神渐渐变得犀利起来。“我会击败他的。”高浟点点头,“我不懂得作战,但是我知道,违背民心,残害无辜者,定然不能长久...去保护社稷吧。”“唯!!!.......“他妈的!!”“杨素!”“杨素!”祖珽在院落里来回的走动,嘴里疯狂的辱骂着,神色激动。在回到自己的府邸之后,他终于不再掩藏内心的情绪了。原本的一切都在祖珽的计划之中,先积累粮草,而后逐步去扩大在灵州的地盘,逼迫周人收缩防线,而后再拿下凉州和甘州,步步紧逼,让伪周继续往南跑.....祖珽本来拟定好的战略方向,却已经杨素的这次激将法而宣告失败。主公这次出兵,往大里说是要收复整个河南地,就算做不到这一点,最次都是要拿下河内的重要通道,彻底将敌人打废,让敌人无法再轻易的过河作战。这帮犬入的,伪周肯定不会就这么看着双方大战,如今秋收已过,伪周国内应该也恢复了不少。河洛又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地方。祖珽一愣,脑海里闪过一道精光。他脸上的愤怒,暴躁,全部消失,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祖珽直接趴在了地上,取下了自己的发簪,开始在地面上画了起来。他画了好几条线,修修改改。忽然,祖珽站起身来,眼里闪烁着光芒。“嘿嘿嘿......”“杨素是吧......” 第382章 刘桃子的末日到了!(求月票) “杀!!!”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两支军队正在交战。齐国的骑士们借着高处的优势,朝着下方的汉兵猛攻。这些汉兵明显都是新卒,在看到冲锋而来的骑士时,慌了神,好在,他们之中也有老卒坐镇,在老卒的指挥下,他们艰难的挡下了敌人的冲击。骑士们就这么杀进敌人的阵型之中,开始鏖战。吐奚越披着甲胄,看着那疯狂进攻的百保鲜卑,脸色通红,握着长矛的手都在颤抖。吐奚越简直就是被段韶牵着鼻子打。他四处追击,可每次都追不上段韶,而当他放慢速度的时候,段韶忽然回头就是一口。他的军队明明比段韶更多,却是被打的苦不堪言。战损比甚至达到了五比一,六比一。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操练出来的军队被段韶这么消耗,吐奚越眼里是说不出的悲愤。吐奚越过去曾是武川的小军头,担任幢主,后来刘桃子在武川担任戍主,他就跟了刘桃子,而后参与了讨伐突厥和讨伐周人的战事,多次立下功劳,最后被任命为赵州将军。汉国的这个赵州,就是建立在原先首都地区以及与河内接壤的部分地区,一边连着冀,青,一边连着并和河内。吐奚越并非是一无是处的废物,毕竟他的军功摆在这里,他是靠着许多的战事和自己的军功做到开府将军的。但是,让他带着一批只操练了一年多的士卒来跟领着百保精锐的段韶作战,那实在是有些太超纲了。他根本打不过。也就是还有个破多罗帮着他,在人数上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否则,情况真的不好说。要驻守的地区有很多,敌人又走的飞快。吐奚越怒喝了一声,提着长矛冲杀上前。面前一个戴着面具的骑士与他相遇,吐奚越躲开敌人的刺击,一矛刺穿了敌人的胸口“跟我杀!!”士卒们继续冲锋,双方混战。段韶很快就令人吹响了号角,骑士们迅速撤离。只留下一个暴怒的吐奚越,却不敢再追击,只能令人救助伤兵。段韶领着骑士们逃离战场,走在路上,段韶的脸色却不是那么的好看。敌人的披甲率有些高。他不明白为什么寻常的地方军队就能有这样的披甲率。敌人的将领很一般,至少在段韶看来,平平无奇,没有什么可以称赞的地方。但是他麾下的军队竟然还不错。这完全不像是一支新兵,他们战斗的意志很高,面对百保的多次冲阵,竟然能死战不退,而且成长迅速,段韶已经跟他们碰了五六次,每一次遇到,对方的战斗力都能提升不少,造成的杀伤也越来越大。段韶麾下可没有那么多的军队。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宝贝..不该这样损耗。而敌人的城防,也令段韶感到惊愕。他头次看到有百姓自愿上城墙来参与防守的。战事对段韶来说,并不是很顺利。吐奚越跟破多罗就像是两个恶心的虫子,一直围绕在自己的身边,各地的城池又很是难啃,当初为了啃下一个县,他麾下的百保竟死了四百多个..这可不行。不知跑了多久,段韶确定敌人无法轻易追上,这才下令让众人休息。军士们下马休息。百保与那些独孤永业所安排进来的军官们,他们此时的状态是完全不同的。百保们依旧沉默,可沉默之下的,是深深的不满。当初段韶带着他们离开,他们的家眷则是留在了后方。而他们基本上清一色的都是河北人,至于独孤永业麾下那些人,基本上都是河洛人,虽然双方挨着,但终究不是一类人。这些时日里与敌人交战百保一直都是在前猛战,而独孤永业派来的人就在后方猛吃。他们甚至连放哨和后勤这样的事情都不愿意做。几个将领此刻聚在了段韶的身边,脸上笑开了花。他们都是被独孤永业派来帮助段韶作战的。这次段韶总共带了四千人的军队,其中只有两千人是百保出身,其余两千都是独孤永业的军队。而独孤永业派来的这些人.....实在跟百保不太般配。段韶很多时候都当他们不存在,当自己麾下只有那两千精锐。若是这两千人也能用,段韶早就杀了吐奚越,再击破破多罗了。可惜,他这两千百保,因为初次的攻城死伤不少,以如今的规模,领着那些人打打顺风仗还行,想要全歼敌人....不太好说。段韶打量着周围的地形,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将领们却不管这些。“大司马,趁着敌人还在清理战场,让我们再往北边转一转吧!”“那边有许多商贾,跑都没地方跑,抓几个商队,那斩获可不少....”众人只当这次是来此处发财的,都迫不及待的想分开劫掠。段韶平静的看向他们。“破多罗的军队就在附近游荡,若是你们想要去劫掠,那就去吧。”“咳,百保不跟着一起去吗?”“他们要修整,诸位或许不知,他们刚刚打了场硬仗。”段韶的言语里带着刺。几个将领脸色一变,也不敢跟段韶对峙,只好转身离开,嘴里还嘀咕着什么。天色渐渐漆黑,众人却也不敢生火,就这么坐在一起取暖。远处有武士正在张望着周围,以防敌人袭击。段韶坐在中军的位置上,眯着双眼,闭目养神。身边传出嘈杂声,段韶睁开眼睛,却看到一个将领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他取下了脸上的面具,乃是百保的将领,娄季略。“有事?”“大司马.我不明白。”“我们在做什么啊?”娄季略有些茫然的问道。段韶平静的说道:“在讨伐叛贼。”“大司马,我有些不明白。”“陛下已经不相信我们了,独孤永业派这样的人来协助我们..这是想让我们建功立业,还是想让我们死在刘桃子的手里?”“北边回不去,南边不要我们....大司马,我们往后要怎么办?”段韶看着一脸茫然的娄季略,淡淡的说道:“情况还没有恶劣到那种地步。”“独孤永业还需要我来帮着挡住刘桃子,他是不敢先对我出手的。”“至于刘桃子,他只是个叛贼,无法占有大齐之地,迟早要败亡。’“平叛一定能顺利。”娄季略精神恍惚,“我们不曾平叛,我们只是在烧毁农田,在摧毁城外村庄....我的兄长过去在这边担任过刺史,我甚至骑着马在那边官道上玩乐..…”“这都是战事,战事之中,没有无辜和不无辜的。”段韶说完,就闭上了双眼,不再理会面前的娄季略。天色刚刚亮,众人便再次开始启程。段韶将邺城和成安当作了自己的首选目标。不过,想要通过这些军队来击破邺城....多少还是有点难度。当下最重要的是提升军队的数量,当初在南边的时候,段韶就是一边攻城,一边吸纳当地的亡人和溃兵,越打越猛。这边没有溃兵,但是,这边有很多当初的老部下,还有很多对刘桃子不满意的大族。或许能得到他们的帮助??整个汉国的战争机器此刻已经开始了运作。大量的军队从各个军府奔向了前线。他们要在定州聚集,而后杀向赵州和并州,与前线的敌人交战。各地的粮食纷纷运往前线,官道上都是成堆的运粮车。铁厂火力全开武库所储备的军械武器也是被运出来,大规模的运往了前线。得益于汉国拥有超强的基层组织能力,战争机器的发动比想象之中的还要顺利,所轰鸣声也比想象之中的更加巨大。刘桃子御驾亲征,带着诸多的将军们,气势汹汹,直奔定州前线。而在此刻段韶却还是深入敌境,他发挥自身的优势,带着两州的军队四处跑,想要造成更大的破坏。可他敏锐的察觉到了敌人出兵的景象,因为身后的追兵忽然就放缓了速度,不再那么的急躁。金墉城,大将军府。独孤永业坐在上位,嘴角再也压不住,眼里的欢喜清晰可见。他的诸多心腹此刻就围绕在他的两侧,大家都笑得很开心。独孤永业看向了一旁的杨素。“果然都如高君所言!”“刘桃子狗急跳墙,听闻,已经领着大军来出征,想要拿下金墉城!!”独孤永业并不惧怕,不只是他不怕,他麾下的那些将领们也不怕。众人哈哈大笑。独孤永业抚摸着胡须,得意的说道:“这些年里,想要占领我河洛宝地的人,那可是太多了。”“想当初,那伪...大周的宇文护领着二十万大军前来,尚且都无法攻克我们河洛!!”“最后只能像个败家之犬,头也不抬的逃走!”独孤永业说着,又偷偷看向一旁的杨素。至少在独孤永业的心里,杨素是他建立大汉的第一丞相,他不希望自己的丞相再跟周人有什么关联。看到杨素的脸上非凡没有任何的不喜,反而是跟着众人开怀大笑,独孤永业松了一口气,他的心情顿时更好了。他开心的说道:“那独孤契害真,不过是苍头出身,当初庙堂看在他阿爷多年为奴的份上,才给了他官职和爵位,本以为他不会有反叛之心,谁能想到,他竟不顾庙堂的重恩,举旗造反!!”“当初我们在曲阳的时候,他麾下的人对我们可很是无礼!!”“我一直都很想跟刘桃子比个高低!”“诸位,如今是最好的机会!!”“我们的城池坚固,别的不说,就是河内的那些沟壑,刘桃子的骑兵想要过来??做梦!!那些沟壑就够他平一年的!!”“我们耗费了多少人,用了多少心血,打造了这些工事!!”“刘桃子不过四五万的军队,而且大多还是新兵,没有战力,远道而来,想要攻破河内,这是痴心妄想!”“我已经跟周人联络,周人对刘桃子这样的背主之贼格外的厌恶,答应与我们一同来对付刘桃子!”“周人会将军队分布在夏州,银州等地,一旦刘桃子的军队到达河内,他们就会像叛贼的灵,朔等州发动猛攻!!”“突厥人的军队也已经在幽州,恒州外聚集!!”“到时候,刘桃子三面是敌!”独孤永业举起面前的酒盏,大口吃下,而后猛地摔在地上。他激动的站起身来。“诸位,刘桃子的末日就要到了!”“我们只需要将刘桃子缠住,让他留在河内,无法抽身就可以,他的势力将被我们三方所攻破!!”“等到战胜了刘桃子,收复了河北地!!”“在座的众人,便都是王爵!!我们共享富贵!!”独孤永业别的本事不太好,但是这鼓舞激励的手段还不错,他这么一讲述,众人是更加的激动,纷纷跟着高呼了起来。独孤永业露出了那大牙齿,满脸得意的笑着。杨素坐在一旁,也融进了氛围内,很是激动。独孤永业所说的大部分都是屁话。但是也有真话。就比如说河内,杨素为了许多的打算,这些时日里教唆独孤永业,在跟刘桃子接壤的地区修建了很多很多的防御工事,动用了庞大的民力,光是阻挡骑兵冲锋用的沟壑,就是挖了数十里,一挖就是挖了好几道。这些用来阻挡刘桃子的精锐骑兵,那真是绰绰有余。加上河洛地区的城池确实坚固,核心军队的素质也算高,刘桃子若是没有庞大的兵力,很难拿下来。至于大周援军和突厥援军....嗯,理论上会有,实际上未必。当然,装样子肯定还是要装的,至少韦孝宽要动员起来,庙堂也得派发一些军队往前线,做出要大举进攻的样子另外,突厥人可能真的会打,前不久他们被斛律光掏了家,这让突厥可汗异常的愤怒,发誓要复仇。反正当下的情况对刘桃子肯定是不利的。独孤永业许诺了许多,就在众人重新坐下来的时候,忽有个将军清了清嗓子,“主公!”“我有事要禀告。”“哦?你说。”“我找到了一个人,想要请他进入宴会。”独孤永业很是大声的问道:“你找到了谁?”那将领也以很大的声音说道:“当初有名的活神仙由吾道荣!我在山林之中遇到了他,就将他请了过来!!”“就是那个能预示未来事,被称为神仙的由吾道荣吗?”“正是他!”“好!好!请他进来!!”独孤永业拍着手,大叫了起来,众人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纷纷屏住了呼吸,看向了门口。片刻之后,一个老头子就被军士给推了进来。那老头相貌果然跟寻常人不同,身材极高,胡须很长,而眉毛都很长,有点传闻里神仙的模样。由吾道荣被推进来,看向了左右,脸色憋得通红,又无奈的行礼拜见了独孤永业。那将领笑着说道:“我过去在山林之中遇到他,他说金墉城出天子,我觉得此人大逆不道,就将他抓了起来,没想到,后来天子果然搬来了金墉,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就准备放了他,没想到,此人说梦到异象,想要拜见大将军.....”独孤永业笑着点头,看向了面前的老头。“由吾道荣...…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老道人盯着面前的独孤永业,嘴唇颤抖了一许久。他在深山之中修行的好好的,这帮兵匪忽然冲过来,将他抓住,一路扭送到此处,非要让自己给人看相。我修的是辟谷道,他妈的不会看相望气啊!那将领站起身来,手握着刀柄,指了指独孤永业,“老先生,您是天下闻名的神仙,你来看看,我家大将军的面相如何?”老神仙瞥了眼对方的刀,脸色渐渐变得温和起来。“好相貌!!非凡之貌!必定做的非凡之事...”那将领清了清嗓子。老神仙这才继续说道:“大将军的面相里,竟能看到金刀之相....”独孤永业猛地拍了下手,“让他说对了!我还真的是刘姓!!独孤姓乃是后来改的!”“真神仙啊!”众人纷纷惊愕。“天下有金刀刘的谶言,莫不是就应在了大将军的身上??”独孤永业急忙露出了严肃的模样,“我是臣子,是不该说这种事情的,这件事,往后你们都藏在心里,千万不要告知别人!!”“唯!!”独孤永业这才赏赐给老神仙钱财和黄金,让他定居在城内,而后继续自己的宴席。众人笑得开心极了。都在做着击败刘桃子,辅佐大将军开国建制的美梦。杨素也开心极了。大事可成矣。 第383章 我好像击败了段韶? 宴会结束。众人纷纷告辞离开。独孤永业更是亲自起身,笑呵呵的将杨素一路送到了门口。等到众人离开,独孤须达终于是缓缓走到了其父亲的身边,独孤须达跟那些狂热的家伙们不太一样,他看起来要冷静很多。他缓缓开口问道:“阿爷,我看杨素这个人,并非是能轻易相信的。”“他是周人的使者,在前来之后,看似是为阿爷出谋划策,可实际上,他却一直都在联络国内的官员,时不时设立宴会,跟他们在一起商谈大事,此人不能轻易相信啊....’独孤永业瞥了不成器的儿子一眼,此刻的他,眼神狂热,满脑子都是谶言和即将坐上去的王位。“你懂什么?!”独孤永业不悦的说道:“若是他真的有反心,,那他该勾结的是将军,而不是那些无所事事的文人!”“你见过哪个造反的是去联络文臣去谋反的??”“况且,他要是真的有事,还能被你这样的人给看出来?”独孤须达被父亲呛了一口,无言以对,他狐疑的问道:“那这个杨素是想要做什么呢?”独孤永业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方才笑着说道:“这你都看不出来吗?”“这杨素啊,不对,是高素,他,是想着要成为我的丞相呢!“丞相?”“对,联络文臣,这就是想要争夺丞相的位置了,你想想看,他是个周人远道而来,忽然被提拔,大家都不服从他,他在朝中没有什么助力,没有什么好友,光靠着我的提拔,哪里能做得了丞相呢?”“因此,他才特意联络那些大臣,他的目的,就是要让这些人为他所用,扶持他来当上大汉丞相。”独孤须达觉得不对劲,非常的不对劲。杨素这个人,看起来笑呵呵的,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格外的吓人。当初独孤须达曾跟他询问治理那些新得州郡的道理,这位可是笑呵呵的说出‘杀到黔首不敢谋反’就可以的话。独孤须达并不觉得这厮是个什么好心眼的,想要努力帮助自己父亲登上王位的贤良。可他也知道,此刻的父亲已经听不进自己的任何劝谏。他满脑子都是金刀刘。看着忧心忡忡的儿子,独孤永业笑着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勿要担心....我自有分寸。”杨素在离开官署之后,便上了马车,迅速返回自家的府邸。杨素常常在自己的府内跟当地的很多文臣们来往,他与这些人一同谈论经典,作诗吃酒。没错,杨素还是个写诗的高手。有些时候,他跟祖斑真的很像。他们两人都是属于那种万能型的人才,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杨素跟国内的许多名士们往来密切,关系也是越来越好。此刻,就有很多的名士和贤才在他的府内等候着他。这些所谓的名士们,皆是河南诸多州郡的大族子弟,他们在独孤永业这里,并不太受欢迎。独孤永业是汉人,但是他所任用的,都是国内的老鲜卑加上河洛地区的那些汉人大族。其他地区的汉人是无法融进去的,甚至都无法在独孤永业麾下担任职位。一旦强行加入,就会即刻被强大的河洛派咬杨素是全靠独孤永业护着,才没有出事。杨素一如往常,哪怕是刚刚才在独孤永业那里吃了酒,如今却还是能跟名士们继续吃酒。他跟众人谈笑风生,并没有平日里对待百姓们时的那种冷酷。或者说,他面前的这些人,才是杨素真正认可的百姓,而底层的那些黔首,是他眼里的牛马工具。大家对杨素所前往的大将军宴还是颇为好奇的,纷纷询问情况。杨素也不藏着,他兴致勃勃的说起了今日那位老神仙来给独孤永业算卦占卜的事情。杨素一脸诚恳的说起这件事来,脸上满是赞风“真不愧是大将军啊,面相奇特,那老道人一看,就看出了他的非凡....”听着杨素的夸赞,诸名士们对视了一眼,眼里是浓浓的不屑。有人忍不住说道:“我说呢,前几日我看到他们用马车装着一个老道人,一路打骂,招摇过市,我还在想这是要做什么,现在才知道,原来是逼他看相啊....”其余几个名士皆笑出声来。他们竟然一点都不在意独孤永业,甚至一点都不担心在这里的言语会被传出去。杨素也不阻拦,只是笑呵呵的看着面前这些人杨素其实也不是那么的喜欢面前这些人,但是,这些人能做到很多很多的事情,比如说...他们能在独孤永业惨败之后,带着各自的州郡县来归顺大周。这些人在地方上很有权势,地方的官吏基本都是他们的人来组成的,独孤永业看不上他们,可杨素却很爱他们。同时,杨素也已经看到了未来独孤永业的惨这人成不了气候,就是让他这次侥幸击退了刘桃子,他往后也成不了气候。只要独孤永业倒下,那自己就有机会兵不血刃的为大周拿下整个河南州郡。杨素已经有些等不及了。高都县。县城通往河内的官道两侧,是长年累月堆积起来的丘壑。靠近城池的那边是大面积的密林,不过,这些密林实在是太密,密到大军都无法躲藏进去,无法通马。再往河内方向走上一些,才能看到宽阔的地在官道的左侧,一群甲士趴在地面上,死死盯着远处的道路。段韶就在这些甲士们的行列里头。几个将领分别趴在他的左右,一同盯着远处猛看。他们不知道段韶为什么忽然带着他们前来此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一直趴在这里.....段韶眯着双眼,低声说道:“刘桃子这个人,报复心极重。”“他知道我在其境内,就一定会先派人来切断我们的退路,也就是河内这一块,我想,我们的大将军或许也在派人收缩防线,想要丢弃河内防线外的几个城池....”“若是那样,我们就要成为孤魂野鬼,游荡在敌人的包围之中,无处藏身了。’段韶低声说着周围的几个将领大惊失色。他们有些听出了段韶的意思,大将军要放弃他们??这怎么可能呢?段韶也不给他们继续解释,他只是盯着远处,“若是要切断我们的后路,就需要派遣一支军队,以最快的速度过高都,来占据河内要道,让我们无法返回河洛.....“这里就是最快的道路,敌人的军队,也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从这里通过。”“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若是能在此处击破敌人远道而来的军队,那我们就能返回去,根据高大坚固的城墙来进行后续的防守....”“大司马,为什么我们不现在就走呢?”“现在若是要跑,敌人也拦不住啊!”“好啊,那你现在就给陛下上书,要求现在就撤退,若是陛下答应了,我就跟着你一起回去。”段韶再次说道。那将领顿时不敢再说话了。段韶很清楚自己的情况。独孤永业不是让自己来平叛的,他是想支走自己,想让自己遭受更大的损耗....若是自己现在回去,保不准就是违抗诏令,私自撤兵。必须要拿出说得过去的东西,才能光明正大的回去。远处的密林开始缓缓晃动,飞鸟纷纷飞起来,拍打着翅膀,往两旁消失离去。段韶大喜过望。还真的让自己堵住了!!刘桃子的大军共计有四五万人,段韶是绝对不敢拿自己这点骑兵去跟刘桃子的大军正面遭遇的。但是,刘桃子如果想要堵住自己回去的道路,那就不会领着大军缓缓前来,一定会派遣某个州的军队直接急行军过来堵住道路。单独对一个州的军队,在忽然袭击的情况下,段韶觉得自己还是能做到的。果然,在一阵摇晃之后,远处缓缓出现了敌人的旗帜。越来越多的敌人从远处的道路上冒出头来。汉国的先锋军队,果然是以急行军的方式,正在朝着此处的路口挺进。段韶当即站起身来,“做好准备....”“等到敌人出了官道,我们便冲杀下去。”“唯!!”众人纷纷起身,各自回去进行准备。远处的道路上,汉兵正源源不断的出现。他们打出了姚字的旗帜,表明了自己的归属,他们乃是姚雄麾下的朔州兵。清一色的骑士们在前头开路,其中许多人都披着甲胄,而在骑士们的身后,则是有步兵跟随,这些步兵的外层,也是披着甲胄,手持长矛,小跑着跟随。段韶眯起了双眼,没有继续留在原地。留在原地会被敌人的斥候发现,而开始袭击的时间,主要还是要靠段韶自己的估算。段韶领着众人提前离开了高处,而后来到了官道的最南部,也就是大军走出密林范围的地方。段韶认为,大军走出适合伏击的地区之后,将军们会有松懈的那一刻,而松懈的那一刻,就是出兵的最好时机。段韶看着天空,在认为天时,地理都在自己的掌握之后,果断的选择了出兵。“杀!!!”当汉兵走出官道的那一刻,从他们的三面传出了喊杀声,就看到全副武装的骑士们朝着他们发动了冲锋。汉军当即沸腾,随后,他们迅速开始准备迎段韶骑着战马,朝着敌人猛冲。忽然,他看到那些骑士们开始披甲,而后,他看到那些步兵开始披甲。敌人列了个最简单的阵型,由刀盾手挡在最外围,而里头的军士们正在从行军状态转变到作战状态,也就是..披甲。段韶的瞳孔突然放大。就连胯下的战马,似乎都放慢了速度。片刻之间,他看着面前的敌人们从有三成披甲的状态一路提升到七成披甲。肉眼扫过去所能看到的范围之内,都是全副武装的甲士。他们的盾牌树立在地上,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高墙。长矛犹如树林一般树立起来,对准了面前的段韶。姚雄就站在中军的位置上,正在大声的嘶吼着,让将士们尽快做好迎战的准备。看着远处那些冲锋而来的骑士们,他急忙高呼起来。“嗖~~~”站在最前排的弓弩手们开始齐射。足足一千多张强弩发出了箭矢。那箭矢的密度足以达到夸张的地步,正冲锋而来的骑士们,就像是遇到了一把巨大的无形镰刀,就这么倒下了大一片!!姚雄松了一口气。他看向了身边的独孤节。“还好!”“兄长早就料到了我会立下大功!!将最好的甲胄和强弩都优先给了我!”独孤节愣了一下,要不是他当时就在现场,他就相信了姚雄这番鬼话。汉王命令姚雄先一步前往切断段韶的后路,又考虑到段韶这个人嗅觉出色,可能会预判自己的行动,提前来伏击姚雄,而姚雄又绝对不是段韶的对手,为了能平衡双方的战力,刘桃子就将军械优先提供给了姚雄。身上有了甲,手里有了强弩,朔州兵们都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安全感,面对远处那些狂奔而来的百保骑士们,他们都不再是那么的慌张了。可段韶却开始慌张了。当那遮天蔽日的箭矢犹如雨点一般往自己方向降落的时候,段韶呆愣了好久。这绝对是超出了一千张强弩吧??还有这披甲率....这都是什么啊?!“停止进攻!!”“停止!!”段韶即刻打出了旗令。他并不是怕了对方,主要是,以对方的披甲率和强弩的数量,就算他能击败对方,只怕百保也要彻底交代在这里了。百保是很能打,但是能打不代表他们的武器能随意破甲,也不代表他们能扛得住雨点一样的弩矢。毕竟,那套盔甲之下的是人,不是鬼!若是姚雄有足够的胆魄,在段韶下令停止进攻的这一刻,其实就可以派遣骑士进行追击。但可惜,姚雄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他不敢冒然出击,他们远道而来,军队也很疲惫,若是进行追击,被段韶分而击破,那就坏事了。他只是不断的下令射杀。段韶领着骑士们丢下了一大片的尸体,迅速离开。接触了这么一次,段韶就明白了,不能强这些人都被刘桃子给弄成铁疙痦了,自己麾下这点人,根本啃不动!!而看着远处撤离的敌军,姚雄有些懵。他再次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将领们。“方才.....我是不是击败了段韶??”独孤节没有回答,可他的眼神却格外复杂。不是姚将军击退了段韶。是汉国的国力击败了段韶。或者说,是那帮围绕在汉王身边,励精图治的群贤们,击退了段韶。ps:写懵了.....刚才就是脑子空空的,写着写着,低头一看,不知发了个什么.....看错了,也发错了,382章发在了最前头,想修改一下,然后都发出去了。坐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然后联系编辑,才想起来编辑在睡觉,那就明天再修改吧....脑子空空如也,感觉把自己给榨干了不行了,我要去补个觉了,明天休息好了再继续写吧,晚安。 第384章 比不过 长安。一辆马车停靠在了一处奢华的府邸门口。官员从马车上走下来,看向了远处。有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一路跑到官员的身边,满头大汗。官员抬头看向了面前的这处府邸,眼里带着些纠结,而后说道:“就先在此处等着,稍后我会派人让你们进来。”这几个男人急忙点头,再三拜谢。官员清了清嗓子,示意两个随从前去敲门。片刻之后,大门缓缓被打开,一个年轻的奴仆开了门,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官员。汉国当下五颜六色的官员服装,所效仿的乃是伪周。伪周以不同颜色的衣裳来区别官员的身份。就比如此刻站在门口的这位官员,所穿的就是六命之服。北周不只是在称号上效仿周天子,在官职也是如此,他们非常的复古,设立了六官,也就是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同时,他们这里的官衔不是以品而论,是以命而论。九品官就是一命之官,一品则是九命之官。这位官员从怀里掏出了名刺,递给了奴仆。“我是长安令....”官员的话都没说完,那奴仆直接将名刺还给了对方,“我家主公不见客!”说完,他就重重的关上了门。长安令呆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这长安令,可跟其他地方的县令不一样.....而后再次令人叩门。开门的还是那位奴仆。奴仆的脸上满是恼怒,“你这人是听不懂话?”“我有要事来拜见卫国公,有人状告卫国公,我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请进去禀告卫国公!!”官员的态度较为坚决,奴仆迟疑了一下,方才转身进了府。长安令便站在此处等待了起来。不知等了多久,门再次被推开,那奴仆示意长安令跟着自己进去。长安令走在奴仆的身上,脸色通红,几乎藏不住怒气,比卫国公地位更高的,他也不是没有见过,没有一个是敢这么羞辱自己的...府邸极大,奴仆带着他走了许久许久,终于来到了一处护卫森严的院前。奴仆就站在门口,往里头示意了一下,而后不动了。长安令大步走了进去。刚进去,就听到从里头传出的嬉笑声。也没有人给他带路,他就这么一路走进了内屋。屋内,酒气弥漫。卫国公宇文直坐在上位,左右抱着两个美人,又坐着许多武士,皆是举盏与他作乐。长安令朝着对方行了礼,正式的进行拜见。宇文直这才看向了他,放开了左右的美人。“我不认识你,你有什么事情要找我?”长安令认真的说道:“国公先前是否雇了六十二位匠人,来给新宅院打造家具所用?”宇文直一愣,摇着头,“我不知道。”他看向了门外,“混齿!混齿!!”片刻之后,一个胡人模样的奴仆迅速走了进来,朝着宇文直行礼,宇文直让长安令直接询问对方。“有匠人上官署报案,说是用了半年的时日为国公府打造诸多家具,而后国公府没有结算工钱,有两个匠人前来索要,而后就没有下落了....”那胡人皱了皱眉头,尚且没有说话,宇文直就忍不住大叫了起来,“坏我雅兴!出去!出去!”长安令只好跟着胡人出了屋内,可刚刚走出来,那胡人的脸就变了。没有了方才的温和,也看不到方才的笑容,他就像是变了个人,眼神凌厉,趾高气扬。“你个小小的长安令,还管到我家主公头上来了?”“带着那些黔首,勿要再靠近这府,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否则....”长安令勃然大怒,“你这是在威胁庙堂之官?”“威胁??”“哈哈哈,来人啊!!”皇宫内。宇文邕盯着面前的舆图,嘴角挂满了笑容。他的几个心腹都跪坐在对面,眼巴巴的看着宇文邕,不明白皇帝忽然将他们召集过来是要做什么。“刘桃子的前军已经跟段韶遭遇了。”“果然,跟我们所预料的一样,刘桃子麾下的诸多军队,除却山魈营,没有可战之力。”“他的并州军和赵州军,只能眼睁睁看着段韶从他们面前过去,攻城略地,四处破坏,却无法拦住对方。”“根据可靠的消息,段韶麾下的骑兵还不到四千人。”“也就是说,刘桃子麾下的两万人,都挡不住这区区四千人。”“只要能避开刘桃子的精锐骑兵,其余地方的军队,皆是不值一提,至少,如今还算不上什么威胁。”众人这才知道为什么皇帝会表现得如此开心,他们皆是纷纷笑着赞同。表示大周军队天下无敌,刘桃子根本不值一提。宇文邕抚摸着下巴,看向了面前的众人,“我想要收复灵州,诸位意下如何?”“啊?”众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高颎最先起身,他急忙说道:“陛下,不可。”宇文邕认真的说道:“刘桃子此番出兵四万,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的军队要在河内与敌人交战,独孤永业别的且不说,据城防守还是能做到的..加上他这些时日里在前线设立工事,做了极多,刘桃子绝无可能轻易攻破!”“刘桃子的主力军队僵持在河内,而后方便空虚,只能被动防守,却难以出击,况且,段韶的情况也证实了,当下刘桃子的府军战力并不高。”“今年的秋收,我们的收获也不少,若是再凑一凑,让一员大将担任统帅,跟韦孝宽,突厥人一同讨伐灵州,使灵州三面遭受夹击,难道还不足以收复失地吗?”高颎听着这些熟悉的话,心里顿时了然。他问道:“陛下,这些可是杨素所上奏的?”宇文邕很惊讶,却也没有隐瞒,“确实是他,有什么问题吗?”高频严肃的说道:“灵州着实关键,但是灵州有两个人,高长恭跟斛律羡。”“这两个人都不是轻易能战胜的。”宇文邕跟宇文护不同,他是很喜欢听取不同大臣的想法的,也很鼓励麾下的众人自由的上书和劝谏。故而,他便心平气和的跟高颎谈论了起来。“高长恭确实善战,但是他所擅长的乃是冲阵,一旦局势变成了数万人的大战,他的优势就不是那么的明显了。”“至于斛律羡,他可算不得名将,顶多就是能将,能执行好命令,却不能独当一面。”“而我们军中,则有郧国公,齐国公、蜀国公,郑国公,邓国公等等名将,军旅之中也不乏有能跟高长恭比试的猛将,倘若敌人阵中是斛律光跟高长恭,或许胜负还难说,但是斛律羡并不是斛律光,两人相差甚远!”“为何你觉得不能战胜呢?”高颎平静的说道:“战争胜负的关键不只是在统帅,在兵力。”“杨素这个人自视甚高而又立功心切,他急着要为自己建立奇功,故而轻视了刘桃子。”“刘桃子敢领着大军去讨伐孤独永业,那他就绝对有把握守住灵朔之地,此番他出征,可斛律光并没有跟着一同出征,其后方依旧是有着猛将坐镇。’“刘桃子上位之后,一直都在推动农桑,实行仁政,安定民生,我料定,以大军去讨伐灵州,那我们就与刘桃子一样,会被缠在前线,进退不得....我们刚刚进行了许多革新,国力才勉强开始恢复,若是这种时候陷入泥潭,无法抽身,跟敌人对耗,那我们必定吃亏!”“哦?那高卿以为,我们就该看着他们双方交战,什么也不做?”高颎急忙说道:“陛下,国家的兴盛并不是几次战事就能决定的,当下大周已得天命,幅员辽阔,甲兵极多,猛将如云,谋士如雨,可谓是大势滔滔,绝非刘桃子之辈所能匹敌。”“陛下亲政以来,多次革新,使得国力更盛。”“还请陛下能继续以国内政务为重,继续诸多革新,大周先得蜀,后得荆,天下三分,如今以大周最为强盛。”“刘桃子锐意革新,可河北之地有限,边塞之地荒凉.河南富裕地,此刻却陷入战火,青,光,两淮,中原,皆是遭受了巨大战乱,不如当初。”“南陈虽占据两淮,却是付出惨重,国力疲惫。”“以如今的情况,只要我们能固守疆土,继续变法图强,不出十年,大周之强军,则能无敌于天下。”高颎站起身来,看向了众人,说起了自己的理论,“我听闻刘桃子以姚雄为先锋,姚雄占据高都,与段韶先后作战,段韶天下名将,先前多次击败破多罗与吐奚越,可面对远道而来的姚雄,却不能取胜,被姚雄四处追击,无处可走……这是因为什么呢?”“这就是国力之别也!”“姚雄之军,不愁粮草,披着甲,所用军械锐利,箭矢充足,兵力更多,因此,姚雄便是才能不如段韶,且还能压制段韶,使段韶不敢正面迎战!”“故而,战争的关键乃是在社稷之力上。”“陛下亲政之后,大周税赋提升,各地军府招募新锐,操练兵马,此兴盛之兆也!”“在这种时候,打断国内的政务,贸然出兵,只会使大一统延误,却不能取得什么成效,倒不如继续用心国内,以仁王之资,横扫天下,所谓仁者无敌也。’众人听着高颎的话,对视了几眼。有人赞同,有人反对。宇文邕却轻轻摩挲起了下巴。杨素上书,认为现在是讨伐刘桃子的最好时日。他甚至给宇文邕上书了一套完整的战略构图。杨素认为,得先趁着刘桃子跟敌人纠缠的时候收复灵州,而后在刘桃子击破了独孤永业的时候再出兵收河洛。他本人已经联络了各地的仁人志士,这些人都愿意跟着他投奔大周,只要军队能杀进河洛一带,自有大儒为他们带路。杨素的想法颇为激进,但也不能说没有可行性。高长恭是强,但是兵力上还是弱势,灵州又那么大,况且大周麾下的将军们也很能打,不缺乏名将,就是一对一打不过,十对一,二十对一总能赢吧?收回了灵州,那刘桃子就再次被堵在了朔恒,无法对大周形成有效威胁。至于河洛,刘桃子就是拿下了河洛,只怕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而且这一打可能就要一年乃至两年的时日,大周坐收渔翁之利难度总比强攻河洛要低的多。但是,高频所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国力上去了,所有的事情才方便解决。宇文邕没有急着做出决定,继续跟其余众人问策,众人商谈了许久,过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各自离开。等到众人离开之后,宇文邕却是下令将弟弟宇文宪给叫过来。齐国公宇文宪。宇文邕对这个弟弟略微有些小忌惮。宇文宪能打,有名望,长得好看,各方面都很出色....虽然有些小忌惮,但是宇文邕并不为难自家老弟。官还是照样坐,权力还是照样给,在一些极为重要的事情上,还会听取他的建议。就比如现在。宇文宪来的很快,双方刚刚见了面,宇文邕就迫不及待的将几个大臣不同的想法告知了弟弟。他希望弟弟能帮自己参考一二。“高频所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他忽视了一点。“陛下,刘桃子发展的比我们更快。”宇文邕一顿,眉头挑了挑。宇文宪却继续说道:“陛下亲政之后,对付大族,又对付那些释家,做了很多事情,但是这些事情都只是刚刚起步,陛下对大族的限制令下达之后,各地想出了各种办法来应对,真正落实的不过长安一县而已,至于释家,直到如今,陛下尚且没能让他们退让。”“而国内要做的事情成千上万,不只是这么两件事。”“可刘桃子这里,他做的极快,这一年,他们专心铁政,听闻一连抓了一万四千多人....大周的铁政,又能好到哪里去呢?”“我们能像他那般肆无忌惮的下手吗?”“陛下若是今日派人去查铁政,只怕明日就会有将军造反。”宇文宪说的很是无奈,他摇着头,“陛下,高颎说的并非是假话,国家的争斗,确实是要看国力,但是至少,在这五六年的时日里,我们是比不过刘桃子的,至于十年之后的事情,那谁又能说的清楚呢?”宇文邕板着脸,冷酷的问道:“你的意思是朕不如刘桃子?”宇文宪悚然,他急忙说道:“陛下,臣绝非是.....”宇文邕忽伸出手来敲了下宇文宪的额头,而后哈哈大笑。“看你吓得.....此处又没有外人,叫一声兄长便这么难吗?一口一个陛下,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是外人呢!”宇文宪还是有些恍惚,“陛.…兄长。”宇文邕长叹了一声,“你说的很对啊,我不如刘桃子,他是以自己的军功来开国的,往大里说,那就是开国之君,而我只是继承而已,我哪里能像他那般肆无忌惮的动手呢?”“你看他的国内,寺庙那是说推平就推平,士卒们没一个敢反抗的,可我想要这么干,就得耗费很多精力,又是辩论,又是查找罪证,军队不能完全控制在我的手里,我就不敢对寺庙动手....”宇文邕从未对宇文宪说过这样的事情。宇文宪听着很是惊愕。两人正说着,忽有内官走进来,快步走到宇文邕的身边,低声说了什么。宇文邕勃然大怒。“该死的东西!!”“同样是我的弟弟,怎么彼此的差距就能这么大呢?!”“来人啊!!”卫国公府。地面上洒落着血迹,士卒们站在府内的各个位置上,前些时日刚刚耀武扬威的那些武士们,此刻却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个个沮丧的站在两旁。卫国公宇文直被按在地上,身后站着两个军士,手持木棍,不断的打下。宇文直惨叫连连,可他们却没有停手。不知打了多久,那些军士们方才停下来,而后一一离开了此处。那些武士们急忙上前,将宇文直扶起来。内官盯着面前的宇文直,无奈的说道:“卫国公,陛下这次非常的生气,这地方官员,岂能是你家的奴仆能殴打的??这打的不是官员,打的是皇帝的颜面啊....“堂堂长安令,竟在您的府上被奴仆所殴.您这是...唉,您先养好伤,而后再找陛下请罪吧,陛下是您的兄长,是很宠爱您的。”内官劝了许多,而后带着众人离开。宇文直却缓缓抬起头来,盯着那远去的阉人。他的眼里满是怨恨。宇文邕!宇文宪!!当初若不是我杀了宇文护,你们还能有今天吗?如今你们一个当皇帝,一个当大冢宰,就我一个什么都捞不到??都是一个阿爷一个妈。这皇帝,你能做得...我便做不得?? 第385章 祖珽的小礼物 高都城许久都不曾如此热闹过了。官道之外,大量的军队正在缓缓前进。骑士们普遍都是多马,在行军状态之中,他们不曾披甲,但是他们多余出来的马背上,却是挂着沉重的甲胄。士卒们也不差,走在外层的基本都是全副武装,装备拉满。而走在中间的那些人之所以没有这样,是因为行军时要轮换披甲。浩浩荡荡的军队举着汉国的旗帜,出现在了各个道路之上,他们的旗帜犹如密林一般,列着整齐的阵型,就这么一步一步的朝着城池的方向推进。他们走的很有力量,每次落脚,似乎都带着巨大的声音,当数万人的大军出现在道路上的时候,整个地面都在一颤一颤,即使隔着很远,高都县令仿佛都能听到那些甲士们落脚的声音。姚雄此刻就站在道路边上,身后便是此处的县令。当刘桃子骑着黑风,缓缓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姚雄急忙领着诸官员将领拜见迎接。刘桃子的身后,则是站着诸位大将,寇流和张黑足也俨然在列,他们二人看向了姚雄,三人已经很久都不曾聚在一起,姚雄格外的激动,只是当着许多人的面,他又不好直接拉着两兄弟开口说话。除却他们之外,还有许多的元老,刘成彩,燕黑鞑等人赫然在列。另外,史万岁和高延宗,也是站在了刘桃子的身后,将刘桃子与其余将军们隔开。而在姚雄这里,破多罗和吐奚越也是分立左右。过去的元老将军们几乎全部都到齐了。军队行军的声音依旧响彻在耳边,姚雄笑眯眯的看着刘桃子,眼里多是喜悦。“兄长,段韶被我打跑了...不过,他似乎也不敢直接回去,如今就守在勤掌城,不敢去敌人的怀州.”刘桃子对此完全不意外。也不觉得惊喜。在惩治了腐朽多年的铁厂之后,坐拥天下铁之利的汉国开始发力,汉国在各地的工厂,用尽全力,一个月的甲胄产量能到数百副全套甲胄。几个月就能打造出千余人所能用的甲胄,几年就能打造出数万人所能用的甲胄。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多,可甲胄的制作工艺繁琐,耗时耗力,且工厂又是刚刚解决内忧,还在起步阶段,因此这个效率已经是非常之高了。而披甲率提升,只会带来一个效应,武德爆表。就如往后继承了三家的那个大帝国,因为朝纲的军械制造能力,将披甲率提升到了前无古人的地步,又通过各地的马场,将骑兵数量也提升到了相当可观的地步,最后是钻研军械,不断提升弓弩,刀剑,长矛的威力,从而打造了一支足以震慑世界的强悍军队。此番姚雄出征,刘桃子就下令优先武装朔州兵。朔州兵披甲率在全军里都算是高的,加上各种新军械,若是不敌段韶这千余残兵,那反而是该惊讶。“姚将军做的很好,没有贪功冒进...嗯,勤掌城,很好。”此刻,一人忽然开口,称赞起了姚雄,姚雄抬头一看,方才在人群里看到了祖珽。祖珽不像平常那般紧挨着主公,却是站的较远,姚雄方才竟没能看到他。姚雄之后,破多罗和吐奚越急忙上前拜见。两人皆是格外的自责。尤其是吐奚越,段韶是从吐奚越的防线过去的,段韶的行军速度太快了,当吐奚越得知敌人已经突破防线的时候,他想要将敌人挡在外头都不可能了,而后就是看着段韶在自家境内肆无忌惮的横行,他几次追击,都被打败,完全不是段韶的对手。破多罗还好一些,他只是来援助的,大多时候都是在帮助守城,封锁段韶的进军路线,挨的打反而没有吐奚越多。吐奚越低着头,脸上写满了愧疚,双眼通红。“主公,我无能,未能守住赵州,使得段韶如此横行,损伤极大...请主公治罪。”吐奚越此时看起来颇为颓废。这些时日里,他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领着大军跟在段韶身后,屡败屡战,坚守了很久很久。刘桃子看着他,眼里却没有多少不满。麾下众人的实力,他多少还是了解的。这些人本来就是普通人,跟着刘桃子打了很多年,也就渐渐变成了将军,但是行军作战这种事,有些时候,还是要看天赋,取决于很多的因素。何况,就是不论天赋,只说作战的经验,那段韶也是其中老手,都不知打了多少年了。这次他领着精锐骑兵忽然袭击,吐奚越拦不住他,这不奇怪,也不能责怪他太多....刘桃子严厉的说道:“此番战损,是因为你没有提前发现敌人的动向,自以为敌人不敢北上,这是你的过错。”“但是你多次出击,守城池不失,让段韶没能危害到更多地区,算是有些功劳。”“我要罢免你赵州将军之职,调你往边塞,再建功勋,弥补自己的过错,你可有怨言?’“不敢!!”“多谢主公!!”吐奚越毕恭毕敬的朝着刘桃子再次行礼拜见。刘桃子这才领着众人进了城,又跟当地的官员们询问情况。姚雄则是找准适当的机会,走到了那两位老友的身边。“流,黑足,许久不见啊....”成安的三人再次站在了一起,姚雄感慨万千。寇流示意他跟上主公,三人走在后头,低声攀谈起来。“他们都说你击败了段韶杀了几百个百保鲜卑.....我还当你是兵法大成,连段韶都敌不过你了,没想到啊,原来是靠着兵甲之利,你看看这里的军士,三个就有两个披甲的!”“这要是给我,段韶都不可能活着出去。”寇流笑着说道。“放屁!”姚雄反驳道:“要是你来,你连段韶的影都看不到,遛着你来打,你以为是个人就能打段韶?”寇流是自家兄弟,也最清楚说什么能让这老友破防。张黑足就要沉默许多,看着两人斗嘴,也不敢参与进来。刘桃子进城之后,下令让众人休息整顿,自己则是跟着那几个地方官员去了官署。姚雄即刻就拉着寇流和张黑足往自家的营帐去。许久没见,虽然禁酒,但是一起吃个肉还是可以的。三人坐在屋内,谈论着天下的局势,又忍不住回忆起当初的成安。回想着过去,他们便愈发的觉得当下这一切是多么的虚幻,当年的那几个小散吏,如今竟然能达到这种地步,跟天下闻名的将军们交手。就在三人大口吃肉,感慨当下的时候,忽有甲士进来禀告。有贵客登门。没错,贵客正是祖珽。姚雄也不见外,亲自出去,拉着祖珽的手就将他给带了过来。祖珽最初跟田子礼,寇流这些元老们的关系都比较恶劣,双方多是不合。但是,自从邺城那帮人过来之后,他们的关系就稳固了许多。算不上太亲近,可至少也不会表现出太大的敌意来。在祖珽到来之后,寇流就不怎么说话了。他只是低头吃着肉,看也不看祖珽。他还是不太喜欢祖珽。姚雄就不同了,这些年里,姚雄跟祖珽有了不少的往来。“先前,真的是多亏了祖公的情报啊!”“若是没有祖公,只怕我连渡河都做不到来,我以茶代酒,敬您!”姚雄是个不记仇的人,向来豁达,对人真诚。祖珽看了看其余两人,忽开口说道:“此番跟着陛下前来前线,却对前线的大事一无所知,正想着跟将军问问对策,没想到,寇将军和张将军也在此处,那正好啊,我们四个,可以一同商谈下出兵的大事。听到这句话,寇流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原先在青州跟祖珽一同作刘桃子的后援,祖珽多次插手军事,让寇流格外不满。祖珽是懂兵的,是会作战的。但是就是说话有点难听,当初曾评价寇流的军事素养,认为他‘县尉之才而窃据将军号’。此刻听到祖珽有暗讽的意思,寇流不忍耐,起身告别了姚雄,带着张黑足就一同离开了。姚雄留不住他们。直到两人离开姚雄这才无奈的看向了祖珽。“祖公,您这又是何必呢?”“何必记仇到这种地步呢?寇流这个人,并非是坏人,他跟了兄长多年,对兄长忠心耿耿....“我知道。”“我只是有绝密的事情与将军商谈,故而才逼他先离开,等到事情办成了,我会再给他请罪。”祖珽一脸认真的说道。姚雄瞪圆双眼,缓缓坐到了祖珽的身边。“祖公要与我商谈什么大事?”祖珽拿起面前的茶盏,一口吃下,茶叶就这么被他含在嘴里,而后一点点的嚼碎。“姚将军可知,此番陛下讨伐伪齐,是因为周人的奸计。”“周人?”“有所耳闻,有人说,独孤永业跟周人秘密结盟。”“不错,独孤永业跟周人结盟,有个坏种叫杨素的,这厮狡诈,他将段韶推出来送死,让我们帮着独孤永业解决掉段韶,又想引发我们与独孤永业的血战。”“他先前疯狂的压榨河南诸多州郡,诸州郡残破,是因为他,这也是他的毒计之一,目的就是不让我们好过,往后拿下了河南,还得耗费心血去补给。”“另外,他在河内一带修建了夸张的工事,光是阻挡骑兵的大沟壑,就先后挖掘了十余条!!”祖珽一脸愤恨的讲述着情况,姚雄缓缓点头。“原来如此。”“我说段韶为什么带着这点兵就过来了.”“段韶不愿意结盟,自然是要死的,独孤永业已经掌握了朝政,小皇帝都变成了他的人,段韶众叛亲离,已经没有活路了。”姚雄问道:“祖公是不是有什么办法来对付这个杨素?”“对付杨素???”祖珽的音量提升了好多,他不屑的吐出了嘴里的茶叶。“他也配??”“我要对付的是整个伪周!他一个黄口小儿,还需要单独对付吗?”姚雄顿时激动了起来,赶忙低下头来,再次为祖珽倒了些茶。“祖公,有什么能用得上我的地方?”祖珽眯起了双眼,“姚将军,我对你可是说了实话,你就勿要瞒我了。’“啊?”“我瞒什么?”“我知道姚将军曾从暴老将军的府上带走了许多东西.…”姚雄猛地拍了下额头,“你说那个!”“啊,那是暴将军讨伐敌人的一个战略,不对,是我的,不对.....”姚雄纠结了好久,而后低声说道:“我这么给你说吧,若是成功了,那这就是暴将军的计策,若是失败了,那就是我的。”“为何啊?”“暴老将军亲口说的,若是失败了,就勿要说是他的计策,也不要说认识他.....”姚雄说着,猛地反应过来,他警惕的看向了祖珽。“不对啊,这件事,兄长都不曾知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猜暴显手里的那些敌方舆图是从哪里来的?”姚雄恍然大悟,再次摆出了笑容来,“原来如此!”祖珽轻轻抚摸着胡须。“敌人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这个杨素,他将天下人都当作傻子,他加固河内,就是想让我们的大军在河内被拖延,无法前进,而后周人可能会去攻打灵州,也可能会趁机来夺河洛。”祖珽将手插进茶水里,而后在案上画了起来。“你看。”“如果敌人选择攻打灵州,那他们的军队就会聚集在夏州,盐州,银州这一带.....”“若是敌人选择拿河洛。”“那他们会在邵州,中州这一带。”祖珽看向了姚雄,“我们的军队,大将军领兵在怀州...”“高长恭等人在灵州,斛律光坐镇后方,随时能前往支援。”“你看看....此处是汾水,此处是河水....”姚雄看着面前这简陋的几个线条。忽然间,暴显的话在他的脑海里闪现,他猛地扣住了一个地点。“龙门渡!!”祖珽轻轻抚摸着胡须,“敌人的战略,定然是先灵州而后河洛,因此,他们的军队会积极往上走,排列在前线。”“这种时候,斛律光会前进,跟高长恭汇合..双方在前线给与敌人压力,牵扯敌军。”“大将军会强攻河洛,跟独孤永业死战。”“这个时候,只要有一支不怕死的精锐,渡龙门,而后.....”“唰~~”祖珽的手指猛地一滑画出了一个大线条。“长安!!”“这帮狗日的,敢在我们的境内烧杀劫掠....纵火焚烧我们的耕地和城池!!”“我他妈的要烧他的长安城!!”姚雄惊愕的看着面前的舆图,而后皱紧了眉头,“可是,渡河很难。”“龙门两侧皆是敌人的哨塔,防备森严,况且如今还不到冬季,水面不曾结冰.....”“况且,龙门通口狭窄,大军难以通过....”“所以我说是不怕死的少量精锐,你能从戒备最森严的丹州渡河,莫非就不能从龙门渡河了吗?”姚雄的表情凶悍,脸色愈发的狰狞。“若是祖公愿意相助,我便愿意前往长安放火烧宇文邕的屁股!”祖珽又点了点上头。“一旦长安遭受袭击,那敌人的前线军队定然不敢逗留,会回军包抄。”“我们的斛律将军是最擅长追击了.只要他们敢撤,我保证斛律光能将韦孝宽打出夏州,直接从北面包围敌人的京师.到时候,周人日夜都不敢合眼,夜里都能听到我们的战鼓声。听着祖珽的大饼,姚雄越来越动容。这件事风险确实高,容易一去不回。但是在诸多将军里,姚雄确实是最不怕死的,按着他的话说,他一个契胡能做到如今这地步,活得太值了,当下除了收养的儿子,他还有三个儿子,他们都很聪明,学东西也快,往后或许能当上大官。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祖珽舔了舔嘴唇,“我此番跟着陛下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我不喜欢被人算计,伪周想让我们跟独孤永业两败俱伤,那我偏要先让他遭殃!!”“这两个,谁也跑不掉。”祖珽说着,忽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我方才给你说的那个杨素....嗯,他是华阴县人。”“是在前往长安的必经之路上。”“走过去的时候,可以顺手将其灭族,最好将其家里的鸡犬都杀干净,一个都不要留下。”“就当是我们送给他的小礼物。” 第386章 最高的对决! 勤掌城。段韶站在城头。这位显赫一世的名将,此刻白了头。他没有戴胄,那灰白的头发异常的刺眼。杂乱的胡须就这么野蛮的长在他的脸上,整个人又瘦了许多许多,城外传出哭嚎声,甲士们正在押着临时强征的民夫们来挖掘沟壑。这种沟壑很费力,但是一旦修建出来,就是骑兵的噩梦。足足半人宽,下面布满尖刺,战马跳不过去,掉进去就是死,必须要先填平了才能继续进攻。段韶过去一直都是不屑于用这种防守手段的。天色昏暗。城墙上的士卒们孤零零的站着。两旁的百保精锐,已经取下了面具,脸色阴沉,都没有去看他们的主将。段韶长叹了一声,又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双手,用力的捏了几下。连百保都开始抛弃段韶了。段韶记得自己脚下的这处城池,也同样记得远处那些官道。数十年前,他跟着神武皇帝,不止一次的从这里领兵经过,那时,他就跟在高王的身后,笑呵呵的听着诸多将军们点评天下,炫耀武功。他曾发誓要守护这个天下。可守护到了最后,一切似乎都背叛了自己。过去的老战友们,如今在叛军手里当将军过去的晚辈们,如今在叛军担任先锋。甚至过去的子民,如今都是对着自己破口大骂。段韶拿起冰冷的头胄,重新戴在了自己的头上。独孤永业已经彻底与段韶翻脸。皇帝的诏令下来,要求段韶击破敌人的先锋大军,不得撤离。段韶并没有傻乎乎的去跟姚雄硬碰硬,他趁机拿下了独孤永业的勤掌城,杀掉了城内出言不逊的守将,而后收编了此处的军队,扩充军队,又积极设立防御工事,做最后一搏。他本来还很想跟刘桃子来一场大军对决的,可惜,独孤永业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如今,他就只能以麾下这些毫无士气的溃兵,来迎战刘桃子的数万精锐。他本以为独孤永业是不敢做到这一步的。地面微微颤抖了起来。城下的士卒们忽尖叫了起来。他们丢下了看守的百姓,转头就朝着城内冲去。段韶明白了什么,抬起头来,看向了远处。在远处出现了一支大军。浩浩荡荡。他们高举着旗帜,遮天蔽日,段韶目光所能到达的范围内,所能看到的都是敌人的士卒。他们全副武装,披坚执锐,以统一的步伐缓缓前进。他们的速度不算太快,也不算太慢。却是带着极大的压迫感。城内乱作了一团,城外的百姓无处可躲,只能跪在地上求饶,许多人绝望的嚎啕大哭。敌人就这么一点点的逼近,庞大的勤掌城.此刻竟是像一个汪洋大海之中微不足道的礁石,那般的渺小。段韶看着对方的阵型,又看着那清一色的甲胄,眼角再次跳动。无论看到多少次,段韶都要说:这披甲率实在有点太过了..他们就这么一路逼近到了城池之外,丘壑之外。齐国的军队纷纷上了城墙,弓弩皆对准了外头,做好了力战的准备。敌人忽然停了下来。手里的盾放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噪音,而后又瞬间寂静。就看到几个骑士从敌阵之中冲了出来,横向的来回奔袭,以熟练的河洛口音高呼道:“汉军已至!!百姓不必惊慌!速速离去!!”“汉军已至!百姓不必惊慌!速速离去!”汉军与齐军的中间,是那些被丢弃的挖掘沟壑的民夫们。骑士们沿路高呼着,而汉军的阵型也是渐渐分开,露出了几个通道。骑士们再三催促。那些民夫们将信将疑的起身,就从那些缺口处往外走。许多人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但是,直到他们走过去,跑远了,这些军队都不为所动,没有将他们斩首,也没有将他们虐杀。段韶看着这一幕,眼神愈发的复杂。等到那些民夫们都已经撤离,场面再次变得格外寂静。“咚!咚!咚!!咚!!咚!!!!”汉国在各方面都毫无建树,所有东西都是直接用了周围邻居的,不只是大政策上如此,在小细节上也是如此。就比如这行军的战鼓,原封不动的用了齐国的,根本就没有变化。这是进攻的战鼓声。下一刻,汉军就发动了进攻,最先出来的是弓弩手。一排排的强弩直接对准了城墙。“嗖~~~”强弩边射边往前走。刀盾手则是保护着他们,不断的往前,在压制对方的火力之后,开始填那些沟壑,不然就无法继续前进。在有效推进之后,军匠就开始推着抛车往前了。这次汉国所带来的很多都是组装式的可移动抛。这抛车很大,需要六个人才能推动。通用的,效果也非常的明显。汉军并没有选择以人数优势直接冲城,而是开始利用自己的钱多,对着城池开始了狂轰滥炸。在这种局势下,纵然是段韶,也没有任何的办法。此处不是玉璧城,没有那种天然的防御地形。双方也不是在打遭遇战,就是互相对射而已。城墙上惨叫声不断,敌人根本就是不计代价的在进行压制,或许在他们的眼里,士卒的性命比耗费的箭矢抛车之类的更加重要。在一轮轮的射击之后,城墙面目全非。而敌人则是顺利的填平了数道沟壑。段韶拔出了剑,准备迎战。敌人的步兵终于开始发动进攻了,诸多云梯朝着城墙方向袭来,抛车停止了袭击,但是箭矢却依旧,弓弩手的位置越来越近,他们甚至上了云梯车,平视着跟对面的敌人互射。段韶的兵力本来就不多,在一次次的消耗之中显得愈发不够用。敌人并非是单面进攻,是从三面选择进攻,标准的攻城战术。“杀!!”段韶带头,让左右对着城下的汉军猛射。敌人的甲胄上插满了箭矢,有的倒下,有的继续作战。段韶又令人以石头来进行砸击。这效果倒是更加明显一些。但是,敌人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段韶看到汉军的几个猛将,亲自带头登城,心里暗道不好。这些猛人打头阵,一般来说,很难进行阻击,他们能披极为沉重的甲,能带头撕开防线。而三面告急,段韶又无人可用。到了这一刻,段韶多少也明白,自己只怕是要守不住了。刘桃子已经是今非昔比。果然,西面的城墙最先被攻破,守军不再理会主将的命令,开始从唯一没有被包围的北城门逃离。高延宗披着重甲,从云梯车上冲上城墙,犹如一头猛虎,进入无人之境,无人能挡。史万岁更是紧随其后,手里长矛挥舞,一个又一个敌人被他挑翻。汉军之中不缺乏猛士。段韶手持佩剑,看着周围的敌人越来越多。他身边的亲兵也是越来越少。段韶几次上前劈砍,却都被汉军给逼了回去。一座不算坚固的城池,一些没有士气的士卒。....挡不住如虎似狼的汉军。段韶脸色平静,警惕的盯着周围的敌人。高延宗缓缓走了出来,手持长矛,浑身是血,正盯着段韶猛看。再次看到熟人,段韶的剑略微放低了一些。他复杂的盯着面前的后生。在不久之前,他一直都觉得这个后生能接过自己的长矛,继续守护这个国家。段韶开了口。他的声音嘶哑。“延宗身为宗室,神武之孙,文襄之子,何以叛国?”高延宗的眼神凌冽,“不曾叛,实归天命也。”“天命??”“天命何在?”“天命在河北,民生富裕,官吏清廉,将士悍勇,贤人不受其害,庶民不受其累。”段韶又说了些什么,只是声音低沉,高延宗也听不清。忽有人推开了高延宗,高延宗一愣,再次看过去,来人却是刘桃子。刘桃子同样披着甲胄,只是没有高延宗那般的血迹斑斑。他手里持着剑,缓缓走向了段韶。高延宗和史万岁急忙跟上了他,护在他的左右。段韶看着面前的刘桃子,上下打量了他许久。“刘桃子.许久不见,不错,倒是有些君王的相貌了。”刘桃子的脸上并没有见到故人的喜悦,有的只是藏不住的愤怒。段韶看出了刘桃子并没有心思来与自己寒暄,他再次举起剑,脸色有些复杂。“我本来一直都很期待与你的对决。”“我以为那会是一场很精彩的对决,双方大军杀出,你领十万,我领十万,我们交战之地,被后人所敬仰,所称赞....”“唉,没想到,最后竟是这样,不甚光彩。”“我麾下没有人,没有粮草,没有足够的军械....”刘桃子冷漠的说道:“依我看来,这倒是一场最高明的对决。”“这是吃人的齐国与崭新的汉国的对决。”“是仁与不仁的对决。”“你们麾下没有人,那是因为你们防备军队如防备野兽,不许汉人当兵,又克扣军饷粮草,军械偷工减料,哪里还有军士们愿意为尔等作战?”“而我的麾下不分胡汉,众人一心,有的是愿意杀贼的勇士。”“你们的麾下,对待百姓如同对待牛马,四处残害,屠杀,不将当他们当人看,耕地都无法保全,哪里来的粮草?!”“你们的麾下,勋贵无道,整日吃酒作乐.大族彼此勾结,占据官位,频发徭役,重税杂赋,哪里有匠人给你们打造军械?”“比起两个将军的对决,当下的对决不是更精彩吗?!”段韶怒目圆睁,直勾勾的看着刘桃子,说不出话来。刘桃子脸色狰狞,他愤怒的吼道:“口口声声说是要保护国家,可你的国家是什么?是那些发疯的皇帝吗?是那些鱼肉百姓的勋贵?还是不当人的大族?!”“国家的称号会改变皇帝的人选会改变,但是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会变吗?你领着军队焚烧农民的耕地,可知这些耕地上种出来的粮食,也曾进过你的嘴?!你摧毁他们的村庄,杀害年迈的老人?可知他们也曾当过士卒,跟着你们这些人保护过疆土?!”“河南宝地,如今被你们折腾成了什么模样?!”“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人失去了性命?”“你的保护就是这个?”“我是叛君之贼,尔等即是叛民之寇!”刘桃子看向了左右,“此番前来,要杀尽害民之贼,使天下之民得以安生!!”将领们纷纷高呼起来,杀声震天。段韶只是摇着头,言语急促。“无有君,何有国....”“无有君,何有民....”“不知忠孝之人,何以妄称仁?”下一刻,他猛地朝着刘桃子投出了手里的佩剑。佩剑呼啸而过,刘桃子轻松避开,打落在地。段韶冲了出去,却不是冲向刘桃子的方向,而是墙垛的方向。他一脚踩在了墙垛之上而后整个人皆用力,他就这么飞了起来。又很迅速的,往下掉落。几乎是在眨眼之间。齐国最后一个守护者,跳下了城墙。刘桃子探出头来。看到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胄已经掉落,露出了灰白色的头发。刘桃子缓缓收起了佩剑,高延宗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再次低下头来。段韶一死,城内的守军纷纷投降。甚至都没有反抗的,就是仅存的那些百保也是如此。他们这些时日里,实在是太疲惫了,整日作战,却得不到任何的实际赏赐,经历了高纬那个爵位泛滥的时期,使他们又对爵位不是那么重视。没有目标,没有退路,什么都没有。便是再强悍的军队,没有战斗的想法,那也不值一提。刘桃子拿下了勋掌城,而后再次进行修整,准备往南拿下怀州。独孤永业此刻领兵驻扎在河内郡。河内距离勋掌城很近,非常的近。骑马也就是两天的路。当武士们冲进来告知勋掌城沦陷的消息时,独孤永业正在城内设宴款待诸多将军们。醉醺醺的独孤永业在听到报告之后,整个人顿时就清醒了。“什么?”“一天?”“只用了一天?”独孤永业早就知道段韶会战死,毕竟这就是他所推动的,他将段韶变成了孤军,将他推到了前线,让他独自面对刘桃子,没有不死的道理。但是,这死的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先前段韶还抢了勋掌城,拿下了守城的四千多人,加上他本身的兵力,应当是靠近万人的。这些军队,不说能死死挡住刘桃子,至少应该能拦住他十天二十天吧??那可是段韶啊。当下名将之首啊。一天就被拿下了?不知为何,独孤永业心里忽窜出了一股惊悚,这感觉一旦出现,就很难再让其消失,他浑身冰冷,方才吃的酒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猛地看向了一旁的杨素。却发现杨素同样也有些震惊。杨素发现了独孤永业眼里的不安,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大将军,看来是我们对段韶逼迫的太过了。”“他本来就带了几千人出去,打了这么久,无法返回,又跟大将军翻了脸,麾下军队只怕都没有士气了,遇到刘桃子,自然是会被轻易拿下来的。”“不过,刘桃子能轻易拿下勋掌城,却定然拿不下河内。”“河内是您经营了多年的地方,城内有士卒六万余人,城外的工事更是极多。”“刘桃子的军队绝对不会超过五万人,他想要拿下河内,痴心妄想!!杨素继续打气,他说道:“我已经开始催促周国了,周国已经知道了刘桃子出兵的消息,听说,准备以蜀国公担任主帅,领着国内的诸多精兵悍将,前往跟韦孝宽汇合,拿下敌人的灵州!”“若是灵州被拿下,那周国的军队就可以直接攻打刘桃子的朔州恒州,这里可是刘桃子的核心所在,刘桃子绝对不敢在此处耽误太多的时日,不出半个月,就会匆匆回去!”“他们败退之际,便是大将军开国建制,称王临朝之时!!”听着杨素的话,独孤永业那不安的心终于平稳了许多。“如此最好,如此最好。”“将大司马战死的消息传到庙堂去,让朝中群臣商谈追封之事,另外,让大军为大司马送葬,告知众人,此番,我们要为大司马复仇,必要诛杀刘桃子,以他的人头来祭祀大司马!! 第387章 发光的仙丹! 伪周,夏州。天气渐渐变得寒冷,韦孝宽裹上了厚厚的衣裳,领着诸多官员和将领们,在路口等待了起来。几个将领皆是有些无奈。“国公,您才是此处总管,怎么能主动前来迎接这些人呢?”“应当让我们迎接,再带着他们去拜见您才是啊。”宇文邕最后还是决定采用杨素和宇文宪的建议,凑出军队去跟韦孝宽汇合,而后在贼汉漫长的防线上发动袭击。同时,他又上书给老岳父突厥可汗,希望岳父能帮忙拖住斛律光,勿要让刘桃子后方的军队轻易到达灵州附近。双方势力蠢蠢欲动。韦孝宽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喜悦,一如往常的平静,在出征大军即将到来的时候,他选择亲自出来迎接。这让他麾下的将领们多少有些困惑。宇文邕并没有明确的表示让谁来担任主帅,出征的大军是以蜀国公为主的,但是前线的大军又是以郧国公韦孝宽为主,这两个人之间,是互相配合,并非是上下级的关系。谁去见谁,其实还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事情。是出征大军帮助前线大军来收复失地?还是前线的大军帮助出征大军来完成出征的目的?韦孝宽当下在各地的军队数量在三四万左右,而宇文邕凑不出太多的出征大军,这次的兵力仅在两万七千余人。前线的军队数量要明显高于出征的军队,并且,粮草后勤等方面,也是以前线的这些州郡来承担多数。韦孝宽回过头去,看着麾下这些将军们,对他们的想法是心知肚明。他轻声说道:“这些时日里,我们与高长恭多次交手,却没能占到什么便宜..难得有援军前来,难道还要因为一些不值当的事情与他们发生争执吗?”“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是要击败高长恭,收复失地。”“自从刘桃子侵占了永丰之后,我们就逐步失去了北方的天险,敌人的贼兵常常劫掠我们的关卡,欺辱我们的百姓,愈发的猖狂。”“如今刘桃子的主力在河内,国内的军队不能轻易前来,这正是我们收复失地的最好时机!”“可万万不能因为一些不值当的原因,耽误了大事啊,不然,我们便是千古之罪人...韦孝宽说的很是诚恳。将军们听到主将都这么说了,那也没有办法,只是低头称是。将军韩雄走上前,低声说道:“郧国公,您不必担心。”“此番为了讨伐高长恭,陛下派遣了诸多国公,可谓是猛将如云!国内算得上号的将军都来了这里,高长恭就是再能打,还能打得过这么多人吗?”听到韩雄这自信的话,韦孝宽眼里的忧愁更加强烈了。他低声说道:“我所担心的就是这个啊。”韩雄一愣,不太能理解韦孝宽的话。他们在此处等候了许久,却迟迟看不到大军到来。众人都觉得有些不悦,不是他们自己派人说今日申时准时到达吗?这莫不是故意轻视我们??就在将领们忍不住开始议论的时候,远处的军队终于缓缓现身了。此番,宇文邕召集了三大军府,同时又大开武库,优先进行武装,这一年大周又存了不少粮食,宇文邕先前打击大族,也抄了不少好东西。当然,这些没办法让宇文邕召集十万二十万的大军,只能是动用三个军府,宇文邕便选择走精英路线,他选择了兵员素质最高的三处军府,全副武装,而后由国内最顶尖的名将们所带领,前往跟韦孝宽汇合。出征大军渐渐逼近,其士气,其装备,都明显要比韦孝宽所带来的这些兵卒高出了许多。看着这些人高马大的军士们,韦孝宽身后的那些将领们,都不由得放低了自己的声音,脸色变得不同。蜀国公尉迟迥骑着战马,晃晃悠悠的走在了队伍的最前头。在看到远处那些迎接军队所打出的旗帜时,尉迟迥的眼里明显有了些惊愕,他翻身下了马。尉迟迥比韦孝宽要高大许多,五大三粗、丝毫不见老相。“郧国公!”“蜀国公!他与韦孝宽相互行礼拜见,尉迟迥看向了韦孝宽所带来的那些将军们,眼神颇为倨傲。“怎么好让郧国公亲自前来迎接呢?”韦孝宽摇着头,“我在前线多年,不曾有什么建树,好不容易盼来大军相助,岂有不出面迎接的道理呢?”韦孝宽将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颇为卑微。尉迟迥到来之前,还曾想过许多种情况,就包括如何‘收服’韦孝宽这个前线总管,让他乖乖听从自己的将令,而看到他如此顺从的模样,尉迟迥便吃下了定心丸,再也不设防,赶忙拉住韦孝宽的手,“我远道而来,尚且不清楚敌人的情况,还需要国公相助。”两人亲昵的交谈了几句,韦孝宽就让将军们前来拜见。就在此时其余的几个国公也是缓缓上前。千金郡公权景宣,齐国公宇文宪,邓国公窦炽,赵国公宇文招......其余诸多大将军,车骑将军之流更是不少。韦孝宽便与他们一一相见。而后,他们就先到距离此处最近的城池内休整,商谈出征的大事。军队暂时驻扎在外头,将军们则是在官署内设立一个简单的宴会。宴会上的将军实在是太多了,一个房子都难以装得下他们所有人。众人的兴致都颇高,谈论着建功立业的大事。韦孝宽让蜀国公尉迟迥坐在上位,表示对他的尊敬。尉迟迥也不客气。在众人彼此相见,互相熟络之后,尉迟迥方才清了清嗓子,说起了自己的行军部署。“当下我们以大军讨伐,高长恭的战线很长,军队又少,而我们的将领却很多,我们可以将军队部署在敌人的诸多防线上,而后一同进攻..高长恭麾下的军队不超出两万人,多面遭受进攻,他定然是无力反击的,便是要反击,也不能同时从多面出击,只要能撕破一处的防线,就能将他的部署全部打乱..”“蜀国公所言有理。”权景宣开了口,权景宣因为先前在豫州所立下的功劳,得到了很多的赏赐,担任了十九州刺史,荆州大总管,本来是坐镇在南边的,但是因为庙堂最近修复了跟陈国的关系,正好权景宣又来长安禀告前线事,宇文邕就索性将这位大将也抓过来,让他一同出征。权景宣先是肯定了尉迟迥的策略,而后却说道:“不过,我觉得,高长恭擅长袭击,擅长奔袭,将大军分开,列在各地,那就容易让高长恭一一击破,反而是失去了大军云集的意义,我觉得,应当集中所有的兵力,就从前线一路推进,不给高长恭任何的机会.....”老将窦炽笑了起来,“一路推进??”“你说的倒是容易,我们此番出兵,本来就是因为刘桃子的军队分散,得到了不错的时机,若是按着你的战略,光是打高长恭的治所,只怕都要耗费半年乃至更多的时日,且付出巨大,突厥人能缠住斛律光多久?他们先前背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等我们大军强攻,一路推进,付出惨重的时候,斛律光忽然杀进来,我们要怎么办?”“岂不是要丢了原先的成果,做无用之功?!”宇文宪又插嘴说道:“我还是觉得,应当分多路…..”一时间,屋内格外的嘈杂。只有韦孝宽,一直都保持着沉默,坐在边上,一言不发。将军韩雄看着宴会这剑拔弩张的模样,一瞬间,他明白了方才郧国公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尉迟迥的脸色漆黑。他才是主将!!他不是在跟众人商谈如何出兵,而是在宣读自己的命令!尉迟迥不悦的说道:“这是将令,诸位若是有什么不同的想法,可以上书给陛下,请得主将之位!”权景宣有些不乐意了。原先宇文护出征讨伐齐国的时候,将军们全部惨败,只有权景宣逃过一难,斩获极多,故而得到了封赏,而后宇文邕也对他进行了封赏,甚至有意将整个南边的防线都交给他来管理。他在南边当的是头头,也习惯了当头头,尽管对方的官职比自己高,他也不觉得对方就一定比自己厉害。他当即反驳道:“国公,当下大军云集目的是为了战胜高长恭,陛下召集如此多的将军们前来,难道就是为了听您一个人的将令?还不是为了让我们一同商谈,共同研究出对付敌人的战略吗?”尉迟迥勃然大怒,“权将军便是对兵事算不上了解,难道还不知道一军一令的旧制吗?”“行军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不对,你违背我的诏令,走了别的方向,耽误了时日..”“呵,原先讨伐河洛的时候,将军一个人的军令,可是葬送了不少的军队!说我耽误时日,那为何是我先到达前方,停下来等着将军到来呢?”权景宣或许是得到的封赏有些太多,整个人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不再是过去那个谦逊的大将军了,言语里的狂傲让众人都不由得惊讶。而不只是他,其余将军们也各自都有自己的想法。宴会不欢而散,尉迟迥表示要上书罢免权景宣,让他滚回南边去,而权景宣也表示会上书将尉迟迥不听劝谏的行为告发出去。将军们各自离开。年轻的卫国公宇文宪看着所发生的这一切,心里隐隐感觉到了不安。他走出了官署,神色有些茫然。“要去走走吗?”忽然,宇文宪听到身后有人开口,他急忙回头,却看到了一脸慈祥的韦孝宽。宇文宪急忙低下头来,朝着韦孝宽行礼。“将军...”“唉....陛下太忌惮刘桃子了。”韦孝宽感慨着,示意宇文宪跟上自己,两人缓步走在路上,韦孝宽这才说道:“陛下从未经历过战事,很多东西都只是在书籍上所看到的。”“并非是聚集许多猛将,就一定能击败敌人。”“今日的这些将军们,过去都在自己的州郡为人首,如今被强行凑到一起,彼此不服气,各自有自己的主张,过去宇文护还在的时候,他亲自坐镇后方,将军们不敢争吵,由他来进行抉择,可现在,陛下不好亲自出征,将军们就开始有争执了。”“高长恭的人虽然少,但是大家都愿意听从他一个人的命令,对他言听计从,会执行他的任何命令,而我们人虽然多,可大家都有自己的心思,不能齐心协力。”韦孝宽缓缓看向了宇文宪。“齐国公,这正是需要你挺身而出的时候。”“啊?”宇文宪赶忙低头,“将军,我虽知道些军事,但是在场的诸位将军,资历都比我要深我不敢冒然开口...”“不能不开口。’“齐国公乃是陛下之弟,我并非是说你应当来执掌大军,只是你应当上书给陛下,或奉诏,或持节,而后代替陛下来坐镇一方,确保没有人可以违背蜀国公的诏令,让大家都服从他...”宇文宪好奇的问道:“您也觉得蜀国公的战略是对的吗?”“不是看谁对谁错,只是大军只能有一个统帅..必须要听从于他,一旦出现了分离的局势,那离失败也就不远了。”宇文宪即刻低头,“我知道了。”看着快步离去的宇文宪,韦孝宽再次低下头来,他的心情别样的沉闷。大军到来,他却没看到多少胜利的希望。局势看起来对高长恭极为不利,但是只有真正接触过对方的韦孝宽才知道这里的情况,有些事情不能明说,说了就是大不敬之罪。刘桃子在占据这些地区之后,授田安民,落实过去齐国在医疗,教育方面的诸多政策。灵州早已成为了汉国的灵州,过去百姓们是大量的逃向灵州,还是在韦孝宽上来之后,情况有所缓和,跑的人没那么多了。可韦孝宽就是能行仁政,毕竟还是不能跳出大周本身的政策之中,况且,他需要大量的钱财粮食维持军队,说起来,周这边的百姓,过的没有汉那边的百姓好。过去韦孝宽领着军队去收复自己的失地,却被过去的自家人出卖百姓们泄露他们的位置,甚至主动帮着高长恭进行守城。民心所向。但是这件事,又如何能在明面上说起?韦孝宽也只能隐晦的给皇帝上书:敌人很擅长蛊惑人心,当地的百姓被贼人所蛊惑。至于皇帝理解了多少,韦孝宽就不知道了....韦孝宽相信自己能守住前线,但是他不相信能干掉高长恭,因为他本身一直都坚信:得民心者得天下。长安。宇文邕坐在寝宫内,身边摆满了许多急奏。战事还没有开打,这些加急的文书却已经被马不停蹄的送了过来。宇文邕都懵了,拿起来一看,才知道将军们彼此之间有争执。,但是宇文邕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就像他自己,平日里治理政务,也很喜欢让大家提出不同的意见,吸取不同的建议,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啊。可宇文宪的上奏内容却点醒了宇文邕,宇文宪觉得一个军队最好还是只有一个统帅,希望能让自己持节,类似督军那般,帮着尉迟迥来统一意见。宇文邕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抉择,毕竟兄友弟恭的传统在北朝太多了....一个擅长打仗的弟弟突然上书说想要帮主将执掌出征的大军....嗯,但凡宇文邕再往北齐方向靠拢点,此时就该清理弟弟一家人了。但是他没有这么做,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同意弟弟的上书。毕竟自己不太懂军事,让懂得人去办,应该比自己决定要好。做好了这些事情,宇文邕就让自己的皇后叫了进来。阿史那皇后。两人聊了许多事情,宇文邕这才拿出了一个小盒子。“皇后..这些时日里,我总是忙着国事,不能常常陪着你......”“你看。”宇文邕打开了盒子。盒子之中,有两颗缓缓发光的珠子。阿史那皇后惊呆了。“这是.....夜明珠?”“不,不是夜明珠,这是仙丹!”“就是张宾他们所练出来的仙丹,你看此丹....”宇文邕将其捡起来,展示给阿史那皇后,“没有火,却能自己发光,天黑之时,更是明显....我已经尝过了,果然啊,吃了一颗,浑身舒畅,忙到半夜都不觉得累。”“他们又炼制了两颗,这一颗,我便送给你了。”阿史那皇后极为感动,眼里泪光闪烁。连仙丹都能分自己一颗,可见皇帝对自己的宠爱。两人各自拿起这会发光的珠子,轻轻吃下,又以水来吞咽。“怎么样??感觉到了吗?”“臣妾……觉得有些晕....”“正常的,我第一次也是这样,慢慢就习惯了!” 第388章 得民心者 河内。刘桃子骑着黑风,远远的盯着远处的沟壑。河内周围,漆黑一片。土地焦黑,一眼就能从这里看到远处的城池。焦黑的土地之上,躺满了尸体。许多恶鸟在半空之中来回的盘旋着,时不时就落下来。将军们站在刘桃子的身后,一行人就这么站在高坡上,看着这周围焦黑的土地。祖珽低声说道:“为了防止我们藏身在密林,又为了修建工事,贼人砍光了周围所有的树木,而后放火焚毁。”“又召集了数十万的民夫,在河内之外修建工事。”“那边有六道沟壑,每个沟壑都深不见底,有一丈宽,下设尖刺,沟壑外有拒马,隔着五十步设立了一处箭塔,那边则是堆积了高墙,是用来防备云梯车的,在西面,他们引河水挖渠,设护城之河,没有车船难以通过。”“在城墙之外,设立了七道刺墙.”祖珽一一指着各地,讲述着敌人这丧心病狂的守势。高延宗冷笑着说道:“我过去还当独孤永业是个有雄心壮志的,没想到,竟是这般的怯弱,这是恨不得挖个洞将自己藏起来....如此工事,荒唐!”祖珽抚摸着胡须,“高将军年少,有所不知,当初伪周与齐交战的时候,这样的情况是很常见的,很多将军都用过类似的办法,就连斛律光,当初在安阳跟敌人作战的时候,也是令人修建了长达百里的工事,让周人被迫撤退高延宗不理会他,直接看向了刘桃子,“兄长,让我做先锋吧!”“我愿意带人拿下河内!!”“不必着急。”刘桃子轻声说道:“这帮畜生强征了那么多的民夫,我们一来,他们便龟缩在城内,那么多的民夫不敢往南,又不敢往北,躲藏在城外各地,又快要入冬,只怕是难以存活。”“我们就先驻扎在此处,延宗,你来负责这件事,带着骑士们往各地告知,去通知那些无处可去的民夫,让他们去高都,另外,让高都令做好准备,就是动用军粮,也不要造成大面积的饿死冻死,用尽全力,能保多少,就保多少...”高延宗有些着急,他急忙说道:“兄长,这安抚百姓的事情,随便交给一个文官就可以去做,祖公便可以,但是不能因为他们而耽误战事啊。”“我们大军聚集在这里,每一天所消耗的粮食可不少,每耽误一天,损耗的粮食就会成倍增加..虽说我们国内的情况有所好转,但是也不能这样浪费吧!”刘桃子看向他,“这些民夫聚集在防线的各处,只能等死,一旦我们正式交战,他们处于双方交战的范围内,必死无疑。”“我们出征,是为了安定天下,乃为天下人而战,为了早些攻破敌人而弃这些百姓于不顾,那是舍本逐末!”高延宗顿时说不出话来,低下了头。“唯!!”高延宗所渴望的建功立业的机会还是没能到来,他只好先去完成皇帝的命令,刘汉大军驻扎在河内防线之外,他们在这里修建营帐,进行驻扎,而高延宗等人则是以飞马来回奔袭,他们的目的却不是攻城,而是通知那些交战地区内的百姓,让他们尽快离开。独孤永业这个不当人的,从各地召集了大量的民夫,前来修筑工事,在刘桃子等人到来之前,他们还在此处忙碌。若是有死掉的,就直接舍弃在路上,故而才能看到那遍地残骸的景象。而发现刘桃子大军逼近之后,他麾下那些怯将直接跑路,返回城内,人为的在交战区制造出了大量的亡民。高延宗一路飞奔。他总是能在各种各样的奇怪的地方找到亡人的身影。独孤永业不只是抓了那些青壮,还有老人,妇人,有孩童,反正活着的都没放过。他们大多都只能苟活在交战区的各个村庄内。这些村庄大多也被拆得没有什么了,茅草屋在其中都算是高级的。当高延宗找到他们的时候,这些人蜷缩在一起,满脸的惶恐,他们已经没什么能吃的虽然还没达到开始吃人的地步,却也差不多了,已经是遇到什么就吃什么,树皮,泥土,尸体而面对忽然到来的大军,他们自然是格外的惊恐,又不敢逃离。只能跪在地上表示自己没有任何可以被掠夺的财物。高延宗就只能一次次的表示,自己乃是汉国大将,不抢东西,很快大军就要来进攻了,他们可以去高都避难,并且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粮食,会进行救济。也不知道这些人信了多少,反正,高延宗有战马和快刀,那百姓们不信也得信。他们只能高呼万岁,而后迅速按着对方给指定的路线离开此处。可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却很难知晓。越来越多的亡人以及百姓被刘桃子拉出来,派人一路护送安置到后方。而此刻,河内这边,独孤永业也是一直都在派人盯着刘桃子的举动。一行人站在城墙上,独孤永业眺望着远处,看着那一道道极有安全感的沟壑,嘴都忍不住笑歪了。“高君!!!”“果然都如你所预料啊!!”独孤永业再次看向杨素,他看向杨素的眼神当真是越来越信任了。这人实在是太强了!到现在为止,杨素所说的都在一一变成现实。先前杨素就曾告知独孤永业,刘桃子领兵前来之后,定然不会急着进攻,会先虚伪的安定此处的民生。独孤永业惊呼道:“高君当真是神人啊!”“料事如神!”“高君是怎么知道刘桃子会这么做事的?”杨素自信的笑着,“刘桃子向来以爱民来标榜,我们在城外留下了那么多的亡人,他肯定是不会弃之不顾的。”“段韶的缺点在于少变,遇到真正的绝境,他还是固守原先的做法,没有什么奇特的招式,故而死在了刘桃子的手里,而刘桃子的缺点,在于其仁弱。”“慈不掌军,他少了些舍弃的胆魄,又缺乏大局之观念,毕竟是苍头小奴出身,做事只能看到面前的些许利益,却看不到整个的大战局。”“他这次带来的粮食本来就不多,又要安置那些亡人,等到他发动进攻,只怕得是一个月之后,而那时天寒地冻,他还要确保过冬的物资...”杨素自负的说道:“至少一年,刘桃子都要被我们拖在此处,进退不得....刘桃子自以为能拿下河洛,如此轻视天下英雄,如今,便是他的死期了。”独孤永业忍不住放声大笑。“对!你说的都对!”“看来,我也不必太担心,诸位,跟着我一同回府!”“设宴!!”不只是独孤永业,他麾下的将军们,此刻也很高兴,能拖一天是一天,要是能一直这么对峙不打,那是最好的。在经过了整整一个多月的安置工作后,刘桃子终于开始发动了对敌人的进攻。姚雄和寇流为左右方面大将,领着朔州兵和冀州兵开始挺进。双方开始了全面的交战。不得不说,独孤永业等人所设立的防线还是很有威胁的。两路大军在开始进军之后,进展却并不是很顺利。遍地的沟壑加上那些箭塔和堡垒,形成了一道又一道的屏障,姚雄打的更快一些,领着少数的精锐进行突击,解决掉敌人在各防线上的兵力,而后再让大军继续挺进,可这么一来,前后军的距离过大,突击队容易被敌人包围,独孤永业麾下的士卒,核心的那部分,都是能打的,不能轻视。寇流这里稳扎稳打,推进的就更慢了。双方的距离正在缓缓缩短,而独孤永业又源源不断的从自己后方吸血,不断的充实前线,就想要拖住刘桃子,跟他对峙,僵持,互相损耗。杨素的完美战略正在推行中,独孤永业沉迷在压制刘桃子的喜悦之中,在杨素的挑拨之下,源源不断的抽调后方的兵力。原先那些用以防备周国军队的关卡,兵力正在不断的减少,或者是用新兵来取代他们。杨素又给独孤永业举荐了很多的贤人们。而这些贤人们,也确实表现出了不错的才能,独孤永业觉得这是杨素在为他自己当丞相积累人手,于是大手一挥,将这些人安插到各地。至于刘桃子,也如杨素所预料的,并没有不顾军士们的死活,一路奋战。杨素一直都将士卒们当成工具来用,他觉得,若是一个将军连损失麾下的勇气都没有,那一定是不能成功的。刘桃子就不符合杨素的要求。杨素觉得,若是他担任汉国的统帅,他会不顾一切代价的冲锋,哪怕人死的再多只要能早些击破敌人,一切都是值得的,而他如今为了减少自己的损耗,徐徐图之,这会给他带来更大的灾难和伤亡。不舍哪里有得?就在双方鏖战的同时,突厥老丈人也开始!了积极进攻。突厥老丈人本来就是每年都要来一次的.此番有了周人的请求,更是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再次领兵从北面猛攻汉国,斛律光领兵与他交战。而在灵州这里....战事却迟迟没能进行。主要还是因为将军们太多了,宇文宪给宇文邕的上书得到了批复,让宇文宪协助尉迟迥来击破高长恭,给了尉迟迥大权。但是,宇文宪并不能因为将军们有其他意见就处死他们。若是坐镇的是宇文邕,或者是宇文护这样的。哪个将军敢质疑主将,能当场拉出去治罪。可宇文宪却做不到,难道还能因为质疑了几句,将国内的荆州大总管拉出去砍了?将资历极深,参与过开国的邓国公拉出去砍了?宇文宪做不到,尉迟迥更是做不到。大家的级别都太高了,要展示军法,杀个中下层的将军倒是可以,可谁敢杀国公来点明军法啊??一个国公,身后自带一个派系,除却宇文护这样的,谁敢随意砍杀?真杀了又如何向皇帝交差??想法太多,且意见不合,尉迟迥几次催促,权景宣却有意拖延,到最后,尉迟迥所部署在高长恭防线上的军队走了一个多月都没走到规定的地点。这气的尉迟迥暴跳如雷,再次上书要罢免,要治权景宣的罪行。而权景宣也是因为先前的功勋,根本不将别人放在眼里,自作主张,非要按着自己的想法来打高长恭。韦孝宽又不好出面。一团乱麻。而高长恭却不肯放过这么一个好机会,他迅速组织了一支精锐的骑兵,准备对行军缓慢的权景宣来一次袭击。汉国三面,都已经点燃了战火。高都城。依着城墙边,官府修建了很多的简陋民居。这些民居一面搭着城墙,两面与彼此连接,制式简陋,也不算是能遮风挡雨。在这些茅屋帐篷一样的房屋内,则是蹲着数不清的战争灾民。高都并非是大城,他容纳不下那么多的亡人。况且天气也是越来越冷,此刻让亡人前往其余地方,那就是让人送死,官府也只能效仿当初边塞安置民夫的办法,将亡人安置在城外。好在,因为他们大多都是与家眷,同乡一起的,稳定性较高,不会像当初边塞那样具有化身盗贼的高威胁性。有小吏推着车,两旁则是有甲士跟着。小吏的车里满满当当的放着好几个大桶,看到小吏,那些临时住所里走出了许多人,手里拿着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餐具。经历了这么多时日的救济,他们也大多习惯了规矩。不争也不抢,就这么平静的站在两旁,等着小吏为他们分发吃食。小吏的木桶里大多都是水,隐约漂浮着些粟和菜,怎么看都像是混在一起的剩饭....跟当初成安律学室的饭菜差不多。小吏就这么给众人分发,不多也不少。虽然这些东西看起来实在难以下咽,但是这些亡人不嫌弃。不是官府故意给他们一些不好的东西,而是官府也确实不富裕,汉国刚刚起步,三面都有大战要打,能凑出来这些,能让他们不饿死,都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众人吃着饭菜,彼此抱在一起取暖。一个年轻后生放下了手里的破碗,怒气冲冲的看向了众人。“诸位,我有一言。”这一刻,周围的那些民夫们顿时一惊。有年长者起身,“你可勿要胡说....”那后生脸色坚毅,他认真的说道:“我们这些人,本来都在自己的家乡耕作,没有犯下任何的过错,却被独孤老贼抓起来,送到了此处来挖掘沟壑,死的死,伤的伤!”“我的几个弟弟,如今还在城内为奴,尚且无法脱身....”“当下冬季,我们在此处没有什么能做的事情,只是白白吃着官府的救济粮...大军在前线作战,就我们所挖的那些沟壑,要多久才能将我们的家人给救出来呢?”他看向了左右,快步跳上了高处。“诸位!!”“我准备前往前线,就算不能跟着陛下杀敌立功,也能做些填平沟壑,挖倒邬垒的事情!!”“陛下身边定然是需要辅兵的!”“谁愿意与我同去?!”听到这年轻人的叫嚷声,他的几个朋友最先起身。“窦充!!我们都愿意跟你去!!”这后生点点头,“陛下对我们恩重如山,此举是为了报答他,也是为了救下我们的亲人!”“独孤老贼早一日死,就有数万人能活!!”“我们走!”这年轻人带着众人就离开了。亡人们聚集在一起,看着那些离开的一伙人,都觉得很惊讶,纷纷询问了起来,而后被告知了情况。一时间,城外的这些民夫们骚动了起来。不久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离开,朝着双方的交战区前往。高都的官员最先发现,急忙上报,县令以为是出了什么动乱,急忙派人调查。而负责调查的官员们却告诉他,亡人们是去了前线,要帮助大军填沟壑,造路搭桥,辅佐大军前进。当地官员急忙将这些事禀告往刘桃子那边。也不用官员们的上奏,因为那些亡人们已经到达,他们纷纷靠近各路的军队,自愿要求成为辅兵,不要太多,每日一餐,就跟城外的时候一样,有东西入腹就好,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借工具,他们知道该怎么做简陋的工具。城内的百姓得知了外头的情况,又捐出了些物资,也有青壮带着家里的工具主动出发。一时间,浩浩荡荡的人群出现在了前线。当初那些挖掘了这些沟壑的人,开始疯狂的填平这些沟壑。 第389章 黔首的力量 “无耻!!”“无耻至极!!”独孤永业看着手里的文书,随即暴跳如雷,他将那文书丢在地上,站起身来,又恶狠狠的踩了几脚。他随后看向了杨素,他的牙齿都在抖动。“什么仁义爱民!!狗屁!!”“刘桃子竟强征那些亡人,逼迫他们为自己填平沟壑,造路搭桥,他们的进度极快,寇流的军队离我们只有十五里地了!!”独孤永业怒气冲冲,“这厮还有脸表彰自己仁义??强征徭役,还是在这般冬季,这做的比我们都要狠!!”看着暴怒的独孤永业,杨素却是再次笑了起来。“主公不必担心。”“刘桃子的做法,岂不是再次证明了我的结论吗?治理国家就是要驾驭这些愚民,百姓愚钝,只有用严厉的律法才能让他们知道厉害,才能进行治理。”“刘桃子若是一开始就用这样的办法,征召民夫来进行填补,那对我们尚且还有威胁,但是如今,却已经太晚了!”杨素眼里闪过一丝凶光,“寒冬将至,刘桃子强征民夫,用以辅军,必是死伤极大,怨恨滔天。”“当初为了盯着他们做事,我们用了多少士卒盯着他们?”“刘桃子又能派多少士卒去盯着那些民夫呢?”“况且,过去各地都有谣言,吹捧他汉国的百姓过的有多好,如今不是最好的证明吗?”杨素当即说道:“主公,是时候对刘桃子动手了。”“请主公挑选一些熟悉当地的猛将,让他们领着少股精骑,出城前往各地,刘桃子派遣军士盯着这些民夫们做事,只要能以精骑袭击其军士,使其大乱,那些民夫就会趁机逃走.到时候,刘桃子大营都会陷入混乱,只要逃走的人够多,甚至能在刘桃子后方引发动乱,盗贼遍地,道路中断!!”“我们制造的混乱越大,刘桃子所要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不过,必须要告知这些出征的将领们,让他们勿要恋战,袭击之后即刻撤退,勿要跟敌人纠缠,目的在于引发混乱,给那些民夫逃离的时日,而不是要更多的击杀贼军,只要让这些民夫拿到了武器,那他们就是天生的盗贼,愚民向来如此,只有捆着绳子的时候才会老实,手里一旦拿到了其他的东西,不是变成强盗,就是变成野兽!”独孤永业再次决定相信杨素,他即刻让杨素来负责这件事,杨素有些惊讶,过去独孤永业虽然信任他,可大多都是以内政为主,基本不让他触碰军事,还是头次让他来负责军事上的事情。杨素当即表示自己一定会做好,做成功,让独孤永业勿要担心,而后匆匆离开。等到杨素离开了,独孤须达再次走上前来,他脸上的担忧比从前更强烈了。“阿爷!”“周人可以相信吗?”独孤永业无奈的看向这个儿子,“你又想要说什么?”“阿爷,为了应对刘桃子,您可是将后方的军队都带过来了,若是周人趁机袭击,我们该怎么办呢?”“周人想要河洛之地已经很久了,我们抽调的军队已经够多了,若是再这么做,后方空虚,等于是任由周人来入侵,我觉得实在是不妥啊!”看着焦急的儿子,独孤永业忍不住训斥道:“早知就不该让你读那么多的书!将门虎子,怎么能如此怯弱?不识大体呢?”“周人虽然想要占据河洛,但是比起我,他们更担心刘桃子,当下我与刘桃子在前线作战,周人若是袭击我,那不是帮助刘桃子夺城吗?他们怎么会做出这般愚蠢的事情?”“况且,周人的粮草不足,此番出兵在灵,哪里能掉头来袭击我们的后方?”“你不懂军事,就勿要多说,令人发笑!”独孤永业狠狠训斥了儿子一顿,而后将他给赶了出去,又告知左右,往后没有自己的命令,不许儿子进来拜见。从军士们口中得知独孤永业的命令,独孤须达嚎啕大哭,对左右说道:我们都要死在周人手里了。白石村。烟雾缓缓升起,村落内外都变得空荡荡的。敌人围绕着这座村庄,修建了一个小阵、控制了前头的桥梁,使汉军无法前进,经历了一个时辰的战役,此处的敌人被全歼,汉军将战线再次推进。大量的民夫正在此处忙碌了起来,他们正在打造桥梁。以供后方的大军所通过。当下的小桥,想要通过万人的军团,那是不太现实的。有人运来木材,有人则是跳下去损害木刺,有的在填土。大家各自忙碌着后头有小吏推着车,木桶里的菜和杂物明显的增加了。毕竟如今大家都是在进行体力活动,吃的也得更好一些。窦充吃力的跟几个好友抱起了横木,几个人缓缓推动,将横木穿过沟壑,连接两方,而后他们就开始进行加固。不远处站着几个士卒,手持弓弩,站在高处,却是眺望着远处,盯着敌人的动向。众人不知忙碌了多久,天色都开始隐隐泛黑,这才准备停下来休息。他们也不回去,就直接在原地扎营,点了些篝火,彼此依偎着取暖。虽是疲惫,可大家的精神气还不错,三三俩俩的坐在一起,还能聊一聊彼此家乡的趣闻。“那个就是河内的城墙吧?”“哈哈哈,大伙一同做事,就是快啊。”“再过几天,咱就能看着陛下攻破城池、生擒独孤老贼,解救城内的百姓了!”“这老贼,终于也有这么一天...…”众人尽管来自不同的地方,但是说起独孤永业的诸多恶行,却是能迅速统一战线。独孤永业的苛政面向所有的百姓,就是他过去的那些老子民,也好不到哪里去,顶多是不丢出去挖线,该缴的税还是要缴,该服的兵役照样还是要服,哪怕有几个儿子都已经死在了军中,老父亲还是要被抓起来送去军营。靠着这段时日里的惊天仁政,他成功将各地的百姓们都联合起来,送到了刘桃子的麾下。就在众人宣泄着怒火的时候。站在高处的士卒却惊呼了起来。“有贼!!”士卒急忙吹响号角,而后朝着远处射击。不远处忽出现了一支骑兵。百姓们纷纷站起身来,惊恐的盯着远处那支骑兵,他们当然是认识的。独孤老贼麾下的骑兵!!这些骑兵数量并不多,只有百余人,他们就这么飞奔而来,带头的几个被射中倒下,其余的那些则是开始反击,高处的那些士卒顿时被压制。杨素纵马上前,看向了一旁的民夫。因为战线颇长,而且各路军队的行军速度不同,因此不同地方的民夫和士卒都很有限。像是在此处,百姓不过八九百,而守军不过几十个。杨素手持长矛,飞奔而来,一矛刺中面前的士卒,将他直接丢了出去。他傲然的立马,看向了面前的黔首们。“贼军已死!!跑!!捡起武器!!跑!!”就看到一个后生猛地扑了出来,捡起了一旁汉军士卒所掉落的大弩。杨素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我跑你妈!!!”后生捡起大弩,愤怒的嘶吼起来,手里的弩对准了杨素的方向。“嘭~~”杨素在对方怒吼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妙,他猛地侧身。弩矢贴着他的脸飞过。他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血痕。“杀了这帮狗贼!!!”那后生怒吼道。正在休息的民夫们纷纷大叫着冲了上来.他们拿着手里的工具,大吼着冲上来,远处也早已发现了此处的动静,地面微微颤抖着,敌人的骑兵很快就到。杨素惊愕的看着面前的暴民。“该死的!”“该死的!”他摸了摸脸,转身就领着骑士们迅速离开,自己救了他们,他们竟然敢先咬自己??不过,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些民夫已经变成暴民了,接下来的事情就要刘桃子去头疼了!他的目的就只是骚扰引发混乱,并不愿意交战。他麾下大多都是骑兵,想要离开,那些民夫也根本拦不住,倒是有几个人,举起大弩,还射杀了两个倒霉蛋。杨素领着骑兵拉开了距离,而后眯着双眼,以一个极为诡异的角度回头去看。他看到那些暴民还在追击,看到追不上时,破口大骂。而后,敌人的骑兵靠近了。暴民…停下来了??“吁!!!”杨素猛地勒马。战马发出了一声嘶鸣,举起了前蹄,周围的骑士们也纷纷停下来。杨素将战马调头,而后盯向了远处。杨素的眼神极为不错,哪怕是在这种即将天黑的时候,他也能看的很清楚。他看到那些暴民们都停了下来,他们不再嘶吼,不再乱跑,那些骑士们也完全没有平叛的想法,好像正在与他们交谈着什么。杨素低声咒骂了一句。“一群懦夫....这都不敢跑。”“回去!”他领着众人,再次消失在道路上。那些百姓围在骑兵的左右。“那个狗日的袭击了我们让我们快些跑.我就射了他,可惜,没射中!”“他们有好多,往那边去了.....”几个带头的你一言我一句,而骑士下马观看那些士卒们的伤口,又找出几个伤兵询问情况。他们迅速将这件事告知了后方。杨素回到了城内,有医者为他包扎了下伤口,杨素满脸的肃穆,当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是不愿意去见独孤永业的,至少要等到其余众人带来了好消息,自己才能去见独孤永业。年少的杨素比起往后要更加的傲气,也更加的不允许自己失败。今日的夜里,他共计派出了四十多位将领,让他们前往各地制造混乱,让那些民夫们闹起来。自己实在倒霉,遇到了一群不敢叛乱的种,其余地方的将军们,总是有些收获的吧?他就坐在了城门口,要等着众人回来,在他们回来,献上捷报之前,他哪里都不去。如此等了很久很久。天色完全的漆黑,而后又开始泛白。杨素的心里是越来越不安。过去所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怎么到了最后,却开始变得不太一样了?城门打开,一伙人迅速进了城。带头的将军身上流着血,身边的骑士们只有七八个,也受了不同的伤。杨素大惊,急忙走上前去,“遇到了伏击??有人泄露机密?!”那将军抬起头来,看向杨素的眼神格外的怨恨。“伏击?!”“你他妈的周人,是不是当我们看不出你的身份来?”“你是派我们去送死吗?”这齐将上前就要去抓杨素的脖颈,杨素轻易躲开,眼神冷酷,“这句话,我就当没有听到,你且告诉我,是不是遇到了伏击?!”“伏击?!”“我带着人冲过去,击杀了几个哨兵,刚叫着让那些黔首去跑,他们就跟发了疯似的冲过来与我拼命,若不是左右护着,我都险些被他们拽下来,我的几个心腹,被他们拽下来,给生生咬死了!!咬死了!!”“那些都是我过命的兄弟啊!!!”将军怒吼着,又想要冲上来,周围的军士们赶忙拦住他,将他送往一旁。杨素茫然的站在原地。“这怎么可能呢?”“莫非是刘桃子用麾下的士卒冒充民夫,是为了勾引我出手?”“不对,不对...”杨素站在原地,自言自语。此刻,越来越多的将领们开始回来,各个都带着伤,他们都是按着杨素的命令,前去制造混乱。嗯,混乱是制造出来的,可惜都是针对他们的。那些民夫竟帮助守军们出击,甚至缠住他们,让到来的汉国骑兵全歼了他们。派出去四十多个,回来的只有十几个。杨素在城门站到了天亮。天色大亮,烈日高照。城内一切都那么的明亮,可在杨素的眼里,一切却都是带着迷糊的影子,看的不是很真切。一个将军此刻走到了杨素的身边,板着脸看向他。“杨君...走吧主公在等着你呢。”杨素看向了那几个军士,没有多说什么,上了马,而后一路朝着官署走去。来到了官署,就看到许多进出的将领们,这些将领们看向杨素的眼神多是不善,这都不只是不善了,有几个甚至握紧了拳头,差点就要与他动手。当杨素走到内屋的时候,内屋格外的寂静。独孤永业坐在上位,脸色严肃,一言不发。杨素朝着他跪拜行礼。“主公...”“我的爱将.....死的死,伤的伤.....那些骑士,也大多都是我麾下的精锐,是唯一能跟山魈营过过手的精锐....竟被一群黔首所杀....”独孤永业的语气冰冷,他自言自语的说着。杨素的脸上却没有多少恐惧,他平静的说道:“我们之中,有敌人的奸细。”“有人在为刘桃子透风报信。”“哦?”独孤永业抬起头来,盯着杨素,“这是什么意思?”“事情到了如今,只有一种可能,那些民夫之中,有刘桃子藏起来的精锐。”“刘桃子提前知道了我们要袭击各地,制造混乱的计划因此就派遣精锐,装作民夫的模样,藏在前线各地,等我们靠近,忽然发难,领着众人发动袭击.....”杨素自信的说道:“只要能抓出这个叛贼,我们的计划还是照样可行!”“此番战败,确实是我的过错,但不是因为我决策失误,而是我没有想到有人通风报信的可能。”“刘桃子想不出如此阴险的毒计,这应当是祖珽的安排。”“祖珽这个人,极为下作,做事没有底线,他过去在朔州的时候,就曾暗中收买了很多的齐国大臣,让他们来为自己提供消息,甚至是在境内引发混乱,制造矛盾,而后拿下了齐国。”“刘桃子名声极大,很多将军们都惧怕他,祖珽应当是利用了这一点,收买了我们的人,为他提供消息....”独孤永业脸上的怒火消散了些,又变得迟疑。“当真?”“主公若是不信,我们一试就知!”杨素认真的说道:“这次中了祖珽的毒计,可只要我们能摸清楚内鬼的身份,就可以利用内鬼来反击祖珽!!”“祖珽不足为虑......”“我还有一个计策!!” 第390章 无宇文护 狂风大作,吹起了风沙,打向了行军的队伍。放眼望去,四处都是土黄色的沙,除却沙再也看不到任何的东西。数千人的大军就这么缓慢的走在沙漠之中。权景宣骑着战马,吃力的走在前军的位置上,嘴里骂骂咧咧的,眼神冷冽,怒容满面。战马的蹄陷进沙地里,走的很不容易。狂风呼啸而过,远处的道路被漫天的沙尘所遮挡,士卒们低着头,迎着这刺骨的风沙,痛苦的前进着。忽有士卒大叫着,就这么踩着沙土,以怪异的姿势一路跑到了权景宣的身边,“将军!不好了!又有十七人走丢了!!”“什么?!”权景宣勒马,看向了后方。士卒们在他身后形成了一条长龙,正在缓缓前进,但是因为气候和地形的原因,他根本难以看清楚远处的队伍。权景宣更加的生气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当初我就给尉迟迥说了,灵州的周围太多沙漠,想要从多点进攻,就要冒着寒风来强渡沙海、人还没有走到目的地,军士就死了大半!!”“这厮却不肯听我的,还故意报复,让我来做这最劳苦的差事!!”“尉迟迥不治兵!自负自傲,我们迟早都要败在他的手里!”权景宣愤怒的嘶吼起来,周围的士卒的头颅放的更低了。那军士不敢多说,只是看了看前后,“将军,那我们还派人去找吗?”“怎么,还想再送出去一些人吗?”权景宣咬着牙,又看了看天气,“今日就在此处休息!设立篝火,让将士们取暖...…”军士大惊,“将军,可明日就是蜀国公给我们规定的到达时限了...…”“合着不是他领军横渡沙漠,规定的时限?我能飞过去吗?”“他要因此问罪,那就砍了我的脑袋好了!说什么军法,当初他在河洛兵败如山倒,怎么没见什么军法?”“驻扎!修整!!”军士只好遵从,行军的军士们却很开心,在这样的环境下行军,当真是天下间最苦的事情。众人就在原地休整,设立了哨兵,生火做饭。权景宣坐在篝火前,火光在他的脸上闪耀,这让他看起来愈发的阴沉恐怖。几个心腹将领坐在他的身边,他们的心情也不是很好。“将军,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急着去长安的。”“我们在南边过的好好的,何以遭受尉迟迥这老贼的如此羞辱?!”“那些跟他亲近的,都得到了不错的差事,偏偏我们,却奉命绕道去袭击敌人的后方...还给我们规定了时限,且不说能不能到达,就是到了,其余几路的军队只要晚上一步,我们岂不是就要孤军作战了吗?”“到时候,进退不得,敌人能直接将我们全歼!”“我看,尉迟迥或许真的有这样的想法,若是迟到了,就说以军法处置,若是到了,就故意拖慢其余几路军队的进攻速度,让我们死在敌人的手里!!”“先前尉迟迥想让他的儿子担任总管,是您通过军功上了位,那时起,他就对您有些不满了,先前您举荐我们几个兄弟到军府,不也是他从中作梗吗?”“还有那个宇文宪。“他看似公正,可谁不知道,他跟尉迟迥最是亲近,将他当作老师,跟他学习作战的本领,尉迟迥所举荐的人,他都会任用,两人分明就是一伙的!”众人议论纷纷。老权越听越是愤怒。权景宣先前在南边打开局面,让几个刺史不战而降,不费吹灰之力,立下了最大的功劳,可因为主力大败,他不得抛下已攻占地区,带着俘虏和粮草等等撤离。尽管没有实际上的占据地区,但是在几路大军之中,他是唯一让全军得以保全,并且带回来很多俘虏,物资,人口的,也靠着这一战而得到了拥有自家派系的机会。大周的这些军头们,一个大军头身后跟着一大群小军头,几个大军头又能联合起来推举一个超大军头。宇文护过去费尽心思的赶尽杀绝,而宇文邕上位之后执着于让将军们上下分离,都是因为这个缘故。从这也能看出府兵制的一个缺点,容易造出一批握着重兵,能与庙堂抗衡的军头来,若是庙堂一直强势,那还好说,只要庙堂稍稍表露出些不足.不过,历代的地方军队,都是如此,庙堂薄弱的时候,无论什么制度,无论什么办法,都会从好转坏。因为军府名额有限,而将军们却又极多,因此大军头们之间又存在着一些利益冲突。这种冲突加剧彼此之间的不信任,从而酿成更大的恶果。权景宣忽然开了口。“不必多说了!!”将领们顿时噤声。权景宣仰起头来,“尉迟迥过去是宇文护的心腹,跟他格外亲近,陛下会因为他而处置我吗?”“尉迟迥过去很是显赫,但此刻却不是往日了。”“明主登基,不由他再耀武扬威....”权景宣盯着面前的篝火,火焰燃烧,不断的跳动..火焰熊熊。整个营帐都燃烧了起来,冲天的火光将整个天都照的通红。士卒的嘶吼声传来,战马带着其主人,从士卒们身边飞奔而过,士卒们纷纷倒下,戴着面具的骑士举起手里的长矛,上头血迹斑斑。邓国公窦炽手持长剑,左右的亲兵们嘶吼着与冲上来的骑士们厮杀。整个营帐都被火焰所引燃,士卒们的惨叫声不断的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窦炽脸色通红,持剑的手亦在颤抖。“权景宣何在?!”“权景宣为何迟迟不到?!“权景宣?!”窦炽的胡须因为他的怒吼而一颤一颤的,规定好的进攻时日已经到了,可敌人的后方却还没有任何的动静,他不敢先动手只好撤离了一段道路,驻扎等待。等了两天,没有等到敌人后方受到袭击的消息,却是等来了高长恭的精锐骑兵。高长恭领着大规模的骑兵,几乎是以全部的力量出击,窦炽的步兵要面对在数量上相等的骑兵,全副武装的骑兵....这是一场令人绝望的战斗。窦炽看着敌人焚烧了自己的营帐,看着自己的将领,儿子,士卒就这么惨死在敌人的手里。他仰头嘶吼着,声音悲切。“国公!撤吧!快撤吧!!”将领从左右冲上来,狼狈不堪,大声的叫嚷着。窦炽却握紧了手里的剑,眼神决然。“如何能跑得过骑兵?!“出征之前,我便告诫尉迟迥:诸将不合,难以成事。”“老夫为国征战一生,却是要因为小人的缘故落得如此下场吗?!”“牵我马来!!”亲兵即刻将战马牵过来,窦炽敏捷的上了马,一点都不见老态,他丢了长剑,换上了长兵,指着远处的敌人,“今日没有退路,若想活命,唯有一搏!!”“杀!!”窦炽亲自领兵冲向了数倍于自己的骑兵。窦炽今年已是花甲之年,胡须都已经灰白,可武艺依旧,他在阵线左右出击,手中长矛犹如毒蛇,出击迅速,一击致命,他甚至能刺中全副武装的骑士的喉咙,不轻也不重、只是一下,敌人就从马背上摔落,再无动静。左右的大军们振奋,纷纷嘶吼着上前。甚至有的人丢了手里的长兵,直接以短兵来试图跟敌军一换一。高长恭看着忽然爆种的敌军,并不恋战,令人吹响了号角,骑士们进攻迅速,撤退亦然,来去如风。在摧毁了敌人的营帐,让敌人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之后,骑士们迅速消失在了远处。窦炽喘着大气,手持长矛、愤怒的嘶吼起来。“鼠辈!!哪里逃?!”可鼠辈显然不愿意理会他,就这么迅速撤离了战场。窦炽都不敢派人清理战场,在确定敌人暂时撤离之后,即刻领着其余的军队丢弃了营帐和守地,迅速离开。而高长恭在撤离了交战范围之后,却又迅速停下来,令众人就在这里休整。左右几个将领都很困惑。“将军,方才明明可以全歼敌人,斩首敌方大将,为何要撤离呢?”高长恭取下了面具,眼含笑意。“我们的目的乃是击退敌人,保护好灵州往朔州的诸多城镇。”“斩将夺旗之事,并非是必要的。“只是为了斩杀敌方大将,就损耗自己的太多的兵力,反而对往后的防守不利。“此番重创窦匹夫的军队,他已经没有什么余力再出击了,困龙戍在短时日内都是安全的,目的已经达成,不必强求其他。”将领们看向他,眼里都有些敬佩。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啊,杀敌人的一个国公,这样的功劳能让无数将军们眼红,就是陛下,目前为止也只是杀死了一个国公而已。竟能压制自己的欲望,放弃如此巨大的军功,果断的撤退。真不愧是我们的将军啊。高长恭让骑士们在这里休息,召集了诸多的军官们,开始跟他们进行战后的总结。高长恭从不藏私他对麾下的众人,推心置腹,不但分享军事方面的知识,每次交战之后还会给他们进行总结,告诉他们该进行改进的地方,同时还会跟他们讲述一些大方向的战略,培养麾下将领们的大局观念,争取让他们早些成为坐镇一方的英才。“此番尉迟迥是想要通过多线出击来拉扯我们的骑兵,妄图切断我们前后的联系。”“尉迟迥是老将,敌人能出击的方向又极多,若不是有百姓告发,我们可能就会出现首尾不能相顾的情况。”“这一次,看来是他们的将军配合上出了问题,不然窦炽不可能以孤军在此逗留。”“但是,我们不能期待着通过敌人出错来获得胜利。”“我的想法是这样,当下我们在兵力上是劣势,要驻守的地方又许多,要保护的百姓也不少,我们不能被动的打防守战,一旦让尉迟迥调整过来,多面打击其中许多沙地,我们的骑兵不可能来回奔袭作战,因此,我觉得可以发挥我们的优势,将战役推进到敌人面前,最好能在敌人左右活动,逼迫他们不敢出兵,被动的来防守我们。”“其中最关键的就是这几个地区…”“敌人彼此不合,这对我的战略更是有利..高长恭认真的为众人讲述,军官们以他为中心,围成了一排,此刻皆是在不断的点头。周军大营。尉迟迥坐在上位,脸色阴沉。诸多将军们分别坐在两侧,权景宣竟然也在其中,他板着脸,一脸的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营帐内静悄悄的,没有人开口,气氛沉寂的有些可怕。下一刻,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就看到韦孝宽搀扶着血迹斑斑的窦炽走进了帐内。窦炽的甲胄破损严重,浑身被包扎起来的地方有很多,就是脸上都带着明显的伤口。他走进来,却是瞬间看到了坐在边上的权景宣。“呵!”窦炽猛地推开了身边的韦孝宽,拔出了佩剑,一步跳上去,对着权景宣就要劈砍。“不可!!”宇文宪最先反应过来,急忙跳起来,抓住了老将军的手臂,周围几个年轻将领纷纷冲上来,将窦炽控制住了。窦炽却大叫了起来,“我要杀了你个狗贼!!”“你耽误战机,害死了我多少人?!”“放开我!!”权景宣坐在原地,浑身冰凉,就在方才,窦炽的剑几乎就要劈到他的头上,要不是宇文宪反应迅速,自己就真的要被杀了。后知后觉,权景宣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你..”尉迟迥也急忙起身,“国公,您勿要动怒,这件事,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窦炽双眼通红,想起自己战死的部下,战死的儿子,他的眼里是说不出的痛苦,以及,无止境的愤恨。尉迟迥令人将窦炽带下去,又派自己的随军名医为对方进行治疗。做好了这些,尉迟迥这才冷冷的看向了权景宣。“权将军,你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回来,违抗军令,坑害同僚,没有什么要说的吗?”权景宣摇了摇头,“要说的,我都已经上书告知了陛下,不需要对你说。“我若是真的听你的、绕路到达目的地、此刻要被扶进来的就不只是窦炽了。”“你的战略就是错的,我带着人绕路,只走了一半,就已经有了数百人的伤亡,天气寒冷,到了夜里,能冻杀人,我麾下将领,许多南人,不曾见过风沙,更不曾见过寒冬时的风沙!!”“你故意让我来做这件事,这是送我部下去死!”尉迟迥板着脸,眼里无比的阴冷,他看向了一旁的宇文宪,宇文宪的脸色同样难看。因为权景宣没有按照规定时间到达,甚至是在半路上就退下来了,导致窦炽陷入孤军作战的处境,而后被高长恭所击破,麾下军队损失惨重,连亲生儿子都折进去了。尉迟迥开了口,“来人啊,将权景宣抓起来,等庙堂之令到达,而后处置!”“岂敢?!”权景宣站起身来,身后的武士当即拔出了武器。宇文宪却不再吃他这一套,他缓缓走出来,脸上再也没有了以往的谦逊和温和,他冷酷的说道:“我持天子节,都督诸军事。“你是要谋反吗?”权景宣看着他,又看了看身后的武士,让他们放下了武器。当即就有军士上前抓住了他,可权景宣也不惧怕,“且等着吧!陛下自会主持公道!!”权景宣也被带了下去。韦孝宽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再次长叹。他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了尉迟迥的身边。“国公...”尉迟迥看向面前这位国公,更是头大。韦孝宽认真的说道:“当下的情况,确实是不太适合推行原来的战略了,那是不是略微的进行改变呢?”“我想高长恭不会放过如今的机会,他会尝试将战线前推,让我们无法全力去攻占他的城池。“将军可以统帅大军,前往攻打他的城池,我愿意带着其余的兵力,坐镇后方,让高长恭的目的无法达成....”尉迟迥再次叹息,他认真的说道:“若是将军们都能如郧国公这般,我们又怎么会如此不顺呢?”韦孝宽没有回答。宇文护当统帅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但是更可怕的是没有‘宇文护’来当统帅。宇文宪虽然地位也很高,但是明显不敢像宇文护那样杀国公,嗯,也不是不敢,是真的不能这么做。私杀国公是要付出极惨重代价的,搞不好就是一换一。但愿..天佑大周。 第391章 计不成 河内。独孤永业坐在上位,脸色肃穆,将军们站在两侧。杨素这次没有坐的那么靠前,他坐在了略微靠后的位置上。大堂之内格外的奢华,几根木柱上都是雕塑的游龙,地面上铺着清一色的砖石,每隔几步就有灯台,金光闪烁。独孤永业压低了声音,“先前的袭击,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敌人太过狡诈,蛊惑百姓。”“敌人的两路大军已经快到城外了。”“不过,局势依旧是对我们有利,周人出兵灵州,以大军讨伐叛贼,高长恭屡战屡败已经无法据城而守,在北面,突厥人的军队在恒州外追着斛律光跑!斛律光不敢守长城,只能在外游荡!”独孤永业清了清嗓子,反正他说的都是实话。他认真的说道:“而此番敌人前进的速度极快,我们必须要想个办法来挡住他们,等待北面的好消息。”将军们彼此对视了一眼,而后低声议论了起来。让他们坐在城里骂刘桃子,他们是不怕的。可要他们出城去阻挡刘桃子.那还是算了。这是要命的差事啊!那刘桃子,连段韶都被他给杀了,谁还能拦得住他??独孤永业继续说道:“当下是击破刘桃子最好的时机!”“刘桃子的军队一分为二,自己坐镇在后方,我们只需要击破他麾下的将军即可。”听到不是直接去干刘桃子,将军们方才恢复了些胆气。人的名,树的影。不知不觉之中,刘桃子善战之名已经传遍了各地,死在他手里的名将许多,有周将,有陈将,也有齐将。自出道以来,可谓是百战百胜,仅有的几次失利,都还是当初的杨忠和黄法氍靠着人多来所造成的。这些将军们对上他,气势上便先矮了三分。独孤永业令人拿出了舆图,而后讲述了自己的战略。他要组织一支强军,趁着敌人还没有正式杀到主城之外的时候,先击破一路大军。而他所要攻打的,便是寇流的军队。一来是因为冀州兵薄弱,不如朔州兵那般精锐。二来是因为寇流的名气没有姚雄那么大,姚雄不算顶尖名将,但是在独孤永业等人眼里,也算是刘桃子麾下顶尖的战力,仅次于最顶尖的那几个人,而高于其余人。独孤永业别的不提,画饼还是颇为擅长。各种话是张口就来。将军们再次鼓起了劲,准备与那寇流一决生死。等到商谈结束,独孤永业方才让这些将领们离开,只留下了杨素一人。杨素目送众人离去,这才走到了独孤永业的身边。“主公。”独孤永业眯着双眼,“你这招实在算不上高明.....敌人真的会上当吗?”“我倒是觉得,就算不演这么一出,召集军队直接去袭击敌人的一路大军,成效也是一样的。”杨素却摇着头,“不同,不同。’“我已经派人打探过了,果真是祖珽随军,出谋划策。”“祖珽好用险,生性贪婪,从不知足,他若是得知我们要袭击其大军,不会先想如何防备,而是会考虑怎么全歼。”“姚雄和寇流各领一军,刘桃子领着其余将军坐镇后方,我们规定明日出发,一日之内、刘桃子后方大军除非是强行军,否则很难与寇流汇合,倒是姚雄的军队,跟寇流相近的那些人,能在半日内到达。’“而要全歼我们,必须要是提前做好准备,以大军伏击!”“或者干脆放弃寇流,出兵后方,夺取我们的城池。”“不过,那寇流跟随刘桃子多年,刘桃子号仁义,是不会允许祖珽放弃自家大将的。’“故而,姚雄定然会分兵去设伏,我们则直接攻打姚雄大营,他的大营定然空虚,一战可平!”杨素缓缓说起自己的想法,颇为自信。独孤永业看向他的眼神却略微的复杂,这个年轻人确实很厉害,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但是,他在经验上.似乎有些不足。他总是以兵法和史书上的事情来与自己交谈,独孤永业早年就参军打仗,读过书,但不是很多,对杨素所说的那些史书和兵法,他不是很了解,但是他确定,杨素高谈阔论的很多东西,都比较虚,看上去似乎能说得通,但是实际上却很空。过去他一直都觉得应当以此人为丞相,可现在他却觉得,或许该让他再磨砺上几年。他还是太青涩了。至于这次的袭击,独孤永业心里有些担忧,却又不得不做。他引以为傲的防线,如今损失的极快。驻守在各个村镇的军队,不是望风而降,就是被迅速平定至于那些沟壑和工事,也是被不断的填平。那些犬入的暴民,当初挖掘用了几个月,怎么如今填平时如此的积极??独孤永业想不通,也想不明白。但是他心里有数,若是让敌人继续这么推,这个月还没过,自己就要被围在城内了。至于自己能不能打得过刘桃子..独孤永业心里还是有数。最近他吃酒的次数都开始变少了,那狂躁的内心都开始愈发平静,他忽有些后悔,或许自己不该将段韶逼死,若是此刻坐镇河内的人是段韶,刘桃子是绝对不敢这么推战线的。可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后悔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至于北面的战事,独孤永业也听说了,尉迟迥等人聚集在高长恭的周围,迟迟不敢动手,而突厥可汗一如既往,再次被斛律光追着打,每次都能固定的从进攻者变成逃亡者,上次被追到了王庭,这次不知能追到哪里去...但愿斛律光能翻个错,孤军深入,被重创一次,但愿周人能多给力一些,堆死高长恭....要但愿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明明是三国夹击刘桃子,可当下怎么看,都是刘桃子按着三国猛打。独孤永业开始为明日的战事做好准备。国内的将军们一直都在准备着,到了次日,军士们在城外悄悄聚集,独孤永业抽调了最精锐的军队,带上了许多的老将军。没错,这次他要亲自上阵。直到出发上路之后,独孤永业麾下的将军们方才接到命令,战略有变,袭击对象从寇流换成了姚雄。众人对此格外的惊讶,有的去询问原因。所得到只是刘桃子临时派人增援了寇流,故而要改变目标的解释。对这个解释,大家不是那么的信服。独孤永业领着大军,按着舆图躲开了自己所设立的一道道工事,朝着姚雄大营飞奔而去。朔州将军营帐。帐房外有许多军士来回的巡视,姚雄坐在屋内、面前则是坐着两个年轻的后生。没错,史万岁和高延宗。两人此刻表现得格外乖巧,眨巴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姚雄。“将军,您不必多说,事情我们都知道了。”“强渡龙门,危险极大,一不小心,便是有去无回...”高延宗说着,忽看向了一旁的史万岁,“万岁尚且年少,且家里还有长辈要照顾,就让他留在陛下身边吧!”“让我来!!”“我愿意跟着你前往!”姚雄这次强渡龙门,还需要一个猛男来破阵。姚雄虽然也勉强算是猛男,但是这次是要深入敌境,他做不到一面挡在前头破阵一面还能兼顾指挥全军。祖珽就提议让他从高,史两个猛小子里选一个为自己开路。有这么一个披着重甲的猛男在前头冲针,渡龙门的难度又减少了不少。听着高延宗的话,史万岁有些急。“兄长.将军,这种事,岂能以年纪来区分?”“说起来,兄长体大,若是以小船或甲片渡河、多有不便,我轻盈敏捷.....”“你能披几层甲啊?”高延宗直接打断了他,他不客气的说道:“你知道那龙门周围都是强弩吗?一旁还有郑国公达奚武坐镇,一不小心惊动了他,达奚武就会即刻杀过来!!”“你这小身板,披着轻甲,只是一个照面,你就要射穿了,惨死在河水,尸骨都找不到啊,你阿爷怎么办?你阿母怎么办?”高延宗的话里多是恐吓。史万岁皱起了眉头,欲言又止。他本身性格就不是那么骄横,年纪又小面对不太讲理的高延宗,还真说不过他。姚雄很快就有了决定。他仰头大笑,“好,那就让延宗来跟着我杀敌吧!”“天气愈发的寒冷,敌人又开始做凿冰的准备,祖公告诉我,龙门渡的守军至少走了三成,尉迟迥等人已经跟高长恭开打了,短时日内是无法回来的。”“我们只需要....”“杀!!!”就听到外头忽然传来嘈杂声,三人同时起身,满脸的警惕,有兵卒快步冲进来,“将军!!敌人夜袭!!”姚雄的脸上写满了愤怒。“狗贼!!真当我好欺吗?!”“下令全军迎战!”“你们两人,跟我来!!”独孤永业领着大军开始了强攻,双方沿着沟壑开始对射,骑兵们尝试着冲破敌人的栅栏,冲进其营帐内。双方的大军就这么开始了毫无章法的厮杀,袭击之中,本来就难以进行指挥,大家也只能顾得上乱杀。杨素跟在独孤永业的身边,跟着一同厮杀。只是双方刚刚遭遇的那一刻,杨素就变了脸。因为此刻的姚雄阵中,并非是他所预料的那种兵力空虚,精锐都被抽调出去,主将也不在的情况。这里戒备森严,大军齐全,且指挥有序。独孤永业从来就没想过自己能碰到空营帐这样的好事,心里并不觉得沮丧,只是想要继续完成自己的目的。果然,在忽然遭遇袭击之后,朔州兵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混乱,独孤永业领着最精锐的骑兵一度冲进了敌人的驻地,开始焚烧敌人的营帐。可紧接着,组织起来的朔州兵就开始从两路列阵,竟是想要直接将他们全歼。独孤永业哪里还敢继续往前,赶忙放慢了速度。就在此处迎面冲来了一支骑兵。独孤永业身边的悍将骑马就冲了上去“噗嗤~~”高延宗一矛刺穿了那人,将他抬起来,丢进了骑兵之中。而后,就是直接跟迎面的骑士们撞在一起,犹如镰刀割麦,骑士们是成片成片的倒下,在驻地这种狭窄的地形,高延宗的天赋得到了无限的提升,独孤永业看着敌人砍瓜切菜一般的朝着自己杀过来,吓得脸都白了,赶忙命令后退。朔州兵从两翼前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口袋阵,而后在骑兵的帮助下、口袋开始渐渐的收拢。这种阵型下,姚雄都不担心天色的影响直接让弓弩手对着中间输出。这里都是尝试突围的孤独永业军队,夜色之下,只听的一声声的惨叫,尸体倒地的声音不断的传来。独孤永业的眼里满是惧怕。他不只是轻视了刘桃子,甚至还轻视了刘桃子的部下。段韶能将这些人按着打,不代表自己也能这样!!独孤永业让最精锐的护卫队在前头开路,硬生生从敌人最薄弱的地方打开了缺口,而后,大军就开始逃亡了。姚雄这次却没有留手老子不敢去追段韶,还他妈的不敢追你吗??朔州兵手持火把,跟随其后,一路追杀。士卒们掉进自己的沟壑之中,硬生生摔死。独孤永业头也不回,一路狂奔。不知跑出去了多久,独孤永业再次看向了身边,跟着自己的同行者竟还不到千人。独孤永业的手颤抖了一下,而后低沉的说道:“且先回城,其余众人,天亮之后自然会回来。”他们就一路逃回了城池,果然,有很多人紧随其后,纷纷到达城池。独孤永业令人安置伤兵,将自己的医者全部派出去照看这些伤员。灰头土脸,一身狼狈的杨素也在这些人之中。看着来回忙碌的独孤永业,他几次都想要开口说话,可却不知该说什么。独孤永业就这么忙碌了许久,等到他忙完,才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杨素。“你有事?”听到询问,杨素急忙低下头来,满脸的懊恼、“主公,这都是我的过错,或许是从一开始,我就想错了,是我太自负....”独孤永业摇了摇头,“是我没能战胜姚雄,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你那计策能起到什么作用。”“处道啊,你是很厉害,在很多事情上都极有天赋。”“但是,有天赋是有天赋,做事是做事,很多事情,他不像是书里所写的那般轻松,听来的读来的和自己做过的毕竟是不相同的。”“你还年轻,勿要浪费你这天赋,多学吧。”独孤永业没有再多说别的,转身离开。杨素愣在原地,自从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开始,他就不曾正眼看过面前的独孤永业,他一直都觉得独孤永业蠢笨,粗俗,不知书,一直都将他当作一个很好把持的棋子。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被独孤永业说教....甚至,他说的还很对。杨素的眼神渐渐变得明亮,也不再急躁。他不再站在原地发呆,急忙开始帮着左右来安置那些伤兵,为军官们查看伤势,跟着众人一同忙碌了起来。天色渐渐明亮。高延宗和史万岁看着面前这些成堆的战俘,眼里都是笑意。这可太棒了!自己一直都愁着没有功劳,过来跟姚雄商谈个事,都能碰到功劳自己过来送。难怪总有人说姚雄将军乃是福将,当真是太幸运了,这都行??他们非常的开心,但是,姚雄却非常的不高兴。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姚雄的一声声谩骂。“岂敢这般轻视我?”“我在此持大军结阵,独孤永业带着这么点人都敢来袭击我??”“他不袭击寇流,竟然来袭击我?”“是觉得我连寇流都不如吗?!”看着勃然大怒的姚雄,高延宗也是急忙安慰,“将军,若不是敌人轻视,怎么能得到这般大的功劳呢?”“功劳??”“烧...”姚雄及时闭上了嘴,他看向了那两人,示意他们靠前。“我很快就要跟张黑足交接了,正好,以此战为由,回去接受封赏,而后再偷偷离开....万岁、我与延宗离开之后,这件事你就要藏在心里,万万不可对任何人说起!”“这些狗贼轻视我到这种地步,甚至敢来劫我的营,这次我们就杀到长安去,放上一把大火、让周人都记住我姚雄的名字,让他们往后不敢抬头直视!!”“你们准备好,带上俘虏和其余斩获,今日我们就返回后方,去跟陛下请功!!”高延宗和史万岁急忙低头。“唯!.ps:明日继续爆更。 第392章 谁说的三面夹击?? 天边下起了小雪。独孤永业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城池之外浩浩荡荡的汉国大军。他们引以为傲的防御工程被全面摧毁,敌人从三个方面杀了过来,一路杀到了野王城。野王城外的诸多卫星城镇,戍垒,沟壑都已经失守。独孤永业就这么孤零零的与敌人的大规模军团遭遇。城墙之上,堆满了士卒。独孤永业在河内部署了重兵,在前线多个地区失守之后,还是源源不断的从后方继续征调军队前来。虽然身边有大军坐镇,可独孤永业的心里却一点都不平静。他是打过仗的,他能看出来城外的那支军队战力如何。同样的,他也知道麾下大多数军队的战力如何。他本身的河洛兵不到两万,其余的士卒皆是在这段时日里强行凑出来的。不是说给农民一把武器,他们就可以被称为士卒。就这些新兵们,用来壮壮胆气还行,可要是指望他们来击破城外的敌人,那就有点异想天开了。独孤永业有些纠结。在不远处,几个心腹将领直勾勾的盯着城外云集的大军。敌人尚且没有开始攻城,他们正在进行攻城准备。堆土造城,制作云车和抛车,城外人来人往,根本就不将城里头的大军放在眼里,视若无物。这实在是一种羞辱。但是,独孤永业确实也不敢出去袭击他们。出城倒是容易,可想回来就难了...杨素走上了城墙,快步走到了独孤永业的身边,他的脸色颇为憔悴,也没有了原先的那种狂妄。独孤永业都不曾回头,直接问道:“可有什么好消息?”独孤永业本身的情报能力不足一提,倒是杨素,常常能弄来不少的东西,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独孤永业都能从他提供的情报里分析出一点东西来。杨素沉默的站在独孤永业的身边。“王琳出兵了。“嗯??”独孤永业动容,不由得看向了他。“王琳?”杨素点点头,在很多大问题上,他是不会隐瞒独孤永业的,这人虽不聪明,可毕竟是征战多年的老将,大事上说谎,根本就瞒不住他,还容易引发怀疑。独孤永业的脸抽了抽,“光州军?”“贼汉的光州富裕,有充足的粮草,光州将军王琳得知刘桃子与您对峙在河内,就领兵两万,沿河水一路往西,已经攻占了许多城池“两万??”独孤永业的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了一个腔调。“他为什么能有足以出征的两万人??”这军队也分守城兵和野战兵,就如刘桃子,当下能动用的野战兵差不多就在四万上下。这一个地方将军,怎么他妈的能有两万野战兵??看着独孤永业惊愕的表情,杨素无奈的说道:“当初刘桃子在南边收了许多的溃兵,这些溃兵就安置在了光州,而后又送了些晋阳兵过去,那王琳就以他们为基础,练出了一支两万三千多人的光州军,还有水军两千余人...独孤永业忽有些头晕。这些时日里,他只顾着刘桃子和他在北边的这些獠牙,竟是忘了在河水以南也有刘桃子的人。还是个重量级的南国名将。杨素看到独孤永业的双手微微抖动起来,他正在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心情,却几乎没有什么成效,一时间,他恐惧到了极点,嘴巴张开,正在努力的呼吸。“王琳如今杀到哪里来了?”“已经拿下了东平,泰山等郡,其主力正在朝着兖州方向推进....”独孤永业的呼吸声更重了。且不说自己是否能守得住河内,就算能守得住,那王琳从身后杀过来,自己照样还是要死。王琳的实力,独孤永业多少是知道的,而南边那些州郡的官员,他更是知道..他们根本挡不住王琳,可能连挡他十天都做不到。王琳很快就会出现在河洛,而且还是从另外一个方面。两万的光州军,还是经历过南边战事的老卒。独孤永业完全沉默了。杨素却认真的说道:“将军,您勿要担心,野王依旧坚固,况且还有您来坐镇!’“至于王琳.总会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总会有什么办法?”“谁去拦住他?”独孤永业忽暴躁起来,他用力的捶打了下面前的城垛,愤恨的说道:“无用啊!”“就是能在此处挡住刘桃子,那谁来挡住王琳呢?”“说好的三面夹击,到了如今,却是我被人三面夹击,尉迟迥呢?突厥可汗呢?!”“说好的南国断掉与刘桃子的贸易呢?”“光州甚至能组织两万人的大军出征?这就是断了贸易的结果吗?”独孤永业当真是忍不住了,开战之前,说的很动听,说什么一旦交战,南边就停止与刘桃子的贸易往来,让刘桃子不能有大量的粮草可以拿来进攻,又说什么三面夹击刘桃子,让刘桃子无法全力以赴云云,结果打起来,一切都跟说好的不一样。独孤永业怒气冲冲的走下了城墙,只留下了一群惊愕的人。看着独孤永业离开,杨素有些愕然,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他的脸色方才恢复平静,眼里闪过些阴沉。王琳确实是出征了。可是,不是出兵两万,只是一万人出头。不过,以河南地那些官员们的素质,一万敌军都能被他们说成三四万,独孤永业根本就不能确定其数量。至于为什么要如此恐吓独孤永业.......因为杨素改变了自己的战略。原先的战略是引诱刘桃子大军来河内,而后攻取他的兵力薄弱的灵州,再夺下灵州后由达奚武领兵南下,背刺独孤永业,取下河洛,接手河南地。这个战略在执行之后就遇到了很多的变数。尉迟迥那边进展非常非常的不顺利。刘桃子这里的进展又太过顺利,只用了不到两个月,就杀到了野王城下。这种情况下,原先的战略就作废了。当下的战略,是逼迫独孤永业归顺大周。拿不下灵州就算了,至少河洛要拿过来,占据出兵的要道,跟刘桃子争夺河南的归属。但是恐吓独孤永业并不容易,要给他不断的上压力,又不能将他直接弄崩,要让他失败,又不能让他完全失败,一切都要有个度。不能让他心生怀疑,还得慢慢引导。杨素对此还是颇有信心的。东平郡。城门大开,太守穿着亵衣,将自己捆绑起来,背着荆条,光着脚徒步走了出来。在他身后,是许多的官员和地方军的将领。这位太守长得五大三粗,只穿着亵衣,却比裹着厚衣裳的人都要大出好几圈。士卒们紧随其后,纷纷走出来,他们丢掉了甲,手里也没有兵器。王琳骑着战马,位于城门的正前方,低着头,俯视着远处的太守。太守就这么哆嗦着走到了王琳的面前,当即跪在了他的面前。“王将军!!我愿降!愿降!!”“请您看在我及时投降的份上,从轻发落,宽恕我的家人...”太守再三叩首,脸色惊恐。王琳举起手里的马鞭,指着他,“我第一次来到城下的,怎么不知道要投降呢?”太守如小鸡啄米一般的叩头,“都是我的过错,不该冒犯将军虎威......”“也罢,知错能改,也算是有长进,起来吧。”他看向了左右,“帮他将绳索解开,进城!!”光州军开始接收俘虏,当地太守就这么跟在王琳的左右,满脸堆笑的为他讲述城内的情况。众人进了城,很快就占据了官署。城内各地的防守也被接手,东平郡正式落到了汉国的手里。王琳坐在官署内,太守就坐在他身边为他倒茶。诸将军们分别坐在两侧。这官署当真是精致,金光闪闪,比起当初那奢华的光州诸府,也是丝毫不落下风。当初刘桃子出征的时候,其实是没有考虑让王琳一同出征的,因为王琳还要操练水军,是王琳自己上书,希望能领光州兵参与战事。光州富裕,兵力充足。而且靠近光州的这些河南州郡,在王琳的眼里那基本都是不设防的。独孤永业和段韶得到这些州郡归顺之后,独孤永业就迫不及待的用自己人来替换掉原先的官员。而后又疯狂的对这些地区进行迫害,筹集粮草,民壮,就没将他们当作自己人来对待。因此,这些地区对独孤永业极为敌视,同时受到青州和光州的影响,对刘汉势力还是保有极高期待的。王琳领着军队水路并进,一路杀来,所到之处,百姓们纷纷欢呼,为他指明道路,告知军队驻防机密,就是城内的士人,也对独孤永业折腾自家的行为极为不满,就组织百姓们开城门,或是引发混乱,都在帮着王琳入城。王琳的攻势极猛,而面对独孤永业所安排的那些官员们,他也是采取投降不杀的战略。若是城内守将及时投降,他就饶恕对方的性命,从轻发落。而是拒不投降,破城之后,就是抄家灭族,鸡犬不留。王琳过去在南边多年,是资深的老军阀,对这些东西那是信手捏来。像这东平,王琳第一次派前锋前来,就没有投降。而在王琳屠了另外一个不投降的太守,再领着主力到来的时候,太守投的比谁都快,一点都不迟疑。王琳简单的夸赞了一下麾下诸将们的英勇表现,而后缓缓说起了接下来的进攻路线。“兖,徐等诸州,受独孤永业所害,民怨沸腾,独孤永业那边,陛下进展神速,我们不必急着去袭击河洛,独孤永业在各地所安排的亲信,胡作非为,每拖延一日,就不知多少人遭殃,陛下要我们先收复兖,徐等地的诸州郡,同时要防备陈国的淳于量趁机来夺城掠地...”“我准备兵分三路.....”王琳交代了许多,将领们各自退下。王琳就换了身寻常的衣裳,走出门去。他在南边多年,却还不曾来过此中原地界。此刻的城内,格外的热闹,王琳等人接手城池,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释放了那些被抓起来,准备送往河洛的青壮下令免除他们的徭役,允许他们各自回家。城内百姓,欢呼不已。这些年里,因为独孤永业而不敢出门的众人,都像是要宣泄某种情绪一般,纷纷走上街头。在军吏张贴告示的告木之前,围绕着一大群人,面对军吏也不惧怕,反而是大胆的问起话来。此处虽还不曾降雪,但是依旧寒冷。王琳向来是不喜冷的,可此时,他的心情还算不错,沿路的百姓,面有喜色,奔走相告。这样的事情,王琳过去只是在书里见过。这还是他头次碰到真正有百姓净街扫路,奔走高呼,喜迎王师的。如此奇景,不得不看。他正乐呵呵的看着周围,走了许久,忽发现前路有些堵塞,许多人挤在一起,不知在看什么。周围的武士们当即就簇拥在他身边,王琳轻轻摇头,示意他们靠后。他随即下了马,让一个武士帮他牵着,自己则是混进了人群之中。在人群的最中间,却是有几个精瘦的男人,围住了几个裹的颇为严实的人,拉扯着他们,不让他们走。那几个被围住的人脸色格外惶恐,此刻是推也推不开,走也走不脱。王琳不由得眯起了双眼。这又是什么意思?拦路者咬牙切齿的看着被围起来的这几个。“没想到吧,狗日的,我们没死!!又活着出来了!”“狗贼,现在倒是想跑了?”“走!与我见官!!见官!”被围起来的那人面露难色,“王生,你勿要这般无礼见了官,谁也讨不得好!”“你真以为了官府换了些人,就会听你这破落户栽赃陷害吗?”“我栽赃陷害?!”那男人勃然大怒,他猛地上前,一把拽住说话之人不由分说,一拳打出,随即就撤下他的衣裳。王琳还有些惊讶,可看到那人被撤下外衣,露出了里头的僧装,他顿时就了然了。哦。其余几个人也是被殴打,撤下衣裳,果然,几个都是胡僧。男人看向了周围,双眼通红,他骂道:“诸位,诸位也都认识我,我本是城南屠户.有两个兄长都因战事而死,故免了徭役.....这几个大觉寺的和尚,看上了我家的地,说要换,后来又准备强取,我死活不让,他们就勾结独孤老贼,将我抓了役!!此番独孤老贼的人是被抓了,可这些狗贼却还活得潇洒,岂能让这些狗贼逃脱了?!”众人纷纷高呼,有男人跑了出来,开始帮着他们按。这大觉寺,乃是城内最大的僧侣势力,在独孤永业派的人到来之后,他们是积极配合,冲在最前头。正好独孤永业也需要这种地头蛇势力帮助自己,就收下他们的善意,而后双方开始一同鱼肉百姓。从抢粮食,抓壮丁,诸多方面,这大觉寺是冲锋在前,早已惹了众怒。王琳站在人群之中,听着众人破口大骂,又拉着那几个人往官府方向走去。他这才点点头,示意不远处的武士靠近些。“我的错,只顾着欣赏中原城廓,却是忘了还有贼人苟活,速派人前往大觉寺.另外,告知官府内那些人,对那些到达的百姓好一些,勿要蛮横....我们不能在此处留下太多人,我可不想离开之后还想办法派人平叛..武士即刻领命,匆匆离去。王琳再次笑呵呵的走在了街道上。越是往北边走那气氛就越是热闹。兖州人比光州青州人都要胆大的多,有人用草做了个假人,给他戴了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齐胄,称为‘独孤贼’,就这么游街示众,有孩童跟在其后,有人向那草人丢去石头,有人则是抽打鞭挞。王琳也跟着凑热闹,还拿石头丢了几下。他们就这么沿着街一路走,快走到城门口的时候,便生火将草人给烧了。众人纷纷欢悦。王琳看向这些人,忍不住直点头。大好兵源啊!这个地方的人颇有胆魄,雄壮不亚于河北,可以用。当初刘桃子带着王琳在河水以南征伐的时候,所到之处,百姓们无不逃离,弄得各地都是逃难的百姓,而只是过了这么些时日,他们的反应却已经是截然不同了。王琳暗自想着:若是这一路都能如此,那自己就能在开春之前,收复河洛外的中原地区。到时候,原先齐国的故土,也就差不多都落在了汉国的手里。天下大局,便也就定了。 第393章 龙门渡 龙门渡。姚雄领着大军,站在了悬崖之上,眺望着远处。隐约能听到远处那瀑布声,水流极大,响彻山谷。龙门渡的位置极为险要,只有真正来到此处,才能明白其中的缘由。龙门渡两面是山,中间是河。这两面的山都像是被刀砍过的一般,一分为二,形成了两处悬崖。一半的悬崖在汉国的手里,而一半的悬崖在周国的手里。就是先前最为自信的高延宗,此刻看着远处的悬崖,脸色也有些难看。他咽了咽口水,看向了一旁的姚雄。“此处真的能过人吗???”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说此处周人不设防备了,这就他妈的两处悬崖,中间是湍急的水流,就是不设防,谁又能过得去呢??再往西走,那里倒是有个渡口,地势有所下降,若是河面结了冰,就能纵马跑过,但是那里有人把守,还是达奚武麾下的精锐偏师坐镇,一旦受到袭击,达奚武能用半天的时日领着精锐骑兵前来支援。姚雄倒是一如既往的自信,“当然能过。”“若是不能过,我们又何必前来呢?”高延宗探出头看了看悬崖之下。“若是结绳,人倒是能过,战马又该怎么办?”“渡河又该怎么渡??”“船怎么拿下去??”“对面还有骑士巡逻,如何能不惊动他们?”高延宗是越看越觉得这个战略不靠谱了。姚雄忽笑了起来,“你觉得,祖公他们在指定计策之前,是否来过此处呢?”“祖公为人谨慎,应当是来过。”“那祖公来过都觉得可以渡河,那自然就可以。”“这样吧,就从你开始,来,你跳到那边去....”高延宗瞥了眼姚雄,心里也知道这是对方在开玩笑,他却没什么心思接这个玩笑,“姚将军,你就说吧,我们要如何过去?”“好了,勿要惊慌。”“我早有准备。”“准备?”“不错,今晚你就知道了,走,跟我回去吧。”姚雄领着麾下这些骑士们,再次悄悄的离开了这里。姚雄在上次击败了独孤永业之后,就回到了刘桃子的身边接受封赏,随后跟张黑足调换,张黑足领着军队顶上了空缺,姚雄则是守在刘桃子的身边,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姚雄挑选了精锐的武士三千五百人,秘密的来到了龙门渡....对岸。他如今所驻扎的营地,距离悬崖也就三里地,有些时候都能听到水流声。营地算是较为简陋的,军士们就在此处等待着。高延宗跟姚雄坐在小屋内,姚雄漫不经心的吃着肉,一脸的享受。高延宗却有些坐不住。姚雄这厮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肯泄露。两人不知等了多久,一直等到了天黑,高延宗都准备回去休息的时候,终于有武士走了进来。武士身后跟着几个男人。这几个人并非是士卒,穿着寻常,相貌也是寻常,看起来就是老农而已。姚雄却急忙起身,与几个人相见,态度格外的友善。高延宗有些愕然,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却也是站在一旁,跟着姚雄一同行礼。姚雄热情的邀请几个人坐下来,而后只留下了高延宗,让其余人都出去了。姚雄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以往的不正经,很是严肃。他看向了高延宗,解释道:“这些都是祖公所派来的,他们乃是少府监的高人。”“少府监??”“不错,我们这次所用的云梯,抛车,都是这些人所监造的。”少府在两汉的时候就只是负责皇帝的私人财政问题,但是到南北朝之后,开始逐渐变成了‘掌百工技巧之政’。其府内有诸多的机构,负责不同方面的制造和发明。这跟工部是两个概念,工部是负责大型国家工程的,少府才是直接负责匠人的。高延宗若有所思。这行人之中带头的是个老人,看起来却是颇为强壮,膀大腰圆。他开口说道:“此处的情况,我们已经知晓了,不过,还是需要亲自过去看一看,再进行核实,而后就可以进行制作了。”“这下悬崖好说,绳梯就可以,渡河之事,也不难,至于登山,若是能设轮索,能使重物上山,不过,山上有巡视的士卒....我们还是要先过去看看,而后再想办法。”“好说!好说!”“延宗,明日你就带着他们去看!”“唯!!”这几个人跟姚雄又说了许多,都是在核实姚雄这里的情况,例如渡河的人数,所携带的物资,战马等等。他们一直忙碌到了夜晚这才回去休息。高延宗和姚雄送走了他们,高延宗方才问道:“姚将军,这些人真的能行?”姚雄瞪了他一眼,“你就这么轻视匠人吗?”“我可给你说,来的这些匠人,那各个都是少府里最顶尖的人才,祖公都拿他们当宝贝,就方才那个老头,在少府担任诸冶监令,正七品的官!大多县令见到他都得先行礼....姚雄认真的说道:“陛下和祖公都格外欣赏这些人。”“当初为了得到这些人才,朝中还公然发榜求贤,各地纷纷推广,如此才凑齐了当下的少府寺。”“祖公说这些人有办法帮我们过龙门,祖公是不会信口雌黄的,你且放心就是了!”高延宗听到姚雄这么说,便也就选择了相信。次日,高延宗就找了对方巡视的空挡,领着这些匠人们前往渡口。匠人们初次看到渡口,却并不惊讶,他们就是祖斑特意选择的相关方面的人才,早已看过此处的舆图和各种画像,只是需要核实而已。高延宗都还没来得及询问,就看到他们用绳子做了个非常简陋的梯,挂上来之后,就很轻易的下了悬崖。这看的高延宗都是一愣一愣的。这些匠人们年纪都不小,但是做起事来却格外敏捷,一点都不像是个老头。他们下了悬崖,而后开始观察水面,最后又去查看对面的悬崖。高延宗看到他们挖了些土,又拿出各种不同的尺各种测量。高延宗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可看起来就觉得他们很厉害。如此忙了一天,在敌人再次巡视之前,他们匆匆返回。在回去的路上,高延宗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始追问起来。“其实只需要一个大云梯车,就能完成渡河和上岸,我们考虑过造桥,但是彼此之间的距离太远了,在巡视的空挡内将桥做出来,不太可能,便是组装也不行。”“你方才也看到了,下去不难,就是将东西搬下去也不难,渡河可以做浮桥,我们方才看过了,河面的宽度不算大...”“难得是怎么上去,我们可以先做一个大云梯,而后将云梯拆分,在下去之后迅速渡河组装起来.....”高延宗听他们说的颇为轻松,“真的有这么容易吗?”他们几个人笑了笑,也不回答。在回到了营地之后,这些人就开始忙碌了起来。营帐里头似乎都变成了厂房,整日就看到他们割断木头,而后在上头敲敲打打。如此过了两天,姚雄终于决定要出兵。天刚刚亮,姚雄领着麾下的诸军士就到达了悬崖边上。龙门渡两处的悬崖高度并不是相同的,总体来说,汉国这边的悬崖似是矮小许多,这对隐藏身形更加不利,也容易被对方所发现。因此,他们得掌控好敌人巡视的时机。匠人们将几个不同的绳索固定在了悬崖上,做出了一个简陋的‘吊筐’,这东西本来是在守城时用来将东西拿到城墙时所用的,这东西的制作工艺并不复杂,寻常的匠人也能熟练的掌握,唯一的难点是当下的固定问题,匠人们指挥那些军匠们一同做事,迅速开始将人放下来。他们并没有将大军和全部物资一同放下去。这需要耗费很多时间,容易被敌人所发现。放下了四百余人,而后他们就开始用提前制作好的工具来安置浮桥。悬崖上的匠人们则开始拆装备。双方几乎是同时进行的。烈日缓缓升起,狂风呼啸而过。在这般气候下,烈日的光芒也就不显得那么温暖。几个周国的骑士蜷缩着身体,纵马走在悬崖边上。共计有十来号人,一个军官带头,沿着悬崖边的小路,一路往前飞奔。所有这些与敌人有接壤的地方,都是有骑士们巡视的,两组,每日巡视两次,确保对岸没有敌人的动静。军官呼出了一口浓雾,打了个冷颤。众人走的不算太快,晃晃悠悠,他们的到达时间是有规定的,为了防止他们只是骑着马转一圈,不认真查看,因此特意设立了时间,若是他们过早或者过晚到达目的地,都会被治罪。几个骑士此刻都是在抱怨着。“附近几个府的都被带去北边建功立业...我们怎么总是待在这里,哪里也去不得呢?”“过去郧国公在的时候,是这样,如今郑国公来了,还是这样。”“我们这辈子就不曾参与一场战事吗?”“连陛下都不信任我们吗?”这些士卒们正是过去跟着老韦坐牢的那些人,就一直守在此处,根本就没出去过,后来韦孝宽的位置被达奚武代替,他们本以为能有些不同,没想到,还是继续坐镇在此处。这也不好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先前宇文护召集二十四府兵的时候,都不曾召集他们一直就是让他们望着对面的齐人发呆。而齐国也很久都没有来攻打过玉璧或者周围的这些据点了。军官听到身后传来的抱怨声,忍不住骂道:“休要胡说!”“陛下让我们守在此处,乃是对我们的信任!!尔等以为去北面打高长恭就是什么美差吗?”“可还记得当初高长恭跟刘桃子在长安周围纵马,无人能挡?”“就你们这样的,去了北面也是送死而已!”军官训斥了几句,总算压住了这些抱怨的话语。众人一边走一边观望,忽有人指着远处,“对面那棵树,是不是被砍掉了?”“哪棵树?”“就是那颗大树啊,原先我们用来射靶玩的那一颗....”军官停下来,看向了远处,眺望了许久也没看到什么不同,他下了马,又走到了悬崖边,低头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不妥,而后沉吟了许久,“昨日风大,或是被吹倒了....”“赵乙,将这件事记下来。”“唯。”军官却没有急着上马,而是解开了下裳.对着悬崖便释放了下出来时喝下的水。骑士们缓缓离开了。悬崖之下,一众汉国士卒们死死贴着壁,脚下放着很多很多东西。好在此处的悬崖下有豁口,能容纳士卒.在对岸能看到,而在自己上方就难以看见。他们又等待了许久,而后才急忙钻出来,对岸的匠人们也冒了出来,再次组装。在即将天黑的时候,第二波的骑士们前来巡视,这帮人却没有多看什么,看起来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就这么缓缓离开。匠人们再次钻出来,继续忙碌。一架组装起来的巨大云梯车出现在了悬崖边上,这云梯车比攻城所用的车显然要小了许多,且没有防备功能,就是个纯粹的登城用具,原理就是往城墙上搭个木头,从这边能走到对面。匠人们精心计算过距离,这家云梯车的上梯口都几乎插在了水里,但是好在稳固,坡度显得有些大,匠人们在上头进行了防滑处理.有军匠甚至直接下水,拖动云梯,在梯下架木,一切都是为了降低其坡度。天色漆黑,高延宗却不敢持火把。他就这么摸索着,踩着那一道道痕迹,艰难的上了悬崖。随行的三百余人,都跟在他的身后。高延宗是第一个登云梯的,而看到他这般体格尚且不能挪动云梯分毫,大家也就都放心了,跟在他身后,一同上来。高延宗上了悬崖,警惕的看向了四周。悬崖对岸是一片树林,此刻显得有些荒凉,被砍伐许多,高延宗即刻组织人手,开始在周围戒备,而后继续捞其余人上来。如此忙碌了一夜。等到次日,高延宗便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令人在道路上挖了几个陷阱,而后就躲藏在树林之内,等待着敌人的巡逻骑士前来。今日所来的骑士比昨日要多出许多,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且来势汹汹,就是直奔他们所渡河的区域前来的,还带着挂索等物。二十余骑飞奔而来,忽然间,战马发出一声惨叫,马蹄断裂,一头栽倒。这陷阱乃是马蹄坑,是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战马连同骑士一同摔在地上,其余众人还不曾反应过来,强弩射出,一众人迅速殒命。高延宗这才走出来,让众人继续强渡。姚雄领着剩余的众人,带着诸多辎重,终于是过了龙门渡,成功来到了周国境内。众人已是非常疲惫,已经很久不曾休息。但是没有办法既已杀了巡视的骑士,那眼快就会引起敌人的主意,当下实在不是休整的时候,得趁着敌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进行自己的战略。姚雄领着众人上了战马,而后按着原来指定的计划,迅速朝着西边飞奔而去。“咚!咚!咚!!玉璧城内忽然响起了巨大的鼓声,一瞬间,城内迅速戒备,城墙上出现了许多的士卒,皆持强弩对准了外头。有骑士飞奔而来,进了城。官署之内,正在跟属下一同玩着投壶游戏的达奚武,也被这鼓声所惊,急忙令人为自己披甲,而后急匆匆走出了内院。有负责巡查的斥候前来禀告:已时所出发的巡视骑士们失踪,最后去的地方乃是龙门渡。而前往搜寻的骑士,则是在龙门渡发现了他们的尸体,另外发现了有敌人渡河的痕迹。听到这番禀告,达奚武只觉得脑海里嗡的一声响,险些瘫坐在地上。怎么可能?怎么做到的??这坐镇玉璧城,兵非是说只负责玉璧一个城的防守,周围的绛州,龙门等等重要城池渡口,也都在郧州防御体系之下。敌人有骑兵度过龙门,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消息。因为龙门之后,便是武乡,武乡之后,乃是华州,过了华州,就是长安。这三个地方彼此的距离,骑马一天之内就能走完..而更可怕的是,长安附近这几个州的精锐军队都在北面与高长恭交战...根本就没有能防守敌人的力量。达奚武的眼珠子此刻都快跳出来了,脸色狰狞,他急忙大吼了起来。“来人啊!!”“点燃狼烟!!”“速速派人告知各地!!”“勤王!!勤王!!” 第394章 没什么本事 武乡。“杀!!!”高延宗虎目圆睁,领兵忽出现在了城下。武乡城压根就没想过能遇到敌人来袭击,守城的士卒又少,城内外乱作一团,众人四处逃散,高延宗为了不惊动城墙上的士卒,此番都没有带太多的骑士,仅有三十余人。高延宗手里长矛挥舞,他身材臃肿,可动作却格外敏捷,势大力沉,城门口的几个士卒直接被他所杀,而后便占据了城门。这种骑兵突袭攻城战术,也是北朝所特有的,当初伪周的梁国公,就曾带着十几个人夺城,只要控制了城门,让自家人能直接杀进来,便算是拿下了城池。后方的骑士们一同飞奔而来,迅速杀进了城内。伪周的州郡划分比齐国都要糟糕,光是看他们国内那些什么十郡总管,十九州总管,就能发现端倪。尤其是长安附近的这些州郡,说是州,可就是一个县城而已,甚至连属乡都没有。而如此一州,就得养活一支府军,好在户籍文书上这些州都是‘人口富足’,“粮食堆积”,因此也不愁百姓的负担太大。汉军杀进武乡,高延宗直奔向官署。在官署门前,与此处的军队正式遭遇,对方的人不过二三百,其中还有许多都是官吏打扮。高延宗一人当先,左右飞奔,杀的人头滚滚,无人能挡。在迅速攻占官署之后,姚雄等人也终于可以休息片刻了。他们从龙门过来后,就不曾休息过,全军可谓是累到了极点,好在这次顺利的夺下了城池。高延宗跟在姚雄的身后,翻看着从官署内翻出来的各类舆图,其中就有长安附近的戍防图。“延宗,你先带着军士们在城内休息,我来负责戒备。”“等你休息之后,我再休息。”姚雄皱着眉头,“当下四周,只有郧州方向的达奚武有出兵的能力,但是他那边的情况很复杂,没有皇帝的诏令,他是根本不敢离开防区的。”“啊?还有这事?”高延宗先前还很奇怪,自从登崖之后,姚雄就领着他们一路狂奔,急着离开达奚武的防区,他只当是为了不被达奚武纠缠,没想到,其中还有别的原因。姚雄不屑的说道:“这帮周人,勾心斗角,当皇帝的信不过当将军的,当将军的信不过当皇帝的,哪里能成什么大事呢?”“这郧州,乃是为了韦孝宽所设立的,当初韦孝宽驻守这里多少年?都不能出来,后来因为没有将军能挡得住我天兵,就让韦孝宽换了个地,又让达奚武前来。’“达奚武同样是国公,此处距离长安很近,位置险要,皇帝如何不防着他?”“皇帝不相信他,故而不许他私自出来而达奚武也不信任皇帝,谁知道他因为勤王出兵的话,皇帝会不会因此怪罪他呢?’“君将不合,总会败北。”姚雄分析的头头是道,高延宗都听懵了。这根本就不像是姚雄所能说出来的话。姚将军平日里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怎么对敌人的君王将军之间的关系看的如此清楚,甚至能以此为敌人的弱点??看着一脸惊愕的高延宗,姚雄继续卖弄,“况且,他就是追过来了也不必担心,他不敢确定是否只有我们这么一支渡河之军,有了第一次,他就会防着第二次,他就是来追击,也不敢领着大军前来的。’姚雄而后给他分析起了各地的驻军和将军情况。说了许多,姚雄这才拍了拍高延宗的肩膀,“好了,你还是先去休息吧,明日就得继续出发了,我们在华山郡还有点事要办!快去休息!”高延宗行了礼,而后转身离开。送走高延宗之后,姚雄心里甚是舒坦,拿暴老头的话来炫耀,当真是不错!不错!整个龙门战略都是暴老头所想的,其中达奚武这些人的事情,当然都是暴显告诉姚雄的,暴显为了这件事考虑了很久,也想了很多,能想到的基本都想到了。周人的出征方式实在是太过固定了,从来都是那么两条路。暴显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战略总有一天能用得上。姚雄跟高延宗轮换着休息之后,次日又急忙离开了武乡,直奔华州而去。到此时,各地都已经接到了禀告,得知有敌人杀来,人心惶惶。好在周国的官员们素质还算高,不像齐国那样,得知敌人杀来了就要投降,尽管麾下没有军队,可他们还是想了所有的办法来阻挡敌人,包括破坏道路,加固城墙,甚至是纵火焚烧必经之路的密林等等。但是这些方法在奔袭而来的骑士们面前,都派不上太大的用场,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让他们进行准备。姚雄在次日就领着军队拿下了华阴县。华阴县的城墙矮小,抛车轮射三次,就使西面的城墙倒塌了大半,而后甲士们直接冲杀进去。姚雄进城之后迅速占据官署,而后抓了几个俘虏。他问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杨素的家在什么地方??”长安。骑士们狂奔而来,一路引得众人四处逃散。这些骑士们皆是加急的斥候,也没有人敢拦截,他们就这么一路冲到了内城之前,将书信交给了城门的禁卫,力竭倒下。皇宫之内。宇文邕正端坐在书房,查看各地送来的奏表。他如今正在全力遏制国内那些大族,强制性的平摊其耕地和奴仆佃户等等,各地那些一直推迟,糊弄皇帝的官员,都被宇文邕一一罢免了。他换上了那些有干劲,愿意去做事的宗室年轻人来担任地方官员。这些宗室出身的毛头小子们着实给力,仗着宗室的身份,也不怎么惧怕地方上的大族,出手狠辣。很快,各地就开始纷纷传来喜讯。宇文邕看着这些文书,脸上满是欢喜。用宗室来打大族,这一招果然是可行的。要说大族,那皇家才是最大的那个家族,地方官员们出身各个不同的家族,彼此之间都有勾结,根本不会去贯彻皇帝的命令,也不会对自家人动手。但是这些宗室就不同了,皇帝让他们干谁他们就干谁,完全不迟疑,也根本不在乎什么大族。你的族人再厉害,还能比我的族人厉害吗??宇文邕看着这些小老弟小侄子们的禀告,脸上的笑容也是越来越多。这些小老弟们的上书都很简单粗暴,对待自家人,也没那么多的规矩,少了许多繁文缛节,大多都是跟宇文邕炫耀,说自己又杀了多少大族,抢了多少好东西之类的。宇文邕缓缓点头。看来,接下来还是要更多的提拔宗室,国内的大族和勋贵们越来越强势,只有足够多的宗室才能压得住他们。就在宇文邕思考着的时候,高颎的声音忽从门外传来。“陛下!!!”这声惊呼直接打断了宇文邕的所有想法,宇文邕大怒。可意识到开口的人是高颎,他的愤怒又即刻平息。“让他进来!”下一刻,高频就被几个甲士带了进来,高频手持拿着文书,满脸失魂落魄。“陛下!!出了大事!!”“勿要慌乱,出了什么事?”“有贼兵强渡龙门,已攻破武乡,正往长安方向袭来。”“什么?!”宇文邕迅速起身。他抢过了高颎手里的文书,低头看了起来。如此看了几眼,脸色涨红。“好,好一个达奚武啊!“朕让他坐镇郧州,总领防务,这厮便是这么坐镇的?数千人的敌军,就从他眼皮下闯了过来?好啊,很好!”宇文邕咬牙切齿的说着,又看向了高颎,“先前就有人给我上书,说达奚武在玉璧城不用心防务,整日吃喝玩乐,还对左右说:此养老之戍也。”“那时我还不相信,只当是将军们之间不合,如今才知道,达奚武是真的将玉璧当作养老的地方!!”高颎很理解皇帝的愤怒,可现在确实不是追责的时候。他急忙说道:“陛下,当下京师周围没有什么大军把守,唯独长安之内尚且还有军队。”“敌人直奔长安而来,长安周围诸多村镇,若是不能及时撤离,只怕是要被贼人所掠!”“理当迅速派人,让城外众人进城,而后加强戒备,阻挡敌人..”“另外,还需要派人往周围军府,让他们出兵勤王,绝不能让刘桃子的兵马再次破坏京师。”宇文邕真的是气坏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怎么刘桃子来长安来的这么勤快呢?比自家的将军们都要勤快!可偏偏自己又无能为力,长安是个巨城、巨大到什么地步呢?能装得下两个邺城。如此巨大的城池,城墙之外的耕地村庄戍镇自然是多不胜数。而且防守力度也极大。就是因为城池实在是太大了,若是五万兵防守邺城,那绝对能将城墙站的满满当当,但是在长安.....那得分的有多散,守城难度极大。宇文邕迅速下令,又召集城内众人,开始商谈退敌之事。“兄长!我愿领兵击退贼兵!!”卫国公宇文直跪在了宇文邕的面前,脸色肃穆。宇文邕在召集群臣,商谈了却敌之事,刚刚准备回去,宇文直就跟了上来。他就这么一头跪在了宇文邕的面前,请求领兵出征。宇文邕看着稚气未干的弟弟,无奈的说道:“直,当下的局势,实在不能让你领兵出征,你就待在府内,等我的诏令吧。”宇文直赶忙抬起头来,满脸的不甘,“兄长,宇文宪能领兵在前线杀敌,我是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怎么还不如他呢?其余诸多堂兄弟,也能在各地领兵治政,为何偏偏我就得在府内听令?”宇文直人如其名,为人骄横,言语直白,宇文邕也不生气,只是将他拽起来,让他跟在自己身边,一同朝着书房走去。走在路上,宇文邕这才说道:“你也知道我与你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你看看你平日里做的事情,其余众人都在读书,都想着为国效力,就你一个不好读书,整日在府内玩乐,光是玩乐也就罢了,你那府上雇人置办家具,怎么连这点钱都不给人清算?你那家奴,更是恶毒,杀了匠人且不说,还敢殴打长安令,你知道长安令是个什么官??那也是你家奴能殴打的?”宇文邕越说越急言语都变得有些急躁。他是真的很担心这个弟弟。宇文邕的兄弟有很多,可那些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同父同母的就宇文直这么一个。可偏偏这个弟弟是众人里最跋扈的那个。宇文直缓缓低下头来,擦拭着眼泪,“兄长,我已经知晓了过错。”“我与那些人不同,他们装腔作势,各个都有异心,因此还要骗取他人的敬重,可我却不需要这些,我只想辅佐兄长,因此做事乖张,不如他们那般能隐瞒....”宇文邕再次瞪了他一眼。“合着不鱼肉百姓便是有异心吗?”“你这书都是怎么读的?”宇文直不再说话,只是偷偷抹眼泪。宇文邕便说道:“勿要再哭了,不让你出兵,不是不信任你,也不是轻视你的能力,只是敌人来势汹汹,长安的兵力虽然多,但是用以防守都不够,如何能又出城作战?”“当下我们守城,还能等到各地的援军到来,若是冒然出城,一旦失败,后果可不堪设想。”宇文邕很是认真的给宇文直分析起了局势,讲起道理。宇文直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最后笑着点头,“兄长,我明白了。”“既是如此,这守城之事,能否让我来做呢?”“我定不使兄长失望!”宇文邕沉默了片刻,他心里当然是了解自家弟弟的,可方才已经拒绝了他一次,若是再拒绝,保不准这厮就要找太后来哭诉,到时候太后又要来找自己。毕竟是同父同母,当初又是他砍杀了宇文护。宇文邕决定还是给弟弟一个机会,他认真的说道:“长安城大,非一人所能驻守,北面城墙是新建最是危险,便让你来驻守吧。’“多谢兄长!!”宇文直抬起头来,眼里闪烁着光芒,“宇文宪能做的,我也能做的,兄长且放心吧!!”看着弟弟急匆匆的离开,宇文邕更加的愁苦。国内之事,何其劳也?卫国公府。宇文直坐在书房内,诸多心腹分别簇拥在他身边。这些心腹多是以胡奴为主,精通骑射,武艺了得。宇文直平时就喜欢招这些有武力的胡人来充当随从,挑选其中善战者来做自己的心腹.对他们格外的纵容,包庇。故而他在城内的名声也是最差的。宇文直笑呵呵的举起了手里的虎符。“诸位,宇文邕分我一营,有三千余人,归我所治。”“若非敌人袭击,我是绝对拿不到这些人的。”“如今正是最好的时机。”“我们可以趁着他没有防备,夺占皇宫,生擒宇文邕,让他下诏,将皇帝之位禅让给我,而后再下令各地,让将军们臣服......”这些武士们听着他的话脸色大多惶恐。别看他们平日里舞刀弄枪,在街道上耀武扬威的,可这般大的事情,动辄就是全族跟着被杀,他们也是不敢轻视的。当即就有胡人开口劝说道:“主公,如今您手里虽然有军队,但是城外还有刘桃子的军队,若是我们冒然动手,弄得城内动乱,岂不是让刘桃子趁虚而入了吗?”“不如先等,等到刘桃子的军队被击破,开始撤退,陛....宇文邕开始收回诸将虎符的时候,我们再迅速动手,生擒宇文邕!”“时不我待!!”宇文直站起身来,脸色愤恨。“当初是我帮助他杀了宇文护,可他非但不感谢我,还事事与我为难,宇文宪为宇文护的爪牙,却能得到他的重用,我却被困在府内,连外出都要先问过他!!”“若是等到敌人撤退,城外皆是勤王之师,我如何能对他下手?!”“我们攻打皇宫,而后以皇帝诏令控制长安,长安就不会动乱,刘桃子那几千人,便是堆起来都进不了长安城!’众人看到宇文直如此坚决,也不敢多劝。“那我们从何处攻打皇宫呢?”“肃章门!”“当下皇宫戒严,将军各自镇守诸多大门,肃章门距离我们最近,就从此处进攻。”宇文直看向了左右,问道:“我先前让你们打探各个城门的消息,当下,是谁奉命驻守肃章门来着?”胡人武士反应过来,急忙起身说道:“主公,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小将。”“唤作贺若弼!!” 第395章 离心背德 灵州。城外的周军驻扎了许多天,却迟迟不敢发动进攻。他们一直都在准备,准备各类攻城的器械,又是开始填平城外的沟壑,可他们已经忙了整整半个月了,就是不肯正式发动进攻。斛律羡站在城墙之上,看着远处依旧是在忙碌的大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揉了揉额头,漫不经心的看向了一旁的副将。“他们准备多久了?”“十七天了。”“好啊,早听说尉迟迥用兵谨慎,果真谨慎啊,足足准备了十七天,这莫不是准备打造个一千台抛车将城池给砸平了?”听到斛律羡的询问,周围的几个副将皆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们哪里听不出这是自家将军的嘲讽。斛律羡活动了下筋骨,而后说道:“来,取我那张宝弓来!”副将赶忙将一把大弓送到了斛律羡的手里,斛律羡令人拿出了纸,笔墨,书写了什么,而后将这纸条固定在了箭矢上。做好了这些,斛律羡方才举起了大弓,对准了远处那些正在忙碌的敌军。随着斛律羡的用力,那大弓竟是一点点的被他拉满。那大弓看起来极硬,斛律羡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死死咬着牙,肩膀隐约抖动。“嘭!!!”就听到一声响,那箭矢飞了出去。“咔嚓~~”敌人树立在前头的令旗竟是直接被射断,左右的周军惶恐,吓得大声喊叫,连滚带爬的逃离。将士们纷纷叫好。斛律羡满脸的得意,笑着说道:“兄长送的宝弓!!”斛律光的威名很容易将这个同样出色的弟弟压过去。斛律羡跟斛律光一同长大,两人的武艺旗鼓相当,斛律羡就是差了点,也差不了多少。但是,斛律光在指挥上同样出色,他看起来鲁莽无操作是跟段韶对比,跟其他人对比斛律光光论指挥就能吊打他们。而斛律羡的长处在于他的性格。兄弟两人的相貌相似,身材相似,性格却是天差地别。斛律光看起来很沉稳,平时不怎么说话,沉默内敛,可容易上头,颇为自负,暴躁,不是在喷自己人就是在喷敌人,不是在被追就是在砍人的路上,当然,砍人的时候更多一些。至于斛律羡,他平日里话很多,看起来乖张桀骜,可实际上却格外的谨慎,沉稳。在灵州,斛律羡是将军,高长恭是刺史。汉国继承了周国的军府制,将军跟刺史职权不同,开府将军们有兵权,但是没粮草,没有行政权,刺史有行政权,但是没有兵权....按理来说,应该是高长恭坐镇在后方,斛律羡领兵出征。但是高长恭却希望斛律羡坐镇后方,总领大事,自己领着骑兵出去作战。这要是换斛律光,那是死都不会答应的,便是跟高长恭打上一架,只怕都非要亲自前往。可斛律羡就不同了,他其实很好说话,识大体,他知道高长恭比自己更擅长袭击敌人,就即刻答应了他,没有任何的反驳,弄得高长恭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斛律羡喜欢打阵地战,他喜欢不断的加固防线,而后逐步推进防线,沿着防线来开垦耕地,饮水灌溉,边打边推。他确实比斛律光更适合坐镇一方。兄弟俩的外在表现很具有欺诈性。城墙之下,那些士卒将斛律羡所射出的书信捡起来,一路送到了军营之内。主将营帐之内,尉迟迥正在跟韦孝宽,宇文宪二人商谈对策。随着战事的推进,各个将军们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明显,尉迟迥就听从韦孝宽的建议,把那些将军们分在后方,自己则只带着韦孝宽与宇文宪出征破敌。这两个人跟其他将军们不同,还是愿意听从尉迟迥指挥的。尉迟迥眉宇之间是深深的忧愁。在出征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一战能打的这么烂。带着最精锐的京师外诸军府,带着这么多的名将猛将...结果毫无推进,连一个戍镇都没能拿下来。尉迟迥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去见皇帝。这张老脸算是彻底丢在灵州前线了。早知道还不如让自己就带着自己麾下那点人来跟韦孝宽一同出征呢!尉迟迥无奈的说道:“高长恭在我们后方,不断的袭击各部军队,劫掠粮草后方频频告急,这种情况下,我们根本不能攻城,一旦让高长恭抓住机会,趁着我们攻城的间隙与城内军队夹击我们,只怕是要出大事。”“韦公,您在此处许久,对高长恭也颇为了解,可有什么克敌之策?”韦孝宽抿了抿嘴。克敌???他很早就上书皇帝,觉得根本不可能从灵州方面击败敌人,应当走河洛。可皇帝却有自己的想法,听了别人的计策,非要在北面开战。现在问我有什么克敌之策?要是有克敌之策,还用得着你们过来?韦孝宽心里终于是有了些怒火,当初宇文护的时候,他建议走北面,宇文护非要走河洛,如今他建议走河洛,皇帝非要走北面。这帮人就不能老老实实听一句前线将军们的说法吗??韦孝宽初次对庙堂产生了些失望感。他当然也知道皇帝为什么宁愿听一些毛头小子的都不愿意听自己的跟当初宇文护的原因一样,只因他是某位不能在大周说出来的大人物的旧部!这么多年了,我们一直忠心耿耿,何必如此对待??韦孝宽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郧国公?”“郧国公??”韦孝宽猛地清醒,看向一旁,宇文宪正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宇文宪赶忙问道:“您无恙否??”看着宇文宪这较为真诚的眼神,韦孝宽心里的怒气又消散了些。“无碍,只是思考对策,有些晃神。”尉迟迥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郧国公有什么想法,直说就是了。”“本来不该多说的,不过,还是讲出来让郧国公安心吧。”“陛下已经下了诏令,处置权景宣。”“权景宣公然违抗军令,没有按照规定的时间到达战场,导致兵败,令五千余人被杀,六位将军身死,邓国公重伤.....陛下大怒!!”“罢免了他将军的官职....”韦孝宽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就罢免了官职?那爵位..”尉迟迥摇着头,“再怎么说,毕竟也是立下了许多功劳的名将,你放心吧,往后他不会再出来害人了,就以现在的爵位,在家里养老好了。”韦孝宽缓缓握紧了双拳,露出了森森白牙。“陛下当真是宅心仁厚。”“郧国公且说吧,还有什么办法?”“没有。”“我愚钝,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了。”韦孝宽轻轻摇着头,眼里竟再也没有了什么担忧。宇文宪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些什么,却没有急着说话。就在三人商谈的时候,有士卒将书信送了进来。尉迟迥打开书信,看了一遍,冷笑了起来。“激将之法。”“斛律羡在书信里辱骂我,想让我进攻....高长恭想来就在附近,正等着我们开始攻城作战。”“郧国公,若是不能解决掉高长恭的这些人马,我们就无法全力攻城!!”“对。”“所以我们得想办法断他后勤....”“是啊。”韦孝宽坐在一旁,只管点头和附和,脸色平静,隐隐透露出一股漠视。几个将军商谈了对策,而后准备逐一执行。可他们的计策还没有正式开始推行,一个惊天噩耗就从后方传了过来。正在抽调骑兵,准备去堵高长恭的尉迟迥,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吓得险些从马背上摔落下来。敌人过了龙门,正准备围攻长安。长安的兵力充足,但是攻守之中,存在着太多的因素,有些时候,城内的守军就是再多,也难免会出现一些想象不到的意外。而国都被敌人所包围,任何意外都可能让他们面临亡国之难。尉迟迥迅速领兵撤退,召集所有将军们,赶忙商谈回军救援的大事。众人忧心忡忡,各自讲述着救援的办法。有人对达奚武破口大骂认为他应当全责。有人则是对刘桃子一顿批判,认为都是刘桃子太过狡诈。韦孝宽竟没有半点的惶恐或者着急。他就这么坐在诸将之中,精神萎靡,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宇文宪过问,韦孝宽便说是自己年纪大了,在外头待了太久,身体不适。尉迟迥等人就不敢再带上韦孝宽来参与这件事,让他赶忙回去休息。过来容易,可要离开就不容易了。尉迟迥等人火速从城外撤兵,这动静哪里能瞒得住汉军?高长恭当天就开始从暗中袭击的状态走出来,开始明牌,斛律羡也是出城,两人做出要猛攻周军的模样,尉迟迥又惊又怒。高长恭这是不想放他回去了。可他又不能真的留下来跟敌人打擂台,考虑再三,尉迟迥将宇文宪留了下来。本来想留韦孝宽,但是韦孝宽这段时日里表现出精神不振,身体有恙,这敌人已经闯了进来,可不能再让双方合兵了,宇文宪虽然年轻,但是为人谨慎,且大家都信服他,地位特殊,留守在此处也可以。至于尉迟迥,则是带着其余诸多将军们往回走。韦孝宽也被他所带上了。至于为什么带上,尉迟迥也不多说,只是说要在长安找名医为他诊断。韦孝宽心里却门清。不就是怕庙堂有失,边将趁机造反吗?可他也不多说什么,就这么踏上了跟尉迟迥的救援之路。高长恭迅速开始了对夏州方向的猛攻,攻守之势变矣。宇文宪亲自领兵与高长恭作战。宇文宪跟高长恭,在很多方面当真是格外相似。如今遇上,也算是硬碰硬,高长恭有着更多的军事经验,初期攻占了不少关键的戍镇,打的宇文宪节节败退,宇文宪的调整能力更强,每一次战败,都能掌握不少的东西,迅速坐稳了边塞,开始在多线反攻。双方打的很是焦灼,总体来说,高长恭还是占据着优势的,夏州防线正式被撕开了缝隙,高长恭源源不断的猛攻银州,这颗钉在汉国腹心的钉子摇摇欲坠。长安城。这是姚雄初次看到这座雄伟的巨城。只有亲眼看到这座城池,才会明白这座城池为什么会被称为巨城。站在远处,所能看到的就只是一面巨大的城墙,这城墙似乎是没有止境的,就这么一路延申,看不到尽头。城外的村庄戍镇之类早已是空空如也。他们已经撤进了城内。姚雄没有急着去靠近那座城池,他带上骑士们,准备探探这座城池的底气。骑士们跟在姚雄的身后,脸色激动,神色亢奋。他们竟真的打到长安之外了。高延宗兴致勃勃,手里抓着没点燃的火把。“将军,我们何时开始纵火??”“在华阴烧那杨府,烧的可不尽兴!”他没有忘记这次前来的目的,他们是来火烧长安的。姚雄却格外冷静。“且不必着急,长安之外四通八达,我们要回灵州,他们是拦不住的,我们得帮着你兄长来牵扯这些敌人.....”所谓的龙门渡战略。其目的并非是灭亡大周,当然,能灭亡是最好的,但是只靠着这几千人,除非大周皇帝能效仿过去的刘禅,直接出城投降,不然拿下来的几率极低。毕竟城内的军队是他们的很多倍。龙门渡战略的主要目的是逼迫伪周收缩防线,破坏夏州防线,敌人的盐,夏,银方向犹如一个锥子,从侧面插进汉国的灵州,让汉国只能被动挨揍,无法威胁长安。但是一旦有骑兵出现在伪周京师附近,大肆的对周边郡县进行破坏,那夏州防线这股锥子的把柄就碎了,握不住,直接掉落。这也是北面的军队打碎这把锥子的好时机。但是具体要怎么破坏,那就得讲究一个章法了。姚雄领着众人,缓缓逼近长安。他们沿着道路走了很长的时日,都没能看到这一面城墙的尽头。真不愧是旧都。长安城内。城内再次开始戒严,大多数人都已经知道敌军杀来的消息,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经历这样的情况。好在这次士卒们充足,城内来回巡视的人也极多,没有造成上一次那般的混乱。有胆大的还敢出来观望。直到姚雄的骑士们出现在城外,整个长安都开始疯狂的警告,众人就再也不敢轻视了,百姓们都躲在家里,而士卒们则是纷纷涌上城墙。姚雄领着骑士们,开始了初次的试探。他从长安北面的城墙发动了进攻,骑士们大举压上,对着城墙便是采用轮射战术,而后令人组装抛车,真有种要一股拿下长安的意思。这吓得城内大军是纷纷往北面涌去,一时间,箭矢齐发,整个天空都被箭矢所覆盖。姚雄并没有强攻,在与敌人僵持了许久之后,迅速离开。可姚雄不是就这么撤走了,他是直接换了个位置,一路绕到了南面,故技重施。一时间,长安各地都是喊杀声,士卒们四处跑,宇文邕坐在皇宫里,也是无比的焦急。各地的援军也是全速靠近,只想着早些解决长安的危机。经过了几次试探姚雄也发现了敌人驻守最为薄弱的地区,西面的城墙。听闻先前地动,这里的城墙出现破损,而后进行了修建,因为负责人是宇文护的儿子。导致这西面的城墙对比其余几处有些...不太牢固。西城门的塔楼之内,宇文直正坐在地上,几个将领则是挤在他的周围。将领们实在是不明白宇文直是怎么想的。这塔楼不大,就只能容纳五六个士卒,他一口气叫了十几个军官过来。军官们实在是坐不下,站着都很拥挤,宇文直却逼迫他们坐下来,军官们只能是硬着头皮挤,门口都站着好几个。宇文直只觉得这有趣。宇文直给众人讲了些废话,比如什么要用心守城啊,不能让敌人过来啊之类的。等到众人都云里雾里的时候,宇文直却先离开了塔楼他刚走出来,左右就冒出许多武士,将军官们堵在了此处。将领们大惊失色。宇文直冷冷的说道:“我奉令操办大事,诸位就在此处等着,勿要走动,若敢违背,先斩后奏!!”宇文直这么一说,众人顿时不敢动弹了。谁也不知道宇文直这个操办大事到底是指什么,但是这一家人向来有办大事的传统,尤其是针对将军们做大事的传统极多,故而也不敢多问。宇文直示意自己麾下那些武士,领着此处的军士,迅速朝着皇宫方向出击。 第396章 英雄用武之时 贺若弼披着重甲,正在肃章门来回的巡视。皇宫的门,并非是寻常人家的那种小门,此处的门,几乎就是个小型城池,城门里头有瓮城,从这里进,过了城,再从另一门出。一处大门就有三百余禁卫把守。贺若弼身后跟着二十余人,全副武装,皆是用统一的步伐,跟在他的身后,走起路来,那甲胄碰撞声都是格外的一致,一看就能看出这是一支强军。贺若弼警惕的望着周围,眼神凌冽。无论是城墙上的士卒,还是门口的这些士卒,又或是跟着他的这些人,各个都挺直了腰板,目不斜视。这位新上任的将军,实在不是一般人。他在上任之后,再三严明军法,带着士卒们反复操练,加强各地的巡视,寻找过去防守的漏洞,可谓是格外的勤奋。他本人更是高大威猛,举起石锁,虎虎生风,士卒们都不敢反驳他的话。可他也并不是那种只知道折腾自己麾下的人,他对自己部下还不错,格外护短,先前有别处军士与肃章门的军士为难,贺若弼上前就打,弄得其余几个地方的军士碰到这里的人就跑,再也不敢顶撞。士卒们还挺喜欢这个新军官的。贺若弼走在路上,按着规定来进行巡视,对皇宫内的巡视工作,是有着许多安排的,但是很多人并不会完全遵守,不过就是走上一遍而已,不会像他这般谨慎,细致。过去贺若弼被宇文宪所征召,在他麾下担任属官,可宇文邕亲政之后,就很反对弟弟们四处征召优秀后生的做法,将这些人都拉到自己身边,进行各种提拔。贺若弼就被皇帝从宇文宪身边抽出来,皇帝看他高大威猛,就让他在皇宫内当差,负责戍卫。太阳缓缓升起。外头依旧是刺骨的冷风,远处的喊杀声若隐若现,贺若弼无奈的看向了远处,眼里有些复杂。敌人此刻就在城外。听闻人数不多,还不到五千余人。五千余人强渡龙门而来,到达此处,怎么也是筋疲力尽了,若是此刻能召集一支骑兵出来,都不需要太多,只要有两千余人,就能出城与对方一战,就是不能击破对方,只要让对方出现了大量的人员损伤,他们就会不战而退。这么大的长安城,却找不出一个有胆气的敢出城迎战。都在城内做起了缩头乌龟。正是英雄用武之际,可自己却只能领着这百来人,巡视皇宫,无法出城作战。贺若弼不由得感慨了起来。真不知何时才能等来自己的出头之日呢?贺若弼正走着,远处却传来了一阵甲胄声,嘈杂声。贺若弼忽然停下。士卒们纷纷看向了远处。有一人正骑着马,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数千人,朝着自己的方向快步走来。贺若弼一眼望去,心里大概就推算出了对方的人数。足足有近三千。这么多的人,怎么忽然出现在了此处??这是什么意思?贺若弼忽警惕起来,看向了远处的大门,举手示意。城门迅速被关闭,贺若弼身后的甲士们则是赶忙列阵,做出了迎战的姿势。宇文直骑着高头大马,趾高气扬的朝着肃章门走去。刚刚靠近了这里,他便看到了那个驻守的小将。那厮竟令人关了城门,又领着左右那些兵卒列阵。不过几十号人而已。宇文直看了直想笑。这帮人为了出名真的是疯了。以为自己做出这种态度就能得到看重?被自己提拔?愚蠢!只有自己那个傻哥哥,才会去用这种不知所谓的人。他可不会去用傻子。他丝毫不在意,就这么一路纵马,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对方的面前。身边的武士们纷纷走出来,站在他的两侧。贺若弼盯着宇文宪猛看,身边的士卒低声说了什么,贺若弼才得知了对方的身份。他将手里的剑缓缓放低,“国公何以领兵前来?”宇文直不屑的笑了笑,“跟你说不着,速开城门!”“可有诏令?”“你要诏令?我稍后给你写一篇,开城门!!”贺若弼缓缓摇头,“若无诏令,不能开城门,卫国公纵马入宫,领兵扣殿,是大罪,请速速离去。”宇文直大笑了起来。兄长向来是喜欢用这种傻子的。他看向了身边的武士,“厍狄秋....”这武士善射,乃是宇文直麾下一等一的射术好手。武士听到宇文直叫自己,心里了然。他迅速拔出了箭,对准贺若弼,“嗖~”他的动作极快,行云流水,就只是在眨眼之间,他就朝贺若弼射出了一箭。“啪。”贺若弼伸出手来,将箭矢牢牢的抓在手里,阴冷的盯着那武士。厍狄秋看着对方手里的箭,嘴巴渐渐张大,瞳孔同样放大,整个人呆滞在原地。贺若弼用力一丢,那箭矢飞了回去,直中厍狄秋的嘴部。厍狄秋应声倒下。这一切,都发生的那么迅速,只是在眨眼之间。宇文直都没反应过来,自家的武士就已经倒在了一旁。正喧噪的武士们忽然寂静。“杀!!!!”贺若弼仰头高呼。他的声音犹如惊雷,宇文直胯下战马猛地扬起前蹄,发出了嘶鸣,宇文直抓不准缰绳,竟是被直接摔了下去。贺若弼手持短兵,就这么领着身后的军士们冲了出来。有武士上前阻拦,贺若弼一剑一个,左右劈砍,武士们纷纷倒下,亲信们扶着宇文直,刚刚起身,就看到一脸残暴的贺若弼冲杀过来。宇文直吓得几乎尿了裤子,他大叫着,转身就跑。他这么一跑,身边的武士们也开始跑。武士们再一跑,那些什么都没看到的士卒们,也就开始跟着跑。此处的骚乱迅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宇文直麾下还是有愿意用生命保护他的胡人武士,那些武士将宇文直带出来,一路朝着西城门的方向跑去。贺若弼却不放过,他就这么领兵一路追杀。而后,远处的众人就看到了一副足以震撼他们一生的场景。数千人的军队,正被一个年轻人带着几十个人一路追杀..这他妈的又是个什么怪物?!宇文直一路逃到了街上,有胡人牵来战马,一行人赶忙上了马,宇文直是再也不敢回头去看皇宫,下令众人往西城门的方向跑!!必须要尽快逃出长安去!!贺若弼则是让士卒们高呼降者不杀,这些被裹挟而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士卒们也只能蹲在地上祈求活命。贺若弼却不肯放过如此天大的功劳,他跟人要了战马,就带着几骑追宇文宪而去。宇文直纵马在街头狂奔,心跳极快。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这伟大的计划.竟就这么荒唐的结束了。就那么一个小将,带着十几个人,就将自己给击败了。宇文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平日里,他最是骄横,觉得自己最是知兵,故而轻视宇文宪等人。可现在,他的这种骄傲和自信都不存在了。我真的会打仗吗??如今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事情已经败露,皇帝会杀了他的。他得跑!!得跑出去!!不管往哪里,都得先跑!!他就这么一路跑到了西城门。这里乃是他的守区,城门的士卒只有很少的一批人,看到主将前来,纷纷出来迎接。“开门!!开门!!”宇文直高呼起来,这些士卒们格外惊诧.一旁的胡人武士拉弓就射,射杀了一个愣在原地的士卒,其余人就不敢再迟疑,急忙开了城门。宇文直迅速冲了出去。城外还有城门。宇文直再次高呼第二道城门也被打开。宇文直领着左右的武士们终于逃出了长安。可刚刚冲出来,宇文直就意识到了不妙。就看到远处尘土滚滚,正有骑兵在靠近。那是敌人的骑兵。是刘桃子的军队。宇文直愣在了原地,身后是追兵,前头是敌人。他看了看前头,又看了看后头,一脸茫然,不知所措。“主公!!前头有刘桃子的军队!!怎么办?!”武士急忙问道。宇文直咬着牙,恶狠狠的说道:“是皇帝先辜负我,我亦是文皇帝之子,汉国又岂会轻视我?!”他这话,明显是有了要投汉的意思。武士们大惊失色。宇文直看向众人,正要开口。“嗖~~~”身后一支箭矢飞来,正中宇文直的后心。宇文直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身后,嘴里冒出血,惨叫了一声,轰然倒地。武士们吓得急忙跳下来,纷纷请降。贺若弼收起了大弓,方才那一箭,正是出自他手,他就这么冲过来,不理会那几个武士,迅速将宇文直的尸体抓到了马背上。可他的脸色却没有因此而舒缓。因为,前头的骑士正在迅速的接近。高延宗看着远处大开的城门,眼里几乎冒出火来。什么情况?!他奉姚雄之令,往西面探查敌人援军的动向,可刚刚来到了这里,就看到敌人忽然开了城门,而后,就看到有十几个人骑马冲出来,朝着自己方向就跑过来了。高延宗一时间都有些懵了。可很快他就意识到:妈的,老子要封冲天王了!高延宗当即领着骑士们往城门处飞奔而去。可眨眼之间,那人又被后来的人所杀。他大概能猜到,方才出门的人,应当是想要归顺大汉?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敞开的城门!!高延宗飞奔而去,贺若弼看着前来的骑士们,却没有再发动进攻,他不慌不忙的朝着后方退去,看起来一点都不惧怕,他撤退到了城门口左右,放下了尸体,收起了武器,没有关闭城门,就站在那里,直勾勾的看向远处的骑兵。高延宗心里忽觉得有些不对。若是两个人都是一伙的,为什么要彼此杀掉?若不是一伙的..为什么回去之后先不关城门??高延宗迟疑了一下,略微放慢速度。不会有埋伏吧??贺若弼用余光看向身后,城门关闭是需要时日的。里城门正在合上,而外城门这里还没有动静。贺若弼知道自己不能直接跑,若是如此、敌人会直接猛攻....可现在敌人也是在不断的靠近....贺若弼的拳头握的越来越紧。就在此刻,忽听到城内一阵喊杀声。下一刻,就看到城墙上竖起了许多旗帜,一同飞扬,而后许多骑兵,从城门杀了出来,杀声震天。贺若弼大喜过望,直接上马,跟上了这支骑兵,一同朝着对方攻去。高延宗惊愕,随即暴怒!果然是有伏击!高延宗与敌军直接交手,双方厮杀起来,高延宗披着重甲,冲锋在前,这冲出来的骑兵竟是硬生生被他带着人给撞了回去,死伤极多。就看到一个小将高呼着,朝着高延宗冲杀了过来。两人顿时交手。这小子长得高大,双手极长,使马槊,很有力气。高延宗跟他厮杀起来,一时间竟拿不下他!!贺若弼随后赶来,加入了厮杀。高延宗压力倍增,无法再继续往前,身边的骑士也开始出现伤亡,纷纷倒下。两个小将就这么缠着高延宗,高延宗越打越吃惊,双手愈发无力。“撤!!!”高延宗击飞了一旁小将的马槊,却不肯再逗留转身就走。骑士们纷纷撤离,贺若弼本想追击,可后方却传来鸣金之声,出城的骑士们也是赶忙回来。他们跑进了城内,迅速关上城门。贺若弼喘着大气,就看到那小将快步走了过来。“贺若弼?是你吗?”贺若弼看向那人,那人取下了头胄,贺若弼这才看的清楚,此人过去跟自己一样,都在宇文宪的麾下。唤作韩擒虎。韩擒虎看着他,又看向了不远处的尸体,欲言又止。贺若弼正要询问,韩擒虎却急忙让开了身子,站在了一旁。一人骑着战马,晃晃悠悠的来到了贺若弼的面前。那人低下头来与贺若弼对视。贺若弼看到面前这个人,长相不凡,颚骨很高深眼窝,眼神犀利。“你便是贺若弼?”“正是..你是何人?”那人笑了起来,“随国公,杨坚。”贺若弼心里一惊,急忙摆正了态度,“拜见随国公。”杨坚看向了不远处的尸体,“人是你杀的?”“是我杀的。”“唉…抓了便是,为何要杀呢?”“来不及抓。”“你跟着我走。”杨坚叫上了几个将军,又带上了贺若弼,令人将宇文直的尸体抬起来,而后离开了此处,朝着皇宫迅速赶去。文正殿。宇文邕黑着脸,看着放在地上的尸体,许久都没有言语。当他听说弟弟带着人前来攻打皇宫时,他整个人都懵了。他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啊??你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啊,是我看着长大的,母亲忙碌的时候,是我给你喂的饭啊...而后听说被城门的小将带着几十个人击破。宇文邕再次懵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而后,他就得知宇文直私开城门,弄得敌人险些破城,好在随国公及时领兵到达,击退敌人,保全城池的事情。当然,他也知道弟弟已经死了。宇文邕缓缓看向了贺若弼,眼神格外的复杂。贺若弼跪在了一旁,“陛下!我是为了天下才做的这般事,请您治我的罪,我绝不后悔!!”宇文邕欲言又止,脸色更黑了。韩擒虎则急忙说道:“陛下,贺若弼立下了功劳,请您看在他的功劳上,赦免了他的罪行吧!!”宇文邕更是头疼。杨坚此刻走上前来,看向了那两个小后生,而后低声说道:“陛下,贺若弼保护卫国公不利,竟使他为汉军所杀,罪大恶极,不过,请念在他守城护驾有功的份上,从轻发落吧。”“哦?汉军?”宇文邕缓缓抬起头来,杨坚一脸严肃的说道:“正是如此。”“我方才看的清楚,贺若弼一直都在保护卫国公,可卫国公惧怕,不敢靠近,误闯战场,这才被乱箭所杀。”“贺若弼为人勇猛,忠良之后,当初他的父亲被宇文护所谋害,无人教导,是个璞玉,陛下何不将他留在身边,用心教导,得一个护国之臣呢?”宇文邕瞥了眼贺若弼,打量了他片刻。“也罢,就看在你守城有功,就不计较你其余的罪行了。”贺若弼急忙低头。“多谢陛下!!”而后,他又看向了杨坚,“多谢国公。’杨坚急忙摇头,“不必谢我,主上仁慈,不会亏待为国效力的猛士,此番陛下的恩德,往后你需全力报答才是!’“唯!!”ps:弼以大军济江,陈人弗之觉也,袭陈南徐州,拔之,执其刺史黄恪,军令严肃,秋毫不犯,有军士于民间沽酒者,弼立斩之,进屯蒋山之白土冈,陈将鲁达、周智安、任蛮奴、田瑞、樊毅、孔范、萧摩诃等以劲兵拒战。田瑞先犯弼军,弼击走之。鲁达等相继递进,弼军屡却。弼揣知其骄,士卒且惰,于是督厉将士,殊死战,遂大破之。——《隋书·贺若弼列传》及帝幸云阳宫,直在京师,举兵反,攻肃章门。司武尉迟运闭门拒守,直不得入。语在运传。直遂遁走,追至荆州,获之,免为庶人,囚于别宫。寻而更有异志,遂诛之。一—《周书·卫刺王宇文直列传》 第397章 独孤伽罗 贺若弼跟韩擒虎两人离开了大殿,殿内只剩下了宇文邕与杨坚二人。宇文邕的大殿内总是弥漫着一股香味。他所供养的道士们,为他提供了一种香,焚烧之后,能使香气弥漫,令人精神抖擞。甲士们站在了很远的地方,殿内又极为的开阔。宇文邕让杨坚稍微往前一些,杨坚不断的挪动身子,毕恭毕敬的靠近了宇文邕,坐在了他的身边。宇文邕的眼里有些说不出的疲惫。在不同的人眼里,往往能看到不同的大周。在宇文邕的眼里,大周是个重病缠身的病人。先前的大夫算不上高明,但也是在维持病人的生命。到了他的手里,他既得维持生命,又得治愈伤口。他看向杨坚,那双眼睛远比杨坚的眼神更为锐利,似是一把刀,要戳穿面前这位忠心耿耿的大将。杨坚悚然,急忙低头。“随国公,这次多亏了你,若是没有你,只怕就要让贼人杀进长安了。”“也是因为你,才能保下贺若弼的命来。”“当真是不世之贤臣也。”“臣愧不敢当!”杨坚急忙谦让。宇文邕却忽问道:“不过,朕想不明白,你奉命驻守的乃是北面城墙,为什么会出现在西面?你早知道宇文直的事情?”宇文邕的脸色很平静,言语也算的上温柔,只是这问出来的话,却有些咄咄逼人。杨坚赶忙说道:“臣领兵在城内巡视,听麾下禀告,称卫国公忽撤走了守城的军士,许多将领军官都不见了踪影。”“臣不知详情,就派人往皇宫准备禀告.派去的人忽然回来,声称卫国公在肃章门与人交战。”“我心知不妙,也来不及禀告,即刻召集军队,前往西城门,本来是想要防备敌人袭击,不曾想,正好遇到城门大开,敌人列阵在外,便出兵将其击退。”杨坚认认真真的解释,从派去的人员姓名到自己召集大军的时日,这所有的一切,竟没有半点漏掉的。宇文邕算是相信了他这个说法。宇文邕点着头,满脸的笑容。“不愧是朕的贤臣。”“随国公当真是勇猛,也是能得人,一声令下,数千精锐就愿意跟着你前往西城门作战。”杨坚认真的说道:“众军士皆是陛下之侍官,得知都城有危难,他们都愿意全力死战,没有一个退缩的!”宇文邕终于是找不出别的话了,他示意杨坚给自己倒些茶水。杨坚匍匐在他面前,服侍皇帝。宇文邕看着他如此模样,眼里的阴霾终于消散。他笑着将杨坚扶起来,“堂堂国公,岂能行此礼?坐着倒茶就是了...”宇文邕随后长叹了起来,“这刘桃子着实难缠啊,他麾下的骑士杀到长安外,朕也只能龟缩都城,看着他在外杀害我的臣民,焚烧村庄耕地....当下,宇文直这竖子又闹出这样的事来。”“我并不想杀死他,尽管他有意反叛,可我也就这么一个弟弟,母亲对他格外宠爱,没想到啊。”“这些时日里,一直都看不到援军,想来是遭了敌人的毒手,当下该怎么办呢?”杨坚不假思索的说道:“陛下,敌人的目的不在长安。”“而是在北边。“哦?”“这数千人想要拿下长安,是痴心妄想,他们耗费如此大的精力,渡河而来,我想不只是为了在这里放火吓唬人。”“那他们的目的就很明确了,夏州防线。”“长安遭受袭击,周围的诸军定然惊慌,而后出兵来增援,他们就围着长安,来袭击这些援军,援军必是全速赶来,敌人以逸待劳、如何能敌?”“夏,银等地的军队,其粮食后勤多出长安,由长安运往他处,他们将沿路的桥梁,山路,码,驿,舍破坏殆尽,前线大军的粮草、一年两运,若是不能及时将粮草运输过去...“敌人的真正目的是让前线断粮?”夏州防线不能自给自足....至于为什么不能自给自足,宇文邕不愿意多说。杨坚继续分析道:“这应当只是敌人的想法之一,敌人有很多不同的准备。”“打击我们的士气是必然的,各地军士得知长安遭受袭击……必定影响其军心。”“另外,断粮也是其中之一,这夏银就像是一把利刃,剑柄在长安,就在您的手里,您能轻易刺出这把剑,让敌人不敢侵犯。”“而如今,剑柄被打断了,失去联系,运输粮食的道路被破坏,就算我们这次击退了敌人,短时日内粮食运输都会成为一个大问题,可能要绕路。”“前线一来是要回援,二来是军心不稳,三来是粮食短缺,四来是失去联络..”“这处处都是针对夏州前线,等到前线的大军回撤,敌人就会全力猛攻,只怕他们所想的是要彻底折断这把利刃。宇文邕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阴云,他的眼神开始闪烁着愤怒的光芒。他低声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应对?”“陛下,臣愿领着一支精锐骑兵,出城与贼人作战。”“你能击退他?”“臣不敢说一定能击退他,但是却能让他不敢再像现在这般放肆,减少更多的伤亡,各地的军队在源源不断的靠近,臣可以重新恢复与各地的联络,组织这些援军,以免他们被分别击败,只要兵力足够,我们就能占据城外各个要道路口,贼人前来,定然会考虑退路。”“若是我们在内守城,在外断其道路,贼人是不敢继续纠缠的,会尽快离开,而他们离开则粮食能及时送往前线,前线还有幸存的可能。”“郧国公毕竟名将,为人沉稳,有他守在前线,短期内是不必担忧的。”宇文邕惊讶的看向了杨坚。他很难去形容面前的这位年轻人。杨坚的相貌很奇异,很多人都因此而担心他,就包括齐国公宇文宪,多次给自己说杨坚怀有异心。但是宇文邕不相信这一套,岂能按着一个人的长相来确定他的为人呢?杨坚大多时候看起来都没什么才能,论打仗,他不是最强的,论治政,好像也就一般,说是读了很多书,却也不懂得做文章,说能得人,可身边也没有太多人跟随。可就是这么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人,却总是能在重要的时候做出正确的选择,宇文邕找了许久,也没能找出他有什么过错,能为把柄的地方。关键的时候,总是能看到他站出来。先前宇文邕下令要对付大族,杨坚是唯一一个公开表态,愿意支持宇文邕的国公。宇文邕要招士卒为侍官,杨坚是头一个贯彻完成宇文邕政策的军头。长安遭遇了危机,杨坚又是第一个出来解围的将军。宇文邕看向他,眼神格外的复杂。他一把拉住了对方的手,眼神炽热。“这城外的事情,我就交给你来办了。”“要尽快击退这伙贼人...朕绝不容忍,刘桃子这般猖狂。”杨坚急忙再拜。宇文邕随后令人进来,书写了诏令,亲自交给了杨坚。杨坚走出皇宫的时候,脸上却看不出多少欣喜或者激动。他走上了马车,迅速离开此处。杨坚住在长安也有段时日了,平日里深居简出,这次是因为敌人进攻,杨坚才奉命去驻守城墙。当他匆匆回到自家府邸的时候,武士们都格外的兴奋,纷纷高呼起来,开了大门,迎接主人。杨坚为人严肃,但是对待朋友和属下都比较坦诚,不喜欢跟麾下勾心斗角,搞试探之类的,至少现在还是这样.....大家因此都敬爱他。刚刚走进了后院。一个长得美丽,相貌尊容的女人挺着略微鼓起的腹部,缓缓走了出来。杨坚大惊失色,快步走上前,扶住了对方。两人对视,看向彼此的眼神格外的温柔。“夫人怀有身孕,怎么能出门呢?”“进门,进门。”杨坚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独孤伽罗,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向了屋内。独孤伽罗此刻因为怀有身孕,发福了些.这却让她看起来愈发的尊贵,表情温和,跟杨坚一严一宽,甚是般配。独孤伽罗正是那位韦孝宽不敢公开讨论的独孤信的女儿。独孤信是跟着宇文泰创业的元老,六镇老鲜卑,大周的大股东之一,他长得风流英俊,年轻时只靠着脸都能吃饭,国内的大多将军们,都很喜欢他,许多都是他的旧部。在宇文泰倒下,宇文护执掌庙堂的时候,局势对宇文家颇为不利。这位独孤信成为了宇文护的心头大患,在随后的政变之中,宇文护成功逼杀了独孤信,又着手清除后患。杨忠为什么不得宇文护所爱?因为杨忠是独孤信亲信,独孤信甚至将女儿嫁给了杨坚。为什么韦孝宽不得宇文护所爱?因为韦孝宽也是独孤信亲信,过去两人曾被人称为连壁。为什么贺若弼的父亲会被杀?因为他也是独孤信的亲信.....还有像梁国公侯莫陈崇等人。宇文护看起来滥杀,其实一直都是目标明确,就是要干掉那些上位的有力竞争者,问题就是这些竞争者,有能力的家伙们,大多都能跟独孤信扯上点关系。宇文邕上位之后,情况依旧没有得到太多好转,尽管宇文邕算是拉拢一部分独孤信的旧部亲信,但是同样忌惮他们,不肯完全相信。杨坚带着夫人走进了屋内,轻轻扶着对方坐下来,独孤伽罗无奈的瞥了他一眼,又轻笑着抚摸着腹部。“其实你不必这么担心,还有好长时日呢。”“便是如此,冬季也不该出门。”独孤伽罗没有再反驳,“眼地伐刚刚睡下,今日他一直喊着阿爷,怎么都不肯睡觉我还担心是你出了什么事..”“不曾出事。”杨坚认真的说道:“只是我可能要外出一段时日。”“外出?”“陛下要我来负责御敌之事。”独孤伽罗沉默了片刻,“良人若是有把握,那就去做吧,勿要担心家里的事情,也勿要担心我,我会操持好这些事情。”杨坚温柔的摸了摸夫人的腹部,“他还好吗?”“那就看你什么时候回来了,若是回来的早,那就你来取名,一切都好,若是回来的晚,我就自己给他取名,让他只与我亲近...杨坚大笑起来。“那可不成。”“我早已想好了名若是生了个女儿,便叫杨丽英,若是生了个儿子,那就叫杨广!’独孤伽罗温柔的抚摸着腹部,“但愿是个有能耐,能为他阿爷分忧的孩子....”两人就在府内说了许久的悄悄话,也不再商谈什么大事。到了天黑时分,杨坚方在府内召见了几个心腹。郑道谦俨然在其中。杨坚讲述了自己要外出的事情,让众人守好家,遇到任何情况,都不能慌张,要及时派人禀告,大事上可以询问自己的夫人,让她来进行判断。次日天刚刚亮,杨坚就带着军队,从南城门出了城。贺若弼被他要了过来,如今骑着战马,就跟在他的身边。贺若弼看起来格外的兴奋,他一直都盼着有一天能出来作战,扬名立王,当下对他来说是最好的时机了。他对杨坚也算是颇为敬重,毕竟,若是没有这个人,他早就死了。杨坚在出城之后,并没有急着去探查敌人的动向,而是一路往西,让骑士们分队出去,积极联络各地的军队,要将他们联系起来。而姚雄这里,也发现有敌人外出。他分兵去追击,却也没有追出去太远。随着战事的进行,姚雄所能影响的范围也在不断的增加。这一天,他又领着人攻占了洛水靠武乡的码头。他杀死了这里的守军,凿穿了停留在此处的大船,又对当地进行了焚烧。此处的码头,乃是北上运粮的重要通道,在一天之内,这里也变成了废墟。夜里。姚雄站在高处,看着远处熊熊燃烧的码头,眼里满是喜色。长安在河水,洛水,乃至周围的诸多流域都有码头和大港来负责后勤运输。敌人能将周围的官民撤回去,却没办法将码头和港口给搬走。况且事发突然,很多地方与庙堂断了联系,根本就不知该怎么去做。那火焰照亮了半个天空,姚雄的脸都沉浸在火焰之中,随着火焰的跳动而不断的变幻。高延宗一脸沮丧的站在不远处。他陷入自责已经好几天了。那一天,自己险些就杀进长安了。即将到手的冲天王,就这么从手里溜走...最让他无能接受的,是他竟然被两个毛头小子给击退了。若是史万岁也在这里,自己绝对不会被他们所击败。高延宗一直都在这么说。忽有斥候快步冲了过来,来到姚雄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又将文书递给了姚雄。姚雄一愣,拿起文书,看了几眼,更加的惊愕。“延宗!!”“延宗你过来!!”姚雄赶忙大叫。高延宗有气无力的走到了他的身边,眼里带着些沮丧。姚雄拿着文书,上下打量着高延宗,忽问道:“卫国公宇文直,被你给杀掉了?”“谁???”高延宗拿过了姚雄手里的文书,低头看了起来。这文书乃是周人的檄文,讲述汉军袭击长安,卫国公在城外战死的事情....并且明确的提到了这支汉军的将军就是高延宗。高延宗惊呆了。我杀了个国公??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姚雄忍不住夸赞道:“好小子,当真是厉害!国公啊,国内也就只有兄长和斛律光才有杀死国公的战绩,你这算是第三个!”“你这下可是要扬名天下啦!”高延宗还是有些懵,他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是那个人!”“开城门要投降的那个人!”“他就是卫国公?”“他或是因为叛乱被杀宇文邕不好直说,就将他的死怪在我的头上!”高延宗片刻之间就说的清清楚楚。姚雄笑了笑,“原来如此…..这还是宇文邕亲自送给你的大功啊。”高延宗脸色倔强,他仰起头来,“这样的功劳,我倒是宁愿不要!”“我要军功,何需弄虚作假?何需他人赠送?”“我非要亲自砍下一个国公的头颅,才能算数!!”姚雄忍不住拍手,“真真勇士!”高延宗振作了起来,也不看远处那冲天的火光,“将军,该做的我们都做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往北,跟高刺史汇合。”“当下敌人出城,联络各地的援军,这些人都有了防备,彼此勾结,不好再打了,若是让他们堵住道路,还真有些麻烦。”“我们绕路,从敌人的会州走,进灵州。”“我们多是骑兵,这沿路的关卡过去就被摧毁了一次,根本挡不住人!”“此计,就快要成功了!!” 第398章 蝉,螳螂,雀 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一支骑兵正在疯狂的冲锋。他们打出了汉军的旗号。可无论是穿着,还是所采用的令旗,号角战鼓,基本都是齐国的制式。斛律光压低了身体,双腿死死夹着胯下的战马,寒风就这么粗暴的捶打着他的身体,可斛律光却没有半点的异样,似乎就是跟这寒风刚上了,迎面直冲。骑士们跟随在他的身后,众人全速狂奔,所带的物资也不多,就只是一些快马。身后没有多余的辅兵,也没有什么军匠。他们这一行人足足有四千余人,如风一般从荒野之中飞过。骑士们看起来极为的疲惫,可斛律光冲锋在前,他们却是不敢停下来的。四面都是无边无际的旷野。没有积雪,却也没有什么翠绿,一切都是灰色的,似是千里也不见人烟,一切都是那般的死寂。只有这雷鸣般的马蹄声,不断的响彻在天地之间。斛律光看向了左右,大声嘶吼道:“传令下去!!我们距离雕阴城只剩不到五十里路!!”“击破雕阴,全军有赏!!”军官们一声声的传递下去,军士们纷纷高呼起来。他们就这么一路往南方飞奔而来。而南边的敌人,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支军队正从致命的方向朝着自己猛攻而来。宇文宪驻扎在统万城。当年的赫连勃勃建大夏国,筑统万城,用以驻守四方。统万城修建的高大,地势极高,且四通八达,乃是整个夏,银等州的核心所在。密集的鼓声从城外传来。抛车轰鸣。城墙之上,石块迸溅。云梯车在刀盾手的簇拥下迅速靠上城墙。宇文宪手持长矛,站在城墙,奋力杀敌。汉军从三面压上,箭矢不断的飞过半空,各地都是厮杀之声,响彻天际。宇文直手里的长矛刺出,又捅穿了一个敌人,随后一脚,将其踹下了城墙。云梯车燃烧起火焰。士卒惨叫着摔落。天色渐渐变得昏暗,攻城的大军停止了行动,开始缓缓后撤。宇文宪都不用低头,就是往前一看,就能看到远处堆积起来的土墙,那土墙都已经比统万城要高,敌人就驻守在那里,俯视着城墙上的大军。宇文宪脸色通红,强忍着心里的怒火。在得知长安城遭遇袭击之后,尉迟迥就领着军队回去了,韦孝宽在当地根本就没有储备粮草,是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胆子。周对开府将军的控制,对总管们的控制都是非常严格的。当然,也是因为大周有着特殊的国情。为了避免这些大权在握的地方大总管们发动叛乱,在给他们划分范围的时候,往往都是抽走其中重要的产粮郡。让庙堂用粮食和军械来对他们进行控制。而一旦断了跟后方的联系,短时间内还行,却是无法长期作战,因为出现各种物资的短缺。高长恭此刻越打越猛,防线多次被对方撕烂,宇文宪虽然收回了不少地区,可对未来却还是忧心忡忡。若是不能尽快恢复与国都的联系,尽快恢复后勤,此处会出大事。丹州那边的存粮和军械已经尽数运往前线,尚且不知能用多久。天色渐渐漆黑,宇文宪抱着长矛,挺直了身子,站在城墙,眺望着对面的那些汉军。他们点燃了许多篝火。宇文宪知道这是敌人的计策,那些篝火极多,看起来,城外便是一片星海,处处都是星光闪烁。几个将领站在宇文宪的身边,脸色憔悴。高长恭和斛律羡两人都极难对付。高长恭的防线很长可他们的防线又何尝不是,高长恭在防线内钻来钻去,斛律羡步步推进,时不时双方就合力来一次强攻。对方灵活多变的战术让宇文宪也极为头疼。看着渐渐聚集在自己身边的将领们,宇文宪猛地转过身来,手里的长矛拄在地上,英气勃勃的模样。“诸位,勿要担心。”他开口说道:“敌人此刻的攻势再强,却也拿不下这统万城,只要统万城和雕阴城还在我们的手里,他们便是掠取了再多的城池,也没有任何意义。”“蜀国公此刻距离长安肯定是不远了,敌人被围困在长安附近,无法走脱,数千人而已,击破他们之后,蜀国公定然会再次领兵返回,高长恭当下所拿到的地方,最后还是要吐出来的。”“北面防线的关键,一是统万,二是雕阴,其余城池,皆能舍去!”宇文宪大声说着,脸色格外自信。而听着他的话,将领们也不好说是相信还是怀疑,大多人都还是愿意表现出相信的。宇文宪继续激励他们,“很快,我们就能开始反攻了,高长恭领兵深入,若是再不撤退,只怕往后是守不住灵州了....”如此激励了许久,士气终于有所恢复。而宇文宪则是继续看向了远处的敌人。城池的防守还算是坚固,城门也并没有被他封闭起来,宇文宪还是有出击的力量的。高长恭跟斛律羡的配合不错,高长恭负责闯,斛律羡负责推。最初宇文宪着实被打的团团转,无法同时招架两种进攻模式,但是现在,他掌握了技巧。关键就在于收缩防线,不能跟着高长恭乱跑,盯着斛律羡,放弃掉不重要的地区,只要高长恭敢走的太远,那就去攻打斛律羡,一旦两人距离拉近,那就停下来守城。以静制动。这么做虽然让各地郡县遭受了些打击,但是至少是守住了前线,没能让敌人继续推进。而现在,宇文宪心里有了更多的想法和灵感。他想到的是更往后的事情,若是自己能拉扯住高长恭和斛律羡,蜀国公是不是能直接掏他们的老家?次日,围城的军队开始撤退,这代表高长恭再次离开了此处,斛律羡不敢做推进了。宇文宪倒也没有急着出来作战,却派遣了许多的斥候,确定高长恭的动向。而根据众人的言语,高长恭是往银州治所雕阴城去了。宇文宪并不在意这一点,高长恭的军队速度虽快,却没有斛律羡等人配套的军匠和攻城大军,雕阴是绝不可能沦陷的!!!雕阴城。士卒们正在清理道路上的尸体,高长恭缓缓走进了城内。这座巨大的堡垒,此刻从内而外的残破。地上随处可见的尸体,堆积成了小山,血水不断的流淌。高长恭领着众人,一路朝着官署走去。走到了官署门口,几个甲士就拦住了他们的道路,在进行禀告之后,再带着他们往里走。这里的城池多是以堡垒的风格所修建的,看起来不太适合寻常百姓来居住,便是官署,都是那种实用的风格。官署的墙壁很高,且安装了弩车,只有三处大门,且都是采用了加固的风格,里头的宅院布局简单,武库,粮库应有尽有。高长恭一路打量着周围,一路朝着内屋的方向快步走去。当他们走进了内屋的时候,斛律光正坐在里头。斛律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模样,丝毫看不出那火爆的性格。高长恭率先行礼拜见。斛律光示意他坐在了一旁。“统万城拿下了吗?”“不曾。“怎么还不曾拿下?”“是斛律羡拖累了你吗?”高长恭赶忙摇头,“是我无能,拖累了斛律将军。”斛律光似是嗤笑了下,他站起身来,看向了一旁的甲士,拍了拍手。片刻之后,几个甲士就押着一群人走到了高长恭的面前,这些人皆是被捆绑起来,嘴里堵着布,奄奄一息,看起来是经历了一次毒打。斛律光指着他们,“带着这些人前往统万城,在城外斩首,将城池沦陷的消息说出去,我想,统万城就可以拿下来了。’高长恭轻轻摇头,“坐镇统万城的乃是伪周齐国公宇文宪。“我初次遇到此人,只觉得他是个寻常将领,可他越战越勇,我看此人,极为聪慧,诸多阵型战术,经历一次就能掌握而且心志坚定,城内的将领士卒们都愿意为他而战,只怕将这些人带过去,也难以拿下来。”“宇文宪?”斛律光问了句,而后侧着头说道:“没听说过。”斛律光的表情始终都是很平静的,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浓浓的不屑。高长恭这些时日里总是听斛律羡抱怨其兄长,对这也不奇怪,也不生气。他笑着说道:“将军千里迢迢的杀到雕阴,一夜之内就攻陷了此城,那宇文宪自然是算不得什么。”斛律光在得知龙门战略之后,就准备前来灵州,一同攻陷敌人的防线。他先是在草原上跟突厥可汗来了一场你追我赶的小游戏,两位老丈人乐此不疲的玩了很久,谁也拿不下谁。斛律光却是有意将敌人往伪周边境上追。如此追了一半,斛律光忽然停下来,兵锋一转,就朝着南边发动了进攻。他料定突厥可汗是不会再追击自己的。而若是对方想要再去攻打恒州幽州等地,那自家军队靠着长城也能抵挡一二,就在斛律光追击敌人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州的军队往北面调动,进行防守部署了。等到可汗回去,差不多也就到位了。斛律光更不怕敌人堵自己后路或者反过来追自己。那对他来说更好。他通过长途奔袭,在雕阴城将防备力量完全对准南面和西面的情况下,从北面忽然杀出拿下雕阴城,对整个汉国来说,意义重大。银州从此就落在了汉国的手里,而夏州只靠着一个统万城,根本无法坚守,乃至他身后的丹州,绥州都会受到影响。长安岌岌可危。斛律光将所有的战略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而后低声说道:“不必奉承,统万城还是你来拿,我要继续往南去攻打绥,丹等州,看看能不能从背后干掉达奚武....”高长恭沉默了下来。高长恭早知道斛律光激进,但没想到如此激进...这是准备背刺玉璧城??高长恭也知道这些老人们对玉璧城总是有种执着,都想着要拿下这里。可他不能放斛律光过去。毕竟这次战役的目的是拿下夏州防线,不是要去拿玉璧城,也不是要去拿长安....高长恭从怀里拿出了文书,递给了面前的斛律光。“将军,我这里有陛下的诏令,令我们尽快拿下夏州防线。”斛律光一愣,低头看完了手里的奏表,幽幽的问道:“你这是拿汉王来压我啊?”“不敢。”“将军,我们耗费巨大,诸多将军齐心协力,都是为了如今的目的。”“玉璧城险要,便是您从后方袭击,那达奚武有大军在手,短时日内未必能拿下,敌人现在只是暂时离开而已,若是等到他们回援,我们还不曾拿下前线诸多据点,那岂不是所有的谋划都要做了空?”高长恭认真的解释着,他相信斛律光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至于玉璧城,我们此番拿下了夏州,长安周围的城防几乎沦陷,几乎没有险要可以防守,敌人定然惊悚,玉璧城三面沦陷,想要拿下它有什么难的呢?”“请您稍作忍耐,先击破了宇文宪,占领夏银绥等州郡,而后再去攻打玉璧也不迟啊。”斛律光没有回答,只是收起了那诏令,没有还给高长恭。“带着我前往统万城。“唯。”雕阴城的沟壑拒马等防具清一色的放在了西面和南面的重要山口和豁道,北面是茫茫荒野,最近的城池都在数百里之外,不在其考虑的范围内。高长恭领着大军从这里走的时候,还能看到正在拆毁这些防御工事的自家人。斛律光下手是真的快。他们就这么迅速朝着统万城靠近。斛律羡得知高长恭回来,再次进军,将军队推进到统万城之前。高长恭和斛律光各领兵前来,三面包围。斛律光并没有去见自己的亲弟弟,他将雕阴城的战俘们拉到了城外,对着众人的面,宣读了银州彻底沦陷的消息,而后斩杀了这些银州的官员们。实际上,若是他们能出来劝降,效果会更大。只是,这些俘虏们却都不愿意这么做,只能是以杀来进行震慑。果然,这一招多少是有些效果的。当宇文宪看到了那些俘虏们,在看到了另外一面斛律旗的时候,他心里都开始不由得慌乱。连他都是这样更别提他麾下那些人。众人格外的慌乱,有的将领甚至哭了起来。局势对他们格外不利。宇文宪板着脸,沉默了许久,敌人的战略,他心里也是心知肚明,但是,明白了也没用,难道还能不顾长安?不去救援吗?长安就是再坚固,若是没有援军,谁知道能出什么变故?他猛地看向了不远处的一个军官,“速速放飞信鸽!!”“让郑国公领兵向北!!接应我们!!”那将领一愣,急忙走上前来,“将军!郑国公还要守玉璧...…”“事到如今,还守什么玉璧城?!”“若是连夏州防线都彻底沦陷了,玉璧城有什么用?看河水吗?!”宇文宪不复平日里的冷静,言语已经变得急躁。那将领不敢反驳,匆匆离开。宇文宪握着手里的长矛,看向了众人,“诸位,勿要担心!”“我们不会就这么死在这里,敌人虽多,可彼此未必和睦,且看敌人三军站位,就知他不齐心!”“我们还是有机会击破敌人!”“全军休整,明日,我亲自带着大军突围,郑国公会带兵前来迎接,只要能与他汇合,我们还是有机会的!”众人纷纷称是。统万城虽然坚固,但是城里粮草不够,一旁又被端掉了,宇文宪深知不能守,既然如此,那就趁着兵力还充足,对方还不曾齐心的时候进行反击,冲杀出去。只要达奚武能早些来接应,还是能守住最后一道防线,力保长安不失。现在这最后一道防线要是崩了,那长安就是直接暴露在了敌人的面前,敌人能从七八个不同的路线来攻打长安。长安根本就守不住了。宇文宪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看向了天空。“阿爷魂灵保佑,此番亦能转危为安,保我社稷不失!!”次日,双方就开始按着各自的准备行动。宇文宪准备突围。斛律光和高长恭准备破城。达奚武准备前来救援。尉迟迥已经回撤。而姚雄.....则是绕过北面,准备来汇合高长恭,夹击敌人。杨坚,则是在其身后,继续观望..... 第399章 河内沦陷 整个北地,乱成了一团。周军与汉军彼此镶嵌在对方的范围之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说不出是谁包围了谁。相比较而言,河内的局势就要明朗许多。独孤永业稳定的挨打,数万大军龟缩在城内,被刘桃子日夜领着大军猛攻。抛车射击的声音响彻不断,箭矢一次次的覆盖了天空。野王城在汉军的日夜猛攻之下,摇摇欲坠,减员惨重。城池上下,都透露出一股深深的绝望。有士卒正在城内快步跑动,四处都能听到嘈杂声。有军官领着士卒们,穿行在诸巷道之中,这些士卒们就像是蚂蚁,在偌大的野王城内不断的穿梭。军官看向两个士卒,两人后退了几步,朝着面前的院门狠狠冲了过去。“嘭~~”“嘭!!”“咔嚓!”如此撞了几次,院门轰然倒塌。院内传出一声尖叫,有人迅速往屋内跑,几个士卒抽出刀来,叫嚷了起来,这些蚂蚁又在片刻之内化身为虎狼,五大三粗,手持利刃,占据了院落,有几个开始搜查起来,什么都不放过,就是鸡窝,他们都要伸出手来掏一掏,看看是否能搜到什么好东西。而军官领着其余两人闯进了屋内。屋内只有一个妇人,抱着几个孩子,吓得瑟瑟发抖。士卒们继续‘搜查’了起来,什么都不放过。家家户户,哭声不断。当军官带着俘获回到街上的时候,道路上已经出现了许多收获满满的队伍,有许多男人,老的,小的,此刻都被捆绑起来,就这么一路带回校场,作为新一批的守城炮灰。而搜刮出来的东西,则是作为军资。刚刚走向了校场,忽又看到东边火光四起。那是武库的方向,当士卒们急匆匆的冲过去,就看到一支暴民,前不久刚刚抓起来的民夫,趁着运输物资的机会进入武库,而后袭击了此处的士卒,纵火行凶。士卒们并不意外,迅速镇压了这些无法无天的恶徒们。城内已经形成了一套自己的循环体系,为了守城不断的强征民夫,搜刮钱财,而他们的行为则是导致百姓们频频反抗,守城吃力,而后为了守城,再次加大力度...官署周围,早已是重兵把守。只是,这里的气氛同样的死寂,甲士们并不说话,就这么默默的在府内来回的巡视。在内屋里,则是有乐师正在高歌。大臣将领们分别坐在了左右位置上,大家的脸色都很差,即使是乐师卖力的吹奏,他们也欣赏不到其中的韵味。唯有独孤永业,坐在上位,手里举着酒盏,大口大口的吃着,脸色通红,醉醺醺的模样。下一刻,忽有一人快步闯进了屋内。“让开!!”“让开!!”听的几句嘶吼声,那人快步冲了进来,众人纷纷看去,来人正是独孤须达。独孤须达看向了屋内这场景,更是生气,“都出去!出去!”大臣们却是不敢听从,纷纷看向了独孤永独孤永业看向了这位打扰自己雅兴的儿子,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了许久,而后说道:“都先出去吧。”群臣和将军们像是得到了解脱,纷纷起身,行礼告别,乐师们也一同离开。屋内就剩下了父子二人。独孤须达急忙走上前,拿走了那酒盏。“阿爷,您这是做什么啊?”“大敌当前,岂能如此酗酒?”独孤永业的眼神复杂,他看向了儿子,忽不屑的笑了起来。“怎么,你有办法击退敌人?”独孤须达顿时无言。他很是认真的说道:“年少的时候,父亲教我射箭,我觉得太难,便想要放弃,父亲曾对我说,除非是手指断裂,再也握不住弓,否则就勿要轻言放弃.....”“当下还有数州在阿爷的手里,能动用的军队超出了十万人,麾下臣民数百万,文臣武将无数!”“无论怎么说,都达不到手指断裂,握不住弓的地步,阿爷怎么就放弃了呢?”这下,轮到独孤永业无言以对了。他的眼神渐渐清醒,可随即就被浓浓的悲伤所取代。他开口说道:“你不知兵。”“我麾下有数州之地,可河洛之外,诸地防务如同虚设,无法阻挡敌人,十万大军,能与敌人交战的仅有万余人,所谓臣民,更是早已离心,文臣武将,谈虎色变,早已不敢与刘桃子正面作战...…”“这不是断了手指,这是断了手臂!!”独孤永业抬起头来,“如此攻势,只需半月,你我就要做了那刘桃子的俘虏了...”“绝无此事!!”就听到门外忽传来一人的声音,打断了父子俩的交谈。独孤永业大怒,正要训斥,就看到杨素快步走了进来,脸色决然。独孤须达冷笑了起来,“我们之所以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不都是因为杨君所赐吗?”“阿爷,便是做刘桃子的囚,也要先打杀了这个坏事的周人!”杨素一点都不惧怕,他看向了独孤永业,“主公,我先前没想到刘桃子能蛊惑百姓到这种地步,失策在我,主公是要罚还是要杀,我都没有怨言。”“我卑贱之人,生死不足以大论,主公却是不同。”“主公虎踞河洛多年周以二十万大军,尚且不能攻破,如今刘桃子又算的了什么呢?”“就是让他夺了野王,我们还能退到金墉继续坚守,刘桃子照样不能逞凶!”独孤永业嗤笑了一声,“回到金墉,跟待在野王有什么不同?无非是换个地方做坟墓而已。”杨素沉默了下来,看起来,他是在思考,脸色多是纠结,欲言又止。独孤须达很不喜欢杨素,当即就准备将他赶出去。可还没等他开口,杨素先朝着独孤永业行了大礼。“主公,当下只剩下了一个办法。”“你说。”“归顺大周。”独孤永业并不惊讶,也不意外,甚至都没有回答,独孤须达却冷笑了起来,“这才是你当初前来的真正目的吧?”杨素跪在地上,严肃的说道:“主公,刘桃子是定然不会放过您的,他这个人向来以爱民自居,以我们所做的事情,若是落在他的手里,死都是轻的,只怕是要如当初的南阳王那般,被虐杀....”“而王琳从东面猛攻,进展越来越快,裹挟的士卒也越来越多。”“死守河内,是死,返回金墉,也是如此。”“唯一的办法,就是归顺大周了。”“周国皇帝对河洛之地向来重视,若是主公归顺,他绝对不会亏待主公,主公能继续自己的官爵,富贵,或许还能继续坐镇河洛...独孤须达此刻却没有再反驳对方。只是他的脸色无比的难看。至于独孤永业,他忽然仰头大笑。“杨君啊,杨君。”“归顺大周容易,可如何保命呢?”“莫非你觉得,我站上城墙,对着刘桃子高呼一声...”独孤永业站起身来,用手指着前方,似乎就在指着刘桃子,装腔作势的说道:“刘桃子!我已经归顺了大周皇帝!!”他侧头看向了杨素,“我这么一说,刘桃子便会吓得屁滚尿流,转头就跑吗?”杨素平静的说道:“自然不会。”“但是主公可以领着精锐撤退,一边派人向大周求援,周国知道您有难,定然会出兵支援!”“到时候,源源不断的周兵涌进河洛之地,刘桃子就不可能再攻城略地了。”“嗯,你先出去吧。”“我再想想。”独孤永业挥了挥手,让杨素离开。在此处又只剩下了他跟儿子的时候,独孤永业看向了儿子,“我觉得不成。”“嗯?”“什么源源不断的周兵,周人要是有这个能耐,还需要靠我来顶住刘桃子?”“先前宇文护大败,伤了周国的根本,新上来的这个皇帝又是个不愿意消停的,不断的出兵,接连的失败,国力损耗是越来越大。”“什么二十四府大军,就是他妈的两百府两千府,没有带头的军官老卒,没有供应的粮草军械,那也是统统白费!”“况且,杨素已经很久都没有再告知其余地方的战况,我觉得,大概是因为周人也吃了很大的亏,怕我动摇,故而不敢告知。”独孤永业并不完全是个蠢人,虽然面对欲望时有些难以自控,但是多年的军旅经验,多年的朝政活动为他提供了很多知识,光靠着过去的经验,他也能对局势做出一些判断。独孤须达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独孤永业打量了他片刻,忽幽幽说道:“不过,我还是打算听他的。”“与其留在此处等死,倒不如最后再搏上一搏。”“阿爷,我....”“勿要多说。”“突围并不难,刘桃子盼着我们弃城,只围了三面,虽说他骑兵许多,但是我们执意要走,他也留不住我们全部。”“但是,突围之后,你就不能跟着我一同走了。”“啊?”“我给你准备些人手和家当,你带上阿旭和阿滔,跑吧。”独孤须达懵了,“阿爷,我跑去哪里啊?”“往南跑,最好能渡江,我在北面的仇敌太多,当下,也就只有南边才是安全的,到了南边,你就改个名字,买处府邸,带着你的儿子和弟弟,安生度日吧。”“勿要再理会什么天下大事,钱财也勿要傍身,该花就花,多给寺庙捐献南边的那些大和尚们,做事还是靠谱的,收钱办事,一贯如此。”“去做准备吧。”独孤永业已经对未来绝望,对自己能否活下来,他心里没底,但至少,要让自己的子嗣们活下去。他城内尚且还有数万之军,但是,作为核心力量的河洛兵,伤亡惨重,这些人正在不断的减少,而当这些核心减少到一定数量的时候,他必死无疑。次日,汉军一如往常的采取了三面进攻。双方再次交战。而独孤永业,也早已做好了准备,他骑上了战马,披着甲胄,身后是他那精心挑选的护卫队,这支护卫队,是独孤永业早年效仿百保骑士,从麾下猛士里百里挑一,选出来的精英。他们的数量还不到一千人,但是各个都能征善战,英勇无敌,是独孤永业麾下唯一能跟百保,山魈等军队斗一斗的强军。不过,他们平日里不会外出征战,大多时候都是跟在独孤永业的身边,充当护卫。每次独孤永业与敌人交战的时候,这些人都会跟着主将冲锋,撕开缺口。这一次,独孤永业同样准备以护卫军来作为先锋。他带头冲锋。就在双方攻城的同时,唯一没有敌人进攻的南城门忽然被大开,独孤永业领着精锐们鱼贯而出。城门之外,并没有敌人的军队,甚至前路都没有什么阻挡。道路就这么敞开着,欢迎城内的守军随时逃走。围三阙一,经典的北朝惯用攻城战术。等到独孤永业等人冲出去许多,两侧的汉军才不急不慢的开始射击。之所以不全部包围,就是为了让对方跑。在对方刚刚跑出来的时候,是不能轻易去追击阻拦的,最好的时机是等对方逃出去了,而后再去追。两旁的骑兵们跃跃欲试。整个野王城就像是一个牛皮球,当一个城门被大开,球里的气就开始疯狂的泄露,不断的往城南涌去。在三面攻城的军队都能发现对方的防守力度猛然下降。不由分说,他们就加强了攻势。汉军士卒登上了城墙城墙的掌控权落在了汉军的手里。刘桃子从北城门正式挺进了野王城。他一直都没有参与强攻,麾下的将军们死谏,上位的坏处就是在这里了,大家都不敢再让刘桃子带头冲锋。城内的荒凉和残破,超出了大家的想象。那些被强征的军队,大多都选择了投降,一个小城门不足以让这么多人逃出去。况且,汉军向来不杀俘虏。没有坑杀俘虏的坏名声。看着远处那些被控制起来的诸多民夫,又看着如今这残破不堪的城池,刘桃子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过去我曾到过这里,极为繁华,人来人往....”“独孤永业,该杀。”寇流急忙上前请缨。“陛下,我愿领兵去追杀独孤永业!!”“他跑不掉了,金墉城固然坚固,但是弃了河内,便是孤城一座...且多次战败,麾下早已没了士气,先安抚好河内的诸多民众。”“要认真操办俘虏的事情,勿要滥杀,也勿要让他们作恶....”就如独孤永业所预料的,比起杀掉独孤永业,刘桃子还是更想早些整顿好河内。河内已经被独孤永业弄得一地鸡毛,光是他留下的这几万俘虏,就很难解决,这些军士们兵非都是当地人,若是全部放了,很难说会催生出多少盗贼来。杀过人的民夫,无家可归,聚集在一起,就会成为当地的心腹大患。若是长久的扣着不放,又容易滋生恐慌情绪。最恶心的是独孤永业这厮就没想过真正的操练出一支军队来,这些人大多都是临时抓的,没有身份证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归属于哪个队,故而还需要刘桃子的麾下来给他们办理身份证明,让他们合法的变成大汉子民.....另外,还有那些逃走的人,无主的耕地,空下来的宅院产业等等。刘桃子进驻官署之后,即刻开始让人安排诸吏。刘桃子每次出征,身后总是有一大群吏等候着。这些人在战争结束之后即刻进入城内,接任各个重要的职位,迅速接管城内的政权,进行有效的管理。因为学室和律学室的推广,以及效仿南国所举办的取士,刘汉大体上是不缺官吏的,只是其地方比例有些失衡,需要再进行调整。随着野王沦陷,河内正式落在了汉军的手汉军步步推进,将战线正式推进到了洛一旁的北豫州得知河内沦陷,上下大惊,不战而降,刺史派人向刘桃子上书,而后又亲自出城受降。北豫州的投降引起了风潮,梁,北兖,阳城,开封,陈留,阳夏等州郡纷纷请降。王琳并分为二,一部分军队刚刚达到兖,就顺势接受了对方的投诚,而他的另外一支军队,则是往郑,信等州出发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齐国在河水以南的领地,大片大片的落入汉国的手里。只有独孤永业所在的洛州,以及原先的两淮,不在其治下。而到达洛州的杨素,则是赶忙与老家联络,希望周国能迅速出兵,收复洛阳!!他还不曾将自己的好消息送过去,老家那边却将一个坏消息送了过来。 第400章 此车骑大将军暴显之计到 “什么?!”“你说什么?!”杨素猛地抓住面前文士的脖颈,杨素人高马大,他这么一抓,那人惊恐万分,怎么也挣脱不出去。杨素在河内的时候,与老家的联系忽然中他麾下那些奸细们,平日里是通过信鸽来联络的。杨素并不是因为知道周国战事不利才不给独孤永业消息的,是因为他也不知道。杨素刚开始还认为这是玉璧等地区的细作们忙着去探查更重要的灵州消息,故而临时断了联络。可到达洛阳郡后,杨素却听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消息。“龙门??”“这怎么可能呢?”“郑国公不是驻守在那边吗?他怎么会看着敌人从那里渡河过去?”那文士一脸的惧怕,“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负责传递而已....敌人渡河之后,就一路冲向长安,在华阴县..将您的族人都给杀害了,还纵火烧了故宅大府....”杨素眼前一黑,抓住细作的手不由得再次用力。那文士顿时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急忙求“杨公!饶命!!饶命!!”此刻的杨素,浑身都在颤抖,眼里闪烁着可怕的凶光,喉咙里呜咽着,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嘶吼。他愤怒极了。当文士的脸色渐渐铁青,几乎要失了性命的时候,杨素将他放开。那文士跪在了地上,剧烈的咳嗽着。杨素深吸了一口气,胸口一起一伏。“长安如何了?”文士看向杨素的眼神很是惊恐,连着往后爬了好几下,拉开了距离,低声说道:“很是不好,渡河的军队确实是姚雄所率领的,卫国公宇文直已经死在了他的手里。”“陛下就以随国公为大将,让他出城作战,终于才击退了姚雄。”“蜀国公领兵回援,接手了长安外的防务,设立了几道防线,确保都城的安全。”“但是银州的雕阴城和夏州的统万城都沦陷了,齐国公宇文宪正在绥州丹州一带与敌人交战.…郑国公也到了战场。”文士说的很是杂乱,也说不出一个具体的顺序。但是杨素却在心里进行分析,得出了大概的顺序和当下的局势。如今的局势,已经到了亡国的边缘。统万城的重要性,跟玉璧城差不多。没了统万城,那长安北面就是一片空白,敌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长安每天都会直面敌人的军队,什么玉璧,什么河洛,全部都没用了。若是情况再危难一些,高长恭等人若是能连续击破前线的四位国公,那大周就要灭亡了,直接灭亡。杨素只觉得头晕。渡龙门作战??这是谁想出来的毒计??这就像是将一把小匕首直接插进了大周的脖颈,血液迸溅,明明有着巨大的体型,过人的力气,却只能将手捂在脖颈,无法再招架从前方打来的其余攻击。杨素闭上了双眼,迅速开始想起了对策。他回到了自己的案上,忽拿出了什么,开始埋头书写了起来。他下笔极快,似乎根本就不用思考,匆匆写完,他拿着这文书再次走到了那文士的面前,俯身将文书递给了对方。“拿上这个,迅速给我传回去,要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长安去!!”“唯。”那文士拿上了东西,都不敢逗留在这里,匆匆离开。等到对方离开,杨素这才浑身无力的坐在了原地,他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祖珽?这一定是祖珽的毒计。刘桃子不会在制定战略的时候还特意去自己的家里杀人放火。能干出这种事情的就只有祖珽。杨素的眼神愈发的冷酷。不能让愤怒影响自己的判断。但是,自己一定会复仇的。金墉城内依旧是一片死寂。城内的将领们都已经开始了自暴自弃,当然,也有人开始策划着要投奔刘桃子。对比金墉城的绝望,他周围的那些郡县,此刻却响彻着震天的高呼声。百姓们纷纷沿路高呼起来,尤其是当那些鱼肉百姓许久的吏被抓起来,当众斩首的时候,这种欢快的氛围更是达到了高潮。刘桃子就混迹在众人之中,看着新上任的官员们宣读那些俘虏们的恶行,而后一一进行处置。寇流就站在他的身边,警惕的看着周围的众人。刚刚将新一批官吏以及后勤物资送来的高励,则兴奋的站在一旁,跟着周围的民夫们一同欢呼。“陛下,人心可用啊。”高劢裹着厚衣,脸上满是兴奋。独孤永业兵败如山倒,各地望风而降,像北豫州这样的,甚至在听说刘桃子大军快到了的消息后就投降了。以当下的速度,很快就能占据过去齐国在河水以南的全部领地,再想办法收回两淮。嗯,汉国就能压着其余两国来打了。看着兴致勃勃的高励,刘桃子却忽然说道:“这些本来是独孤永业的根基所在。”“当初独孤永业在河洛,封赏军士,提拔官员,维持秩序,所有人都仰慕他,都愿意跟随他。”“他靠着这些成功抵御了伪周的多次入侵。”“可后来,他却急着去挖沟壑,抢粮食,强征士卒,为了这些东西,丧失了自己本有的民心。”“他挖了很多的沟壑,有了很多的士卒,粮草充足,可最后却是如此溃败,不堪一击。”高劢听的很认真,“这便是舍本取末了!他以为牢固的城防,粮食和军队的数量比百姓的跟随更加重要。”“是啊,就像你这样。”“你身为一方官员,却不顾今年的春种,执意亲自运输物资粮草人马到达前线。”“你觉得,是你那边的耕作民生大事更加重要,还是我这里的军情更加重要呢?”高劢顿时懵了,他赶忙解释道:“陛下,我并非是求功,只是春种未开,我在地方上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况且辎重的运输也是大事,我怕出什么意外....”“若是没有稳定的民生,哪里来的粮食给我运?”“我也是做过地方官的,此时地方上正是繁忙的时候,御冬,平谷,开荒,清路,哪一个不重要?”高劢说不出话了,赶忙低头请罪。刘桃子也不生气,轻声说道:“快些回去吧。”“要记住独孤永业的教训社稷乃是人之众,粮也,兵也,城也,皆由人为,如独孤永业这般,舍民而取末,便是有强军百万,粮草无数,也迟早灭亡。”“唯!!”高劢都不再逗留,匆匆告别,迅速离开。刘桃子这才带着寇流往官署方向走去,刘桃子更喜欢骑马,但是因为此处刚得,寇流执意让他上车。两人坐在车内,寇流好奇的问起了北边的情况。“兄长,姚雄那厮真的得手了吗?”“算是吧。”“夏州和银州都落在了我们的手里,伪周越是急着要夺回来,就越是拿不走。”“宇文邕太急了,太急了。”“各地都传开了,说是姚雄领军杀了个国公。”寇流看起来有些羡慕。刘桃子却不太在意,“敌人的国公有的是,不愁杀不到,先拿下金墉城,而后我再带着你去杀国公去。”“好!!”周,延州。万人的大军排列在这处荒凉的大平原之上,隔着数里,与远处的汉国大军对峙。宇文宪跟达奚武的国公旗帜正在随风飘扬。两人的脸色都是同样的冷峻。宇文宪一路败退,从夏州一路跑到了延州,多亏达奚武及时出手,挡住了敌人这猛烈的攻势。当下他们的处境非常的尴尬。前方是高长恭和斛律光的大军。身后又有姚雄的军队。姚雄的军队绕过新平郡和赵兴郡,出现在了延州身后。尉迟迥的军队则是被部署在了武乡,新平二地,堵住长安东西两处门户。杨坚的军队则是在洛川一带,靠近丹州的位置上,就是在姚雄的身后。宇文宪举起了手里的长矛,主动吹响了号角。大军冲杀上前。敌人同样如此。双方开始了迅速接近,整个地面都颤抖了起来。一边是宇文宪带上达奚武,一边是高长恭带上斛律光。这四个都是军中猛将,麾下军队也都是两国精锐。双方在延州大战,这场战事持续了一整天,双方死伤巨大,各种战术不断的碰撞,直到天色漆黑,双方各自退下,只留下了满地的尸体。营帐内,脸血迹都来不及擦拭的达奚武抓住宇文宪的手臂,虎目圆睁。“得撤!”“必须要撤走!”“国公,勿要再这般倔强,短期内,根本就无法击破敌人,我们身后还有姚雄的骑兵,再拖延下去,我们会被前后夹击!”“到那个时候,别说是收复统万城了,就是连延州都守不住!”宇文宪板着脸,坐在原地,眼神无比的决“不行。”“失了统万城,万事皆休,不能撤离。”“斛律光钱途跋涉而来,其军队疲惫,今日您应该也看出来了,斛律光的军队几次被我们击败,若不是高长恭在一旁,我们是能击破他的!”“若是这次走了,往后真的就再也不能看到统万城了!”宇文宪将一份巨大的舆图放在了面前。“您看看吧,从统万城到武乡,这其中有一处是可以驻守的吗??”“一马平川啊,武乡是长安的门户啊,若是敌人随时都能杀到武乡去,长安如何才能保得住?!”“不行,不行,再赌一次!”“高长恭的军队不如我们多,您的军队是刚刚来的,精力充沛,斛律光的军队疲惫,我们还是有机会战胜他们的!!”达奚武低着头,看向面前这位倔强的年轻,宇文宪双眼通红,脸上是阵阵的杀气。达奚武长叹了一声,缓缓坐在了他的身边,“齐国公,我在这条路上走了几十年了,就是不看你手里的舆图,我也知道统万城沦陷是个什么下场。”“但是,我们过去曾遇到过更加糟糕的事情,要做事,首先是人得活着。”“我们麾下这些士卒,都是作战多年的老卒,这些人活着,我们就有能力反攻,可若是您执意要出击,不顾危险,葬送了这两万多人的精锐,那大周是真的要灭亡了,再也没有出路了。”宇文宪痛苦的闭上了眼。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渐渐变得清澈。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达奚武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若隐若现的泪光。“老将军,您说的很对。”“方才是我无礼。”宇文宪站起身来,朝着达奚武要行大礼。达奚武脸色一顿,急忙扶他起身,“您贵为皇亲,我不敢受礼....”宇文宪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老将军,您现在就领兵后撤,绕开姚雄,争取早些跟随国公汇合....”达奚武笑着要点头,忽反应过来什么。“我回去?那齐国公呢?”宇文宪笑了起来,那笑容带着些凄惨,“统万城与雕阴城沦陷,皆是因为我的过错。”“我绝不能就这么撤离,只要还有一线机会,我就发誓要与敌人血战。’“我准备效仿那高长恭,绕过敌人的主力,去袭击他们的后方,进行牵制...等到大军云集,肯定还有机会收复统万城!!”达奚武赶忙摇着头,“这怎么能行?这怎么能行?”“齐国公才多少人马,这点人要效仿高长恭?只怕是您先断粮,而后被杀,万万不可!!”“郑国公为了社稷,不得不为。”过。”“若是战死了,也便是弥补先前战败之“老将军不必多说。”宇文宪说着就将舆图摆在了达奚武的面前,跟他认真的询问各地的情况,宇文宪了解这片区域,但是并没有达奚武这般了解。“此处能饮马?”“此处有密林?”宇文宪一一询问,而后记下达奚武的话。达奚武越说越是无力,声音也越来越弱。宇文宪看起来倒是信心十足,斗志满满,他有信心能像过去的高长恭那样,将敌人后方弄得一团糟,让他们也尝尝这滋味。达奚武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老将军,您看,从此处....”“不必了。”达奚武忽开口打断了宇文宪。宇文宪有些惊愕,达奚武却看向了他,“齐国公,你领着大军跟随国公汇合。”“我来带着骑兵去袭击他们的后方。”“啊?”“老....”“齐国公,我比你更熟悉延州,夏州,甚至是银州.....这些地方我过去都待过。”“当初我多次领着骑兵袭击齐人,胜利的次数也不少。”“若论过错,敌人是从我这里渡河的,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是我。”“要弥补,也当是我来弥补才对。”宇文宪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达奚武的眼神却变得坦荡,“说起来,齐国公跟其余宗室都不太一样。”“如果是我去见杨坚,说要带着他去反攻,他是不会同意的。”“齐国公去了,他们就不敢反对了。”“我们都做自己所擅长的事情吧。”宇文宪猛地起身,朝着达奚武再次行礼大拜。这次,达奚武却没有再避开,他低声说道:“只有一件事,想要告知齐国公。”“老将军且说。”“老夫已经上了年纪,此战凶恶,不敢先预料成功,若是我战死在前线,还希望齐国公能帮一帮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我的长子震,勇猛无敌,跟我不一样,这家伙读过很多书,也知道安定民生的办法,是个能用的,次子比他差了点,但是也算是勉强能作战,若是我战死了,就怕有人会为难我那两个孩子,还希望你能多美言几句。”宇文宪心头一颤,急忙说道:“我回去之后就会召集大军,进行反攻,老将军绝对不会出事!”达奚武笑了笑,没有在意。次日,两人当即分兵,宇文宪带着主力军队往丹州方向,绕开姚雄的骑兵,再与杨坚等人合兵。而达奚武则是领着少量的精锐骑兵,同样绕开了驻扎在对面的高长恭大军,袭击其后方。高长恭很快就发现了敌人的动向。敌人的主力撤退,这对汉国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他们即刻进行收缩,开始控制周边的郡县,得趁着敌人的反攻开始之前,在前线建立属于他们的防线,将敌人抵御在外头。至于逃窜进来的达奚武,则是由斛律光来解决。他是最擅长追击的。姚雄领着大军杀来,一路冲到了延州。他看了远处那破败如同废墟的周国军营,戍镇上高高竖起的汉军旗帜。他举起了手里的矛,脸色通红,青筋暴起,声音嘶哑。“此大汉车骑大将军暴显之计也!!!!” 第401章 潜龙在渊 密林围绕的小路上,达奚武领着精骑,全速狂奔。达奚武已经年近七十了。对这么一个老将而言,领着骑兵进行长途奔涉,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达奚武能听到自己胸腔传来的剧烈嘶鸣声,他的耳朵疼得厉害,发红发胀,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耳朵里钻出来,他想要抚摸,可越碰越疼。他的呼吸变得杂乱,带着一股杂音,喉咙里像是堵住了什么东西,连带着头也疼的厉害。这头疼的也不是同一个位置,时而是前额,时而是后,忽然又转移到侧部。可他依旧是冲在最前头,不敢放慢速度,连带着他身边的骑士们,也是如此,全力狂奔。自从他们离开延州北上,也有一段时日这次袭击并不顺利,斛律光这条疯狗死死咬在他们的身后,怎么都不松开,达奚武尝试了许多办法,也没能摆脱。天色渐渐昏暗,达奚武这才敢放慢速度,穿过密林,来到了一处平坡,远处隐隐能看到些群山的轮廓,达奚武就让众人停下来,在此处休息。骑士们不敢点太多篝火,即便是休息的时候,也是分出了三百余人,守在四周。达奚武坐在篝火前,头晕眼花。他太累了。这年纪,就不是领着骑士们冲锋的年纪。可他没有别的办法。姚雄是从他眼前跑过去的,若是按着宇文宪的主意,自己后撤,让宇文宪领着小姑军队冲上去.....皇帝会怎么想呢?你个老匹夫自己跑掉,却让我弟弟去冲锋?自己会不会被处死且不好说,但是自己这一家,往后就要开始享受韦孝宽级待遇了。达奚武虽然也受到一定忌惮,但是他的儿子达奚震,却很受宇文邕的喜爱,宇文邕上位之后,多次封赏他的儿子,隐隐有要让他儿子来接替自己执掌大军的意思。都已经快七十岁了,便是死,也不能害了孩子。达奚武望着面前的篝火,有些失魂落魄。都怪自己活的太久了。宇文宪还是太过年轻,他觉得有高长恭的胆魄,就可以去效仿高长恭了。倏然不知,高长恭敢领着骑兵奔袭,是因为这般有人支持他,尽管周国大将们都不太愿意承认这一点,但是如今汉国的名声就是比周国要好。韦孝宽上任之后,这边的人还在成批成批的往汉国跑。周与伪齐在边塞上的往来本就频繁,百姓们彼此沾亲带故的,汉取代齐之后,更是如此,汉国的贸易环境,生存环境,都不是周国所能比的。开国许多年,当初开国精英们所推行的许多仁政,在此时都已经发展出了诸多的恶政。光一个均田制,这个过去让成千上万人活下来的仁政,此刻就变成了压榨百姓的一大利器,均出来的耕地是越来越多,妇人肚子里的孩子都没有落地,身上就多出了四十亩的田税。群臣们打着为民做主的旗帜,将均田四十亩变成六十亩,而后七十亩..一路飞涨,涨的不是百姓的耕地,涨的是应缴纳的税赋!!大族勋贵们渐渐做强,又利用这些制度来为自己谋利。整个周国都走向了一个更加奇怪的道路。他们已经不是‘越鲜卑化鲜卑人越少’了,现在是‘越授田百姓越没田’。账户上的耕地跟实际上的耕地根本对不上号,继承其位置的帝国,便出现了账本上良田无数,实际上十室九空,皇帝看着那账单,大喜过望,百姓们原来有这么多耕地,原来产粮这么多!那就不能闲着!该修的运河修起来,该打的不该打的仗打起来,税赋不能那么轻了,加起来!该用的徭役,都用起来!而后他就没了,留了个‘罪在当代,恶在千秋’的名号,被后世代代人所唾弃。这罪恶在此刻就已经生长出来,宇文邕想要改变的也是这个。因此,高长恭领兵前来,处处都能找到支持他的人.....而达奚武呢?达奚老头不觉得能有什么成效。···延州,广安县。城墙上挂着汉国大旗,有士卒盯着外头,低声攀谈。城内倒是冷清许多,看不到多少出门的百姓。有军吏正快步走在街道上,大声的宣读安民告示。其官署位于城南靠近城墙的位置,与其他城池很是不同。此刻的官署格外忙碌,官吏们进进出出,高长恭大胆的赦免了一批没有什么恶名的旧吏来暂时为官府做事,清查当地的户籍,耕地等等资料。当姚雄领着诸军官们大步走进内屋的时候,高长恭一点都不像是个武将。他穿着官服,坐在人堆里,左右放满了各类的文书,许多小吏正在禀告工作。看到姚雄等人走进来,高长恭很是激动,他赶忙站起身来,让小吏们暂时退下,自己则是上前与姚雄相见。“姚将军!”“高君!!”两人许久不见,此刻都颇为激动,就这么握住对方的手,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姚将军这次可是名扬天下了,强渡龙门,三攻长安,几破援军,又从后包抄,让宇文宪仓皇逃走…当真天下名将!”姚雄脸一红,急忙摇头,“我这不算是什么,根本就没遇到什么强敌,不过是趁着敌人没有防备而已,倒是高刺史,以少胜多,先后击破敌人数个国公,从夏州一路杀到延州,勇猛无敌,当真是天下名将!!”两人就这么吹捧了几句。姚雄身边的高延宗却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这里还有个呢!!高长恭瞥向了他,而后拉住姚雄的手,“我弟顽劣,随同将军出征,没招惹什么麻烦吧?”姚雄哈哈大笑,“哪里的话,延宗奋战必先,勇猛无敌,周人之中,无一人能与他交手,若是没有他,我只怕都过不了龙门!”姚雄对着高延宗一顿吹捧,高延宗的脸色顿时好了许多。“过去只听说斛律光跟斛律羡两兄弟的名声,如今看来,高家二兄弟,也不遑多让。”高延宗点着头,“正是如此,我家兄长不弱于斛律光,而我胜过斛律羡....”高长恭皱起眉头来,“胡言乱语!”“小胜了几场,便敢如此猖狂!”有姚雄在,他也不好继续训斥,就拉着众人过来就坐,开始询问沿路的情况。两人各自告知了彼此的情况,互通了消息,而后,对接下来的战事,他们便是更加的自信了。“那杨坚跟了我一段路,想要伏击我,但是我走的快,他跟不上。”姚雄说着又嗤笑了一声,“那杨忠是个名将,但是他的儿子杨坚,就算不上是什么猛将了,我看他组织,列阵都还可以,但是作战就差的太多了。”“跟他父亲杨忠不能一同比较。”“就是让他跟宇文宪汇合,我们也不必担心,如今我们才是优势,就是守城不出,他们都无法打进来。”高长恭对此倒是赞同,他又提醒道:“杨坚或许是如此,但是宇文宪却不能小视,此人心思缜密,为人刚毅,作战时很有谋略,很能得人,达奚武如今领兵在我身后流窜,得尽快杀掉他才成。”两人攀谈了一会,姚雄这才看向了左右的文书。“您怎么干起了文人的勾当?”“周人放在官府的资料,完全不能相信。”“过去齐国的文书,至少只是过时了,跟当下不符,但是这周人的文书....”高长恭纠结了会,在脑海里想着怎么形容,而后缓缓说道:“简直是信口开河。”“光是这广安县的耕地,在其官府文书里记载的面积就大于整个广安县的面积....还有这户籍登记,更是乱,每个乡每个地都像是胡乱填写的,怎么计算都跟统计的数字不符合....”“就像是为了授田凭空变出了许多百姓来,这家家户户,每个人的户下竟有十个,乃至二十个子嗣.....”姚雄听的目瞪口呆。“还有这么干的?这不是比齐国都不如?”齐国的两位宗室,此刻面露尴尬。姚雄摇摇头,“那还真是麻烦,要重新彻查了....”“高刺史,这些事情上我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达奚武这里,我倒是能相助一二。”“我看敌人也不可能在短时日内前来攻打,我留下主力休息,只领一千骑,去帮助斛律将军来杀掉达奚武,您觉得如何?”“好。”高长恭也没什么好拦的,他看向了一旁的高延宗,“你去跟着姚将军,那达奚武虽年迈,却是个勇将,不可轻视。”“唯!!”姚雄很知趣的站起身来,“不必那么着急,刺史公,我先回去休息一天,你们俩兄弟也是许久没见了,正好叙叙旧。”而后,他也不顾高长恭的挽留,转身离开了此处。高长恭笑呵呵的送走了他,这才感慨道:“姚雄倒是越来越稳重了。”高延宗忽探出个大头来,眼里闪着光,“兄长!!”高长恭看着面前这越来越圆的弟弟,眼神格外复杂,兄弟俩就这么坐了下来。“唉,你啊,你啊,看看你这肚子。”高长恭盯着弟弟那连甲都藏不住的大肚子,那圆滚滚的大脸,一时间无比的惆怅,“你才二十岁出头啊,看起来比我都要大一轮…你这再不管一管,往后只怕连上马都费劲。”高延宗却得意的拍打着腹部,“我这段时日可是瘦了很多呢!”“我这身强体壮,打完仗,都不必跟别人那样等着,直接卸甲,也不怕见风。”高长恭大惊,“不可如此!”“过去那么多自诩强壮的,卸甲见风便忽然暴毙,绝不可逞强!”高延宗抿了抿嘴,不再反驳。“知道了。”两人也不谈论国事,就聊起了家常话。与此同时宇文宪也是以最快的速度,绕过了丹州,前往与杨坚汇合。当下双方再次拉开了架势。以延州为线,部署在两旁。杨坚这里的军士倒是不少,只可惜,精锐不多,能拉出来打就那么一点。在战线明确之后,尉迟迥也不必耗费那么大的力气来保长安了,分出军队前往增援杨坚,他麾下这些人,才是真正能打的。加上宇文宪到来,周国在延州前线部署了相当规模的重兵。当宇文宪领着大军到达的时候,杨坚领着诸多的将领们,出阵十余里,下了马,站在路口迎接。宇文宪对大家都很友善,唯独对杨坚很不友好。他一脸疲惫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杨坚赶忙上前行礼拜见。宇文宪下了马,面对杨坚如此大礼,表现得也颇为冷漠,“随国公不必多礼。”当杨坚起身之后,宇文宪的眼神直接绕开了他,落在了杨坚身后的贺若弼身上。贺若弼急忙上前,“齐国公!”宇文宪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笑着拉住他的手,“见到你,我心里终于是不再惧怕了!”贺若弼过去给宇文宪当过属吏,两人关系极近。只是宇文邕上来之后,他们才被迫‘分手。贺若弼看起来有些担忧,吞吞吐吐的,面对宇文宪一如既往的热情,有些说不出话来。宇文宪又与韩擒虎相见,两人也有些交情。而后三人就这么朝着营帐走去,杨坚留在后方,显得颇为尴尬,可他自己却不以为然。宇文宪强行军而来,当下最需要的就是休息。不过,他还是热情的留下了两位年轻的猛将,执意要与他们一同吃饭。贺若弼看着面前的肉,根本吃不下去,再三纠结,还是决定说出实情,“齐国公,我实在配不上您这样的款待,在长安的时候,我失手错杀了....”“宇文直,对吧?”宇文宪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惊诧。他一脸淡然的说道:“我初次听说就知道不对。”“宇文直是个什么人,我心里清楚,他死在城外,只怕是为了投敌去的。”“便是我的兄弟,若是背叛社稷,也是死罪,你杀了他,这不是有过,这是有功。”“来,我敬你。”宇文宪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他对吃了一口酒,而后认真的说道:“我兄长是个明君。”“他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责怪你,更不会因此而轻视你。”“你万万不要担心受到报复,若是有其余宗室找你麻烦,你就来寻我。”听着宇文宪的安慰,贺若弼许久说不出话来,只是朝着对方深深一拜。韩擒虎此刻却有些困惑。他忍不住问道:“齐国公,您平日里对人甚是宽厚,何以对随国公如此漠视呢?”“我看随国公,为人正直,善待将士,有勇有谋,并非是小人啊。”听到韩擒虎的话,宇文宪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你们啊,都勿要跟他走的太近,此人野心勃勃,有极大的图谋,不可不防。”贺若弼也有些困惑,“在长安的时候,是此人奋战,才救下了城池,也救下了我,我看他忠厚仁善您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宇文宪笑了笑,忽问道:“若是我兄长下令,要你们交出兵权,罢免那些依附你们的亲信,你们会怎么办?”两人一愣,都低下了头,不敢说话。宇文宪平静的说道:“很简单,像蜀国公那般装糊涂,嘴上同意,可一直都没有什么进展,像郑国公那般待在边城,整日游玩,只当没有心思来做事,或者像邓国公那样线罢免别人的亲信,来保全自己的....”“但是随国公是怎么做的?他是第一个响应的,大公无私啊,对他父亲留下来的亲信,没有丝毫的眷恋,军权是说给就给,亲信也是直接罢免,丝毫不迟疑。”宇文宪摇着头,眼神凌厉。“我并非是多疑的人,但是..我相信人都是有私心的,便是圣人,亦有私心,他表现得如此模样,我便觉得他有更大的图谋。”“兄长只是觉得有个国公全力支持自己,很不容易就对他如此厚爱,为太子迎娶他的女儿为妻.…”“兄长早晚都能看出他的真面目来。”“你们可勿要被他所哄骗啊。”贺若弼跟韩擒虎对视了一眼,眼里皆是迷茫。贺若弼且不说,韩擒虎就觉得,齐国公多少是有些多疑了。不放权怀疑对方有问题也就算了,怎么这急着放权也怀疑有问题呢?这理由或许是有些太牵强。就在宇文宪拉着这两位仁兄商谈的时候,尉迟迥的援军也是如期到来。而领着援军前来的,正是韦孝宽。宇文宪对他也很是热情,嘘寒问暖,询问他的身体状况。有了这些人坐镇,宇文宪就准备要出兵拿回自家的领地了。而杨坚,也是再一次的与韦孝宽碰面。 第402章 飞龙在天 “叔父。”杨坚朝着韦孝宽大拜,跪坐在他的面前。在很多年前,两人曾在玉璧城相见,当时也是一同遭遇了刘桃子。那时的杨坚,尚且稚气未干,洒脱,强势,桀骜不驯,那时的韦孝宽,温和,自信,斗志昂扬。此番再次相见,两人都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杨坚丝毫不见当初的锋芒,过去犹如利剑,现在利剑归鞘,朴素,老气,四平八稳。韦孝宽也看不出当年的气派,耷拉着脑袋,眼里没有光泽,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看到跪坐在面前的杨坚,韦孝宽的眼里更是多了些悲切。他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后生到底经历了多少事情,才从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杨坚变成了当今这个杨坚。他长叹了一声。“起来吧。”杨坚缓缓起身,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一旁,他看向了韦孝宽,“叔父受累了。”“待在夏州,一面防着高长恭,一面要防着宇文家,唉,当真是苦了您。”韦孝宽猛地瞪圆了双眼,整个人瞬间绷紧,不由得看向了门外,“噤声!!”杨坚却还是那平静的模样,“叔父勿要担心,周围都是我的亲兵,宇文宪也进不来。”“就算如此,也得谨慎小心!不可胡言乱语!!”“叔父,若是在您面前,还要装模作样,说不出实话,那我还能与谁说呢?”“你!!”“叔父,您这次装病,主动舍弃夏州,宇文宪倒是好说,但是宇文邕定然能看出来,若是让他觉得您是有意怠慢,有不满的想法..会出大事。”“我已经做好安排了,两天之后,我的一个随军医会过来,他带了些药,您且吃下,对您不会有大害,但是会让您小病几天,到时候再让其余医者来查看您的病情,让宇文宪来当个见证,如此宇文邕就会相信了。”韦孝宽惊呆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杨坚,一时间竟无法将面前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跟记忆里的年轻后生联系到一起。杨坚继续说道:“我知道叔父的想法,并非是我要故作小人姿态,实在是迫不得已。”“父亲逝世之后,我的处境就越来越危险了,父亲当初的好友们死伤殆尽,仇人却剩下很多。”“皇帝对我们这些人依旧是不放心,没完没了的试探和压制。”“我还要为父亲报仇,还得要照顾全家老小。”“还请叔父先按照我说的来做,父亲的朋友已经没有多少了,我不想再失去最后一个。”韦孝宽的脸色不断的变幻,眼里的悲伤也是越来越浓烈。“何以对我们如此不公呢?!”韦孝宽咬着牙,滔天的怒火在心中燃烧着,“我对大周忠心耿耿,这么多年来,从未做过任何不利社稷的事情!!”“宇文护忌惮我,我知道,我不生气,可为什么出了个明君,我还是要遭受这些呢?!”“权景宣这样的货色,做出这样的事情,竟只是回家养老,爵位都没有变动,可我呢?依靠着几个残破的州,拿着庙堂规定的粮草,要去挡住敌人不间断的猛攻,内忧外患,却不听从我的劝谏,最后没能攻下,却还想要治我的罪?!!”韦孝宽将心里的委屈全部宣泄出来。杨坚听的很是认真,也不打断。韦孝宽说出了这些,心情终于是好了许多,脸色也渐渐平静。杨坚这才开口说道:“叔父,勿要担心。”他眯起双眼,“总会有办法的。”长安。随着敌人渐渐离开,惶恐不安的长安城终于回归了正常。城内的百姓们得到了最新的消息,听闻随国公领兵出击,成功战胜了强敌,将敌人赶跑了,周国获得了一次巨大的胜利。百姓们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准备再次继续自己的营生。这种轻松的氛围却只是存在于皇宫城墙之外,城墙之内的氛围,依旧是无比的寂静。含仁殿内。甲士们站在远处,听着从里头传出的哭声,都不敢回头。叱奴太后哭的撕心裂肺。母亲们似乎都更偏爱自己的小儿子。太后这里也不例外,叱奴太后是宇文泰的小妾,她只给宇文泰生了两个儿子,宇文邕跟宇文直。比起早慧懂事的老大,宇文直从小就不算是个好孩子,常常招惹父母生气,老是闯祸,可大概也是因此,太后更疼爱小儿子一些。当得知小儿子的死讯,太后哭的极为悲伤,连着好久,都没有停下来。宇文邕只好跪在一旁,低着头请求母亲宽恕。好在,宇文直的死,跟宇文邕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否则场面定然是更难以控制。太后认为宇文直的死是有人谋害的,一直跟宇文邕询问凶手的情况,甚至一度怀疑是宇文宪派人做的。宇文邕对此就是上下统一口径。杀人的乃是汉军。又安抚了母亲几句,宇文邕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有气无力的朝着正殿走去。回到了正殿,又是一大堆的事情要做。姚雄这么闯进来,可是将长安周围都炸开了花,官员们频繁的上书险些淹没了皇宫,还有远处的那些官员们,也是纷纷上书询问情况,表达忠心。还好,宇文邕找了一批人来帮助自己。高颎此刻就坐在不远处,埋着头帮着皇帝处理这些奏表。宇文邕拿起手里的文书脸色是越来越难看。“昭玄!”“过来看看。”高颎好奇的抬起头来,宇文邕将手里的书信递给了他。高颎正低头看着,宇文邕便作出了自己的评价。“又是杨素的上书。”“杨素出的好计策,他这一个计策,就害的齐国灭亡,周国损失了大半的领土,妙啊!当真是不世之贤才,韩信张良,诸葛王猛皆远不如也!”听着宇文邕这咬牙切齿的评价,高颎急忙说道:“陛下,这不能都怪在杨素的头上。”“所有的战略,都毁在了龙门之上,在此之前,谁想过敌人能从龙门闯进来呢?”“就连蜀国公,郑国公等人都不曾想过,何况是杨素呢?宇文邕收起了些怒火,又问道:“那他现在的上书,你又怎么看呢?”高颎一时间竟迟疑了起来。杨素的上书,是表明了独孤永业愿意归降的决心,希望庙堂能召集军队,前往洛州,收复洛阳郡诸多城池,而后与刘桃子抗衡,让刘桃子无法占据洛州。要是几个月前他能如此上书,高颎会毫不迟疑的答应,让皇帝出兵去夺下洛州。洛州,那可是前往中原的门户啊,是争夺天下的根本啊。可现在,高颎就有些不敢急着答应了。去好说,就怕回不来啊!!“陛下,我们多面作战,便是拿出家底再凑出一支军队来,又怎么敢说一定能击退刘桃子呢?”“到时候,非但不能击退刘桃子,还会削弱我们北边的攻势,夏州已经失守了,若是连延州都要不回来了,那长安就不能再作为国都了,此事关系重大!”“还望陛下能再三考虑。”高颎这么说,就是明确反对杨素的想法了。宇文邕也是这么想的。自从他上位之后,先后几次出兵,一次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现在又让自己出兵??怎么,是觉得刘桃子军功太少了吗?宇文邕并非是个迟疑的人,他做事果断,他当即开口说道:“我已经没有军队能支援独孤永业的,去派人告知杨素。”“若是他能说服独孤永业往周国跑,朕会保证让独孤永业继续他的富贵,洛州的百姓,军士,钱粮,能搬的都可以往我这里搬!”“可若是独孤永业不愿意离开,执意要死守洛州,那我就无能为力了,让杨素自己逃走吧。”高颎想了下,也只能答应了。比起洛州,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北面的局势。“陛下,齐国公再次上书,称郧国公病重,麾下的随军医都没有办法,实在不能作为统帅....只能听天由命。”宇文邕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愕。“哦?”“真病了?”宇文邕沉默了下,而后吩咐道:“让郧国公撤下来吧,大周还需要他,不能因为一时的战事就逼杀一员大将,多派几个有名的医者,一定要治好他!”“唯。”“另外,再告知阿宪一声,千万不要以身犯险,其余弟弟们都很年幼,我现在能重用的弟弟,就他这么一个了,若是连他都出了事,朕孤身一人,是治理不好天下的,让他一定要多保重....”“唯.....”洛州,河阴。有四千余人驻守在谷口关卡,主将披着重甲,骑着战马,正在士卒们之中来回的奔波。那战将长得人高马大,肥头大耳,颇有些高延宗的风范。他不断的激励这些士卒们,让他们勿要惧怕,一定要勇猛作战。说了许多废话,远处的敌人终于浮现出来。为首者高高举起了旗帜,共计有七面大旗,上书汉,刘等字,其余小旗分列两旁,各类鼓乐声响起。战将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他哆嗦着指着远处的旗帜,看向了身边的幕僚。“那旗帜...是皇帝旗?”“是天王旗.....”“刘桃子?”“对,是刘桃子...”战将悚然,握着长矛的手都在颤抖,他看了看周围,瞳孔放大,呼吸越来越急促。是刘桃子来了,他亲自杀过来了!!“撤!!!”战将忽高呼了一声,领着左右的亲信,转头就跑。片刻之间关卡内大乱,士卒们惊恐的大叫着,在军官的带领下,四处逃串。没有人带领,他们也不知该往哪里跑。有人趁机去抢军粮,有人趁机偷马,有人则是持着刀去找欺负过自己的军官。当汉军骑兵冲杀过来的时候,此处当真是一片混乱,看到敌人到达,这里的士卒们纷纷跪地投降。刘桃子骑着黑风,在诸多士卒们的簇拥下,缓缓走进了敌人营地。祖珽同样骑着战马,跟在刘桃子的身后,看着面前的场景,哈哈大笑。“陛下之名,就能顶十万大军了!”“敌人只是远远的看到您的旗帜,就不战而逃,如此威名,也只有当初那些立国的雄主才能媲美。”刘桃子却一点都不觉得得意。他只是眺望着南边,“金墉城距离这里还有多远?”“若是继续赶路,明日午时就能到达。”“那就继续赶路吧。”“唯!!”此刻的金墉城内,上下大乱。独孤永业的府邸变得比以往都要热闹,军情一个接着一个,不断的进入独孤永业这里。可惜,这些军情都不是什么喜讯。此刻,独孤永业就握着手里的书信,吓得面无人色。“又跑了,又跑了一个!”“这些人已经完全不敢与刘桃子交战了!”“怎么办?!怎么办?!”独孤永业想过刘桃子的推进会很快,但是没想到会快到这种地步,他在洛州的军队,在听说刘桃子要来的时候跑了一半,见到刘桃子之后又跑了一半。望风而降,不战而逃。刘桃子根本就是在行军啊,就这么一路走过来,只怕明天就要出现在城外了!这比当初伪周二十万大军围困自己都要可怕。毕竟那时自己还有援军,城内还有士气。他急切的看向了杨素。“援军?援军呢?”杨素的脸色阴沉无比。他送往长安的书信没有等来回信,至今没有什么消息。他想,或许北面的局势比他所预料的还要严重。可即便现在大周愿意出兵来收复洛州,那也来不及了。刘桃子的军队明日就能杀到城外。杨素沉默了好久,而后低声说道:“撤吧,主公,我们可以跑去周国。”独孤永业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了下来。他的眼里闪过些不甘。还记得很多年前,他坐镇在河洛,屡次击退周人的进攻,扬名天下.....杨素却再次说道:“主公,若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城池虽然坚固,但是城内军队没有士气,百姓惊恐,刘桃子大军杀来,更有王琳在侧...”“好。”“跑吧。”独孤永业做出了决定。独孤永业召集了自己的诸多心腹们,这一次,他没有再激励众人,他如实的说出了如今的险境,而后,他给了众人选择。若是愿意跟着自己跑去周国的,他会担保为众人求得官职。若是想逃走的,自己可以分些钱给对方,帮助对方逃离。众人听着独孤永业的话,脸色茫然。事情危急,他们也没有能迟疑的时日。独孤永业让他们做出了抉择,而后迅速行动。当天,他就带着两千余人的亲信,带上了部分的粮食和亲信们的家眷,开始朝着周国境内逃离。杨素几次劝说他放弃那些有家眷的亲信们,放他们逃离,勿要影响其余人的行军时间。可独孤永业却不同意。他认为这些人一直跟着自己,如今都愿意带着家眷跟着自己,那就断然没有放弃他们的道理。他们不敢直接往北走,就绕路,准备先往南而后从河南郡进入周国的境内。独孤永业不敢停下来,晚上也是在赶路。如此行走了一天一夜,道路渐渐变得宽阔起来,两旁的村庄也消失不见,隐约之间似乎能看到周人的旗帜在远处飘扬着。“咚,咚,咚,咚.....”熟悉的战鼓声忽从身后响起。全力行军的众人险些崩溃。家眷们哭嚎着要逃离,赶了一天路的骑士们也是没剩下多少力气来对敌。独孤永业骑着战马,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杨素脸色慌乱。地面的颤抖越来越明显,这表示敌人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他跑不掉了。独孤永业看向了自己最年轻的心腹,那是独孤永业一个元老心腹的儿子。“你带着众人家眷,继续往周人那里跑。”“万万不要回头。”那后生很听话,当即领着一部分人,带上了家眷,再次朝着周人的方向逃离而去。他就这么看着那些人渐渐远去,转过身来,又看向了留下来的众人。“诸位,当初我第一次出征,担任主将,就是在此处修筑城池来抵御敌人。”“如今,也愿意领着你们在此处与敌人再厮杀一回。’众人皆看向他,眼里夹杂着各种情绪。“杨素!”独孤永业叫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什么回应。他困惑的看了看周围,“杨素呢?”一旁的心腹开口说道:“他方才好像藏到那些家眷之中,跟着他们一同走了主公,要我去将他抓过来吗?”独孤永业仰起头来,哈哈大笑。“周人都是些老鼠而已!”“平日里人模狗样,各种吹嘘,到了关键的时候,却都是贪生怕死的.....哈哈哈,不必理会他了!”“就他们这个样子,还想击败大将军?”“我看,这天下迟早要落到大将军的手里。”独孤永业举起了长矛,看了看左右。“诸位,与我迎战大将军,死在这般人的手里,不负吾等之勇名!!”“杀!!!” 第403章 最后的齐人 刘桃子举起手里的长矛,朝着远处狠狠丢去。长矛飞出,犹如闪电。骑士们只听到耳边闪过破空声,一股风吹过。披着残破甲胄,手里换上了短兵的独孤永业被那长矛所贯穿。10“咔嚓!!”随着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画面定格。独孤永业依旧举起手里的刀,眼神凶狠,胯下的战马保持着冲锋的姿态。长矛从他腹部穿过,一半在身后,一半在身前。12画面又忽然破碎。独孤永业从马背上飞了出去,血液迸溅。周围的骑士们惶恐,跟随独孤永业身经百战的护卫精锐们此刻也是面露惧色。他们保护了多年的主将死掉了。汉军骑士们却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纷纷冲杀上来,护卫们接连倒地。焦黑的土地上涂抹了一层血红色,远处的枯木之上,有恶鸟盯着地面,似是想要捡些食物来吃。尸体铺满了大地,还能起身的战马安静的站在一旁,发出悲鸣。全副武装的甲士们正抱起那些尸体,将他们堆积在一起。有人就地开始挖坑,要将敌人掩埋起来。寇流气喘吁吁的走到了一处高地,他的脸上沾满了血迹,一只手已经抬不起来,脸上似是挨了什么,一只眼睛肿起来,模样狼狈。“兄长。”他开口说道。刘桃子此刻已经下了马,卸了一半的甲,他凝望着对面的战场,沉默不语。“我没能挡住独孤永业,让他惊了圣驾...…”“勿要说废话。”刘桃子打断了他。独孤永业离城之后,迅速就有人将消息告知到了刘桃子这里,刘桃子让祖珽带着张黑足和史万岁去收复金墉城周围,自己则是带着寇流来追击独孤永业。独孤永业跑的很快,他们跑的也不慢。同样是追了一天一夜,终于在这里追上了敌人。独孤永业没有再继续逃避,而是带着自己最后的心腹,发动了反攻,厮杀激烈,独孤永业一度杀到了刘桃子所在的中军位置上。然后,刘桃子便投出了长矛,将他杀死。寇流不再多说,顺着刘桃子的视线看向了那些尸体。最后一支齐国武夫们,老鲜卑或者自称老鲜卑者,也死在了战场之上。这些人粗暴,恶毒,勇猛,桀骜,直白,举起刀从六镇杀出,而后恐吓了天下几十年。齐国因为他们而崛起,又因为他们灭亡。在清理了战场,刘桃子领着寇流往金墉城的方向走去。沿路被破坏的很干净,洛州的几个郡,城外的村庄都几乎被推平了,这么一路走去,路上所能看到的只有尸体。看着这些残骸,寇流都气的想要再杀死独孤永业几次。他死上多少次都不过分。金墉城还保留着多次周齐战争时所留下的创伤。城墙能看到抛车轮射后的痕迹,许多的缺口,并不完整,表明上更是千疮百孔,甚至能看到有断裂的箭矢就那么明晃晃的卡在了城墙缝隙之中。当刘桃子领着骑士们,带着砍下来的首级和各类的旗帜来到此处时,祖珽早已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独孤永业逃走之后,这里就爆发了大乱。有脑子的开始逃亡别处,大多都是往南边跑的,想要去投奔陈国。没脑子的则是趁机开始劫掠,劫掠粮库,甚至想要劫掠皇宫。当祖珽到达的时候,城内已经没有什么可战之兵了,留下来的就只是一群贼寇而已。祖珽没有耗费多少代价,就拿下了城池,又派人控制城门,而后一一进行抓捕和镇压。乱兵被杀了许多,其余的投降后被关押起来。而独孤永业麾下的大臣们,没来得及逃走的,大多都选择了投降。当然,最关键的是,他们抓住了独孤永业和段韶所立下的小皇帝,高俨。刘桃子等人来到城门的时候,祖珽就带着这些俘虏们在城门口迎接汉王。小皇帝高俨满脸惊恐,站在最前头,身上的衣裳都被换成了寻常的衣裳,左右皆是精锐的甲士。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本质上,不过是个孩子而已。今年若是能活到夏天,他就满十一岁了。祖珽得意的站在一旁目光扫过这个小皇帝,带着莫名的恶意。当刘桃子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大家纷纷行礼拜见。祖珽看向一旁手足无措的小皇帝,低声说道:“若想活命,便行大礼,控诉段韶与独孤永业。”小皇帝浑身哆嗦了起来,不知该说些什么。祖珽的眼神却一点点变得冷漠。刘桃子下了马,走到了众人的面前,将祖珽拽起来,“城内的情况如何了?”“陛下,作乱的人都已经被抓住,独孤永业摩下的大臣们也没能逃脱,还有这伪帝,也被我们抓住了..”刘桃子的目光这才看向了一旁的小家伙。高俨抬起头来,跟这位恶名昭著的造反者对视。刘桃子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将头转向了别处。“将这小娃娃送去平城吧。”祖珽有些急,他赶忙凑过来,低声说道:“陛下,齐国灭亡,这可是大事啊。”“当初段韶带走了玉玺,可以让他手持玉玺,当着天下人之面,正式投降归顺,谴责段韶和独孤永业的行为,证明陛下乃是天命所归.....”听着祖珽的话,刘桃子以耐人寻味的目光看向他。“祖公。”“怎么又开始用这一套东西了?”“我是不是天命所归,还需要一个小娃娃来证明吗?”祖珽在某些问题上是向来不会退让的,他认真的说道:“这不是个普通的小娃娃,这是很多怀念齐国的人眼里的皇帝,是最后的遗留物。”“河水以南的许多百姓们,他们未必都知道段韶和独孤永业,但是他们一定都知道齐国皇帝。”“让皇帝投降,是很有必要的,我们的人马正在接手各地的州郡,这个消息公示之后,能帮助我们扫清最后的障碍...让天下人知道,齐国已经彻底不存在了,往后就只有汉国。”祖珽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刘桃子也就不在意了,“那祖公就去办吧。”祖珽这才心满意足。刘桃子则是领着其余众人进了金墉城。他的这路大军杀到金墉城,就没有下一步的打算了。上一年刘桃子确实积累了不少的粮食,今年才能让这么多的军队一同出征。不过,眼看着又快到了春种,战事也该渐渐平息了。在回到皇宫之后,祖珽就马不停蹄的拿出了自己的新战略书。将这文书交给刘桃子之后,祖珽就忙着去搞伪齐灭亡的标准流程去了。刘桃子对那流程不是很在意,但是对这份新战略颇为上心。祖珽原先的战略,是以伪周为主,让刘桃子领着四州大军,配合上灵州的军队,从北面主攻。因为杨素,汉军的火力从北面被转移到了南面,主攻方向也从伪周变成了河南。从这个方向来看,杨素的计策也不能说完全没用。就以伪周如今的状态,若是刘桃子领着主力和诸多名将从北面进攻,那还真不好说会发生什么。而祖珽当时更换战略,明面上出击独孤永业,杀死段韶,暗地里再分兵攻周,夺其夏州防线。祖珽的战略失败了。失败的原因是刘桃子打的太快了。首先是段韶这里,独孤永业直接将他逼死,导致刘桃子在这边的展开极为迅猛,独孤永业也算是个能将,但是跟段韶比,两人之间起码差了两个黄法氍。没有段韶的齐国大军,尤其是在民心向背的情况下,根本就挡不住刘桃子,连连崩溃。当刘桃子杀过河内,到达洛州的时候,这种情况就更加清晰了。各地都不愿意打了,直接投降。祖珽本以为河水以南是不会投降的,因为汉军在河水以北的行为在天下都传开了,‘滥杀无辜’,烧杀掠夺’,‘毁寺破庙’,‘均田授地..杀的是不当人的勋贵,抢的是不干人事的大族,毁的是强取豪夺的胡僧。这三个,在地方上都是很有话语权的,也是最有势力的。在见到北方的同伙下场之后,这些欺民之贼,怎么可能轻易投降?可祖珽还是太高看了他们。当真正遇到屠刀的时候,他们就不敢扯什么正义之言了,纷纷带头投降,就指望着早些投降能让自己活命。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外一个极端。对刘桃子不惜一切的吹捧,将汉军吹到了天上,就盼着能在新时代捞点肉吃,捞不到便是活着也好。祖珽以为他们不是什么硬骨头,没想到,他们根本就没骨头,连软骨头都算不上,不过是一些裹着粪便的皮囊而已。可这么一来,祖珽攻克河内,北取夏州的战略就完蛋了。南边直接投了,北边更是因为内斗连延州都守不住。祖珽对此还没有做好准备。官吏储备本来还挺多,这下瞬间见底,不够用了。而南边的混乱和残破,超出了祖珽的想象。接手南边诸郡县,这个不难,但是拿下来之后怎么让里头嗷嗷待哺的人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经过独孤永业的恶政,南边的几个州,那都挤满了灾民,今年春种明显是来不及了,秋收之后又得暴发更大的问题。而去治理的人手明显是不够的。另外还有北面的战事,一场破解防线的战役硬生生给达成了灭国之战...实话实说,如果现在刘桃子从洛州方向召集大军,再跟王琳合力,直接往长安方向攻打,保不准周国真的就要灭亡了。在诸多决策之中,祖珽还是选择了最为保守的一种。刘桃子抓着祖珽的文书,看了许久。祖珽认为北边的战事不宜再拖,尽管有着能覆灭周国的可能,但是以汉国如今的国力,灭了周,也不可能一口气都给他吞下来,人心不足蛇吞象。既然超出了当初所预料的战略目的,那就该及时收手,从攻势转守势,让高长恭领着将军们继续驻守,保护当下的领地不失就好,就是延州,几个城池被敌人抢走了也不要紧,只要夏州防线还在自家手里,别的都不重要。主要的国力还是应当放在国内,也就是放在刚刚得到的河水以南。河北出强军,而河南出钱粮。当初齐国每年都要从河南筹备粮食运往河北,作为军资。虽然现在这里被折腾的不轻,可耕地依旧肥沃,在过去,光是兖,徐,梁三个州的产粮,就能顶的上伪周十余个州的产粮了。最要紧的就是先划分行政区域。过去河北设立了十个州,河水以南有光州和部分青州。祖珽认为,应当在河水以南设立了七个州。以洛阳为中心的洛州以汝南为中心的豫州,以梁城为中心的兖州,以彭城为中心的徐州,以琅琊为中心的海州,以荆山为中心的楚州,以高平为中心的卫州。他亲手画了一份粗糙的舆图,舆图之上表明了各个州郡的大概分布和疆域范围。至于在刺史的人选上,祖珽就给不出什么建议了,他所举荐的只有三个人。一个就是原先的成安县令房豹。就是那位信奉黄老学说,将成安治理的井井有条的人,刘桃子对他的评价相当高,祖珽一直都将此人记在心里。尽管祖珽对他不是那么喜欢,但是也认可他治理地方的才能,这刚刚有了新州,就迫不及待的要让他上任。祖珽希望让老房担任兖州刺史,他那套理论,不适合直面敌人的州,但是放在腹部的州,像兖这样土地肥沃,人口集中的地方,就适合让他来做。第二个是庙堂廷尉官员苏琼,这位是当初高演还在的时候,提议边塞屯田减免损耗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也是刘桃子能起家的‘功臣’之一。此人清廉,且爱民如子,过去在地方上的时候别人送他瓜果他都不要,鼓励官员们多读书学习,又亲自教授国内百姓们学习礼仪文化。放在别的朝代,这举动就显得有些迂腐,但是放在齐国那就是真的贤明了。过去在他的治下发生水灾,庙堂没有救济,他就亲自去拜访国内的大族富户,给他们借粮来安抚灾民,保全一千余户灾民,让他们活了下来,他为人公正,喜欢为民诉冤,得罪了不少权贵。祖珽认为让他担任徐州刺史最为妥当。最后一个是御史台的官员孟业。这位孟业也算是颇为爱民之人,当初高湛上位,下达了一道‘养驴令’,规定百姓们必须要拿钱去买驴,每个州郡都要养规定数目的驴,没养够驴的就要问罪。百姓贫苦,根本拿不出钱来,皇帝再三下令催促,这位孟业就私自开了库房,用这钱来买驴充数,而后就被揭发,被抓到了邺城,险些被杀。此人才能不算太突出,比起前两个差了点,可好在有治理地方的经验,为人宽厚,对百姓也不祖珽就给出了这么三个人选,就是有了这三个,还差四个刺史,以及各地那些郡都需要太守,县令..…还不只是这些北方攻占了许多地方,就算不继承周人的五州,至少也得设立一个夏州来统御周围,那边还要安排刺史。这么一看,汉国至少要新增八个州,除却方才三人,还需要五个刺史。至于太守县令等,不计其数。刘桃子收起了奏表,对祖珽如今的战略,他还是较为认可的。得尽快想办法让河南地安定下来,至于灭亡周国,他倒是没那么急迫。刘桃子当即下达了诏令,令人以加急的速度将诏令尽快到达到平城。诏令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关于新增设的几个州,以及合适的官员任免问题。对于新州郡乃至新官员的任命,刘桃子还是希望能从庙堂那里得到些建议。至于他本人,则是在金墉城内休息,接受祖珽所安排的“献玺”,向天下宣告独孤永业等残余势力彻底被消灭,往后再也没有留存的齐国,皆是汉国。做好了这一切,刘桃子方才缓缓将目光对准了西面的邻居。在延州战场上,高长恭跟周国的几个将军打的很是惨烈。宇文宪不肯就这么结束战事,他非要将自己失去的都要夺回来才成。寇流和张黑足等人则是以洛州为中心,往四处派遣军队,坐镇诸多城池。王琳也终于跨越了大半个伪齐,领着先头军队成功到达洛州,跟刘桃子会师。他随行带来的军队只有一千余人,其余大军都留守在了那些已经占据的城池之内,或者是正在继续接手其余那些归顺的州郡。王琳到达金墉城之后,迫不及待的去拜见刘桃子。 第404章 到底是谁的错 王琳站在皇宫门口,随着他的呼吸,他的脸部一鼓一鼓的。王琳并不像他外表展露出的那么严肃,他其实是一个很爱玩的人,性格开朗活泼。只是先前遭遇了一场巨大的惨败,才变得有些沉默,如今,却又开始回到过去的模样了。左右的军士看着王琳这模样,也是哭笑不得。“将军,皇宫当前,不可如此失礼啊。”王老头长得文质彬彬的,怎么看都像是个风流文士,他很喜欢留头发,长长的头发若是放下来能垂到地面上,长得一副名士模样,出身也不低,可偏偏喜欢跟着底层人转悠。自幼就跟那些老卒们混在一起玩耍,轻视钱财,重视义气,从不仗势欺人,跟谁都能玩到一起去,跟校场内的老卒们称兄道弟,跟外头的黔首们作赌戏,又跑去乡跟野人们谈天说地。故而,南边就出现了一个强大的诸侯,士卒们对他忠心耿耿,愿意为他死战,而百姓们纷纷归顺投奔,愿意成为他帐下兵治下民。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尽管到了如今的年纪,王琳的名声依旧很不错,当初那些跟随他被烧伤许多的士卒们,甚至都不责怪他,而受过他恩惠的百姓们,至今也都记着他的好。王琳叹息了一声,又揪起自己的胡须来。”这可怎么办呢。”王琳有些担忧。在刘桃子出征之后,王琳紧随其后,从光州出兵,一路势如破竹。在打到高平之后,从南边过来的许多心腹都劝说他适可而止。他们觉得达到高平,立下大功,就差不多了。别再想着继续进攻了,若是继续进攻,一来需要在各地征召士卒,二来由您控制的地区会变得太大,三来则是功劳也有些压不住。加上您老这特殊的身份,最好还是就先到这里当然,王琳没忍住。他看着那些州郡无能的将军们,实在是不愿意错过这么好的进攻机会,他直接分兵多路进攻,从光州一路推到了洛州,这河水以南的许多州郡,都落在了他的手里,至少目前是这样的。“若是陛下觉得我被军功遮了眼,私自招兵买马,攻城略地,我该如何跟他解释呢?”左右的军官都有些绷不住了,当初我们都劝你多少次了,怎么现在才知道要担心??那将领不好气的说道:“将军只管如实告知陛下,就说您确实是被军功遮了眼….”王琳跟士卒们的关系很亲近,在当诸侯的时候,他就能记下自己麾下士卒们的姓名,见到谁都能说出对方的名字,亲切的交谈。跟麾下的老将们更是如同好友,彼此信任。王琳被他们怼了一句,也不生气,只是笑了起来。”这也是我的老毛病了,一看到优势就坐不住,陛下肯定是信任我的,只担心祖珽啊。”他还是大步走向了皇宫。皇宫的士卒早知道他要来,有人将他一路带到了这临时行宫南面的一处别殿里。刘桃子跟祖珽正坐在这里,两人面前还放着一张舆图,不知在谈论着什么。看到王琳到来,刘桃子的眼神柔和了些。“拜见陛下!!”“王公何必多礼,且起身,过来吧。”刘桃子颇为随意,王琳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感受到祖珽那锥子般的目光,王琳收起气势,又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王公收复了十余个州,数十个郡,立下了大功。”祖珽在一旁插嘴道:“是啊,从光州起沿路诸州郡,都是由王公派人来占据,这光州军一面靠海,一面靠金墉城,如今终于算是天下第一大州了。”王琳急忙起身,“陛下,我并非是贪图军功,只是当时各地的局势杂乱,独孤永业所安排的人狗急跳墙,开始在地方上疯狂的掠夺,杀人无数,这些都是陛下往后的基业,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进行破坏,这才没来得及上奏,就在地方上招募了些兵员,而后去攻打各地,制止了那些人的破坏,臣并非是.““我知道。”“哪有造反的人带着数百人过来拜见君主的。”刘桃子安抚道。祖珽也赶忙说道:“我可没说王公要造反,我也不知道王公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解释..…”“好了!”刘桃子打断了祖珽,他目光幽幽,平静的说道:“周人的教训就在眼前,岂能不借鉴?”“周国强盛,占据天下六成,名将谋臣无数。””可是,就因为皇帝不信任将军,将军不信任皇帝,连连兵败。””若是宇文邕相信达奚武,达奚武也相信宇文邕,姚雄还能活着到达长安吗?”“祖公,这样的话,往后勿要再提。”祖珽一脸肃然,起身称是。王琳也急忙低头,“陛下,往后定然不会如此。”“无碍。”刘桃子大手一挥,“独孤永业所安排的这些刺史太守们,我心里很清楚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早些将他们解决掉,是对的。”“这一路走来,我看到许多村庄都成了废墟,城内更是堆满了灾民,附近的几个山口,盗贼遍地,很多野兽都敢下山在道路上觅食了。””他们死的越早,百姓死的就越少。”“且不说这件事了,方才我们正在商谈两淮之事。”“寇流在收复豫州之后,在永州遭遇了陈国淳于量的军队,无法再向前。”“陈人正沿着扬州往东西两方修建堡垒,挖掘沟壑,想要以此为分界,保住两淮之地。”“王公有什么想法?”王琳低头看向了一旁的舆图,果然,那是一张关于两淮以及周围诸多地区的舆图,舆图画的有些粗糙,不算太精致。王琳就令人拿来笔,在上头修改了一些,增设了一些。做好了才放下笔。“陛下,两淮之事.....急不得。”“当下我们得到的土地太多太多,若是一口气要将两淮也拿下来.....”王琳略微皱起眉头,“只怕河北是养不起那么多地方了。”“独孤永业将河南折腾成如今的样子,臣从光州一路飞奔沿路的场景,可谓是触目惊心,我将事情告知了光州刺史陆杳。”王琳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刘桃子。“这是陆公的回信,他在书信上说,就是以光州的富裕,想要救济这些百姓们都不容易,得向庙堂求援。”“陛下,如今这河南数十个州落在我们手里,这不能给我们带来任何的好处,反而会造成极大的缺口,从粮食上,从物资上,甚至是兵力上,光是驻守这些地区,就需要多少军队?”“河北刚刚有起色...”祖珽早就知道这些事了,他甚至都知道这是杨素的毒计,目的就是压制汉国的发展速度。汉国光靠着河北的粮食,就能同时发四州大军。而现在,多出了这么多要吃饭的嘴,只怕再也无法轻易出兵了。祖珽听着王琳侃侃而谈,眼里的怒火却越来越旺。他光是想起赈灾,春种以及今年过冬的事情,便觉得头疼不已。官员委任和军队驻守更是一个大问题。本来按着自己的计划,步步推进,什么事都没有,都怪那个杨素,一下将所有的计划全部打乱..若是让我抓住那厮,非将这小人千刀万剐!!!长安。“这不能给刘桃子带来任何的好处,反而会造成极大的缺口,从粮食上,从物资上,兵力上,各方面都会成为拖累,至少三四年,他是无法出兵了,当初他治理河北,就用了足足五年的时日,如今想要治理河南,就是有了先前的经验,又能如何呢?耕地不是春天种,秋天就能收获的,开垦一片耕地,最少也要三年的时间。’杨素此刻正坐在宇文邕的面前,侃侃而谈。他所说的话,竟然跟王琳所说的差不多一样。在独孤永业被追上来之后,杨素不愿意跟着他们去送死,就混在了家眷之中,逃离了战场,任由后方的独孤永业跟刘桃子死战。在双方打的头破血流的时候,杨素又丢下了那些家眷,骑着马逃回了周地。到达自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上书将洛州的事情告知皇帝,而后换了马,飞速冲向长安。杨素这几乎是日夜赶路,途中换了好几匹快马,又解决掉了好几支沿路的盗贼,单枪匹马的回到了长安。然后,他就被抓了起来。因为杨素拿不出过所。好在,宇文邕得知他回来,即刻下令将他带过来。此刻的杨素,变得格外消瘦,浑身上下都没有半点肉了,这让他显得更高,可那凹陷进去的脸也让他显得更加薄凉。他很是认真的为宇文邕分析起了当下的局势。“刘桃子不会夺取河东,也不会出兵长安,他会想办法尽快结束北面的战事,而后治理其内部。”“延州对他来说没那么重要,他们所重视的是夏州,我们可以趁机夺回延州,但是夏州只怕是拿不到手。”“如果我们在北面逼迫太紧,可能刘桃子就会从洛州发动攻势,来减少高长恭的压力,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是劣势了。”“因此,我们也得想办法结束战事,齐国公太过急躁,一心要夺回夏州,我觉得他做不到,可能还会将局势变得更加危急。宇文邕只是冷冷的看着杨素。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宇文邕还能忍着性格听他分析,而不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这已经能证明宇文邕的肚量确实不错了。”杨君千里迢迢的跑过来,就是为了给朕说这些?”“不只是这些。”杨素听出了皇帝的不悦,他赶忙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陛下,北面已经不能再与刘桃子争雄了。”“往后,我们得改变战略,从南用兵。”“南?”“刘桃子在北面的将军们悍勇,府兵操练成型,难以战胜。”“而陈国当下占据两淮,对刘桃子格外忌惮,河南又是刘桃子的新地,兵员不足,往后安排州将,只怕也不是什么太难对付的人,刘桃子的大将已经开始不足了。”杨素先说了下未来,而后急忙改口。“不过,那都是往后的事情了,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有两个,第一个是迁都。”“敌人占据夏州,部分的延州,那长安就在敌人的兵锋之下,敌人又多骑兵,长安已经不能继续当作国都了。”“第二个就是国内的诸多革新之策,此一战,暴露了国内的许多问题。”杨素的话还不曾说完,宇文邕却忍不住了,直接打断了他。“够了!”宇文邕死死盯着他,眼中满是恼怒,“出了这么多的事,你还是没有长进吗?”“还说什么自己不愁富贵,就怕富贵太多不肯放过自己。”“你有什么资格称富贵?!”宇文邕站起身来,愤怒的训斥道:“我看你勇猛,有胆魄,敢做事,这才让你作为使者前往洛州,可你所出的计策,却都被敌人所破,导致了如今的下场!”“你总是轻视他人,只相信自己的主张,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吃了这么大的亏,你一点也不愧疚,竟还有脸说什么要革新陋政?!”杨素平静的看着皇帝眼里没有多少惧怕。他开口说道:“臣确实犯了错第一是没想到刘桃子蛊惑百姓的能力这么强,第二是没料到郑国公能看着敌人从他眼皮下过去。”“可若是没有我,刘桃子此刻的主力就不是在金墉城了,而是在长安了。’“况且,没有我,南边的独孤永业也早就被段韶所杀,段韶对大周向来痛恨,其程度甚至超出了刘桃子,若得知刘桃子出兵长安,他是会出兵攻打河北,还是会来趁机来跟刘桃子分食大周呢?!””就算段韶会去跟刘桃子作战,他只懂得用兵,却不知政务,定然不是刘桃子的对手,而他也不会像独孤永业那般强征大军,数发徭役,等段韶被杀,河南地保存完整,皆落于刘桃子的手里刘桃子坐拥河北河南,兵精粮足,天下何人能与他争锋?!”杨素的声音洪亮,对着皇帝就是一顿说。周围的内官们都惊呆了。杨素根本不害怕,他大声的说道:“当初我劝谏陛下用兵的时候,明确的告知了陛下,可让齐国公来担任统帅,让郧国公辅佐他,两人一同出兵,以大的兵力讨伐高长恭,必定能有所斩获!”“可陛下是怎么做的呢?”“陛下一口气派遣了五个国公,十几个将军,他们彼此争锋,谁也不愿意低头。”“就是我这样庸碌的人,也知道诸将不合是作战的大忌,陛下却执意这么做,根本不听从我的建议。”“就因为诸将不合,面对高长恭不能有所突破,才导致了后续的事情,这难道能说是臣的过错吗?”宇文邕只觉得眼前一黑,额头不断的跳起,他的手都颤抖了起来。他拿起了面前的文书,朝着杨素就丢了出去。那文书正中杨素的头,杨素还来不及反应,左右的侍卫冲上来,直接将他给按在了地上。他那几句话实在是太夸张了!都几乎是指着宇文邕来指责,将战事失利的原因都归到了皇帝的头上。这不是找死吗??杨素依旧是不怕,嘴里还在说,武士们气的直接堵住了他的嘴,杨素这才没有说话。杨素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先前宇文邕表示不许他再上书,他却连着三次上书,宇文邕大怒,要杀掉他,他就敢当着众人的面,高呼:“侍奉你这样无道的昏君,死是应该的!”后来宇文邕劝说他要勤苦用功,夺取富贵,他又牛气冲天的对皇帝说:“我不怕找不到富贵,就怕富贵都来逼我催我。”而现在这是第三次了。宇文邕指着这佞臣,大叫道:“来人啊,将这狗贼给我押出皇宫,用刀柄打杀了他!!”“陛下!!”高频急匆匆的冲了进来,喘着大气,一路跑到了皇帝的身边,看着被堵住嘴巴,发出呜咽声的杨素,高颎更是无奈。“陛下,杨素性格耿直,年少而不知礼,请看在他父亲为国事而死的份上,就饶恕了他的死罪吧.宇文邕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按下了那冲天的怒火。“杖五十!再免其官爵,给他换上士卒的衣裳,送到齐国公那边为步卒!!没有朕的诏令,不许提拔!”高颖松了一口气,却不敢让人将杨素嘴里的布给拿出来,就这么带着他离开了此处。宇文邕留在原地,心里还是很生气。这厮居然敢说这些都是我的过错??宇文邕坐在案前,思索了许久,脸上的怒火却越来越少。好像….也没有说错。当初他确实是提议让宇文宪一个人去的。是自己,觉得宇文宪不是高长恭的对手,就派了那么多的人,想要通过人数来堆死高长恭….“来人啊!”“恢复杨素行军府长史之职,领其父麾下老卒,前往齐国公麾下与敌人作战。 第405章 留在子时 平城。百姓们拥挤在道路两旁,有军士戒备,拉开距离,防止闹事,预防踩踏。从城门口浩浩荡荡的走进来百余人。带头之人,披头散发,戴着一张巨大的青色面具,身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古怪法器。随着那人的走动,他浑身的法器都在发出清脆的鸣叫声。他身边跟着两个人,皆是做恶鬼打扮,一人手持拿着鼓,一人手里抓着火把。为首者往前走一步,就停下来又后退,往左,而后往右。嘴里说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就以这么一种古怪的步伐往前走,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能前进的,明明步伐看起来都差不多,可他却是是在不断的前进。左手边的人敲打着鼓,随着主人的节奏,另外一人挥舞着手里的火把,火把一次次的从主人头顶上飞过。在他们身后的百余人,都是这种奇异的打扮,有人起舞,有人高歌。场面充满了奇异感。他们从北城门走进来,一路朝着南城门走去。沿路的百姓们高呼起来,有人自发的与他们发出同样的呼喊声,就这么目送他们从道路上过去。这些人看起来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疲惫。一路往前走,走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终于是走到了另外一个城门口。百姓们大吼了起来,有人往外撒去钱财,孩子们蹲在地上,捡起这些。走出了城门,早有官吏等着他们。众人脱下了衣裳,开始拿掉头上的面具,为首者也终于是缓缓拿下了面具。面具之下的人,正是褚兼得。褚兼得喘着气,浑身是汗,几个小吏急忙冲上去,一脸心疼的为他拿下身上的这些装备。“褚公,您年事已高,这类事,交给别人就可以了,何必再亲自来做呢?”“这傩仪岂能交给别人来做?”“春傩戏乃是国家大事,非得我亲自来做,可不能出错。”褚兼得气喘吁吁的说着,又看向了其余的那些扮贵者,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你们这些小子,做的还不错呢!”“我还怕你们演不了方相氏,看来,往后我也可以慢慢让步了!”众人哈哈大笑。正是春种,在春种之前,按着国家的制度,要在城内举办声势浩大的傩戏。这并非是老鲜卑入关之后才有的,是传自先秦的东西。在先秦的时候,这玩意主要是以驱鬼避疫为主,仪式繁琐且高贵,百姓是不配参与的,只有王公贵族可以参与。发展到两汉,出现了国办傩戏和民办傩戏,民办的是可以由百姓们来参与的。在老鲜卑入关之后,可能是老爷们死伤惨重,没心思搞这些了,傩戏彻底走向了世俗化,没有了严苛的规定,神灵多元化,佛和道的神也参与其中,就算是个乞丐,都可以戴着面具参与其中,傩戏目的从驱鬼变成了酬神。真要较真,本质上就是在春天开始耕作之前,举办一个活动,让百姓们都参与其中。酬谢神灵与自然,希望今年能得到他们的庇佑,能过的好一些,灾害少一些,大家带着满心的欢悦,带着对新一年的期待,开始今年的耕作大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件事确实很重要。酬神的仪仗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但是城内的百姓们却可以继续自己的狂欢,他们纷纷戴上各种各样的面具,用自己的方式来庆祝活动。街道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马车很难通过,大多都是徒步赶路。此刻,有一行人做了恶客,在热闹的人群里挤出了一条路来,马车缓缓通过。带着一路的谩骂声,马车终于来到了一处较为平静的巷子里头。马车停靠下来,一个官员嘀咕着什么,走下了车来。下车的人,正是汉国大臣阳休之。阳休之看了看周围,确定此处寂静无人,这才让手下去敲门。很快,他就走进了宅院之内。阳休之并非是头一次来到这里,他走的极快,在几个奴仆的带领下,迅速出现在了书房,推开门,就走了进去。书房之内坐着一个年迈的文士。正是崔季舒。看到贵客登门,崔季舒并不意外,似是早有预料,他示意了下,让阳休之坐在自己身边。阳休之坐下来,看到崔季舒面前摆放着许多的文书,上头写满了各类的人名。阳休之眯起了双眼。崔季舒指了指一个名字,问道:“阳公,此人,你以为如何?”阳休之瞥了一眼,“孟业?”“这不是那个买驴的太守吗?”崔季舒笑了起来,“正是那位买驴太守。”“怎么,要进刺史位了?”阳休之很是不屑的说道:“此人胆怯如鸡,当初高岳召他到司州,此人竟在城门被几个鲜卑甲士刁难,吓得不敢进去,还要高岳派人请他进来。“连只鸡都不敢杀,唯唯诺诺。””就他这样的,也能当刺史吗?”崔季舒惊呼了一声,“可不敢这么说啊。”“陛下只安排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这孟业,陛下说此人清廉,爱民,仁厚,是合适的刺史人选。”阳休之的嘴唇抖了抖,强忍着不批判。可他那态度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他也配??他索性不再想这个,“三人?不知其余两个是谁?”“一个是成安令房豹,一个是苏琼....”“哦,房豹好说空话,苏琼倒是不错,可惜,相貌不端正。”“那阳君觉得,谁可以担任呢?”阳休之清了清嗓子,“我觉得有两个人可以,一个是中书郎崔瞻,他过去深得杨相看重,开国之后,也颇有功劳,聪明博学,清廉正直,可以为刺史。”“一个是我的儿子阳辟强,他悟性过人,有治世的才干….”崔季舒忽笑了起来。“难怪阳君看不上别人,这开口就是一个崔一个阳。”阳休之急忙说道:“崔公,我并非是那种好说虚话的人,我的儿子年纪已经很大了,却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官职,我就他这么一个儿子,自己的年纪也大了,对往后的事情很是担忧。“这新的几个刺史位,只要不是昏庸的人,都是能做出政绩来的。”“那边多残破,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啊。”“我不怕别人怎么说我,我只是想给儿子谋取一个机会,别人能做的,我儿子也能做有我来帮助,或许能做的更好。”“崔公,您的儿子当下跟高,路二人商谈刺史的人选,这点大家都清楚,若是您愿意相助一二..崔季舒用手指轻轻叩打着面前的案。“八个刺史,陛下拿了三个。”“高至少要拿一个给前宗室,路也得拿一个给成安人,我与我儿子同朝为官,只是,路终究不同,他还得拿一个给定州人。”“如此又少了三个,只剩了两个人选。”阳休之急忙说道:“那也该轮到我们选了。”“边塞人里没什么贤才,在朝中也说不上话。”崔季舒笑了起来,“那可不行,厍狄显安还在呢,当下的边人,许多都以他为主,他在朝中是能说得上话的,就这么夺走,他可未必乐意。”阳休之皱起了眉头,“就是这样,那也还有一个是我们的。”“我愿意换,我可以自己去联络其余众人,让他们将这最后一个名额让给我。”自开国之后,这还是头一次进行刺史分配。过去的十刺史,是刘桃子跟祖珽直接选出来的,根本就没有让群臣参与进来。而汉国的刺史跟齐国的不太一样。齐国的州更多,刺史更廉价,至少得是那种兼任四五个州的刺史,才看的过去。但是如今的汉国,州更少,就说如今的十一个刺史,每一个都是位高权重,不只是检察权,是直接拥有对诸郡的管辖权,行政,经济方面全权负责。那可比过去的刺史要厉害太多了。这次大战,又多出了八个州,这八个州,在朝中许多人的眼里,那就是闪闪发光的会下金蛋的八只鸡。谁抱去了,谁就能升官发财,大权在握。过去大家都喜欢往朝中跑,将外放担任刺史当作是对付政敌的手段,但是如今,他们却又想尽办法让子嗣们往外头跑。在刘桃子的诏令到达平城之后,高浟连着两次召集群臣,商谈刺史的人选。因为此事关系重大,故而不能让吏部独断,需要群臣一同商议。在崔季舒到达了尚书台官署的时候,几个重臣早已等候在原地。崔季舒与众人行礼相见,到了预定的时间,就跟着一同走了进去。刘桃子不在国都,许多大事就在尚书台的小院里商谈。这处小院周围戒备森严,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可内部却是很简单,并不奢华,平平无奇的一处小院而已。前来的官员们共计有一十四人,都是在各部挂职的大臣,因为刘桃子不在,决策出中朝,故而商谈事以路去病为主,高浟为辅。路去病还是很喜欢开会的。就是别人不太喜欢让他来开会。众人到齐之后,各自入座,这次的商谈也就顺利的进行。首先就是刘桃子给的那三个人选,当然,没有例外,这三个人选都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一致通过。而后,便是大家最期待的,传统分赃环节了。崔季舒看了看周围,在对面看到了自家儿子崔刚,只是崔刚脸色肃穆,看都不看自己的老父亲。父子同朝,也算是一段佳话,崔家向来有这样的老传统,不足为奇。崔季舒在心里编织着言语,等着分配名额。在座的不少大臣,彼此对视,眼里似乎也是带着期待。“郎茂。”“字蔚之,兴和二年生人,籍恒山新市,起家司空行参军,迁保城县令,政绩突出,廉洁正直,授朔州户曹,政绩昭著,得三次封赏...“高浟让甲士们将一个人的资料分发给了众人,而后轻声读了起来。崔季舒眼里闪过些惊愕,他拿起手里的文书,反复看了起来。郎茂??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忍不住看向了高浟,路去病,崔刚三人。这不是宗室,看起来跟宗室也没有联姻关系,排除高浟,不是成安人,不是元老派,排除路去病,可他也不是定州人啊?崔季舒一时间竟无法判断他的背景。高浟看向了众人,“诸位以为呢?”一时间,屋内有些沉默。路去病却开口问道:“高公,这个人是不是有些太年轻了?今年才二十九岁?”高浟点点头“年纪是少了些,但是我看过了,此人自幼学习刑名之学,精通律法,善于治理,担任地方户曹之后,政绩格外突出,是个贤良之才,且没有年轻后生的急躁,做事沉稳...”崔季舒看向了远处的阳休之,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些困惑。大家却都同意了这个提案。“裴谳之。”“字士平...”高浟即刻说起了下一个人来。这人是大族出身河东裴,但问题是,崔季舒依旧没办法将此人跟那三位联系起来。他的眼里愈发的迷茫。高浟等人连着说出了好几个刺史人选。不只是如崔季舒所预料的那种一人一个,占据三个人选,他们是给出了十几个候选,这些都是政绩出色,各方面都不错的人。高浟又表示,也希望大家能给出自己的人选,看看是否还错漏了人才。崔季舒轻轻抚摸着袖子里的名单,却有些不太敢说话了。远处的阳休之,更是如此,他耷拉着头,失魂落魄。高浟等人给出的这些人选里,找不出一个能与他们三个人扯上关系的,好像....就真的只看政绩。而阳休之的那个儿子,放在这些人里头,那简直….惨不忍睹。便是其中资历最浅的那个,都可以全方面的吊打阳休之的儿子。事情进展很是顺利,众人商谈了整整一天,等到天色渐渐漆黑的时候,高浟方才拿出了一份八人的名单。“以源彪担任洛州刺史。”“苏琼担任豫州刺史。”“房豹担任兖州刺史。”“刘璿担任徐州刺史。”“孟业担任海州刺史。”“裴谳之担任楚州刺史。””郎茂担任卫州刺史。”“徐远担任夏州刺史。”从高浟开口直到结束,崔季舒都没有敢说话,好多大臣都是如此,能从他们的眼里看出许多不同的情绪,困惑,迷茫,不解。过去的十一州刺史,再加上这八州,当下便是有一十九州刺史了。这一十九个刺史,都是庙堂严格把关,从全天下的贤人里挑出来的,基本都是证明过自己的才能,有充足的政绩,核查过为人。按着祖珽的说法,治理地方说难也不难,只要能安排一个出色的刺史,治理就成功了大半,至少比原先要好了数十倍。高浟此时终于能松一口气了,看起来有些疲惫。路去病却是打量着周围的众人,缓缓开了口。“诸位,在商谈这些大事之前,有人来找过我,问过我,也跟我说过一些事情。”“我知道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安排刺史,不就是分配利益吗?”“不过,那是过去的齐国,齐国已经灭亡了,就在前不久,被拥立的小皇帝也正式向汉王低头称臣。”“如今是汉国。”“我不知道往后会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天汉国的商谈大会也会变成齐国的分赃大会。”“可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这种情况绝不会出现!!”“一个刺史所能起到的作用有多大,诸位心里都是知道的,不只是刺史,便是一个乡野里的小吏,有些时候都能产生想象不到的作用。”“食君俸禄,为君分忧,诸位乃是汉国之臣,勿要再带着那些门户私计,来污了这庙堂干净。““这是第一次,我只当是不知道,可若是往后,庙堂里再出现这样的风头,敢公然安排自家的子弟进入庙堂或地方,担任什么官职,引不正之风,那我可不会轻易放过。”路去病此刻猛地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阳休之“阳公,你觉得呢?”阳休之浑身抖了一下,而后缓缓低下头,“路公所言极是。”路去病说完了这些,便做出了最后的决策,拟定了诏令,决出了刺史的人选。在刺史之后,还有太守,县令等等地方官员人选。但是此刻,大家却都不太敢乱想了。完成了初次的商谈,众人纷纷离开。崔季舒心思恍惚,刚刚走出门来,就险些与阳休之撞在了一起。两人都是惊醒。他们在前来此处之前,曾跟大家密谋了许多。可如今他们却都不知该说什么了。过去的惯例在如今这个朝廷似乎有些不太管用了。阳休之长叹了一声,幽幽的看着老同僚。“崔公,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崔季舒一愣,抬起头来,看了下天色,“应当是戌时了吧?”阳休之缓缓摇头。“不对。”“是辰时。”“只是我们,却还留在子时啊...”ps:第二章明天补上。 第406章 不只杀死肉体 夏州。在一处山脚下的幽静道路上,达奚武骑着战马,一脸绝望的看着远处的浓烟。滚滚黑烟正往天上钻去,隔着很远,都能看的清楚。达奚武身边的骑士们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了。他们费尽了心思,付出了不少的代价,终于是暂时的撇开了斛律光,掩盖了踪迹,可刚刚过去半天,就再次被人所出卖了。远处那浓烟,并非是他们所点燃的。那是寻常村庄遇到贼寇时用以告知周边军队的狼烟。伪周当初为了预防来自北面的威胁,在这沿路的村庄上修建了许多烽火台,好让沿路的乡吏随时提供最近的敌人动向。只是达奚武怎么都没想到,有那么一天,被他们所修建的烽火台却成为了对付他们自己人的利器。这些烽火暴露了达奚武的位置,不断的给周围的汉军提供达奚武等人最近的动向。达奚武身边的副将此刻是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好一群暴民!”“刁民!!”“他们都是周人,这齐人才刚刚过来,他们就叛变了?”“当真是毫无德行!”“贱民便是如此,不知礼,未有德!!”那副将愤怒的说道:“国公,我们先去破了那村子,只要连着屠他几个出卖我们的村庄,就不会有人再敢出卖我们了。”达奚武脸色平静,没有理会身边这小鲜卑,终究是年轻,想问题还是太简单了,若是真的在这边屠村,那影响只能变得更坏。现在还只是出卖行踪而已,屠村了保不准就是别的什么举动了。达奚武只好再次领着众人从此处离开。他心里已经清楚,斛律光肯定也发现了这里的动静,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杀过来的。达奚武再次狂奔而去,他的头痛症状越来越频繁了。虽然冬季已经过去,春种也即将到来,气候开始回暖,但是....回暖并不代表不冷了。在这般季节,披着沉重的甲胄,纵马狂奔….以达奚武的年纪,他还能活着,就说明他的身体是真的很硬朗了。他们不敢往山上跑,那样会被堵住道路,他们只能沿着小路往下跑,争取早些走出山林,而接下来要往哪里走,达奚武还不曾确定。按着当初宇文宪的战略,达奚武杀进来的目的,是为了攻打那些守备不是很森严的城池,袭击敌人的粮道和仓库,让敌人不敢无视自己,给予对方压力。但是,达奚武如今实在是没有办法去执行战略。因为斛律光还在自己身后,他总不能带着斛律光一起去攻打城池吧?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摆脱斛律光。但是偏偏斛律光这狗贼又是属疯狗的,一旦被他咬中,根本就没办法让他松嘴,除非是将他的牙齿给打掉。只是有能力打掉斛律光牙齿的人并不多。达奚武领着众人迅速消失在远处。就在他刚刚离开之后不久,一支骑兵出现在了这里。他们皆是轻甲,人数在两千人左右,从两旁包抄过来,速度极快,到达之后就开始在周围侦察敌人的行踪。斛律光骑着一匹快马,一颠一颠的来到这里,他低着头,看了看敌人所留下的痕迹,而后又抬头看向了远处那浓烟所在。他让众人在周围继续探查,自己则是朝着那浓烟的方向靠近。在小路上走出了许久,斛律光忽停下来,举起手里的箭,对准了一旁的灌木丛。“何人?!”下一刻,几个猎户打扮的人高呼着走了出来,他们的脸色惶恐,赶忙表明自己的身份,正是附近村庄的猎户。斛律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们一番,又索要过所,看了看。”是你们村庄点燃的狼烟?””正是。”“我们发现有贼人靠近,就即刻回去告知村里人,安排老弱躲藏起来,又领了些青壮在路上做陷阱..”斛律光开口问道:“人去了哪边?”猎户们赶忙为他指明了道路。斛律光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他看向左右,武士们从怀里掏出了些钱来,算是对这几个猎户的奖励。斛律光许诺道:“若是能杀了贼将,我上书陛下,赦免你们全村一年的税赋。”说完,他便带着骑士们匆匆离开。达奚武带着众人们不断的跑路,足足跑了半天,来到了一处溪流旁,正要安顿下来休息,远处却又再次冒起了黑烟。达奚武愣在原地,只是看着远处的烟,一言不发。自己的大限,看来是已经到了。县城之内,大量的百姓聚集在官署门口,排成了长龙,春风算不上粗暴,可温度也不低,许多人都是在搓着手,跺着脚,让自己暖和起来。这些百姓应当是有六百余人,左右都有军吏盯着。为了防止引起动乱,斛律羡采取了分批办理的方式,城内是一个街一个街的办,城外则是一个村一个村的办。官署正对面的告木之前,坐了好多的小吏,此刻皆是手持文书认真核实情况。“王大雀..嗯,办妥了。”那小吏将崭新的户册递给了面前的农民。“三个人,除却桑田,其余授田全部都给你取缔了。”“没了……这授田终于没了。”农夫热泪盈眶,死死抓住手里的户册,忍不住再次问道:“是没了对吧?往后那授田就与我们没有关系?是按着桑田来收税的对吧?”“对,对,下一个!”小吏很不客气,挥了挥手,让这人离开。而在官署那边,斛律羡身边站着几个当地的官员,正盯着远处的情况,低声的攀谈。这些农民聚集在官署门口,主要办理的业务是退田。没错,斛律羡就是带着人来抢他们田的!可他们是被抢的如此心甘情愿,各个都怕来晚了,新官府来不及抢走自家的田。斛律羡跟高长恭两个人,刺史不像是刺史,将军不像是将军。高长恭这个刺史,根本闲不住,带着骑士们就冲了出去,如今都冲到延州那边去了。而斛律羡这个将军,大多时候都是在操心郡具内的政务,高长恭在前面打,他就在后面收拾烂摊子。斛律羡每拿下一个城池,都会想办法恢复官吏体系,让命令能够下达,而后,第一件事就是废除原先周国时的假授田,清查户籍。对这些被迫有十几个儿子,被迫有数百亩授田的农民来说,这是天大的仁政。看着那些连连拜谢,热泪情况的农夫们,斛律羡都有些绷不住了。他看向了左右,“周国不亡都没有天理,百姓们被拿走授田之后竟如此的开心.....这简直是.....荒唐!”站在他身边的,都是在当地名声不错,找不出什么罪行的旧官吏,也包括了一些新插进来的军吏。新来的对这些自然是无话可说,但是那些老官儿,他们就太清楚了。此刻最靠近斛律羡的那位,是当下临时设立的县丞,这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瘦巴巴的,过去曾在城内担任吏,因为反对城内官员的行为被抓起来,丢进牢狱,正准备判决的时候,高长恭等人打了进来。他也就从阶下囚的身份变成了新汉的临时官员。老头看着远处的一幕,恼怒的说道:“这都是他们挣钱发财的门道嘞!”“哦?他们..….是谁?”“还能是谁?””是那些当官的,是那些地方上有权有势的,是那些鲜卑…”一旁的年轻人吓坏了,急忙伸出手扯了扯这老头子。老头子却不怕,一把扯开了后生的手,“怕什么,我骂的又不是斛律将军这样的鲜卑!”斛律羡也不生气,他只是轻声说道:“我并非鲜卑,乃敕勒丁零。”“无碍,你继续说。”老头子这才继续说道:“他们先是给这些民夫们编造户籍,家里有三个娃,那就说有十三个,有十个娃,那就说有二十个。”“都是往大里说,有夭折的也不管,能压就压,绝不更改。”“而后,他们就按着这户籍来进行授田,都是虚授,反正那些人也根本不存在,不可能来官府索要。”“但是官府名下的授田是发出去了,只是没授给这些不存在的人,是直接送到了地方豪族的手里。”“地方豪族凭空得到了大量的土地,税赋是由什么都不得的农夫来承担,官府因此提升了税赋,豪族因此得到了耕地,而那些勋贵军头们,他们扩大了自己麾下军户的数目….”庙堂的授田制,被周国的大族和勋贵们联手玩出了花。各类主旨在济民的政策,在他们手里都能变成吃人的恶政,而且吃起来极猛,农民不仅要承担自己的税赋,连带着老爷们的税赋也给一并扛了。这简直就是拿农民当牛马来用,也不怕自耕农破产,破产了还能继续让他们在别的地方发光发热….这是一条完整的产业链,从出生到死亡,皆对老爷们有所用处,绝不浪费。斛律羡不是那么的意外。作为老对手,齐国和周国各有千秋。齐国是乱,皇帝胡乱杀人,勋贵胡乱杀人,上下没有一点道德可言,是明目张胆的人吃人,周国好一点,他们明面上很不错,只是在背地里吃,不拿出来给人看。斛律羡低着头,心里则是盘算了起来。他想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看向那几个人,笑着跟他们说道:“这里的事情,我已经了解了许多,诸位勿要管我了,都去忙吧,我会自己离开的,也不必来送。”众人不敢违背,称是之后各自离开。斛律羡这才带着其余的军吏和将领们离开了此处,早有人牵着战马等着他们。斛律羡上了战马,就带着众人往城门口的方向前进。斛律羡骑的并不快,他看向了左右,认真的说道:“都听到了吧?此处的那些大族,也绝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必再迟疑了,也别管会不会引发什么乱子,抓人,抄家。”“我不管他们的立场,不管我们入城之后他们是主动亲近还是躲在家里不出来,彻查他们过去的行为,按着律法来进行处置,现在就开始着手去办。”“大族,豪强,还有那边的那些..”斛律羡示意了下远处那辉煌雄伟的佛塔。“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一个都不要落下。”听着他的话,副将有些为难。他开口问道:“将军,咱毕竟只是地方军而已,还是灵州军,当下分出军吏来接手城池,就已经有些说不过去了,这若是再下令去治理.….是不是不太妥当?”“地方将军,是不许插手地方事的....”“那怎么办??”斛律羡一脸的无奈,“咱刺史跑出去打仗去了,你说我还能怎么办?”“是要等刺史打完仗回来操办?还是要等庙堂安排的官员到达?”“那得多久啊。”那副将挠了挠头,“话是这么说,将军,要不您先派人将文书送到高刺史手里,等高刺史的回信斛律羡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送个信倒是可以,要等书信回来再做事就算了。“先办着吧。”“我不是寻常的将领,我外戚也!”“当这外戚不就是盼着能借着身份‘胡作非为吗?要是这点事都不敢做,我这外戚岂不是白当了?”几个军官闻言只是苦笑。外戚不应该更在意这种事情吗?但是斛律羡的心思很坚决,主要是春种即将开始,夏州和银州各地又新入手,若是不能做主,除掉那些潜伏起来的蛀虫,尽快的得到百姓们的信任,发动他们去耕作,那今年的秋季对汉国来说就太难熬了,要救济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斛律羡不管别人的看法,将自己的想法和行为写了个文书,送往高长恭,而后即刻下令各地,按着自己的命令来做。斛律羡第一步就是要干那些专业鱼肉百姓为生的大族。大族跟豪强不一样,豪强家里一般都是以吏为主,占据地方上的下层,接手一些大族不屑去做的生意。大族就是那种真正有官员,有太守乃至大臣级别的传承多年的大宗族。并非所有的大族都是坏东西,但是大多都不怎么样,至于豪强,这是一个贬称,被称为豪强的,就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无论是大族还是豪强,他们只能在规则之内说话,看看齐国就知道了,什么狗屁大族遇到老鲜卑大气都不敢喘,就因为对方不讲规则。周国的这些人也是,在汉军进来之前,按着规则,他们是无人敢撼动的,可当军队杀进来之后,他们那点手段,实在是拿不出来。各地的军吏带上了驻军,开始清查搜刮。地方上鼓励百姓们揭发,同时又将那些俘虏带出来,询问地方的肮脏事。这些被抓起来的恶官恶吏,对地方上的事情门清。斛律羡在那些新得土地上掀起了一场清洗,要在新官员到来之前,将地方上冲洗得干干净净的。果然,地方上出现了动乱,发现汉军开始追查,那些暂时低头哈腰的人也露出了獠牙,准备逃离,或者夺城。只是,他们那点甲胄,奴仆,弓弩,拿来对付百姓绰绰有余,但是要对上汉军,差了太多。各地都因为汉军的‘暴行’而震动。良善之家,哭声不绝,大善之家,鸡犬不留。宇文邕不敢直接下手的寺庙,在斛律羡这里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么一搜,搜出来的东西都能让斛律羡移不开双眼。周国的寺庙极其富裕,比大族还富有,不必缴纳税赋的这帮人,想出了最先进的理念来收割黔首,各类的暗室和密道之中,藏着数不清的粮食和钱财。随着一颗颗人头落地,这些沾满了血污的粮食被找出来。最可恨的是,其中很多粮食,被堆放了太久,堆放的时间超出了几年,这粮食就不能吃了。斛律羡不明白他们的用意,他们有着堆积如山的粮食,却就这么放起来,任由粮食腐败,损坏,也不肯稍微降低些自己的欲望,更不愿意拿出一点点来救济周围的百姓。斛律羡做的事情颇为顺利,愈发的得心应手。在斛律羡施展拳脚,在各地推行了一系列的仁政,极大的降低了过去周人的负担之后,达奚武死掉了。各地被赦免了授田,消除了那连年暴增的税赋,看着欺辱鱼肉自己的豪强们被抓起来砍掉的百姓们,很乐意去点燃烽火,禀告贼人的最近位置。达奚武的肉体是被斛律光所毁灭的,而他这类人的根却是由斛律羡所杀。 第407章 不可貌相 延州。连绵不断的周国军营横着立在此处,左右近百里。营帐处处挂着白幡,站在此处的士卒们脸上都有悲色。一队人马沿着官路到达了此处。为首者正是杨素。杨素披着甲,领着身后千余骑士,终于是来到了前线。杨素身后这些人,乃是杨素父亲所留给他的兵马,周国所施行的军府制,容易滋生军头,而军头的权力和士卒甚至是可以继承下去的。周国经常出现父亲死掉之后儿子来接替其兵权的情况。这其实是一个挺危险的事情。杨素在长安挨了打,而后被下令到宇文宪这里,去跟汉军作战。可他如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杨素身体强壮,棍棒也不能轻易伤到他。骑士们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没有人敢与他正视。在他们得知情况,要跟杨素去出征的时候,这些老卒们的心里多少还有些轻视。就算是自家老将军的儿子,也只是个毛头小子而已,说不上不尊重,但是至少不会完全信服。但是这么一路走过来,杨素就成功让他们低头了。杨素在行军的过程之中,下达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军令,例如改变他们的驻守位置,下令改变守夜放哨的人选等等。有人表示质疑,杨素就即刻以违背军令为由杀死了对方,丝毫不讲情面。哪怕对方哭诉着讲述自己过去跟杨素父亲的交情,杨素也不为所动。众人惊恐,想要逃离。杨素却又开始封赏那些完成自己命令的军士们。他将临行时带出来的许多钱财都分发给这些人,并且明确的告知他们:有功者赏,有过者罚。当他们来到前线的时候,众人对杨素已经是服服帖帖的,再也没有人敢轻视他了。在杨素的眼里,百姓不是活着的生命,是一行行数字,是工具,是牛马。而士卒们,同样是如此。不过,他不会苛刻的对待这些数字们,处置公正,而且能带着数字们去获得更大的价值和胜利,数字们也就愿意跟随他了。杨素盯着远处那些吊丧所用的旗帜,眼神阴冷,又暗自摇了摇头。当他来到军营门口的时候,两个甲士挡在了他的面前。杨素拿出了过所,让甲士们查看,而后冷冷的问道:“齐国公人在何处?”甲士带着杨素往军营里走,他的麾下是不能进来的,只能在外头等着。杨素跟着两个甲士走进帐内,看到有两人正在低声谈论着什么。宇文宪坐在上位,而贺若弼站在他的身边。此时,两人停止交谈,都盯着杨素看去。杨素本来就是狂妄的性格,在族人被杀之后,他就更没什么怕的了,迎着两人的目光,他也不惧怕,反而是瞪着那两人猛看。贺若弼只是看了几眼,就移开了眼神,没什么好在意的。宇文宪倒是越看越惊讶,他过去是见过杨素的,当初他想过将天下的英才都收入麾下,那时杨素也在他的考察范围之中,只可惜,来不及下手,皇帝就下令不许再收人为自己用。宇文宪听过杨素的名声,知道这人有多厉害。而前不久兄长送来书信,宇文邕在书信里也提到了这个人,宇文邕表示,这是块璞玉,就是有点太傲,想法太大,而经验严重不足。他希望宇文宪能带上他多磨砺,给他安排些劳累的差事,让他尽快成长起来。从书信里,宇文宪发现了兄长对此人的重视,对他本人也就更加的好奇。“杨素...过去我在长安的时候,听人说,你有万夫不挡之勇,能骑着马左右射强弓,怎么最后却干起了文书吏?”杨素先是朝着宇文宪行礼拜见,而后他才说道:“骑马射箭不过能为十人敌,百人敌,而读书能作万人敌,十万人敌。’宇文宪笑了笑,“不能说没有道理,不过,你有当万人敌的本事吗?”面对宇文宪的质疑,杨素只是平静的回道:“愿为先锋。”宇文宪示意他坐下来,而后又让贺若弼也入座。看着左右的两个年轻人,宇文宪的脸上却再次出现了悲伤。“前线传回消息,郑国公战死了,斛律光追上了他郑国公领军死战,连杀了十余人,力竭被擒,斛律光让他投降,他破口大骂,撞破了斛律光的鼻子,而后被斛律光所杀.....”“当今前线,便只剩下了我们这些晚辈。”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周国正在悄悄的进行换代。老一辈的将军们老的老,死的死,如今还在活跃的越来越少。而以宇文宪为主的年轻将军们正在缓慢的崛杨素这才知道为什么阵前挂了白旗。他有些冷酷的说道:“郑国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战事之所以沦落到如今这地步,郑国公是扯不开干系的,敌人就从他的眼皮底下渡河,打乱了我们的全部部署。”“若是他安然回去,只怕是晚节不保,陛下就是不杀他,也会处罚他的。’“如今战死在前线,保全了名声,陛下也不忍心责怪。”宇文宪喃喃道:“怎么能这么说啊...”杨素却又紧接着说道:“国公,当下不是该想这些事情的时候。”“现在该想怎么去击破高长恭,夺回夏州。”听到杨素的话,不远处的贺若弼噗嗤一笑。杨素缓缓瞥向了他,“君何以发笑?”贺若弼更是个胆大包天的,论狂妄,比杨素也好不到哪里去,听到杨素询问,贺若弼毫不迟疑的回答道:“我们这几万大军,数十个悍将,还在为了拿下延州发愁,君已经开始想着击破高长恭夺夏州了,岂能不笑?“杨素摇着头,“战略是战略,若是连想法都不敢有,那我们还打什么?不如退兵回长安喝酒如何?”“好了。”宇文宪压住了两人,他的脸色肃穆,“商谈对敌之事,勿要说些不相干的,杨君,你初来乍到,对敌人一无所知,还是先了解敌人的..”“高长恭领兵一万七千余人,兵驻三城,此三城....”杨素即刻开始讲述了起来,他所讲的都是敌人的情况。如此说了许久,他才缓缓说道:“在前来之前,我就跟陛下索要了前线的情况,一路上都在看。”“并非是一无所知。”“国公,打仗不是为了杀敌,一定是有一个目的在的,一切的行动都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可在我看来,您在延州,就只是在没有思绪的跟高长恭对战,互相杀伐,完全没有任何的战略可言。”宇文宪当然不会生气,他缓缓说道:“不是我不知道这些,是拿不出什么战略来对付高长恭。”“高长恭为人勇猛,其麾下士卒精锐,我没有什么思绪。”“杨君可有什么要教我的?”而后,杨素竟大言不惭的在宇文宪面前说出了自己的战略构想。他的战略构想以毁敌人的粮食运输为主,他认为高长恭当下唯一的缺点就是粮道拉的太长了,且延州四面没有什么可以坚守的地方,粮道难守。只要摧毁敌人的粮道,高长恭在缺少粮食的情况下,就只能撤退云云。宇文宪大概听了他的构想,而后就让他回去休息了。屋内又只剩下了宇文宪跟贺若弼两个人。“辅伯,你觉得这个人如何?”贺若弼毫不迟疑的说道:“颇不知羞。”“他一个不曾打过一次仗的人,竟然敢在您面前讲述什么战略.可见此人眼高手低,自大自负,绝非大将之才。”“他能看出高长恭的缺点,却当高长恭自己看不出来?”“高长恭巴不得我们去领兵断他粮道,若我是高长恭,我就在后方设伏,保证去了就回不来。”“这人成不了什么大事。”贺若弼对杨素的评价不高,绝非大将之才,就是他最好的评价了。宇文宪却摇摇头,“面对我也不惧怕,能说出自己的想法,清晰有条理,且有一定可行性,这还是他初次上战场,这已经很难得了,若是能再多磨砺几年,或许就可以了。”“不过,这个粮道之说,不可能做到。”宇文宪头脑很清晰,他无奈的说道:“若是郑国公能顺利逃脱,倒是还有希望,可他已经战死了。“我实在是想不出办法来击退高长恭。”贺若弼忽开口说道:“其实我觉得我们可以暂缓攻势,等高长恭自己撤离。'“啊?”“这是什么话?”宇文宪有些不能理解了,贺若弼笑了笑,而后说道:“先前我因为敬重国公而不敢在您面前妄自谈论什么战略,不过,若是连杨素这样的都敢那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我想,敌人根本就没想过要占据延州。”“延州对长安能形成致命威胁,可问题就是距离统万城太远,沿路没有什么补给,驿舍之类的更是被破坏殆尽。”“对汉国来说,拿下延州容易,可要维持延州就极难,不但要耗费大兵力驻守,还要源源不断的运输粮食,光是路途所耗,就是极大数字。”“而汉国刚刚拿下了河南地,我听闻,那边也是一片空白,许多废墟,百废待兴。”“我想汉国是绝对不敢继续在延州耗费太多心血的,他们原先的目的就是解决夏州防线,他们已经完成了目的,延州对他们来说就没有那么重要。”“这从他们先前掠走了许多延州百姓就能看得出来,城内的炊烟越来越少....”“而高长恭之所以不敢退,是因为我们逼迫太紧....”“我想,若是我们能后撤一些,减少碰撞,或许高长恭会逐步放弃周围的城池,渐渐退回去。”听着贺若弼的话,宇文宪的眉头却越来越紧。贺若弼所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就一点。这不是主张放弃夏州吗?宇文宪想要的不是延州,是夏州。夏州归了敌人,延州有什么用,此处两面都是平川,没有什么险要,是敌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往后汉人动不动就可以骑兵杀到延州附近,甚至能直接绕过延州杀向武乡等长安门户,他们要是在那边厮杀,长安靠外的地区都能听到喊杀声,这还了得??看着格外迟疑的宇文宪,贺若弼大概看出了他的想法。“国公,杨素纯粹是胡说八道,夏州已经拿不回来了,不可能了。”宇文宪没有说话,只是长叹了一声,示意贺若弼离开。杨素跟着甲士来到了一处营帐,他看了看周围,此处营帐还是很不错的。占地大,位置也很安全,不需要承担太多的防守任务。“这是齐国公所安排的吗?”杨素拉住了军士,开口质问道。军士低着头,认真的说道:“这是随国公所安排的,这军中内务,皆是由他来负责。”杨素愣了一下,方才说道:“替我答谢随国公。”“唯。”杨素就开始在营内住了起来,却也没有亲自去拜见杨坚,当然,杨坚也没有来找他。杨素期待着自己能在前线一展身手,整日都在外头操练兵马,自己更是常常表演骑射的功夫。杨素看起来是个文人,可武艺却一点都不差,极为的勇猛,冲阵骑射之类的,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许多将军也都看到了他勇猛的表现,纷纷与他结交。但是,事情的发展却跟杨素所想的有些出入,宇文宪并没有发动进攻,在杨素到来之后,宇文宪竟开始回缩兵力从积极的攻势逐步成为了防守的那一方。光是这样还不够,他甚至还主动撤回了许多前线的军队,让他们后撤了数十里。就这么拉开与敌人的交战距离。杨素实在是想不明白,几次想要去见宇文宪,却都没能如愿。而不理解的不只是杨素。不知什么时候,军旅之中忽然出现了一股流言。有人说,是某个人惧怕与敌人交战,故而不肯向前。有人说,是某个人有了别的心思,故而止兵不前,正在思考大事。这两则谣言都没有点名那某个人的身份,但是话里话外,所针对的人已经很清楚了,说的就是宇文宪!!这谣言忽然出现,而后又迅速席卷了大军,诸多将军们很是恼怒,纷纷出面制止,杀掉了好几个胡乱说话的人,可根本找不到这谣言是谁传播的。杨素硬着头皮,在主将营帐门口等了好久,终于才得到跟宇文宪再次见面的机会。宇文宪此刻是孤身一人,坐在上位,手里不知在翻看着什么。杨素急忙行礼拜见。“国公。”“你这么急着要找我....莫非是又有什么新想法?””兵非如此。“国公,是那则谣言!”杨素有些愤怒的说道:“许多人都说,那谣言是我来到军中之后才出现的,都怀疑是我所为,国公,我绝非是那样的小人。’“大敌当前,我不可能会去谋害自家的主将。”“我不怕被国公嫉恨或者被处置,只是不想承担这样的骂名!”“还望国公明鉴!”看着面前甚是急躁的杨素,宇文宪笑了笑,“我知道不是你,坐下来吧。”杨素这才坐在了一旁,他很是恼怒,“看来我们军中有刘桃子的奸细!”“这谣言分明就是逼迫您出兵与高长恭交战,看来我们之中的敌人并不少....”宇文宪却摇着头,“敌人为什么要放出这样的谣言来逼迫我出阵交战呢?难道我待在后方不是对敌人更有利吗?”杨素又说道:“那或许就是想要借陛下之手来对付国公。”“陛下虽然英明神武但是早年因为宇文护的关系,变得格外多疑,不敢轻易相信别人。”“此番他派遣那么多的国公,其实也是因为不信任,生怕其中一人作大,就多派人来彼此遏制,没想到却如此惨败。”“敌人若是知道这一点,或许会加以利用。”杨素竟就这么朴实无华的说了出来,那是一点都不见外,也不在意宇文宪会怎么想。但是,杨素所说的也不能说有错,过去的经历导致宇文邕沾上了多疑的特点,历史上周国对外出征,宇文邕要么是同时增设许多大将一同出征,要么就是亲自坐镇,除了宇文宪,谁都没有得到过单独领大军出征的机会,若是出征,身边一定跟着人。宇文宪却摇了摇头。“或许是这样吧。”“不过,查出来也没用了….不能再这般避战了。 第408章 闹够了没? 金墉城。这一次,金墉城倒是少数一个没有经历直接战事的城池,但是,因为独孤永业逃走,导致乱兵劫掠,故而城内也是颇为萧瑟。从河北所派来的官吏们正在源源不断的往河水以南走去。随着王琳和寇流的最后一支军队完成了讨伐,齐国也是彻底的灭亡了。再也没有一个城池悬挂齐国的旗帜了。除却两淮还在陈人的手里,其余的郡县,全部都落在了刘桃子的手里。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是此刻的河南,却见不到什么欢喜之色,各地受损严重,民力疲惫,粮库空空如也,是肉眼可见的贫苦。一队人马出现在了金墉城的南大门。城门的甲士们对这一幕已经很熟悉了。这些时日里,常常有官员赴任。这些人并非是第一批。他们很熟练的查看了对方的过所,可这么一看,这几个军士都赶忙变得严肃起来,脸上的笑容都消散了许多,毕恭毕敬的朝着来人行了礼,派人禀告城内官署,而后送对方进了城。只因为这次到达的不是什么寻常官员。是刺史。洛州刺史源彪伸出脑袋,查看着周围的情况,眼里满是担忧。这位刺史也快踏入半百之年了,只是从模样上丝毫看不出来。他浑身上下皆是一副名士的打扮,于干净净的,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味,这是带了香囊。大族子弟的味道在他身上挥之不去。几个奴仆跟在他的身后,看着周围这些残破不堪的场景,各个都有些失神,有人正要抱怨,源彪就制止了他们。源彪盯着他们,低声说道:“谁都不要胡乱说话。”这几个人顿时低下头。源彪带着身后的众人走进了城内。源彪先前就在并州这里办事,正办着事,忽然接到朝堂诏令,让他勿要待在并州了,尽快前往洛州,赴任刺史。源彪自己都懵了,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带着当即聚集起来的官吏们匆匆赶往洛州。因此,他来的很快。当源彪带着众人匆匆来到官署的时候,祖珽正笑眯眯的站在门口,等待着他们。看到祖珽,源彪浑身一颤,急忙低头行礼。“祖公!!”“哈哈哈,源公,何必多礼呢!”祖珽急忙将他扶起来,源彪的眼里却带着些谄媚,“祖公大汉宰辅,受何等礼数都是应该”祖珽大喜,直接拉住他的手,“你啊,还是如过去那般会说话!”源彪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对着祖珽各种吹捧。这位源公出身大族,有资历,也有治理的才干,治理过边塞,也治理过中原,政绩格外突出,但是就一点被人诟病,就是身段有点太低了。这倒不是说源彪跟国内那些小人一样会为权贵们出卖自己,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就是单纯的没有那种傲气,做事小心翼翼的,见到谁了都吹捧几句,莫怪莫怪。祖珽说道:“陛下就在里头,我带你过去找他。”听到这句话,源彪浑身一颤,眼里明显的流露出惧色。祖珽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他缓缓盯住这位诚惶诚恐的新刺史,“要见陛下,为什么会如此惧怕?”“莫非是君犯了什么过错吗?”源彪欲哭无泪,“祖公,不是我,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啊!!”祖珽瞬间放开了他的手,连声音都变得警觉了起来,“你弟弟?他犯了什么事?”源彪苦涩的说道:“当初陛下还不曾登基,还在黎阳担任官职的时候,我弟弟源文瑶在那边担任刺史,他没什么才干,也少德行,得罪了陛下…得罪了石刺史…””陛下若是以这件事来问罪,我要怎么办呢?”祖珽这才反应过来。哦,是当初陛下做官时候的事情啊。祖珽再次拉住了源彪的手,他很是认真的说道:“你大可放心。””当今陛下,绝非是齐国的那种疯王。”“要效力陛下,很简单,只要拿出功绩就可以了,陛下从不记恨谁,也不在意摩下众人的出身,身份,做事最是公正,有功者赏,有过者罚,仅此而已。”“你是因为资历和功劳担任的刺史,陛下是绝对不会因为那些事怪罪你的。”听着祖珽的话,源彪的心里终于是好受了许多。源彪也是老鲜卑,祖上是秃发部的酋长,只是待在中原太久,整个家族都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汉人大族的模样。也不只是他们这么一家,很多家都是相同的情况。在祖珽的带领下,源彪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走进了官署,一路来到了刘桃子所在的地方。刘桃子哪怕是成了天王,其住所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没有那么多皇帝或者天王专属的礼仪和繁琐的仪式,推开门,就能看到他了,他就坐在那里,身边不过两个文士。一切都很随意,可源彪却是很严谨的用大礼拜见。刘桃子只是好奇的多看了他几眼,就让他坐在了一旁。“源文宗源文瑶是你什么人?“陛..…陛.…陛下,他是我弟弟。”“嗯。”刘桃子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过问这件事,他直接了当的问道:“庙堂重新规划了州郡当下这个洛州,可比过去的洛州要大很多,河洛之地,都包含在内。”“且经历了战事,残破不堪,你赴任之后,有什么想法?”源彪急忙挺直了身体,说起工作,他脸上那畏畏缩缩的表情就不见了,整个人都变得自信许多,“陛下,我以为,洛州当下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召集民夫,修建两旁的码头桥梁以及道路,驿舍…刘桃子哦了一声,问道:“为什么?”“洛州的情况跟其余地方不同,人口极多,而受损又严重,短期内无法自给自足,只能依靠周边救济,而且此处乃是连接河水两岸之要道,往后要治理南边,须过洛州,而西面紧挨着敌人,又容易被敌人所袭击。”“因此,先确保能与四周联络,才能确保粮食物资能顺利运过来,恢复沿路的驿舍,才能确保不受到伪周的袭击...”源彪越说越多,在到达这里之前,他确实是做过许多准备工作的。听着他侃侃而谈,祖珽都有些惊讶。他说了许多,从民生,到商贸,再到周围的村镇恢复等等。刘桃子认真的听着他的讲述,时不时询问几一直到他说完,刘桃子的眼里方才出现了些欣慰。“你很不错。”源彪说完,再次恢复到方才诚惶诚恐的模样。刘桃子又说道:“这自信大丈夫的模样,岂不胜过方才那怯弱模样百倍?”源彪不知该说什么,眼里有些迷茫。“可以大胆一些,不只是在做事上,也是在寻常…过去庙堂险恶,大家都难以自保,故而心生恐惧,唯唯诺诺,我很能理解,不过,往后你不必那么惧怕,若是有人欺辱你,就写信告知我,我来帮你出头。”“多,多,多谢陛下。”源彪离开之后,祖珽忽然开口说道:“陛下,群臣没有辜负您。”“所举荐的诸多刺史,都算是贤明,且与朝中诸人没有什么瓜葛,出身各种各样,没有变成分赃大会。”祖珽眯着双眼,眼神凶狠且阴冷。祖珽只要了三个名额,其实他还可以举荐更多的。只举荐三个,其实就是给朝中人一个误导。那三人是祖珽的烟雾弹,且看看他所举荐的三个人,房豹是成安县令,很大概率会被误认为是成安派,而苏琼则是邺城来的汉人官员,会被当作是邺城派,至于孟业,他是在定州起家,受定州举荐,担任典签之官,容易被误以为是定州派...这是过去齐国的做法。在齐国的时候,新增设位置,往往就是这么一路瓜分下去,一人分一点,保证各个派系都有肉吃。祖珽是故意的,他就想让朝中大臣们这么去想。他很期待这些大臣们能给自己一个惊喜,尤其是邺城来的那些汉人大臣们,若是他们能举荐几个只有出身没有资历,才能不如中人的刺史出来,那祖珽可就有乐子可以看了。陛下不杀的他们血流成河都对不起自己契害真的名号。只是,可惜了,这帮人竟连提名的胆子都没有,可惜啊,可惜。刘桃子只是说道:“安排的官员们虽然还不错,但是地方的情况太过恶劣了。”“这新设的八个州,每一个都需要庙堂来救济。”“陛下,勿要在意,在臣看来,这乃是郑国渠之策。”“古代韩国惧怕秦国,生怕秦国进攻,就派遣匠人到其国内,诱导其修建渠道,秦国耗费巨大,确实没有能力在短期内交战,可是在水渠修建成功之后,其国力却是势不可挡,无人能敌!””当下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杨素看起来是暂时拖延了我们的进攻,但是,各地的豪强大族,同样受损严重,且轻易就让我们得了八州之地。“若是没有他,让段韶与我们对峙,段韶向来能征善战,真不知要打多久才能得到这八州之地。”祖珽清了清嗓子,“如今确实是难事,会耗费极大的精力,可能数年里都无法外出征战。”“但是,只要等我们解决了这八州的情况,让其恢复正常....”祖珽忍不住笑了起来“陛下以河北十州就将敌人逼到这种地步,若是十九州同时发力呢?”“总有一天,杨素会发现自己犯下了多大的过错。”“他会亲眼看到我们披甲十万的精锐,踏破长安城墙……”没等祖珽吹完牛,刘桃子便将手里的文书拿起来递给他。“还是先说眼前的事情吧。”“你看看这个。”“这是从前线送来的,宇文宪领兵开始了反攻,上书要求尉迟迥支援,看来,他们还是决定要反攻夏州,绝不退让。”祖珽看的分外认真。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次,祖珽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却很快又消失。他下意识的将文书藏进衣袖,又很快反应过来,马上放下。“陛下,周人不听话不愿意退兵,那我们就让他们看看继续战事是个什么下场。次日,金墉城城门大开。一支精锐的骑兵冲出了城池,一路朝着西边走大同一时间,驻守在周围诸多城镇的军队,也是纷纷朝着西边涌去。周,中州宁城。宁城地势极高,城墙也远比一般的城墙要高的多,守将此刻站在城墙,死死盯着远处那些不断出现的汉军,胸口一起一伏。他吓坏了。从昨日开始,通往洛州方向的官道上出现了大量的汉国骑兵。沿路的戍镇纷纷告急,都说自己看到了敌人,而今天,这些敌人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这些骑兵都是斥候,他们到达之后,完成不理会城内的守军,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开始观察周围的地形和防务。这是要开始进攻了。守将的眼里满是惊恐,他咽了咽口水,看向了左右。“刺史那边是怎么说的??”“还不曾回信。'”敌人就要攻城了,是刘桃子的旗帜!刘桃子亲自来了!”“光是斥候就有三千多人,这身后的大军得有多少?”“让刺史尽快召集各地的军队,我挡不住他,我挡不住他的...”守将这惶恐的情绪很容易扩散出去,使得其余将领们也是格外的惧怕。从洛阳到长安,其实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遥远。河洛与伪周的距离,也是如此。当刘桃子开始聚集周围的兵力,开始积极往中州方向靠拢的时候,伪周那边顿时鸡飞狗跳。因为这里有太长时间都不曾遭遇过进攻了。你们不应该是去打玉璧吗??为什么会来这里啊!!而这里的消息也是不断的往后传,刺史也是迅速将刘桃子大军出征的消息传向了长安。长安内的宇文邕,本来都还在忙着处理手里的文书,手里的事情都没有办完,就听到了刘桃子从河洛方向要开始进攻的消息。宇文邕整个人都懵了。赶忙召集了诸多的心腹,来确定这个消息的真假。众人到齐之后,都是不怎么说话。这一连串的失败和挫折,让许多人都丧失了面对刘桃子的勇气。高颎看了看周围的众人,率先开了口。“陛下不必担心。”“刘桃子是不可能从河洛出兵来攻打长安的。”“他没那么多的粮食,况且,很快就是春种,哪有这个时候用兵作战的?”高颎有些无奈的说道:“刘桃子做出这个模样,就只是想逼我们退兵而已,他急着要结束战事,而我们在延州还在与敌人交战,他这是在进行恐吓而已。”宇文邕疲惫至极,眼里说说不出的落寞。当初宇文护在位的时候,他是那么的看不上宇文护,认为若是换自己,那一切都会变得格外顺利。可当他开始亲自操办这些事情的时候,才体会到了一些宇文护的无奈。这事情确实都不好办。或者说,刘桃子确实太难对付了。这不是恐吓,这是羞辱。宇文宪的猛攻,在刘桃子的眼里,就是一个孩童无理的纠缠。面对如此纠缠,他直接举起了巴掌,朝着孩童恐吓:闹够了没有?宇文邕甚至觉得,若是自己不理会刘桃子,执意要付出更多去支持宇文宪的出征,刘桃子或许也会真的从河洛动手,没有人说春种就一定不能出征,他也不是完全拿不出任何粮食来。他带着一小支骑兵,都够自己吃一壶的。忽然间,宇文邕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绝望和无力感。一步错,步步错。在宇文护葬送了积累的国力之后,周国处处都陷入被动,每次出征,都只能用一两万的兵力,无法再像从前那般召集二十四府,给他来个二十万大军出征。而且每次所动用的军队,无论是军械,粮草供应,还是在其他方面,都显得不足。战斗力降低,而后就被汉军接连击败。到了如今,局势以及危急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国内甚至有人提议要迁都,有人想跑到汉中去!!宇文邕每想起这些,心里便是怒火横生。他猛地站起身来,眼神凶狠,浑身抖动。高颎发觉到了皇帝的愤怒,大感不妙,“陛下!”宇文邕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里的怒火。“派人告知齐国公。”“沿路军队各自撤回。”“让他亲自据守延州.…..至于夏州,往后再议。” 第409章 大缺大德 陈,建康城。正是春种之时,城池内外格外的热闹。远处能看到有许多民众,正推着车走向田野方向,而在道路的两侧,则是能看到长长的水渠。陈顼上位之后,格外重视农桑,他先后更换了各地的官员们,以擅长内政的文官来取代了原先负责军事的武官。这也多亏了上一个皇帝扫清了陈国各地的叛贼和诸侯,将王琳这样的家伙都给驱赶到北边去,故而新皇帝才能不紧不慢的将国策从优先军事调整到优先内政。他又提拔接见了许多工程大师,在这些人的相助之下,陈国先后兴修水利工程有五十多处,各地官员们奉命开垦荒地,设立公田,安置百姓。整个南边的内政都开始迅速恢复,被宇宙大将军打烂的城池和口岸也渐渐有了往日的太平繁华。而此时,在京口城外,浩浩荡荡的站着有近千。最外层的都是些陈国士卒,陈国的披甲率是肉眼可见的低于齐和周,哦,对,齐已经不在了,低于汉和周。且士卒的作战水平也略低于北。这是很多方面所决定的。在士卒们的簇拥之下,是一大群的官员们,这些官员们穿着正装,身边还有大和尚来作陪。站在最前头的人,乃是南国侍中袁宪。有几个大法师围绕在他的周围,袁宪对这些人的态度颇为恭敬,尽管身为陈国侍中,跟祖珽路去病那样是有着决策权的天子近臣,可面对这些白身的大法师,袁宪却不敢摆出架子。那几个大法师你一言,我一句的给袁宪讲述着大道理。不知过了多久,江面上终于出现了几艘大船。这几艘大船附近,都有陈国的水军来护航。大船对比江面上的其余船只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个巨人,小船们纷纷躲避,都不敢靠近。袁宪深吸了一口气,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做好了迎接的准备。大船靠了岸,袁宪即刻带着众人走上前,令人吹响了迎接贵人所用的乐器,给足了排面。有人陆陆续续的从大船上走下来,迅速往袁宪的方向赶来。带头的是个年迈的僧人,跟在他身边的,也都是清一色的行僧,前前后后,有千余人。老僧下了船,急忙与袁宪行礼相见。“在下侍中袁宪,乃是奉陛下之令,前来迎接北国神僧。”“拜见灵偘高师。”袁宪低头行了礼,那老僧急忙做了个佛礼,“袁公勿要如此,吾等逃难至于此,能得袁公亲自迎接,着实荣幸。”袁宪赶忙将身边几个大和尚叫出来,为他们一一介绍。老僧也将自己几个好友带出来进行介绍。众人相见,袁宪带着这位得道高僧,上了一架奢华的马车,而后朝着城内赶去。士卒们在前头开路,大小僧侣跟在前后。看到如此架势,沿路的百姓们也是极为惊讶,询问得知是北国高僧到来,皆是跪在了两旁,行大礼拜见。车内,袁宪轻声问道:“您这一路过来,不曾遇到什么人为难吧?”“陛下可是吩咐的,一路放行..”“没有,没有,陛下仁德…”老僧说着,眼里却又涌出了悲痛,“自逃离了胡人魔爪,得亏是遇到了陛下,否则,我身边这些弟子们,岂能保全?”袁宪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北胡窃据江山,妄称汉国,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将这些胡贼都驱赶出去!”高僧闻言,顿时落泪。他擦拭着双眼,“听到将军这句话,我死而无憾。”“那帮妖魔,进了城后,就开始胡乱杀人,他们纵火焚烧寺庙,杀害僧侣,推倒佛像,宅院里数万善信,都被他们抓了去!”“我有弟子八百人,仅有一百多人跟着我侥幸生还,其余人都死在了这些妖魔的手里。”“经书都不能保全。”“若不是为了这些弟子,我是不愿意逃离的。高僧说起自己在北方所经历的磨难。在释家崛起之后,无论南北,佛门大兴,皈依者数不胜数,他们也一直都在中原过着很好的日子,直到那些妖魔闯进了中原,开始对他们这些良善人家下手。过去跟他们有交情的良善人家,死的死,跑的跑,而他们这些遁入空门之人,最后也是放下了堆积着金山银山的空门逃离。他们从未经历过如此磨难,想起刘桃子等人所带给他们的折磨,高僧就忍不住颤抖起来。好在,他们还是有活路的。在刘桃子大举进攻中原的时候,这些人便开始往南边跑,两淮之地,聚集了无数逃难而来的得道高僧,大族贤良,天生贵人。这些人的数量极多,似乎整个中原的好人都跑到了两淮。两淮这里倒是开始为难,不知道要怎么办。都督淳于量急忙将这些消息往后禀告,上书建康,询问皇帝的意见。陈顼当即下令,让淳于量将这些大善人们给送到建康来。这第一批送的就是得道高僧团体。陈顼对这件事非常的看重,让侍中亲自去迎接,给足了面子。听着老僧讲述着苦难,袁宪听的很是认真,时不时点头附和,跟着骂了一句。马车就这么迅速靠近了城池。袁宪终于等到了插嘴的机会,他清了清嗓子,“陛下对诸位很是看重。”“他下令但凡是南渡的高僧,所司供给,不可短缺…”“陛下仁慈!”袁宪又说道:“不过,陛下也希望诸位能为安定天下之事而效力。”“当下北胡逞凶,占据中原,弄得人心惶惶,若是你们愿意相助,助我家陛下降妖伏魔,驱赶胡人,那是再好不过。”高僧急忙说道:“请您吩咐,我该怎么做呢?”“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希望你们到达南边之后,能派遣子弟们到达各地开设法会,讲述经典,当然,讲述的时候若是能多讲讲胡人的恶行,讲一讲陛下的圣明,那是最好不过…”袁宪的眼神闪烁着,高僧瞬间明白了。他一脸严肃的说道:“这便是袁公要吩咐我去做的事情吗?”“这种事情,难道还需要您来吩咐吗?北胡的恶行,谁人不知?陛下的仁德,谁人不晓?就是您不吩咐,我们也一定会这么做的。袁宪这才笑了起来,他点着头,“好!您说的很有道理!”袁宪带着这群高僧们进了城,但是最后却只有十几个最有名的僧人得到拜见陈顼的机会。当他们被带到皇宫大殿,跟陈顼相见的时候,他们惊喜的发现,陈顼一身佛门之人的打扮。在众人跪拜的时候,他甚至回了个佛礼。他热情的邀请众人围绕在自己的身边,没有跟他们说什么北边的事,却是跟他们说起了佛理。“菩萨戒弟子皇帝稽首….”“如来付嘱必俟仁王,般若兴隆期于圣运,弟子纂承洪绪思弘大业,愿此法门遍诸幽显....”陈顼在佛理上的研究也颇为深厚,深得家传。这几个高僧更是欢喜,在心里将此人与北面那个胡人进行了对比,而后便不断的摇头,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可比性,那个只会杀人的妖魔,哪里能跟这种圣人皇帝相提并论?他们就这么聚在一起,谈论了整整一个时辰,而后才分别。陈顼让袁宪安排好这些人的定居吃喝等事。在他们之后,还有源源不断的大善人们从北边跑过来。袁宪将这些人安置在了建康附近,他们在此处专门修建了一座寺庙,用以安排这些北边来的高僧们。这些高僧们也是不忘记陈顼的恩德,想尽办法来进行报答。他们到达南边之后,先是去拜见各路的重臣大族们,跟他们讲述北面的恐怖场景。在他们的言语之中,北面早已被一群血腥的吃人妖魔所占据,刘桃子和他麾下的众人,都变成了吃人,嗜杀,青面獠牙的形象。别的事情他们不在行,但是编造故事和讲述故事的能力是一流的。在跟当地大族熟悉之后,他们又开始在各地设立法会,继续自己的舆论宣传。北面十室九空,人吃人,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的鲜卑屠夫们骑着血色的马满大街的杀人。没有伦理,没有道德,还有许多肮脏污秽的言语评价。总之,这些形容放在还在草原时的鲜卑人身上都显得过分。相反的,陈国以及上下的众人是被吹上了天,尤其是皇帝,各种赞美之词一同出现,这些形容词放在古代的三皇五帝身上都显得过分。在忙着兼职工作的时候,他们当然也没有忘记本职的工作。“上吏,不行啊!”“真的不行啊!”一处耕地边的小茅屋内,一个男人挡在小吏的面前,眼里满是惊恐。“这二十亩耕地,都是我家传的耕地啊,岂能就这么卖掉?”此刻,一个脸色阴沉的小吏站在他的面前,身后跟着几个士卒,还有一个肥头大耳的僧人站着老远的位置,他为人最善,最是见不得这般痛苦的事情,因此就闭上了双眼,低声念着什么。小吏的脸上闪过些不屑,他将男人抓起来,那阴冷的眼神就这么刺在对方的身上。”给你说了,当下官署要在青石口修建寺庙,你这耕地,不是卖给我们的,是献给菩萨的!你知道吗?”“这是我们在帮你行善积德呢!”“多难得的机会啊?”“献给菩萨,菩萨就记住了你的好,说不定下辈子,你就不是黔首了,也能跟我一样当个吏。”小吏一把推开了男人。“带着你的妻子,快些离开吧。”男人满脸的绝望,”可我们要怎么活呢?已是春种了,我们没有耕地,您要花三百钱买我这三十亩耕地...…这钱让我们一家人怎么去活?”小吏的脸色愈发的凶狠。“怎么?你敢违抗诏令是吧?”“你知道这是什么罪行?这可是陛下亲自下的诏令,要求各地执行,谁都不许耽误!!”“你这厮要是再不滚蛋,我就以违抗诏令的罪将你抓起来,这是诛族的!”听着小吏的训斥男人顿时哭了起来。小吏愈发的生气,他看了看左右的两个军士,那两个军士迅速上前,抓住男人,男人惊慌失措,“我走!我现在就走!我马上就走!”“且慢!”有人打断了这惨烈的状况。小吏一愣,转过头来,却是看到那个一直都不曾开口的僧人,他此刻一脸慈悲的站在了众人的身边,小吏看到他,神色一变,方才的阴沉和冷酷全部消失不见,腰即刻弯曲下来,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大师,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僧侣看向了男人长叹了一声。“我佛慈悲,见不得如此事情。”“只是,这安置诸僧,乃是陛下诏令,纵是出家之人,也不敢违抗诏令。”“这样吧,我们修建寺庙之后,还缺几个善信来做些杂事,帮着耕耘土地,做些农活....你勿要惧怕,往后,就跟我们做事吧,饭菜肯定少不了你的,不会让你家里人饿死。”男人像是抓住了什么活命稻草,急忙跪在地上,再三拜谢,擦拭着眼泪。“多谢大师!多谢大师!”高僧的眼神饶过他,落在了远处他那满脸惊惧的家里人。“嗯,你这家里人也勿要闲着,都可以去帮闲做事,也算是行善积德了。”小吏自然是不敢再多说什么,当即就催促那男人,取出地契,盖了印,按了押,从此这耕地就不再属于男人了,小吏甚至还从给他的钱里取走了自己的辛苦费,这也是当今的一贯做法,小吏自然是不能白白跑腿的,无论做什么事,都得抽一部分给自己,但是这个比例往往都控制的很好,不多也不少。僧侣则是又安慰了几句,而后吩咐男人一切如故,且继续耕耘就是了。忙完了正事,僧人跟着那些人走向了下一个准备行善积德的家庭。男人呆呆的愣在原地,直到他们都走远了,眼里这才敢闪过些愤恨来。女人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查看丈夫身上有没有伤,确定自家男人没有受伤,这才放心。她忍不住问道:“要不,先去问问族中老者?”“呵,若是没有族老点头,他们就这几个人还敢强闯吗?”“这肯定是告知了族老的。”“就这三百钱,地没了,还得与人为奴…”男人只是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这些被迫行善积德的人家,其实也并没有食肉者所想象的那么愚蠢。他们只是没读过书而已,并不是脑子有问题。这其中的事情和道理,他们也能看的清楚,只是,却不敢多说。自己势单力薄,除了求饶和低头,还能做什么呢?女人却没有自家男人所想的那么多,这些年里,日子不是很好过,只要能有口吃的,让家里人活下去,就没有别的什么奢望了,至于是自家土地还是为人耕作,只要能吃饱肚子,也就没什么干系了。男人失魂落魄的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生着闷气。北面的胡人什么时候来?便是跟着你们这帮狗日的一起被杀了都值得!江面上的船只越来越多,最初还只是些得道高僧,后来便是大族贤良,这些大族贤良,倒是跟得道高僧不同除却少数几个带着官职跑过来的,算是有些名气,得到了陈顼的看重,其余众人,就享受不到得道高僧的待遇了。好在,这帮人并非是空手来的,许多人都带来了钱财和书籍。除却那些因为官职高而被陈顼直接拉走的,其余都要自己来想办法,首先就是去拜见当地的大族。江东大族,大多排外。尤其是在衣冠南渡之后,当下陈国的这些大族们,一直都蔑视北朝的大族,他们认为,真正的大族早就保留着正统的衣冠来到了南边,留在北面的只是一群跟着胡人顶替上来的冒牌货,假大族而已。那帮人各个都自称是什么弘农杨,什么渤海高,什么赵郡李。可仔细追问其先祖,绝大多数都是六镇的余孽,不是养马的就是砍头的。纵不是六镇余孽,也跟那所谓的大族扯不上半点关系,也就他们自己认可。但是吧,若是愿意拿出礼物来结交,表示友好,愿意低头,那他们还是愿意给些颜面的,允许他们留下来讨口饭吃,一同来操办正事。最后一批到来的天生贵人。这帮人有的姓高,有的姓娄,实打实的北胡,可这些胡人到达南边之后,却没有受到任何的刁难,反而大多都成为了陈顼的宾客。陈顼对这些人同样看重,觉得他们的身份会对将来的事情有帮助。这个时代,各国收留对方的宗室和贵族,也是非常常见的事情。陈顼就放下了手上的其他事,开始专心跟这帮越来越多的北边大善人们打交道。 第410章 无险可守 烈日高照。光秃秃的官道之上,看不到任何的遮拦。有千余人,大多光着脚,身上绑着绳索,以五人为一队,踉踉跄跄的走在路上。他们衣衫褴褛,身上许多血痕,路上留下了一道漫长的血迹。有骑士纵马从他们两旁冲过。“快点!!快点!!”“啪~~”骑士手里的马鞭抽出个破空响,这帮人用出了吃奶的力气,继续前进,不敢表现出半点怠慢来。有几个官吏骑着马,跟在他们的身边。这伙囚徒的模样千奇百怪,有的是僧人模样,有的是大族模样,也有的是胡人模样,各不相同,百花齐放。就看到有个年长些的,走了几步,忽然倒下,连带着他前后的几个人,也险些被拽倒。几个骑士发现了这里的情况,纵马冲过来,大声吼叫,吼着吼着,马鞭忽落在那人的身上,原本无力的人,此刻却是迅速跳起身来,迅速恢复了正常。那人头被打破,血液就这么流淌下来,也没有人在意。随行的小吏眼里闪过了些不忍。他看向了一旁正与众人谈笑风生的押官。“王公……是不是要稍微约束下士卒?”“我看那人年长,胡须花白,岂能如此虐打?”小官打破了众人的交谈,那押官缓缓看向他,押官明显要比小吏年长很多,胡须之中同样夹杂些灰白。“你觉得他可怜?”“确实可怜。”押官咧嘴笑了起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他盯着那个老头看了许久,而后笑着说道:“这厮过去在大圣颂寺出家,干的是长生库的买卖。”小吏疑惑不解。“什么叫长生库?”“哦,就是利钱,放利钱。”官员认真的解释了起来,“他们啊,就专门哄骗那些信徒,让他们遇到什么困难就来找自己,说自己愿意为他们借钱,让他们去做事。”“而后,他们让人拿东西来做抵押。”“衣服,土地,房屋,儿女,发妻...甚至是自己官员眯着双眼,“这钱借出去之后,每过一天,便会涨一点点,看起来不多,但是架不住积累啊,如此过上十天半个月,嘿,借的钱且不说,抵押的东西也没了,自己全家都要搭进去。”“钻营合同,勾结官吏,拒绝还钱,抢占抵押..…还有跟着官吏一同演戏的,充当好人,却是作恶多端,丧尽天良。”小吏惊了下,没敢接话。押官再次狞笑了起来,“所以说啊,这都是他们活该。”“打死了也不要紧,就这些人,也不知害死了多少人,咎由自取,我这纵容士卒们鞭打几下,这都算是行善积德嘞!”小吏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您说的很对,但是大汉自有律法,律法规定不许打杀押送的囚徒,除非是他们造反或者抗拒逃离....他们已经遭受了判决,我们不能再进行第二次的判决....”小吏开始背诵诸多的法令。押官抿了抿嘴,眼里闪过些无奈,对远处叫道:“收敛些!!勿要打杀了,否则要触犯律法嘞!”说完,他也不理会这小子,继续跟身边的同僚们谈天说地。小吏又纵马去往了前方查看。等到这小吏走远了,周围几个老家伙们才忍不住说道:“陛下什么都好,就是这新招的人不太讲规矩,整日说什么律法条令之类的,一点都不知道尊卑。”“一开口就是律学室出身,要弄他吧,还不好弄,一封书信送到他老师手里,你就得完蛋。”“这上律学室的都是什么人啊?此政不善!”押官顿时变脸,“你说什么?律学室如何?怎么就不善了?”方开口这人顿时困惑,不知如何言语,身边有人低声给他说了几句,他恍然大悟。”哦,哦,原来您家公子也上过律学室啊.….我不是说律学室的都不好,就是部分人,太爱说教,咳....”押官的脸色这才好了许多。那老军官多少有些不明白,他问道:“不过,王公啊,以你的身份,给你家孩子请几个老师也不难吧,怎么会送他去律学室呢?那不是做吏吗?”押官瞪了他一眼。“你这老匹夫懂个什么?”“还看不起律学室?我可告诉你上一年取士,有许多律学室的考上了,都在地方上当官嘞,这次八州官员,好几个县令都他妈的是从律学室出来的。”“往后啊,律学出来的官肯定越来越多,再过二十年,保不准庙堂里都是他们的人!”“你说我送我儿子进去做什么?往后他在地方当了官,那些上司都是他的同学,日子岂不是好过了许多?”老军官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等回去之后,我也让我儿子进律学室!”听到他的话,其余几个军官哈哈大笑。“宿六斤!你可算了吧!”“就你那儿子,二十多了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全,还去律学室?让他安心在兖州军当差,好好磨练箭术,争取早立军功,说不得往后还能有更大出路,这治学什么的,千万可别说了。”众人有说有笑,如此又走了一天多的道路。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处山口。早有官员领着士卒们在此处等候着。此处靠近灵山,乃是濮阳县的一处重要矿场。南边的铁矿并没有北面那么多,也不如北面那么好开采,但是,也并非是什么都没有,就像这中原的濮阳周围,还是有一定规模的铁矿的。这里也是河南地为数不多的过去齐国所设立铁官的地区。他们将押送而来的囚犯们交接给了对方,在对方查明了这些囚犯的身份,签字画押之后,这些负责押送的官员们方才离开。而新上任的铁官就要负责来安置这些人了。中原各地的官员们还不曾全部赴任,依旧是有着许多空缺,此处的铁官倒是先凑齐了。毕竟这治理中原是需要大量的工具的。尽管河北的工具和应急的粮食正在源源不断的送往河南地,但是这新得的八州可一点都不小,况且需要的物资也很多,还需要本地也稍微发力。尤其是这些工具,在如今这个河南地,比起成效较慢的农桑业,制造业和商业显然更有利。铁官已经招募了许多的无业人员,让他们在铁矿从事劳作,当然,他们的工作时间或者住所等诸多方面,跟这些来服役的囚犯还是不一样的。当初就有官员上奏,希望能多招募人员来从事铁矿工作。而在河南地,这提议终于派上了用场。官府可以临时的进行救济,但是不能一直都救济,得给人找个事来干,这制造业就成为了当下最适合做的事情。像那洛州刺史源彪,就通过了雇佣民夫来修建道路,修复交通的方式来给无产者找事干,在兖州这边地区,官府则是通过铁矿来安置百姓,可谓是一劳多得。铁官吩咐左右的军士们盯紧了这些新来的囚犯,勿要出现什么乱事。而后,他就去继续忙自己的事情了。这些囚犯们被士卒们押解着送往临时的住所。这些人过去都是高高在上。他们有的是地方豪族,有的则是寺庙高僧,有的天生贵人。但是如今,他们却都是阶下之囚。这些人甚至还算是好的,有那种作恶多端的,压根就不可能活着来到这里做事,早就被砍头了,一片一片的死。这些是通过审判,逃离了死刑,被判处徒刑的。其中有的人犯的事比较轻,判处了三四年,只要能在这里活到那一天,就可以离开,再次恢复自由的身份,但是也有那种被判处了十年十几年的,那基本就是这辈子都别想着能逃离了。他们过去怎么吃过这样的苦,身份上巨大的转变让他们很难接受,只是,周围那些甲士手里的刀却让他们不得不接受。他们甚至都不敢哭号。那些正常的矿工们倒是颇为好奇,聚在一起盯着这些人猛看,议论纷纷。有个矿工指着远处一家伙,惊呼起来,“那人不是城南的周大户吗?”其余几个同乡的闻言急忙看去,也是纷纷大叫,“还真的是他!”“这厮怎么落得如此下场?”方才开口的人神色都变得激动,“这厮过去多凶狠啊,家中奴仆在城内进食肆,都是从来不给钱,你们还记得幸老五吗?就因为家里的羊啃了几口他家的庄稼,就被他吊起来,打了好几个时辰,老五从那之后就落下病症,上年走了。”“嘿,你别说,还都是一群贵人啊!”“你看,城里那个卖肉的孙屠也在!”“这厮仗着自己有钱,有个当差的弟弟,在城内飞扬跋扈,调戏民女,欺辱良善.….他这身板,是个挖矿的好手!”囚犯们似是也发现了远处那些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贱民,若是放在过去,这些人都不配站在自己面前,可如今,地位互换。这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货色,如今绑着绳索,在军士的催促下准备去工作。而那些贱民黔首,则是坐在上位,得意洋洋的举起手里的大饼,有的坐着,有的躺着,吃的津津有味,发出特别大的声响,让他们听的清楚。刘桃子此刻却已经在带着麾下众人朝着并州方向前进。祖珽跟在刘桃子的手里,手里拿着文书,满脸不屑的看着这些,看了许久,而后将其收起来。“我看这陈人也是欠打了。”“陈顼正在大规模的收留南逃的众人,这些恶贼都在他那里摇身一变,成为了国中贵人。”“呵,独孤永业的儿子都被他给收留了,美名其曰说是欣赏独孤永业为国而死的勇气。“独孤永业这儿子也是愚蠢,不知道隐瞒自己的身份,大张旗鼓的过江。祖珽低声谩骂了起来。祖珽身上几乎聚集了齐人的全部缺点,当然也包括了齐人对周人和南人的一贯偏见。祖珽不悦的说道:“这厮光是接收那些人还不算,他还在各地造谣,抹黑陛下,甚至派人过两淮,想要蛊惑百姓起来谋反,我看他这意思可能是想要效仿周人,在两淮设立一个小齐国。”刘桃子脸色平静,并不说话。刘桃子佯攻了一次长安,成功的逼退了周人。周人不愿意再跟刘桃子继续纠缠了,双方在延州各自撤离。汉国当下要救济的地方太多太多,延州距离夏州太远,没有可以防守的险要之处,若是拿在手里,其消耗是夏州和灵州各地都无法承担的。因此,汉国也就主动撤出了这里,将精力放在了夏州。周人再次接受延州,只是却开心不起来,这一马平川的地方,根本挡不住汉国骑兵。北国所有险要的地方,似乎都已经落在了汉国的手里,往后的讨伐,直接以骑兵一路冲锋就可以了,这简直是个天大的坏消息。刘桃子这里其实也不好过。各地频频告急。新赴任的刺史们不断的催促着庙堂,希望能尽快得到援助,整个中原百废待兴。庙堂需要做的事情极多。刘桃子也需要尽快的返回都城。毕竟是国君,就算麾下再能干,也总有不适合他们来决断的事情。刘桃子开口说道:“不必理会。”“陈顼想利用释家之舆论,坐稳两淮。”“他不敢主动进攻的。””这些事情,终究都是小道,他若是安心治理国内的农桑,发展民生,囤积粮食,操练士卒,那对我们还有些威胁,可他若是继续沉迷此道,去搞这些无用之举,那他早晚要为我所擒。”听到刘桃子这自信的话语,祖珽脸上的怒火顿时消散,他咧嘴笑了起来。“陛下说的对,不过,我倒是觉得,陛下应当是抓不住他了。”“哦?”刘桃子有些意外,“这是什么意思?”祖珽的小眼睛眯起来,再次带着浓浓的恶意。“周人啊。”“周人这次丢了夏州防线,长安危急,宇文邕是个强硬人物,断然不会轻易迁都离开。”“而他大概也清楚了,汉国绝非是他能轻易抵抗的。”“周国和过去齐国的差距本来就大,如今的汉国又非齐国所能比,他靠什么来与我们争呢?”“而宇文邕的身边,也不都是些蠢人,还是有几个看得过去的人才。”“这些人应当是能发现,当下对陈国动手,才附和他们的利益。刘桃子更是惊讶,“对陈国动手?”“不错,周人占据了荆州,一直都在当地打造船只水军,当初的权景宣,之所以得到那般的器重,就是因为他在负责这些事情,周人想要抵抗,只能是靠着地形的优势来抵抗。”“可现在,他们哪里还有什么地形优势呢?”“要靠汉中的地形吗?”“我觉得,他们当下能依靠的,是通过江水来抵挡我们。”“如今汉国疲惫,无力用兵,陈国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两淮,大军云集,诸将镇守..…”祖珽笑了起来,“宇文邕派了个人说要他们结盟,他们还真的信。””周人或许会对陈人用兵,宇文邕不会甘愿如此被我们宰杀,他一定会想办法挣扎,打不过我们,还打不过陈人吗?””若是能从南边动手,占据陈国,那周国就有了险要,也有了底气,将来若是长安守不住了,那他可以以江水为界,与我们南北对峙,一如过去之时。”听着祖珽的分析,刘桃子却轻轻摇头。“我觉得不会。”“周人没有粮食,没有办法大规模出兵。”“想要灭亡陈国,至少也要二十万大军吧,甚至是更多。”“宇文邕哪里能调出这么多的军队来,若是他真有这个水平,应该讨伐的是我们,而不是陈国。”“另外,陈国的皇帝陈顼,那个人绝非昏庸,做事都很有目的,他绝对不会轻易相信周人,宇文邕想忽然发难,只怕也会被他识破。“最重要的是,我们就在一旁虎视眈眈,宇文邕哪里来的胆子敢对陈国动手?”听到刘桃子的话,祖珽忽变得兴奋起来。“陛下,可愿与我一赌?”“祖公想要赌什么?”刘桃子猛地回头,祖珽却是被吓了一跳。“陛下,臣向来胆小,勿要如此吓我,我不赌命.”他清了清嗓子满脸的期待,“若是臣说对了,陛下就赏我个丞相之职,若是陛下说对了臣就不再争此位,可好??”“不赌。” 第411章 周武帝 长安。宇文宪骑着战马,领着浩浩荡荡的骑士们出现在了北面官道之上。宇文宪看起来格外的疲惫,他又瘦了不少,脸色暗淡无光,眼里布满了血丝,睁都睁不开。在得到宇文邕的命令之后,他只能放弃了夺回夏州的主张,只是收回了一个残破不堪的延州。安排好了前线的战线部署,他又急匆匆的返回长安,天子下令要召见国内的重臣们,一同商谈大事。在先前的战事里,宇文宪是少有的能跟高长恭,斛律羡,斛律光三人正面硬抗,能给与他们一些压力,互有胜负的将军,他的地位因此而提升,过去只是因为皇帝弟弟的身份而被看重,当下,许多人都认可了他在军事上的才能,将他当作真正的统帅来对待。宇文宪不知在想着什么,眼里藏着深深的担忧。当他们来到了城门口的时候,远处有人前来迎接。宇文邕的好几个亲信重臣都在其中,看得出皇帝对宇文宪的重视,而带头之人,正是皇帝的长子,鲁国公宇文赞。宇文赟穿着普普通通的衣裳,站在众人的最前头,左右张望着,眼里是说不出的委屈和可怜。宇文宪很快就下了马,他领着其余诸多大臣们,朝着鲁国公的方向快步走来。虽然宇文赞到如今都没有正式被册立为太子,但是作为嫡长子,本身又没有什么缺陷和不足,成为太子也只是早晚的事情。这从宇文赞让他来迎接叔父就可以看得出来。宇文宪看向了面前的小家伙。宇文赟比北齐小皇帝小了一岁,刚刚年满十岁他看起来畏畏缩缩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满是惊惧,额头上有明显的伤疤,一半的脸有些红肿,看着他,宇文宪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些。“阿赞…你这是怎么弄的?”宇文赟看向叔父,却不敢说话,只是摇着头。宇文宪本来还有许多话要与他说的,此刻却都说不出口了,他长叹了一声,摸了摸宇文赟的头。而后,他直接看向了不远处的另一位大臣。邓国公窦炽。窦炽在先前的战场上受了伤,无奈撤退,率先回到了庙堂。宇文邕对他颇为信任,很多事情都询问他的看法。两人相见之后,便一同往城内走去。宇文邕也不说话,就默默的跟在了两位国公的身后。宇文宪瞥了眼他,而后看向了窦炽,“兄长何以下手这么重?不过是个娃娃而已啊!”窦炽一愣,迟疑了下,“此天子家事....”宇文宪便没有再询问,两人骑着马并肩而行,窦炽心里有着许多的困惑。“听闻延州被破坏的极为严重,这是真的吗?”宇文宪也不瞒着对方,如实说道:“高长恭几乎都将延州给搬空了,能带走的都没有落下,只有部分人得以幸免,在北面的那些戍镇,也都被他烧毁推倒,南面的哨塔之类也没能保全。”“我们费尽心思,却得到了一片空地….”“好在,我控制下的那些城池还是没有遭受到破坏,至少不会真的变成一片空地。”宇文宪的神色低落,他又说道:“高长恭着实狡诈….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留住延州,贺若弼说的对,他一直都在往后方运输物资和人力。”看着如此悲痛的宇文宪,窦炽不敢再询问其他的事情了。他只是劝慰道:“齐国公,这只是一时的失利而已,尽管此番受挫,可却有许多年轻的俊杰趁势而出,我们这些人已经老了,有的上不动马,有的举不起刀,但是有这些后生们在,大周便不是没有希望的。”“尤其是齐国公,当初跟着宇文护出征的时候,国公还只是略微知道些军事而已,如今却能跟高长恭正面作战,不落下风,国公尚且年轻,往后,未必就没有机会能战胜刘桃子!”窦炽倒是很乐观,连着劝说了几句。宇文宪也只是回了他一个略显苦涩的笑容。三位国公回到了皇宫,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得以与宇文邕相见。宇文邕看到窦炽跟宇文宪站在一起,而宇文赟却落在最后,跟他们拉开了好长的距离,眼里的喜色顿时消散,闪过一丝恼怒,又即刻消失。“阿宪。”宇文邕笑着拉住弟弟的手,热情的邀请两人坐下来。窦炽倒是很明白大事,不敢停留,请辞离开,宇文赟是想走又不敢走,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宇文赟看着他,更是生气,“愣在这里做什么?!”宇文赞不太明白,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我...也坐下来?”“坐下来干什么?出去!现在就出去!”宇文赟打量着父亲的神色,更加困惑了,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下来。宇文宪及时开了口,“阿赟,你先回去休息会。宇文赟这才低着头离开了。宇文邕失望的看着离开的儿子,又看向了一旁的弟弟,“这厮向来是听不懂人话的,听不懂气话,也听不懂好话….愚蠢,无能!”宇文宪轻声说道:“兄长,阿赞尚且年幼,岂能对他如此严厉呢?”“况且,我看他的身上还有伤....兄长下手太过了些。”“这是国家往后的储君,还请兄长勿要如此苛刻.…”宇文邕皱起了眉头,轻声说道:“就是因为他是嫡长子,所以我才对他严厉。”“这并非是因为我不爱他,当下的局势你也明白,他读不好书,用不好剑,甚至连待人都不会,如何能继承父亲所留下的事业呢?如何能对付那些凶恶的敌人呢?”“其他的事情,我都随你怎么说,唯独阿赞的事情上,你勿要再劝!”宇文邕的性格倔强,但凡是自己所认定的事情,是怎么都不会去改的。宇文宪也只能作罢。两人不再谈论宇文赞,宇文邕的心情顿时就好了许多,他并没有因为先前的战败而责怪宇文宪,反而是夸赞起弟弟的勇猛,对弟弟表露出的非凡的军事才能格外的欣慰。如此夸赞了许久,宇文邕方才与他说起了正事。宇文邕让众人暂且离开,等到屋内只剩下了兄弟二人的时候,他才缓缓说起自己的想法来。宇文宪听闻,大惊失色。“兄长想伐陈??”宇文宪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家兄长,急忙说道:“兄长,当下如何还能出兵啊,我们在北面才刚刚吃了败仗,长安周围更是一片狼藉..”“失之与北,取之以南。”宇文邕平静的说道:“我不会再轻易与刘桃子交战了。”“这次战事足以证明,刘桃子的国力已经在我们之上了。”“我们当下得想办法提升国力,得为将来考虑才好。”“我准备对宗室进行封王。”“封王??”宇文宪依旧是不太能理解。宇文邕解释道:“先前我发布诏令打击大族,打击释家,可都没有取得太大的突破,各项政策都只能局限在长安,无法到各地去。”“我后来才想明白,这是因为地方上的人已经成了气候。”“各地的官员们,或许对我是忠诚的,但是,比起我而言,他们对其宗族和友人们更加的忠贞。”“这些官员,不是大族出身,就是军头出身,彼此利益交织,根本不在意国家的兴盛,所能看到的就只有自己的利益。”“而我大周的百姓们,竟会去帮助刘桃子的军队来对付我们自己人。”“这是何等的悲哀啊?”“地方上的这些虫豸们,将我的子民祸害到了什么地步??”宇文邕的脸色阴沉,“我需要你来帮助我。”“过去宇文护多重用自己的儿子们,任由他们肆意妄为,我一直都恶之,可现在,我却明白了些他的想法。”“能治这些大族勋贵的,就只有宗室了。”“我准备大封王,让宗室们来逐步掌控兵权,掌控地方,用他们来推行我所想要的改革。”“阿宪。”宇文邕看向了自家弟弟,“你的想法呢?””你勿要有任何的隐瞒,也不要怕会影响我们的感情,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一定要说实话。”他拉住弟弟的手,“当今大周已经到了悬崖边上,若是兄弟们都不能齐心协力,那父亲的基业就真的要葬送在我们的手里了。”宇文宪听着宇文邕的话,脸色格外的迟疑。有些话,真的是不该让自己来说,不该让自己来参与,可想起当下的局势,宇文宪索性咬着牙,也不在意了。“兄长,您只看到了宗室之成效,却没有看到别的。”“古代的魏国曾全力打压宗室,晋朝相反。”“兄长可还记得晋朝的下场吗?”宇文邕惊呆了,他看着面前的弟弟。作为宗室,能主动说出这样的话来,那是真的不容易,宇文邕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他轻轻握着弟弟的手,“就因为你这句话,我便觉得不必担心宗室。”“宗室之内,并非都是像宇文直这样的人,也有如你这般的。””晋朝之乱,那也是爆发在皇帝驾崩之后,皇帝还在的时候,他们是不敢为难的。”“当下我们都还年轻,身强力壮,危险就在眼前,却没有办法去考虑往后的事情,天下的诸多政策,哪有完美的呢?””任何政策,都有好的一面,自然也有坏的一面。”“当初父亲他们施行授田,百姓们感恩戴德,如今却被一些人变成了恶政,所有的事情都是同样的道理。”宇文宪点点头,“好,我愿意帮助兄长。”宇文邕这才继续说道:“提拔宗室只是一个开始,往后的改革才是最重要的。”“我当下准备了四个方案。”“这些我稍后再与你细说,除了这些内部的事情,就是外头的事情了。”“陈国。”“我们当下失去了险要的位置,刘桃子得到河南地,不出几年,他的国力就提升到更加可怕的地步,这一点,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周国的国力本来就不如齐,何况是刘桃子呢?”“我想要攻占陈国,以江水作为防线,等待北边出现变故。”宇文邕清了清嗓子,“你且听我细说。”“这些时日里,我们遭受了很大的损失,各地都缺少粮食,但是南边是不缺的,南边没有遭遇过惨败粮食充足,只是要调到北边实在不容易。”“权景宣等人在南边造船,荆州有我们规模极大的水军。””这些水军占据了有利的方向,可以顺江一路南下,直捣黄龙。“陈国对我们没有防备,他们将心思都放在了两淮地,荆州的诸多地方防守有空缺。”宇文邕还想要说更多,宇文宪却直接打断了他。在兄弟打开心胸畅谈之后,宇文宪都变得大胆了许多,他认真的说道:“兄长,我觉得不可行。”“哦?为何?”“兄长方才所说的都很对,但是,忽然袭击,能拿下陈国的许多州郡不假,而想要彻底灭亡陈国,只怕是不容易。”“就算我们杀到了建康城外,那陈顼也绝对不会轻易投降,他周围的将军们也不会像过去侯景之乱时那样原地不动,会以最快的速度出兵相救,若是出兵多了,就容易变成拉锯战,到时候南边的粮食也会消耗完,对国力造成更大的影响,若是出兵少了,就会被他们直接歼灭。”“陈国并不缺乏大将,这些人完全有能力应对如此袭击。”“一旦事情没有成功,那我们与陈国就再也不能齐心对抗汉军了。”“一面要提防刘桃子,一面还要盯防陈人袭击。”“弊大于利。”听着弟弟的话,宇文邕顿时迟疑了起来,也不像方才那般自信满满。宇文宪却认真的说道:“但是兄长对国内的安排,我倒是很想要听一听…当下我们的疆土依旧很多,古人云:在德不在险若是真的能完成兄长所说的这些革新,让百姓们得以安居乐业,便是失去了夏州,刘桃子也不能轻易击破我们的军队,登上我们的城池。”宇文邕的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他认真的跟宇文宪说起了自己的想法。刚刚结束了一场战争的周国,此刻又因为别的事情而争论不休。四月,皇帝宇文邕忽然下令:封赏诸宗室。齐国公宇文宪进位齐王,赵国公宇文招进位赵王,越国公宇文盛进越王,滕国公宇文逌进滕王....而鲁国公宇文赟也正式从鲁国公变成了大周太子,去掉了公爵。此事迅速引起了极大的争议,宗室们格外的激动,从国公进王爵,让他们的地位直接超过了过去的那些国公们,双方不再是平级的关系,宗室们开始稳压这些国公们一头。如今国公们死的死,伤的伤,老的老,根本就没有能站起来反对宇文邕的,相反,宇文邕这些年里提拔了很多宗室进入军府和地方,这些人都成为了宇文邕的先头兵,直勾勾的盯着那些国公们,就看谁敢公开表明自己不满。朝臣们对此也颇有些不赞成,他们以过去那些大肆封赏宗室而引发叛乱的事情为例子,劝说宇文邕。宇文邕记住了这些劝说者的名字,而后将名单交给了宗室的兄弟们。一时间,宗室们格外的强势,对着那些朝臣以及其背后的国公们发起猛攻,越来越多的位置落在了宗室的手里。五月,宇文邕下达了第二篇诏令:继续封赏!纪国公宇文康为纪王,毕国公宇文贤为毕王,酆国公宇文贞为酆王,宋国公宇文实为宋王,汉国公宇文赞为汉王,秦国公宇文贽为秦王,曹国公宇文允为曹王。在大肆封王的同时,对其余的宗室也各有赏赐,有能力的宗室优先得到提拔,分别到各地来担任刺史,大将军,太守等等。宇文邕甚至暗示宗室长者,让其寻找有才能的宗室来继嗣那些没有后人的国公,以此来进行封赏拉拢。一时间,国内大多重要的位置和军队都姓了宇宗室们纷纷高呼,当真是圣王!!在完成了对内部官员的革新之后,宇文邕终于决定大刀阔斧的对国内进行改革了。而宇文邕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灭佛。宇文邕直接下达诏令,诏令里说到如今寺院占有大量肥沃土地和人口,又不承担徭役租税,鱼肉百姓,违抗官府,私下里勾结陈国,在各地宣扬陈国的仁政,导致有百姓们脱离周国逃亡陈国等等,在寺庙内囤积粮食,藏军械甲胃,挑选年轻人来充当武力,有谋反的嫌疑云云。在控诉了对方的恶行之后,宇文邕要求各地开始灭佛运动,效仿刘汉,清理寺庙,释放其佃户,收回其耕地,流放高僧,烧毁经书。周国上下惊愕,不知有多少人哭着请求皇帝收回成命,有官员通过辞官或者抗拒执行来反抗宇文邕的诏令。宗室们此刻就派上了很好的用场,这些刚刚因为宇文邕而拿到了权力的年轻宗室们,亮起了獠牙,开始对这些不服从者下手。只是短短几个月内,周国之内,也变了天。小善人家,家家哭号,大善人家,纷纷上路。灭佛只是宇文邕诸多政策里的一个而已,他不只是要打和尚,他还要打大族,打勋贵。国内道士们坐不住了,纷纷上书皇帝,希望能将这些寺庙变成道观。却不知这是刚好撞在了宇文邕的枪口上。宇文邕顺手将道士们也给禁了,下令各地在打寺庙的时候别忘了带上道观。而后,皇帝第五次下令,这次的矛头是直接对准了大族。皇帝带着破釜沉舟的胆气,丝毫不怕国内会出现什么变故或者动乱,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束手束脚,抱着要么生,要么拉着你们一起死的态度,开始对一切不公事下手。皇帝的第五次诏令,再次重新讲述了下耕地和佃户的问题:隐地三顷以上者,至死!谎报耕地者,至死!民庶为人奴婢者,释放!一场巨大的变革在西边开始了。ps:丁酉,纪国公康、毕国公贤、酆国公贞、宋国公实、汉国公赞、秦国公费、曹国公允并进爵为王。——《周书·武皇帝本纪》初断佛、道二教,经像悉毁罢沙门、道士,并令还民。并禁诸淫祀,礼典所不载者,尽除之。一-《周书·武皇帝本纪》我习惯带着耳机码字,结果耳朵炎症了,听东西很模糊,而且还疼,先前好了点,这几天又复发了,得每天滴两次药水,更新就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些影响,我争取早些补上,同时也劝各位读者勿要长时间佩戴耳机,尤其是戴入式耳机。 第412章 迁都 汉,夏州,统万城。城门外很是喧闹,在许多士卒们的注视之下,源源不断的百姓堆积在城外,一—进城。战事刚刚过去,而战争留下的创伤却开始发脓。夏州各地都开始出现缺粮的情况,粮价居高不下,一度被提升到了天价。地方治安也是以肉眼可见的程度飞速下滑,吃不起饭的百姓们聚集在一起,便开始用其他的办法来填饱自己的肚子了。道路上的贼寇随处可见,就连山中猛兽都出来凑个热闹。南边的几个村庄几次来禀告,称有大虫食人畜。城内人心惶惶。官署之内,汉国几个重臣聚集在此,商讨起对策来。因为夏州刺史还不曾上任,而灵州刺史高长恭又更擅长打仗,故而这里的情况只能是让灵州将军斛律羡暂时负责。此刻,这两人便一左一右的坐在了主位,面向而坐,其余诸官分别坐在他们的左右。坐在解律羡身边的是文官,坐在高长恭身边的是武官。斛律羡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些人,脸色多少有些复杂。“高.刺史。战事结束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但是高长恭这些时日里一直都在忙着运输和清扫盗贼以及溃军乱兵,一直都没能进城跟斛律羡相见。两人再次相见,高长恭的脸上多少有些愧疚。他可是将这位将军折腾的不轻。他开口说道:“让将军坐镇后方,本来就已经很不妥,没成想又给将军引来这么多的麻烦。”高长恭所说的麻烦,并非是指战乱后的影响,而是指斛律羡承担的那些事,那些事本来都不该由他来作决断,以将军和外戚的身份来参与地方政务...容易被人所诟病,甚至可能引来灾祸。让高长恭不安的正是此事。斛律羡却不甚在意,他那粗犷的外表和内心之下,藏着一颗极为聪慧且谨慎的心。他当即开口说道:“这些都算不上什么,我已经上书告知陛下,陛下也绝对不会在意。”“当下要解决的还是夏州的民生情况。”“此番战后,各地的情况已经极为恶劣了,灵州本身就不富裕,能维持军队已经艰苦,没有什么实力再来兼顾夏州。”“而夏州刚得,若是不尽快处置,可能会引起更大的民变。”其余官员们纷纷点头,都赞同斛律羡的话。高长恭也便将心思都放在了斛律羡所说的事情。“主要还是缺粮。”“夏州官府的存粮就不多,需要延州方面的运输,先前敌人又动用了多次粮库,粮库断粮之后,又从民间征收了一次,加上战事的影响,才出现了粮荒。””我听闻,先前斛律将军治理各地时,攻破寺庙和豪强,得了不少粮食,这些能缓解粮荒吗?”夏州官府穷,百姓穷,就他妈的寺庙和豪强是一点都不穷。斛律羡先前的行为,可是给粮库积累了不少好东西。斛律羡平静的说道:“是拿了不少东西,但是吏不足。”“户籍混乱,无法核实,无法授发,当下负责维持地方的不是临时提拔的周人,就是军中之吏。”“庙堂所委派的官员小吏,至少也要一个月才能赶到。”“那从灵州借调呢?”“春种大事,灵州本身的官吏才勉强够用,如何借调?”“那就加派军吏。”有军官当即开口说道:“战事刚刚结束,军吏要负责的事情也有许多,况且,这些人更精于军中后勤事,这跟地方的事情应当是有差别吧?”高长恭严肃的说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种情况再继续了,先在受灾严重的地区设立临时救济吧,先保人不死,而后等官吏赴任再办其他。众人便商谈起来,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有官员拿着记录下来的诸多命令,众人各自离开。高长恭和斛律羡却留在了这里。送走了众人,高长恭擦了擦额头的汗,这些政务事,处理起来不比军事简单。战事结束之后,如姚雄,斛律光等其余地方的将军们已经离开了,只剩下他们俩原住民还留在此处。高长恭起身,再次对着斛律羡轻轻一拜。“这些时日里,当真是难为将军了。”这次的战事,大家可以说都捞到了极大的战功。斛律光又杀了一个国公,成为了汉国内唯一—个杀死了两个国公的记录开创者。而高延宗在名义上也是杀了一个国公。高长恭更不用说,击破尉迟迥,拿下夏州。大家都是战功赫赫,唯独这位留守后方,负责为众人接手烂摊子的斛律羡,这是真的什么都没捞到。没捞到也就算了,还无端的背上了一口大锅。他插手了夏州事务之后,夏州所爆发的粮荒,盗贼等等问题,都可能会变成他的过错。解律羡赶忙摇了摇头,示意高长恭坐下来。“我都说了,这些根本就不重要!”“你们这样的才要军功嘞,我可是外戚啊,外戚要什么军功?说不定哪天我就因为外戚的身份当了车骑将军,甚至是大将军...到时候你们还得来看我的脸色呢!”斛律羡脸上带着笑容开起了玩笑。高长恭闻言,顿时也笑了起来,“那您可得小心些,这但凡是汉,其外戚担任的将军下场都不是很好。”“哪个说的?”斛律羡反驳道:“不也有那好的吗?”“那卫青,也不是外戚将军?你看看他,都打到北海去了!!多厉……嗯..”斛律羡说着,忽停下来,有些不好气的说道:“他打的好像是我老家。”高长恭哈哈大笑。“这不说明将军比卫青厉害的多吗?卫青要去北海还要打过去,将军只需要走回老家就是!”两人便开始联手来操办这里的事情,高长恭将兵权交还给了斛律羡,自己则是领着官员们开始与下一个敌人,也就是粮荒作战。斛律羡也是全力相助。他们在各地设立了临时的救济点,以养活亡人的方式来救济周围的百姓。好在粮库多少还有些存货。斛律羡又分人在各地追击盗贼,张贴告示,表示庙堂的粮食很快就到达,勿要为盗!因为人手不足,很多事情上他们都只能亲历亲为,斛律羡这个堂堂一州将军,都需要带着小股的骑兵漫山遍野的追击盗贼。如此苦苦坚持了一个月左右,庙堂的官员们终于是急匆匆的赶到了此处。马车带着新任的刺史匆匆来到了统万城。他身后跟着一大群的官吏们。高长恭对此甚是振奋,跟着斛律羡一同前来迎接。双方在城门外遭遇,刺史走下了马车。这是个年纪颇大的老人,头发和胡须都已经花白了,整个人又高又瘦,脸色冷峻,像是块铁,眼神格外的锐利,左右的众人都不敢与他对视。高长恭急忙走上前,行一步行礼。“拜见徐公!”刺史徐远盯着面前的高长恭,看着他的模样,不知为何,眼神忽温和了许多。“起来吧。”斛律羡有些不安,明明大家都是平级,可这人看起来就很有气势,让人不由得惧怕。就像是孩童遇到了长辈那样。徐远打量着面前的高长恭,忍不住再次点头。“当真是有高王之风啊。”他又看向了一旁的斛律羡,“你小子也长这么大了?”斛律羡只是低头行礼。徐远是个老资历的大臣。很早以前,他在地方上当吏,做功曹,而后,他就遇到了一个改变了他一生的男人。没错,正是高王。他投奔高王之后,做过县令,当过军官,高欢发现此人的才能,就让他在自己身边担任骑兵参军事,跟着自己外出征战,忙军务事。高欢死后在地方当太守,因为对高洋无礼,被御史弹劾罢免了官职,后来高洋念在他过去的军功份上,就再次提拔,做了刺史,高演继续提拔,挂了将军职,当初刘桃子所顶替掉的卫将军,就是徐远的。这位资历极深,打仗的经验丰富,治理地方的经验更丰富,平时为人冷峻,但是对部下和百姓都很友善,担任刺史的时候,城池走水,这老头亲自带着人闯进去扑灭,深得众人的尊重。在他面前,高长恭这样的都只是小辈里的小辈。高长恭对他也很客气,跟着他往城内走去。走在路上,新刺史询问起了各地的情况。这地方的情况让徐远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好在,他这次带来了不少人,接下来的事情,就能有序的展开了。新刺史到达,可高长恭并没有急着回去,斛律羡先一步离开了夏州,返回灵州,那边也有事情要他来操心的。高长恭帮着徐远来安定当地的情况。在一大批的官吏加入之后,地方的情况才真正开始缓和,随着律学室的发展,汉国的小吏是越来越成熟了,当初就只是个速成班,而现在,是真的朝着治理地方的方式来进行培养的,考核也不再是像过去那般过家家,各方面都变得苛刻起来,难度提升的同时,小吏的素质也在提升。夏州百姓很快就发现了两国小吏的天差地别,其实,汉国的小吏也不是说有那么的温和,亦会表现出不满,亦会严厉,但是至少不欺民。他们进百姓家里时空着手,出来时也是空着手。过去那些人,空着手进去,出来的时候,身上都没处放东西了,恨不得推着车出去。夏州的情况颇为特殊,这里过去作为军事要塞,耕地较少矿场有,但是难以开采,并非是朔州恒州那样的露天矿。伪周许多矿场其实都是这样,论量,伪周境内的矿区未必比汉国要少太多,可就是不好开采,藏得较深。在没有突破技术关卡的时候,效率实在是太低了。夏州唯一能称道的就是这险要的位置和易守难攻的地形了。徐远在掌握地方情况之后,决定放弃汉国一贯的作风,汉国每到一个地方,都是统一的套路,先打寺庙和豪强,积累钱财和耕地,而后向百姓们分发耕地再专心经营本地资源,绝大多数州,都是如此路数。但是在周国境内,这些办法似乎就没那么大的效果了,甚至地方百姓对授田有些抵触......徐远决定暂缓对下授田,采用官员承担制,将公田分配给不同级别的官员们,让他们通过雇佣的方式来耕耘这些耕地,作为政绩核算之一,而这些公田的产粮还是要归于官署,第一步先将粮库充实起来,而后再做其他打算。平城。刘桃子再一次返回了都城。这次的胜利果实,远比上一次要大的多。整个平城都因为天王的回归而振奋不已。群臣们看起来颇为的急切,他们整日聚集在一起,低声密谋,当然不是谋划着如何对天王不利,他们是想要让汉王再往前一步。当初汉王占据河北之后,因为各种原因,没有称皇帝,只称天王,效仿周国的老路子。平心而论,只是以河北的几个州郡自称皇帝,或多或少的还是有些不太合理。但是现在,这就没得说了。天王不称皇帝,谁人能称之?就在刘桃子回来的第一天,类似的言论就在平城之内盛行,弄得众人皆知。祖府。祖珽得意洋洋的坐在了上位。许多重臣坐在了他的身边,这些大臣,有邺城来的,有边塞来的,各种各样,没有再划分出什么阵营来。劝进是一件妙事,总是能换来封赏。如今刘桃子是天王,赏赐爵位的时候还有所顾虑,而一旦进了皇帝位,那可以封赏的爵位就提高了好几个档次,封侯的封侯,封公的封公,封王的封王。祖珽轻轻抚摸着下巴眼神扫过面前这些人,小人得意的模样一览无余。“这件事,可不太好办啊。”“你们要知道,陛下为人谦逊,广德,实在是古代贤王那般的人物。”“如今只是称了天王,陛下都觉得有所不妥,何况是要正式进皇帝号呢?”祖珽笑吟吟的说道:“若是你们就这么冲上去,跪在陛下面前,要他进皇帝号,只怕陛下会将你们都给轰出去。”大臣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崔季舒忽开口问道:“祖公这个意思,莫不是还要我们给些贿赂才愿意带头上书?”祖珽眯起了双眼,“好啊。”“拿点钱财来,只要能堆满我这个书房,我就带头上书。”崔季舒摇了摇头,“祖公常常狩猎,这是上了瘾。”“祖公应当知晓,这不是什么坏事,天王虽贵,却不足以承九州,唯皇帝独尊也。”“当下三国鼎立,唯我汉以天王自称,这不是自薄与外吗?”“先前开国,汉得人望,河水以南,皆听闻汉德,纷纷归顺。”“今称皇帝号,使德布于四海,收天下之心,不是很好吗?”祖珽冷笑了起来。“崔公是为了让扬德于四海吗?是为了劝进之功吧?”祖珽看向他的眼神多有不屑,“先前商谈刺史人选,听闻崔公一言不发,我过去听说崔公能识人,总是能举荐些年轻的人才为国家所用,怎么到了关键的时候却说不出话了呢?”崔季舒不以为然,继续说道:“刺史之事,确实不曾建言,可太守县令等诸官,我有举荐三十九人,在诸官之中最多,且高令君,路侍中都对我所举荐的官员赞不绝口,陛下下了封赏,这件事,祖公或许不知?”祖珽没有理会他。国内这些家伙们,道德普遍不高,但是说其没有能力,没有功劳也是不对的,确实有能力,就是不如自己这般有德。崔季舒看到祖珽不说话了,又继续逼迫道:“倒是祖公,常常以私事来挟制群臣,让群臣来做自己手中刀,若是我没有想错,这次祖公必定又是有事要群臣支持吧?”祖珽也不装了。“迁都。”“拿下了河水以南,平城就再也不适合担当都城了。”“距离南边太远太远,就是以最快的斥候,沿路换马,日夜赶路,急行军的禀告,从最南边到平城,都需要近两个月的时日,来回就是四个月。“信鸽的速度反而比这个更慢。”“且河南新得,有很多事情都需要庙堂及时干预,往后的战事也会逐步从南边开启。”“我准备上书陛下,行迁都事,尔等应当跟我一同上书,而后再行劝进事。” 第413章 家 “慢些吃…慢些吃。”刘张氏慈祥的坐在一旁,看着一口能吃半个碗的儿子,眼里满是喜色。即便称了天王号,刘桃子也不喜欢住在王宫里。这可愁怀了国内那些负责礼仪的官员们,好在,上一个负责礼仪的魏收因铁官案受了牵连,一头栽倒,至今还是白身,而接替他位置的封述,在这些事情上没有太多的讲究,任由天王胡来。礼法向来束缚不住能往儒生帽子里撒尿的皇帝。他们一家人,就住在城南的老将军府,这里过去是刘桃子的临时办公处,如今空下来,成了刘桃子家眷所居住的地方。这里防卫森严,寻常人都无法靠近。清风徐徐吹来,院落里洋溢着笑声。路去病就坐在了对面的位置上,手里捧着碗,他是刘府的常客。连着吃了好几口,路去病眯着双眼,忍不住感慨起来,“还是老夫人做的饭最好吃。”刘张氏笑了起来,看着一旁的刘桃子,“在你离开的时候,去病常常前来看望我们,还会给我们说一些你的故事。”刘桃子依旧是将脸埋在碗里,“得亏母亲没有将他轰出去。”刘张氏一愣,困惑的看向儿子。路去病笑了起来,“这是讽我话多呢!”刘张氏这才醒悟,跟着发笑,“我儿子原来还会说笑吗?”斛律婠坐在了刘桃子的身边,每次都要将头扬起来,才能看到自家夫君的脸。刘桃子放下了碗,斛律婠手忙脚乱的将碗拿走,起身去盛饭。他们这里并非是没有服侍的下人,但是无论是刘桃子还是刘张氏,都不喜欢跟家里人吃饭时有外人盯着。他们更喜欢自娱自乐。刘桃子看向了母亲,问道:“小武可有书信?”“有,好几封。”“第一封是哭诉,说自己过的太苦,说高刺史将他带去灵州之后,即刻变脸,对他格外严厉,让他跟士卒们住在外头,天气寒冷,没有能遮风的大衣,每天只能吃些粗糙的食物,饿着肚子训练.....说想要回平城。”“我拿来给你父亲看,你父亲说,不必理会他。”“如此过了一段时日,就不再诉苦了,说是操练时表现优异,可以为高刺史守门了。“前几天,又拿到一封书信,说是正在跟着小吏们设救济,救济灾民什么的。”刘桃子都没来得及开口,路去病便赶忙说道:“高刺史这是为了他好,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还是有些道理的,高刺史道德楷模,绝对不会故意去欺辱小武...”斛律婠将盛好的饭放在了刘桃子面前,刘桃子知道路去病要说很久,就再次低头吃了起来。路去病从高长恭开始说起,不知怎么的,话题又转到了韩非子的身上,等刘桃子吃完这一碗的时候,路去病正在讲述周国的灭佛。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高长恭跳到韩非子再跳到灭佛的。”听说是因为其麾下按着他的要求编写辩论过程时,偏袒释家,轻视道家,激怒了这位皇帝。”刘桃子摇了摇头,“是因为周国太穷,没有钱财,没有粮食....他不只是打击释,道他也不会放过,他不是尊任何一个教派,他尊的只是其国家而已。”路去病点点头,“这厮当真是大敌。”“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的,过去很多高僧都往西边跑,现在,他们都统一起来,一股脑的往南边跑,南边的那个陈菩萨可是开心坏了,听闻派遣了好几个大臣,沿路去迎接这些高僧和豪族.….”刘张氏好奇的问道:“这真的有用吗?”刘桃子正要回答,就看到斛律婠再次将一碗米放在了自己面前,刘桃子轻轻侧过头去,却看到她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刘桃子抿了抿嘴,再次低头吃饭。幸好还有路去病在场,不怕话题无人接,他当即说道:“您别说,还真的有点用。”“光州和靠近两淮的地方,真的有许多士人跑走了,都逃到南边去了。”“他们在私下里说,南朝能得人,其君王仁慈,事事与北胡反之,宽厚爱民,仁义无双..其实吧,就是觉得在这边捞不到什么好处,那陈菩萨,能力其实不差,就是对释家和那些豪强大族太亲近了,不过,也能理解,毕竟他得位不正,需要这些人来帮助自己坐稳位置。”“当下汉国和周国的垃圾都往南边跑,我看啊,这个陈菩萨要是再不知收敛,迟早要出大事。”“另外啊..路去病说起了许多的秘闻。刘桃子也终于吃完了饭,拍了拍腹部,就看到一只娇小的手猛地伸向自己的碗。刘桃子反应极快,迅速伸出手来,一把抓住那贼手。斛律婠就这么被刘桃子抓了个正着,她眨巴着双眼,看着刘桃子,“我去盛饭。”“饱了。”“你让我说几句.....刘张氏用余光撇着不远处的小夫妻,就这么公然手拉着手,眼睛都眯成了月牙。路去病摇头晃脑的说了许久。吃饱喝足,他终于告辞离开了。刘张氏拿出了一份礼物,是她亲自织的一件衣裳,路去病格外开心,迫不及待的披在身上,这刚刚好。路去病再三拜谢,高高兴兴的离开了。刘张氏这才让斛律婠去内屋取件新衣裳,此处也就只剩下了母子两人。刘张氏故意板着脸,长叹了一声。“桃子啊。”“母亲。”“我想跟你谈谈一件事。“母亲且说。”“说起来,这都怪我,当初我急着给你迎娶解律家的女儿,却没想到,这女子却是如此淳朴性子,我看她,实在没有能母仪天下的威严,往后只怕也无法坐镇后宫,你看,要不我再给你联系其他家的贤女看一看?”刘桃子当即皱起了眉头。“她挺好。”刘张氏的嘴角轻轻上扬,又迅速恢复,“那好吧,往后再说。”正好,此刻斛律婠拿着新衣裳走过来,刘张氏从她手里接过,没有说话,笑着离开了。此处又只剩下了刘桃子跟斛律婠。两人对视着,却都不说话。过了片刻,斛律婠先想起来,急忙说道:“夫君,你要我记得那些人,我都记下来了!文书就藏在我们的寝屋里!”“走,过去看看。”两人一前一后的钻进了寝屋。等到两人走进去,刘张氏这才忽从不远处探出头来,脸色更加欢喜了。屋内,刘桃子人高马大的坐在上位,颇有种坐镇朝堂的意思。而斛律婠正抱着那些文书往刘桃子面前放。她确实记录了不少的东西。她此刻就乖巧的坐在一旁,翻开这些文书,认真的讲述起来。“元年八月一十四日,有将军前来拜见,送了一把佩剑….”刘桃子听她讲的太慢,便又自己拿起来看。“嗯,做的不错。”“不能让那老翁参与这些事情,有功,当赏。”刘桃子迟疑了下,缓缓从腰间解下了一块玉佩,“这是过去孝昭皇帝送给我的,我一直都留着...送给你。”后院。刘张氏刚刚走进来,就看到浑身是泥的刘桃枝正在抖着身上的尘土。刘张氏一愣,“怎么弄成了这样?”“你这一天到晚的往侧院跑,弄得灰头土脸的,是在做什么啊?”刘桃枝没有回答她,只是警了眼周围。“那个探子没跟着一起来?”刘张氏轻笑着,“哪有这么说自家儿媳的。”“呵,儿媳?整日盯着我们那些客人,还以为自己做的很出色,我过去就是干这个的,还能逃过我的眼吗?”“这俩人是一双蠢物,天生的一对!”“这探子就是那个不当人的安排过来盯着我的,那竖子是怕我许诺官职,接受贿赂,插手政务!”“你笑什么?!你那几个兄弟不也是被探子盯着吗?”刘张氏依旧是在笑着,“孩子们游戏罢了,不必当真。”“要早知道生出个这般家伙,当初我就不跟你游戏了.…”“说什么呢?”此处并无外人,两人也就不再像在外头那般的严肃了。刘桃枝迟疑了下,而后说道:“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个东西。”说完,他拉着刘张氏就往侧院走去,走在路上,偶尔能看到下人,朝着两人行礼,刘桃枝不理会这些密探们,只是大步走着。两人绕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刘桃枝推开了院门,走进了侧院。刚刚走进来,刘张氏就愣在了原地。此处的花园,此刻都被收拾了,上头种了许多的小桃树。这些桃树都还是幼苗而已,种的满满当当的,整个院落里,所有能看到的地方,都种上了桃树。刘张氏呆愣了好久,“这都是你….夫君一直就在忙这个?”刘桃枝板着脸,闷闷的说道:“当初为你种的桃林,此刻也见不到了,就再给你种出一片来,等上几年,这里就能再次看到盛开的桃花林了....”刘张氏缓缓伸出手,拉住了刘桃枝的手。刘桃枝继续说道:“孩子已经不需要我们担心了,再也不用过那提心吊胆的日子了。”“过去总是不能陪在你们身边,忙着做事。”“往后,就不会这样了…..”刘张氏的眼眶有些湿润,嘴角却带着笑。平城外。这是一处高坡,一面悬崖,眺望着西面。周围许多树木,一条小路从树林之中通往了远处。就看到一人一骑出现在了小路上,隔着他很久,才有几个骑士缓缓靠近。沿着小路往前走,渐渐就能看到一处简陋的院落。说是院落,可并没有房屋,只是用墙壁将周围给包围了起来。那人走下了马,走到了门口,轻轻一推,就推开了门。在里头,竖起了一块高高的石碑。除却石碑,周围便就没有其他的什么东西了。姚雄眼神复杂的看着面前的碑文,‘汉车骑大将军公暴讳显墓'“你怎么没多等几个月呢….”姚雄长叹了一声,从怀里取出了酒袋,放在了石碑面前,自己则是跪坐在了一旁。姚雄领着大军返回,急匆匆的去找暴老头,要给他炫耀一下成果,禀告一下情况。可是,暴老头的府邸已经空了,奴仆们告知姚雄,几个月前,暴显就去世了。姚雄再三核实,终于确定.....暴老头是在得知汉军得胜之后,合上了双眼的。姚雄只觉得这老头有些自私,知道了结果就离开了,没能让自己回来炫耀几句。姚雄又取出了一个酒袋,吃了一口。“有几个人说,你是我的老师,你不在了,我该为你守孝,说是住在这里什么的.…你也知道,我是个契胡,咱没那个规矩,况且我还得尽快回朔州,守孝就算了吧,你都不在了,我守在这里,你也起不来。”“我们打赢了,嗯,你已经知道了对吧?”“不过,不只是撕毁了夏州防线,我们还拿下了河水以南!”“这你没想过吧?我这次终于是立下了大功,从后方撕毁夏州防线也没有人再敢轻视我了。“只可惜啊,不能与你一同庆祝。”“我看啊,接下来的好几年,都没办法出兵打仗了,我们这边要治理,人家那边也要治理,就看谁治理的更好。””这些事情不是我擅长的,我可能要被调走了,说是要调到南边去可能在海州那边任职,要跟陈人干上了。””到了那边,我就安心练兵,等着能出兵的那一天,再立下更大的战功。”姚雄吃了口酒,颇为悲伤的看向了暴显。“你是个好人,我离开家谋取差事之后,除却兄长,你便是对我最好的。”“你且放心吧,你的孩子,我会当作自己的兄长来对待,不会让人欺负他。”“若是将来能建立更大的功勋,我便说是你的弟子,若是哪天战败身死,绝不会提起你的。”姚雄说了许久,将一代酒吃的干干净净,起身朝着暴显行了礼,转身走去。刚刚走了几步,忽停下来,转头看向了石碑。“照顾好自己啊!”说完,姚雄便大步离开了这里。骑上了战马,带着那七八个骑士,如风一般的朝着平城冲去。如此一路冲到了城池门口。就看到一脸急躁的高延宗站在此处,来回踱步,看到姚雄冲过来,他快步跑来,一把拉住姚雄的战马,姚雄匆忙勒马,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他不好气的看着高延宗“你这是做什么?”“勿恼!勿恼!”“出了大事!”姚雄皱起眉头,”出了什么事?”“南边出现了叛乱,看来我们要尽快去赴任了!陛下正在召见!”“什么?”“走!!”姚雄跟着高延宗上了战马,飞奔着冲向了皇宫,高延宗忍不住问道:“你方才去了哪里?让我等上片刻,却去了这么久,陛下都催促了一次!”“去见了个故人!”两人一路横冲直撞,来到了皇宫门口,将战马丢给了士卒,连佩剑都来不及取掉,就这么闯了进去。当他们走进大殿的时候,祖珽正大声的跟刘桃子说着什么,看到两人进来了,他当即就不说了。刘桃子缓缓看向了他们,这两个人都升了官。姚雄是封了爵,并且荣获‘大’字,至于高延宗,则是直接起飞,授开府将军。两人是紧挨着的,一个在海州当开府将军,一个是在楚州。汉国的海州,以琅琊为中心,占据海安,东海,淮阴的部分地区,向周围扩散,基本是从东面与两淮地区接壤。至于楚州,则是以荆山为中心,扩散到广宁,南谯等地,基本是从西面与两淮地接壤。两位大将,分别驻守两个方向,抵抗敌人的进攻。本来庙堂准备新设将军前往的,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让这哥俩过去。汉国有五虎之称,因为暴显逝世,当下只剩下了四虎,四虎之中,高长恭在灵夏防线挡着周人,老丈人在北面挡着另一个老丈人,王琳在光州,操练水军,坐镇河南地。至于姚雄,跟这四个人比起来差了些,但是若要跟其余将军们比,那从经验上,军功上都是有绝对优势的。便决定让姚雄坐镇最南,挡着陈人,当然,另外一面就交给了高延宗,名义上若是暴发战事,高延宗得听从姚雄的军令,相当于半个南部军事总管了。“兄长,出了什么事??”刘桃子皱起眉头,“南边几个县的士人,趁着王琳的军队调离时造反,占据县城,上书陈人,想要将城池献给陈人。”姚雄瞪圆了双眼,“陈国人这么大的胆子??我们刚刚揍了周人,他们还敢来招惹我们??不怕我们以大军讨伐吗?”祖珽忽笑了起来,“想来陈人比叛军都害怕嘞。“陈人当下只想安心发展,恢复国力,可架不住陈菩萨行了那么多的仁政,这新得郡县的名士贵人们,都巴不得投奔他的摩下…..我料定这不是提前于陈人勾结的,否则陈人不会没有任何的准备。”“两位将军,还是尽快过去吧。“要治理地方,光有吏不行啊,还得有持刀的将军才成……” 第414章 魏晋名士今犹在 陈,合肥。城门敞开着,道路上又出现了一行马车。马车到达城门口,却没有急着进去,反而是停靠在了不远处,城门口的陈兵看到了这些马车,也根本不在意,只是转过头去,不做理会。就看到有几个人踉踉跄跄的走下马车来。他们肤色白净,穿着不凡,只是看起来格外的憔悴,惊惧的打量着周围,确定没有了危险,几个人方才抱在一起哭。哭了好久,他们这才开始重新准备。奴仆在外挡住,利用几辆马车将其围了起来,而他们就在里头更换了漂亮的衣裳,而后开始擦脂抹粉,又有专门的奴仆来为他们修饰头发和胡须,胡须上甚至要擦药,这是用来养护胡须的,同时也能让胡须整齐且保持光亮,看起来油油的,而后就开始往自己身上洒香。让自己闻起来香香甜甜的。等到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几个人这才重新上了马车,大摇大摆的去进城。城门口的陈兵无奈的查看了他们所拿出来的齐国过所。一个士卒看向了不远处的小军官,用浓郁的南国话问道:“这几个拿的齐国过所,怎么办?”“放行!放行!都是来逃难的,登记之后就放行!”远处那军官也在盘查别人,有些忙碌,就粗暴的挥手,示意放行。那士卒低头抱怨了几句,看向了面前的奴仆。此刻他又换上了带着口音的北方话。“我们这里,要重新登记.....”奴仆看起来颇为无奈,他略微仰头,得意的说起了自家几个人的显赫名头。可显然,这军士根本听不懂什么下邳陈或者广陵刘之类的,或许他知道,可他不在乎。漫不经心的记录了这些。马车上的贵人还时不时探出头来催促,一副不将南国士卒当人看的模样,说话都是面向自家奴仆,好像看一眼南国士卒就会玷污了自己的双眼一般。如此折腾了好久,终于记好,奴仆上车之前,还不忘记嘱咐:“我们就住在城南,若是有同族大人前来,你们给说一声,让他们来城南找我们,有赏!”看着这般傲气的奴仆,那陈国士卒面带笑容,点着头,用南国话说道:“贱虏。”奴仆一愣,却也听不懂,就这么进了城。送走了这些人,那士卒方才看向了一旁的几个同僚,“这些北胡一个比一个嚣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占领淮北的呢!”“哈哈哈,北胡不就是这样?“早晚将他们都给杀了...”这一行人进了城,马不停蹄的朝着官署方向走去。城内最高的建筑,往往便是官署所在之处。大多城池的官署都是位于城池的中心,四通八达,当然,也有例外的。当这行人来到了官署门口的时候,那几个贵人少年走下车,赶忙上前进行交涉。如此过了许久,方才有官员走出来迎接。这官员是个标准的南人,领着几个贵人前往侧院攀谈。有小吏拿上了茶水,几个人边吃茶边说起了自己的情况。“刘桃子麾下的胡人甚是残暴,他们进城之后,就开始肆无忌惮的杀人,我们不忍心看着百姓们受了毒手,就进行反击,连杀了他十来个骑士,然后逃了出去。”那后生傲然的说着自己前来的经过。手!”官员一点都不惊讶,只是夸赞道:“诸位好身害?”“这不算什么,我们熟读经典,岂能为胡人所另外一人迫不及待的问道:“不知什么时候能与此处的淳于公相见?听闻可以送我们前往南边.…“不急,不急,当下要渡河的人许多,诸位早晚是能过去的。”那官员安抚了几句,跟他们谈论了好久,这才客客气气的送他们离开。这几个人出去之后,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善。“一个小小的将军府长史,也敢对我们如此无礼,还敢怠慢,就他这样的,放在过去,想进我们家门都难!”他们嘀嘀咕咕的抱怨着,大步离开。那官员站在远处,目送着他们离开,眼神里却带着些无奈。他转身回了官署,一路走到了议论大事的大堂门口,就守在这里,也不进去。而大堂之内,都督淳于量坐在上位,面对位于左右的众人,眉毛都挤成了一团,脸色铁青。有文官低声说道:“其实,都督大不必如此担心,我想,这应当是好事,说明我们所做的事情有了成效。”“我们更得人心,故而百姓们揭竿而起,想要来投奔.….”“这不正是说北胡大失民心吗?”淳于量缓缓看向了那文官,眼神锐利得犹如像把剑,那文官脸色惶恐,接下来的话都不敢说了。淳于量这才冷酷的说道:“周人在荆州频繁的调度军队,似是有什么歹心,我们往两淮调遣了太多精锐,荆州方面空虚。”“这种时候,又去主动招惹刘桃子。”“刘桃子契胡,向来没有什么气量,睚眦必报之人,这是想让我们陷入两面交战的处境吗?”“大陈能同时应对这两个敌人吗??”另一人开口说道:“都督,周人乃是我们的盟友...他们往荆州调度军队,我想是用来提防刘桃子的。”“提防刘桃子?刘桃子刚刚才跟他们打过一场,还会继续跟他们交战吗?”“况且,地方刘桃子需要让宇文宪过去都督大军吗?”淳于量愤怒的捶打了下案牍,骂道:“一群蠢物!!天杀的蠢物!!”“荆州方向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众人都不敢再说话了,淳于量也沉默着,沉思了许久。“刘桃子很快就会派遣将军来坐镇前线,刘桃子是无力发动战事,但是他麾下的将军却不好说,这些人多是胡人,生性桀骜,此番有城起事,等刘桃子安排的将军上任之后,必定以讨贼为由,与我们交手试探,一旦我们表现出虚弱,他们就会毫无顾忌的猛攻。”“还有一点,若是此处没有叛乱,刘桃子或许会派几个将军在前线开府,让他们在当地征募士卒,渐渐充实力量,而后再战。”“可如今,有叛乱,刘桃子会让他们直接领兵前来...…”淳于量想到的事情有很多。最近周人那边有奇怪的动向,听说连宇文宪都开始往南边跑了。陈国对此也有些惊讶,但是淳于量一口断定,周人定然是有了什么坏心思,或者说,是自家这边出了什么事。结果此时自己这边又出现汉国城池叛乱,投奔陈国的情况。淳于量越想越是头疼,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这样吧,左校尉,你领一千骑士,前往救援..淳于量看向了那人,朝着他使了个眼色,那位年轻的校尉昨日已经跟他聊过一些事情了,明白淳于量的想法,赶忙称是。淳于量又安排好了其余的事情,大多都是关于两淮民生恢复的。陈国现在很穷。至少国库很穷,先前的那场大战,虽然让陈国收回了梦寐以求的两淮,但是,文皇帝积累多年的国力,也基本上都给打没了。情况比周人都好不到哪里去。粮食只够维持大军,却不足以出征,让一万人待在自己的驻地吃粮食跟一万人出去吃粮食,这完全就是两个概念,差距极大,因为运输粮食的民夫也得吃饭,运输的粮食越多,民夫越多,路上的消耗也就越大。加上各类的隐秘传统,十万石粮食运出去,最后能有一半到军队手里就是天大惊喜了。陈国无力外出征战,不然,汉国跟周齐开战的时候,他们本来是可以掏齐国老家的。淳于量忙好了这些事,这些人前脚刚走,方才那官员就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许多名册,这些都是这几天前来投奔的那些贵人名单。淳于量看都懒得去看,只是吩咐那官员将其放在一旁。看着淳于量的脸色,官员低声说道:“都督勿要恼怒,这些人之中,其实也不缺乏才俊。“十个里头能有一个吧,其余的都是混吃等死的蛀虫。”淳于量一脸的平静,他说道:“陛下对这些人实在是太看重了,尤其是那些僧侣。”“我听说从周人那边跑来了一个叫靖嵩的大和尚,带着法贵等三百余高僧,这些人都是很有名气的大僧,自北徂南…陛下又再次下令,为他们修建寺庙,让他们居住,还承包了他们的用度。“我信佛,可我不信僧。”“我担任桂州刺史那会,亲手操办了一起大案,一群和尚绑架民女,将其....贩卖至于北,其状况惨不忍睹,从那之后,我就不太相信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高僧了。”“或许里头也有好人,但是,陛下不该如此耗费钱财来养僧。”“国库本来就空虚,需要我们进行积累,这不断的修建寺庙,款待僧侣,莫非这寺庙比我要修建的戍镇更重要??这些寺庙能阻挡刘桃子?还是那些僧人能击败刘桃子?”淳于量所说的这些话,在陈国都是属于绝对大逆不道的话了,那官员听的都是一身汗。他赶忙说道:“也并非是无用,百姓们得知这么多的高僧前来,都很高兴,说是有佛佑之….那些大僧也是在各地设法会....”淳于量笑了起来,“法事不能当饭吃啊。”“且看着吧,若是让百姓们饿着肚子,那大僧就是说出花来,也是无用。”“唉,取我笔来,我要上书陛下!”“啊.都督,这…”“休要多言!!”建康。皇帝陈顼正领着诸多从北边归来的僧侣们来欣赏新修建的寺庙。寺庙内外,都有重兵把守,绝不许他人靠近。几个大师就这么跟在陈顼的身后,陈顼还是穿着释家子弟的衣裳,笑呵呵的打量着这处修建奢华的寺庙,忍不住向身后的高僧大德们吹嘘了起来,“用了足足四个月才修建好这么一座寺庙,实在是让诸位大师久等。这些高僧们各个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听到皇帝的话,急忙开口说道:“岂能这么说,这寺庙之奢华,搜遍北国也不能得,如此大寺,仅仅用了三个月,可见南国之兴盛,大陈定得天下矣!”听到大师们的话,陈顼更加开心了。最近这段时日,陈顼过的很开心。他年少的时候,总是常常被拿来跟其大哥陈蒨来对比。陈蒨长得极英俊,比起北边的什么高家也不逊色,四五岁就会看书了,七八岁就学骑马了....自幼文武双全,陈霸先都忍不住感慨:此儿吾宗之英秀也!!而长大之后,陈蒨就更加出色了,无论是军事还是内政或是外交,样样精通,在陈霸先逝世之后,陈蒨上位他在位时励精图治,整顿吏治,注重农桑,兴修水利,其格外爱护百姓,每次诏令都是从实,不搞虚头八脑的东西,提倡简朴,自己带头,禁止奢华,督促群臣,发布新钱币,约束宗族和释家肆无忌惮的扩张。在军事上,他击破了大敌王琳,横扫留异,陈宝应,熊昙朗,周迪等割据政权。类似淳于量等小割据政权又纷纷主动归顺。日夜操劳,从不敢怠慢,在位仅七年,却留下了宵衣食的成语。甚至在临死的时候,都感慨自己麾下的百姓过的太苦了,自己还没能做更多事,实在遗憾。有这么一个哥哥,那真的是天大的压力。尤其是继承了其位,而他本来还有嫡子的情况下。陈顼一直都能感受到那种巨大的压力,直到他击败了北边的强敌,收回了两淮之地,陈顼终于能放下那股压力了。兄长都没能做到的事情,让自己给完成了。他觉得自己至少能追平兄长的成就了。陈顼得意的指着远处,“等到平定天下之后,朕便可以在此处出家了。法贵和尚看了看周围几个人,眼里闪过一丝激动,他急忙走上前来,“陛下若是要出家,何必等到以后呢?”陈顼一愣,“哦?”法贵和尚认真的说道:“大陈武皇帝,也曾设无遮拦大会,换上了僧服,出家讲经。”“您如今的功绩,比起武皇帝也不能有缺,而经学之上更是胜过了武皇帝,何不效仿他,出家讲经呢?”陈顼当即有些迟疑。皇帝出家,在南边是老传统了,前梁皇帝萧衍萧菩萨就曾多次出家,第一次出家,群臣凑齐了一亿钱,才将皇帝赎回,第二次出家,群臣凑齐了两亿钱,第三次出家,群臣又凑了一亿钱.....这钱是给寺庙的,至于是从哪里凑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而陈国的陈霸先,同样也这么干了。不过,陈顼并没有直接答应他们,表现出了些迟疑,表示自己再想想。和尚们倒也没有催促,只是笑着点头。忙好了这里的事情,陈顼回到了皇宫。而刚刚回来,便看到了从淳于量那里送来的上奏,是关于修建寺庙和养僧的那些上书。陈顼并不生气。陈顼的信佛,似乎跟宇文邕的灭佛一样,都只是做事的手段而已。陈顼即刻给淳于量回复,表示自己会减少这些支出,停止修建新寺。陈顼而后便开始查看各地的奏表,大多都是些好消息,例如各地出现的祥瑞啊,城池开垦的新耕地之类的。陈顼也效仿其哥哥,待在书房之内,再也不出去,看的正开心,忽然,他看到了其中一篇奏表。一瞬间,满脸笑容的陈顼变得暴躁,勃然大怒。皇宫的另外一侧,此刻正十分热闹。太子陈叔宝坐在上位,今年十六岁的他,显得格外的潇洒。他的脸上化着浓浓的妆,身上所散发出的香气比北面的贵人还要浓郁。有乐师正在奏曲,几个所谓名士坐在了他的周围,他们各个都是模样英俊,长相可人。他们的衣裳很是随意,有的基本就是半裸着,衣服随意披在身上,一副名士气息扑面而来,这感觉,实在是太像当初晋朝那些风流名士了...不对,他们就是当初那些风流名士!不过是南渡了而已!看他们的模样,俨然都是磕了丹的,晕乎乎的。陈叔宝就跟这些人坐在一起,左手抱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宫女,宫女此刻害怕极了,眼里满是惊恐。可她越是害怕,陈叔宝就越是开心,他几个朋友还轻佻的上手来抚摸,吓得宫女都几乎哭了出来。而在他右手边上的….则是一个后生。那后生神态阴柔就这么趴在陈叔宝的怀里,一副女人姿态。陈叔宝亲一口右边的,又嗅一口左边的,得意洋洋。忽然间,有阉人推开了门,神色惊恐,“殿下!!陛下来了!陛下来了!!” 第415章 啖人妖魔亦未亡 陈叔宝瞬间被吓得面无人色,他赶忙放开了左右之人。那乐师们也是急忙收起了乐器。“快,把酒水收起来,收起来…”众人顿时乱作了一团,鸡飞狗跳。陈叔宝面前的友人,此刻脸色通红,衣冠不整,脸上满是傻笑,看到陈叔宝这慌张的面孔,他不为所动,依旧是傻笑着,陈叔宝使劲摇晃了他几下,这人还是这般傻笑着。陈叔宝生气极了,抬起手就是一耳光。这人终于清醒了,茫然的看向了周围,“我在哪里?”还不等此人反应过来,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下一刻,从不远处传出耳光声,就听到有人大声的求饶,然后,陈顼就闯进了殿内。此刻的大殿之内,当真是没法去看。那香薰和众人身上的香味凝聚在一起,还有那不知名的各种恶心味道….刺眼,刺鼻!陈顼刚进来,那味道就朝着他的脸上狠狠砸去,陈顼险些落泪,捂住了口鼻,对着周围吼道:“开窗!开窗!!”有奴仆们忙碌起来,有的扇风,有的开窗。屋内终于变得明亮起来,陈叔宝忍不住眯起了双眼,遮挡着阳光。陈顼这才看向了殿内的情况。一群衣冠不整的少年们,足足有十来个人,还有个瑟瑟发抖的小宫女。地面上摆放着各类的酒水,还有些散状的东西、格外杂乱,就这么随意被铺了一地,左边还站着几个胡人乐师。这一刻,陈顼的脸色瞬间血红,那种变化极为明显。明明上一刻还好好的,眨眼之间,整个人就红了。“来人,来人啊…将这些畜生,畜生..…”陈顼的胸口剧烈的起伏,呼吸都变得艰难,手都开始颤抖了。陈叔宝面对父亲,表现得极为惊恐,就像是方才的宫女一样,他低着头,不再有平日里的轻佻模样,唯唯诺诺,任由父亲处置。就在陈顼要发火的时候,又有第二批人走了进来。“出了什么事?”就听到有人询问,而后,陈顼的皇后柳敬言领着诸多女官快步走了进来。柳皇后走进来,便看到了面前这一片狼藉的场景,而后她看向了儿子,看到儿子那木讷的表情,眼里又不由得闪过一丝心疼。“陛下,这是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你看看,我今年才册封他为太子,这竖子就开始暴露本性了,领着这么一大群人来秽乱后宫!!我今日非要废了他的位置!!叔陵不比他强百倍?他才该做太子!!”“陛下!慎言!’柳皇后赶忙提醒道。陈顼发现自己失言,只是气呼呼的,不再说话。皇后示意那些侍卫和阉人们全部都出去。打量了下屋内的情况,又走到了那宫女的身边,将她扶起来,温和的说道:“让你受苦了,勿要惧怕,以后你就留在我的身边,有我在,没有人再敢欺负你了。”“多谢皇后。小宫女说着,眼泪忍不住的流。皇后心疼的为她擦去了眼泪,让左右将她也带回去。而后起身,再次看向了那些年少的风流名士们,她的脸色又变得冷峻了些,“让你们来跟着太子读书,便是如此读书吗?”“往后,你们都不许再进皇宫!”“来人啊,将他们都轰出去!”再次有侍卫进来,将这些如丧考妣的少年们也带走了。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一家三口。柳皇后看向儿子,无奈的长叹了一声,而后看向了皇帝。“陛下,叔宝只是年少,不知道道理,等他再年长一些…”“还年少??”“周国的宇文邕!今年二十六岁!就比你这宝贝儿子大十岁,汉国的刘桃子,今年二十五岁,就比你这儿子大了九岁!”“宇文邕十六岁的时候,已经是有贤名的宗室了!刘桃子十六岁的时候,已经开始当吏扬名了!”“你再看看你这个儿子!”柳皇后有些心疼,“话不能这么说,我儿良善..“就是因为你,他才变成如此模样!”“当初我们在敌国做人质,吃尽了苦头,这孩子小小年纪,受了多大的罪过?”柳皇后的双眼有些通红,她忍不住问道:“若是宇文邕和刘桃子在年小的时候也吃了我儿这样的苦,他们还能有那么大的成就吗?你多少年与他分居两地,多少年不曾看过他..…可知那些人都是如何欺负他的.…”一说起这个,陈顼就无言以对了。柳皇后让儿子过来,拉着他的手,“你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不可如此怠慢,往后要好好学习,勿要忘了我们过去所吃的苦,勿要让我担忧,好吗?”听到母亲的话,陈叔宝这才恢复了些生机,在父亲面前,他就像是个尸体,几乎没有什么表达。他朝着母亲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柳皇后又提醒道:“陛下方才说的都是气话.你去跟他道个歉,往后勿要再犯,你的父亲,还有你的弟弟,都是爱你的。”陈叔宝走到父亲面前,跟他道了歉。明明是父子俩,可彼此对视的时候,却有着说不出的生疏和尴尬。两人就像是面对陌生人。陈顼不愿意再多说什么了,只是挥了挥手,让儿子回去。他自己带着柳皇后也是快步走出了这个乌烟瘴气的大殿。走在路上,柳皇后忧心忡忡,“陛下怎么能说出叔陵比叔宝更适合当太子的话呢?”“叔宝听了,他心里会怎么想?”“叔陵若是知道了,他心里又该怎么想?”陈顼却不是很在意,他挥了挥手,“这有什么呢?还能同室操戈不成吗?”柳皇后严肃的说道:“这种事怎么好说呢?”“叔陵只比叔宝小了一岁,又性格火爆,犹如烈火,陛下再也不要说这样的话了。陈顼无奈,只是摇着头。他对长子颇为失望,尤其是看到北面的两个家伙之后,这种想法就更是激烈,他快四十岁了。按理来说,这个年纪绝对不算老。但是一想到北面两个邻居的年纪,陈顼就不由得毛骨悚然。这两个畜生都没满三十岁啊!!以如今自家儿子所表现出的才于来说,陈顼完全不敢想象自己要是走了,陈国会变成什么模样。让自家这个傻儿子面对宇文邕和刘桃子??看着陈顼的脸色,柳皇后似乎能猜到些什么,她温柔的拉住了丈夫的手,“陛下勿要担心,总会有办法的,陛下,我最近前往寺庙,看到寺庙里多了许多奴仆,我单独召见了几个,询问之后才知道这些人过去都是当地的农民,修建寺庙之后,就被夺了耕地,成了人家的私奴。”“这样可不太好,庙堂的税赋,靠的是这些有耕地的农夫,若是农夫都成了寺庙的佃户,那就没人缴税,所有的开支都会压在其余那些还留有耕地的农夫身上,越来越重,使他们越来越少…”陈顼摸了摸下巴,“嗯….皇后有什么想法?”“我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而已,只能观察到自己身边的一些事情,陛下处置全天下的大事,哪里需要我来出谋划策呢?只要我的话能对陛下有些帮助,那就足够了,绝对不敢说什么自己的想法。”陈顼心情大好,笑了起来,温柔的看向妻子,“积善得此佳人也。”柳皇后只是笑了笑,又补充道:“还有,叔陵的年纪也大了,你看,是不是该将他外放到地方上去,让他也开始为国分忧呢?”“好!”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建康城。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披着甲,骑着战马,格外的潇洒。若只是看其体型,此人跟陈叔宝简直一模一样,身高体重都差不多,可若是看他的脸,他便更像陈顼,眼睛更小一些,更长一些,可这就让他看起来有种莫名的阴冷和恶毒。他一直都是笑着,可那笑容也显得阴森可怕。跟在他身边的骑士们,皆是一言不发,看向这位少年的眼神有些惧怕。这人唤作陈叔陵。正是陈叔宝的弟弟,在家排行老二。陈老二跟陈老大是截然相反的性格,他们俩只差了一岁,当初也同样当过人质,可长大之后的性格却各自走向了不同的极端。老大性格较为内敛,父亲不在的时候像是服了散的魏晋名士。老二性格格外粗暴,父亲不在的时候像是提着刀的鲜卑老手。一个家里能出这么两个玩意,实在不容易,可见陈顼平日里礼佛果然是给自己积累了很多的功德。值得一提的是,在北朝礼佛最多的是娄太后,她那几个儿子也是格外的杰出!堪称是北国天才。陈叔陵正式当上了始兴郡王、奉昭烈王祀,进授使持节、都督江、郢、晋三州诸军事、军师将军….哦,还挂了个刺史。可他不过才十来岁而已。陈顼亲手将权臣的印章都刻在了小儿子身上,这官职堪称豪华,淳于量和黄法氍见了都得避让三分。陈叔陵正式要前往江州去当官了。父亲担心他的安全,又给他加了一千骑士,来保护他,陈顼对这个儿子简直是溺爱到了极点,或许是因为长子的不成器,又或许是因为看到了次子身上那种北朝武夫的风范。陈叔宝和陈叔陵过去在北边当人质的时候,陈叔宝常被胡人孩子欺负,而陈叔陵常常跟着胡人孩子来欺负自己哥哥。后来回到了陈国,他也不曾收敛,反而是又受到了魏晋时期不当人的勋贵遗风的影响,变得更加‘优秀’了。跟在陈叔陵身后的这些骑士们,都对他非常的害怕。说的好听些,就是陈叔陵做事非常的有主见。说的难听些,那就是陈叔陵极度任性,谁也不敢多嘴。陈叔陵对离开京城这件事完全不在意,相反,他很开心,觉得自己仿佛是摆脱了限制。陈叔陵也不在乎路上的行人,带着骑士们就开始冲锋。全速赶路,欣赏沿路的风光。一路冲到了晚上,天色变得昏暗,陈叔陵这才跟着左右们找了驿舍休息。刚刚进了驿舍,陈叔陵就忍不住将这里的官吏给叫了进来。那官吏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官,吓得支支吾吾。“我问你,这周围,有没有墓地啊?”“啊?墓地?”官吏有些懵。陈叔陵继续说道:“墓地,就是埋死人的那种啊,若是有什么古代名人的墓地就更好了!”周围的骑士们听到他的询问,也是一点都不奇怪,就只是看着。听到陈叔陵这怪异的询问,官吏迟疑了片刻,方才说道:“有一个,有一个!过去此处出了一个县令,为人仁德,做了很多的善事,死后薄葬,百姓们就自发的给他修建了一处墓宅,距离此处也不远…”“才县令啊?陈叔陵有些无奈,不过,他还是点点头,“带我们过去!”“您现在就要去祭拜??不如等到天亮.…”“我说,带我过去。“唯。”陈叔陵跟着这里的官吏,走了不到一个时辰,终于见到了官吏口中的那处墓葬。这里立着石碑上头讲述了那位县令的过往,一生的功绩。陈叔陵读了很久,看的很是开心。然后,他就向周围的骑士们下令。“挖!!’带路的官吏惊呆了,他赶忙走上前来,“大王!您这是做什么?!”“挖出来看看。”“不能挖!不能挖啊!这是个善.…”“噗嗤!”陈叔陵随手一刀,这官吏就倒在了血泊之中,骑士们而后冲了出来,开始进行挖掘。他们将坟墓挖开之后,陈叔陵让他们抢夺其中的财物,在抢走了钱财之后,他亲自下来将那人的尸骸也挖了出来,手里拿着其骨头,“这骨头不错,带回去!当作我的战利品之一!!”骑士们即刻称是。他们先前之所以不惊讶,就是因为陈叔陵有个奇怪的癖好。他喜欢挖坟,无论是寻常百姓的,还是名人的,都挖,尤其是喜欢挖名人的坟,抢陪葬品,把玩其骨头,进行各类的雕塑。建康周围的古墓,都几乎被他挖了一遍,没有剩余的,很多非常有意义的史料之类都被他破坏殆尽。这导致后来的考古学教授,提起这个人的名字时就不由得咬牙切齿,目眦欲裂,破口大骂。在适当的完成了盗墓工作之后,陈叔陵就睡了,次日则是继续上路。等到他距离建康有段距离之后,陈叔陵终于不再装模作样了。他就带着这些骑士们,犹如乱兵一样往前冲。遇到商队,就杀其人,夺其财。遇到行人,就杀其人,剖其身,收藏好骨头。遇到村庄,就开始放火,让士卒们劫掠。如此来到了江州,到达之后,陈叔陵也不去见那些官员们,他开始玩各种游戏。陈叔陵喜欢的游戏比高纬还要多。他也喜欢角色扮演,他喜欢带着军队去攻破村庄,拿百姓当敌人来杀。他也喜欢各类的奇观,下令百姓们为自己建造各类好玩的东西,刚刚到达地方还没有到四天,就开始大规模征召百姓来为自己修建府邸了。当然,他也喜欢女色,只要是被他看上的,无论是谁家的女儿,都会抢走,妻妾成群,日夜笙歌。他不喜欢处理地方的事情,也不见任何官员。除了徭役和税赋,其他的事情都不管,地方上有关于犯人的文书,他看也不看、大笔一挥,无论是告状的还是被告状的都关押起来。江州大乱,民怨沸腾。他刚刚到达半个月,地方官员们就再也忍不住了,江州长史再也不顾及对方的身份,直接往庙堂上书,向皇帝告发了陈叔陵的诸多罪行。陈顼听闻,自然愤怒。他当即下了.书信:让儿子不要闹,乖一点。皇帝书信到达之后,陈叔陵这才收敛了些。下个月,长史就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贼人,给分尸了,其家里人莫名失踪。一时间,江州恍若人间炼狱,惨烈比之齐国都有过而无不及。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汉国的两位将军终于来到了南边的前线。他们果然是领兵前来的目的是平叛。可惜,他们俩都没能混上军功,因为在他们到来之前,地方的官员就将这些叛贼给收拾了。这甚至都没有怎么费力。有一个是被自己部下给杀掉的,有两个是被官员带着由小吏组织起来的民壮给干掉的。而陈国的援军,没能及时救下他们,只有一个起兵的叛贼被成功救出,带回了陈国。汉国也开始在两淮地区跟陈国对峙。如此一来,天下的局势,也就渐渐变得清晰了。ps:叔陵日益暴横,征伐夷獠,所得皆入己丝毫不以赏赐,征求役使、无有纪极,夜常不卧,烧烛达晓,呼召宾客,说民间细事,戏谑无所不为.其曹局文案,非呼不得辄自呈,答罪者皆系狱,动数年不省视。潇湘以南,皆逼为左右,廛里殆无遗者,其中脱有逃窜,辄杀其妻子,州县无敢上言。又好游冢墓间,遇有茔表主名可知者,辄令左右发掘,取其石志古器,并骸骨肘胫,持为玩弄,藏之库中。府内民间少妻女,微有色貌者,并即逼纳。——《陈书·陈叔陵传》 第416章 私人恩怨 光州。望海台码头如今是愈发的热闹。码头附近越来越像是一个真正的城池了。许多商贾们在此处开了各类的肆,许多逃难而来的百姓们已经没有耕地,选择在这里务工,做些船货搬运之类的琐事,这些人定居在这里,又形成了住宅区,往来各地的船商们也需要一个固定的休息点,就开始在这周围买田地,安置自己的家眷,他们的家眷倒是许多,几乎每一个港口码头都有一些家眷。而官府派遣的各类官吏也在周围设立衙门官署,进行管辖,各类的建筑全部聚集,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繁华程度甚至超出了一些寻常的县城。码头边靠岸的那些大船,一艘挨着一艘,看起来便格外的壮观,这些船只各个体型庞大,可造型又极不相同,船头和船身都是各种不同的装饰,哪怕是不懂船的人,一眼也能看出这些大船们的区别来。陈国的大船跟北方的大船很好分别,对外行来说,只要看其装饰就足够了。陈国人很喜欢装饰自家的宝贝船,就比如船头之上,陈人会采用较为夸张的造型,例如虎头,兽头,展翅等等。他们已经在技术领域遥遥领先,故而更多的都是在考虑怎么让船只更加美观。但是北方的大船就要朴素许多,无论是在速度,还是装载货物量等等方面,他们都不占据优势,甚至在外表都能被压一头。每当航运最为繁忙的时候,总是会有些忙完了事的闲人们聚集在岸边,去观看那些大船。这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个简陋的娱乐方式。哪怕是在过去北齐的那种生存环境之下,人们依旧是有不少简陋的娱乐活动。毕竟,虽然齐国高层不拿他们当人,可他们是真的人。前来岸边看大船的,有许多都是不曾长大的孩童,也有些大人。那些大船是不能上去的,即便是在远处看,也别有一番滋味。几个孩子兴奋的指着新来的船,叫了起来,“看,看那艘小船,船头是挂了个人?”“那是木人...只是小船而已,有什么好看的?”“不,你看,那小船跟其他的不一样!”众人望着那艘刚刚到达的小船,议论纷纷,果然,这艘船体型虽然小,但是装饰极为华丽,放在其他那些寻常小船之中,格外突出,也很是明显。许多人都看着那个方向,几个身材结实的年轻人缓缓走到了其中一人的身边,低声说道:“将军,是陈人的快船。”这混在在诸多闲人之中看船的人,正是光州将军王琳。老王琳盯着远处那艘快船,朝着左右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再次散开。在船只靠岸,就看到有十余个人上了岸,接受官吏的盘查。他们皆是做白衣打扮,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的商人,并非是官身。只是,别说是王琳了,就是那个负责登记的小吏,此刻也是一脸的狐疑。这十余个人皆是青壮,人高马大,中间围着一个肤色白净的年轻人,带着沉重的包裹,坐的是奢华的快船,包裹略微打开一些,就是金光灿灿的...这他妈的你说是寻常商贾??那小吏悄悄后退了几步,眯起双眼。远处负责治安的守军看到了小吏的异样,也是迅速往他们这里靠拢。那年轻人看到小吏的模样,甚是无奈,看向了左右,取下了一个包裹,快步走到了小吏面前。“这个给你,劳烦你行行好,让我们过去吧,我们真的有急事要前往平城。”小吏看向那沉重的包裹,“这都给我??”“都给你。”“好…好….”小吏猛地拔出佩刀,“来人啊!!大功劳!!”周围传出惊呼声,百姓们纷纷避让,而那些守军拿出了强弩,几个人举起长矛。看到这情况,这十来个人都格外惊惧,手足无措,他们没有携带武器,携带武器是无法进码头的,因此无法应对这种情况。小吏带着左右众人,将他们包围起来,高呼着让他们跪在地上接受投降。就在情况越来越危急的时候,一人快步出现在了这里。“都住手。”那人开了口,小吏恼怒的回过头来,一眼看到站在身后的老头子,吓了一跳,急忙行礼拜见。不等小吏开口,王琳便看向了那些人,“我是此处的贼曹,姓王,你们是什么人?”小吏一愣,然后大声的对那些人叫嚣道:“没错!这位就是我们的王贼曹!他向来是办案如神,尔等休想要欺....”“够了,去忙你的去。”王琳打断了那小吏,小吏呵呵傻笑,吩咐好了守卒,自己快步离开。那年轻人走出来,朝着王琳行礼拜见。“拜见王贼曹。”“嗯,勿要多礼。”王琳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越看便越是皱眉。“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是从江东来,是来此处做生意的商贾...”王琳惊叹,“啊,我知道,你们这是.....白衣渡江?”“你们是来杀王琳的?”这几个人皆是吓得脸色惨白,那年轻人都被吓成口吃了,“我,我,我绝不是.…”王琳挥了挥手,“好了,知道了,跟着我走吧。”他叫上了那年轻人,让他跟在自己身后,其余那些人则是被扣了下来,年轻人时不时的回头,忧心忡忡。“勿要担心,让他们多休息一些时日。”王琳轻声说着,他指了指远处的一处食肆,“那边的饭菜最是不错。“可以一同去吃。”“啊...唯。”王琳拉着他进了食肆,那食肆的老板显然是记得王琳的,看到老顾客前来,格外的热闹,王琳也是不吝啬,大手一挥,店里最贵的菜都给点了一遍,那老板更加开心了。年轻后生惊疑不定的看着面前这怪异的贼曹。过去都说北胡这边的人做事荒唐,行事怪异,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他也不知道这人想要做什么,大概率是想要抢自己的钱?年轻人想着,王琳点好了饭菜,找了处安静的地方,坐了下来。“这地方,什么都好,就是这食肆的饭菜极贵。”王琳抱怨着。年轻人苦笑了起来,“老丈到底想要做什么,不妨直说。”“那你得先直说啊,勿要将北人当成傻子,北人是没有南人聪明,但是也不都是傻子。”“啊?”年轻人更加困惑了,不过,事情到了如今,他也不好隐瞒身份了,只好表明了身份,“在下乃是陈国的官员,是要去投奔独孤大王的。”“哈哈哈哈~~”王琳没忍住,笑出声来。“独孤大王?现在南边是这么称呼他的?”王琳摇着头,又问道:“既是来投奔的,为什么不直接跟官吏表明身份,让官署护送,却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呢?”年轻人长叹了一声,“是因为光州将军王琳的缘故。”“哦?”“你跟王琳有过节?”年轻人满脸愁容,“我是什么人物,哪里能跟他有过节,是我的父亲,跟他有过节,听闻是他坐镇光州,若是让他知道了我前来的消息,岂不是要公报私仇吗?”王琳点着头,深以为然。“你的考虑很对,这个王琳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人最是歹毒,诡计多端…”“啊?”年轻人又被吓到了。王琳解释道:“老夫与他也有些过节当初要不是他,我也不会流离失所,狼狈逃窜,连老友们都见不着了。”“还有这种事?”“是啊,赢了几次,就洋洋得意,自以为是,葬送了数万大军的性命,最后让我连家眷和故友都无法保全...”“反正你勿要担心,我跟他绝不是一伙的。”年轻人松了一口气,赶忙说道:“只求贼曹能帮个忙,若是能让我们见到独孤大王,我定然会备齐献礼!”“不必如此,你要投奔独孤大王,我们作为独孤大王麾下,应当全力相助,我会帮你的。”“多谢贼曹!!”“且坐,吃饭。”王琳说着,饭菜也开始上了,王琳招呼这年轻人吃饭,而后又问道:“我听闻南边如今很是热闹,高僧满座,名士聚集,怎么你反而想要逃走呢?”年轻人长叹了一声,“当着贼曹之面,我也就不隐瞒了,贼曹,我姓侯,唤作侯秘。”“我的父亲,正是陈国大将军讳安都。”“侯安都啊?!”王琳瞪圆了双眼,“原来是名将之后,失礼失礼。”侯秘的脸上闪过一丝小得意,却很快又变得落寞,“唉,可我们几个兄弟,却都没能继承家父之风。”“我本来在始兴任内史,陛下册封了陈叔陵做了始兴王,周人又有异动,我就奉命去跟随他,任其府下官。”“谁能想到,这个平日里有贤名的始兴王,真是个活畜生!”侯秘愤怒的说道:“他在地方上,可谓是无恶不作,杀人掳掠,放火奸淫,作恶多端,根本不理会任何官员,谁敢招惹他,就被他倒打一耙,先行获罪。”他在皇帝面前又很会装模作样,一旦有亲戚在,他就变了个人,手里拿着书,文质彬彬,一旦身边没有人盯着,他就本性暴露。”侯秘说着说着,眼眶忽泛红,“我的妻天生貌美,不知怎么,被这个畜生给知道了,他就下令让我去外地做事,而后想要强行奸淫我妻,我妻刚烈,誓死不从,自杀而死.....”“我就弃了官身,带上家奴,从朋友那里借了快船,就逃走了,本来想要往淮南,可那边也有他的爪牙,就逃到了这边来。”听着侯秘的话,王琳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这陈顼,跟他兄长比起来实在相差太多了。”“这样的祸害竟还能被派到地方,委以重任。”他又劝说道:“你也勿要着急,这狗日的早晚要挨千刀的..”王琳安慰了对方几句,又带着他吃起饭菜,侯秘的心情这才好了许多,吃了一顿饱饭,却还剩下许多饭菜不曾吃完。王琳将其老板叫了过来。“这些东西我们实在是吃不完了,装个桶,派人去送给码头那边的脚夫吧。老板笑了起来,“公仁慈。”王琳挥了挥手,看向了侯秘,“给钱吧。’“啊...…哦.....”侯秘急忙起身,结清了饭钱。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出了饭店,王琳问道:“可我还是不明白,你父亲,跟王琳到底有什么过节啊?”侯秘赶忙说道:“当初王琳占据南边城池,拥兵十余万,屡战屡胜,打的南国人心惶惶,是我父亲将他击败,将其赶出了南国!”“你父亲击破了他?”“不对吧。”“我记得当初来击破我的人不只他一个啊,我想想啊,陈蒨,侯安都,侯瑱,徐度,徐敬成,吴明彻,黄法氍,鲁悉达,周文育,华皎,史宁......”王琳一一数了起来,如数家珍。“反正许多人,他连主将都算不上。”“说我与他有什么过节,这也不太对,当初我将他跟周文育,徐敬成还有陈霸先麾下二十多个将军们全部击败,将他们绑起来,丢在地上的时候,他们对我老客气了,我至今都记得很清楚,当初就只有一个叫周铁虎的,对我格外无礼,我就将他给杀掉,而你的父亲,可是低头称过我为公的。”只可惜我,我治军不严,安排看管罪犯的亲信是个十足的混账,受了他们的贿赂,就偷偷将他们给放走了。”王琳面带笑容,却说出了一些极为恐怖的话来。方才脸上还带着笑容的侯秘,此刻瞪圆了双眼,脸色惶恐,浑身颤抖。看到他这般惊恐的模样,王琳却再次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勿要如此害怕。”“老夫就是王琳。”“我都那么明显了,你这娃娃怎么就看不出来呢?”侯秘已经被吓傻了,一动不动。王琳继续说道:“你放心吧,过去的那些事情,老夫早就放下了,过去确实葬送了许多人,也仇视过许多人,但是没办法,我没办法将那些人复活,也没办法将我的敌人挖出来再杀一遍,这些事情,等到死后见了他们再说。”“我不会扣押你的,你要投奔陛下,我会送人护送你过去。””但是,我现在还有几个疑问你得给我再解释解释。”“走吧!”王琳拉着他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两人往官署的方向走去。侯秘大口喘着气,王琳的恶名在南边还是很大的,作为战败的一方,陈国对王琳进行了各种宣传,他的形象比起独孤大王也好不到那哪里去,基本就是吃人的獠牙怪兽。王琳乐呵呵的问起了他更加在意的一些事情。“你方才说周人异动是个怎么动法?”“宇文宪被调往了沔阳。”“湘州刺史华皎,过去奉文皇帝的命令,打造二百艘金翅舰,如今船只已经全部打造完成,可却一直都在拖延,将船只扣押在自己手里,迟迟不肯上缴庙堂。”“而后他竟然又上书皇帝,自称想前往广州担任刺史。”“朝中许多人都怀疑他是想要谋反。“两百艘金翅舰??”王琳的眼里闪烁着光芒,嘴巴张开,眼里是说不出惊愕和羡慕。当下大汉的水军也有金翅舰,嗯,共计有四艘....王琳坐镇光州,一方面是俯视周围的青徐等诸多地区,让他们不敢闹事,另外一个重要的职责就是在光州操练水师。王琳也是相当的努力,这些时日里一直都在忙。但是,这真的不是短期内能培养出来的,当下光州有三处大型造船厂,工匠也很多,可跟南边比起来,那就差的太远了。王琳当初坐拥大军的时候,麾下的造船厂可谓是不计其数,每天都有战船下水,源源不断,一个接着一个。王琳收起了这羡慕,“你继续说,继续说。”“皇帝正在着手要铲除这个祸害,都担心他用这些大船组建水军,攻打各地,又担心他带着这些大船去投陈国。”“哎呀!”“若是来投我们多好啊,若真的能送来两百艘金翅,我把光州将军的位置都让给他!”可惜,光州距离湘州实在是太远了。王公就是羡慕的流口水,也不可能将那些船只给偷过来,陈国的水军不是吃素的。他又问道:“你坐着小船,从那边就这么一路走过来?沿路没有遇到什么人吗?”侯秘如实说道:“江面上混乱的很,北面来了很多很多人,都坐船往南边跑,商船和这些运船堆在一起,又冒出了几股水贼,专门对这些运船下手,有人说是南边大族自己组织的,巡视的舰队都在往西面靠,维持秩序,多拦截没有旗帜的走船,反而是不理会我坐的这种奢华快船。”“哦.…王琳轻轻抚摸着胡须,皱起眉头,也不知在想着些什么。到达地方官署之后,王琳即刻派人将侯秘送到陆杳那边,并且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清楚,让陆杳尽快将人送往平城。至于王琳自己,则是匆匆赶往了自己的水军大营。 第417章 这要怎么偷? 平城。刘桃子穿着一身黑色的戎装,甚是英武。他坐在上位,看着手里的文书,看向祖珽的眼神格外的复杂。“陛下,事情就是这样的,从我国的最南,以骑兵日夜赶路,不断的换马,都需要四个月的时日!再不迁都,南边就要出大事了!”刘桃子轻轻点头,“看来我该先奖赏姚雄啊。祖珽一愣,“陛下奖赏姚雄什么?”“我只当他是刚刚到达了南边,没想到,这么快的时间,便开疆扩土,如祖公所言,快马加鞭需要四个月,想来姚雄是已经打到了交州,岂能不赏?”自家皇帝玩这种阴阳怪气向来是有一手的。祖珽笑了笑,“臣说的是夸张了些,三个月。刘桃子眯着双眼,盯着他。“那就两个月?”祖珽又减少了一些。刘桃子揉了揉额头,“好了,祖公不必多说了,我已经明白了你的想法。”“那你是觉得,我们该迁往邺城?”“只能是邺城了。”“洛阳距离周人太近,且残破不堪,需要从外运输粮草,而且距离北边实在太远,河水以南的几个城池,也是同样的问题,距离北边太远。”“我们的根基在北,不可往南。”“我想过晋阳,但是晋阳的地势,无法承担都城的重任,只能作为军事中心。“过去齐国以邺城为都城,是有理由的,当下有不少大臣都反对,说可以选择成安或者冀州的城池,有人甚至建议濮阳或许昌。”“他们反对的理由竟是不能跟伪齐一般。”祖珽笑了起来,“咱所用的礼仪制度,哪个不是伪齐留下来的?这些都用了,还怕用他们的都城吗?”“邺城无论是距离洛州,还是距离光州,又或是北边的要镇,都不算太远,位于各地的中心,道路四通八达,城池高大,占地极大,耕地多,周围几个城池,人力丰富......刘桃子也不迟疑。当初他设立国都在平城,是因为势力范围都在北边,但是如今,北边的防线越来越牢固,宇文邕和他的老丈人都不能轻易攻破,反而是南边,百废待兴,邺城有利于南边的恢复,迁都也成。他当下又没有形成什么旧贵族集团,大伙都是刚刚发家,况且,有人不满也不敢去违抗自己的命令。祖珽在确定刘桃子答应之后,又即刻补充道:“陛下,还有一件事,国内那些大臣们来劝进。”“他们想让我带头劝进,我没有同意,他们便说要帮助我来上书迁都之事,以此来换取我相助,我将他们都给赶出去了,没有答应。”“这帮人,实在可恨。”“国家大事,在他们的眼里都是交易的筹码而已,根本不在乎这些事是有利还是有害,只要能帮到他们,为他们自己换取利益,他们就要去做。”刘桃子幽幽的看向祖珽,许久都没有说话。“嗯,我知道了。'“祖公去办迁都的相关事情吧。”“唯!!”送走了这位酷爱给他人上眼药的重臣,刘桃子又将其余的奏表丢给了几位属官来批阅,自己则是返回了府内。在打了许久的战事之后,刘桃子终于能腾出时间来休息了。他并没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办,刘桃子热衷于放权,有着三台作为班底,他平时里更多的是去听,其余的事情很少亲力而为。当刘桃子回到了自家府邸的时候,刘张氏很是开心的将他带到了别院。刘桃枝也在此处。出现在刘桃子面前的,是一片还不曾成型的桃林。刘张氏颇为开心,“这是你阿爷亲手种下的,再过几年,我们家里就又能看到桃林了,他这些日子里天天忙着这件事....”刘桃枝的脸上也罕见的出现了笑容,“那什么政务国家大事,我都不愿意过问,你也勿要来扰我,我们自有要事做。”刘桃子看向了父亲,迟疑了下,“我准备迁都。“我们得搬去邺城了。”“什么?”刘桃枝瞪圆了双眼。你小子是在针对我??我刚说自己弄了片桃林出来,你就给我说要搬家了??看着瞬间红温的刘桃枝,刘张氏急忙上前,拉住了夫君的手,“得了河南,自然是要迁都的,去邺城不也很好?我们可以住在成安的老桃林啊...”“可这....”刘桃枝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忍下了。刘桃子也不解释什么。刘桃子虽然没有事事亲为,却也没有完全闲下来,他本来就是个闲不住的性格,在这段时日里,刘桃子换上了寻常的衣裳,拉着路去病和崔刚,在平城以及周围的城池内来回的巡视。他装作是平城某位官员的儿子,以游玩的名义,暗中探查各地的事情。天王所看到的东西跟寻常人所看到的完全不同。汉国是个崭新的国家,可却依旧能看到许多从齐国遗传下来的陋习,在一些大商的手里能看到打着官府铁厂印的铁器。悲院里能看到本身对医学一无所知,却披了一层医者的皮,来薅官府羊毛的。只要人还活着,就不可避免的会有各类疾病,社稷也是如此,不存在完美无瑕的,刘桃子所能做的,就只是尽力弥补这些问题。刘桃子的巡视差事进行了一半,就被两封来自光州的上书给打断了。祖珽说从南到北要四个月的时日,实在是夸张,纯粹就是糊弄人的。若是在沿路驿舍齐备的情况下,从光州运加急文书到平城,一路换人换马,日夜不休,那只需要四天多的时日,就能送到,当然,前提是不出现任何的意外,道路平坦,官吏充足,没有盗贼和野兽,快马和士卒都不出现任何的问题,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凡事同样不会完美无瑕,总是会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同时,除非是要命的战事,官府也不会大量采用这种方式来运输书信。毕竟,这是能杀人的。这么一个加急运输,可能就会导致骑士死在路上。第一封上书是陆杳给刘桃子的。文书里讲述有南人主动前来投奔的消息。这些都没什么,可随后所说的消息,却引起了刘桃子的警觉。他赶忙召见了祖珽,来商谈这件事。祖珽同样翻阅了那篇奏表,如此看了一遍,舍不得放下,反复又看了几次。他抬起头来,脸上是跟王琳同款的表情。“多少??”“两百多艘金翅舰???”“这是不是太夸张了?”“反正那人是这么说的,可能没这么多,但是造船事应当是属实的。祖珽皱起眉头,低声说道:“陈顼上位之后,杀了前太子,又将其兄长留下的大臣也一一杀死,这华皎,当初就是个小吏而已,侯景杀到南边,他就继续当他的小吏。”“后来陈蒨被拘禁起来,这个小吏看到陈蒨仪表堂堂,就对他很是照顾,陈蒨得势之后,就对他很好,一路提拔,引为心腹。”“我看,这厮是看到陈蒨的儿子惨死,过去的同僚们又一一被杀,心里不安,这才萌生出要叛乱的想法。”“哦,祖公是觉得这个湘州刺史确实是要造反?”“若不是要造反,又为何要将打造好的船只扣押在自己麾下呢?这分明就是有了别的想法,就算他没有别的想法,因为这个举动,他也会被皇帝所嫉恨,谋反是早晚的事情了。”“只可惜,湘州距离我们实在太远太远,我们根本无法插手,这些船只,也没有办法去偷过来!”“周人若是调动了宇文宪,那大概就是已经跟这位华刺史有过联络了。“华刺史或许是要将战船送给周人来保命吧。”“这么多的战船啊,宇文邕就是不惜撕毁盟约,都会去帮助对方吧。”“若是让周人得到了这所谓的两百艘金翅舰,那陈国皇帝可就睡不着了。”祖珽的手指不断的叩打着面前的案,脑海里思绪万千,看得出,他现在想的事情极多,心态都有些着急。“陈顼定然是会以大军来讨伐的,不可能让周人得了这般好处,那费尽心思打造的战船,岂能拱手让给别人?“如此一来,他们定然会调动淳于量或者黄法氍.…祖珽眯着双眼,“陛下,这战船无论落在谁的手里,对我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那边太远,我们无法插手,但是或许可以趁机夺取两淮的一些重要城池,陈人是不敢双线作战的,若是要救战船,就必须要舍弃掉两淮的一些重要城镇.....”祖珽正说着,刘桃子就缓缓拿出了第二封奏表,递给了对方。祖珽有些惊愕的拿起了文书。“这是王将军所写的。”“你看看。”祖珽拿起文书,低头看了几眼,大惊失随后,祖斑哈哈大笑。“我正准备这么说呢,没想到,王将军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啊,趁着陈人抽调步骑去平叛的时候,让姚雄跟高延宗佯装猛攻,敌人一定会出动其驻江水军,让其进淮,协助淮水防线来进行阻击!”“王将军就可以进驻海安港,断其后路,敌人不能出城,我们的步骑就能占据港口,他们不能靠岸,又无法离开,只能在淮水来回游荡,只要王将军能在海安挡住他们,就能让这些水军成为缸中之鱼,等抽干了水,他们便要窒息了缺粮少食,任由我们去摆布!!”“他们的主力水军还要分出去对付周人和叛军..."”若是能以此来缴获敌人的战船,水师组建有望啊!!”祖珽即刻改变了说辞,从夺取城池变成了夺取战船。“我们才在北面打过一场,还能继续与南边打吗?”“这会不会影响当地的民生?”刘桃子询问道,祖珽急忙说道:“陛下,或许会有些影响,但是机会难得。”“陈人的战船,向来是大手脚,当初周国和齐国的水军加起来都没有陈人多,若是陈国境内爆发叛乱,这是我们极好的时机!”“若是寻常时日,我们不可能去拦截敌人的战船,一来敌人有大量的步骑能协助,二来拦了一支还会再来一支。”“如果不能利用好这次陈人去平叛的机会,那往后只怕是再也没有能一次性缴获大量战船的其他机会了。”祖珽解释了一些,而后又说道:“况且,王琳既然敢说出这样的话,那对消耗定然是有数的,他是了解陛下的,不会为了功劳而不在意地方的情况。”“况且,如果真的是调了淳于量等人前往,使得两淮的敌人只能守城而不敢出来,我想,一队骑兵就足够了。”“敌人占据两淮之后,操练了许多骑着马的步兵,对外称是骑士。”他们所说的这些骑士,可挡不住我们的骑士。东海郡。东海郡乃是海州悬挂在外的一处小郡。三面靠海,是连接南北的重要通道,也是南商到达光州的最主要枢纽。一艘快船迅速在当地的码头靠了岸。其上头的人在见了官吏之后,又迅速钻进马车,消失在了道路上。东海郡一路往西南方,走上十余里,就直接踏入了琅琊郡的领地。可无论是东海郡还是琅琊郡,此刻都透露出了一股别样的惨淡,道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远处耕作的百姓们也是一脸的疲惫,就是连守在城门的吏,看上去都是愁眉苦脸的。独孤永业上来的时候,这里其实并没有落在独孤永业的手里,因为这里距离光州太近,不听话是要挨揍的。这里的官员一直都表示自己亲近刘桃子。嘴上是这么说的,可实际上,这些官员们在摇身一变,成为了割据势力后,就彻底丢掉了过去披在身上的人皮,露出了本来面目。琅琊和东海作为富裕的地区,那可是被接连祸害,轮番上阵。人是走的走,死的死,就连来往的船只都不愿意在这里靠岸了。那辆马车赶了许久的道路,中间都没怎么休息,终于,马车来到了位于琅琊郡的官署之前。马车停靠之后,王琳才从里头走了下来。王琳习惯性的看向了周围,看着周围这惨淡的状态,他也忍不住摇起头来。当初这些州郡都是多么富裕的地方。门口的官吏早就知道他要来,行礼拜见之后,,即刻带着他走向了内屋。姚雄从睡梦之中醒来,得知王琳已经到达,急忙换上了衣裳,急匆匆的出来拜见。姚雄一脸的歉意。“将军,我这连夜赶路,今日刚刚到达,就先休息了一会,不知道将军来的如此迅速..“无碍,无碍!”两人让其余众人全部离去,而后单独在书房内商谈大事。姚雄是被王琳给叫过来的,姚雄本来在海安一带进行巡视侦察,得知王琳有军机大事,是连夜赶回来相见。王琳同样也是赶了很远的道路。王琳也不说什么废话,直接取出了一份舆图,这舆图不算太大,铺开之后仅仅只能占据一个木案,在诸多舆图之中算是比较小的,而这舆图也不是什么军事地图或者城池地图,这是一份水道图,标注的都是淮水防线的诸多水域分布,大小水系基本都囊括了进去。姚雄是学过看图的,水图也是必学的,看不懂这个,就无法行军,战马和骑士都需要喝水,水源格外重要。但是王琳拿出来的这个水图,跟姚雄所知道的又不太一样。王琳认真的说道:“当下,有一笔天大富贵,等着我们来拿。“啊?”“我得知情况,陈人国内即将暴发叛乱,我再三确定过了,这件事属实。“我推测这场战事很快就会爆发,而其中又牵扯到了周人,驻扎在两淮的军队,至少要分出一半前往增援,去防守周人,敌人的水军只怕要出动更多。”“到时候,两淮的兵力空虚....”姚雄有些犯难,“将军,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当下我的兵力也不足啊,况且各地都缺少粮食,若是交战,就需要民夫来运粮,又要耽误地方的事情.....”“不是取城。”“啊?”“是取船。”“陈人的水军从海安一路北上,甚至能威胁到光州附近的商船,可我们就只能看着他们对他们束手无策。”“我甚至还要担心他们会袭击我的造船“若是想要与他们抗衡,我至少要造上十年的船。“你如今镇守南边,应当是发现了与北边的不同吧?在这里,陈人的水军优势极大,他们可以通过战船从任何一个地方登陆,甚至能破坏我们的运输,能破坏我们的城池...”“听闻陈人在湘水打造了两百多艘大船,湘水距离我们太远,我们拿不到,但是,敌人在淮水的舰队.....我们还是可以试一试的。”“不需要你出兵太多,只需要两支骑兵就可以。“甚至都不需要你们去攻城掠地。” 第418章不如投桃 陈,巴州,洞庭湖。一艘巨大的‘野兽'盘踞在了湖面上,这头'猛兽’共计有五层,高百余尺!左右前后各设置了六台拍竿,高五十尺!每根木桅顶系巨石,下设辘轳,其余船只游荡在他的周围,像是围绕在巨龙身边的小蛇。战舰通体是明亮的黄色,每一层的外围都是采用了类似墙垛的结构,前头是平的,雕了一头形状怪异的老虎,两侧则是有一排的尖刺,尖刺边刻着蛟龙猛兽。最高一层,类似高亭,能眺望极远。战舰之内,水手们来回的跑动,密密麻麻,乍一看,便是负责让战舰动起来的水手,就超出了三百多人,还有其余各地驻守的水手,近千人!这艘战舰唤作狴犴,乃是陈国在巴州湘州范围内最大最强的一艘主将战舰。华皎坐在狴犴号战舰的最高层的亭子里,面前摆放着木案,上头许多美食,轻轻吃了起来。他摩下众人,则是分别坐在他的面前,分成了两排。众人的脸色大多不安,不断的看向彼此。华皎只是湘州刺史,都督湘巴军事,但是如今,连带着周围周围的鄢、郢等诸多地区的大官们,都开始受到他的恐吓与威胁,不得不听从他的号令。至于他们为什么要听从华皎的号令,那就得问问此刻围绕在狴犴号周围这两百多艘的金翅级战船了。在南边,水流分布极广,骑兵在这边冲不开,战舰就代表了此处的最强力量,谁的战船多,谁的战舰大,那谁说话就算数。华皎看向了左右的众人,这些人的面色大多惶恐。这些人里,只有曹庆,钱明,潘智虔,鲁闲,席慧略等少数几个人才是他真正的亲信心腹,而其余大多,都只是惧怕他的武力而已。华皎自己的身份,难以将他们聚集起来,为自己所用。他手里是有一股强悍的水军,但是要跟陈国主力舰队相比,那还是差了点。陈国有八艘狴犴号这个级别的五杆五层大楼船,虽然说他们不可能都给派过来跟自己打,但是只要派三艘过来,就够自己受的,寻常战舰在这种大船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直接被拍死。华皎脑海里思索着当下的对策。皇帝又派了人过来,告诉他先前是自己太急了,让他继续去筹备那金翅舰,不必着急。华皎心里顿时明白,皇帝这是要对自己下手了。他不能等到皇帝下手之后再去动手,必须要先下手!!华皎放下了手里的酒盏,脸色格外的肃穆。“诸位。“文皇帝曾对我们有天大恩德,当初他病重,以为太子年幼,便将大位传与陈顼。”“不曾想,陈顼此人,竟是这般凶残,他先是残杀了文皇帝的故臣,又谋害了太子,如今,他是准备对我们下死手。“如此君王,实在不在意让我们效忠。”“我准备派出使者前往梁国,请求归顺梁国,击破陈顼和他的军队,共襄大义,诸位意下如何啊?”华皎所说的这个梁国,就是如今在北周控制下的小梁国,城池少,地盘少,外交军事大权都由周人帮忙打理,就是个傀儡小国。说什么投奔梁国,那是说的好听,实际上就是投周而已。这一刻,众人顿时哗然,议论纷纷。有人迅速起身,脸色通红,那人指着华皎,怒气冲冲的骂道:“华皎!你当初也是深受文皇帝大恩!文皇帝将其位让与陛下,乃是为了保全社稷,你如今却想要勾结周人,出卖社稷,却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什么文皇帝?你这般小人,也配谈什么大义吗?”华皎脸色铁青,“老匹夫,你收了那陈顼什么好处?安敢放肆!来人啊!”两个侍卫冲上来,抓住了那大臣,就往一旁拖,那大臣也不怕,依旧是破口大骂,直到被刺穿了肚子,丢出船外,他的声音方才消失了。华皎看向了其余众人,“当下大事在我,不能不从。”曹庆急忙起身,这家伙身材矮小,眼里却闪着一股精光,是华皎的心腹之一,他开口说道:“主公所言极是,我们这些人都是文皇帝之臣,无论如何,陈顼都是容不下我们的,那所谓战舰,不过是个理由而已,当下四周都没有什么战事,各地都在休养生息,他忽然下令催促我们缴纳战舰,这是为什么?他拿战舰做什么?”“这就是他的理由而已,诸位,这是以战舰为理由来谋害我们呢!’听到曹庆的话,周围的几个大臣若有所思。曹庆这才看向了华皎,又说道:“不过,主公,这投奔梁国的事情,是不是再考虑考虑?”“哦?”华皎倒是不会觉得自己这位心腹会反对自己,故而也没怎么生气,反问道:“若是不归顺,那就要我们自己起身,除却湘巴,其余各地的官员将军们,能服我吗?”曹庆笑了起来,“主公,当下并非是服不服从的问题,而是为我们找个道路。”“这梁国,绝非是什么好去处,周国,看似强悍,可在北方,却是连长安都要守不住了,如今投奔周国,往后只怕又要颠沛流离,四处逃亡。“咱们不如去投汉!”曹庆清了清嗓子,认真的说道:“周国在南边经营多年,其荆州水军,便有五杆大船三艘,如今还在不断的打造,往后不知能打造出多少来,至于金翅舰,我预测至少也有八十艘不止。”但是汉国就不同了,他们的骑兵虽然厉害,但是水军就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我听说陈国的水军一路杀到光州附近,劫掠商船,他们都无法出兵抗衡。“五杆大船是一艘都没有,就是连金翅舰,我都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其水军都是些小船快船,根本不值一提。”“若是能以此等战舰,带上湘巴的这些造船大师,一路去投奔汉国,汉王绝对不会吝啬对我们的封赏,便是国公王爵,或许都能得到。”曹庆的言语里充斥着对汉王的崇拜。主要是这个男人太猛了,无论是在南还是在北,都是连战连胜,是当下公认的第一名将。正好人家也正缺水军,一筹莫展,要是能将这些东西给人送过去,他都不敢想象自己这一伙人能在汉国享受到什么待遇。果然,曹庆这番提议,顿时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可。对啊,若是非要给自己找个主子,为什么不去找个更厉害点的呢?华皎却皱起了眉头,他迟疑了起来。说实话,华皎心里并没有要争夺陈国天下的想法,哪怕是有,也只是一点点的,他现在举兵更多的是为了自保,不然也不会去投奔外国。但是,麾下所说的也有道理啊。那汉王英雄人物,自己平时也多有听闻。他问道:“曹君说的是不错,可是,我们距离汉国极远,一边是周人一边是梁人,一边是陈人,汉王虽英雄,麾下却无舰队可用,不能前来支援,我们如何能到他那边去呢?”曹庆急忙说道:“主公,我们可以先走江水到夏口,而后走北归水到北江州,再走谷水到汝南!!只要能到达北江附近,汉国的骑兵就能前来护航!汝南就更是汉国的领地了!”他说着,又准备来画出舆图,众人都颇为重视。就在此刻,忽有人冷冷说道:“曹君这是连舆图都准备好了啊。”华皎转头一看,开口之人乃是另外一个心腹钱明。钱明幽幽的看着曹庆,又看向了华皎,感慨道:“都说曹公向来忠诚,我过去还多有不信,当下算是真正相信了。曹庆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出卖主公吗?”“不,不,只是觉得曹公十分忠诚!!”钱明看向了华皎,极为认真的说道:“我听闻,曹将军最初不过是在乡野靠狩猎为生的野人,后来遇到王琳,受到他的提拔,成为其心腹大将,后来王琳被击破,跑到北边,曹将军这才被擒获,而后跟了主公。“没想到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曹将军对自己的故主还是念念不忘。”“这哪里是去投奔汉国?这不是要去投奔王琳吗?”“主公,当初王琳在南边作乱的时候,您可是领兵去参与过讨伐的,现在王琳在独孤契害真的麾下担任将军,名列五虎,坐镇一方,若是落在他的手里,我们又是什么下场呢?哦,对了,曹将军是不会有什么的,毕竟是老相识了。曹庆脸色通红,额头青筋暴起,他嘶吼着跳起来,只一下,就将钱明打倒在地,周围几个将军急忙上前,将两人给分开。钱明坐起来,揉了揉自己肿起来的眼眶,冷笑着看向曹庆,“不愧是野人出身,就是不知礼,当着主公面前,还敢如此..”“够了!!”华皎此刻暴怒,他阴沉着脸,也不再询问投奔汉国的事情,直接开口说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明日就派遣使者前往,正式请求梁国出兵援助!”“我们领着其余兵力,收复周围的诸多水军,趁着敌人不曾反应过来,扩大自己的势力!”“唯!!”众人急忙低头。只有曹庆,此刻脸上写满了不甘,他侧着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钱明。正好,此刻钱明看向他的眼里带着些挑衅,明晃晃的鄙夷之色。曹庆险些再次失控。华皎最终还是决定走原来的路,他以钱明为使者,前往梁国的都城江陵,亲自向他们表达自己的归顺之意。实际上,华皎跟周人并非是初次来往。在不久以前,华皎就在私下里派人来商量过一些事情,这也是周国为什么忽然对南边调兵遣将的原因。华皎的话语,让整个周国都格外的心动。城池可以不要,人可以不要,但是他妈的战舰要拿啊!!作为陈国最大的造船中心之一,湘巴以围绕着洞庭湖的优势,每年都为陈国提供大量的战舰和主舰,若是能将这里的储备给拿到,若是能将这里的造船厂给拿到.那实在是太振奋人心了。江陵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与平静。在其他几个国家打的死去活来,一片狼藉的时候,这里倒是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样。人来人往城门和城墙上的军队也比较少,城内的几个商肆也颇为热闹。钱明坐在车里,打量着周围的情景,都有些恍惚,似是见到了当初那最繁华模样的大梁。过去萧菩萨还在的时候梁国一度繁华到了极点,对比北方,堪称是人间天国,可惜,这并没能持续太久。他摇了摇头,赶忙让自己清醒过来,继续想着稍后见到皇帝时要说的话。宋齐梁陈。就在北方的鲜卑魏一分为二,宇文泰与高欢在东西魏各自称雄的时候,南边其实也发生了诸多精彩的事情。北边多禽兽,南边也是丝毫不逊色,刘裕所建的刘宋,其后代的表现与北齐几个皇帝平分秋色,一时瑜亮!而后的南齐,也好不了多少,格外短命,梁国倒是太平过一段时日,但是因为萧菩萨种种让人感到困惑的操作,导致侯景之乱,最后由陈霸先与陈蒨来收拾残局。如今这个小一号的梁国,实际上是北周的前身,也就是西魏所扶持的,当初其开国皇帝萧誉,因为无法面对强敌,选择跟宇文泰低头,宇文泰大喜过望,就让杨忠来救,杨忠到了,那问题自然就是解决了,这位皇帝也就坐稳了位置,从此成为了东魏的藩属国,后来西魏变成了周,小梁国的皇帝也从初代目萧詧变成了二代目萧岿。钱明被士卒们护送,一路来到了皇城。国家虽小,却也是五脏俱全,该有的东西都有,都不缺。他们甚至有自己的年号,就是他们这个年号不太吉利,竟然叫天保。钱明在其元殿拜见了皇帝萧岿。萧岿的年纪并不大,看起来也就二十余岁,他的穿着很是普通,脸色温和,对钱明也很是客气,让他入座。这位小国皇帝,名声还是非常不错的,他为人仁慈,简朴,宽厚,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也不喜欢玩游戏,算是个不错的人。钱明当即说起了自己的来意。求援。萧岿也不惊讶,认认真真的听对方说完。”华将军要归顺梁国,这是天大的好事,朕现在就下令册封他为司空,其余诸将官,皆有赏赐。”萧岿先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而后又说道:“至于出兵之事,非朕所能断。”还不等钱明开口,萧岿即刻说道:“不过,都城内正有一人,你可以与他相见,当面叙述。”萧岿随即下令,将人给请进来。钱明不再跟这个皇帝多说什么,皇帝也不跟他说话,氛围格外的沉默。如此过了片刻,就听到外头响起了甲胄碰撞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钱明吓了一跳,急忙跳起身来,一脸的警惕。萧岿却笑着说道:“勿要惧怕。”片刻之后,就看到一个极为高大的身影走进了殿内。那人身材高大,相貌英俊,而他,竟披着甲胄。那人瞥了眼钱明,没有说话,直接看向了萧岿,毕恭毕敬的行礼拜见。”方才正在校场,得知梁主召见,来不及卸甲就匆忙前来,失礼之处,万望海涵…””齐王何必多礼呢?我们同为藩王,乃一国之臣也。”面前这个人,正是大周齐王宇文宪。宇文宪又跟萧岿客套了几句,这才坐在了另外一边,钱明得知对方的身份,此刻也是无比的激动。他对待宇文宪的态度明显比对待萧岿的态度要好了太多,腰也弯了,头也低了,脸上堆积着笑容,眼睛就没从对方身上移开过。面对如此情况,萧岿倒也不生气,就只是看着。宇文宪主动问起了他们的情况,钱明——告知。宇文宪的脸色也是愈发的不平静。周国经历了太多的挫折,莫非如今是时来运转了吗??华皎所控制的地方,绝对险要,只要拿下,陈国在荆州的防线就会全面崩溃,甚至连江水都守不住。而且这还不只是险要的问题,还有那么多的战船啊,还有造船厂,水军的训练基地..宇文宪越想越是激动。在华皎第一次跟梁人表达想法,梁人急忙将事情告知宇文邕的时候,宇文邕是激动的难以闭眼,连夜将宇文宪叫过来,手一挥,就让他去南边。这一次,宇文邕吸取了上次在汉国那边的教训,只派一个大将,而后再让一些年轻后生给他打下手。宇文宪对这件事也很是动心,虽然他先前反对跟陈国交战,但是嘛.....如此利益,就顾不上那么多了。最近,周国开始变得富裕起来了。在宇文邕浩浩荡荡的开始诸多革新之后,最明显的成果就是粮食危机被解决了。宗室们在各地的寺庙和大族手里搜刮出了相当多的粮食,尤其是寺庙,在改革之前,宇文邕做梦都不敢想寺庙竟能侵吞到这种地步!!国库瞬间有了粮,二十四军府就抬起头来。当然,宇文邕不至于上头,将好不容易拿到的东西都耗费在这次战事上,还得留着用以其他的改革,但是,这湘巴和水军他是吃定了!!谁也留不住!! 第419章 小梁国 宇文宪跟钱明询问了许多情况,心里渐渐有了主意。“你先回去,告诉你家的主公,让他勿要想着去攻占其他的州郡。”“啊?”钱明有些愕然,他赶忙说道:“大王,您有所不知,这些州郡都有大量的水军....”“战事不是看谁的数量多就能取胜的。”“你家主公在湘州巴州很有势力,当地的众人都愿意服从他,这些才是他真正的力量,若是强行收编周围的军队,且不说作战时能表现出多大的能力,或许还会成为拖累,会拖垮大军。”“另外,你家主公的兵力本来就不如陈人,在这种时候还要分兵,多方面的与敌人交战,那会被陈人从多处侵犯,首尾不能相顾,定然惨败。”“你就将我的话带给他,让他听从我的指挥....”看到钱明还有些迟疑,宇文宪即刻说道:“我在北面,曾与高长恭交过手,过去在洛州,曾与刘桃子交过手,颇知军事,若是战败,我会承担全部过错,我可以对天发誓,让他勿要担心。钱明这才赶忙低下头来,称是。宇文宪又说道:“我会调遣大军往你家主公那边,一同与敌人作战。”"在我不曾到达的时候,让你家主公收缩防线,敌人一定会发挥其兵力的优势,水军拖住你家主公,让步卒去攻打后方的城池!”“一城一地,都不重要。”“让你主公勿要多虑,敌人便是攻下了城池,也勿要惊慌,继续坚守,等待我的大军到达!”钱明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大王,敌人尚且还不知道我们起兵的事情嘞,您到达之前,只怕他们的军队都不会到达.....”“不对,他们不可能不知道,甚至,我怀疑他们的军队已经分布在你们周围了,只是你们还不知情而已,我听说过黄法氍,淳于量,徐度等人的名字,听闻这几个人当初在两淮击退了刘桃子,黄法氍更是几次挫败刘桃子的攻势,这样的人物,是不可以轻视的。”钱明还是觉得这位大王想的有些多了,可往后都要靠这位大王来提携,他哪里又敢说不呢?宇文宪害怕这位说不明白,看向了门口,“进来。”下一刻,就看到一个年轻人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这位是我的长史杨素,让他跟着你回去吧,他会将事情告知你家主公的。“唯!!”一艘快船正在朝着巴州的方向飞速航行而去。钱明站在船头的位置,正喋喋不休的给同行的那位周人讲述着自家船只的特点。杨素的脸上没有半点的不快,甚至都看不出平日里的傲气。面对这位明显有着谄媚之色的陈人,杨素表现得比他还要客气。“真不愧是南地!就是这么一艘快船,便能想象南国这万千水军是何等的气势了!”杨素笑呵呵的夸赞,如此称赞,让钱明更加的欢喜。两人一路走来,关系却是越来越密切,钱明本以为这个毛头小子相处起来会有些困难,可他没想到,这人竟与自己这般的投缘,在攀谈之中,钱明惊愕的发现,这人的兴趣爱好等等诸多方面,皆跟自己一模一样!!钱明从未想过自己竟能在周国找到知己。索性,很多事情他也就不再隐瞒了。“杨君,其实我主公麾下,也并非是所有人都愿意归属大周,还有一些人,是想要归顺汉国的。”“哦?”“不会就是先前您提到的那个曹庆吧?”“正是此人!”“杨君有所不知啊,这厮本来就是个野人而已,后来侥幸被王琳看重,王琳战败之后,这厮又即刻翻脸,投降大陈。”“主公竟被这样的小人所哄骗,年年为他上表进功,他一个野人出身,被擒投降的下贱官,竟敢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的,我乌程钱氏,算不上豪门,那也是代代有经书相传,过去跟随武皇帝开国建业,难道还不如他嘛?”钱明越说越气,杨素听了,也是同样恼怒。“难怪会劝说华公去投奔汉国,果真是小人!"“您且放心吧,他自会有报应的!钱明大喜过望。梁国距离华皎所在的大营非常的近。华皎因为步骑不足,故而直接领着水军来到了白螺泽一带,他准备从这里发兵各地,尽快收复更多的地区为自己效力。就在他即将出兵的时候,钱明终于是带着杨素到达了这里。华皎当即召见了他们,还是在那艘狴犴舰杨素还是头次登上这样的大船,可他眼里却没有半点惊讶,只是在钱明炫耀的时候,才会笑着恭维几句。钱明向华皎告知了情况,又将杨素带进来,将其介绍给了华皎。华皎打量着面前的后生,只见此人相貌堂堂,气度不凡,顿时不敢轻视,让他坐在了自己身边。杨素面对华皎也同样很客气。他先是代替宇文宪表达了来自周国的善意,他表示,若是华皎愿意归顺梁国,往后留在梁国便是三公,来到周国就是国公,赏赐绝对不会少。另外,他麾下这些众人,也是各个有赏云云这番话,说的周围那些官员们都很是意动。华皎不是很在意这些大饼,他在意援军。“不知周国的援军几日能到达呢?”“我家大王在江陵附近召集大军,巡查水军,已经有很长时日了。”“当下,我们大周在南的五大军府即将聚集,这五个军府的大军由齐王来统帅,不出二十日,就能与您会和。”华皎笑了起来,“齐王的名声,我亦有耳闻,听闻齐王虽年少,却最是善战。”“正是如此。”“当下周国,论作战没有人能赢得过齐王,当初齐王在延州,以很少的军队多次击败高长恭,斛律光,姚雄,高延宗,斛律羡等人,收回了延州,将敌人逼退到了夏州。”华皎没有说话,周围的将军们却是格外的振奋,看起来都很开心。不能投汉王,投齐王也成啊!华皎再次问道:“不知齐王有什么吩咐呢?”杨素便将宇文宪的话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华皎,并且再三承诺,若是有了什么过错,皆由宇文宪来承担,他以自己的性命来担保宇文宪绝对不是出尔反尔的人,他希望华皎能全面配合宇文宪,勿要急着出兵打人。华皎听的颇为认真,等到杨素说完宇文宪所有的吩咐,他方才点着头。“好,便听大王的,杨君不知还有什么吩咐?”杨素急忙低头,“在将军面前,哪里敢说是什么吩咐,大王派我前来,只是因为知道将军的威名,让我以长史的身份前来,传达他的话,以表示对您的尊重。”华皎大喜,“好,好!”“来人啊,设宴,款待贵客!”杨素同样也吸取了在齐国的教训,始终都表现的很热情,再也不曾表露出那种高高在上的神态了。哪怕是面对这些他从心底里看不起的家伙们,他也是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敬。华皎对他的态度是很满意的。宴会之上,杨素更是作诗吟赋,跟着众人吃酒作乐,这个来自周国的年轻人,迅速得到了大家的喜爱,就是华皎,都觉得这个人是真的不错。钱明在宴会上几次提起让杨素去见见以曹庆等人为首的王琳故臣,但是杨素都给拒绝杨素低声说道:“大敌当前,实在不好做这些事,且等到击退了敌人,而后再做处置。钱明也只能作罢。华皎不再分兵进攻,也不再恐吓周围的官员们,他就只带上了自己坐镇的两个州的军队,从较为狭窄的白螺泽直接退回了湘水大营。从全面开始进入防守的姿态。华皎麾下的许多将军们却不以为然,他们都觉得宇文宪想的实在是太多了,敌人现在只怕是刚刚知道他们出兵的消息,可能军队都没有凑齐呢!不趁着这个机会去周围烧杀劫掠,反而困守后方,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可这样想法还没有持续几天,陈国就击碎了他们的幻想。徐度和杨文通领着大军,出现在了湘州以东的位置上,而淳于量跟黄法氍以大量的水军,直接出现在了白螺泽。跟着一同出现的还有陈国皇帝陈顼的诏令。陈顼在诏令里说道:叛贼华皎是出身卑微的下贱之人,因为文皇帝的赏识才有了今日,他不想着报恩,却想造反…..前头都是些骂人的东西,这些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最后所提到的两个政策。第一,赦免被贼寇所逼迫,无奈参与反叛的官员,只要愿意投降,通通赦免其罪行。第二,因为长官的命令而被迫成为了贼寇的将士们,只要愿意逃离,赦免其罪,官复原职。等到这三件事同时发生的时候,华皎才反应过来,宴会都不愿意再开了。他赶忙将杨素叫过来这一次,连态度都好了很多很多。这次若不是宇文宪,那他是真的要出大事了,他本以为皇帝还不知道自己要动手,大摇大摆的准备入侵各地,结果现在才发现,皇帝早就开始动手了。要是没有宇文宪,那他就被人堵在白螺,后方要被猛攻,自己只要往回走,那就是处于下游,敌人追击也好,射箭也好,怎么都是他吃亏。到时候怕不是得效仿王琳,带上十几个人就往北边跑。明白了这些,他对周人的态度顿时就不同了。”这次,若不是齐王,只怕我就做了敌人的俘虏,等见到了齐王,我非要当面向他道谢!!”“多谢!多谢!”华皎的态度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杨素也是赶忙劝说:“您勿要这么说,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您是纵横南面的大将,大王对您格外的敬重这次也只是担心您的安危,生怕您以君子的想法来揣摩那些小人,被他们所欺骗…”华皎赏赐给杨素一件宝剑,让钱明送他离开。不只是华皎,华皎麾下这些人,对杨素也是愈发的热情,亲切的问候,只有….曹庆为首的那几个人例外。曹庆等人远远的看着杨素上了钱明的主舰,曹庆冷哼了一声。身边的一人忽开口说道:“这齐王还真不是吹的!还就真的如他所说!要不是他,我们果然是要被抓了!”“这有什么区别呢?!”曹庆不悦的打断了那人,“齐王能打,能有汉王能打吗?”“什么逼退到夏州,狗屁,夏州不是他们的前线吗?还在洛州跟汉王交战,被追着跑也算是交战?站在主将身边看着主将跟别人打也算是交战?这么说来,老子当初跟着王将军跟陈国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将军都交过手!还他妈抓过侯安都呢!他是我绑的!”听到曹庆的话,这几个人急忙说道:“将军噤声….”这几个人,皆是王琳的老部下。当初王琳战败之后,那十余万从众,自然是不能全部杀掉的,尤其是其中还有许多的水军人才,陈蒨就收下了这些人,为他自己所用。陈军之中,王琳旧部的比例极大,可能十个人里就有两个过去跟过王琳。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人大多都担任了军官,具有一定的影响力。所以陈国皇帝对王琳是真的很厌恶,这就像是曹操在官渡击败袁绍,受降了他麾下一大批臣子,结果战后袁绍没死,还投了敌人,时不时出来露个脸..弄得自己军中士气低落,这谁受得了??曹庆却不惧怕,他怒气冲冲的说道:“周人根本就不是汉国的对手,我们现在为了逃避陈国去投奔周国,往后为了躲避汉国又要去投奔谁呢?”“况且,杨素到来之后,整日跟钱明混在一起。”“钱明这小人,肯定会给他说我们当初的建议。“等到战事结束,我们只怕是没有什么好下场了。”众人听闻,顿时惶恐。“这可怎么办呢?”曹庆眯起了双眼,打量着周围,“再看看吧,若是实在没有活路,那我们就去找王将军,当初离开他是因为迫不得已,他肯定还愿意收留我们。”其余几个将军听闻,也是纷纷点头,几个人就做了盟誓,若是谁被钱明等人谋害,大家就一同出手。白螺。一艘艘庞大的舰队缓缓行驶在水面上。带头的是几头巨兽,比起华皎的那艘狴狂,只大不小,如今这里共计有四艘。这四艘大船彼此都有一定的距离,没有凑在一起,虽然都比周围的船只要高大了很多倍,但是从外表,体型,乃至船桅等等诸多方面都有很大的差距,就连色彩都不一样。不同的匠人,所做出来的战船是不同的,都带着明显的个人特色。黄法氍和淳于量如今就聚在其中一艘大舰之上,这艘大舰看起来比狴犴号还大出了一圈,船头不再是平的,布满了尖刺,看起来就是一头狰狞的野兽。船身画着许多的云龙纹,这艘战舰,唤作‘横海’。黄法氍比起过去,两鬓之间多了些白发,淳于量看起来倒还是原来的模样。两人再次聚在一起,黄法氍皱起眉头,很是担忧。“华皎这个人,治政尚可,并不擅军事,他竟识破了我们的计策,退守后方?”淳于量一点都不意外,“这有什么?他毕竟是多年的宿将,这点道理应当是明白的。“况且,他还投奔了周人,听说宇文宪被调了过来,或许就是这小子在他身后,出谋划策。”“宇文宪啊..难打了。”黄法氍又问道:“使者呢?还不曾回来吗?周人当真是要背弃盟约吗??”“盟约??”“当初齐人前脚将宇文护的母亲送过去,后脚宇文护就带着突厥人去打齐国,他们有什么信义可言?”“如今看到这大好肥肉,也顾不上什么盟约和往后的事情,脑子里只想着要啃下来.....”淳于量对比黄法氍要平静许多,他又劝说道:“你勿要担心,若是在北地,领着骑兵与周人交战,我还会有所担心,可如今是在水面,周人和华皎的水军就是混在一起,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宇文宪更是从未打过水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黄法氍摇着头,“我不是担心输给宇文宪,我是担心其他的事情。”“当下粮食不足,若是不能尽快平定...往后要怎么办呢?还有那刘桃子,他在北面虎视眈眈,如今我们调遣军队来与周人作战,他若是趁机进攻,又该怎么办呢?”淳于量颇为自信,“你多虑了。”“离开之前,我已经做好了部署,刘桃子就算是亲自来攻,也拿不下那些关键的城池,那几个城池没有沦陷,两淮就还是我们的!”“勿要再想这些了,尽快收拾了华皎和宇文宪,回去交差!! 第420章 时来运转 湘水。数百艘战船排开,似是要将整个水面拦腰截断。随着高亢的战鼓声响起,巨兽最先发动了冲锋。陈人的几艘巨舰从不同的方向朝着敌人的方向飞奔而去,这些战舰身体庞大,可速度却是一点都不慢,当他们开始冲锋的时候,船头撕开了水面,水流往两边涌去,巨大的力量让那些小船都不敢靠的太近,纷纷避让。华皎的主力水军驻守水寨,看不到巨舰,最外头排列着许多的快船。这些快船在看到巨舰开始前进之后,就迅速分开,没有退缩,反而是往敌人的阵型之中钻去。在快船的身后,有金翅舰蠢蠢欲动。双方迅速靠近,黄法氍站在横海号最上头的位置,不断打量着周围的情况。恒海号或许是因为体格太大,比起另外一艘巨舰要慢一些,那艘巨舰已经领着护卫舰跟对方的水军混在了一起。华皎麾下的将军们此刻正领着诸多金翅舰,准备对巨舰进行围攻。快船在穿插到敌人阵型之中后,士卒们将快船横起来,而后直接放火引燃了自家的船只,他们纷纷往水里跳去,游向了自家的接应船。一艘艘快船燃烧着冲天的火焰,他们本来就是用来燃烧的,船上放的似乎都是用来引燃的东西。这些快船也被称为火船,这些火船横在敌人的阵型之中,疯狂的燃烧,将敌人的快船与前头的主舰分开。金翅舰趁着那艘巨舰周围没有护卫船的机会,迅速从四周靠近,许多水手站在了船边,手里拿起钩锁,只要等双方的距离合适,他们就会想办法去夺船。这艘速度惊人的巨兽,其身上没有多余的花纹,甚至连雕木都少见,怎么看都不像是陈人的风格。这艘战舰乃是出自临江郡的造船大师之手,风格上更偏向荆蜀混杂的风格,当初曾为梁国服役,如今又为陈国继续出力,这艘战舰的名字也不算响亮,只是唤作枝江,通体的颜色发暗,速度较快。在周围的金翅舰逐渐靠近的时候,这艘对比其他巨舰要瘦弱些的枝江,竟是渐渐放慢了速度。远处的黄法氍盯着巨舰的行为,一点都不惊讶,更不慌张,只是按着原本的计划,继续朝着敌人的水寨方向靠近。枝江舰发出了一声怒吼,一瞬间,它位于四周的大木竿,以一种惊人的力道朝着外头轰去。数百个士卒同时发力,他们咬着牙,猛地一拽。类似抛车结构的木杆当即朝着周围狠狠砸下。"嘭~~~"只听的一声巨响,一艘太过靠前的金翅躲闪不及,迎面挨上了那重击。金翅舰发出了一声哀嚎,就看到其船桅轰然倒下,士卒们惨叫着,摔落下水。只是一下,金翅舰就完全撑不住了,直接被打废,无法移动。枝江舰的军官们发出了号令。四周的水手再次将木杆收起来。"呵!!!""嘭!!!"木杆再次落下,金翅舰被打的破碎,剧烈的摇晃,裂缝愈发的明显,开始漏水。金翅舰上的军官手里拿着弓,大声的嘶吼着。“弃船!放下小船!放下小船....王军侯,你...."阳光忽然消失,军官被一股阴影所笼罩,这打断了军官的命令,军官呆滞的一点点抬起头来。庞大的枝江舰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艘庞然大物,遮挡了阳光。金翅舰在他的面前都显得渺小。"我.….…""嘭!!!"枝江舰就这么撞了上来,这艘倒霉的金翅舰为自己的莽撞行为付出了代价,它就这么被对方碾碎,直接没了踪影,水面只能看到些木头的碎片还在漂浮着。其余的金翅舰不敢靠近了,纷纷避让。可巨兽却不愿意放过这些猎物,全速前进,木杆不断轰击着周围的水面,偶有小船躲闪不及,只一下就被拍成了碎片。士卒们不断的射箭,这些箭矢在巨兽身上是那么的微不足道,起不到半点的作用。远处的水寨,钱明站在最高处,正在焦急的打出旗令。随着他的旗令,远处的战舰们正在一点点的改变方向。杨素就站在他的身边,茫然的盯着远处的水战。他的眼里头次出现了惊愕和恐慌的模样。这是杨素头一次经历水战。过去,他曾读过许多关于水军和水战的书籍,自以为对水战是有一定了解的,在钱明奉命守前水寨的时候,杨素提议跟在他的身边,本意是要为他出谋划策,查缺补漏。可真正上了战场,杨素惊愕的发现,身边这个一直被自己暗中轻视的家伙,忽然变了个人,开始进行各种复杂的指挥。别说是查缺补漏了,就是想要看懂都有些困难,跟书上记载的完全不同。尤其是那几艘巨舰,杨素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东西,那激烈的战场,更是他在陆地上所不曾见过的。他没有开口去打扰一旁的钱明,而是用心的学起了那些旗语。双方的初次交手,华皎阵营被打的极惨,光是金翅舰,就被打沉了好几艘....至于快船,那几乎都成了消耗品。说起来,就是自家这边的巨舰没有出场,导致对方的巨舰开启虐杀模式,无人能挡。对方甚至都不怕有敌人登船,他们这么一艘船就能搭载近千人,又有防守的优势,哪里怕你不到百人的小船来玩登船战。困也困不住,靠近也不行,靠远了也不行巨舰上甚至还有抛车,专门对付远处的敌人。两旁堆积了许多的大石头,就是用来干这个的。他们从白天打到了晚上,钱明丢下了水寨,领着舰队匆匆撤离。华皎听从宇文宪的要求,采取了防守策略,但是,对方的进攻速度太快了,在暴露了自己的踪影之后,就开始全速前进,华皎为了能略微拖延敌人,就派遣麾下在各地设法拦截,只要能挡住一会就行。可还是没拦住..敌人的攻势太猛。钱明坐在船头,一脸的疲惫,眼里有些不自然,临出发的时候,他才给杨素吹嘘,说自己的水战是多么的厉害,结果遇到敌人就被打成了这样,实在尴尬。杨素盯着他看了好久,方才说道:"钱君临行的时候说自己擅水战,说起来,我心里还有些狐疑,我当钱君是个文士,不像是能打能杀的,如今才知道,钱君不曾说谎,面对如此大军,尚且能厮杀这么久,还击沉了敌人不少战船,实在厉害。”钱明苦笑了起来,"不怕杨君笑话,南国诸将,就没有不精通水战的,说起来,我在其中也能排上名头.…..不过,这次....这次敌人的主帅定然是黄法氍或者淳于量两人中的一个。""哦?何以见得?""太过凶猛了,杨君有所不知,水战所耗费的时日往往比陆战更久一些,曾经有一次,王琳跟武皇帝在江水上打了好几天,都难分胜负....""这算是结束的比较快了。"听到钱明的话,杨素明白了一些,而后又赶忙问起了其他的问题。他所询问的大多都是关于水战的。最开始还都是些最基础最简单的问题,钱明笑呵呵的回答。可渐渐的,杨素的问题开始变得困难,钱明开始支支吾吾,汗流浃背。"方才那般穿插横摆,能不能用来形成口袋阵?""可以的,不过要大船才行,而且水上影响方向的因素很多,要看风向.…""用火船从四面砸击,能烧毁那种大杆战舰吗?”"啊....看风向吧....若有天助,应该可以,听闻当初王琳的主舰就是被小火船给烧毁的.当他们领着舰队返回了自家的大本营时,钱明惊呼了起来。杨素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却发现大营之外多出了很多很多大船,其中甚至能看到有两艘那种巨大木杆的大舰。钱明此刻格外的好奇,盯着那两艘大舰猛看。"早听闻周国也有几艘大舰,想来这便是贵国的大舰?是齐王来了吗?那艘大舰叫什么?"杨素茫然了一下,他哪里知道这玩意叫什么?还有,为什么要给战舰取名啊??杨素当下是没有过去的傲气了,是有什么问题就问什么,钱明也回答了他的困惑,“取名之事,自古便有,听闻当初汉末之时,吴大帝孙权就打造了几艘超级楼船,给赐了名,而后江南江东就有了惯例,陈人那边有艘横海,就是效仿了古名.....众人顺利的回到了营寨。果然,宇文宪已经到达了这里。当他们来到了华皎所在的主将大营的时候,门口的甲士都是杨素的老熟人,贺若弼。贺若弼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盯着外头。杨素让另外一人帮自己禀告之后,就跟着钱明走了进去。宇文宪已经坐在了上位,华皎露出了恭敬的模样,坐在他的身边,两人言谈甚欢。钱明走进来之后,匆忙行礼拜见。而后他看向了华皎。“主公!!""我作战不利,没能挡住敌人……”华皎皱起眉头,正要训斥几句,看了看一旁的宇文宪,又收起了怒火,"算了,敌人强悍齐王已经到达,就不治你的罪了。""多谢主公!!”华皎又跟钱明问起了情况,实际上,钱明在到来之前,就已经派快船将消息带过来,华皎的意思,只是让钱明给宇文宪讲述一二。钱明也明白他的用意,就说起了敌人的情况。为了避免宇文宪听不懂,他还特意用了些比较简单的词语。宇文宪听着他说完,而后大手一挥,"我过去一直都在北边作战,水战的事情,我并不熟悉,还是要交给将军来办。"华皎的脸上有了些笑容,急忙称是。宇文宪又说道:“敌人虽然强悍,但是也不必太着急,陈国缺粮,先前两淮的战事,就耗费巨大,如今哪里能维持大军进行长久作战呢?""只要将军能守住,敌人就不是我们的对手,至于从陆地进攻的敌人,就交给我来解决,我麾下有几个悍将,正好能应对他们的进攻。宇文宪这里分工明确,陆上的敌人他来解决,水上的华皎来解决。在大方向上他能提供些建议,但是具体作战还是要华皎来。双方谈论了许久,华皎还是相当自信的。打败黄法氍加淳于量,这个有些难度,但只是坚守,拖到对方无粮,这还不容易吗??双方商谈之后,宇文宪方才带着杨素离开了这里。朝着华皎为他们安排的住所走去,宇文宪忽开口问道:“你见过他们交战了?觉得如何?"杨素感慨道:“我今日才明白了南人看到我们骑兵作战时的心情。”"哦?""在水面上,我们比不过这些南人,就是个寻常的将领,只怕都能将我们击败。"宇文宪对杨素的回答极为满意。"你总算是有长进了。"他又问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击败敌人呢?"杨素摇着头,"当下如何击败敌人,我不知道,但是往后如何击败敌人,我却已经明白了。"宇文宪有些惊讶,"这是什么话?""想要击败南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比国力,利用庞大的国力来开设造船厂,不断的造船,敌人有十艘大舰,那我们就打造二十艘,三十艘,四十艘,有了明显的差距之后,再与他们交战,或许就能胜利了。宇文宪没想到杨素竟能说出这样的话,他还以为杨素又要说什么绕后断粮之类的。两人先后走进了屋内,各自坐下来。宇文宪将几个书信放在了面前,让杨素来看。"这些是我从南边弄到的消息...敌人出兵的规模确实大,就是我们两边加起来,只怕战船上还是劣势,不过,出兵多,就代表耗费的粮食也多。”"我们在国内干掉的那些蛀虫,此刻都到了南边,那皇帝忙着要养这些人,国库基本是无粮的状态。"“这次是从民间强征的,他们也不能接连不断的强征,只要我们能拖住他们一段时日,他们就坚持不住了,到时候,整个荆南,可能都落在我们的手里!"宇文宪的眼神格外的明亮。"若是实在打不过,那我们就带上华皎的水军逃走,华皎这里有大量的造船师,我已经下令,让这些造船师分批返回梁国,还有那些战船,往后都是我们的了.”宇文宪颇为开心。“时来运转....天佑大周!”宇文宪这欢快的情绪没能持续太久。因为,黄法氍等人已经杀过来了。陆地上的较量还不曾开始,水面上的厮杀却已经被开启。刚开始,华皎还是信心百倍。他仗着有了周国的援军连带着自己的巨舰,全部带出去,四艘巨舰排在水面上,加上他们周围那些金翅舰,浩浩荡荡,格外的恐怖。而陈国这里,同样也是四艘大舰。华皎站在主舰之上,意气风发,这一下子有了四艘大舰可以指挥,他都想不到自己怎么能输。而后,敌人就开始了冲锋。双方在水面上大打出手,华皎随即就发现了问题。周人怎么不听我指挥呢?!再一想才明白,这些是周人啊!!因为是联合舰队,因此主将的旗令,只有那一半的旧陈国军队还有敌人能看懂,但是周人就悬了双方的旗令有极大的区别,在战斗风格上也是如此,这帮周人甚至都不给他们的大舰取名!简直是天理不容!!而且这帮周人水军打仗实在是有些糙,第一天,华皎就被打的头破血流,充当前锋的快船竟被打没了二十多艘,华皎心里都在流血,忍不住拽着自己的头发。他也不敢再出击了,赶忙让众人退守,而后开始为那些周人普及自己的旗令,让他们在后方进行配合训练,希望能早些投入正式战场。黄法氍和淳于量毕竟都是老将,哪里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对着华皎就是疯狂猛攻,有几次,敌人的巨舰都几乎到达水寨的门前。就如战前淳于量所预测的,在水面上,这些北方佬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可就在他们打的越来越快,淳于量都已经做好切敌人退路的准备时,一个消息忽然传来。北面的留守军队前来禀告,称汉国的将军姚雄,高延宗两人,领兵杀进两淮,正准备攻城夺寨。这个消息在江东传开,顿时让许多官员们惊恐。国内出了叛贼,周人又翻脸,现在怎么连刘桃子都杀过来了??皇帝同样大惊失色,急忙派人将事情告知前线作战的淳于量。当前线的两位将军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并不意外。淳于量早就想过敌人可能会袭击,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北胡,各个都是残狼虎豹,哪里会错过这样的机会,恨不得扑上来,趁着防守虚弱的时候吃掉两淮。但是淳于量早就做好了部署,他急忙上书皇帝,让皇帝勿要担心,敌人是拿不下主要城池的,自己收拾了华皎,就会即刻回去将他们再击退。ps:第二章明天补上。 第421章 王琳的奇袭 合肥。城池各面的城门都已经关死了。城内的士卒正在城墙之上忙碌着,只见他们正在不断的往城墙上插旗,一杆又一杆旗帜被立在各地。有许多民壮此刻被召集起来,他们被分成了不同的队列,而后在军官的带领之下,在城墙之上来回的走动,他们并没有别的差事,也没有给他们甲胄或者武器,只要他们来回走动就可以了。在北面的城楼之上,年轻且魁梧的陈国将军正死死盯着外头,观察敌人的动向。副将回头看了看自家所进行的准备。“将军....这真的有用吗?”若是远些看,自家这城墙之上,那是旗帜遍地,人影重重,似是有数万大军坐镇似的。但是底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尽管淳于量离开之前,做出了相应的部署,将各地不同的军队聚集在关键的城池,但是兵力依旧显得不够看。华皎以二州之力发动叛乱,要讨伐他,三四万大军也就够了,但是奈何,他身后还他妈的有周人。宇文邕在先前败给刘桃子之后,就开始在国内'发疯'了。至少在陈人眼里是这样的。他竟开始搞国内的寺庙和大族,他以宗室为爪牙,在全国各地对这些旧势力发动猛攻,这个时候,宇文邕过去以军官为侍官的革新就起到了作用,这些基层军官们都以皇帝侍卫自居,跟随这些带头的宗室们来积极做事。兵权加上皇权,什么百年古刹,什么千年大族,顿时就不够看了。刘桃子对周国的战事甚至催化了其效果周国的旧势力因为与齐国交战,死伤太大.国公们死的死,伤的伤,势力和声音都远不如从前,只能低头任由宇文邕摆布。乍一看,这个事情当真是跟宇文泰还在的时候一模一样!!当时也是因为东魏将西魏打的太惨太惨,旧势力死的太多了,一方面是国家急切需要新生力量,一方面是反对派大不如前,西魏才急忙开始革新,均田府兵等等制度都是从那时开始的。当下周国又经历了一次。其他方面的成效还不曾看得出来,但是国库确实是好起来了,抢了好多粮食。周人这次出兵绝对不会太少,相应的陈国也得多准备点人马,总不能只打水战不理会陆地上的敌人。因此淳于量带走了两淮地区的不少精锐,所留下的这些人,还不到四万,四万看似已经很多了,但是这四万乃是守军,分布在各地的城池和关卡等地,那顿时就不显得很多了,能拉出去的野战部队几乎没有。淳于量离开之前,再三嘱咐他们,不许出兵,全力防守就好。守将萧摩诃听到这人的询问,表情相当的淡定,"不知道,将军是如此安排的,且听他的就是了。"“若是敌人真的杀过来了,那就跟他们作战。"萧摩诃当初跟着吴明彻参与战事,侥幸生还,而后低沉了一段时日,又再次被提拔,而后在追击战里立下功劳,如今在淮担任将军。副将是知道自家这位将军的威名的。在大军之中,属他最是能打,大家对他也都很服气。可能打是一回事,打仗又是另外一回事,再能打,总不能打得过数万人的北胡大军吧?就在副将颇为不安的时候,敌人的骑兵终于冒出头来。在半日前,他们就接到了消息,称敌人的斥候出现在了官道上,甚至还拿下了最前头的丘关,故而他们方才开始了迎敌的准备。尽管早有准备但是当副将真正看到那些骑兵们从远处的官道上冲出来,朝着城池方向不断靠近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惧怕。他正要下令让士卒们戒备,萧摩诃就拦住了他。“只是斥候而已,勿要大惊小怪。"萧摩诃并不害怕,他往前靠了些,认真的观察起对面这支骑兵。消息没有错,确实是精锐。这支骑兵数量在三百余人左右,是一支标准的斥候队,在到达这里之后,他们就迅速开始分开,前往周围搜寻有利地形。萧摩诃的脸色阴沉了些。这是奔着城池来的。可即便对面只有这数百人,萧摩诃也不能出城驱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自己周围进行侦察,搞攻城的准备。在进行侦察之后,这伙人又迅速聚集在了西面的高地,似是在那边留下记号。没过多久,远处再次出现了一支骑兵,他们直奔高地,而后萧摩诃就看到他们开始就地设营。萧摩诃的眼里满是怒火。这要是他以前的脾气,哪里会看着敌人在自己眼皮底下设营建寨,早就带着人打出去了。但是,经过上次的大战,萧摩诃也稳重了许多。过去的他只是个猛将,而现在,愈发的朝着大将靠拢。淳于量就曾夸赞他,认为他将来能成为大陈的中流砥柱。萧摩诃收起了心里的怒火,开始去判断敌人的进攻方向。外头的敌人越来越多了。此刻,城外的临时营帐内,几个军官皆是一脸茫然的看着高延宗。高延宗披着沉重的甲,正在进行攻城的部署。几个军官是越听越害怕。"将军。""我们是佯攻啊,不是真的要攻城.……出发之前,王将军就曾交代过的.…”"我知道。"我这不就是在佯攻吗?"啊,可您这打造营寨,又说要出攻城之策....."高延宗狠狠瞪了他一眼,"那淳于量乃是名将,他离开两淮,所留下来的也定然是精锐,若是我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是来攻城的,要如何让敌人相信呢?!"军官们顿时醒悟,再也不敢多说,纷纷进入状态。高延宗就开始带着众人思考起来,要如何攻下合肥城呢?他们当下的兵力略显得不足,若是强攻,只怕损伤太大,城内粮草应当是足够的,围城也不好说,那么,是不是可以勾引城内的敌人出来呢?高延宗派人探查城内守将的情况,而后就开始攻城部署。次日,高延宗只带着七八个骑兵,到城下叫战。他指名道姓的说起了萧摩诃的名字,“当初在秦州,听闻你做了个缩头老鼠,将主将丢在外头,自己抢了小船先逃走,导致吴明彻身死,怎么如今要继续当老鼠吗?何不出来与我交手?!""就你这样的,也配说是什么江东虎将吗?我看,江东鼠将还差不多!!”"萧摩诃!!出来!!"高延宗让传令兵们一同大骂。城楼上的萧摩诃冷漠的看着城外的敌人,这次,连他的副将都有些恼怒,提议可以往敌人的方向射箭,将他们逼退,可萧摩诃反而是不急了。"敌人这是发现城池难攻想要激我出去作战。""若是我没有想错,敌人已经做好了攻城的准备,只要城门一开,他们就会直接开始攻城.....""去找几个嗓门大的传令兵,到这里跟那厮对骂!!"于是乎,合肥之战进入了第二个阶段,高延宗让人到城下去骂萧摩诃,萧摩诃就让人到城墙上去骂刘桃子。双方都是绞尽脑汁的来骂人,哪一方的家属都没能逃走,都在被骂的行列之中。不只是合肥,其余各地,也是先后遭遇了敌人的袭击。高延宗跟姚雄各自领着骑兵,杀进了陈国的境内而后开始破关,许多关卡守备力量不足,被他们直接拿下,而若是遇到了这种大城池,他们就改变策略,用其他方式企图攻城。整个两淮地区都开始进入了防守状态。将军们按着淳于量的吩咐,闭门不出,全力防守,宁可舍弃了外头的耕地和些许的城池,也必须要守住关键地点不沦陷。而此刻,敌人在淮水的水军,也是迅速开始了动作。这些水军沿着淮水往左右徘徊,主要职责包括监视敌人的动向,袭击敌人的粮道,同时也是充当了运兵之用。陈国在水军方面格外的强势,淮水本来就是大河,加上两淮地区水源充足,水流分布极广,这些主要城池往往都会安排在水流附近,水军在这种地形下就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陈国在拿下了两淮地区之后,就调用了江水水军,再加上了部分的江塘预备役水军,打造了一支整体实力还不错的淮水师。淮水师在水面上共计有三十多处水寨,之所以这么多,是因为淮水太长了,从东到西,这沿路都有水军可以用以休息的地方,同时也储备了不少的好东西,这些水寨能让他们在各地都进行物资补充,而后再次上阵。海安(今江苏涟水涟城)。海安郡当下是在汉国的手里,但是位于海安郡内的海安大水寨,却还是在陈人的手里。海安位于淮水进海以及通往游水的交界点,其治所在连口,此处距离水寨仅有五十余里。在靠北的岸上,汉国设立了一处兵营,双方就这么对视。这是真的做到了陆地属于汉国,水面属于陈国。在对岸的海安大营之中,停泊着陈国的许多船只。陈国海安水营指挥刘道此刻就站在船头,一只手拿着小碗,一只手拿着木签,正在清理牙齿。主要就是用木签取出牙齿里的污垢,而后再以盐水或茶水来漱口,最后吐掉。刘道穿着亵衣,懒懒洋洋的做着牙齿清洁工作,将口水直接吐到了船外。从一旁拿出铜镜,查看了下自己那好看的胡须,这才满意的点着头。"杀!!"远处传出了汉军的喊杀声,刘道有些无奈,放下了铜镜,无聊的看向了远处。在这里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那种微弱的喊杀声还在不断的从远处传来。很快,副指挥就快步走上了船头的位置,手里拿着衣。“指挥,您先穿上,这外头如此寒冷……”水军的编制跟陆军不同,水军往往是以船为单位,若是小船,船长就唤作船总官,简单明了,负责全船的一切事务,若是大战船,那就叫船主将,负责水军调度。而在往上便是叫指挥,应当是后来指挥使等诸多官职的来源之一,负责多艘船只,正编领兵五百。这个五百是只算水军,不算水手,陈国跟北方不同,陈国的水手和水军是分开算的,就像是陆地上的军队和辅兵一样,又跟齐国的骑士与苍头一样。刘道披上了衣,看着远处,问道:“那帮北胡又开始了?""是啊,天一亮,便开始了操练。""说起来,也难怪他们作战如此勇猛,操练竞如此频繁,前几天,我还看到他们骑着马射会动的靶,我是头次看到木靶还能动的....."哦?还能动?""是啊,我就让人稍微靠近,大声询问,他们那边说:这叫飞马,是专门练骑射的。"刘道笑了起来,"这北胡还真有新奇东西。"可惜了,这帮人不做贸易,不然,那些怪东西往南边卖,怎么也能发大财!两边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汉军每次操练时所发出的声音,陈人这边都能听的清楚,最初他们还很害怕,后来就不怕了,干脆靠近了去看,双方相处的久了,时不时还会隔空喊话,甚至有士卒偷偷去交换东西。北人看不起南人,南人又一口一个北胡。但是在底层士卒这里,双方似乎就没有能说的上来的仇恨,坐船的偶尔遇到了骑马的,还能伸出手打个招呼,尽管他们谁也听不太懂对方说的话。刘道也就不问了。坐镇水寨是个相当无聊的事情。尤其是那些要巡视周围的时日,走在水面上,很久都不能停下来休息,每个人就像是被禁锢在孤岛一般,很不轻松。而且,坐船也跟骑马一样,是个耗费力气的事情。刘道换上了衣裳,就正常的开始巡视水面。也就是查找贼寇,看看有没有古怪的船只等等,但是如今,淮水这里真就找不出什么水贼了。主要是因为这里没有商船,水贼来了都得饿死,水贼们大多都去了江水那边,专门抢前往江东的那些过路之人。或者是聚集在东海的岛屿上,抢劫去光州的商船。陈国的贸易极为发达,商船能到达非常遥远的地方,而且民间都热衷于做生意。后来贺若弼等人灭陈的时候,就购买了大量的陈国战船,还不是小型的那种,是中大型的战船,连金翅舰都有….只能说,一个敢买,一个也是真的敢卖!也不知道最后陈国将军们看着一艘艘精致的带着明显的陈国特色的战船朝着自己打过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感觉。便是现在,陈国跟汉国处于敌对状态,但是私下里的贸易往来是一点都没减少。大量的南国商贾们前往汉国,收购战马铁骑,贩卖粮食和船只。那王老头手里的四艘金翅舰,就是这么来的。南边的贸易往来,已经形成了某种垄断性质的,庶民出身的商贾无法参与进来,只能搞些小打小闹,还有被干掉的风险,大头都是由地方的豪族和寺庙来联手进行,其中还有部分的陈国宗室来分赃,甚至有水军来护送。这是一个大生意,连皇帝都不敢轻易叫停,更不敢去细查。买给北人的战舰是从哪里来的?如何能到达光州?如何变成敌人手里的东西?这没人敢查。况且,皇帝对那些大僧们如此重视,哪里会因为给敌人卖点船就治他们的罪呢?刘道也想做生意,但是他现在没什么门路。舰队正在缓缓巡视水面。刘道再次将副手叫过来,跟他商量着如何才能跟汉国城池上的人取得联系。汉军明显是不愿意贸易的,但是汉国地方的官员们肯定还是需要这种服务的。听闻他们那边缺很多东西,自己所在的位置又如此险要,若是能攀上些交情,那不是一下子就富贵了嘛?副手也有类似的想法,两人就认真商谈了起来。平静的水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些雾气。水寨依旧是很平静,负责留守的船只停泊在码头。水手和军士们也不太愿意整日待在船上,他们就聚在岸边,玩赌戏或者别的什么。淡淡的雾气之中,水面忽出现了涟漪。一艘体格健壮的金翅舰,忽撕开了浓雾,探出了头来。水寨的哨塔之上,两个士卒正在谈论着什么,忽然,一人看到了远处忽然出现的金翅舰,愣了一下,又赶忙擦了擦眼,又看了片刻,他的脸色方才变得惊诧。"这是哪里来的水军?""江水师迷了路?"另外一人也是赶忙看了过去,随后急忙禀告此处的守官。那军官很快也登上了高处,开始眺望。是大陈的金翅舰不错,但是,为什么会有自家水军忽然出现在这里呢?“打旗令!询问他们的来意!”这边迅速打出了旗令。又担心迷雾之中看不出旗令,又以鼓和其余战乐代替,继续询问。对方那边也很快做出了回答。奉命前来支援。对方用的也是标准的陈国旗令。 第422章 巨舰 守将在看到这几艘自家的战舰开始不断接近水寨的时候,也终于是意识到了不妥。他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这个模样,不像是来当援军的,更像是来攻打水寨的。守将赶忙下令,让麾下众人出来迎战。不管对方是敌人还是自家人,就这么冲锋而来,肯定都是不怀好意的。水寨当即开始忙碌起来,岸边的军士们纷纷上船,几艘游荡的小船迅速上前阻挡敌人的攻势。王琳站在了带头的金翅舰的最高处,瞭望着敌人的动向。王老头这次可是把自己的家底都全部给掏出来了。四艘金翅舰,八十艘艨艟舰和舻舰,还有十艘车船,六艘火舫,一艘三王护卫舰等等。而参与作战的军士足足有四千余人,其中金翅舰就占据了绝大多数。而这些船只,清一色的都是南国特色,只有那一艘三王舰是北边打造的,也是王老头麾下唯一一艘由自家的光州望海台造船厂打造出来,刚刚下水的战舰,同样,它也是走的最慢,走在了最后头的战舰....相当的笨拙,没有南船的灵性。王琳的眼里毫无惧意,就这么直接朝着对方的水寨就撞了过去。他不怕,他麾下的士卒就更是不怕了。几艘金翅舰不断的调整方向,直接堵在了水寨的大门,王琳带头直接闯进了水寨之中,两侧的士卒纷纷射箭,王琳根本不在乎这些人,在进入水寨之后,他直接让金翅舰改变方向,横向的堵在了门口。而其余的快船则是从两旁直接扑向了敌人。几艘金翅舰没有参与战斗,是承担了堵门和封锁走位的作用,直接将敌人围困在水寨之中,小船带着军士们冲向了敌人,愣是将水战变成了接舷战。这些小船速度极快,又很灵活,在靠近了这些敌人之后,他们或是伸出木板,或者用挂索,而后开始抢船。陈国水军的优势荡然无存,甚至许多军士都还在岸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王老头没有去冲阵,而是开始不断的指挥,他那双眼睛格外的犀利,扫视着战场,确定那些船只是对自家具备威胁的,进行关键的切断,这些小船就像是王琳的左右手那般,指挥起来,得心应手,老王打陆战差点火候,但是打水战,那毫无疑问是当代最顶尖的选手。过去跟陈霸先的开国天团硬碰硬,最后失败的原因还是因为风向突变。他打面前这伙人,比黄法氍打华皎都要容易。片刻之间,敌人就被这些狡猾的,来回穿插的艨艟斗舰给打懵了,阵型全乱,大船跟大船对头对的碰撞在一起。王琳的打法就像是将许多大象堵在一个角落里,而后让许多虫子在他们之中来回撕咬,这些大象想要反击,就容易跟自家人撞上,小虫子撞不过大象,但是大象之间还是能撞一撞的。淮水师驻扎在漫长的水线之上,可就是随便找这么一个水寨,其实力都比王琳这伙水军要强悍。当然,海安的驻军比起其余驻地也算是很强的,毕竟这里是出入口,他们要守大门。战事都没有进行太久,被堵住的战船面对斗舰的撕咬根本没有办法,而疏于操练的军士们,在被敌人登上船的时候,就已经不能相敌了。汉国的军事制度沿袭了齐国,齐国别的不行,但是军事领域还是有话语权的,齐国非常的关心对军士们的操练事,在军中推行的是新练法,说的简单些,就是设立专门的操练军官,让他们帮着练技术,练身体,练胆魄,彼此交织,他们只负责对军士们的操练,不负责具体作战,这些练兵官会针对不同的兵种不同地区以及按着军队设立的长短来进行时日安排。他们还会配合当地军官一同举办一些军事活动来加强士卒们组织力,且针对核心骨干的操练周期极长,待遇更高。而南边至今还是在搞世兵制,也没有固定的操练体系,三军操练全看当地主将怎么安排,故而在军事上,北强南弱的局面越来越明显。水寨在很短的时日里沦陷,汉国军士们抓住那些陈国的俘虏,将他们都关押起来,有几个军官模样的是直接被带到了王琳的面前。王琳的脸上却没有太大的欣喜。他通过海安的军队得知了这边的巡视情况,趁着敌人的主力出去巡视的机会占领了水寨,但是,光拿下水寨没什么用,敌人的主力很快就要回来,听闻这支海安军队格外的强悍,配置极高,还得想办法击破他们才是。王琳又看向了停靠在水寨内的两艘金翅舰,脸上有些无奈,敌人留在这里的战船里就有两艘金翅,如此看来,其主力军队手里定然还有不少金翅舰。就这么一处水寨,战船就比整个汉国要多了.....而解决了这处水寨,还有三十多处水寨等着自己收拾呢。王琳赶忙调整了心态。往好的方向去思考获胜之后,这些可都是自己的,说不定就能一口吃个大的,要是能将敌人淮水师全部吃下来,那汉国的水军实力都不知能翻多少倍。王琳迅速派人将这些俘虏给运输到对岸,让陆军帮忙看守起来,自己则是开始积极准备迎战巡视回来的敌人主力军队。.....刘道带着麾下在水面上巡视了一阵子,也没走出太远,按着规定来说,他本来应该负责周围五十里的所有防线情况和水陆情况,但是他不愿意这么劳累,等回去之后,再派小船过来看着就好了。对付水贼还需要出动主力吗?在巡视了一会后,他就提前往回走了。留下副手在上头盯着,他则是回到了自己的专属休息室,开始睡觉。他在梦里又见到了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离开老家已经快一年了,中间几次上书,想要请假回去看看家里人,却都没有被批准。他的老婆跟他抱怨了起来,怎么都一年了,还是不回来呢?那些大将们就可以将妻子时不时接过去,怎么你就不行呢?还不等他回答,妻子又开始抱怨,还是过去的老生常谈,俸禄还是没下来,什么回事?刘道勃然大怒,还能是怎么回事?国库的钱都拿来养那些大和尚了,哪有钱给他们这些人,军饷都敢欠,不是晚发就是少发,还找各种理由,倒是那些大和尚,吃的白白胖胖,还要自己护送,自己堂堂将军...刘道怒气冲冲的从睡梦里醒来。在梦里又跟远在千里的妻吵了一架。醒来之后,这股怒气就缓缓消失了,他挺期待跟妻子天天吵架的那些时日的,至少能看到她。刘道皱起眉头,再次沉思了起来,跟北人取得联系,开始贸易的事情要提前了,尽快多挣点钱,然后想办法离开这里,带着家里人去享福......"轰~~~"他正想着如何发财,就听到从外头传来一声巨响。刘道猛地跳起来,破口大骂:“狗日的是不是撞....."他的话都没说完,副手就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指挥!!不好!有敌人!!""什么?"刘道惊呆了,这里怎么会有敌人?我们不是在水上吗?水贼??谁家的水贼如此猖獗他妈的水军也敢拦?刘道推开了这人,急匆匆的往最高层走去。刘道站在船头,看向了远处的敌人。在远处,四艘金翅舰带头,身边跟着百余艘小船,浩浩荡荡,已经排开了阵型,正等着自己。刘道看着这些水军,惊呆了。这不是陈国的战船吗?可这些人又确实是做出了进攻的阵型,双方很快就要正式开打了。难道是汉军?刘道想起汉军的统帅,顿时分外的激动。王琳!!他笑着看向了一旁的副手,"这不是上天给与我们的机会吗?”"这是汉国的水军,为首者便是那王琳老贼!""若是我们能击破王琳,将他抓住,那还用担心得不到赏赐吗?"听到这句话,副手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他只是低声问道:“是大将军来了吗吗?"刘道顿时惊醒,自己麾下这位副手,当初好像是王琳麾下的兵。他连忙开口说道:"张舒!你可别忘了!”"你的家人,还有我的家人,可都是在后方,若是你敢做出什么不利于大陈的事情,我们的家眷都要一同被处置!!'副手急忙反应过来,认真的说道:“您且放心吧,我能活着都是因为文皇帝的恩德,绝对不会做投敌之事!!”刘道迟疑的点点头,而后再次看向了远处的敌人,他的小眼睛里写满了得意,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有如此自信,只因为...他所在的这艘拍杆巨舰。盖天号。远处,王琳站在金翅舰的最上头,盯着迎面而来的这支陈国水军,脸色肃穆。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其位于最中间的主舰。他认识这艘巨舰,这艘巨舰乃是刘宋时期打造出来的,唤作盖天舰,这是艘老家伙,跟王琳一样,岁数都不小了。可岁数再大,那也是一艘有着六根大杆的巨舰,金翅舰游荡在他的身边,犹如喽啰,而斗舰,那简直犹如蝼蚁。陈人还真的是大气啊。王琳先前听陆地上的人说有大船,心里猜测是三王或者金翅这般的大船,可他没想到,原来是盖天舰。这玩意可不好对付啊。还没等王琳做出决定,敌人先动手了。片刻之间,就看到那艘盖天舰放开了速度,直接甩开左右的众人,朝着王琳主舰的方向就飞了过来。这般庞然大物的冲锋,看起来颇为吓人。尤其是自家这边的体量又不如对方。王琳看向了左右,皱起眉头。有盖天这样的巨兽,那确实可以冲进去打,自己人若是太靠近,反而不利于巨舰的发挥。刘道亲自坐镇盖海,看着远处王琳的旗帜越来越清楚,他脸上的笑容也就越来越充足。太好了!这艘盖海,在过去水战里受过伤,是属于被新舰顶替的老舰,可尽管被取代了,也不能丢弃,陈人修缮了一下,就送到了淮水师这里当主舰。本来只是用来震慑周围水域的,没想到,现在居然还能派上大用场。盖天冲进了汉军的阵营之中,顿时,本来列好阵的战船们纷纷改变方向,迅速离开,整个阵型被打的格外混乱,盖天却不是很在意这些,就只顾着一个劲的冲,身后的那些同僚们也是飞速开始了追击。王琳身边的将领此刻都惊呆了。"将军,我们还是先撤吧,先后退....依靠着水寨与他们周旋....""上!!"王琳令人打出了旗令,副将惊呆了,你确定要跟这头大家伙对撞?!王琳猛地脱掉了身上的甲胄,丢在一旁露出了那仍然精壮的胳膊。“舵主何在!!"“属下在!”“听我号令!”"唯!!""桅主何在?!""属下在!"“听我号令!”“唯!!"王琳点名了几个重点,而后下令全船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盖天。众人并不惧怕,听从王琳的命令,水手们一同出力,金翅舰的速度忽开始提升,速度惊人,直直朝着盖天撞去。刘道惊呆了,看着朝着自己撞过来的盖天,他毫不客气,当即下令,"撞!!"下一刻,水面上便是一头大象与一只猛虎彼此冲锋而去。王琳死死盯着彼此的距离。"左转舵!!满!!!"王琳嘶吼起来。那舵主迅速开始指挥,船桅处的人也在忙碌着什么,金翅舰忽改变了方向,整个船因为这剧烈的转变而出现了晃动,士卒们左右摇晃,险些摔倒。就看到金翅舰在即将撞上敌人的时候来了个转向,双方就差那么一点就要撞在一起。“冲木!放!!"王琳猛地下令。刘道也是同时下令,"拍杆!放!!”两只战船同时发力,巨舰朝着周围甩开了木杆,"嘭!!!!"木竿落在了周围的水面,金翅舰方才那个转向,让他位于一个极为特殊的位置,不在船头,不在船侧,就在船头和船侧交界处,那大竿没能落在金翅舰的身上,只是所带出的水流,却都让金翅舰摇晃不已。而王琳下达命令之后,金翅靠近巨兽的位置上,却是有人撞出了冲木,这所谓冲木,就是类似攻城车的结构,这是王琳在上阵之前特意进行的改装。为了装上这个,金翅舰付出了好多代价,牺牲了不少东西,但是,这东西是有用的,王琳当初的目的本来是用以撞翻同样体型的金翅舰,但是如今,对这巨兽,也能用!!冲木被狠狠轰出。"轰!!!"只听的一声巨响,这盖天舰竞动摇了一下。只是这么一次动摇,船上的军士们就遭了大罪,这种体型的船只摇晃一下,那可是了不得。木箱跟各种物品乱飞,有士卒飞出去,摔在地上,又被什么撞上。船后的第四处拍竿因为来不及被提起来,又遭受如此撞击,导致断裂,缺了一部分。就是刘道,此刻也是死死抓住面前的栅栏,才能保持身体,他瞪圆了双眼,万万没想到王琳居然敢这么操作!!可金翅舰同样也不好受,对着巨兽来了这么一下,王琳的金翅舰同样也是左右摇摆,军士们同样苦不堪言。王琳迅速拉开了距离,再次掉头看向了巨舰的方向。看起来,他是想要进行第二回合的冲锋了。刘道惊惧的看着远处的金翅舰,“勿要冲了!先回阵中!我们的战船多慢慢来打!!”王琳的这操作,将他给吓到了,这是要鱼死网破??这么不怕死?王琳再次发动了冲锋,而刘道却掉头往自己走去。金翅舰上的军士们发出了惊呼声,疯狂的嘶吼起来。远处的诸多战舰,此刻也能听到那一声声的高呼。反观陈国这边,当他们看到自家老大被敌人一艘金翅舰打懵,掉头跑过来的时候,那各个都惊呆了,士气顿时下滑。不是吧?盖天都打不过??那我们怎么打?看着远处速度明显放慢的敌人,王琳自信的看向了身边的年轻将领们。"看吧,战舰虽然也重要,可并非是制胜的全部因素,关键还是在人。"“首先要有无所畏惧的勇气,而后才能取胜!!"“唯勇者能胜矣!!"“冲!!" 第423章撤 这几艘金翅舰,在王老头的手里几乎玩出了花。仅仅是一个照面,王老头就给对方轮番上演了七八种水战战术,时而围攻,时而甩击,时而侧击,时而撞击。就是那些艨艟斗舰,王老头也是能充分发挥其作用。陈国这里,刘道不过是能指挥自己这艘巨舰,外带着再指挥两艘护卫,这就已经很难了,根本无法像老王那般指挥全军,能力不足。这就导致王老头能利用自己指挥上的优势,处处以多打少。他的主舰之上,旗令不断,号角声不断,疯狂的指挥着军队,发动不同的战术,一艘又一艘陈国战舰被击破,被击沉,或被烧毁,或被抢走。刘道满头大汗,不知不觉之中,他那巨大的优势正在飞速消失,放眼过去,四面八方,都是密密麻麻的敌人斗舰。刘道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应对。当三艘金翅舰出现在自己周围的时候,刘道整个人都傻了。大竿不断的拍下,作为恐吓,让其余船只不敢靠近。可王琳明显不是很害怕这种恐吓,两艘金翅舰从两个方向朝着巨兽靠拢,斗舰之上,则是有士卒不断的射箭,这箭矢很难起到什么作用,但是在心理上的杀伤力会更强一些。巨兽的体力或许是无穷无尽,但是巨兽之上的人,总是有体力消耗的。刘道从一开始就打的很激烈,没有考虑过结果会变成防守战,士卒们的体力消耗极为严重,这降低了巨兽的速度,甚至也降低了其威力。大竿一次次落下,速度却越来越慢,时不时就有小船被其打中,被打的粉碎,可那两艘金翅舰还是冒险杀了过来。"嘭!!"王琳这次都不装了,趁着敌人拍竿的间隙,他直接让金翅舰开到巨舰的身边,发动冲木就是狠狠一下,巨舰的躯体上出现了明显的破损,再次摇晃,刘道看到有士卒惨叫着落入水面。而另外一个金翅舰,此刻则是准备好了绳索之类,开始往巨兽身上丢去。这边拽,那边撞。拍竿狠狠落下,金翅舰发出了一声声的惨叫,可依旧是死咬着巨舰不放。"指挥!!敌人从船尾冲上来了!!”"什么?!"“击退!击退!""不,放竿!放竿!"刘道有些语无伦次,金翅舰已经用绳索与巨兽连线,而后,士卒们就开始迅速往巨兽身上爬去,这就像是攻城一般。越来越多的士卒冲上了船,在船上,他们的人数要占据劣势,可这些军士却表现得格外勇猛,面对比自己更多的敌人,心里却记着王琳的话,勇者胜!!陈兵在巨兽体内节节溃败,一路逃窜。终于,巨兽被控制了下来,只有刘道等少数几个人,站在最高处,手里拿着强弩,对准楼梯,不让任何人上来。但是,军士们手里举着盾牌,还是强行冲了上来,这下,强弩却是先对准了刘道和他身边的几个军官。刘道的眼里满是绝望。想起家里的妻儿,他的内心更是悲怆。这下,是再也见不到了,便是做梦相见,都是奢望了。面前的士卒们忽然分开了阵,就看到一人快步走了出来。王琳手里举起盾,完完全全的就是个水手打扮,一点都看不出其为将的风范,他就这么盯着远处的刘道,看了片刻,目光忽然落在了一旁的副手身上,他一愣。"张....张舒?"副手手里的强弩猛地落在地上,下一刻,他就跪在了船板上。“大将军……您.….您竟还记得我。"张舒过去在王琳麾下任职,但是,就只是士卒而已,手里不过二十个人,连军官都算不上。王琳放下了手里的盾,"老兄弟们,我都记得....."他又看向了刘道。“你便是盖天的指挥?”"我是...你...我..”刘道的嘴唇都在抖动,不知该说什么。“让其余众人都投降吧,我从来不杀降,这你们是知道的,只要你们愿意投降,我会继续任用你们的。"那张舒眼里满是悲痛,"大将军,吾等家眷皆在南,实在不能继续跟随大将军...""若是不愿意跟随,那就回南边就是了。""愿不愿意投降?""回去??"张舒愣了下,"大将军要放我走?""你当初落在敌人的手里,是因为我的过错,但是,并非是放你走,是放你们所有人走,汉国有军令,不杀降,若要回家,只要放下武器,就可以领路费,回自己的家乡..刘道有些迟疑,"可陈国军令,船失人亡.“那就是你的问题了,听闻陈国用钱可以解决许多问题。”"你可以选择投降,而后带着他们回去,再想办法解决你这事,或许,你也可以不投降,我会杀了你,放走其他人,你自己选吧。"刘道缓缓放下了强弩,"愿降。”王琳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急忙令人去四处招降,而后让军士们带着这些船只返回水寨。水寨这边,已经被陆军给控制起来了。当他们看到那巨兽挂着汉国旗帜,朝着自己方向回来的时候,纷纷高呼,兴奋不已。王琳将这些俘虏们都给弄下来,告知他们不要惧怕等到他们办好了这里的事情,就会将他们全部放走。而这些俘虏们,也有不少是老王过去的部下,这些人没有颜面去见王琳,各个低着头。张舒是少数敢去看王琳的老部下了。只是,他的脸色同样也有些愧疚,"大将军,当初我们....""好了,不必多说,你们为陈国效力,我并不责怪你们,失败是我的过错,怎么能怪到你们头上,况且,那个陈蒨对士卒也确实不错。""你们都有家眷在,我也不会逼你们留下来,都回去吧。'"但愿往后不会再有刀兵相见的那一天,若是在沙场相遇,你不必迟疑,我也不会迟疑。"王琳说完,转身离开。他再次回到了水寨之上,望着那些新缴获的船只,脸上的担忧渐渐被喜悦所取代。他快步朝着码头走去,走到了盖天的身边,这才缓缓抬起头来,观察着面前这艘巨舰。王琳的脸上出现了笑容。这艘浑身是伤的巨兽就这么安静的停在王琳的身边,王琳忍不住伸出手来抚摸。一旁的副将长叹了一声。"可惜啊,是艘老舰,若是艘最新的巨舰就好了。"王琳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就是老舰才好嘞!”"如今这些造船的,各个都是造一些花哨的船只,看起来唬人,却没什么用,还得是过去这些老船,最是结实!就方才那几次撞击,你看那些新舰是否能吃得起?“"这可是巨舰啊!盖天啊!你们这些后生都没有见识!目不识盖天!”听到王琳的训斥,那副将挠着头笑了笑。王琳再次痴迷的看向了盖天。“我们也终于有巨舰了啊....”"再加上其余那些大船,就是现在停止继续进攻,我们都算是捞了天大的好处.....有功而返。副将听到他的话,深以为然。"将军,还是有快船逃了出去,接下来,他们这些营寨就不会那么容易攻取了。”“怕什么?”王琳迷恋的看着面前的巨舰,"当下老夫手里有了盖天,还怕什么淮水师?就是遇到了江水师,我都敢跟他们碰一碰!“"不过,保险起见,这次战事还是不能动用这艘大家伙,它受了伤,先找人修护吧,免得伤势过大,我们不必急着去攻打那些人,就守着门户姚雄他们已经杀到了对岸,让他们去攻打那些水军营寨,进行破坏,让他们无法在两岸得到补给就可以了,我们就只需要守在这里,等着他们自己打过来。"事情的发展也正如王琳所预料的那样,姚雄和高延宗得知老王堵住了门后,顿时就不装了,不再说什么攻城,直接开始沿岸攻打破坏那些水军的驻扎地。淮水师所依靠的,就是分布在这漫长水流上的诸多营寨,这些营寨可以让他们随时补充好物资,再次出征。而他们这些营寨是需要有陆军来保护的,平日里,是地方的军队配合水军来进行防备工作,但是如今,地方军队都龟缩在城内,这些地方就只靠水军来负责,而水军的战斗力..水军许多都是不披甲的,一方面,现在的水战早已不是过去那种两边对射的水战了,随着军事科技的发展现在的水战多是以撞击和抛射以及拍竿为主。当然,不是说他们不会再射击了,射击当然还是存在的,只是比重没有过去那么大,战船的发展让水军的操练方向从射击转变为其他领域,而大多时候,披甲反而会影响他们的战斗力,尤其是驻守在港口这些人,他们就是负责看守仓库,防备盗贼的,哪里需要全副武装?本来陈国的甲胄就不足,陆军都不够用的,还给你们这些水军??这导致,汉国骑兵遇到陈国的步兵,就几乎相当于陈国巨舰遇到汉国小艨艟时的感觉。姚雄和高延宗可谓是四处乱杀,这些营寨瞬间沦陷,而后就开始抢里头的物资了。至于敌人的水军,在岸上,他们起不到什么作用,遇到骑士,他们反而得跑,生怕被堵在陆地上杀。这一刻,留守的陈国水师将领们心里大概也明白了。这北胡不是奔着城池来的,这他妈的是奔着我们来的呀!而快船前来禀告,称海安大营被攻占,盖天被夺走,这更是雪上加霜。一瞬间,淮水师大乱,士气萎靡,而其统帅则是急忙下令,召集各地的水军,想要尽快将他们聚集起来,生怕被王琳分别击破。王琳那是一点都不着急,他就这么堵住海安大营,他也不怕敌人会不会从其他水域逃走,或者到哪里藏起来,当下的战国就已经足够了,抢到了一艘巨舰,尽管自家的一艘金翅舰被打的半瘫痪,但是这还是很值得。华皎那边的战事一时半会结束不了,而陈国那边,就算想来救援,短时日内也来不了。自己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先让他们多耗费些粮草,等到其物资短缺,上了头,那就更好打了。...湘水。就在王琳跟淮水师对战的同时,陈国原先的湘巴水师也是对上了陈国的主力江水师,他们已经交战很久了。尽管有周人的水军在一旁相助,可局势对华皎却越来越不利。在陆地上,宇文宪发挥的极为出色,徐度作为统帅,在湘水以东跟宇文宪打了一场,尽管有着本土优势,可徐度却没能击败宇文宪,宇文宪以贺若弼和杨素为自己的先锋,对着徐度发动猛攻,杨素单枪匹马,杀进敌人阵中,犹入无人之境,他似是要将两年里所受到的委屈都宣泄出来,杀的陈人是抱头鼠窜,一个冲锋就杀了二十余人,得到了全军的认可。贺若弼却不是这样,他虽然也勇猛,可并不会无脑冲锋,他带着精锐军队边打边绕,直接断徐度的后路,逼迫徐度正面与自家主力参团宇文宪在陆地上取得了胜利,徐度最后只能带着溃兵们逃离战场,不敢再靠前。陆地上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是在水面上,情况却愈发危急。当宇文宪返回的时候,华皎已经面无人色,憔悴的不成样子。他的金翅舰损耗了很多,麾下的精锐更是折损不少,连战连败,黄法氍留下来跟他继续打,淳于量都已经分兵开始绕后,准备抄他老家了。在见到宇文宪之后,华皎急忙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将军,当下您虽然击败了徐度,但是敌人的水军战船太多,我们不是其敌手,若是僵持下去,早晚被他所击破,淳于量已经开始堵我们的退路了,当下不能再迟疑,必须要尽快离开了。”"这湘州和巴州,四处都是水流,若是没有水军,就是攻占了也没什么用,整日会被袭击,粮食物资都无法通行,我看,不如还是弃了,我们先返回梁国。“华皎的精神气都被打没了。当初宇文宪说只需要防守一段时日,敌人就会撤退,华皎还觉得这是自己能露脸的时候了,没想到,最后竞是如此下场。他被黄法氍和淳于量两人轮番吊打,被打的都不成人形了,若是再这么下去,他自己都得死在这里。宇文宪也没有责怪的想法。华皎虽是老将,但是若是指望他能帮着自己击破黄法氍,那确实有点为难人家了。当下的成果就已经很不错了,得到了许多造船师,又能得到这么多的金翅舰。宇文宪并不贪心,他当即就答应了对方撤兵的请求。华皎即刻在军中下令,要求众人做好准备,要跟着自己前往梁国。与此同时,军中的一艘金翅舰上,用绢布包裹着手的曹庆脸色阴沉,坐在他身边的人明显少了许多,各个都带着伤。"诸位。”“这钱明勾结那周人,总是在华皎身边言语,让我们来做最凶险的事情,我们和手下弟兄,伤亡最是惨重....""至于那些周人,在我们这里待了这么久,连基本的旗令都看不懂,我看他们不是看不懂,就是不想学就是不愿意听从我们的指挥而已。""周人如今有求于我们,就敢露出这样的嘴脸,若是回到了梁国,没了如今的作用,我们又是个什么下场呢?"听着曹庆的话,众人纷纷称是。曹庆又说道:“当初,我们本来都是王大将军麾下的士卒,被文皇帝所擒,文皇帝仁慈,没有治我们的罪,对我们有恩德,故而我们留下来为他效力,但是如今,文皇帝已经不在了,就是他的儿子,都被陈国皇帝给杀掉了,王大将军却在汉国,担任重要的官职,操练水军....我想要带上自己人前去投奔大将军,你们意下如何?"周围的众人有些无奈,"好是好,不过,当初我们背弃了大将军,虽说大将军并非是记仇之人,可就这么再过去投奔他,总觉得有些愧疚...."曹庆冷笑了起来,"那就带上礼物去投奔他。""诸位,我接到了命令,要我带着从湘东船厂俘虏的一大批造船师,护送他们前往梁国”送金翅舰,哪里比得上送这些大匠呢?“"有了这些大匠,什么船造不出来?"“诸位,你们觉得呢?"这几个人纷纷醒悟,"是啊,若是将这些人抢到北边去,或许也能换取大功劳!""呵,姓钱的蠢物想要投周,就让他去投吧!"“早晚有一天,他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愚蠢!!" 第424章 不同评价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平城出发,朝着邺城的方向赶去。汉王二年六月,刘汉政权在其重臣祖珽等人的提议之下,终于开始了迁都大事。这座位于边陲的小城再也不能承担帝国之重任,从国都变为陪都。刘桃子令高劢前往恒州,担任恒州刺史一职,又令斛律光以卫将军的身份兼任恒州开府将军,同时将邺城,临漳,成安三城单独作为帝国的清都所在,其县令上五品,有别于其他。刘桃子骑着战马,走在了队伍的最中间。他是最不喜欢坐车的。这次,他并没有披甲,只是穿了一身黑色的戎装,尽管只是戎装,可这套衣裳却做的颇为精致,新汉尚黑,从冕服到其余服装,大多以黑色为主,刘桃子在不同环境所穿的几套礼服,也都是以黑色为主,点缀了赤色花纹,再配以标准的汉朝云龙纹,还吸纳了胡人衣着的风格,抛弃宽而大的设计,更加的合身,却不失贵重。刘桃子对自己的穿着倒是没什么要求,这些都是礼部官员们所指定的,这也是他们唯一能让天王做的事情了。跟着皇帝第一批离开的,乃是国内那些较为年轻的大臣们。年迈些的要单独走,他们的速度要更慢一些,避免减员。祖珽明显是属于年长的那一拨人,可他却是跟着刘桃子一同赶路,毕竟老祖的体格还算健壮,就在前几天,平城还传出了一个关于祖珽的谣言,说是祖珽勾搭了一个寡妇,结果被寡妇的儿子堵在内屋,十分狼狈,那寡妇的儿子还报了官,说是家里进贼,官差冲进来才发现是祖珽。像这种离谱的传闻,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多少显得荒谬,但是放在祖珽身上,大家又偏偏觉得合理。这是祖珽能干出来的事情。有许多大臣上书,认为应该从重处置祖珽,但是就从律法来看,似乎并没有规定说不能勾搭寡妇的,也找不出合适的条款来治他,只能是以失重臣威仪来弹劾,罚了些俸禄。祖珽仍然是大摇大摆的跟在刘桃子身后,时不时就有斥候前来,为他拿来一些书信。这些都是关于各地的情报和消息。祖珽会对这些情报进行筛选,将其中重要的事情禀告给刘桃子。祖珽正读着手里的文书,忽变得激动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瑰宝,即刻加快了速度,跟上了刘桃子。“陛下!”刘桃子侧头看向他,“嗯?”“王老将军的上书。”祖珽赶忙将文书递给刘桃子,刘桃子单手拿着文书,看了片刻。文书很短,可内容却很大。王琳在上书里称,自己已经拿下了海安水寨,缴获了一艘巨舰,成功的堵了通海的路,接下来就可以持续对淮水师进行围剿了。刘桃子看了一遍,而后问道:“这巨舰的作用很大?”刘桃子并不熟悉水战,对这些船舰也不是那么的了解,祖珽闻言笑了起来,“非常大。”“陛下就这么理解,这每一艘巨舰,就相当于是一支山魈营,或者百保这样的精锐。”“我听闻陈国老的新的巨舰加起来能有十艘,而周国也不过才三四艘,当下,我们汉国也就有了一艘。”“原来如此。刘桃子心里大概知道这巨舰的地位了,他又问道:“过去的齐国呢?没有吗?”“没有。”“齐国曾经有过大型战舰,但是跟陈国交战的时候,都被摧毁了,大败而归,水师的士卒都没能逃回来多少。”“这么说来,王将军已经是立下大功了。”祖珽继续说道:“不只是如此,接下来,王将军若是能顺利平了淮水师,那成果就更大了,陈国的一支水军偏师,都比我们的水军要强。”“若是能全部吃下来,不说能与陈国人正面较量,至少不必再龟缩在码头,不能出去了。”在拿下河南地之后,沿岸的那些地方都被陈国水师弄得焦头烂额,王琳都是如此,光州周围时不时就能看到有陈国战船的身影,可王琳却不能去出击,他们那点水军若是遇到陈国主力水军,那连塞牙缝都不够,就是王琳再强,也不可能去正面刚人家数艘巨舰,况且人家又不是只有巨舰。在海州,楚州等地,更是出现了汉人在陆地,陈人在水面,大家互相对视的场景。当下水军一波肥,那情况总算是能有改观了,陈国水师也不敢再大摇大摆的过境了吧?刘桃子又问道:“周人那边呢?”“没消息,那边太远了,不过,我想周人应当是会撤走,陈人虽然缺粮,但是有几个擅长水战的大将在,且他们彼此的关系又不错,不会像周人那样闹腾,那宇文宪和华皎必定不是对手,他们拿的好处也够多了,撤也就撤了,没什么不甘的。”祖珽的语气里多少是带点嫉妒的。这周人的运气是真好啊。咱们怎么就遇不到陈国将军带着两百艘金翅舰来投降的好事?王老将军在前线拼死拼活的才拿了一艘巨舰,周人就这么出来转悠了下,就拿走了一艘巨舰,两百艘金翅,朦艟斗舰肯定是更多的。还有那么多擅长水战的家伙。祖珽又继续说道:“我当初果然没说错周人就是要对陈人下手,而且这次周人拿到了这么多好东西,只要等待消化,就可以拉出去再跟陈人交手了,当下不适合再给陈人太多压力,否则就会让周人占的好处,陛下,等王老将军拿下淮水师之后,我想派使者前往陈国,陛下以为呢?”“陈国?”“为何?”祖珽平静的说道:“因为当下陈人没什么野心。”“我们拿下了太多的城池,要靠着河北一地来养活这么多地区,压力极大,尽管陈国的商贾往来频繁,但是私商来往毕竟有限,还不能公开,可若是我们能与陈人交好,全面贸易,开设互市,河水以南诸郡县的恢复速度会提升许多倍。”“陈人国库贫苦,但是民间富裕,他们也需要尽快恢复国力,而我们的国库相对充足,民间贫穷,也需要他们的商品。”“陛下可知,河南地有许多百姓,家里连釜、鬲、甑都凑不齐,这些寻常的家中用品,价格竟飙升到原先的五六倍,而我们的商贾不多,只能通过国力来进行扶持,但是一旦与陈人开市,那就不同了,大量的陈人会带着这些必需品到达国内,商品涌进来,商品一旦多了,价格就会下来。”“陈国庙堂收了税,其商贾挣了钱,我们的百姓有了商品可用,这对大家都是有利的。”“包括我们国内的那些手工业者,很多商品都不是独立的,是多种原料乃至多种工具一同生产,不开市,光是原料都会成为他们的问题。”祖珽生怕刘桃子不同意,又补充道:“周人野心勃勃,或者说,宇文邕野心勃勃,他一直都是以统一作为自己的志向,哪怕是对双方都有利,他也不会来跟我们合作,陈人就不同了,陈顼这个人,志向也就到两淮了。”“我听闻,当初陈蒨跟陈顼商谈北边的情况,陈顼认为国力充足就要出兵两淮,收复失地,而陈蒨却认为,应当继续积累国力,争取能一战收复整个中原。”“这就能看出他们的志向区别了,陈顼拿下两淮之后,心思就用在了稳固自己的位置,为自己歌颂功德之上。”“他没有更多的想法,想着能偏安一方,继续当他的太平天子就好。”“若是对双方都有利,他是愿意跟我们联手的,甚至,他是愿意跟着我们去打周国的,这个人鼠目寸光,也不会在意我们拿下周国之后是不是就要对他动手,我们打周国,他只会想分口肉。”“宇文邕是我们的大敌,若要完成统一,得先击败他,而后再考虑陈国。”“故而,我当下的战略,便是联陈灭周之策。”“陈人的军队不值一提,但是他们的商品,商贾,财富,能帮助我们许多,能帮助我们恢复国力,再与周人开战。”“先前让周人快了一步提前与陈人联手,我只觉得可惜,如今周人为了些战舰,就跟陈人动手,这就是宇文邕没有长远的目光了,他只当效仿汉国,除掉国内的寺庙,对付那些大族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可哪有这么容易呢?”“失去了北面的险要,又失去南面的盟友。”祖珽将宇文邕骂的一文不值,怎么看都像是他得不到那些战舰,就疯狂开始抹黑敌人,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觉得敌人因小失大。这也是祖公的老操作了。看到刘桃子还是没有点头,祖珽就看向了远处,朝着那边的骑士招了招手,做了个手势。片刻之后,就有一人被带到了刘桃子的身边。这年轻人,前不久刚刚到达平城,是从南边跑过来的,唤作侯秘。乃是过去陈国大将军侯安都的儿子。这后生被送到平城后,先见了祖珽,而后见了刘桃子,刘桃子得知了他的事情,就让他暂时留在自己身边,等南边有官职空缺再让他赴任。祖珽此番将他叫过来,就是从他口中询问南边的事情,用来说服刘桃子。“我已经明白祖公的想法了。”“可以。”刘桃子点点头,“若是对治下百姓有利,那就去做吧。”“不过,派遣使者的时候,勿要忘了将侯秘的事情告知陈顼,一个连儿子都治不好的人,如何去治天下?让他勿要再这么任由儿子去肆虐地方,否则,当有天谴,而无天谴,则有我替谴之。”祖珽一愣,“唯。”祖珽又赶忙带上拉开了距离。众人就这么一路前进走的不算太快,各地的官员都接到了命令,刘桃子不许他们出来迎接,只管做好自己治下的事情就可以。他又让高浟为一同迁徙的大臣们指定了严格的标准,出行和沿路的耗费都是有标准的,想着要带上几十个妻妾一同赶路,或者在地方上大吃大喝,那就等着被问罪。从平城到邺城,这一路的风光,当真是不错。正是最酷热的季节,百姓们依旧是在农忙,这条道路经过了几次修补,走起来不像当初那般难走了。沿路的村庄也变多了,官道上再也不会时常看到贼寇和野兽出没。阳光之下,魑魅魍魉皆失了踪影,处处的炊烟升起,人气取代了森森鬼气,一切看起来总算是正常了。距离刘桃子离开成安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十年之后,一切总算是变得不同。刘桃子领着众人,连着走了许久,终于再次回到了成安。刘桃子这一路走来在许多城池都没有停下来,却唯独在成安再次停留,每次从这里走过,刘桃子总是要来看一看的。成安距离邺城也就半日的路,随时都能到达。在成安待了一天,次日,刘桃子再次赶路,到达了邺城。帝国重新在此安了家。皇宫。刘桃枝茫然的站在熟悉的地方,抬起头来,打量着周围。刘张氏站在他的身边,欲言又止。“我绝不住在这个地方….”刘桃枝开了口,语气很是沉闷。刘张氏拉住了他的手,“不住就是了,换个地方住。”刘桃枝许久都没有说话,他甚至都不愿意继续站在这里,这里总是给他一种很可怕的感觉。在这里待久了,是会发疯的。刘桃子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他带上了对一切都格外好奇的王后,正在皇宫内转悠了起来。皇宫极大,这些时日里,一直都是空着,刘桃子虽来过几次,但是对这里都不算熟悉,刘桃子有个习惯,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都会尽快将周围的地形和建筑都弄清楚,记在脑海里,以备不时之需。王后很兴奋,此处有许多好玩的东西。例如在皇宫的南郊,有一片极大的园林,里头甚至能看到许多稀奇古怪的动物。得益于过去几个皇帝的爱好,这皇宫里是什么建筑都有,狩猎场,跑马场,射箭场,这些东西挨个玩,一年可能都玩不完。刘桃子只是熟悉了个大概,就回去了。刚刚迁都,国内还有不少事要他来点头。当下路去病等人还不曾到来,不能完全交给祖珽来做,无人限制的话,祖珽会做出些极为过激的事情。就在他们火急火燎的搬家之时,再次有消息从南边传来。这次的消息却是从豫州来的。豫州刺史上书,书信里称有几个南国将军坐船前来向他们投降,带头之人自称陈国长沙太守曹庆,他们带来了六艘大船,还有两百三十七人的造船师,说要献给刘桃子。祖珽刚刚拿到书信,就迫不及待的再次来到了刘桃子的身边。“陛下!!”“天命!”“此天命也!!”陈人投降大周的时候,祖珽怒气冲冲,说江东鼠辈,就知道背弃主人,可当陈人投降大汉的时候,祖珽却即刻改口,称南人聪慧,能归顺天命。祖珽手里抓着那文书,脸色通红。迁都之事,虽然没有什么人反对,但是依旧有些人神神叨叨的胡说八道,祖珽一直都想要反击他们了,这下可是个好机会啊,迁都之后,即刻天命加身,先是在淮水得一巨舰,而后又有陈人先后来投奔。祖珽此刻正在从心里调出那些胡说八道的大臣名单,准备给他们来一个狠的。刘桃子认真的看起了这份文书,来回看了好几遍,而后感慨道:“王将军还真的是对陈之利器。”“这曹庆,是王将军过去的属下。”“往后让王将军担任统帅,对陈国用兵,则定然有奇效。”祖珽不忘记补充,“陛下,王琳极能得人,过去又曾在南边称君,陛下可以信任他,可不能太过放纵,还是要略微管束才好。”祖珽生怕刘桃子动怒,又急忙说道:“我听闻,王琳之子王敬有一女,年纪只比陛下小了一些,陛下不如让她也进宫服侍.....”刘桃子瞥向了他。“我以斛律将军之女为妻,祖公却要我再纳王将军之孙为妾?”“这不是羞辱王将军吗?”“君王何以分妻妾?”“却也分后妃。”祖珽哑然。刘桃子挥了挥手,“自迁都之事后,有许多小人,私下带动谣言,称什么邺城风水不利新国之类,祖公别想着对付外将了,还是去收拾这些小人吧。”“唯!!!” 第425章 陈顼匹夫耳 周,长安。皇宫门口,守卫森严。几个人穿上了官服,低着头,思索着方才所学习的诸多礼仪,南北之间的礼仪差别还是挺大的。华皎就在其中。他们在前线没打过陈人,逃回了梁国,而黄法氍和淳于量也只能无奈作罢,收回了沦陷的州郡,就离开了此处。从战线上来看,陈人平定了叛乱,收回了失地,应当是胜利了,但若是看成果,华皎带回了大量的造船师,大量的战舰,以及大量的精通水战的人才。周国可是赚大了。宇文宪此刻就笑呵呵的站在一旁,他的脸上丝毫没有这次战败后的沮丧,他本来就没想过自己能在水面上击碎陈国的水军天团,打不过很正常,将东西带回来就是血赚。华皎以及麾下的几个心腹,看起来却颇有些不安。他们在名义上是归顺了梁国,如今华皎的身份都是梁国的司空,大将军。他身边的几个心腹,也都各自有了赏赐,就连钱明,都捞了个梁国的九卿。他们又封萧岿的命令来拜见周皇帝。来见这个真正的君王。宇文宪开口说道:“勿要惧怕,陛下为人宽厚,对有功之臣,更是如此.….”几个人这才平复了些心情。他们跟着宇文宪正式走进了皇宫,而后就这么一路来到了大殿,宇文宪带着他们进去拜见宇文邕。宇文邕穿着颇为华丽,坐在上位,威风凛凛,极有气势。几个人急忙行大礼拜见。宇文邕的脸色渐渐舒缓,不再那么的严肃,“诸卿且坐,不必多礼。”等到众人入座之后,宇文邕又跟华皎问起了他家中的情况,算是寒暄了一下,华皎有些受宠若惊,小心翼翼的回答。“华将军此番弃暗投明,是属明智之选,朕早听闻华将军威名,如今得将军相助,如虎添翼….”宇文邕夸赞了几句,华皎更加激动了。在双方交谈了许多之后,宇文邕这才问道:“华将军是想要留在梁国,或者是想要在周国担任官职呢?”华皎的脸色有些迟疑,而后,又很快变得坚定起来。“陛下,臣愿留在梁国!”华皎麾下几个心腹猛地看向了他,眼里皆是惊诧,就连宇文宪都有些愕然。宇文邕却笑了笑,“为何啊?”华皎板着脸,很是坚毅的说道:“臣精通造船和水事,若是在其余地方,反而是没有能施展才能的机会,只有在梁国,臣才能继续为陛下出力,击破陈国,早日收复江南!”听到这个回答,华皎麾下那几个心腹都是自愧不如。说拍马屁,果然还是自家将军更在行,难怪人家是将军呢。宇文邕果然大喜,他看向了一旁的宇文宪,吩咐道:“分出水军七千,交予华将军,增强梁国之军力....”华皎却急忙说道:“陛下,臣不要兵马。”“哦?”华皎认真的说道:“陛下,臣虽懂水战,但是如今并非是与陈国直接交战的机会,故而兵马对臣来说无用,臣希望陛下能给与梁国两座县城。””当下梁国接水的县城还是少了点,若是陛下愿意,臣就可以在这些地方开设船厂,打造战船,培养水手和水军将士……”宇文宪轻轻皱眉。华皎麾下几个人此刻再次胆战心惊,皇帝给什么你拿着就好了呀,何必这么顶撞呢?宇文邕板着脸,看了华皎片刻,忽然感慨道:“何等的贤臣啊。”他随即让华皎靠近自己,就坐在自己的身边,其位置甚至超出了宇文宪,他拉着华皎的手,格外认真的说道:“贤臣想着要为君王效力,君王又岂能吝啬呢?”“传朕诏令,划分基州,平州,鄀州这三州归于梁国!!”华皎急忙起身,朝着宇文邕再三大拜。宇文邕安排了一个小宴席,款待了华皎和他麾下这些人,等到天色泛黑的时候,他们方才离开。走出皇宫,钱明快步跟上了华皎,眼里满是惧怕。“主公当真是吓人,怎么敢跟陛下索要州郡….”华皎却不怕,他的眼神明亮,“陛下英明,方才你们也看到了,他绝非是陈顼那样的人,这次,咱们算是跟对人了!”“当下周国正缺少我们这样的人,只要我们能在梁国做出些事情来,这位陛下绝对不会吝啬封赏!!”“大事可成啊!”听到华皎的话,钱明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他急忙说道:“当初臣就说了,投周才是最好的选择,似那曹庆,临阵叛逃,带着他麾下那几个恶贼投了汉,呵,早晚是不得好死!”华皎摇摇头,他也不怪罪曹庆,大难临头,各自逃命而已,只是逃的方向不同罢了,若说背叛,自己不也是背叛了陈国吗?这些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在梁国这边打开局势,做出些真正的政绩出来。众人信心满满的离开了。而宇文宪则留在了皇宫里,看着面前淡定的吃着茶的兄长,宇文宪忍不住夸赞道:“兄长当真有胆魄,三州险要之地,说给便给了...“州郡在梁国手里和在我们手里有什么不同?”“梁国皇帝,也不过是我麾下的一个刺史而已。”宇文邕说着,又吃了一口茶,最近也不知为何,自己总是莫名的口渴,身边人得一直备水,稍微有点时日不喝水,就是口干舌燥,格外的难受。“华皎这个人,正是我们麾下所欠缺的人才,往后就需要他来为我们打造战船,往后平定陈国,也得需要这帮人出力。”宇文邕说了会南边的事情,话题又转到了北边,回到了国内。“阿宪。”“自朕该军士为侍官之后,军中的汉人数量已经超出了一半,有许多国公们在私下里说,如此行为会动摇国本,应当给这些汉人也重新赐姓,将他们变成国人。”“你怎么看啊?”宇文宪一愣,“陛下是问我该不该赐姓?”“不,我是问你,怎么将这些家伙彻底闭嘴呢?”宇文宪有些迟疑不知该怎么说,宇文邕却很是恼怒,“这些人发现士卒们都不再受自己调度,开始听从于朕,就有些坐不住了,朕想让你再帮朕一次,彻底让他们闭嘴。”“陛下准备怎么做呢?”宇文邕那双眼睛里闪过些凶光,“过去阿爷还在的时候,曾颁发了严格的军纪,对将领和军官们都规定了许多事,但是这些时日里,遵守军纪的却越来越少...朕想重振军纪,既是庙堂之兵,就不该跟贼寇一般,到达驻地,不能轻易砍伐周围的树林,行军路上,不该肆意的践踏百姓的庄稼,更别说劫掠杀人放火这样的事情。”“当下各府的许多军官,都是因为先祖得官,本身没什么才能,更没有什么道德,若是以军纪为由,倒是能消除不少祸害,让真正有本事的人来担任军官.....”“况且,加强军纪,既能提升大军之势,又能使民心归附,等大周军纪传出去,往后我们再去攻打别处,想来也能占据些优势.....”宇文宪有些担心,他看向了自家哥哥。宇文邕明显的比过去要瘦了很多,他已经开启了陈国文皇帝陈蒨的模式,开始日夜办公了,几乎很少休息。同时,他颁发的诏令也是越来越多。从打击寺庙,再到限制世家,打击地方豪强,释放奴婢,军中一系列的改革,颁发新货币,统一境内度量衡......如今又要搞军纪。宇文宪觉得兄长所做的事情都很有道理,但是他怕兄长抗不住。“兄长,当下要做的事情本来就很多了,再做这军中事,会不会太急了一点?还有您的身体....”宇文邕并不在意。他仰起头来,眼神坚定。“对比刘桃子,我们已经落后了不少,若是不能奋起直追,又如何能与他争锋呢?”“朕在国内推行诸多新政,他们只说朕是独夫,好大喜功,却不知天下局势已经危急到什么地步了,朕再不急,那这天下便要落在那刘桃子手里了!”“刘桃子能做的,我们也要做,且要做的比他更好!”“陈顼匹夫,不足以争天下,唯刘桃子,我大敌也!”建康。皇宫之内,分外的热闹。皇帝陈顼召开了宴会,犒劳凯旋的将军们。舞女们摇晃着身姿跳动着舞蹈,群臣们彼此举起酒盏,笑容满脸。乐师们卖力的演奏,吹的都是最端庄最大气的乐曲。怎么看,这都是再正统不过的正统了,前晋之风,一览无余。淳于量,黄法氍,徐度等几个将军们坐在其中,多少有些格格不入,这几个人的脸色看起来就没有那些文臣们那般兴奋了。老将军徐度吃起酒水,一口接着一口。他在北面被宇文宪所击败,侥幸带着其余军队回来,陈顼看在他过去的诸多功劳上,没有治他的罪,依旧是让他继续担任将军。只是,老将军的心气似乎都被打散了。在兵力相同的情况下,他被宇文宪打出了惨不忍睹的战绩。敌人的那两个先锋,他这里竟找不出一个人来抗衡。而最令徐度悲痛的是,无论是对方的统帅,还是那两个先锋,看起来都是那般的年轻,都是二十岁刚刚出头的年轻人。他们三个加起来可能岁数才跟徐度差不多。可自己这边呢?便是最年轻的黄法氍,也有五十岁了。往后谁可以接任?徐度越想越悲切,吃的也是越来越多,同样闷闷不乐的还有淳于量,他这刚刚打败了华皎,回到了建康,就得知自己的淮水师被王琳给偷了。他赶忙上奏皇帝,希望陈顼能再次派出水军去救援,但是陈顼却以粮草不够为由,拒绝了他的请求,只让他带着原本的人马回去救援,而且,回去之前还得留下来参加宴席。淳于量也能理解,粮草确实不够了,这宴席大概也是为了鼓舞下士气,最近叛逃的人有点多。但是,坐在这里,简直就是如坐针毡!!!他摩下的士卒正在被王琳杀害,而他却要坐在这里搞什么庆功宴?!黄法氍是三人里最稳重的一个,他负责都城周围的防御工作,压力大概是没那两人那么大。但是这次华皎逃走,那么多战船落在敌人的手里,黄法氍同样不好受,若是自己走的再快一些,是不是就能击败华皎,将那些战船给留下来呢?陈顼大概也看出三位将军的心情不是很好,并没有强行要求他们跟着自己一同欢乐。就在群臣吃着酒,吟着诗,听着曲,欣赏美人的时候,忽听一人喧噪了起来。“庆的是什么功?!”“做的是什么事?!”“取酒来!”原来是徐度吃醉了酒,拉着为他倒酒的侍卫,大声叫骂。“粮草和军械不够也就罢了,怎么连天杀的酒水都不够了?难道连酒水都拿出去供养佛祖了吗?!他怎么就撑不死?!”这热闹的氛围顿时死寂,群臣们脸色惶恐,不敢言语。陈顼的脸色顿了顿,却还是没有发作。“徐老将军吃醉了酒,先送他回家去吧。”经过了这么个插曲,这气氛却是热闹不起来了,等到宴会结束,陈顼留下了黄法氍跟淳于量两人,让其余人全部离开。他们换了地方,陈顼方才并没有吃酒,这两人也很清醒。三人坐在了别殿,陈顼这才长叹了一声。“非是朕好享受,实在是如今需要一场胜利....华皎叛变,建康也不太平,有许多文皇帝的故臣,来往又再次频繁。”“朕实在没有办法。”陈顼看向了淳于量,“将军,这淮水师,朕不是不愿意救,是来不及救了,粮草本就不足,若是此刻再发水军往北,就是能赶到,王琳也早就回水寨了,到时候他有当地的汉军助阵,水军如何能胜?若是不能胜如此大军,就这么一去一回,又该耗费多少?”“先前为了出征,朕已经从民间征了一次粮,百姓已经很苦了,实在不愿意再去征收一次…还望将军能理解。”淳于量的嘴唇抖了抖,也没说话。其实,对比这个时代的诸多皇帝们,考虑他们做人的平均值,陈顼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手了,除了好佛以及对儿子纵容之外,就找不出其他的毛病,在治下多次推行仁政,继续了文皇帝陈蒨的政策,没有破坏,作为一个接班人,还算不错,至少不搞变态的游戏,不胡乱杀人。不过,也就只有这些了,比起宇文邕和刘桃子,他就差了太远,或许陈蒨可以比一比,但是陈顼就完全不行了。淳于量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很善于观察局势,虽然对陈顼有些不满,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摇着头,叹息道:“这都是我的过错,我以为敌人是想夺城,不曾想敌人竟是要夺船,王琳竟有这般胆魄,他那水军,连一艘金翅舰都凑不出来,竟然敢来打淮水师….”陈顼此刻反而是安慰了起来,“将军,这王琳向来是胆大包天,过去在南国,他做出了多少骇人听闻的事情?你没有猜到他的用意,这也不能怪罪于将军,这般歹毒之人,往往只有最凶恶的小人才能看出他的用意来.....”黄法氍此刻忽开口打断了陈顼的安慰,“陛下,往后要怎么办?”“嗯?”陈顼不是很明白。黄法氍却认真的说道:“当下我们两面对敌。”“周人得了华皎以及麾下的水军,汉人得了淮水师的数艘战船。”“这两国往后都不会消停的,周人从西,汉人从北,两面夹攻,我们该怎么办?”陈顼瞬间就沉默了。如此过了一会,他反问道:“你们二位觉得该怎么办?”淳于量即刻回答道:“陛下,应当继续开水利,囤积粮草,驻重兵以险要北挡汉刀,西拒周马….…”淳于量以极快的语速说了些很寻常的话,陈顼听了直点头,而后他又看向了黄法氍。黄法氍的表情比淳于量要淡定的许多,一点都不亢奋。“陛下,或许该与刘桃子结盟。”“什么?!”陈顼大吃一惊,他不可置信的说道:“王琳如今还在围攻我们的水军,敌人的骑兵就在两淮来回穿梭,黄将军却觉得我们该与北胡联手??”“臣正是这个意思。”“当下若要用兵,陈国非周汉两家之敌,过去能联手周人来抗衡汉人,当下也能联手汉人来对抗周人。”“刘桃子当下新得许多领地,接下来定然是不会轻易出征,而周人却在想着要尽快将失去的领地补充回来,周人不敢急着对汉人下手,那就会对我们下手...此时,该与刘桃子联手来抵挡周人了。”“至于往后,又得看那时的局势而后判断。”陈顼正迟疑着,忽有侍卫快步冲进了屋内,那侍卫一脸的惊恐,一头跪在陈顼面前。这人正是方才护送徐度返回的侍卫头子。他跪在陈顼面前,当即哭了起来。“陛下,吾等方才带徐将军上车,而后送到府前,停车之后发现,徐将军已经去了.....”“什么?!”陈顼晕乎了一下,如遇雷击,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而后,他又悲痛的哭了起来。“失我良将!”“天厌弃乎?” 第426章 刘桃子是个忠厚人啊 建康江口。那位侍中袁宪再一次出来接客了。这次的架势比之前迎接大僧时的都要大,整个江口已经不许任何船只靠近了,水面上有水军开路巡视,陆地上也是有大量的士卒们正在驱赶人群,设立戒备。光是前来负责助阵的校尉就超出了二十余人。陈国挑选出了最为精锐的陆战部队,将他们排列在江口码头的两旁,这些士卒们个个高大,披坚执锐,为了能给汉国展示一下自己的军备实力,袁宪也是豁出去了。他们从各处拼凑,甚至是临时借调,让这支精锐的披甲率达到了七八成,而且其中许多都是勇猛的军官。这几千人看起来还真的是有模有样,看起来气势不凡。真正的大头还是在水面上,陈国人出动了数艘巨舰,就这么守卫在江口两旁,周围那金翅舰之类的更是不计其数,这才是真的有震慑力。袁宪站在码头,焦急的等待着。他奉命来此迎接汉国的使者。在华皎带着船只投了周,王琳带着水军偷了家之后,陈国迫切的希望能改变如此恶劣的外交环境,正好汉国也有如此打算,淳于量到达前线之时,汉国已经退兵了,而让淳于量没有想到的是,王琳主动归还了俘虏,又主动撤离了淮水的几个水寨,将其还给陈军。当然,船只是不可能归还的,尤其是盖天舰,那是打死都不可能给的。但是王琳毕竟是释放出了善意,淳于量将这个消息告知给自家皇帝之后,陈顼即刻表示可以与汉人和谈。最后决定由汉国派遣使者前来建康,跟陈国商谈双方往后联手的诸事。陈顼对这件事还是极为看重的,生怕周人闹事,派遣了许多军士来保护汉国使者的安全。陈与汉要联手,周人肯定不会无动于衷,若是搞个刺杀,汉使死在陈,那可就出大问题了。袁宪等待了许久,也不见有船只前来,心里愈发的焦急。这局势变幻实在是太快了,前不久,自家才跟周人联手来对付汉人,此刻,又要跟汉人联手来对付周人。周围几个官员此刻也是有些不安。“袁公,我听闻独……刘天王出身边塞,他这麾下使者,能说雅言吗?”袁宪瞥了些这帮国内名士,没有回答他们的蠢问题。这帮所谓名士,平日里高谈阔论,可实际上却不曾去过北面,总是会将北面的人想象成茹毛饮血的胡人,齐国还好,过去有过往来,刘桃子因为籍贯,以及麾下的作风,更是被这帮人当成纯胡人,就是那种穿着皮毛手里拿着骨头棒子的。袁宪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帝要安排这种‘名士’来跟自己一同迎接,不过,当下陈国礼部这方面,也大多都是这种名士,无人可用。跟着陈霸先和陈蒨的文武大臣们许多都不在了,陈国也开始面临人才短缺的问题,尤其是文官这方面,能拿得出手的王佐大臣实在没有几个,治理的政策依旧是按着陈蒨时期的来进行,只是执行者的素质在降低,导致成效也在降低。袁宪清了清嗓子,认真的说道:“汉国使者前来,是为了大事,诸位都不可对其无礼。”“我迎接主使,诸位迎接其余众人,这件事关系到陈国往后之命脉,万万不可骄横!不可怠慢!”“另外,也不要被他们所轻视。”袁宪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得给这些负责迎接的官员们讲述这些最基础的东西。众人都听的较为认真。他们在这里又等候了许久,汉国的船只终于出现在了远处。汉国这次派遣了一艘金翅舰来护送其使者,而这艘战舰周围,则都是陈国的护卫舰来跟随。看到汉国那艘破破烂烂的金翅舰,又看到其周围的那些高大坚固的陈国战舰,岸上的官员们面有喜色。我们赢!袁宪领着左右往前走了几步,表现出了极大的重视。大船停靠,使者们很快就走了出来。带头的有两个人。主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发色灰白,神色憔悴,而副使要年轻许多,身强力壮,武夫模样。双方行礼相见。“魏公。”袁宪低头行礼,对方在到来之前,就曾发过书信,告知了使者的人员名单,这带头的使者,正是汉国大臣魏收,而副使,是陈国的老熟人了,过去曾代替齐国出使过陈国的高道豁,除了他们,还有一十七人随从,各个都是不凡的人物。魏收回了个礼。他因为先前的铁官案受了刑,考虑到他年纪太大,没有让他真的去矿场干苦力,只是罢免为白身。这老头向来是个闲不住的,家里人都劝他待在家里写书研究学问,就别再往庙堂凑了,可他就是不听。在家里的时候,老魏头搞了大量的创作,研究前魏和前齐的各项制度,针对过去的太学和如今的学室,写了几篇学室里供给学子们学习的纲要,又将这些上表给庙堂,而后,他又拿出了自己的藏书,无偿的送给庙堂,觉得可以抄写分发,以助天下求学之士。魏收如此迫切的再三表达自己的想法,正好汉国与陈国准备议和,刘桃子就安排魏收来负责这件事。这是对魏收才能以及道德上的双重考验。看到这些使者们,陈人看了片刻,忽有些失望,这些人怎么穿的跟齐人一样?不像是胡人啊?袁宪热情的跟魏收寒暄起来,又对周围的人说道:“诸位,这是魏公!!编写了《魏书》的大贤,真正的北地大家!”“当初济阴的温子升、河间的邢子才,以及魏公三人,被称为‘北地三才子’,这是有高贤到我国内啊!”袁宪这么一解释,众人大惊失色,其中还真的就有人知道他。魏收的名声极大,尤其是这些名士之中。他本身是最正宗的治经博士起家,无论是在经典,史学,还是诗赋等方面,那都是一等一的大家。这些人得知来人的身份,有人惊叹,眼里满是崇拜,也有人鄙夷,眼里满是不屑。魏收的名声大,名声大就容易引发争议,喜欢他的称他是北地大贤,不喜欢他的就说他是北地佞臣。魏收先前编写魏书的时候,更是做出了收人贿赂,而后帮人改写的骚操作,一下子就拉低了史料的含金量,也拉低了史学家的含金量,为人诟病。袁宪可不在意这些,他再次用眼神警告了这些人,而后拉着魏收走在前头,这些人自然是去跟其余使者们对接,亲切的攀谈。魏收刚刚下船,状况还不是很好。袁宪就没有急着让他上车,左右的士卒们一同护送,就这么徒步朝着城池的方向走去。如此过了片刻,魏收的情况才好了一些。他打量着周围,“我过去前来的时候,也是走的这条路,不过,比起从前,此处的变化倒是极大。”袁宪点点头,“是啊,您当初作为使者前来的时候,我还只是个国子博士,听闻您到来,众人皆欢呼不已,我们都爬到院墙上去看您……”魏收笑了笑,“你们是去看王公吧?”魏收第一次出使南国的时候,这边还是梁,他当时的名声没现在这么大,是作为顶级名士王昕的副手来的。王昕当时的名望很大是妥妥的北地名士,只可惜,后来因为言语问题,被高洋以为是嘲讽自己,杨大肚进行了解释,高洋却说你跟他是一伙的,不能轻信,就把王昕给砍死,尸体丢进了漳水,高洋是挺喜欢往水里丢东西的。隔了这么多年,魏收再次前来,而他的名声比起当初的王昕,也只高不低。等到魏收好了点,袁宪这才请他上了车,坐在车内,袁宪才敢说些在外头不敢说起的话。“魏公,汉主之威名,吾等多有耳闻,心生仰慕,此番能与汉军议和,实在是两国之幸事……只是,国内尚且还有些人,不是很赞同与汉军议和,您也知道,我主仁慈,麾下众人,许多名士…若是有得罪之处,万万海涵…JJ袁宪说着,迟疑了好久,这才咬着牙,从一旁取出了提前准备好的木盒,递给了魏收。魏收茫然的接过了木盒,打开一看,里头放着好大一颗玉石,那玉石浑身晶莹剔透,圆润无比,魏收拿起来摸了几下,手感极好,魏收从不曾见过如此品色的美玉,一时间竟挪不开眼。袁宪的眼里满是失落。袁宪这个人,也是个名士,但是跟国内那些名士不太一样,他是个较为正直的人,清廉,公正,从未做过行贿这样的脏事。这还是他头一次。他本来是不想这么做的,但是皇帝有令,只能去做,就当是皇帝送给对方的礼物吧。陈顼跟刘桃子不一样,刘桃子说要议和,国内的人全部点头,哪怕是有敢叫嚣的,那也是关上门在屋里说,可陈顼说要议和,国内就有人敢顶撞,敢骂人。陈顼对待政敌虽然狠辣,但是对国内这些有名望的文人,还是较为宽容的,南朝在正常的时候大多都是如此,只有少数不正常的皇帝上来了才会大开杀戒,而北方一直都比较严厉,基本上没有太过宽容的时候。而陈国当下想要议和的想法很迫切,陈国这边的人都担心会出问题。魏收瞪圆了双眼,看着手里的木盒,沉思了片刻,而后将其收下。他笑着看向了袁宪,“多谢贵国的礼物。”“袁君勿要担心不做成议和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的!”袁宪看到他收下礼物,这才松了一口气。两人就这么一路来到了南国的皇宫。陈顼早已做好了准备,带着十余个重臣,在偏殿里召见这些汉国的使者们。使者们都没有被盘查太多,直接放行,在袁宪的带领下来到了皇帝陈顼的面前,袁宪朝着皇帝轻轻点头,表示对方已经收下了,陈顼大喜过望。在听说来人是魏收的时候,陈顼很开心。一来是魏收名气大,这是个文人,不是那种脾气暴躁的胡人,打交道比较方便,二来是因为魏收这个人是久经考验的贪官污吏,这一生可谓是劣迹斑斑,写史书就收人钱帮人改写,出使梁国就收人钱帮人说好话,在三台上任就收钱帮人免罪,到地方上任就收钱帮人做生意……可谓是不改初衷,至死不渝!!这人既收了钱,那事情就好办了,他肯定是会同意的。果然,魏收面对皇帝的态度很恭敬,一点都不像是从胡人那边过来的,一副名士做派。陈顼赶忙请他入座。这时,陈顼方才注意到了站在陈顼身后的高道豁。在陈蒨还在的时候这位曾来出使陈国,当时陈顼还在场,陈顼看着他,笑了起来,“还记得高君第一次前来的时候,曾说起汉主之威名,不想今日竟真成了汉主之臣。”高道豁是高敖曹的儿子,听到陈顼这类似调侃的话,他也没有半点的动容,只是平静的说道:“初次前来的时候陛下亦为臣,不曾想,今日却已为君了。”陈顼也不生气,反而是笑了起来,吩咐左右开始宴会。魏收是真的很适合南国的这种风气!他都不用改变自己,只需要略微调整一下口音,那就是个活脱脱的南国士大夫,他也酷爱音乐,喜欢看跳舞,也喜欢跟着大家一同讨论诗歌文赋。从神情到言语,都跟这里的人一模一样。陈顼越是跟他交流,就越是惊讶,北方也有如此高才吗?陈顼都忘了说正事,只顾着跟陈顼谈论各种学问,无论是儒家,还是释,或者道,魏收都能侃侃而谈,这位过去是写过《释家志》的人物,专门钻研过佛学的,能撰史的人,这肚子里的东西自然是不少的。看到魏收跟皇帝聊的如此亲近,陈国几个大臣们对视了一眼,而后提议,如此欢快的气氛,应当吟诗几首,来助助兴。陈顼自然同意。陈国几个大臣便先后开始作诗,他们这作诗还不是随意作,那大臣定下了规矩,就以春夏秋冬为例,一人一首,最后选出其中最好的四首,应一个四季诗。魏收面带笑容,坐在上位,巍然不动。果然,轮到他时已经是夏了,魏收都不必考虑什么,作诗对他来说显得太简单,也不迟疑,直接张嘴就作了一首诗,虽算不上顶尖水平,但是比这些人的诗明显高出一个档次。许多名士来回进攻,也没能让魏收难堪,最后这四季诗里最顶尖的四首反而都是魏收一人所作。众人惊愕,又有人提议作赋,给彼此出题。高道豁等人坐在一旁,就看着魏收一人在此大展身手,出口成章,妙语连珠,陈顼听了都激动的为他拍手叫好。南地名士们脸色通红,坐立不安。他们向来以文化人自居,又将这些北人称为北胡,言语里都是北人不知礼仪,不通文化,皆是胡人。结果被一个北人在诗歌文赋上吊起来打,这……成何体统啊!魏收微微仰起头来,“我这些才学,在北方不算什么,北地多是才俊,诸位若是有意,可以往北一游,见见北地的才俊……”他将话题引到这里,而后看向了陈顼,“我奉我主之令而来,其目的,就是为了使得南北议和,当下我主已经平定了胡人所引发的灾乱,国内太平,才俊辈出,学室遍地,太学之内,礼乐之声不绝于耳,庠序之中,教化之道不塞于外!”“我主有意与贵国讲和,往后两国不再动刀兵,开通互市,不设阻拦,南北之才俊,亦能彼此往来,钻研大道,岂不是很好吗?”陈顼微笑着点头,“确实如此。”“汉主心系百姓,放下刀兵而叙谊,实在是菩萨心肠,天大功德,朕又岂能拒之呢?”在这个话题上达成一致之后,魏收即刻说起了具体的事项。“多谢陈主!”“既是陈主也同意,那我们就可以商谈下互市之事了。”陈顼笑了笑,对这个并不是很上心。陈国的结盟目的更多的还是出自军事上的考虑,能跟汉人一两年不打仗就可以了,其他的都不重要。“这个可以往后再说,不急。”魏收哦了一声,点点头,“好,那我便先写信告知一声,让他们先勿要将战马送往河南地……”陈顼拿着酒盏的手忽抖了一下,急忙看向了魏收。“战马????”“汉国准备出售战马??”宴会也寂静了一下,许多重臣都忍不住探头看向了魏收。魏收一脸的困惑“方才陛下不是还说愿意互市吗?”“啊,不是…战马…好,好,我们现在就谈论互市之事!”陈顼急忙看向了宴会,急匆匆的宣布宴会结束,让大部分人都回去,只留下了真正干实事的心腹,跟魏收商谈大事。陈顼本以为刘桃子跟自己一样,结盟只是为了暂时撤兵,给彼此一个发育时间,没想到,这哥们是真的想跟自己互市啊??周人跟自己结了那么多次的盟,都没说过要给自己卖战马!刘桃子是个忠厚人啊!!! 第427章 家门不幸 陈顼也不顾什么君王威仪,带着魏收换了处地方。方才的是设宴所用的殿,而如今这个,则是陈顼平日里处置国事所用的殿,性质完全不同。陈顼此刻再次问道:“汉王当真愿意出售战马?”“不是汉国向陈国出售战马,是陈国可以到汉国买战马,至于当地的马商是以什么价,是以什么量,这些不是官府所能决定的。”“汉国民间亦有马场,不只是官府在养战马,官府的战马,还要留着自己用,但是民间这些马匹,贵国可以自行购买。”陈顼看向了自家左右,又问道:“那铁器..…”“既是开了市,那就没有限制,贵国的商贾可以任由收购,也可以任由出售。”魏收又说起了几个重要的事情,例如双方在货币上的问题,河水南北不同的物价,魏收所说的这些,让陈顼渐渐相信,他们还真的是来建交做贸易的!陈顼麾下几个重臣,也是急忙参与起来,不再是那种观望的心态。双方在许多问题上都达成了一致,当然,大多时候都是陈人这边选择让步,本来陈人就急着跟汉国结盟,此刻又得知刘桃子想要真正的互市,那就是费尽心思的要完成这件事,哪怕是做出许多让步,也没关系!魏收在这里顿时享受到了极高的待遇。副使们也被安排到了一处位于建康内格外奢华的府邸内。天色刚刚亮,就有几个人扶着醉醺醺的魏收回到了府邸,他吃的酩酊大醉,那些人扶持着他,直接带他去了后院,而其余使者们,则是留在了前院。刚刚梳洗好的高道豁看着魏收那副模样,缓缓眯起了双眼。一个年轻的使者走上前,看着进了后院的魏收,忍不住说道:“魏公多少有些得意忘形了啊,这些时日里,他跟那些陈人整日宴请,吃酒作乐,听闻一连写了五六首文赋,写了十余个诗,跟各路名士结交,成为了这南国新贵,昨日等着与他相见的名士就堆满了道路!?”高道豁摇了摇头,“陛下既是让他前来,必定是有深意,或许就是吩咐他这么做的。”“可他还收贿赂呢!这些时日来拜访他的那些人,哪个是空着手来的?各个带着礼物,我看过了,里院的东西都快堆满了!”听到左右的言语,高道豁迟疑了下,“他既是主使,就先听从他的,这些事情,可以回去再告知于陛下。”众人以为然。魏收在这里享受了近一个月,而后才带上了那满满当当的礼物,准备返回故国。他到来的时候,是由袁宪来迎接,而他要离去的时候,则是由陈顼亲自来送。不只是陈顼,国内许多的大儒名臣们也纷纷前来送别。魏收在这一个月的时日内,在南边闯出了好大的名声,结交了很多的朋友。临行之际,陈顼亲切的拉住他的手,依依不舍。两人又聊了几句,魏收正要离开,却又警惕的看了看周围,而后低声说道:“陈主,有一件事,我须要告知。”“卿且说。”“北国诸臣,大多良善,唯祖珽一人,陛下需警惕。”陈顼大吃一惊,“这祖珽,朕听闻乃是北地贤相……”魏收赶忙说道:“我出发之前,陛下说起开市之事,有人担心这么做会资助陈国,削弱汉国,祖珽却说:陈顼昏君,不必在意。”“他的儿子在地方上肆意妄为,滥杀无辜,在他面前装作好人模样,他就分不出来,这样的昏君,哪里又能治理好陈国,互市就好,勿要担忧!”“我与祖珽,向来不交好,就因为这件事而与他争执……”陈顼眼神格外的茫然。“我儿子?滥杀无辜?”“我的儿子都很年少,太子从不出宫,只有一个次子……”魏收笑了起来,“陈主不必担心,您这般为人,您的儿子能是什么恶人呢?那祖珽最是会胡说八道,他说是有什么姓侯的,似是某个侯将军的儿子,因为家眷被逼杀而逃走云云,想来大多都是他自己杜撰,您勿要在意,只需要提防祖珽一二就好。”“往后他若是派人送来书信,说什么混账话,陈主只当是没有看到。”魏收说完了这些,转身就走上了船只。魏收带着这些丰富的礼物,离开了江面,而陈顼此刻却很是惊愕。他的次子陈叔陵,虽然不爱读书,有些武夫气,不被朝臣喜欢,但是人一直都很乖啊。他对人宽厚,对父母孝顺,过去自己赏给他钱,他就拿出来送给外头的贫苦百姓,心肠极好,还多次跟自己询问过仁政的道理。他怎么可能滥杀无辜呢??先前倒是有人上书说过他的事情,但是一来是陈顼知道群臣都不喜欢自家儿子,二来他怀疑皇后可能参与其中,所以都没有相信。太子陈叔宝是皇后的亲生儿子,但是陈叔陵却不是。而陈顼对太子很失望,又比较宠爱次子,导致皇后对陈叔陵也很不喜欢。陈顼愣在原地,许久都没有言语。袁宪此刻缓缓走上来,困惑的问道:“陛下,出了什么事?”“袁君,你现在就坐车去一…算了。”陈顼的脸色变得格外肃穆。“你现在就给朕偷偷准备一行人马,谁都不要告知,让禁卫便装跟随,朕要去趟江州!?”…魏收站在船头,他用清水擦了擦脸,梳理了下头发,而后抬起头来。他这么一洗,就好像是将自己这些时日里的酒气和糜烂气都给洗掉了,整个人干干净净,神清气爽,铜臭不沾身,颇有些清流名士的味道。高道豁站在不远处,冷冷的看着他。“方才魏公与陈主说了些什么?”“哈哈,不过是说了些祖珽的坏话而已。”魏收毫不掩饰,“你不懂,这是陛下所吩咐的。”他平静的说道:“陛下让我直接告知,我若是直接说这件事,陈顼哪里会相信?只能用我自己的办法了。”高道豁又指了指身后的另外一艘船。这艘大船上装的都是魏收拿到的礼物,因为自己的船不够穿了,陈顼特意送了一艘船来装礼物。高道豁忍不住说道:“其他事且不说,这艘船,您就打算这么大摇大摆的带回去??”“陈人送我的为什么不带回去呢?”高道豁顿时就不理会他了,高道豁向来不喜欢邺城这些老家伙们,各个贪婪无底线,都他妈的当上重臣了,还是偷东西的继续偷东西,私通寡妇的继续私通寡妇,收贿赂的继续收贿赂,一点名臣风范都没有,要按着高道豁的想法,这些老家伙们就该跟着同样没有底线的齐国一同入土!魏收毫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催促麾下将船开的更快一些。他们从建康出发,一连走了好几天,当他们来到了海安附近的时候,终于遇到了前来迎接的汉国水军。当下汉国水军也是有出息了,都敢把战船开到淮水入海口这一带了。放在过去,连码头都不敢出。陈国水军将他们护送到这里,并没有再往前,留在了原地,魏收加快了速度,回归了自家人的阵型之中。王琳让水军护送着他们,回到了海安码头。当下这里已经被老王给占了,这个贼老头将里头那些水寨还给了陈人,却将入海口给霸占了。王琳跟魏收并不算太熟悉,点头之交而已。魏收从船上下来,跟王琳相见,两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不算太亲近。“劳烦王将军了。”“职责所在,不必如此。”两人寒暄了一番,魏收方才指着身后那艘大船。“这艘船,乃是陈人所赠,里头许多东西,都是最值钱的,便当是王老将军迎接的路费吧,这里头有颗大玉石,或许能换他几艘金翅舰……”王琳愣了一下,“陈人所赠?”“对,都是我一首诗一首诗换过来的,哈哈哈,许多宝物,都是南人最喜欢的,老将军最好还是先清点一下,不是信不过老将军麾下的士卒,只是这钱财太多,还是谨慎些比较好。”王琳不再废话,赶忙点头,派遣自己最信任的人上船去清点,自己却还是陪在魏收的身边。他没有细问南人为什么会送这些东西给魏收,他只是不解的问道:“这些东西不交给陛下,却要送给我?这又是为何?”“交给陛下,陛下还要将其送到这里,倒不如直接留在此处,当下水军最是缺钱,南人已经答应了互市,甚至答应了我们可以在他们的造船厂预订或直接购买大舰。”“这些东西,正好可以补充水军之力。”王琳肃然,“过去听闻许多魏公的事情,今日方才知道,传闻非实也!”“哈哈哈~~”魏收尴尬的笑了笑,王琳就派人先安排他们休息,自己则是继续清点。高道豁跟在魏收身后,在亲眼看到了方才对方的操作之后,此刻也是有些茫然。魏收瞥了眼这年轻人,问道:“怎么?很奇怪?”“原来魏公收下那些礼物就是为了送给水师??”“倒也不全是,东西是好东西,能拿到手为什么要拒绝呢?况且,若是我拒绝了他们的礼物,如何能让他们安心与我们结盟?”“就我这名声,若是拒绝礼物,不与他们往来,只怕他们会怀疑我别有用心啊……”高道豁挠了挠头“可魏公过去……”“不错,过去我是收了很多钱,做了很多坏事。”“那个时候,大家都收,不收钱的反而少见,朝中大臣们聚在起来,从不会谈论什么天下大事,也不会商谈什么国内之政,都是说钱,说地,说宝物。”“可现在不同了啊……大汉崛起于微末,短短十年之间,陛下就有了如此光景,天命所归,这是要大一统,建立不世功名的!”“吾辈读书,做官,挤破头的往上走,难道就是为了跟那些没见识的鲜卑人一样,弄点钱来做自己的陪葬品吗?”“谁不想留名青史,谁不想受后世祭祀?”“过去大家都不想这些,都只想着积累钱财,那时就算了,可如今,大家都想要留名青史,成为平定天下之贤,我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又岂能落在人后?”“我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不知还有几年的命,若是再不想办法弥补过去的过错,只怕死后是要被人所唾弃啊……”他看着这位冲动的年轻人,眼神有些复杂。“当真是羡慕你们这些人啊,年纪轻轻就跟随了贤王,不似我们。”“太晚了,遇到的太晚了……”…陈国,江州。一行人马全速前进,前头有骑士开路,这些骑士们都是穿着寻常的衣裳,看起来就是大族人家的护卫而已。在骑士们的身后,则是有几辆马车,看起来都平平无奇。谁看了都觉得这是某一个大户人家外出访友什么的。当他们刚刚来到了江州门户的时候,此处的守卒们直接将其拦了下来。这守卒只有三个人,比起士卒,他们更像是拦路抢劫的土匪,衣冠不整,手里的刀都出了鞘,面对数倍于自己的骑士们,他们眼里没有半点的敬畏。带头的人模样更是嚣张,眼神凶残。“怎么,急着去送殡啊?冲的这么快,想闯关不成?!”那骑士板着脸,严肃的说道:“我们要进城。”“要进城,拿钱来……去告诉你们家主,车船税,一人一千,一马两千,一车三千。”骑士有些愠怒,“大陈车船税,一马二十钱而已,你们这不是抢劫吗?”那士卒笑了起来,“抢劫?”“你知道我们家的刺史是谁吗?”“始兴王!!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儿子!整个江州都是他的,别说抢劫了,就是要你的命你又能如何?”骑士不说话了,看向了身后。“愣着做什么,去告诉你家主去,不缴纳车船税,就不许过去,这是大王的命令!”骑士当即回头,可还不当他来到马车前,马车内就有一道很威严的声音响起。“不必告诉了,我都已经听到了。”下一刻,陈顼用力的拽开了车帘,从里头走出来。士卒看着走下来这人,脸色威严,穿着不凡,尤其是那张脸,看起来竟跟自家主子有些相似,而且是越看越像!!他顿时就不敢说话了,气质不由得减弱了许多,声音都变小了。“这位老丈……”“拿下!?!?”陈顼一声令下,那几个骑士直接动手,这三人火速被按在地上,押到陈顼的面前来。陈顼暴怒,盯着他们几个人,“陈叔陵在此处所做的事情,如实告知与朕,否则,朕诛了你们全族!!”听到这句话,方才那狂妄的士卒浑身一颤,险些哭了出来。“不是大王做的,不是大王,是我们自己私设关卡……”“来人啊,现在就去搜捕这几个人的家眷..…”“陛下饶命!我说!我说!!”那士卒不敢再隐瞒,赶忙将陈叔陵分发士卒到各地强征车船税的事情说了出来。陈顼再次逼问其余的事情,士卒眼看瞒不住,也是一一说出。当从士卒口中听到自家儿子胡乱杀人,冒充军功,抢占他人妻女,胡乱行政等等事情后,陈顼比原先见到陈叔宝开宴会时还要激动,他整个人又红又烫,手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出来。“官署!?!去官署!?!”陈顼下了命令。众人不再掩饰,直接换了衣裳,就这么一路朝着官署方向狂奔而去。而进了江州,才知道这里被陈叔陵给祸害成了什么模样,沿路的村庄空荡荡的,许多地方能闻到烧焦的痕迹,道路上一个人都看不到,这简直是给陈国一下子推进了齐国模式。城池之内就更是如此,负责驻守的士卒们看到那天子节杖,前后护送的精锐骑士们,不复过去的模样,纷纷逃窜。陈顼下令将他们都抓起来。当他们一路冲到了官署的时候,这里的官员们几乎都要吓尿了,早有人冲进去告知了陈叔陵。可陈叔陵喝的烂醉,他们又根本叫不醒。当陈顼闯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几个瑟瑟发抖的女子,还有自己那醉醺醺,全身赤裸的儿子。“畜生!?!?”“畜生!?!?!?”“畜生啊!?!?”陈顼解下了腰带,对着陈叔陵就开始鞭打,当腰带真正落在对方身上的时候,陈叔陵方才惊醒了,他惊恐的看向忽然出现在面前的父亲。当下的情景,让他无法再为自己辩解,他只能哭着求饶。陈顼越打越用力,抽的儿子浑身是伤。“我还想过让你取代叔宝当太子!!我还让叔宝多效仿你的为人!!”“你!?”陈顼打着打着,眼前一黑,一口气咽不下,竟是一头栽倒。而在他的面前,陈叔陵也是被打的遍体鳞伤,血肉模糊,早已昏迷。 第428章 颇有家资 海安郡,连口。距离县城不远的海面上,有十余艘大船缓缓停靠。这些船只体型庞大,有的甚至比汉国的战船都要大得多,看起来各个膀大腰圆。而距离码头不远的一处空地上,众人正忙碌了起来,有人在修建栅栏,有人在修建房屋,看起来都是格外的忙碌。姚雄带着几个士卒,就从这些人之中走过,打量着周围的众人,他的眼里有些困惑。跟南人的互市要开始了。皇帝亲自下了诏令,让姚雄来负责治安,并且表示,若是有一个商贾在姚雄治下被强盗劫掠或者被水贼杀死,那就要拿姚雄这个地方大将来问罪。姚雄是一点都不敢怠慢,分出军队将海州以及周围几个山林的贼寇是清扫了一遍又一遍。而后联系王琳,调度水军,将入海口边上的岛屿也都洗了一遍。他确定自家辖区以及周围都找不出什么盗贼了。今日是正式开市的首日,姚雄又亲自前来进行巡视,他在很多地方都安排了士卒,有些精锐都穿上了寻常百姓的衣裳,混迹在其中。只要等开头这几天的情况稳定下来,姚雄也就可以渐渐撤手了。跟在姚雄身边的这几个军士,此刻也是满脸的无奈。他们明明都是沙场厮杀的猛士,此刻却要来做什么游徼的差事,负责市场治安??这是他们该做的事情吗?“将军,这样的差事,随便派几个游徼前来不就好了?何以要我们亲自来做呢?”“是啊,连您都跟着来了….”姚雄瞪了他们一眼,“尔等懂什么?!”“兄长的诏令都砸我脸上了,我还敢只派个游徼前来??”“我可告诉你们,谁都不许大意,这要是出了事,我可无法跟兄长交差,不说死罪,反正这鞭刑是少不了的,兄长向来公正,有功就赏,有过就罚,可不看你与他是什么关系……”“原先那崔刚,就因为御史台文书记录有三处微小的错误,就险些被革了职,罚了一年的俸禄呢!原先说的升迁也都没了……可不敢马虎!”军士们纷纷称是。此处已经开始聚集了许多人,大多都是听到消息赶过来的商贾。在齐国的时候,河水以南的商业较为发达,商贾的数量很多,经过了许久的战乱洗礼,那些所谓大族名门之类,也都放下了身段,若是在两汉时期,谁家大族子弟去经商,绝对是要被嘲笑的,除了经学,一切都是下贱的事情,包括器械学,医学,商业,甚至连诗歌和文赋都只能算作是小爱好,谁要是专心搞小爱好,忽略经学,还是要被嘲讽。但是几百年的战乱改变了这种价值观,士人们普遍不再有崇高的个人使命感,同时也不再觉得这些爱好是丢人的,魏晋开始,大家都扑了这些小爱好的身上,这也导致很多大族子弟都开始搞医学,数学,机械这些过去不算主流的学问,诗歌文赋的地位也是不断高升,至于经商,那再也不是一件令高门羞耻的事情了。河水以南的这些汉人豪强们,普遍都有自己的买卖,地主们使用大量的佃户,经营一些经济类作物,谋取利益。名门也参与其中,拼命捞钱。姚雄也不理会这些商贾们,继续走在周围。远处那些大船靠岸之后,就看到许多挺着大肚子的家伙们快步走下了船。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北人。他们穿着太过鲜艳,跟北人在装扮上就不一样,穿金带银,恨不得将有钱两个字刻在脸上,若是在北国,谁要是敢穿成这样外出,那盗贼们都要直呼过年。北国这边的勋贵太不当人,就是大富大贵之家,也不敢太招摇,总能遇到比你更强且更不要脸的人。这帮人叽叽喳喳的上了岸,开始好奇的打量着周围。过去两边不曾互市,南国的商人就得小心点,至少也得是那些有人脉有时日还愿意投入的人才能到光州附近来跟北人做生意,但是现在不同了,大家都可以来了。这些人明显是第一次来到这边的,他们对周围的一切都展现出了极大的好奇心。而他们最好奇的,竟是那些守在周围的士卒。他们看着这站的笔直,披着甲胄,手持长矛,眼神凶狠的甲士,一直都在低声的嘀咕着。“胡骑!?”“还真是胡骑啊!”“听闻胡人里有山,苍头,犀角,大力等军,不知这胡骑是哪一种?”“五大三粗的,应当是大力吧?”“你说他能说汉话吗?”那甲士就这么听着他们用蹩脚的雅言谈论,嘴里低声骂了一句,而后转过头去。姚雄吩咐军士们看好这里,自己却先离开了,他不喜欢这帮人。这些人东看看西瞧瞧,边走边聊,终于,正式来到了这片商贾聚集的市。此处的商贾们可没有什么轻视南人的想法,他们看着面前这些南人,各个都像是闪烁着金光的宝贝,纷纷上前来叫卖。这帮商人也是聪慧,他们知道第一批到来的肯定都是有钱人,故而所兜售的也都是以奢侈品为主,例如像珠宝,字画,纸张,好衣裳,首饰……快马。这些东西都是能引起南人们兴趣的东西。他们很快就各自散去,有的买了北国的衣裳,穿在身上,笑得很是开心。有的则是去买些首饰之类的。但是最多的都是去买快马。马匹在南边是属于很少见的货物,价格极高,贵人们都很喜欢,都喜欢拿来比,谁家要是能凑出个同色的四匹快马,那尾巴都能翘上天。但是在北面就比较常见了,有几个贩马的商人,拉着他们去参观宝马。汉国并不禁止马匹交易,这战马和寻常马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官府的马场养的都是战马,可民间还有许多的牧民,这些人的马就是正常的马匹了,主要功能是代步和运输,而不是作战。那马商将几个南人忽悠过来,便指着自己提前栓起来的好马炫耀。“您看看这匹,这体格,便是北国都找不出几匹来…这都是做战马的苗子!”“您看这牙齿,这鬃毛…”南商挺着肚子,看的是目露精光。“有没有跟这匹相同颜色的,就这体格的,我要五十匹!!”马商的手抖动了起来,“能找到!能找到!您要是多买,我还能给您降点价…”“价格无所谓!我只要好马,最好的那种!?”一时间,原先略微寂静的市猛地就喧闹了起来,处处都是人声鼎沸,就像是忽然活了过来一样,那些士卒们都惊呆了。在第一批贵人之后,南国商贾源源不断的前来,其商贾也不都是这些来进货的大佬了,开始出现来贩卖南国商品的商贾,大量的商品和钱财涌进了海安,那个狭窄破败的市,热闹程度直接超出了隔壁的县城,百姓们都听说这里有南人商贾,纷纷前来观看,有的只是好奇,有的是来买东西的。先前的战争,使得河水以南地区的商品短缺,物价飞升,百姓的日常生活非常不便,商贾们却能解决这些问题。最初就只是海安,接下来开始往周围扩散,从海州,到楚州,就这么一路沿海不断往上,来到最富裕的光州,甚至有商贾开始出现在河北,来到幽州营州等地,想直接从这里收购马匹铁骑之类。因为祖珽的与南通商之策,使得国内的商业活动顿时变得频繁起来,商税不再是一蹶不振的状态,出现了巨大的上涨,这些活跃的商贾们充实了地方市场,让死气沉沉的河南地出现了复苏的迹象。河南那边刚刚上任的几个刺史们,都是不断的发来文书,告知地方的诸事。甚至连北方都传来捷报,营州的袁刺史,他在当地种植的那些昂贵草药,终于迎来了买主,营州官府和民间都大挣了一笔,几乎就要丢掉大汉最穷州的名头了,尽管袁刺史并不想丢掉。……邺城。魏收此刻正坐在刘桃子的身边,将文书献上,讲述自己跟陈人的谈判结果。国内那些最厌恶魏收的人,此刻也不得不夸上一句,这事他干的很出色。互市的谈判上,魏收发挥了最大的作用,正确让一切条款都对汉国更有利,例如在货币问题上,物价问题上,税赋问题上,他都拿到了最优的承诺。刘桃子看着手里这张密密麻麻的互市文书,第一次对魏收露出了赞许的目光。这满脑子都是钱的人,处理钱的问题就是透彻,知道什么才是关键的。他开口称赞道:“魏公这次做的不错,有功。”魏收赶忙低头,回答道:“臣无功,皆是陛下之功也,大汉强盛陈主惧怕,故而我之提议,未有敢不从……”听着老魏的话,刘桃子也不打断他,任由他拍完了马屁。“我听说陈人给魏公送了许多的礼物,都是过去魏公一直想要拿到的,放在了什么地方啊??”魏收又即刻回答道:“陛下,那些陈人都以礼物相赠,臣为了大事,不得不收,只是,作为使臣又不能真的带回来,否则便说不清楚,故而都留在了海州,送给王将军以备水军,王将军向来廉洁,定不会作他用。”刘桃子点点头,看向了一旁的武士,“去将那东西取来。”片刻之后,就看到有武士端着木盒快步走进来,将木盒递给了刘桃子。刘桃子则是将木盒又交给了魏收。“这是我送给你的。”魏收轻轻打开木盒,里头装着一个飞马造型的大玉,这块玉足足有两个拳头那么大,通体漆黑无比,隐约能看到其中夹杂着些绿色。“陛下!?这……”“这是他们过去抄高元海的家时所发现的,他们都不敢留着,就送到了我这里。”“我也是在搬来邺城时才发现自己还有这东西…正好,送给你了。”魏收惊愕,不知作何言语。“陛下,?臣……”“拿着吧,你明明有才能,何以为了钱财而玷污了这些本事呢?这东西也值不少钱,勿要再收取贿赂了,安心做事吧。”“臣,?谢陛下!?!?”魏收满脸感动的走出了大殿,险些跟要进来的祖珽撞在一起,祖珽只是侧着头冷冷看着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木盒子,冷哼了一声,而后大步走了进去。祖珽走进来后,先是行礼拜见了刘桃子,而后直接问道:“方才进门,看到魏收装模作样,手里捧着木盒子,眼神贪婪,莫不是骗得了陛下什么赏赐?”刘桃子许久无言。祖珽也不再提,只是笑着说道:“陛下,我策成矣。”“此通商之策,如今便已见成效,河南宝地,往后的恢复速度也会更快,想来,距离我们平定伪周的时日,也就不远了。”尽管当下大家所夸赞的都是魏收,但是祖珽却坚定的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功劳。随着通商开始,往后的进度只会越来越快。祖珽现在已经开始研究大一统的对手了。刘桃子却很沉稳,“不必着急,先安定国内之事,再说其他。”祖珽也就暂时放下别的心思,再次拿出了自己的几个奏表。整个汉国的战略和国策,基本上都是老祖一个人出谋划策,随着他几次战略策略的巨大成功,国内的大臣们也愈发的不能与他抗衡了,就是高浟和路去病,在这种大方向上都不能跟祖珽相提并论了。他此刻又掏出了几个构想,主要就是解决过去政务的弊端。当初汉国为了普及民间的农具而进行专卖,考虑到陈国人进来,他主张取缔部分的铁器专门。祖珽无论是在战马还是在铁器上,都觉得可以不对陈人吝啬。陈人要买,卖给他们就好了。现在三国拼的都是发育速度,谁先整合完国内的破烂事,谁就先得头筹,汉国唯一的缺陷是南部的问题,只要能换取大量的粮食,其余物资,解决南国的困境,少量的马匹和铁器不算什么,甚至都无法对当下的局势产生什么影响,南人有了战马和铁便能横扫北方吗?你陈顼还是先管管那些疯狂兼并土地的垃圾吧,这些人都管不住,还他妈的想养战马?这边开设马场,那边就被这些特权给拿来驾车了。三国之中,陈国看似太平民富,实际上烂事最多,土地兼并最为尖锐,其余矛盾层出不穷,他们自己制定的科举法,现在自己都用不起了,而陈顼还跟宇文邕刘桃子不同,他没有革新的能力,麾下也没有能支持他完成革新的大臣,刘桃子这里人才济济,宇文邕更是不必多说,他陈顼麾下有谁?要靠袁宪毛喜之流来进行革新吗??魏收对陈顼说的还真不是假话,祖珽是真的一点都看不起南人。他觉得天下之争就在周与汉之间,陈人就是个战利品,等着赢的那一方过来收割就可以了。祖珽此刻满脸的得意,他抚摸着胡须,狡诈的说道:“那宇文邕自以为得了便宜,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已经找补了回来!”“此刻陈汉结盟,互通有无,宇文邕只怕是再也睡不着了!”就在此时,忽又有武士快步走进来,将一份急奏递给了刘桃子。祖珽赶忙停下来,直勾勾的看着那急奏。刘桃子看了片刻,眼里有些困惑。而后,他将这篇奏表递给了祖珽。这份急奏来自营州,是袁刺史所发的,内容格外的简单。袁刺史称奚契丹,高句丽等派遣使者到达营州,希望能归附称臣。这些年里,刘桃子在北面就只跟突厥可汗作战,双方打了许多年,你来我往,突厥可汗也是相当的有毅力,每年秋后都会来打一波,好像把这当成自家练兵活动了。而对东北方向的奚,契丹,高句丽等部,刘汉倒是没有什么往来,双方算不上有仇,也说不上有交情。刘桃子看向了祖珽。“祖公,这是什么缘由?”“这都是因为臣啊。”“哦?祖公在邺,这千里之外的事情,如何能与你有关联呢?”祖珽放下了奏表,脸色再次变得得意,“通商。”“高句丽我不知道,但是奚人和契丹,过去都是通过与营州等地的贸易来求活的,各地虽然都有回暖,但是营州之外,依旧是常年的冰天雪地,这些人过的很穷苦,虽然知道如何耕作,但是能种粮食的地方不多,产量也是如此,但是,他们有矿。”“尤其是契丹人,他们的境内,铁矿极多,他们甚至还会冶炼,做出来的东西也还凑合。”“过去他们契丹八部,常常侵略高句丽,又欺辱奚人,势力颇大,后来高洋上位,领兵攻打,契丹八部被他打没了两个,斩获十万余众,契丹被迫迁徙…”“这些时日里,他们跟奚人就靠着跟边塞州郡的贸易才能维持生计。”“我的通商之策,让边塞各州有了新的贸易对象,商贾们都跑去跟南人做生意,连官府都是如此。”“而突厥人又一直想得到他们的铁,常常派人袭击,雪上加霜。”“固然他们方才遣使中原,想求个活路罢了。”“他们有多少人?”“怎么,陛下有意在边塞开疆扩土,彰显武功?”“我非高洋。”ps:出去买了点东西,老规矩,明天补上。 第429章 使臣 营州,柳城。烈日高照,阳光和煦。契丹悉万丹部的如林牙莫哥站在刺史官署外,茫然的观望着正前方的官邸。这人叫莫哥,如林牙是他的官职,大概相当于……侍中?总之,就是饱读诗书,为君王出谋划策之人。莫哥这次奉首领之令前来,来到了营州里头之后,他大为惊叹,当下刺史还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只是让他居住在驿舍,可莫哥根本待不住,每天都要来刺史官署门口等着,希望能得到与刺史相见的机会。驿里的官吏几次劝说,他也不听从,执意如此。今日的阳光格外的刺眼,可如此温暖的阳光落在莫哥的身上,却让莫哥有些说不出的悲痛。只是走了不到十天的路,区别何以如此之大?他临出发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因为他家乡酷冷无比,这个月份,虽说没有降雪,但是白天和晚上依旧是格外的寒冷,就是白天,也好不了太多,反正比这里是要寒冷太多了,可就这么走了十天不到的路,气候的变化却是相当的巨大,就好像两个地方之间凭空被砍了一刀,一面冰天雪地,一面温和灿烂。莫哥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莫非真的如他们所说,汉国得天命吗??他也算是读过许多书的人,可当下这种诡异的情况,除了鬼神之说,还有什么能解释呢?莫哥再次长叹了一声,面露难色。契丹人对中原这边的大国有点惊惧,在他们看来,鲜卑人可比他们这些人要凶残的多,尤其是先前那个英雄天子。英雄天子对周围来了一波无差别的进攻,不管你平时跟中原的关系如何,也不管你是亲近蠕蠕人还是保持中立,也不管你之前有没有派人上贡遣使,反正都打。高洋是直接在边塞上一一点名,周围的所有邻居,包括大小胡人在内,没有一个能逃脱的。而且他的这种进攻,战略意义似乎也不明显…说他是为了巩固自己的位置吧,他明明通过对宇文泰的战事已经巩固了,说他是要解决边塞的危机吧,谁家解决边塞危机是全部征讨?当初西汉打匈奴还要抢盟友,东汉平羌还要分化敌人,哪有全部一起干的?反正,他应当是有自己的一些理由,只是,从高洋之后,周围这些邻居基本上就不跟齐国往来了,这上了贡啥也没干就被你一顿打,那还跟你亲近做什么?莫哥现在只希望这位传闻里的凶残鲜卑大王跟前一个鲜卑不一样。契丹的日子不好过啊。就在他站在门口等待着的时候,又一个人从远处走过来,那人的穿着也跟此处之人的穿着有些区别。那人笑呵呵的看着莫哥,脸上多少有些尴尬。这位是奚人那边派出的使者,叫木昆牙。之所以尴尬,是因为他们前不久在老家那边见过。忽然崛起的汉国引起了两个部落联盟的恐慌,库莫奚跟契丹人有时走的很近,有时又会翻脸打起来,双方的言语和风俗似乎也很接近,甚至包括部落联盟的方式都很像。前不久,两人就因为汉国的问题相见,说起汉国商贾如今不再前来边塞,边塞几处市空空荡荡的事情,说起这些,两人都是格外的愤怒,认为这是汉国的过错,应当讨伐,绝对不能姑息,双方各自发表了即将要与汉国宣战的事情,就在他们见完面后不久,两人就以使者的身份在营州遇到了。这是一个很尴尬的事情。木昆牙的脸皮要更厚一些,他就这么笑着,快步走到了莫哥的身边。“许久不见,您还是这般的硬朗。”“许久不见?我十天前才在额林牙帐见过你……”莫哥吐槽了几句,可也没有再多说,两人一同看向了官署的方向。木昆牙忽开口问道:“还是没能见到?”“他们的君王应当是还不曾下令,没有君王的命令,这些地方官员是不能私下会见外邦之臣的。”莫哥显然对这边的制度很懂。他看向身边这位奚人的使臣,问道:“高句丽人是你们找来的?”“你是说高丽人?”“改什么名都是高句丽!”莫哥不屑的挥了挥手,比起奚人,契丹人跟高句丽的关系更加恶劣,双方在边塞打斗了许多年,边塞契丹等部落被高洋打散之后,高句丽趁机对其残部进行了掠夺,吞并了许多部族,规模越来越大,尤其是契丹部落,他们吞掉了好几支残部,双方的关系愈发的恶劣。奚人却还好一些,偶尔会派人跟高句丽人来往。木昆牙长叹了一声,“奚人势单力薄啊,若不是众人一同前来,如何能让汉主重视呢??”“所以你们宁可去联络高句丽也不愿意跟我们前来?”莫哥看向这位老熟人,开口警告道:“高句丽人狼子野心,过去也不怎么与中原贸易,只知道劫掠周边而已,出尔反尔更是常事,过去契丹一部向其借道,其王应允,却趁着此部没有防备的时候忽然袭击,劣迹斑斑,此番你叫上他们,却休要连累我!”木昆牙没有理会他。两人就在此处继续等了起来。目如此等了许久,一个时辰,或者是更多,木昆牙有些站不住了,他确定今日还是无法见到刺史,便先一步回去,而莫哥却继续留在了这里,似是感觉不到饥饿或者劳苦。不知又过去了多久,官署的大门被打开,就看到一辆马车缓缓行驶而出。马车前后都有骑士簇拥,莫哥眼前一亮,快步走上去,却被那些骑士们直接拦下。“刺史公!”“袁刺史!”“我是契丹使臣!只想见您一面!”莫哥扯起嗓子嘶吼起来,马车本来就要这么离开的,就听到车里人对马夫似是说了什么,片刻之后,又有骑士走了过来让莫哥跟着他过去。莫哥松了一口气,浑身的疲惫顿时消散,充满了力气。他就这么被带到了马车的身边。“进来吧。”莫哥拜谢,急忙钻进了车内。袁聿修坐在车内,穿着简朴的衣裳,他就这么盯着莫哥猛看,莫哥都被他看的很不自在。袁聿修冷笑着说道:“连着四五天了,你就站在这里,从白天站到晚上,不吃也不喝,怎么,是想死在我官署门口,让我背个逼杀外邦使臣之罪吗?”莫哥连忙低头,“岂敢!只是刺史公事务繁忙,不敢相扰,只能守在这里,盼着能早些与刺史公相见,刺史公勿要怪罪!我奉我主之令前来,如今使命尚且没有完成,等做完了这些事,我再任由您来处置,绝无怨言。”袁聿修愣了一下,再次打量着面前这家伙。这家伙竟还知道些忠义。袁聿修也就不再为难,解释道:“你是外邦使臣,我是边塞刺史,按着律法,我实不该与你私下会谈,你若是有事上奏,就让人将书信予我,我自帮你表于陛下,勿要再堵在此处……”“刺史公,我知道这些道理,只是如今三邦使臣前来,我只有一件事想让刺史公知晓。”“你说吧。”“契丹并非是与奚人,高句丽人一同前来的,他们是一同入使,我们是单独前来,先前的奏表不曾写明,还望刺史公能知晓。”袁聿修哦了一声心里似是明白了什么。“你堵住我的门,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就是为了这件事。”“好,我知道了,等诏令吧。”…果然,从这一天开始,莫哥就不再堵门了。又等了十余日,天王的诏令飞到了此处,要求刺史安排这几个使臣前往邺城拜见。袁聿修先召见了莫哥,派人护送莫哥先行一步,前往邺城。过了两日,再召见其余两国的使臣,让他们再行出发。木昆牙得知莫哥先行离开的时候,心里格外的着急,几次想要堵门去见刺史,却得不到这样的机会了,只能是慢一步出发。他想要知道原因,可袁聿修也犯不着给他一个外臣去解释什么。先一步出发的莫哥此刻满脸的欢喜。莫哥的使节团颇为寒酸,算上他,使者不过四人,却有三十多个马夫跟着他一同前来,因为莫哥此番给天王带上了礼物。他们特意挑选了十二匹不曾阉割的公马,作为朝见的礼物。这十二匹公马,都是他们精挑细选的宝马,无论身高,蹄长,背宽等等,都是非常出色,这些公马也精贵的很,一匹马往往需要好几个马夫来照顾,吃的比人吃的都好,这些公马若是送往马场,弄些母马过来,几年时日就能培育出大量的战马苗子。负责护送使者团的是一个年轻的后生,胡须都没有长齐全,却相当魁梧,骑术也很不错,骑着马能来回的奔跑。尽管莫哥几次想要套近乎,可这年轻的军官根本不理会他,就像是个哑巴,完全不说话。莫哥也只能放弃。他们的前进路线是袁聿修所制定的,沿路都有驿可以用来休息,有了袁聿修亲自开的过所,也没有人敢为难他们。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他们进入幽州境内为止。这一天,他们进入幽州境内,在一处驿舍刚刚住下。那年轻的军官刚刚准备休息,就有骑士进来告知他,有人在外头跟那些契丹人起了冲突。军官匆忙走出来。在驿舍之外,就看到莫哥等人正在与一群人争执,莫哥脸色通红,强忍着心中怒火。而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些人,穿着鲜艳,口音独特…明显,这是一群陈人。这些边塞地区也因为靠海的优势,涌进了许多来自南国的贵人们,而他们如今所住的驿舍,三面都有市,聚集了不少的南人。就看到一个浑身透露出富贵气的陈人抓着那良马的缰绳不松手。原来是那些契丹马夫在外梳洗这些公马的时候,被过路的陈商给看到了,这些人哪里见过如此骏马,再也走不动路,非要买下来。马夫们不敢言语,将莫哥叫来,莫哥又告知了随行的骑士。这年轻的军官颇为疲惫,此刻看到远处那喋喋不休的陈人,忍不住看向了左右的骑士们,“你们是做什么吃的?”骑士迟疑了下,低声说道:“袁刺史曾说,不许对南国商贾无礼……”军官大怒,“休要无礼是让我们别去抢劫南人,不是让我们给南人当孙子!”军官骂了一句,快步走上前,骑士们纷纷跟上。营州一直都比较穷苦,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不太多,而南国商贾能给营州带来极大的好处,因此袁聿修对这些人还颇为重视,甚至亲自接见过从南国来的大商贾,带着他们去治下各地游玩,为他们介绍自家的好山好林,带着他们吟诗作赋之类的,这都是为了地方。但这也不是说为了挣钱就能让南人在这边耀武扬威的。这军官走上前来,一把扯开了那南人的手。“此贡品,不售,速去。”军官冷冷说了一句,示意麾下几个骑士在周围戒严,不许他人靠近。那陈人有些着急,“便是贡品,总有个出处吧?这些马是哪里的马?我们可以过去买啊!?”莫哥一愣,而后一脸严肃的说道:“契丹与汉国交好,契丹之马,既是汉国之马,无汉主之令,不敢外售。”南人还真的就跟边塞这些胡人来往过,这从东吴那会好像就开始了。他们凭借水军优势,一路横行无阻的到达辽东等地,而后跟这里的胡人们进行贸易,多是买铁和马。高丽这个名字还是人家南齐第一个认可的,边塞这些小政权,很多都得到过来自南边的册封。契丹是个例外,契丹还不曾发展出真正的封建国家,目前就只是多个部落的联盟体而已。而听到对方的话,南人显然有些生气。“你这胡人,既怕汉国,怎么不怕我大陈?我大陈水师,巨舰无数,横起来能挡住河水!”莫哥听着对方吹牛逼,也不生气,转头就走。南人看着他们纷纷离开,脸上满是不甘。他来到北方也有好久了,却是头次看到如此强壮且好看的宝马。他敢确定,就是自己在南边所认识的那些真正贵人家里,也绝对找不出这样的宝马来,这看起来比自家皇帝拉车的骏马都要好看!!而且还是公马!没有阉割的!!看到了这几匹宝马,他就再也没有心思去看其他的马了,其他的马匹,怎么看都觉得跟面前这个无法相比。可偏偏面前这家伙又不肯卖给自己。南人又急又怒,忍不住骂道:“群胡……不过是几匹马而已,还说是什么上贡,那汉主也就这点德操了,南边上贡,上的都是雅物,哪有献畜生的?”南人的话刚刚说出嘴,下一刻,一阵风吹过,南人都不曾反应过来,方才那年轻军官就已经冲到了他的跟前,对着脸便是狠狠一拳,这商贾惨叫了一声,直接倒地,“陈汉结盟,尔等岂敢行凶?!”周围几个随从急忙开口,却又不敢真的过来阻止。军官却已经掏出了刀,直接拍在那南人的脸上,“你方才说汉王怎么了?”“我什么都没说!”那南人眼神惊恐,又给自己鼓了气,装模作样的说道:“我们前来的时候,北人可给过承诺,不能伤害前来的商贾…你这么干,不怕汉主治罪吗?”军官再次用刀拍了拍他的脸,“我只问你,你方才说什么?”“我告诉你!我姓陈……你今日若敢伤我……便是坏两国之大事!!”军官气笑了,这还是他头次发笑。“你他妈的姓陈?”“告诉你个蛮子,乃公姓姚,大汉仪同三司,海州开府大将军,乐安侯姚常英之子也!?”“这是北地,让你前来贸易,不是让你在这里耀武扬威的,要是再让我听到你对汉王不敬,我就先把你剁成肉泥,装进木盒献给你家陈顼!”“明白了吗?!”南人分外的惊恐,“明白了!明白了!这都是误会啊,小将军,我对姚将军是仰慕已久…您勿要冲动!”军官这才收起了刀,不屑的瞪了这些人一眼,而后离开了。南人们哆哆嗦嗦的逃离了这里,莫哥看向军官的眼神却瞬间变得不同了。姚雄啊!就是那个曾斩杀了突厥东部可汗的姚雄吗??·姚雄砍的头还真不少,当初在恒州跟着高长恭与突厥人作战的时候,斩首过大将,故而在边塞也有一些名声。莫哥对他的态度顿时变得更加殷勤。 第430章 德高望重的汉臣 走了许久的道路,莫哥终于被带到了邺城。这是他第一次来到中原地区,对周围的一切都展现出了浓郁的好奇心。这一路上,尽管莫哥想了许多办法,也没能结交上那位年轻的军官,军官将他们送到了邺城,完成交接之后,即刻掉头离开,不给任何机会。到达邺城之后,前来迎接的官员带走了他们带来的马匹,而后将他们安置在城内,听闻天王并不在邺城,出去办事去了,就让他们在城内等候。他们并没有限制莫哥等人的出行,他们可以随意在城内乱转。故而,接下来的时日,这位契丹使者就开始在城内四处转悠,遇到不明白的事情就询问当地人,在当地的市买了几套衣裳,做了个当地人的打扮,本来双方在相貌上就没有什么明显差距,况且汉国境内各种胡人都有,什么长相的人都能找到,他换了套衣裳,都没人能看出他契丹人的身份了。邺城内有许多商贾,来自各个不同的地方。甚至连西域人都有不少,当初来行商的西域人定居在中原的有许多,齐国军中甚至有西域人神射手,过去庙堂里还有和士开这样的西域出身的大臣。直到如今,还有西域商贾会千里迢迢的跑到邺城来,这些人会带来一些很稀奇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兼职卖其他东西,本职卖玉。他们从西域带来的许多玉石,能在这边卖出天价,当然庙堂最看重的还是他们所带来的其他东西,例如来自西边帝国的奇怪钢铁,奇怪的草药,奇怪的动物等等。莫哥在邺城看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看的甚是过瘾。如此过了两天,终于有人找上了门。几个年轻的官员带着一位年长的大臣来到了驿舍之外,莫哥提前得知了消息,赶忙出来迎接。他看到了一个穿着极为端庄的一位重臣,周围重臣留着浓密的胡须,衣裳得体,气质不凡,周围的官吏们都不敢抬起头来看他,他的眼神格外的明亮,看起来就很有智慧,头发和胡须都灰白的恰到好处,当真是一位饱读诗书的道德之士。。莫哥急忙行礼拜见。一旁的官吏为他介绍起来人的身份。“这位乃是朝中侍中,祖公。”莫哥急忙说道:“原来是祖侍中当前!”他这次换了个大礼,可还没等他行礼,祖珽就笑呵呵的将他扶起来,“不必如此。”“小人德薄,怎配让侍中亲往,应当是我登府拜访才是…”“既是使节,无论大小,皆应用对使臣之礼,如今陛下外出,我也是刚刚回来,得知契丹遣使,这才来看看。”“你们送的马不错,都是极好的种马,有心了。”祖珽对待使者颇为热情,看向莫哥的眼神也极为和善,像是个实打实的好人。莫哥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看来他的担忧是多余的,这汉国跟齐国不一样,或许是可以维持友好往来的。祖珽很是热心的问起了他这一路的情况,又问了问他的家室,进行了好久的寒暄。莫哥是越聊越轻松,下意识的都将面前这老头当成了自己相识多年的老大人,那是问什么回答什么,格外恭敬。祖珽长叹了一声,“当下的孩子啊,都是如此不成器,我们这些人,总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会忽视了对孩子的教导,这孩子也就愈发的不听话,等反应过来,都已经晚了,性格成型,再也管教不了啦。””唉,是啊,我那孩子,当下就是这样,四处跟人斗殴,怎么都管教不好,莫非您家里的子弟也是……”“老夫晚年得子,就对他格外的宠爱,结果他是一点都不学好……总是跟我教导的反着来。”祖珽诉起苦来,祖珽的儿子叫祖君信,人如其名,是个地地道道的君子,平时最喜欢读史书,研究诗歌等学问,是属于那种喜欢宅在家里钻研东西的人,祖珽对他颇为失望,这孩子不会偷盗,也不会骗人,行贿受贿更是一窍不通,其父亲的本领是一个都没继承,整天就抱着书来看,也不出去欺负人,实在是大失所望!两人聊起家常话,莫哥都差点忘了正题。祖珽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这才反应过来,“这些事情,往后可以再聊,还是谈谈国事吧。”“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为什么边塞三部,同时派遣使臣?”莫哥看着对方那真诚的眼神,一时间都不好说些虚话来糊弄这位可靠的长辈,想了想,这些东西也确实没什么好隐瞒的,不如说实话,他清了清嗓子,认真的说道:“一来是汉国愈发的强盛,这几年里,汉国连战连胜,其边塞的军队整日操练,操练的声音隔着水都能听到,突厥人的骑兵不敢再靠近东边。”“这让我们颇为惧怕,希望不要被汉国所讨伐。”“二来是我们过去常常在边塞贸易,可现在,这些商贾们都不愿意来边塞了,边塞几个市都空了下来,没有人在,听闻有许多南国的商贾来到了边塞,可我们又不能过去……我们那边天寒地冻,最缺粮食和衣裳,若是换不来这些会有大伤亡。”祖珽听着他的话,眼里有些怜悯,“你们也是不容易啊。”“你且放心吧,这件事,我做主了。”“我会让陛下册封你们的首领为王,执掌边塞!”“只要你们愿意一心跟随,往后自有汉国来庇护!”莫哥大惊失色,急忙起身,朝着祖珽大拜,他几乎都哭了出来,“祖公大恩大德!!”“哎,勿要如此。”祖珽扶起了他,忽又开口问道:“那奚人跟高句丽人,想来也是与你相同的目的?”莫哥连忙正色,“非也。”“我与他们并非一路。”“啊?难道他们用心不轨?”莫哥迟疑了一下,说道:“奚人过去总是有意跟突厥人联手,哪怕是在汉国建立之后,他们还曾遣使前往突厥,想要暗中跟突厥可汗一同出兵,直到突厥可汗被斛律将军击破,他们才放下了这个想法,至于高句丽人,这些人野心勃勃,不断的扩张,蚕食周围,背信弃义,先前甚至想要劫掠汉国在瀛州的关卡,只是远远的看到军士雄壮,才不敢靠近,这两部绝非善类!”莫哥能说出这两个国家一大堆的黑料,当然,对方也能说出他们的黑料来,契丹也未必就很干净。但是,祖珽才不管呢。此刻,祖珽满脸的恼怒,“哼,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且放心吧!”“如此小人,我岂能让他们败坏大汉之名声??”看到这位重臣亲近契丹而疏远其余两方的态度,莫哥心里很是激动,可又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但是他自己也想不出这是为何,索性作罢。祖珽在他这里待了很久,等到天色漆黑时方才离开。送走了这位大善人,莫哥终于没有了顾虑,安安心心的睡了一觉。坐上了马车的祖珽瞬间变了脸色。方才的温和良善顿时不见,取代的是阴沉和冷酷。祖珽眯着双眼,陷入了沉思。在陛下返回之前,自己得搞定了这边塞的事情啊。当初刘桃子得知边塞之事的时候,祖珽就试探过他的态度,刘桃子果然是没有什么外出讨伐胡人,彰显自己的武功或者稳定自己地位之类的想法。这符合祖珽的战略先完成统一,而后休养生息,边塞的事情不适合太过注意,就先顺其自然,只要等完成了大一统,修养个几十年,边塞自然就不足为虑了。只要封一个,拉一个,打一个,至少边塞问题能拖延到境内完成大一统。也不知天王几日才能返回。…洛阳。在刺史官署之中,洛州刺史源文宗正站在门口,焦急的等待着。有士卒从官署门口一路排到了城门口,这条路目前被封禁,其他人不允许靠近。还有骑士在不断的来回。源文宗朝着远处眺望,片刻之后,他就看到了那十余辆马车,在许多士卒的簇拥下,正迅速朝着这边行驶而来。源文宗赶忙吩咐左右的官吏们,做好了迎接的准备。马车缓缓停靠在此处,有几个人带头下了车,打量了下周围,目光就锁定在了源文宗的身上,为首者快步走过来,朝着源文宗行礼,两人相见。“在下曹庆,见过上官。”“勿要多礼,勿要多礼,我是洛州刺史源文宗,曹公远道而来,本是该出城迎接的…”“岂敢,岂敢。”两人客气了一番。这来人正是前不久从华皎身边逃走的水军将领曹庆,他们在汝南上岸,豫州刺史将事情禀告给刘桃子之后,刘桃子让他们前往洛州。刘桃子在洛州这里正好有事要做,就顺带着在这里接见曹庆等人。曹庆身后,还有许多水军将领,而其余马车上的,则都是些造船师。曹庆和这些将领们格外的开心,就如他们所预料的,在带着这些人来投奔汉国之后,汉国上下对他们都很客气,豫州刺史将他们当作最尊贵的客人,整日宴请犒劳,不敢有丝毫的轻视。而后他们又迅速得到了与天王相见的机会。这一路走来,路上的官员们都奉命来迎接,给予各种便利。源文宗瞥了眼官署,低声说道:“陛下正在里头等候。”尽管曹庆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帝不在邺城却要在洛州召见自己,可此刻还是无比的激动,这可是决定了他往后的人生。几个人整了整衣冠,做好了准备,跟着源文宗走进了官署内。洛州官署尚且保留着过去战争的创伤,墙壁上还能看到乱兵焚烧的痕迹,府内士卒极多,他们走了好久的路,方才绕到了一处院前,源文宗禀告了一声,带着他们走了进去。刘桃子正坐在里头,等待着他们。只见他身披宽大战袍,头戴武冠,这屋内都变得像是大军军营那般,刘桃子就像是个正在号令三军的统帅,人高马大,昂首挺胸,坐在上位。曹庆惊呆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传闻之中的男人。这些年里,关于刘桃子的传闻越来越多,他的名声响彻南北各地,曹庆在到来之前,在脑海里想象过无数次他的相貌,可他还是觉得,比起自己所想象的,真人还要霸气的多。刘桃子肤色黝黑,脸庞坚毅,细细的胡须从两旁连接,眼神锐利,恍如利剑一样的眼光刺在大家的身上。整个人高大魁梧,虎背熊腰,身上那战袍估计都能包裹起好几个人。坐在上位,犹如一头猛虎,压迫感十足。“陛下!?!?!?”曹庆猛地跪下来,行了大礼。身后众人懵了,却也纷纷跟着行大礼。刘桃子抚摸了下胡须,盯着曹庆,缓缓说道:“北国虽多胡人,却也不是见面就要行大礼的……”“起身吧。”曹庆这才起身,急忙解释道:“非是胡视陛下,陛下神威,为震慑故…”“难怪王将军那么喜欢你们呢,夸得不错,坐下来吧。”几个人对视了几眼,缓缓坐在了左手边。“得知你们前来投奔,王将军连着送了好几封书信给我,说你们都是水战的好手,希望你们都能过去帮助他。”曹庆的眼睛转了转,瞬间醒悟,“臣乃是陛下之臣,吾等北上是为投奔陛下,陛下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陛下让我们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不必如此。”“我身边的这些将军们,各个都非庸人,有人为他们所倾倒,愿意跟随他们,我不会因为这种事而去忌惮他们。”“当下汉与陈联手,陈国答应卖给我们战船,允许我们到他们的造船厂进行预订。”“可王将军却上书称,买战船只是下策,真正应该买的是他们的造船技术,王将军提议扩大光州的造船厂,在海州,徐州,楚州,青州等地设立新的造船厂,去拉拢南边的造船师,哪怕耗费重金,也要拥有完整的战船生产线……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赞同。”“有人就觉得,暂时从陈国买,等到平定了周国,再去收复陈国,陈国的造船厂便是我们的造船厂了。”刘桃子说起这些事,曹庆等人都有些狐疑。这位天王实在是古怪的很,初次见面,既不寒暄,也不拉拢,却先说起了这些大事。刘桃子清了清嗓子,“我倒是赞同王将军的看法,那边的造船厂往后可以拿下,但是北边也不能没有。”“我准备让诸位参与这件大事。”“我计划设立一个新部门,专门负责造船之事。”“若是你们觉得设厂之事繁琐,自己不适合去做,那可以直接赴任,我已经准备好了军职。”“若是愿意做,那可以先进入新部门。”曹庆当然不犹豫,他立刻表态,“陛下!臣愿意为陛下造船!!”其余将领们也纷纷起身称是。“这跟南边的事情可能还不太一样,具体的事情,王将军会告知你们的,你们可以直接从洛州前往光州,去见王将军。”“他会让你们前往各地,负责相应的事情。”刘桃子说了这些,而后看向了源文宗。源文宗即刻开始令人拿上吃的喝的,因为禁酒令的缘故宴会上没有酒水,只能是吃茶吃肉。刘桃子跟他们问起一些南边的情况,曹庆如实告知。“来个叫杨素的周人,整日跟奸贼厮混,诋毁我们,战事让我们先上,我们受损严重,无力再战,要撤军的时候,他们自己带着钱财宝贝,让我们带着这些匠人,正好我们在前,一撤军,前军变后军,我们就直接离开了!”“这些造船匠还是宇文宪他们在湘水以东击破了徐度等人之后在当地抓走的,正好被我们一同送了过来。”“他们之中,有个姓罗的老爷子,听说是横海巨舰的设计者之一……” 第431章 相约狩猎与周 曹庆为首的将军们在宴会后一一告辞离开。他们要在洛州休整几天,而后直接坐船前往光州。刘桃子在送走他们之后,又召见那些造船师里的几个带头之人。先前宇文宪抓住这些人,是想要将他们带回周国去,只是华皎麾下那些人都急着给自己运钱财,将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丢给了曹庆来做,曹庆也不含糊,带着这二十七十多人的造船师,直接逃离了大营,来到了刘桃子这里。对陈国来说,区区不到三百人的造船师,还真的算不上什么,听闻陈国的几个大造船厂的名匠都有上千人,数百人的厂在南边都算是小的。但是在汉国这里,那就真的不一样了,汉国最大的光州造船厂,造船师也不到四百,而且,普遍水平都比较差。这些造船师之中,带头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这老人看起来极为年迈,怕是都不止七十了……手里拄着拐杖,摇摇晃晃的,刘桃子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能从南边安然无恙的到达这里的。这几个人被带到屋内的时候,都是非常的惶恐。那老者看到刘桃子,也是跟曹庆一样,直接大礼叩拜,他甚至更狠一点,嘴里还在念叨着:“大王饶命!”在外头遇到强盗也差不多就是这种反应了。源文宗这次是眼疾手快,连忙拦住了这位老人,没让他拜下去。源文宗一脸的无奈,“老丈既手持寿杖,又何必行大礼?”老头手里的拐杖是寿杖,这证明老头的年纪在八十岁以上,他这个年纪,对谁都不必行礼,无论是在南边,还是在北边,明面上的律法和礼法都管不了。刘桃子让源文宗扶着老爷子坐下来,而后开始询问他的身份。老人姓罗据他自己所说,其祖上乃是晋朝冠军将军罗宪,后来家道中落,就从事造船之事,到他已有三代,而他的儿子,他的孙子,他的重孙也都从事该行业。这些匠人们,往往都只会将技术传给自己的直系后人,不怎么收徒,便是收徒,也都是先联姻,入赘或者别的方式成为自己人,而后才能继承技术。源文宗所找来的这些匠人里的带头者,其实就是这个罗姓的宗族而已,罗老头身边这些人不是他的儿子就是他的侄子,清一色的都姓罗。那曹庆果然没说错,这老头还真的就参与过好几艘巨舰的设计以及制造。最初,这老爷子和他的那些晚辈们都是诚惶诚恐的模样,但是随着双方的交谈,话题转到其工作的领域上,这种惶恐的情绪就消散了许多。“罗老丈,北国并非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从地方上劫掠你们的,乃是周人,并非是我们汉人。”“我们当下准备开设许多造船厂,若是你有意相助…”“愿意!愿意!愿意!”老爷子的头不断的点,生怕点慢了就得掉下来。源文宗很是无奈,在南边,北人的名声实在太差,连那边的贵人们都觉得北边都是一群野人,何况是寻常的百姓呢?从这方面来看,贸易通商其实也挺好的,能打破双方的隔阂,让两边都能明白原来对方不是传闻里的那样。刘桃子一直都没怎么说话,主要是这些人太害怕他了,让源文宗来与他们交谈效果明显更好。源文宗此刻也只好用起了最传统的办法。他大手一挥,当即就有武士走了进来,匠人们吓得面无人色,正要再次跪下,那些武士们就将一盘盘的钱放在了他们的面前。“这是……”“我汉国向来重视匠人,对有才能的匠人,按季给予补贴,若是能拿出新的东西,还会有其他的赏赐另外,会在你们做事的地方安排住所,若是你们的子女要读书,还能安排学室……”最传统的办法,自然就是晓之以‘利’,动之以‘金’。汉国一直都很重视匠人,为匠人提供各种待遇和便利。不只是铁匠,其余类型的匠人也在其中。随着源文宗——解释起自己这边的待遇,老爷子的眼睛不抖了,听的也清楚了,脑子也不迷糊了。他们再次答应为汉国效力,不过,这次明显就要真诚了许多。做好了所有的事情,天色都已经是漆黑一片了。源文宗颇为劳累,却还是陪在刘桃子的身边。“源公,这几日,你也是累坏了吧。”“岂敢在陛下前称累。”刘桃子缓缓说道:“其余的事情,就交给我自己来办吧,你回去休息吧,忙你自己的事情就是了。”“唯!?!?”…次日,天刚刚亮,刘桃子就领着一伙骑士离开了金墉城。这些骑士们足足有两千余人,带队的乃是史万岁。他们就沿着官道一路前进,最后到达了与周人对峙的洛州边境。这次刘桃子前来洛州,就是为了解决此处一个较为棘手的问题。洛州的边境线上,双方都不敢靠的太近,彼此拉开了距离,双方各设有关卡。敌人的关卡自不必多说,而汉国的关卡,就是官道两旁设立的两座巨大营寨,洛州的大量军队都驻守在此处,防备西边的敌人。此刻的营寨内,人声鼎沸,格外的喧噪。能看到有许多人,此刻就蹲在那些营寨之外,正大声叫嚷着什么,远处的士卒们盯着他们观察他们的举动。这些人都是从周国跑过来的。按理来说,过去从周国有亡人跑过来,汉国是非常欢迎的,基本上都愿意安置他们,可如今跑过来的这些人,却都有些特殊。他们大多都是过去北边的大族,或者一些勋贵军头的子弟。正常的亡人逃难而来,那是绝对不敢如此喧哗的,那比死人都要安静。但是当下这些人,一个个看起来都格外的嚣张,对自己被扣在此处,无法回到家乡的事情甚是不满,一次次的催促周围的士卒。史万岁骑着高头大马,跟在刘桃子的身边,他盯着远处那些人,对这些人,他可就太眼熟了。“呵,都是西面的贵人啊,怎么变得如此落魄了。”宇文邕在其国内推行了许多的政策,积极打击贵人,而后,他国内的贵人也开始跑了。过去他们大多都是往南边跑的,可因为先前周陈之战,两国关系迅速恶化,导致前往南边的几个道路都难走,不好过去,现在,竟是来到了汉国这里。刘桃子却觉得这些人是被宇文邕给故意丢过来的。说关系恶劣,汉国与周国的关系更加恶劣,他们去不了陈,反而能来汉?但是,这些亡人并不是刘桃子前来解决的问题。对这些人,刘桃子的想法很简单,要进来就让他们进来,可若是敢在这边触犯律法,那可就跑不出去了。刘桃子领着骑士们从他们的身边经过,士卒们纷纷行礼。这些人的喧嚣声顿时就小了许多,不敢再言语。当刘桃子领着众人不断靠近周国边境时,速度也是在渐渐放慢。此处乃是周国的中州关。还都不曾靠近,就能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史万岁等人纷纷拔出了武器,警惕的看向了正前方,刘桃子领着众人来到了一处高地,众人骑着马,看向了远处。从高处往下看,便能清晰的看到远处周人那巨大的动静。周人正在此处进行工程,有的在挖掘沟壑,有的在就地建城,设立营寨,而在远处,还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马车朝着这个方向行驶而来,周围有数个校场,大量的士卒们在此处接受训练。史万岁的脸色愈发的肃穆。这才是刘桃子带着人前来的目的,周人在中州方向的异动引起了源文宗的惊惧,他上表庙堂,认为周人有进攻洛州的想法,刘桃子这才亲自前来观察。“宇文邕怎么敢刚刚结束与陈人的战事,就来主动进攻我们呢?”“他便是革新抄家,也不可能如此的富裕吧???“况且还不曾入秋…”史万岁心里有着无数个困惑,他有些不太明白宇文邕的用意,往这里运输军队是做什么?还做梦要打河洛??北边就彻底放弃了?而且现在这季节,能出兵吗?看着如此困惑的史万岁,刘桃子指了指远处的大旗,“能看的清楚吗?”史万岁眯起双眼,认真的看了许久,“看出来了…乃是国公旗帜,只是不知是哪位国公?莫不是宇文宪?”“不对,若是宇文宪,那这里的应该是诸侯王旗了。”“这是韦孝宽。”刘桃子给出了自己的判断。“我们与陈人联手,这便是宇文邕的反击。”“他想攻打我们?”“不,他想逼我们拉长战线…若只是修建中州一处关卡,绝对用不了这么多人,这么大的架势……只怕,这些人是要从中州一路往南,疏通道路,沿路设防,修驿建塔,要以河洛豫淮来设立新的战线了。”“看来,宇文邕是不太愿意看到我们在南边做太多事。”史万岁顿时举起了长矛,“陛下,让我去冲一个回合!惊退他们!”“不必。”刘桃子轻轻摇头,“当初开国之时,祖珽曾建议我们可以拖延周国的恢复速度,让其始终无法恢复全部国力。”“你看他们,这又是大张旗鼓的嘶喊,又是故意流放国内之人往河洛,生怕我们不知道他们这些动作,这就是故意要拖延南边的发展,让我们无法一心做事。”“想来,又是韦孝宽的提议吧。”“那他们真的会从多线进攻吗?”“骚扰肯定是不会少的。”史万岁听了,顿时有些烦闷,“这帮小人,惯使这种伎俩,陛下,那我们怎么办?”“他想拉长战线,那我们就帮他去拉。”“来人啊,取我笔墨……”刘桃子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史万岁只是看着他,心里那种烦闷都少了许多,只觉得有自家陛下在,一切都不是问题。只听到刘桃子继续说道:“我要给陈国的黄法氍和淳于量,写封信。”“啊??”“跟他们有什么好写的?”“约他们出来狩猎…散散心。”ps:实在是写不动了,手都要敲断了….??过年期间我争取不断更! 第432章 咄咄逼人 光城郡。凉风习习,残破的道路上见不到什么生人。黄法e领着诸多将士们,站在了距离城池最近的一处关口门外,身边的将领们议论纷纷,黄法C面色平静,眺望着远处。黄法e身边这些将领们,大多都是些年轻军官。这些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岁上下,可此时各个脸色肃穆,神色不安。“这怎么能行呢?”“刘桃子向来狡诈,让他过来,万一夺了城,我们怎么办?”“那我们过去?”“过去岂不是送死吗?”“不能过去,也不能让他过来,莫非要抗拒诏令不成?”军官们忧心忡忡。黄法e面无表情的听着他们的议论,也不发表自己的观点,众人在这里交谈了许久,远处终于有一支骑着马的步兵缓缓前来。骑马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有骑上了马匹,才能知道战马有多高大,寻常之人,若是没有他人相助,连上马都难,便是上了马,也会心生惧怕,生怕掉落下来,从马背上看向地面,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战马比大家所想的都要高,且不太听话,掉头和勒马都是技术活。能自己骑上马,对很多人来说都不容易,而骑着马狂奔,那是很高水准的人才能做到的,而骑着马能直接来回飞奔,飞奔之中掉头,在这种过程中还能放开手掏出弓箭去射击的,那这就是高水准里的最高水准才能有的,就是顶尖的,在军营里,但凡你有这个本事,那基本都会直接晋升当上军官。若是有哪个将军能做到这一点,还会被史官写上一笔,证明此人的勇武。当然,随着南北朝马活的难度下来了许多,但依旧不是好掌握的。至少迎面而来的这些骑兵们就不太行。在占据两淮之后,陈国终于开始着手打造自己梦寐以求的骑兵军团。淳于量麾下已经有了四千余人的骑兵,嗯,反正他们自己是称为骑兵的。这些骑兵大多都是招募出身两淮,骑过马的士卒,可骑过马跟能骑马打仗是两回事,哪怕是这些两淮人,想要从骑马步兵变成骑兵,都需要很长的时日,都说弓手难练,实际上,骑兵才是最难练的……而且,陈国给这些军士们所提供的马,也算不上是真正的战马,只是马匹而已。果然,远处这支骑兵的带头之人,便是淳于量。陈国目前在两个方向上所安排的大将,便是淳于量与黄法氍。黄法e先前负责建康的安全,可因为华皎之叛,徐度之死,导致跟周接壤的这些地方出现了极大缺口,黄法氍就从建康到达边塞,目前是负责跟周以及梁所接壤的这些地方,领了好几个州刺史,跟淳于量一同负责帝国的两个方向。可今日,这两大将军却是在这处小郡碰头了。淳于量匆匆勒马,而后跳下来,将缰绳递给一旁的骑士,他都没有心思去跟黄法e再寒暄什么,拉着对方的手就往一旁走。其余众人只能站的远远的,不敢靠近。淳于量将黄法氍拉到一旁,脸色极为肃穆,“当真?陛下真的答应了??”比起淳于量,黄法氍跟陈顼的关系更亲近一些,淳于量跟汉国的王琳一样,是属于过去的诸侯变节,而陈顼又不能像刘桃子信任王琳那样信任他,很多关键消息,淳于量只能通过同僚来听说。黄法氍轻轻点头。“若是没有陛下诏令,我也不敢请将军前来。”“陛下觉得可以与刘桃子相见。”淳于量的脸色忽变得阴沉,“这厮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就在不久之前,他们两人都接到了来自刘桃子的书信,刘桃子直接派骑士快马加鞭的将书信分别送给这两个人。而在书信里,刘桃子先是讲述了一下自己对两位将军的重视和厚爱,而后提议三个人可以见个面,而后一同去狩猎游玩。淳于量接到这份书信,人都懵了。你跟我们去狩猎?他急忙将书信原封不动的上奏给了陈顼,生怕别人在陈顼身边说自己与刘桃子书信密谋。好在,黄法?we也收到了书信,两人的书信一比较,淳于量自然也就没有了通敌嫌疑。陈顼得知这件事之后,召集周围的大臣们来询问。袁宪认为,或许是刘桃子想要见见南国将领,确定虚实。陈顼深以为然,当即下令,让他们去跟刘桃子见面!不能丢了陈国的颜面,不能在刘桃子面前露怯,双方的关系才刚刚开始好转,要维护好关系,还不能被对方看轻。黄法氍将皇帝的想法和猜测都告知了淳于量。淳于量眼神扫了一下身后的军官们,而后低声说道:“刘桃子可不会来打探我们的虚实。”黄法e回答道:“无论如何,他都是我们的盟友,通商互市之后,对我们有了太多好处,当下国库空虚,正是需要维持关系的时候,他要相见,不能拒绝。”淳于量长叹了一声。确实,互市对自家的好处极多,淳于量自己都能感受的到,大量的商贾来往贸易,连带着地方的税赋都被拉动,他那边的城池都因此变得热闹起来。可是,刘桃子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呢?淳于量沉思了许久,“他也不可能前来对我们下手,我实在想不出他的用意。”“他说是狩猎,莫不是想带着我们去与周人交战?”淳于量瞥了下黄法e,嘴唇抖动了片刻,“你确定他跟周人打陆战需要我们过去支援??????”换位思考一下,淳于量是绝对不会拉着汉国水军来跟自己打周人的。黄法e解释道:“刘桃子这个人,有非凡的志向,胆魄超群,或许有什么不同的想法吧,总之,他很快就要来了,我们得做好准备才行!”淳于量更加惊诧了“很快?他什么时候要来??”“明天。”“明天????”“他就在汝南??”“不错。”淳于量沉默了片刻,他的脸色也渐渐变得肃穆起来,“好吧,既然要来,那就好好迎接他就是了。”“我看,不如就将见面地点设立在城内,他是绝对不敢孤身进城的,就算他敢,他身边的人也会劝住他,到时候,就可以…”“不可。”黄法氍再次开口,“陛下已经下达了诏令,就在城外相见,却不能让刘桃子生气…不能做让他不开心的事情。”淳于量呆愣了许久,“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能让他动怒,以贵客之礼迎接,和和气气的将他送走,与此同时,不能丢了国家的颜面,要让刘桃子知道陈国的兵威。”淳于量此刻是真的想掉头就走。尽管心里已经不满到了极点,可他的脸上竟没有半点发作的痕迹,笑容满脸,“原来如此,好,我听黄将军的安排!将军尽管吩咐!?”淳于量低头这么一行礼,压力直接落在了黄法氍的身上。黄法氍抿了抿嘴,欲言又止。“好吧,我来负责。”陈人连夜在关口外修建了一处简陋的亭阁。这里原先是通往淮水的一处驿舍,先前被荒废了,众人就在此基础上,进行了简单的休整,弄了个可以临时会客的地方。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距离陈国城池也近,距离汉国城池也近,是属于双方的交界点之一。同时,这里的景色也还不错,至少比周围要好的多,有山有水有林。淳于量和黄法氍安排了许多军队在周围进行驻扎,沿路的出入口都有自家士卒来看管,在双方会面的地方,他们更是安排了超出四千人的精锐,这些精锐分布在三个方向上,随时都能前来接应。黄法e负责会客,淳于量则负责安保。他们一直忙碌到了次日的午时,方才有骑兵前来告知,称汉国的骑兵正在朝着这边靠近。黄法?we急忙带着人,走出去迎接。他身边站着很多的军官,这些军官们都换上崭新的衣裳,抛开对刘桃子的惧怕,他们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期待的,他们都想看看传闻里的那位刘桃子到底是什么面目。隔着老远黄法氍便看到了一支骑兵,朝着自家方向狂奔而来。这气势跟淳于量到来的那一次就完全不同了。这些骑士们根本就不用刻意在意战马的速度,是全速狂奔的,而且在这种状态下,他们还能维持阵型,一点都不觉得乱,他们的数量不是很多,还不到一千人,大概是七八百人?当他们距离陈人越来越近的时候,黄法氍以及身边的诸多军官们,脸色也是愈发的动容。甚至有人开始惧怕了。这些骑士们,竟然全部都披着甲!!!甚至他们胯下的战马都能披甲!!他们全速冲锋,整个地面都在剧烈的颤抖,旗帜飘扬,就像是一头凶兽朝着他们扑了过来。黄法氍都下意识的要列阵备战了。好在,这支骑兵在距离他们还有二百步的时候,终于是放慢了速度。他们纷纷跳下马来,格外熟练。黄法e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个披甲的壮汉,朝着自己快步走来,他身上的甲胄是全甲,外头披着战袍,里甲之上有飞龙盘踞,战袍之上绣着大虫扑食。又有两人跟在他的身后。一人双臂极长,神武过人,一人虎背熊腰,体魄巨大。这么三人走到黄法氍面前,黄法氍盯着面前这壮汉,心里也确定了对方的身份,赶忙低头行礼。“陈将黄法氍拜见汉主…”他的礼才行了一半,对方直接伸出手,抓住了他,而后一拉,黄法C就这么被拽起来,刘桃子盯着面前的人,“黄将军何必多礼?”“淳于量将军又在何处?!”“淳于量将军正在外头巡查盗贼…”“有你们两位悍将在,我怕什么盗贼?让他也过来吧!”“汉主,?我…”“走,进去再说!”刘桃子基本上不给黄法氍开口说话的机会,就这么抓住他的手,直接往里院走,他的步伐又大又快,这么走过去,就像是要撞死面前挡路的士卒军官们,这些人吓得纷纷避让,黄法e良跄着,被刘桃子这么抓起来,他感觉自己是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他就这么被刘桃子给拖进了里院。刘桃子看了看周围,也不客气,快步走上去,直接坐在了上位。他身后的两位将军却不入座,一左一右的站在了他的身后。黄法e此刻晕头转向,患了好久,而后坐在了一旁。“黄将军,速速派人去将淳于量将军过来吧!?”“好。”黄法氍让一旁的士卒去告知,而后又令人将酒水带过来。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面前的这位年轻雄主。这也太他妈的强势了!!刘桃子似是发现了他的观察,“当初,我与黄将军在淮南作战,那时我就很想跟黄将军见一面了。”“当时的陈国军队,各个都是在想办法杀人充功,唯独黄将军,严格的要求士卒,麾下秋毫无犯,深得百姓喜爱,我因此而敬重之!?”“我作战,向来以仁义为先,黄将军之仁,可称是陈国猛将之首!”刘桃子的声音洪亮,这主宾的位置像是直接更换了,黄法氍倒是成了远道而来的客人。黄法氍本以为刘桃子说这些是在炫耀他当初击败自己的事情,但是看他的脸色,却发现刘桃子格外的肃穆,一点都不像是别有用意的。他只好低头说道:“多谢汉主,汉主赞誉太过,我这样的人,在南国也算不上是什么人物,南国猛将如云……”两人正说着,淳于量终于是进来了。他走进来之后,也是被面前这三人给震慑了下,而后行礼拜见。刘桃子就让他坐在自己另一边。此刻也有人上了酒,黄法e就亲自给刘桃子敬酒,一旁的淳于量也急忙起身。刘桃子坐在原位,一口吃下。而后才看向了左右,“此处不是汉国,无禁酒之令,你们要吃吗?”站在他身后的两位猛士,此刻皆摇着头,其中那位更加魁梧的壮汉瓮声瓮气的说道:“有护卫之责,不敢饮酒!且等立功再说!”淳于量偷偷看向了这两个人,越看越觉得惊惧。“汉主,不知这二位将军是…”“这是我麾下猛将史万岁,这是我麾下大将高延宗。”“两人皆我弟也!”淳于量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果真虎将。”那两人却不说话,就只是站在刘桃子的身后,俯视着这两位陈国将军。刘桃子擦了擦嘴角,而后看向了面前这两人,“我向来坦荡也就不隐瞒了,此番前来,我是想要跟两位将军一同去攻打周人的。”“攻打周人??”黄法氍跟淳于量对视了一眼,黄法氍率先问道:“不知汉王欲攻打何处?”“我在洛州的时候,发现周人正沿着洛豫修建工事,想要分散我的兵力,从多处来袭击我的城池。”“那边地势险要,我出兵也不好取得什么成果,反而正入敌人下怀。”“可此处就不同了。”“从此处到敌人的南阳郡,若是骑兵,一天就能到,且南阳之东南,没有什么险峻的地势可以防守,敌人在这里也没有多余的兵力。”“我想从此处出兵,去攻打南阳周围的军寨府兵,我的军队只有两千余人,若是两位将军能跟着我一同前往,攻下这些城寨之后,我可以将城寨让给陈国。”“这件事,对陈国是有好处的,一来,你们可以得到城池,二来,你们可以趁机操练军队,淳于量将军,你麾下那支骑兵,或许可以学到些东西,变成真正的骑兵,三来,敌人在南阳若是战败,你们在湘巴等地的局势也会有所好转。”“这件事对我也有利,敌人想分散我的军队,我就分散他们的军队过去他们轻视南边,不曾在这边驻守大军,若是袭击能成功,往后他们就不敢轻视这边,会分兵前来,我在北方的防守压力就会少很多。”“这对我们都有利,只有对周国是不利的。”刘桃子看向了两人,“我希望两位将军能跟着我过去。”黄法氍看向了淳于量,两人此刻还是有些懵,刘桃子说的太快了。刘桃子也不再催促,开始吃起了面前的饭菜,留给他们充足的思考时日。黄法氍和淳于量来了一次眼神上的交流。黄法氍这才说道:“汉主,出兵这样的大事,我们还是得先问过陛下……”“我知道,你们可以现在就派人去问,用最快的时日,两位都是悍将,应当是明白我方才所说的,若是能得到南阳附近的城池,你们就可以将周人包围起来,往后或许连荆州都能收下,我取北方,你们取南方,我们一同消灭周人,隔江而治,岂不美哉?”“若是错过了如今的好机会,让韦孝宽等人知道我来了南边,那敌人就会即刻开始增强防守,机会也就错过了!”“我会在这里等着,你们要尽快告知!”“勿要令我失望!!”“唯……”ps:蛇年快乐啊!!祝诸位兄弟们新年快乐,祝大家身体健康,家庭美满,事业有成,希望蛇年一切顺利!! 第433章 这是陈国骑兵?? “这不是与虎谋皮吗?”陈人安排在此处的太守姓王,乃是地地道道的南国大族出身,祖上是跟着晋皇帝入过…江的。黄法氍刚刚召集众人,正要交代联汉伐周的大事,几个地方官员便忍不住了。王太守相貌精致,从黄法e口中得知自家的两位将军竟想跟刘桃子合作,一同北伐,他是被惊的目瞪口呆。黄法氍的表情依旧平静,“太守不知军事,当下确实是个很好的机会。”王太守急忙说道:“我确实不知军事,可我也读过书,也知道些国家大事。”“当下陈国与汉国结盟,可这只是一时的,刘桃子雄心勃勃,怎么可能甘心与我们隔江而治?他先击破了周人,接下来就要对付我们了,先前结盟,双方各有所得,这是好事,但是,让当今的局势继续下去,才是对我们最有利的,汉与周抗衡,不分上下,我们才有可能得利。”“其中任何一方获胜,那我们就要跟着覆灭。”“黄将军,刘桃子的志向不弱于宇文邕,况且占据天下最富裕的地方,麾下一十八州,民百万户,兵马精良,猛将如云,谋臣如雨,他不是比宇文邕更加可怕吗?”“我们怎么能帮着刘桃子来攻打宇文邕呢?这不是寻求一时的利益而忽视长远的根本吗?”王太守赶忙看向了一旁的淳于量,“淳于将军,莫非我说的不对吗?”淳于量一脸的茫然,他只是摇头回答道:“我只知军事,不知什么大事。”王太守暗骂了一句,又真诚的看向了黄法氍,“黄将军,陛下身边的人皆急着要建立功勋,不惜做出与虎谋皮的事情,可我知道,黄将军向来贤良,绝不会贪图军功,更不会以私利而坏了长远之计……”黄法氍的眼神有些落寞,他这次沉默了好久好久。就在太守那期待的目光之中,他终于再次开口了。“王君所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是,当下已经不是齐周对峙的时候了。”“宇文邕不是宇文护,刘桃子更不是高湛.高纬。”“宇文邕在西边施行新政,革新其内政,其军事,短短时日内,国库便不再空虚,恢复了元气,他提拔了许多年轻俊才,假以时日,其势力必定远超从前,至于刘桃子,自不必多说,其有十州之地,便是勇冠群雄,无人能挡,如今有一十八州,谁与能媲美?”“若是我们继续观望,不想办法去进取,如他们一般强大本身,只怕都不必他们分出个胜负来,我们自己便先倒下了。”“天下的局势已经恶劣到这种地步了,若不能与虎谋皮,便只能舍身喂虎,太守以为呢??”王太守瞬间无力反驳了。他只是茫然的呢喃道:“局势已经恶劣到这种地步了吗?”黄法氍不再回答他,他认真的看向了其余几个大臣,为了确保奇袭的成果,这次出征的事情是严格保密的,建康那边就只有皇帝以及袁宪等少数几个人知道,而在黄法e这里,他所召见的也都是些心腹之人,就算不跟黄法氍亲近,也是坚定的保陈派,族谱可查的那种。黄法氍按着刘桃子的命令…反正他是下达了命令,一点都不客气,黄法e就按着他的.意思将事情上奏给了皇帝。让人惊讶的是,皇帝竟然没有反对,他也不插手,直接让黄法氍担任主帅,全权负责这件事。陈顼即便有着许多的缺点,至少能对自己所相信的人委以大权。黄法氍看向了周围的众人,他看到大家脸上的表情各异,有的惊恐,有的失望,有的悲伤。总之,似乎就没有人看好这次跟着刘桃子出去能有什么成效。黄法e自己也不太能肯定,但是,既然皇帝让自己来做,那他就得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好,绝不能有怀疑。“淳于将军!”淳于量此刻急忙起身,表现得颇为听话。“请您即刻抽出精锐的两千骑士,让其余骑士来往于两地之间,随时禀告情况。”“唯!?!?”“陈将军!”“唯!?”“令你带三百强弩手,坐镇前车关,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唯!?”黄法氍开始部署自家周围的事情,其中包括对周人的防务,也包括对刘桃子的提防,他们也担心刘桃子将他们骗出来之后杀人夺城,刘桃子带来的兵虽然不多,但是,说陆战那一个不知能顶多少个陈兵。黄法氍做好了这些安排,就令人将一份书信送到刘桃子那里,约定好三日之后一同出兵南阳。而此刻,刘桃子就位于前车关之外的一处校场里。此处校场是过去权景宣出征齐国时派人建设的,如今空闲下来,成为了刘桃子的住所。校场虽简陋,但是该有的东西都有,位置极好。刘桃子坐在上位,正盯着面前的舆图查看。高延宗此刻却说个没完没了。“兄长,何必带着这些人出去讨伐呢?”“还不如带上姚将军一起去呢!”"哪怕是带上我那几个哥哥都比陈人强啊!?”高延宗皱起眉头,嘴里直叫唤。史万岁倒是平静许多站在一旁,也不说话,他觉得主公想这么做,一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刘桃子一直等着高延宗抱怨完,然后才解释道:“当下双方都需要时间来发展本身,宇文邕想进行骚扰,打乱河南之地的恢复之事,拉着陈人一同前往,首先是可以借他们的道路,打周人一个出其不意,连你都想不到我们会从南人这边出兵,周人就更想不到了,他们对陈人向来轻视,此处防守虚弱。”“二来,若是能带着陈人吃点肉,让他们知道周人并非不可战胜,往后不需要我们亲自出来,陈人也会从边境上给与周人压力,夺其城池,周人就不敢再将兵力都聚集在我们身边了。”“三来,我们与陈人刚刚结盟,陈人之中,有不少人都对我们抱有敌意,从目前结盟的成效来看,我们得想办法延长南北联盟才好,有什么比联合取胜更能让联盟延续的呢??”高延宗的眼神顿时清澈了,他低声念叨着刘桃子给出的解释,忽挠了挠头。“兄长,我明白了….其实,我就是怕他们会拖累我们。”“勿要如此轻视别人。”“南人之中,也不缺乏勇猛之士,便说这黄法e,其为人正直,治军严明,所到之处秋毫无犯,是真正难得的仁将……”这不是刘桃子第一次称赞黄法,在南国的诸多悍将之中,刘桃子常常念叨的就是这个黄法氍。对他赞不绝口。大概也是当下这个环境,名将多如牛毛,但是能在交战时还保持秋毫无犯的仁将就太罕见了。高延宗多少有些小嫉妒,他倒是要看看,这个被兄长吹上天的黄法氍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此番出征,刘桃子并没有带着大军出发,除却从北边带来的数百山,便是从高延宗和姚雄这里现征的精锐铁骑。基本上就是清一色的骑兵阵容,史万岁和高延宗也是绝佳的骑兵军官,再加上刘桃子这个总统帅,虽然数量不过两千余人,但是战斗力绝对是不容小觑的。而陈人这里,也是砸锅卖铁,开始召集一、支强悍的步骑。…义阳郡。汉国与陈国的军队正在迅速列阵,准备好对周的讨伐。双方的兵力不算太大,汉国仅仅出动两千余骑,而陈国出动步骑四千,双方相加,也不过六千余人。刘桃子依旧是披着甲,领着麾下的精锐骑兵们,匆匆赶来。当他到达的时候,黄法e已经做好了准备,领着先锋军队在此处进行出征的最后准备,其余军队还在源源不断的陆续到达。黄法氍赶忙上前拜见刘桃子。刘桃子看向了周围,“淳于将军不曾前来??”“淳于将军上了岁数,身体有恙,无法一同出征,就由我跟随汉主讨伐西贼。”好在,刘桃子对此并不生气,而后开始跟黄法氍商谈起此番出征的关键之事。黄法?we一边听着刘桃子讲述,一边看着他麾下那些正在列阵的骑兵。越看越是不安,似是有些分神。刘桃子提醒了他一句,他才急忙请罪,而后又表示这次出征愿意听从刘桃子的安排。两人就在将台之上商谈着出征大事,而他们麾下的军队也不闲着。汉军率先完成列阵,高延宗骑着马,略有些得意的打量着远处那些陈将,这些将领们也是有了些火气,纷纷催促麾下的士卒们,结果弄得阵型更乱,还不如原先。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魁梧的陈将走了上来,他直接越过其余的军官们下达命令,他的声音洪亮,气势惊人,在他的调度之下,士卒们终于列好了阵。汉军之中的史万岁却死死盯着他看。那猛将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忽然回头,便与史万岁直接对视。史万岁大怒,“萧摩诃!果然是你这个小人!?”当初史万岁在跟着刘桃子战于两淮的时候,险些被人一箭射翻,而现在这个陈将,俨然就是当初射了史万岁一箭的萧摩诃!萧摩诃也认出了这个后生,嘴角流露出不屑。史万岁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制住了火气,当下两国结盟,算账也得等到往后再算。他这里倒是忍了下来,只是,他这句话,却已经被一旁的高延宗所听到。高延宗瞬间想起了史万岁曾告知自己的,即刻看向了萧摩诃,而后,他看到了萧摩诃眼里的那种轻蔑。高延宗顿时笑了起来。就看到他缓缓朝着萧摩诃的方向走去,史万岁还来不及开口,他就瞬间加快了速度,整个人犹如一座山,撞向了萧摩诃,萧摩诃早有准备,用侧肩来迎击,可即便是这样,这冲击力还是有些超出了萧摩诃的预期,他被撞得闷哼了一声,后退了几步。周围的军士们一片哗然,下一刻,两人便缠在了一起。这两个家伙都是属于身宽力大的,索性直接抓住彼此的手臂,一同用力,似是想要在力气上比个高低。两人一同用力,就看到两人的脸色顿时通红,他们俩那铁一般的胳膊此刻也是正在抖动,两人都用出了吃奶的劲,一点都不留情。史万岁此刻是想上前又不敢上前。他怕自己往前一走,这单挑就变成群架,汉将跟陈将就打起来了。萧摩诃瞪圆了双眼,他的脸色狰狞,那双眼里杀气腾腾,高延宗咬着牙,眼睛瞪得比萧摩诃还大,凶光毕露!两人不断的用力,却无法撼动彼此分毫。他们的脸色越来越红,手臂颤抖的幅度也越来越大,都在等着对方力竭。“啪!?”忽然,有人伸出手来,一左一右的抓住了两人的手臂。而后,这双手猛地发力,就看到两人的手臂就这么被缓缓分开,随后,这双手又对着两人的胸口用力推了一下,两人一个踉跄,各自分开,气喘吁吁。刘桃子收回了手臂。萧摩诃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刘桃子,便是骄横如他,此刻也是收起了眼里的傲气,模样分明是肃穆了许多。高延宗却暗道可惜,明明对方就要力竭了。刘桃子看了看他们两人平静的说道:“若想分个高低,便去沙场之上建功,大军未发,却想要自相残杀吗?!”“再有下次,我以军法处置,再不留情。”高延宗赶忙低头,“唯。”萧摩诃瞥了眼远处的黄法氍,黄法氍朝着他点头,萧摩诃也低头称是。刘桃子这才转身离开,回到了黄法氍身边,继续商谈,黄法e看向刘桃子的眼神又变了许多,真是勇猛啊。刘桃子给黄法氍所讲述的战术很简单,简单却也很实用。利用骑兵的机动性,趁着敌人尚且不曾反应过来的时候,袭击敌人的重关,夺关之后,前路就一片平坦了,再无顾忌,此战的主要目的是消灭南阳周围的周军,而后再拿下城池。在确定好这些之后,大军就出发了。从义阳到南阳,道路极近,若是骑兵,那就更快了。陈人在这边不怎么设防,毕竟这里不属于传统的交战区,这里原先是齐人的地盘,而齐人不可能从这边出兵攻打周国,双方都是有固定目标的。众人确定好了时日,过了午时后出兵。这么一出兵,双方的差距便直接显现了出来。汉国骑兵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的位置上,始终保持着阵型,但是陈国的军队,从出兵之后就被甩在了身后,怎么也跑不快。越是前进,他们的阵型就越是混乱,到最后甚至开始丢人了。刘桃子只好让全军放慢速度,等待后方的陈人。高延宗嘴里叫骂着,却笑得比谁都开心。不过,就如刘桃子所说的,跟着汉国军队一同出征,对陈国的军官们来说,着实是一个能增长阅历的好机会,他们可以从汉国的军队这里吸取一些骑兵作战的经验。便是黄法氍,都虚心的请教刘桃子。如此走了一晚上的路,等到他们进入周国境内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漆黑。刘桃子并没有选择夜袭,让士卒们就在当地休息,勿起篝火,等待天明。次日,天刚刚亮,周人关卡的斥候们就出来进行过往那般的巡视。忽然间,远处有喊杀声传来。平静的关卡迅速变得混乱,鸡飞狗跳。驻将急匆匆的披着衣裳从内屋走出来,“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有军士赶忙回答:“敌袭!”“陈人的骑兵!”“啊??????”驻将惊愕了好久,才勉强吸收了陈人的骑兵来袭击自家关卡这件事。而后,他方才的慌乱便直接消失了。“混账东西!慌什么?!”他看向了左右,“为我披甲来!”“本以为到了这个鬼地方,是再也不能碰到什么军功了,没想到,吾等如此有幸,这是上天将军功送到了我们的嘴边啊!”“陈国骑兵?哈哈哈~~”“都勿要慌乱!让这帮南蛮见识见识什么才叫骑兵!”有士卒为驻将披了甲,又牵来战马,驻将此刻朝着关卡大门的方向狂奔而去。他又一路冲到了关卡之上,掏出了大弓,正对准了关卡外,而后,他就看到了敌人那浩浩荡荡的骑兵正朝着自家关门狂奔而来。驻将脸上的微笑顿时凝固。他看到这些骑士们皆披着甲,手持马弓,分批冲锋,采用的是轮番骑射的阵型。就在驻将愣神的时候,那第一批敌人已经靠近了关墙,他们纷纷举起了手里的弓。“唰~~~”就听得响声,箭矢铺天盖地的朝着城墙飞射而来。妈的,这是陈人??驻将带着最后的困惑,浑身是箭的从关墙上摔了下去。ps:我的休假明天就结束了,明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 第434章 陈人来攻城啦! 南阳郡。当初权景宣在担任总管之前,就曾担任了南阳郡守的位置,哪怕是在担任总管之后,这里曾经也是他的防区之一。不过,此南阳并非是众人所熟悉的荆州老南阳,此处乃是安州南阳。两个南阳距离不远,常常被混淆,出现如此问题还是因为当下的州太多,地名反复更变,辖区更是连年更换,相比而言,名字相同就只是小问题了。权景宣当初曾治理过这里,直到他在北面因为战事不利被罢免,宇文邕找了个不算新的新人来代替他的位置。此刻,南阳的八处城门开了六个,进进出出的百姓还是不少的,有些大城池的热闹。城内的小吏手持文书,沿路告知。近些时日里,庙堂颁发的政令许多,使得小吏们格外忙碌,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但是他们的精神气还是不错的,尽管差事增加,但是待遇也相应的提升了很多,其中几个人都换上了新衣裳,宣读的时候也是更加的卖力。官署之内,进出的官吏就更多了。大门敞开着,比城门口都要喧嚣许多。此刻,在内屋之中,有几个重要官员正在禀告各地的情况。荆州安州二地总管,荆淅等十四州刺史,领南阳平阳等八地军事、荆州刺史,武康郡公,大将军崔谦正坐在上位,听着众人的奏表。崔谦乃是老臣。北魏时期便起家了,后来跟随荆州刺史贺拔胜,归西魏后得到宇文泰的赏识,而后被一路提拔,打过仗,治过地,打过陈人,追过齐人,算是国内仅剩的名臣之一了。先前老权担任荆州总管的时候,这位就已经是另一州总管了,权景宣没了之后他就地升官,变成了两州总管。老爷子年轻时勇猛善战,能为大军出谋划策,如今年纪大了,上不得战马,却利用自己过去的经验,在辖区内安抚军民,施行教化,不分华夷,治理有方,政绩连年排在全国第一,宇文邕也是没几个月就下一个诏令来称赞这位良牧。只可惜,崔谦实在是太老了。他此刻坐在上位,犹如风中残烛,整个人又瘦又小,干巴巴的一点点,那官服穿在身上,也显得极大,像是被套进去的,头发和胡须都稀疏,且灰白干燥,眼神都略显得浑浊。郡守看到他的模样,心里都很不忍心。“崔公,秋收之事,我自往襄阳禀告就是了,您又何必亲自前来呢?”“您大病初愈,还是勿要走动。”这位郡守是崔谦的‘故吏’,崔谦在尚书台任职的时候曾举荐过他,按理来说,两人是不能在同一个地方任职的,但是崔谦名声极好,宇文邕就不在意这些,只想着尽可能给他找些得力的人手,让他将地方治理的更好。崔谦抬头看向了郡守,“过去的地方官员们大多都是你说的这样,到达地方之后,就将自己锁在府里,就等着麾下将表述政绩的文书送上来,在地方待了三年,却还不认识城内的道路,连官署都走不清楚…这样真的能治理好地方吗?”“你们也是,我总是说,任官者得先熟悉自己的差事,都勿要待在官署里充什么贵人了,有时日便多出去转一转,看看自己所在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我带头,你们才会去做,你们带头,其余君乡的官吏就会去做。”“陛下委以我重任,岂能因为这点小疾就耽误了大事呢?”“继续说吧。”郡守不敢再劝说,只好认认真真的进行汇报。崔谦年纪虽然大了,可脑子依旧很清醒,若是他们的汇报之中有什么不对,他立刻就能发现,并且指正出来,因此大家在他面前都非常的认真。就在大家热火朝天的开始工作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下一刻,一位高大的年轻军官快步走了进来,他看向了众人,快步走到了老总管的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崔总管那双浑浊的眼神瞬间变得清醒,眼里闪过些不安。他的眼神扫过面前的这几个人,“你们几个留下来!”“其余人出去!”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快,屋内就剩下了崔总管以及郡内的几个重要官员。“陈人的骑兵袭击了义阳关!如今奔着南阳郡的方向来了!”“啊????”官员们的反应跟关卡驻将的反应差不多,最先都是觉得荒诞。陈人的骑兵来叩关?这他妈的像话吗?郡守最先反应过来,“不好!必定是齐国那些叛贼与陈人合谋侵略!”他匆忙看向了崔总管,急切之下,连称呼都变成了私下里的,“大人,请您即刻上车,返回襄阳!”“南阳距离义阳关……”郡守的声音忽又中断,双方的距离太近,说不定此刻敌人的骑兵就已经靠近了城池,坐车逃离,简直就是将自己送到敌人的手里。崔谦开口说道:“且不说我走不出去,便是能走出去,我也绝对不会逃走!”“此处乃是我的防区,哪里能让陈人在这里放肆?”“你即刻去告知众人,做好守城的准备,让小吏们再出告示,让百姓们勿要惧怕,就说我崔谦在此,一定护他们周全!”崔谦打起精神,开始指挥。当下能做的事情不多,南阳的军队不多,荆州的主要兵力在江夏那边,安州的兵力则是在梁国那边。在这种情况之下,能做的事情也并不多。崔谦如今也只能做三件事,关门死守,安抚百姓,请来援军。南阳方才那惬意的氛围顿时消失,士卒们纷纷进城,把守各地城墙,同时在城内戒备不许大家进出,各地的道路口都有士卒来看守,城内的百姓们看到如此架势,心里自然也明白了,乱成了一团,皆是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只盼着勿要有什么大事发生。小吏们再次上路,不过这次却改变了宣读的内容,小吏告知有贼寇前来,又称总管崔谦就在城内,让众人勿要惊慌。这些告示终于是让城内的百姓们略微平静了些。崔总管他们还是知道的。那是个好官。在一个时辰之后,敌人的骑兵就出现在了城池之外。刘桃子骑着黑色战马,盯着远处的城池,黄法氍等人跟在他的身边,一同观望。黄法氍此刻都觉得有些不真实。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跟着刘桃子出去打仗。想起过去两人对峙的时期,黄法e就更加的错愕了,总有种虚幻的感觉。刘桃子指着远处的城池,看向一旁的黄法氍,“敌人果真是有了准备,黄将军觉得该怎么办呢?”“啊…汉主…”“若是觉得别扭,只称将军便是了。”“这岂不是失礼?”“那便称大王。”“唯,大王,南阳非小城,可兵力却不足,我觉得,不必交战,只需要大王上前,告知自己的身份,劝说他们投降就是了,大王从不杀降,而威名震天下,他们得知是大王亲自到来,便是不肯献城,那也是再无士气……”刘桃子忽看向了他,“我的名字,便如此吓人吗?”黄法氍苦笑了起来,“过去与大王对峙的时候,听到大王的名字,我是吓得几天都吃不下饭…”刘桃子嘴角咧起,露出了个不太明显的笑容。其实刘桃子跟黄法氍的性格有些相似。无论是在作战风格上,还是在其他方面,黄法氍也喜欢开些不太好笑的玩笑,时不时也阴阳一下其他人。双方大军对峙,城墙之上的众人看着远处的所谓陈兵,也是吓了一跳。这披甲率,这阵型,打死他们也不信这是陈国骑兵。这就是独孤汉麾下的骑兵,如此精锐,莫非是姚雄或者高延宗亲自来了?太守扶着崔谦,站在城楼上。这位太守是个汉人也姓刘,对刘桃子这种‘冒充’刘姓的契胡是不太喜欢的。他平日里好读书,在治理方面有些才能,但是在军事上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宇文邕上位之后,提拔了好多这种文化人,来逐步取代过去那些弯弓射大雕的军事勋贵子弟,这固然带来了许多好处,有利于内政,可是,也有弊端,例如不知兵。倒也不是说完全不知兵,对军事肯定还是有了解的,但是要指挥作战,那就有点勉强了。崔谦的视力不太好,随着年长,看东西越来越花,那些城外的骑士,他看的也不是很清楚,刘太守就给他一一描述。听到刘太守的描述,崔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有一人纵马从敌阵之中冲了出来,此人是极有经验的,他来到城墙之外,能让城墙上的人看到他又正好处于射程之外。刘桃子举起了手里的马槊,大声嘶吼道:“我是汉国的刘桃子!!!”“令你们即刻投降献城!!!”“降者不杀!!”刘桃子声音洪亮,这么一嗓子吼出去,好远之外的敌人都听到了,他身后的传令兵站成了一排,开始为他传话。刘太守本来正为崔谦讲述敌人的情况,看到一人一骑冲出来,还正困惑呢,就听到了这么一声。这一刻,刘太守脸色雪白,双腿剧烈的颤抖着,整个人都站不稳,吓得魂不守舍。有一个沉稳而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是崔谦。崔谦盯着他,认真的说道:“勿要惧怕,勿要让他人看出你的惧怕。”刘太守嘴唇都在哆嗦,“大,大,大人,那是刘,刘……”“我知道。”崔谦说着,而后又转头看向了其余众人。随着刘桃子这么一嗓子喊出去,连这太守都被吓成了如此模样,更别说是其余那些军士们了。城墙之上,直接喧嚣起来,如今的刘桃子,也终于有了过去杨忠,段韶那样人的威望。他们当初就能通过自己的名字来震慑敌人,降低敌人的士气,杨忠带着几千人就敢往齐国钻,一路上高呼自己的名字,吓得不少齐将不战而逃,段韶更是如此,敌人一听是段韶来了,援军都不敢靠前……看着慌乱的众人,崔谦看向了身边的几个军官,他大声说道:“老夫奉陛下之令驻守此处,绝不能让东贼夺了城去,我是绝对不会向刘桃子低头的,若是诸位惧怕,就割了我的脑袋,去送给刘桃子吧!!”军官们顿时安静。他们看向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头。这老头在地方上做过许多的好事,给众人争取了冬衣,提高了赏赐和俸禄,设定更好的轮休换岗……众人脸上的惧怕顿时消散了许多。有几个壮起胆子,“刘桃子又如何?!还能飞上城墙不成?!我们的援军很快就能赶到,有什么好怕的?”“便是死,那也是跟随贤良而死,有何不可??!?”城墙之上的诸多将领们纷纷开口支持。刘桃子待在城墙之上,看着敌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混乱起来,而后又渐渐平息,他纵马返回。“黄将军,看来我也没你所说的那么吓人。”黄法此刻却皱起了眉头,他肃穆的盯着远处的城墙,“此处的太守,我是知道的,是一个年轻后生,没什么胆气,曾被军士轻视,这样的人,如何……莫不是还有别人在此?”就在黄法(陈思苦想的时候,一人大步走到了他的身边,瓮声瓮气的说道:“将军!!我愿为先锋!!”黄法e都被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却发现开口之人,正是帐下将军萧摩诃。黄法氍有些不太明白。明明前不久淳于量才给黄法氍夸过萧摩诃,说此人愈发的沉稳,有大将之才,怎么见了汉人之后就变得如此急躁?老病复发呢?现在都没搞清楚局势,连守城的是谁都不知道,你这就要开始攻城?黄法?也不好劝阻,自己麾下请战,他这边若是拒绝,那盟友怎么看?保存实力,让友军去强攻?就在黄法氍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刘桃子开了口。“先勿要急着强攻,先查看周围的地形,探明援军可能到来的方向,再制作攻城器械,我看城墙高大,便是能攻下,难免伤亡太过。”黄法e有些感激的看着刘桃子,而后又瞪了萧摩诃一眼,“亏淳于将军才刚刚夸过你,何以如此急躁?”萧摩诃急忙说道:“将军,并非是我急着要军功,只是此时敌人尚且没有做好防守的准备,援军便是得知消息,此刻也不可能赶得到,正是夺下城池的好机会,若是耽误了,只怕攻城会被援军所阻。”黄法氍没有说话。刘桃子却平静的说道:“一城之得失,并不重要。”“我们远道而来,不是为了只占据一个南阳……作战之时,目光应当长远……”“兄长!?”高延宗再也忍不住赶忙开口,这是他第一次打断刘桃子的话,他无奈的说道:“你怎么还教上了…他又不是自家人。”刘桃子也不生气,“如今既是盟友,就应当放下恩怨,真心以待,齐心协力,若是做不到,只能被敌人所败。”萧摩诃呆愣了许久,而后低头朝着刘桃子行了礼。刘桃子没有选择直接攻城,却将麾下军队分出去,探查周围的情况,看起来不慌不忙,胸有成竹。城墙之上的崔谦,过去也是参与过许多战事的大佬,此刻听身边的太守告知对方的动作,那是越来越急。“不好!?”“这是要以南阳为诱饵,吃掉各地的援军啊!?”“这是齐人一贯的老手段了,从高贺六浑那会开始,他们就是这么打仗的!”“那,那我们怎么办?”崔谦的脸上闪过一丝狠辣。“你这里还有多少信鸽?”“还有十三只。”“够了。”“跟我来。”崔谦让太守扶着自己往下走,又吩咐几个心腹加固北面城墙。他们走下城墙之后,崔谦忽问道:“刘生,你怕死吗?”刘太守浑身一颤。“大人,?我…”“安州内外,并无大将,我们唯一能仰仗的,只有刚刚到中州附近的郧国公。”“我准备让援军勿要靠前,等待郧国公到达,再领着他们前来,在这期间,城池就全靠我们来守了。”太守沉默了许久,而后低声说道:“愿意跟随大人一同死战。”“勿要惧怕,我们是为了王事死战,郧国公用兵又向来以迅捷称……好了,去传递我的命令吧。”“如今国有明君,重振朝纲,便是为王事死,又有什么遗憾呢?” 第435章 已不能敌 周,中州。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大量的军民聚集在此处,沿路置驿修路,又有许多军士,就在周围日夜操练。校场之内,杀声震天。军官们正卖力的操练着麾下这些悍勇之士们,声音洪亮。而在校场南门口的一处小屋内,郧国公韦孝宽手持饮具,正与来客对饮。韦孝宽穿着一件很宽松的衣裳,衣袖上还沾染了些污痕,而坐在他面前的客人,是从长安过来看望他的亲戚,司空从事中郎杨陁罗。这是他妻弟。两人的关系还不错,韦孝宽亲自为他倒了些茶。“事情就是这样,那独孤恶贼实在是不讲理,他要杀杨素,那就只杀他们一家啊,却偏偏抓了我们家许多人,跟着被一同杀害了…这些都是无辜之人啊,在地方上也是很有贤明,良善人家……”杨陁罗抱怨着,他再次看向自家兄长,却发现韦孝宽还是方才那副表情,波澜不惊。杨陁罗有些惊讶,他问道:“兄长怎么看起来有些不太一样了呢?”“哦??”“有何不同?”“过去每次拜访兄长,兄长只要是在军中,那就一定是披坚执锐,不敢怠慢,可如今却只是穿着寻常衣裳,还有…过去您总是跟我问起很多庙堂的事情,如今却也不问了…..”小杨看韦孝宽,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古怪。原先杨陁罗赴任瀛州别驾,离开了一段时日,不曾跟韦孝宽相见,这次重新回到庙堂,赶忙前来,却发现韦孝宽的变化极大。说不出的古怪。就好像,他什么都不在意了。他忍不住问道:“兄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韦孝宽轻轻吃了一口茶,“没出什么事,在夏州败给了高长恭,无处可去,本来是要我继续担任延州总管的,但是前线皆失,延州成了长安门户险要之地,非宗室不能守。”“所以,我就被送到了这里,来修筑城池,据说是崔谦身体不好,有意让我代替他来成为安州及荆州总管,负责南边对敌之事。”杨陁罗忽有些激动,“这岂不是很好吗??!?”“兄长,这两州之地,甚是富裕,一面靠着陈,一面靠着齐,正是招募士卒,建功立业的好地方啊!连那崔谦,都能靠着这里连年得到赏赐,政绩天下第一,若是您来,岂不是能建立更大的功勋吗?”跟小杨的激动不同,韦孝宽始终都很冷淡…冷漠!没错,正是冷漠。他就这么坐着,听着自家妻弟激动的说起往后的好处,眼神却格外的冷漠,“或许如此吧。”杨陁罗很快就离开了,这次前来,他都是请了假的,离开不了太长时日。前脚刚刚送走了这位,韦孝宽都不曾来得及让人收拾屋子,就有斥候匆匆前来禀告。这斥候也是跟随了韦孝宽多年的老人了,此刻,他都显得有些慌张。韦孝宽顿时清楚了事情到底有多严重。“将军,陈国的黄法e勾结刘桃子,领骑兵攻打安州南阳,当下南阳被围困……崔谦就在南阳城内!”“嗯??”韦孝宽的脸色终于变得严肃起来,一改方才那悠闲。“南阳周围诸城的军队呢?!”“崔总管下了令,让他们勿要靠前….”斥候赶忙将怀里的书信递给了韦孝宽,韦孝宽接过书信,低头看了起来,这是崔谦发给周围的命令,内容就是让他们驻守在原地,勿要急着过来,可以听从韦孝宽的命令来做事。韦孝宽的眉头愈发的紧皱,他在心里默默计算起时间。“不好!?”“只怕是来不及了!”“速速召集大军!!”他身边几个人急忙跑了出去,韦孝宽捏紧了手里的文书。在北面遭遇了那么多糟心事之后,韦孝宽本来都有些自暴自弃了,只想着安心当个官,也不再折腾,也不出谋划策了。可是,当他听到刘桃子领兵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波动。他跟刘桃子,相识很久了。可直到如今,两人都不曾正式的交过手。况且,那位崔谦,是皇帝的心腹爱臣,光是夸赞他的诏令,就已经下达了六七份,这要是支援不利,导致他死在刘桃子的手里,可能自己的处境会更加的不利。韦孝宽几乎没有迟疑迅速召集了军队,告知了当下的情况。这支军队目前的规模还算可以,附近两处军府大将军都听候他的差遣,但是他们前来此处的目的乃是修筑城池,韦孝宽是没有权力带着他们离开中州往南走的。情况紧急,韦孝宽此刻也只能破格行事,若是害怕被问罪而不去,后果会更严重。他即刻领着大军朝着南边出发。走在路上,韦孝宽则是开始分析刘桃子此番的行为。刘桃子当真是吓了韦孝宽一跳,韦孝宽此番前来中州往南修筑城池聚集军队,实际上就是奉高频之计,拉长战线,骚扰豫州等地区,让刘桃子不能那么安心的发展其南部内政,顺带着加固自家在这边的防线,避免刘桃子从两面进攻。韦孝宽从长安领兵出去的时候,心里就想到刘桃子可能会有大动作了。不过,跟他所想的略微有些偏差。韦孝宽以为刘桃子会给丹州延州上强度,从河北调集军队,跟其在夏州的军队联合起来一起行动。没想到,刘桃子竟会从更南部动手。从大方向上来看,这就是两位高手在过招。高颎想让刘桃子分兵驻守,刘桃子反将一军,告诉高颎,你要是想从这面开战,最好将战线拉得更长一点,我还能从更南边对你们出手呢!他之所以拉上陈国,大概也是这个考虑,若是陈国这次吃上了肉,往后周国要设防警惕的地方可就更多了。唉,还是年轻啊。韦孝宽摇着头,当初他就是反对这么干的,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反正自己说了也没人听,宁愿去听那些毛头小子们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也不愿意听自己的分析,那自己还有什么办法?照做就是了。韦孝宽全速前进,从中州往安州的道路虽然很远,但是好在此处的道路平坦,交通方便,韦孝宽每天都能赶很多的路。他在行军的途中,也是派遣了许多斥候,快马加鞭的告知南阳周围的诸多城池,让他们提前到达湖州关口,至于更南面的军队,就索性让留在自家,勿要外出。此刻因为周人夺取了和州的许多领地,因此从中州往南走是不需要绕路的,只是,这么走容易惊动东侧的敌人。韦孝宽知道自己瞒不住动静,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一路大张旗鼓,希望能将刘桃子给逼退。…南阳。落日的余晖下,整个城池都显得格外残破。攻城器械对着城池狂轰滥炸,城池上的守军对此无能为力,他们缺乏此类的大型器械。这些时日里,汉军对着城墙发动了一次次的猛攻。高延宗和史万岁轮换着上阵,几次都登上了城墙,险些就破城了。那位崔谦却靠着其强大的威望,组织了一次又一次的反击,这个年过花甲的老头,手持利刃,站在城墙上跟其余众人一同杀敌,士卒们便没有一个退缩的。连带着城内许多青壮,都跟着一同上城驻守。只能说,宇文邕那么喜欢这老爷子是有理由的。随着又一波敌人缓缓退下来。刘太守哆嗦着走到了背靠着城墙,坐在地上的崔谦身边。崔谦此刻无力的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状态比过去更加糟糕,奄奄一息。他本来就是重病缠身,年事已高,哪里经得起如此折腾。他坐在那里,眼睛都已睁不开,浑身都在轻微的抖动,身上的衣裳破旧且发出浓浓的臭味。太守看了都很是心疼,他蹲在地上,眼里已经没有了前几天的慌乱和无助,格外的坚毅。“崔公,您回去吧无碍的,敌人又被击退了!?”“明日,我们的援军就要到了!”听到太守的话,崔谦那眼睛忽睁开,“援军要到了?”“要到了,到了。”“郧国公送来了信鸽,明日就会来击退这些贼人!”崔谦看似松了一口气,“那便好,郧国公来了,南边诸州便不会都被敌人抢了去……”“是啊,您不必担心了。”太守生硬的说着。“敌人便是再不甘心,也得撤走了…”…城外汉军大营。军士们点起篝火,三三俩俩的聚在一起,大声交谈着什么。此处的氛围根本就不像是方才那位太守所说的不甘心,即将撤退的状态,看起来士气极高,且没有太大的伤亡。里屋之内,高延宗咬下了手里的羊腿,咬碎了,便直接吞下。他瞥了眼坐在上位的刘桃子,“兄长若是允许我猛攻,我早就拿下城池了,何必像现在这般呢?”刘桃子没有让众人强攻,伤亡一旦提升,就让他们进行撤离,大多时候都是利用自家杰出的匠人们来进行‘远程轰炸’。史万岁此刻却笑了起来,“兄长,咱们不这样,韦孝宽怎么会往这边来?陈人还怎么夺城呢?”“迟早有我们立功的机会,勿要召着急啊!?”高延宗低声说道:“真想让那些南人看看....不过,兄长,那些南人真的能成事吗?”“黄法?we做事,还是能信任的,勿要着急,明日一早,我们就开始撤离,开始逃走…“好。”“但愿黄法氍这厮不会让兄长失望!”三人各自回去休息,等到次日,天刚刚亮,汉军就再次发动了进攻,只是,这次进攻很短暂,也很仓促,敌人只是朝着城墙轰击.了几下,而后,太守就看到他们毁掉了他们的那些机械,大军开始迅速撤离他们的营地。城墙之上,顿时一片欢呼声,太守更是惊愕。他说收到了韦孝宽的书信,其实就是用来安抚老爷子的,韦孝宽哪里认识他这样的小太守,还给他写信。可看敌人这架势,莫非是自家援军真的来了?他们真的守住了?击退了那个传闻里的刘桃子??太守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相信,崔谦在晚上就被太守派人护送到了城内的官署里,因为其病情加重,已经开始昏迷不醒了。他很想将这个好消息告知自家总管,只是,直到现在,总管也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迹象。太守又急又怒,召集了更多的医者来为崔谦查看身体。与此同时,他也是将消息告知各地,刘桃子已经撤兵了!!刘桃子前来的速度很快,而撤离的速度同样也很快,朝着义阳关撤离,全速前进。韦孝宽刚刚到达湖州,跟这里的援军们回合,正在操练整顿,就接到了从南阳所送出来的紧急通知,上头说崔谦领着城内士卒们击退了刘桃子的进攻,汉军受伤惨重,匆忙撤离。在接到这封书信的第一时间,韦孝宽脑海里只出现了两个字,“有诈!”这就跟陈人骑兵来攻打伪周一样,是很难消化的事情,那崔谦确实厉害,不过,他年纪都这么大了,前不久才刚刚病倒,眼看着就熬不过今年的寒冬了,你说他带着南阳城不到万人的杂兵击退了刘桃子??这合理吗??便是人心所向,就算有城内青壮帮忙,双方实力如此悬殊,这怎么可能呢?韦孝宽甚至都怀疑南阳已经被拿下来了,太守投了敌,这是想要帮着刘桃子诱导自己去中埋伏的书信!韦孝宽将大军聚集在湖州,也不敢去追击,反而是开始派遣斥候,前往探查南阳那边的情况,看看是不是真的被拿下来了。韦孝宽这里停下了步伐,可更南边那些地方的守军可就不同了。像安陆,石城,沔州,汊川等地的军队,得知刘桃子已经被击退,急忙出兵去南阳救援。他们的大总管在那边,无论是出于公心还是出于私心,谁能先一步到达南阳,完成救援之事,往后的好处肯定是少不了的。就是皇帝那边,也肯定不会亏待救了自家老臣的忠良!一时间,这几个州郡的军队纷纷出城,急匆匆的朝着南阳郡方向前进。而他们前脚刚走,随后,就有另外一支军队来到了城池之下。没错,前来此处的,正是陈国的军队。黄法氍领着自己麾下的步骑,开始了猛攻,兵力空虚的沔州根本无法阻挡这样的军队,几个县城先后沦陷,城内仅有几十个马步卒,哪里能承担守城之事?大将萧摩诃身先士卒,披着重甲,一路杀了过去,逢战必先,勇猛无敌根本没有人能拦得住他,黄法e的攻势越来越猛,攻占沔州之后,又拿下了汊川,南边的沔阳直接投降,黄法氍激动的难以言语,疯狂的给自己后方送去书信,让他们速速推进。这些地区沦陷,让陈人直接从三面包围了梁国,正式将手伸进了江陵周围,在战略上从被动的挨打变成了可以进攻的一方。而当这些地方军队得知后方遭遇袭击,赶忙再掉头回去的时候,却已经是来不及了。黄法氍又以萧摩诃担任先锋,击破了这些半路而回的周国军队。南阳以南,顿时糜烂。而此时,韦孝宽已经来到了南阳,他跟太守见了面又去拜访了重病在榻的崔谦,话都没说几句,就得知沔州等地遭受袭击。韦孝宽这才明白,刘桃子急着撤离出去,原来是为了配合陈人夺下沔州!韦孝宽此刻却不敢直接往沔州方向移动,他怕自己往口袋一钻,刘桃子又切回来,从身后堵住缺口,到时候丢的就不只是沔州了!韦孝宽被夹在这里,左右为难。至于刘桃子。他真的撤走了,他从义阳关撤走之后,按着前来此处的道路,沿着韦孝宽的足迹,一路狂奔,却是去了北边的中州。也就是韦孝宽的出发地。周人在此处筑城,聚集了大量的粮草,民夫,准备拉一条长长的战线。但是,周人又担心这么多的物资和民夫放在前线会有危险,毕竟敌人的骑兵很强悍,又是劫掠成性的契胡,不可不防!因此,周国庙堂就让韦孝宽来监督并且保护他们。既要确保他们不会逃走,还得保护他们不会受到刘桃子的迫害。可现在…韦孝宽好像不在这里了。 第436章 当个人吧!! 苍头们紧张的从马背上取下甲胄,为骑士披甲。骑士们下了原先的马,另有苍头牵着新马来到他们身边。汉国骑士有马,还是多马。寻常骑士,一匹马用以载自己,一匹马用来载甲胄,一匹用以载苍头,一匹什么都不载,冲阵时所用。若是最精锐的骑士,甚至能达到五马六马乃至二十苍头的地步。巧了,汉国不缺马,也不缺骑着马左右射箭的精锐,更不缺甲胄。过去齐国的地理位置实在出色,有马,有人,有粮,有铁,若是算上南部的两淮地,其实还有船,只是齐人不甚在意。当下的汉国继承了齐国的这些特色,并且在此基础上继续发展。刘桃子此刻被苍头们换上了沉重的甲胄,骑上了黑风,拿起武器。骑士们整装待发,带头破阵的那些骑士们,其马匹都开始披甲了。北朝甲骑具装重骑士,恐怖如斯。他们站成了一排。比起当初,刘桃子阔气了。阳光之下,这些全副武装的骑士们站成一排,胯下战马都是披了甲的,光芒照耀在其甲胄之上,反射出寒光来。他们彼此之间保持着距离,骑士的头被完全包裹住,加上胯下的战马,完全就是个钢铁的怪物。而在远处,敌人正在惊恐的嘶喊着,匆忙列阵。这里是中州。韦孝宽带着军队离开之后,这里只剩下了两千余人的军士,负责看住那些民夫和物资,防备盗贼而已。刘桃子就这么杀过来,也不隐瞒自己的踪迹,这些人吓得已面无人色,刘桃子举起了马槊,一声令下,骑士团发动了进攻。重骑兵们冲锋而去,沉重的马蹄声汇聚在一起,尘土滚滚,他们犹如一道铁的洪流,朝着敌人就撞了过去。“嘭!?!?”敌人的阵型还不曾成型,就被重骑这么迎面撞上,瞬间被撞得破碎,重骑的速度都没有受到影响,他们加快速度,继续推进。他们这个推进,是真正意义上的推进,就是这么一路碾过去,刘桃子冲锋在中,左右翼分别是高和史两位悍将,这谁能挡得住呢?!整就是一个疯狂的进攻机器,杀戮机器。刘桃子马槊挥舞,敌人不断的倒下,有些时候都不需要刘桃子砍杀,战马一撞,那人也就差不多没了。只是一轮冲锋,敌人的阵型便完全消失了,连敌人自己都消失了。汉军高呼降者不杀,那些正在逃亡的士卒也是赶忙跪下来祈活。刘桃子阻止了一轮进攻之后停下,让左右去接管此处的大营。中州这里的大营很长,沿着官道,共计有大大小小数十个营,他们彼此连接,形成了中州大营,这些营里的大多都是民夫,储备着用来筑城的工具和粮草等等。刘桃子就令轻骑一路往前,收降这沿路的诸营。众人都格外的忙碌,高延宗气喘吁吁的骑马来到了刘桃子的身边,他的战马两侧挂着许多人头,不只是他,其余许多骑士也都是这个样子,下令停止进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割脑袋,拿军功。战事没打完就先抢军功,齐国遗传的老特色了。“兄长,我真的是服了!”“您是不是刚来中州的时候就想好了要将韦孝宽被骗到南边去,而后掏他老家?”“这骑兵真的是被兄长用的……完美!”“我要是韦孝宽,现在怕是都要被气死了。”“明面上是攻打南边,实际上却是解决自家的危机。”“我还以为兄长是真的要拉着陈人去打周人,原来真正目的还是为了解决洛州的事情!?”“我服!真服!”高延宗看向刘桃子的眼神都在闪闪发光,高延宗一直都有着远大的志向,他想追随刘桃子,能跟他那般勇猛,那般的能打。但是他现在放弃了,算了吧,自己跟兄长差的根本不是零星半点。这差距,怕是到死也追不上啊。高延宗在楚州,接到刘桃子的诏令,让他奔赴豫州的时候,他心里还很是困惑,得知要跟陈人一同来打周人,高延宗虽没开口说,可心里还是很不在意,他觉得兄长纯粹就是没事干了,找不到事情做,带着陈人来南边搞事。但是现在他才明白,原来兄长的目的始终明确,就是洛州这些可能会威胁到自家的人,什么拉着陈人打敌人,什么拉长战线,都是骗人的!史万岁站在另外一边,此刻笑得很灿烂。“我早就说过了,陛下必定有自己的判断。”高延宗挠了挠头,低声说道:“先前我还跟万岁说过这件事,没想到,让这厮给说中了。”刘桃子只是盯着远处,“洛州那边的人马呢??”“很快就到了。”高延宗也正了脸色,“说是源文宗亲自前来,兄长,我看,此处城防薄弱,干脆我们直接攻下周围的三座城池,将中州也一并纳入洛州好了,如此一来,敌人的防线就得再次往后……”“不必。”刘桃子看了看周围,“我们先前扩张太快,才会有如今这样的事情发生……拿下中州或许能成,可拿下之后的事情就不太容易了。”“另外,也不用担心敌人的防线了,陈人占据沔水,周人还敢在这里屯兵?”“将东西运走就是了,让源文宗再加快些速度,其余军士们多设哨骑,其余之众,就地休息,以防备敌人城池出兵袭击。”“唯!?!?”没有韦孝宽在,此处对刘桃子就是敞开的,是任由他进出的。骑士们就在当地进行休息,源文宗也很快到场了。此时,刘桃子以及麾下的士卒们就在最靠南的大营里驻扎休息。源文宗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其麾下的骑士们聚集在大营之内,正在玩游戏。他们是在玩握槊,这是一种战棋游戏,高延宗对史万岁,玩的不亦乐乎。他们先前强行军,赶路了许久,而后又即刻作战,如今正是最需要休息的时候,刘桃子就不禁止他们举行娱乐活动。源文宗让人禀告之后,又快步走进了内屋。屋内,一个周国官员模样的人小心翼翼的坐在一旁,刘桃子手里抓着文书,正与他说些什么。看到源文宗前来,刘桃子朝他示意了下,让他坐下来。源文宗都没来得及拜见,错愕的坐在一旁。那周官一脸的惊恐,哆嗦着说道:“大王....我只是奉命来筑城,其余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啊……”“好,就当你不知情吧,不过,有一件事,你要帮我,我便放过你!”“大王请吩咐!我定然遵从!”“你快马加鞭,前往大宁,告知官员,我限他在五日之内,开城投降,否则,城破之时,必诛其全族!若是你能说服他们来降,我就授你官爵!”“唯……”这官员看起来不太自信,刘桃子便让他出去了。源文宗注视着此人离开,眯着眼睛,心里不知在想什么。“源公终于来了。”刘桃子开了口,源文宗这才惊醒,赶忙看向了他,“陛下!”“你来的稍微晚了些。”“臣本来在乡野,接到诏令之后便日夜赶路,耽误了时日…”“好了,不必如此。”源文宗胆子小,刘桃子稍微过问几句,就吓得开始哆嗦,源文宗实在没想到自家主公动手会如此迅速,他前不久才将自己的担忧告知主公,这都没过去多久,主公就已经帮自己给解决了,他都没反应过来。刘桃子轻声说道:“既来了,就即刻动手,将东西给运回去吧,这些东西,对你有用吧?”“有用!很有用!这些都是洛州最需要的东西,其中许多工具…不过,陛下,这些民夫的事情,我觉得……”“你说。”“陛下,我觉得对这些民夫,可以释放其中有意归家的人,只带走愿意跟着我们去洛州的人。”“哦?为何啊?”“洛州疲敝官吏不足,若是强行带走这些有家眷在周国,不愿意离开家乡的民夫回到洛州那边,那这些人都会成为不安定的因素,往后可能被周人利用,或者出现叛乱之类的,这反而对洛州不好。”“可若是放过他们,既能在周国那边打破对刘汉的虚假宣传,又能进一步打击敌人的士气……”源文宗解释了许多,刘桃子听的也很认真。“好,就按你所说的来办,去吧。”“多谢陛下!!”源文宗自然是很开心的,急忙开始做这件事。可他这里刚刚下令,却很快就有官吏再次回来告知大事。“源公,不好了!”源文宗正在库里清点诸多物资,方才接过自己命令的长史却忽然回来,这让他颇为惊愕。“怎么了?民夫动乱?”“不是。”这长史一脸的无奈,“这些民夫,都希望能跟着我们走,没有愿意留在周国的!”“啊????”源文宗更加震惊了。难道我大汉的名声已经好到了这种地步???敌人都不愿意回家了,都想要赖在我大汉了?看着自家主公那一脸茫然的模样,长史苦笑了起来,“刺史公!!这些民夫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啊!!”“这又是何意?”“我都询问过了,这些人,都是周国之中的获罪之人。”“他们是因为先前宇文邕的革新之事而受到牵连,被充当民夫,送到这里来的。”源文宗恍然大悟,“我说呢,宇文邕向来爱惜国力,却非要在农忙的时候派遣民夫前来,我只当他是太过忌惮汉国,如今看来,原来都是些罪人啊!”长史放低了声音“刺史公,这许多革新事,周国可是跟我们效仿的,就这些人,放在大汉,那也是要被我们所镇压的,怎么能带着这样的人返回洛州呢?”长史的意思很明白这些人都是垃圾,不是大族就是豪强,不是豪强就是他妈的勋贵,不是勋贵就是释家子弟,反正都是反对宇文邕改革被抓起来丢到这里的垃圾,现在带着垃圾回去,不太好吧?源文宗沉思了许久,而后笑了起来。“其实不然。”“这些人能在地方作恶,是因为他们本身的权势,可如今,他们不过就是一群民夫亡人而已,哪里有什么权势呢?”“将他们带回去,分发耕地让他们种,那他们便是农夫了,勿要管这些,先带回去,带回去之后,我自有安排。”“唯!?!?”老源继续忙碌了起来。与此同时,刘桃子所俘虏的那位周官,也是被送到了大宁城,不过,他并没有按着刘桃子的想法来进行劝降,反而是将刘桃子的吩咐——告知了这里的官员,让他们做好防御的准备。此处的官员们颇为惧怕,没有韦孝宽在,他们如何去抵挡刘桃子的进攻呢?他们能做的,也只是向周围请援,希望能保住主要的城池。而在此时,五天的期限也到了,刘桃子再次召集兵马,做好出征的打算。高延宗颇为兴奋。站在校场之上,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拿下大宁,而后直扑长安。可想起前不久兄长的话,高延宗又不确定兄长是不是真的要去打长安。看着聚集起来的骑士们,高延宗沉思了好久,而后瞥向了刘桃子。“兄长,先前您不是说我们不拿中州吗?”“对。”“那我们这是去哪里?”“去打南阳啊。”“啊????”“还要回去?”“韦孝宽若是得知此处遇到袭击,我们还准备进攻其余城池,或许会分兵来救援。”高延宗目瞪口呆。他的嘴唇颤抖了好久,欲言又止。哥哥哎,你当个人吧!!!还来啊?真就让韦孝宽两头跑,而后两路打?高延宗缓了好久,而后问道:“可已经过了这么久,周人已经是有反应了吧?其余几路的援军肯定也都到了…”“是啊,陈人的援军也不到了吗?”“兄长英明!?!?!?”“愿为先锋!!”…“将军!?!?”“中州!?”“中州大营!?!?!?”韦孝宽脑海里嗡的一声,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态。此刻,韦孝宽就坐在南阳官署之中。屋内摆设颇为奢华,他坐在上位,他自己的将领以及地方官员们分别坐在他的左右,众人正在商谈着接下来的战事走向,斥候便再次走进来,手里拿着文书,哆哆嗦嗦的说出了方才那句话。几乎是在听到中州这这个词的时候,韦孝宽心里就明白了。他被戏耍了。刘桃子的目的一直都是自己的大营,什么勾结陈人,强攻南阳,而后败退,这都是假的,目的就是让他离开中州,乖乖的待在南阳,勿要走动。韦孝宽接过了书信,低头看了几眼。果然,就是这样。屋内瞬间寂静。刘太守急切的问道:“国公?中州出了什么事?”“是刘桃子。”“他趁着我来这边的时候,回去破了中州大营,抢了物资和民夫,又准备攻取几个重要的城池,打开长安门户。”一时间,屋内一片哗然,众人议论纷纷。“这可如何是好啊?”“中州若有失,长安岂不凶险??”韦孝宽坐在上位,只是听着众人言语,陷入了沉思。刘太守赶忙说道:“国公!中州不能有失,得尽快前往救援啊!”韦孝宽忽眯起了双眼,眼里闪过一丝凶狠。“对,你说的很有道理。”“是得去救援。”“中州乃是长安门户,不能有失,我得亲自去救援。”听着韦孝宽的话,太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他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可也有将军不同意这个看法,有人说道:“将军,南人的援军正在不断的涌向沔水,若是您离开了,南人发动进攻,安州岂不是要彻底沦陷了吗?”韦孝宽挥了挥手,大声说道:“南人之所以聚集军队,不是为了讨伐我们,是为了攻占梁国,梁国是陈国做梦都想要除掉的死敌,而梁国往沔阳方向不设防备,没有多少步兵,这是陈人进攻梁国的最好时机,他们是不会错过这种机会,特意北上的。”“勿要担心!”韦孝宽安抚好了众人,即刻下达了命令,他分出一支军队来驻守南阳,而自己则是领着步骑离开此处,声称要救中州之急。他领着麾下往北走了二十余里,而后突然停下来,朝着东边前进,直接偏离了路线。跟随他的将领们对此格外诧异,纷纷询问。“呵,刘桃子根本无意攻取中州,他为何要做出如此架势?就是要故技重施,将我们骗到中州去,而后再来袭击南阳,我岂能让他得逞??”“此番,我们就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设伏……此番,非要射杀刘桃子!!以除后患!”“只要能杀了刘桃子,那一切便都结束了,大周可得天下矣!!” 第437章 一桃子杀二士 此刻,汉军骑士又换上了便于行动的装扮,解了甲,再一次全速赶路。这条路,他们已经走了好几次了。这次,又是从北往南走。速度比以往更快,毕竟走了几次,对这条路也都变得熟悉起来了。刘桃子领着众人一路南下,在到达江夏郡外的时候却停了下来,不再往前走。他直接将史万岁叫了过来,吩咐他安排骑士,将一封书信送出去。而后,他们就一直逗留在此处,隐瞒身形,不再前进。这一次,高延宗终于不问了。尽管他心里还是有着数不清的困惑,可他却什么都没问,不用问了,相信自家大哥就可以了!…陈,沔阳。水面之上,波涛汹涌。一艘艘巨舰缓缓行驶而来,岸上的陈兵纷纷高呼起来,欢呼雀跃。他们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真的能重新夺回失去的领地。陆地上也是格外的热闹,大量的士卒们聚集于此。城内已经开始戒严,目光所能看到的地方,基本上都有陈兵来把守。有士卒正在源源不断的朝着校场走去,陈人通过其水上的优势,正在往前线疯狂的输送军队和粮草。黄法氍此刻坐在官署内,意气风发。将领们满脸堆笑,坐在他身边,纷纷恭喜称贺。安州一边靠着陈国,一边靠着梁国,此处乃是梁国的陆地保障,是钉在陈国头上的利剑,从这里能一路顺风顺水的将船只开到建康城外,这就能看出这里的位置对陈人来说到底有多重要了。黄法氍的心情非常的不错。在拿下了此处之后,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直接去干梁国了。梁国的军力本来就不算强悍,而在面向周人的这些方向上,基本上不设防,没有什么沟壑拒马之类的,甚至连关卡都没有,两边的人可以自由出入,说是梁国,其实就是周国的梁郡而已。现在,就可以去干这个死对头了,从他们最薄弱的地方去干他们!!黄法氍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将领们。包括淳于量在内,就是对岸的隔壁的很多地方的将军们也都奉命前来。陈顼对这件事也极为看重,若是真的能干掉梁国,夺回江陵……那陈国又能将手插进荆北之地,不用再担心敌人从荆北按着头来暴揍自己了。荆州对江东非常的重要。黄法氍跟众人急切的商谈着出兵之事,他要趁着敌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取江陵!?!!淳于量坐在一旁,也不再是原先那般敷衍的模样了,变得比谁都要积极。他说起了自己的进军路线,“我们分兵两路,将军领主力,从沔阳攻复州,我领偏师,过章山取基州……”众人正在热情的商谈着,有斥候走进来,在黄法氍的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黄法e—愣,赶忙站起身来,“诸位且先商谈,我稍后就来。”众人也不敢多问,纷纷称是。黄法氍快步走出这里,跟着那军士走到了侧屋,早有一人站在这里,看到黄法,那人赶忙行礼拜见。“拜见黄将军,这是我主给您的书信…”这骑士将刘桃子的书信递给了黄法氍。黄法氍匆忙接过书信,认真看了起来。这么一看,黄法e的脸色便有些不对了。骑士看着他面露迟疑,眼里满是为难,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平静的说道:“请您尽快答复,陛下那边还在等着。”“好……容我与众人商议。”黄法氍浑浑噩噩的走回了方才的大堂,众人也都发现了黄法e的脸色变化,淳于量急忙问道:“将军,可是出了什么大事?”黄法氍坐下来,打量着面前的众人。“诸位,方才大王…汉主送书信给我。”“他希望我们能带着军队北上,跟着他一同攻打南阳。”“他说自己会带着军队将韦孝宽骗出来,让南阳空虚,方便我们攻取…”“这如何能行!”他的话都没说完,就有将军怒气冲冲的打断了他,那将军乃是徐度的儿子徐敬成。徐敬成很早就被他父亲安排到军旅之中,跟随作战多年,其有乃父之风,在南国也算是一员猛将。此刻,他就显得格外暴躁。“这汉主是把我们当成了什么?他的下属吗??”“此番我们调集军队,乃是为了取梁国,哪有放着江陵不打,去打什么南阳小城的!”“我看啊,这汉主是不太希望我们攻取江陵,扩大实力!”徐敬成开了口,众人纷纷点头。有将领说道:“徐将军所言有理啊,我们此番是奉陛下诏令,前来攻打梁国,有陛下诏令在,如何能听从刘桃子的号令?那岂不是成了谋反吗?”众人议论纷纷,言语里多是不悦。淳于量却想到了什么,他偷偷看了看黄法氍,而后闭上了双眼。老夫只擅军事,其他的什么都不懂。老夫根本就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黄法氍坐在上位,长叹了一声,“诸位。”众人这才安静了下来,都看向了他。“我们此番出征,是因为汉主之令,我是跟随他出征的,如果不是他佯败,让沔州的军队出去,我们是不可能进得来城的,能进城,是汉主之功,不可忘却。”“其次,陈国与汉国是盟友,陛下再三告知,不可破坏关系,当下汉主约定我们再次一同战斗,若是我们不去,那不是坏了大事吗?自从联盟之后,陈国获得不少好处,如今更是夺取了沔州要地,现在若是交恶,断了这联盟,往后要怎么办?”“最后,陛下给我诏令,是让我来负责讨伐敌国之事,并没有直接告知我,让我去拿下江陵,这拿下南阳,亦有许多好处。”徐敬成惊愕的看着黄法氍,“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真的要去跟刘桃子会合?将军,陛下虽然不曾明言可谁不知道陛下出兵是为了夺取江陵啊,我们这么多人,难道是来这里听刘桃子号令的?”“您这……”“我觉得徐将军说的不妥!”忽有一人起身,开口反驳。徐敬成看去,起来的正是萧摩诃,萧摩诃严肃的说道:“战事,并非是一城一地的得失,当下便是攻占了江陵,又能如何?”“周人很快就能调动兵马,再次反攻,我们要在陆地上跟周人拼个死活吗?”“况且,若是我们不听从汉主的,执意去攻打江陵,那等周人反攻,汉主会来救援我们吗??”“汉主直接撤兵,我们却要在江陵面对数倍于我们的周军,到时候,说不定连沔州都守不住!”“我觉得黄将军所说的是对的,不能为了一座江陵而耽误了真正的大事!”徐敬成此刻有些动摇,不好多说。“大胆!?!?”忽听到有人起身,那人指着萧摩诃骂道:“你个姓萧的,一定便是那前朝余孽,莫不是心怀故国,因此才反对我们去攻破那伪朝??!?”萧摩诃勃然大怒,正要发作,可看到开口之人,却死死咬着牙,话都没能说出来。开口之人,极为年轻,年轻的都有些过分,他的脸色稚嫩,却穿着很精致的甲胄,眼神凶狠,死死盯着萧摩诃,格外无礼。这人乃是平东将军新安王陈伯固。他是文皇帝陈蒨的第五个儿子。怎么说呢,他跟陈叔陵是很好的兄弟,两人相处的极好,这位性格残暴,为人无礼,面对国中老臣长辈,总是开口羞辱,喜欢玩乐,耗用无度,反正就是个跟北齐宗室差不多的宗室。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当然是因为这边可以吃肉了。国内的这些将军贵人们,让他们去跟汉军周军打仗,他们是不敢的,但是让他们跟在黄法氍等人身后,捞点军功,镀个金,然后当黄法氍等人的上司,那他们是可以做到的。他对着萧摩诃如此训斥,便是被萧摩诃驳斥过的徐敬成,眼里都有些不悦。我们在这里商谈军事,你个毛头小子哪有资格羞辱悍将?可他们都不好开口。这家伙跟陈叔陵一样,都深得皇帝宠爱。黄法氍脸色大变,他幽幽的说道:“萧将军征战多年,为国家立下功劳无数,平东将军最好还是保持些礼节才是。”方才还一脸桀骜的陈伯固,此刻瞬间变脸,满脸谄媚的看向了黄法氍。他敢去辱骂萧摩诃这些人,却不太敢招惹黄法氍这种的。实际上,面对那些大族出身的人,陈伯固一直都比较客气,他只敢欺负不如自己的那些人而已,欺负人都比不上北齐的疯癫宗室,他们可是谁都敢欺负的。老黄那是正儿八经的江夏黄氏,是过去汉朝太尉黄琬的直系血亲,更是陈国的大将,屡战屡胜,勇名在外,论出身论为人论本事,那都是不好招惹的。陈伯固低着头“将军,我方才一时着急,说错了话,勿怪!勿怪!”他又急忙看向萧摩诃,低头行礼,“勿怪!?”萧摩诃的脸色这才好了些。黄法氍不理会这些来镀金的小杂碎,他严肃的说道:“我意已决,我要响应汉主之号令,前往攻打南阳。”“若是陛下要问罪,我愿承担!诸位勿要多虑!”“等拿下南阳之后,可以再与汉主合力,击破敌人后续的援军!!”黄法氍不再迟疑了,他直接做出了选择。将领们一片哗然,脸色各异。陈伯固低下头来,不让黄法氍看到自己的脸,他的脸色异常的难看,嘴里低声谩骂着什么。许多将领们都觉得失望,本以为是能灭国立功的好机会,怎么变成了寻常的战事?若是他们这次能跟着黄法氍灭国,那功劳是不敢想象的灭国之功啊,封王都够了,随便一抓就是一个三公,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前来镀金的原因,结果现在放着好大的,功劳更大的梁国不管,却去打什么韦孝宽,这可如何是好啊?黄法氍压根不在意他们的想法,下达命令之后,即刻开始动员军队,准备北上。就在黄法氍下令让众人散去之后,将领们各自散去,而陈伯固身边,却又聚集了一些‘人’。“大王,那黄法氍到底是什么意思?”“陛下让他攻打江陵,刘桃子让他攻打南阳,他竟然选择听从刘桃子的而不听从陛下的!?”“这不是要谋反吗?”“是啊,我看他一口一个大王,您才是大王啊,那刘桃子是他的大王吗?”“这厮侥幸得到了些军功,便开始亲近刘桃子,恨不得给他当孙子,我看,黄法?we是不能再用了!”这战事都还不曾结束,南国的老传统却已经开始生效。听到这些人的话,陈伯固眼里凶光毕露。“呵,他大权在握,且先任由他来做,等回去之后,自有说法!”大军即刻出发,从沔州一路北上,朝着南阳的方向就猛扑。而此时的周人,正在源源不断的往梁国那边奔赴,他们都觉得陈人要攻打梁国。从沔州往北,这一路上黄法氍都没有遇到太大的阻挡,连着击破了好几支军队,距离南阳也是越来越近。南阳这边已经发现了敌人的动向,那是被吓得鸡飞狗跳。韦孝宽不是说陈人不会杀过来吗?这是什么意思?他们赶忙派人向周围求援。韦孝宽在刘桃子的必经之路上等了很多天,没有等到前来袭击的刘桃子,却意外的得知了陈人从南面来攻打南阳的消息。这一刻,韦孝宽也懵了。他看着手里的舆图,真的是骑虎难下。现在怎么办?回南阳救援?那刘桃子这里呢?他会不会从自己身后过来跟陈人会合夹击?继续待在这里?那南阳怎么办?一时间,韦孝宽只觉得头疼欲裂,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可偏偏如今又不能迟疑,他想了许久,终于做出了决定,还是得先回去,哪怕是战败了,也好过什么都不做。韦孝宽即刻领兵往回走。与此同时,刘桃子却还是驻扎在江夏外的汉国境内,没有赶路。刘桃子知道韦孝宽不傻,自己已经成功了一次,他断然不会再中第二次计,但是这不重要,刘桃子早就完成了自己的战略目标,摧毁了敌人在中州即将建造的工事。接下来,无论怎么打,刘桃子都不吃亏。陈人想要攻取江陵,这在刘桃子看来是一个很糟糕的决定,就想齐国执意要拿玉璧,就想周国执意要拿河洛,到底是什么魔力??拿江陵了又能如何?沔州就已经能让他们立足了,若是要强行去攻江陵,就等着周人从三面来切吧,倒不如往上拿安州,若是拿了安州安州和沔州能彼此呼应,且身后有两淮之兵做后援,那局势肯定是更有利的呀。而且,若是南人攻南阳,那韦孝宽大概率就不敢再来找自己了,应是要回去救援的,己方就可以慢慢追过去,看看能不能跟陈人打个配合。…长安。“混账!?!?”“嘭!?!?”大殿内传出了皇帝愤怒的嘶吼声,阉人们将头埋的更低了,只当作什么都不曾听到。甲士们在周围来回的巡视着,听到那隐隐约约的声音,也是不敢多说,只是默默的加快了步伐。在大殿之内,高颎一脸的愧疚,站在了一旁。皇帝宇文邕坐在上位,周围洒落着许多的文书,皇帝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怒火冲天。“韦孝宽,韦孝宽!”“他平日里不总是对人说自己的才能得不到施展吗?怎么,他就这点才能吗?被刘桃子来回戏耍,朕给了他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物资,还有那些兵马,他就这么把中州大营和沔州送给了刘桃子?!”“朕,?朕非要……”高颎急忙跪在了地上,“陛下,此皆是臣之过错,陛下若是要治罪,请治臣的罪吧。”宇文邕这才想起整个决议的提出者就是面前这个年轻人。他闭上了双眼,深呼吸。如此过了片刻,终于是压下了那满腔的怒火。“不怪你,不过,梁国不能丢。”“绝不能让陈人得逞!”高颎沉思了起来,“陈人粮食不足,先前华皎之战,他们就消耗了许多,这次虽然通过跟刘桃子的贸易往来充实了国库,但是,我料定他们前线的粮食依旧不充足,只要我们能守住他们的几次猛攻,他们必定撤退…陛下,可以让齐王……”“不必了。”宇文邕缓缓站起身来,脸色无比的凝重。“朕要亲自前往。”“召集诸军府,诸位将军。”“朕要领兵前往荆州,击破陈国,夺回沔州,朕还要将手里的剑插进两淮,让陈人再也不敢张望西边的土地!!”“至于韦孝宽……”宇文邕握着拳头。“等到战事结束之后,自有说法。” 第438章 好言难劝 襄阳。韦孝宽领着大军,狼狈不堪的逃回了襄阳。黄法e,韦孝宽,刘桃子三人在南阳地区进行了一次大战。黄法氍包围南阳,韦孝宽前来营救,双方在南阳外大战,黄法氍认定韦孝宽急着要击破自己,不愿意让自己与刘桃子会合,便占据南阳北面和东面的有利地形,连成方阵来进入守势。韦孝宽派遣几个心腹上阵辱骂,想要逼迫黄法氍出来作战,黄法氍不为所动,此举却让陈国军士们义愤填膺,格外愤怒。韦孝宽猛攻不下,刘桃子随后出现,黄法氍看准时机,让萧摩诃为先锋,带军猛攻。韦孝宽大败,迅速带着残部逃离了战场,直奔襄阳而来。韦孝宽也算是天下最顶尖的水准,奈何,他同时碰到俩个跟自己同水平的对手,别说是韦孝宽,就是段韶,也不敢说能在两面同时对阵斛律光跟高长恭。当韦孝宽逃回了襄阳的时候,城内的大将亲自前来迎接。而此刻,襄阳主将,乃是杨坚。杨坚在先前的战事之后,又一次被外放,仍是担任随州刺史,大将军,军政一起抓。而这个随州,就在被陈人拿下的南阳身边,距离南阳非常的近。杨坚忧心忡忡的看着满脸疲惫的韦孝宽,急忙请他进城,又安排麾下去安置韦孝宽的其余部众。两人骑马并肩而行,走进了城,又迅速往官署方向走去。“叔父,您最好现在就上书陛下,请求治罪……陛下非常生气,召集了诸多大将,囤积重兵,又担心如同先前那般内斗,便亲自坐镇,大军已出了长安,当下先锋大军已经快到南乡了…”韦孝宽听到这句话,下意识的想要劝谏,可此刻却无力言语。他只是摇着头。“我败了,败军之将,就任由陛下处置吧。”韦孝宽从内而外的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颓废气息,本来就心灰意冷的他,经历了如此战败,变得更加颓废,几乎死心。杨坚却急忙说道:“叔父,大丈夫岂能如此??”“我年幼时,跟着父亲学习剑法,却始终不是同龄人的对手,我找父亲哭诉,想要放弃练剑,父亲告诉我:大丈夫非不败,实不屈也!?”“当下我们国力日盛,叔父此番战败,却还保留了精锐,如何就甘愿放弃呢?有一息尚存,便有得胜的希望!”韦孝宽没有说话。杨坚也不再多说,先安排韦孝宽休息,自己则是带着其余众人去加固城防,又在远处修建营寨,准备迎接前来讨伐的大军。此处本来是应当让崔谦来执掌大局的,只是崔谦病重,清醒的时间也不多,只能是由爵位最高的杨坚来总领周围防务了。杨坚做的颇为认真,他在四处收拢溃兵,以襄阳为中心,连着梁国,设立了几道粗浅的防线。杨坚在军事上的水平实在有限,但是好在,杨坚比较能得人,无论是同僚还是属下,都很信服他,真正有这方面经验的人也愿意为他出谋划策,杨坚善于听从他们的建议,能从其中挑选出真正可以施行的部分。同时,他又再三拜访韦孝宽,在他的请求之下,韦孝宽无奈的写了一份请罪的奏表,言语很是诚恳,自责,希望皇帝能治自己的罪。…南阳。城门之外。“大王!?!?”黄法氍徒步朝着前方快步走去,走到了城外骑兵长阵之前,朝着为首的刘桃子行礼拜见。萧摩诃就跟在他的身后,一同朝着刘桃子行了礼。“大王!?”刘桃子骑着战马,目光扫过他们两人,落在了远处的那些人身上。即便是隔着老远,刘桃子都能看到远处那些人对他的提防,那种深深的恐惧……刘桃子忽开口问道:“你们俩人徒步出城来拜见我,也不带什么侍卫跟随,就不怕我将你们扣押吗?”黄法氍挺直了身子,认真的说道:“不怕。”“若无大王,吾等又如何能进这南阳城?”“况且,大王仁德之人,绝不会食言。”黄法氍说着,萧摩诃忽然又开口补充道:“大王若是要抓我们,何必等我们单独前来…”刘桃子用马鞭指了指远处那些人,“我倒是不会,可那些人,只怕是会有恶言啊,黄将军是个仁将,摩诃是个勇将,若是为小人所害,那就太不值得了,还是回去吧。”“我就驻扎在这里,等设好了营,你们再带着人过来,我们一同商谈接下来的事情。”黄法氍这才称是,赶忙返回。双方虽然结盟,可这军队肯定不能安排在一处,黄法?we甚至都不敢邀请刘桃子进城,生怕再出现什么意外。不过,黄法?we也并非是无情之人,回到城池之后,又派遣许多军士和民夫,帮刘桃子修设暂时的营寨,送来了许多的肉食,本来还想送酒,只是汉国有着严格的禁酒令,不好送酒。等到刘桃子安置好麾下军队之后,黄法氍这才带着自己的诸多大将们前来拜见。刘桃子的名声很大,许多南国大将都表达.出了想跟着黄法氍一同前往的想法。就是单纯的好奇,想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连平日里那几个常常对着刘桃子点评,就是来这里镀金参与灭国战的贵人子弟,此刻也颇为激动,都要跟着黄法氍一同过去。萧摩诃看着聚集起来的众人,低声说道:“将军,徐敬成等将军想要跟着前往,那没有什么,但是那几个小畜生跟着去,若是再对大王无礼……”黄法氍冷哼了一声,眼里有些不屑。“他们也得敢啊。”“这些人只懂得恃强凌弱,在大王面前,呵。”“无碍,他们要去就带上他们吧,若是不带走他们,指不定能在陛下面前说出什么话来呢。”萧摩诃也就作罢。萧摩诃本来是跟着淳于量参与征战的,可如今,他跟黄法氍的关系却越来越好,这也是淳于量不太愿意出头的原因,就比如这次,大家都争着想要去看刘桃子,淳于量却以南阳不可无人守的理由留了下来,淳于量没什么好奇心,他的年纪也大了,没什么追求了,只求安度晚年,不要再折腾出什么大事。黄法氍领着众人来到了刘桃子的营寨。骑士们驻守在各地,威风凛凛。都不必说体格和披甲率,光是看那气势,就跟南国士卒截然不同。他们看起来都格外的自信,即便面对萧摩诃这样猛将的凝视,他们也敢毫无畏惧的对视。那些初次见到汉军骑士的贵人们,此刻都是低声议论起来。黄法氍带着他们一路往里走,军士们却留在了外头。这让许多人都觉得不安,可到了此处,却不能再抗拒黄法氍的命令。帅帐之内,刘桃子虎踞上位,气势骇人。黄法氍等人倒是早已习惯,急忙行礼拜见。只是新来的那些人,此刻是吓得直哆嗦,都不敢去打量坐在上位的刘桃子,黄法e果然没说错,这些人面对比自己强大的人,根本不敢表现出平日里的半点桀骜。等到众人入座,黄法e这才给刘桃子介绍了麾下的几个将军。有将军章昭达,欧阳圪,徐敬成,鲁广达等人。南国这次为了灭国之战,可谓是动用了各地的大军,将原本用以守卫各地的军队都调动出来进行进攻,这也说明陈国已经获得了战略上的主动进攻权。有了荆北,他们就不需要处处驻守,那般的被动。只是,这几个陈国将军却很有意思。那位章昭达像是风流将军,浑身散发出浓浓的酒味和香味。而那位欧阳纥,总是愁容满面,心不在焉的模样。至于徐敬成和鲁广达,则是能感受到他们身上那淡淡的敌意。各种各样,皆不相同。刘桃子这里,能介绍的人不多,就史万岁和高延宗两个人。双方坐下来之后,也不再过多的寒暄,直入主题,商谈接下来的战事。“大王,当下南阳已经拿到了手,只是周围的几个州郡却不肯投降,敌人以襄阳为核心,设立防线,斥候看到他们在各个要道上修建沟壑,防止我们进攻。”“梁国这边的援军也是到达前线,正在堵住沔阳的缺口。”“接下来要怎么办呢?”“我知道你们聚集起来,是为了趁机灭亡梁国,但是我觉得,现在还不到灭亡梁国的时候。”刘桃子毫不客气说话也颇为直接,“敌人正在调动大军前来,宇文邕亲自出马,帐下猛将纷纷出动,宇文邕上位之后,在军事上屡次败北,他需要一场大胜来巩固自己的位置,振奋国内的士气,这次,他想必会拼命血战,绝不会退缩。”“周国的将军其实并不少,年长的有尉迟迥,年少的有宇文宪其余国公大将军之辈多不胜数,能征善战者不在少数,其关中陇西之府兵,大多精锐,勇猛善战。”“陈国才刚开始与我们通商,国库便是充足,我想也难以持久。”“故而,我的建议是,死守当下的成果,先放过梁国,等待更好的时机。”黄法氍皱起了眉头。“大王有所不知,当下,不只是周国需要一场大胜,我们更是需要。”“这荆北对大陈来说,格外的重要,若是不能拿下来,就像是一把利刃悬挂在我们头上,时刻都不能松懈啊……”“陛下对这件事格外的看重,已经调遣了如此多的军队前来,这……”刘桃子跟黄法氍就以接下来的战略商谈起来,说的很是详细。将军们听的颇为认真,不过,也有人感觉坐不住。他们谈论了很久很久,中间只休息了那么一次。高延宗待了好久,听到话题变成了陈国往后的进攻战略,他就有些腻了,他对陈国往后怎么进攻没什么兴趣,就趁着兄长在忙,偷偷溜出去吃点东西。高延宗饭量很大,一天要吃好几次饭。就在他刚刚溜出去,准备往西回到自己营寨的时候,忽有人撞了他一下。高延宗惊呆了!这年头,他妈的还有人敢撞我?他猛地抬起头来,却看到撞自己的是个陈国将军。那将军看向高延宗,示意了下不远处的角落,而后快步走去。高延宗呆愣了片刻,吩咐士卒守住这里,而后跟了上去。等到两人一同走进了一处角落,四下无人,那人赶忙朝着高延宗行礼,“方才对将军无礼,还望将军勿要怪罪!”高延宗盯着他,沉思了许久,“你是叫…”“在下欧阳纥!”“山阳公,大都督,广州刺史,轻车将军..”欧阳纥开始报官名,说了好长的一大串。高延宗点点头,“嗯,你有什么事情?”欧阳纥皱起眉头,无奈的说道:“将军,我有意归顺汉国,有意投奔天王,不知将军能否帮我引荐呢?”高延宗一脸的困惑。你方才念出了那么长一大段的名头,怎么现在说要投奔汉国?高延宗说道:“我可以帮你问问天王,但是,你为什么想要投奔汉国呢?你知道当下两国是盟友?”“我知道,只是,我听闻天王胆魄超群,向来有容人之能况且,我并非是要天王将我大张旗鼓的接走,只求他能接纳在下以及家眷,我便是隐姓埋名,做一个帐下长史也没有怨言!?”“我知道天王麾下骑将众多,我在南部多年,擅水战,能走山地,若是在天王帐下,定有施展才能的机会啊!”这位语速越来越快,看得出,他心里确实很着急。高延宗却挥了挥手,“我没问你能做什么,我就是问你,你为什么要投奔!”欧阳纥沉默了一下,而后低声说道:“我跟华皎,当初一同为文皇帝效力,深得文皇帝看重,我与华皎的交情也颇为不错……先前华皎作乱,我心里只是觉得有些不安,而后战事起,皇帝下令让我领军队前来,我心里很是困惑,周围明明有不少军队,为什么要调动位置最远的我来支援呢?”“可我不敢违抗,到达之后,我的好友告诉我,原来陛下是准备战事结束之后就将我克扣在这里,带回朝中……大概是要对我下手了。”“将军,我没有做过什么对不住国家的事情,不该遭受这样的对待啊,我二十岁开始跟随军队作战,立功无数,我的儿子才刚刚出生……”欧阳纥越说越是惶恐。高延宗恍然大悟。他点点头,“好了,我知道了,你且勿要声张,我会将这件事告诉天王的,就看他怎么决定吧。”“还望将军能替我美言几句,在下感激不尽啊!”“不必如此。”高延宗心里对这家伙还是有些小同情的,若真的如他所说,那这个陈国皇帝有点太小肚鸡肠了,跟随他兄长的人那么多啊,莫非这厮还想将这些人全部干掉不成吗?如此气量,如何能成就大事?高延宗吩咐了他几句,而后也顾不上吃饭了,直接返回了帅帐。帅帐之内,大家商谈的不是很好。刘桃子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陈人这次能得到沔州安州等地,就已经足够了,已经在荆北打开了缺口,接下来只要守住敌人的猛攻,牢牢的占据此处,周人也就无可奈何。黄法?we本人倒是没有太多的意见,就是他身边这些将军们,想法不同。他们咬死了非要吃掉两国,拿下江陵,彻底解决掉陈国的心腹大患。好像在他们看来,只要他们的军队到达江陵城外,敌人就一定会投降似的。他们聊了这么久,也没有统一想法,黄法氍也只能表示吃过饭后再来商议,刘桃子令人将他们安置到别处去。黄法氍等人刚刚走出去,那几个将军就忍不住开了口。“这位汉王莫不是怕我们得到了江陵,国力过于强盛,这才反对我们去拿梁国?之前反对我们出兵,现在又是这样……到底是什么想法??”“也不能这么说,江陵确实不好拿啊,而且,若是宇文邕亲自到来,敌人士气大振,他麾下那么多猛将,可不好对付。”“呵,周人能有什么悍将?”众人议论纷纷。而在内屋里,史万岁同样表达着对陈人的不满,“这帮人,鼠目寸光,真的没几个能称得上名将的,口口声声说灭梁,弄得好像江陵城门大开,随时欢迎他们进去似的!”高延宗此刻却赶忙坐在了刘桃子的身边,他将方才有人找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刘桃子。“还有这样的事情……”“他说自己精通水战,还懂得在山上作战什么的,说是只要能庇护他和他的家眷,他连官职都可以不要…反正说的挺诚恳的。”“嗯…”刘桃子轻声说道:“若是他们愿意听我的,我们就联合起来一同抵御宇文邕。”“如果他们不愿意听从,要继续拿江陵,那我们就秘密带上此人离开吧。” 第439章 桃子的威胁 建康。侍中袁宪踩着小碎步,慌慌张张的走进了内殿。殿内有一长榻,皇帝陈顼头绑着布,似是抹了药,躺在床榻上,正在休息,听到脚步声,陈顼知道是袁宪来了,吃力的起了身。只见陈顼脸色苍白,神色憔悴。袁宪急忙以大礼拜见。自从陈叔陵那件事之后,陈顼就生了大病。这件事对他的打击颇大,陈顼以拿下两淮之功,常常来碰瓷他的兄长,觉得自己的才能已经不弱于兄长,功劳更是追平了他。他还常常卖弄自己的识人之明,称自己提拔了许多的贤才。结果,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看不明白。陈叔陵在他面前装模作样,骗过了他,背地里却是那般德性,在抓住陈叔陵之后,他的很多事情都被一一揭发,什么盗墓,什么滥杀,罪行之多,陈顼看了晚上都睡不着觉!他不敢相信自己儿子竟然是这么一个人,更不敢相信自己竟一直都不曾发现。想起自己在别人面前的多次称赞,想起那天魏收离开之前曾对他说过的话,陈顼就气的几乎发疯。好在,南国有许多名医,能进行调理,至于心理上的创伤,也有高僧来为他解惑。这些高僧干别的不行,但是这种类似话疗的才能,那还是有的,跟陈顼交谈一阵,能让陈顼心里好受不少。袁宪取出了几份文书,一同递给了陈顼。陈顼依次一一翻开查阅。这些文书都是从前线加急送来的。按着顺序,陈顼先拿起了黄法氍的文书,正要翻看,却又在下方看到了其余几个人的名字,他抬起头,看向了袁宪一眼。“陛下,臣告退……”“不必,袁卿,近来,城内可有什么传闻啊??”“未有。”“可朕听说,城内有童谣起……”袁宪即刻板着脸,严肃的说道:“陛下,过去城内很少有什么童谣之类,可黄将军刚刚领兵攻占了沔州,这童谣就层出不穷,那周国的将军韦孝宽,向来就善用这样的伎俩,臣以为,若是有什么传闻,那都是韦孝宽不敌黄将军,故而让其麾下用这种办法来抹黑黄将军。”陈顼笑着点点头,“想来也是如此。”说着话,他却先打开了另外一份奏表。这份奏表乃是风流将军章昭达所上。这位将军是实打实的南人作风,他喜欢吃酒,喜欢美人,喜欢乐曲,总是通宵达旦的饮酒作乐,甚至在军营里都不忘记听曲,可他并非是那种只知道享乐的草包,他本人善战,对士卒们的要求很高,可打赢敌人之后,却总是将所有的赏赐都分发给将士们,而且,在行军的时候,他总是能放下身段,跟士卒们同吃同住,有乐曲一块来听。他是陈蒨的至交好友,过去两人都非常的欣赏彼此。陈蒨曾对他开玩笑说,我做梦梦到了你升官,你该怎么报答我做的梦呢?老章就给他说:当效犬马之劳,尽职尽责。在陈顼上位之后,这位一直都表现的颇为卖力,很快也得到了陈顼的赏识,领了侍中,继续参与治国大事。章昭达的文书里一共就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刘桃子不太希望陈兵攻打江陵,希望他们原地驻守,黄法氍很赞同,但是很多将军们都不愿意听从,想要继续攻打。第二件事就是欧阳纥神色不安,对自己避而不见,恐有他意。陈顼脸色不变,沉吟许久,而后打开了第二篇奏表。这第二篇奏表乃是淳于量所上。淳于量只讲述了一件事,那就是如今前线的局势。包括自己的军队数量,周人可能到来的数量,江陵的城防等等。看起来就是如实的总结了一些数据,但是认真查看,还是能看得出他是不太赞成继续进军的。陈顼如此翻阅了许多篇,其中甚至包括了他那侄子陈伯固的奏表。陈伯固在奏表里先是问候了陈顼的身体,询问他是否安康,而后大倒苦水,他称自己到达前线,本来想立下大功报答叔父,结果黄法氍诸事都以刘桃子为主,私下或公开的场合都以大王来称呼刘桃子,常常带着萧摩诃偷偷去拜访刘桃子,不许其他人跟随,不许自己上阵等等。到了最后,陈顼方才拿起了黄法氍的奏表。黄法氍在奏表里只提到了一件事,希望能放弃继续攻打江陵,坚守当下的成果,等待以后有机会再打。袁宪就坐在陈顼的面前,看着皇帝的脸色不断的变幻。他心里有些着急。自从跟周人对上之后,这城内里的童谣就是满天飞,陈国先前迎来了那么多的周人,其中有不少人,都是别有用心的恶人,就是那些僧人里,都不好说有没有敌人安排进来的人。这些传闻谣言听多了,心里便是再信任,也难免会有些……不适。陈顼看向了袁宪,“此番汉王约定与我们一同攻打周人,狩猎于南阳,当下事情已成,沔安等地皆落在了我们的手里,朕有意答谢天王,你觉得什么谢礼最为合适呢?”袁宪正要回答,猛地想起什么,脸色大惊,?“陛下!如今还不能结束会猎啊!天王与周人作战多年,最是知道敌人的弱点,且天王、麾下有精锐骑兵,能与周人抗衡……”袁宪起初还没想明白,可很快就想通了。什么答谢,这不是宣告双方的共同军事行动结束吗?这就是在催促刘桃子早些离开,觉得双方不必再一同作战了呀。这如何能行??这次军事行动是刘桃子发起的,现在拿了些地盘就要赶人家走??再者说了,要是刘桃子不在,就咱那些军士,能直面周国的骑兵吗???看着袁宪错愕的模样陈顼再次摇头。“朕知道这对天王不敬,可朕也没有破坏联盟的想法,所以才问你答谢的事情,你说,天王他都喜欢什么呢?”袁宪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要不就送船给他?广州那边不是有新巨舰下水吗?不如送他一艘巨舰?你觉得呢?”“陛下,恕臣直言,这并非是谢礼的问题,此胜负之大事!”“天王之骑骁勇,能与周人抗衡,一旦没有天王助阵,则前线忧矣!”“还望陛下明鉴!”陈顼没有多说什么,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朕自有考量。”袁宪欲言又止,愁容满面的离开了内殿,刚刚走出来,就遇到了正往里头走的柳皇后,袁宪神色恍惚,险些失礼,反应过来,这才急忙拜见。柳皇后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袁君平日里最是肃然,今日怎么如此恍惚?”袁宪回答道:“国事故。”柳皇后又询问了几句,而后吩咐左右给袁宪送了些礼物,送走了他。等柳皇后走进内殿的时候,陈顼同样的愁容满面,地面上掉落着许多的文书,杂乱不堪。皇后让众人都离去,自己则是亲自收拾地面上的文书。陈顼长叹了一声。柳皇后收拾好了这些,坐在了皇帝的身边,“陛下,何以长吁短叹呢?”如今陈顼对柳皇后实在有些尴尬,过去有人给他说陈叔陵的坏话,他总觉得这是柳皇后怕自己宠爱次子太过,才派人造谣.....可现在才知道原来人家说的都是实话。好在,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谈论这方面的事情。“朕想要结束这次会猎,将刘桃子给送走,却又担心引起不和。”“陛下为何要将他送走呢?”“臣妾虽不知军事,可听人说,刘桃子最是勇猛,无人能挡,有他在前线,岂不是对我们很有利吗?”听到柳皇后的询问,陈顼苦笑了起来,“朕岂能不知呢?”“可这个刘桃子!实在是太能得人了啊!”“那黄法氍才跟他相处了多久,便已用大王来称呼,萧摩诃过去那般厌恶北人,常常说要为主将复仇,可到了如今,却对刘桃子言听计从,格外敬重!”柳皇后大惊失色,“您是怕他们都会投奔刘桃子?”“黄法?we为人正直,朕不觉得他会投敌…“那……”“淳于量已经老了往后能坐镇北方,成为砥柱的,不就是黄法氍了吗?”“可当下黄法氍与刘桃子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不只是他,便是其余将军,跟刘桃子相处之后,都对他赞不绝口,过去私下里都叫他独孤胡,如今一口一个天王,朕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朕麾下将军们都成了刘桃子的好友,这如何是好?若是一直都能和睦相处倒也罢了,可若是交恶,双方战事,南人多纯良,若是顾忌其情谊,岂不坏了大事?”陈顼满脸的苦涩,对着皇后,终于是说出了心里的担忧。他并不觉得黄法氍会叛逃,也不觉得刘桃子是故意要耽误陈国大事,他只怕刘桃子这逆天的亲和力……方才那些文书里,有人诋毁黄法?we,有人诋毁淳于量,有人诋毁章昭达,可就是没有人指责刘桃子,就连自己麾下那个不太成器的纨绔侄子,在书信里抱怨黄法e的行事,可说起刘桃子,却忍不住说:见真英雄矣。这谁受得了啊?!柳皇后此刻也终于明白了陈顼的担忧,她忍不住问道:“这刘桃子便当真如此能得人?”“确实如此,他们看不清,朕这里却有奏表可以对比。”“你就看看这些奏表,最初称贼,而后称彼,如今称君称王……这要是再会猎,只怕会着会着陈国将军都要改姓刘了……金刀刘,金刀刘,何至于此?”柳皇后沉思了起来,柳皇后尽管对自己的长子有些溺爱,但是为人颇为贤良,算是个好人,而且就从其子嗣的为人来看,被她抚养长大的陈叔宝虽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可比陈叔陵之流那真的是好了十倍不止,陈叔宝昏庸而已,尽管有过给正在前线浴血奋战的猛将头上戴绿帽子的神奇操作,可至少不胡乱杀人,这要是让陈叔陵这样的人,那就不是偷情,是直接杀人夺妻了。她想了好久,而后劝说道:“陛下,若是要结束会猎,那最好还是让黄法氍只守不出,前线毕竟许多猛将,若只是坚守,或许能战胜敌人。”陈顼却不太在意,“你不懂军事。”“宇文邕这个人,虽然精通政务,但是亦不懂军事,周兵强悍,将领勇猛,但是领头的不懂军事,便也无用!”“当初宇文邕领着二十万大军出征,结果又如何?我看这宇文邕,只论作战,只怕还不如那宇文护!”“不必担心!”…南乡。浩浩荡荡的周军行走在官道上,一眼也望不到尽头,前军已经到了南乡,而后军却还在百余里外的上州。其中许多骑士,骑着高大的战马,手持长兵,眼神凶狠。中间皆是步卒,高大健壮,快步如飞。马车上搭载着粮草物资,民夫们护送着前进,披着甲的将领们纵马来回飞奔。当天子御驾到达南乡之时,城内诸多大臣将军们,皆是列队来迎接。礼乐声起。宇文邕一身戎装,站在了自己的车上。“拜见陛下!?!?!?”诸大臣将军们一同行礼叩拜。宇文邕冷冷的扫视着面前的众人。“请起!?”众人这才起身。宇文邕站在车上,眺望着远处。“陈人勾结独孤恶贼,意图霸占朕二州之。地!?”“朕岂能容忍?!”“此番,朕召重兵讨伐,坐镇中军,若不能破敌,朕誓死不归!!”宇文宪带头高呼:“愿为陛下破贼!!”众人纷纷呼应。宇文邕这才让马车继续前进,直接开进了城内。此番,宇文邕召集了国内诸多的猛将,精锐的军队,怎么也不能让陈人骑在自己身上拉矢,况且,若是此二州也丢了,往后周国就不只是要面对刘桃子的进攻了,陈人定然会不断出兵夺取荆北,这要是连荆北都丢了,那往后真的就再也没有出路了。宇文邕在进入官署之后,召集了众人,开始商谈出兵的对策。宇文邕本人只是坐在上位,完全不干涉军事,他让众人各自说出自己的想法来。有宇文邕在这里,氛围顿时就不同了,过去那种国公跟国公对骂的场景没有再出现,大家都是小心翼翼的,宇文邕通过一系列的革新已经坐稳了位置,此番出征,他就以几个宗室来担任将军,安排到各个将军的身边,宇文邕让他们担任名义上的统帅,或者担任类似监军的位置,以此来完成对全军的控制。看得出,因为先前的多次战败,大家心里都憋着火,各个都很亢奋,或许也是为了能在皇帝面前表现一二。宇文邕最后听从了尉迟迥的建议,让他担任先锋,领兵五万,先攻南阳,而宇文宪领兵三万,从西路进攻,他自己带着其余兵力,稳步前进。在梁国方向上,也是启用了之前被罢免的权景宣,让他统帅水陆大军,跟华皎等人一同出征。一时间,周国大军浩浩荡荡,兵分三路,朝着荆,安,沔等方向进军。因为有皇帝亲自坐镇,他们士气高涨,将领们不敢怠慢,士卒们更是斗志昂扬。而在南阳这里,黄法氍却拿着手里的文书,一脸的困惑。他不知道自家皇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结束会猎,但是要拿下江陵?为什么陛下会觉得没有天王相助自己能拿下江陵?自家的国库才刚刚充实了一点,就要如此。不计代价的去跟周人耗吗?而且,到底为什么要停止合作啊??结盟不就是为了一起打周人吗?黄法氍苦苦想了一个多时辰,却还是想不出其中的道理。就在黄法e再次拿起笔,想要进行驳斥的时候,有军士进来告知,淳于量求见。黄法氍先放下了笔让淳于量进来。淳于量还是原来的模样,喜怒不形于色,根本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他跟黄法?we相见之后,坐在了一旁。“不知黄将军可接到了陛下关于这次会猎的诏令?”“接到了,正准备上书陛下,进行劝谏。”淳于量笑着摇头,“我劝将军勿要这么做。”“为何啊?”“若是天王不跟着我们一同迎敌,我们…“将军。”淳于量打断了他,只是低声说道:“将军与汉王,来往太频繁了些……你如今是统帅,前线大军,皆在将军治下。”“请将军三思。”黄法氍瞬间变脸,他站起身来,脸色涨红用手指着淳于量,“我岂能是背主之人,我…”他哆嗦了半天,而后缓缓收起了手,朝着淳于量低头一拜。“方才失态。”淳于量并不怪罪,他幽幽的说道:“有些时候,只懂军事也挺好,老夫已经年迈,只想安度晚年,可看如今这局势,只怕…吾等都有难啊。”“将军,当今陛下并非是文皇帝,过去可以做的事情,当下未必能做,做事之前,定要三思。”“多谢。” 第440章 安边之策 南阳城外,汉军营寨。刘桃子坐在上位,手里捏着陈国皇帝给自己的书信,目光冰冷的凝视着面前的使者。说是使者,其实就是前不久才跟刘桃子见过面的章昭达。刘桃子示意手里的文书。“陈主这是要赶我走?”“使陈下了两州,汉军便无用了吗?”“岂敢!?”章昭达一脸的诚恳,他认真的说道:“还望汉主勿要生疑!”“此番作战,汉主帮陈国连下数城,我主着实对您感激不尽,实在不知该如何答谢,而如今周兵前来,实在不愿意让大王因为陈国城池而付出更大的伤亡……我主欲送上礼物…”章昭达说了很多很多。他的态度相当的卑微,大概意思就是说陈顼实在不好意思看到刘桃子继续为了陈国的利益而死战,考虑到他的安全问题,因此希望能结束这次会战,陈国会听从他的建议,原地坚守,不会急着出征,天王可以放心离开之类的话。在说了这么多的废话之后,陈顼又准备送给刘桃子一艘巨舰作为答谢,据说还是一艘新船。章昭达说完了这些,告辞离去。汉军这里甚至都没有人去送他。高延宗是越来越迷茫了。“兄长,这又是什么意思?我已经完全不懂了,哪里有打仗之前先弄走盟友的?这是怕我们抢他军功不成??”史万岁笑了起来,“这有什么不懂的,这不就是觉得陛下对他的威胁比宇文邕更大吗??”“陛下对他有什么威胁?”“他怕宇文邕夺城,但是更怕兄长夺其将啊。”“自从我们进驻南阳外大营之后,这城内的陈将,那是天天前来拜见,就是这个章昭达,他不也来了足足三次吗?”“他们都争着要与陛下结交,而黄将军更是天天前来,总是谈论到很晚才离开。”“如此看来,比起夺城,他更怕被夺将。”高延宗满脸的不屑,“此人当真是没有器量,比起兄长,更是如此。”“这个要提防,那个不敢用,这个要杀掉,那个又要逼反…打仗时没看出他有多少本事,祸害自家人倒是如此出色!”刘桃子开口打断了高延宗,“好了,勿要多言。”刘桃子缓缓站起身来,“既然陈顼不想让我们参与,那我们便不参与了。”“延宗,你去秘密告知欧阳迄,让他做好准备,勿要声张,万岁,你去召集大军,准备返回……”刘桃子吩咐了左右,而后,又看向了南阳的方向。史万岁忽问道:“陛下是要去跟黄将军告别吗?”“算了。”“陈顼不能容人,若是再相见,便是害了他。”“做好离开的准备!”“唯!?!?!?”……夜色一片寂静。南阳城内,士卒时不时巡视而过,道路上见不到其他的人影。随着冷风吹来,又有木门发出被拍打的声音。忽然间,道路上出现了一个黑影,那人用黑衣包裹着自己,严严实实,在他身后,又陆续有人冒了出来,前前后后的总计有二十余人。他们就这么朝着北城门的方向迅速靠近。他们走的很是谨慎,时不时就要张望左右,隐隐约约有犬吠声响起,他们连忙藏在了一旁的巷子里。一队士卒牵着大狗路过,那大狗面无表情,像是什么都没发现,就这么过去了。那几个黑影再次动身,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了城门口。城门口站着一个军官,身边有许多士卒,张望着周围。他们也不靠近,只是缓缓朝着北面走,走了许久,方才看到了前来接应之人,那人掀开了地上的一处破布,露出了一条通往城外的地道,这地道极狭窄,众人——钻进去,消失在了此处。汉军准备完成,也没有与南阳城内的守军告别,便直接离开了此处。刘桃子骑着马走在最前头,军士们跟在身后。天色蒙蒙亮,天边也只剩下了几颗还不曾熄灭的星程,就在此时,忽听到身后有马蹄声响起。片刻之后,高延宗骑着大马,带着十余个骑士,飞奔到了刘桃子的身边。“不必下马,过来便是。”刘桃子朝着他们说道。高延宗飞马赶来在马背上拜见了刘桃子,而后指着身边的人,“兄长!人我已经带过来了!?”“臣欧阳纥拜见陛下!!”欧阳纥急忙行礼,刘桃子打量着他,两人过去在军营里便见过,只是欧阳纥来的次数比较少,而且也不曾交谈过。“你的家眷呢?”“陛下,几天前就上了船,为我部下护送着往北,八日之后应当能到海安……”“嗯。”刘桃子示意继续赶路,让欧阳纥跟在自己身边。“事情我已经听延宗说过了,而后,跟黄法氍等人也询问过,听说你在南边自设官职,委任亲信,跋扈无度,是真的吗?”高延宗大惊,猛地看向了欧阳纥。欧阳纥也是被吓到了,他赶忙解释道:“陛下,并非如此,只是我镇守南边很多年,当地的百越部族都对我格外信服,他们部族内有职,有人上任,就请我来主持,进行册封,我想能为庙堂安抚百越部族也是好事,就为他们主持,册封其部族大人酋长之位,谁能想到…这便成了我在边塞自设官职,委任亲信…这百越酋长算是什么自设官职,帮着册封其长又算什么委任亲信…”欧阳纥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刘桃子却点点头,“原来如此。”“等接了你的家眷,你便前往光州吧,王将军那边,你或许能有所施展。”“多谢陛下!!”高延宗直摇头,“陈顼这个人,我这陈国内的将军们,他是一个都信不过,他自己又不会打仗,何苦来哉!”欧阳纥迟疑了一下,他心里本来有很多话想说,可毕竟是故主,便也只是叹息。“自从他杀了先王太子之后,便开始如此行事,国内将军们,跟文皇帝都格外的亲近,他心里也是担忧这件事。”“按理来说,我跟父亲都为陈国效力,深受文皇帝大恩,不该有逃离之心,只是,若我被治罪,恐家中老小不能独活……我母尚在,妻贤明,长子询,虽年幼,却聪慧乖巧……”刘桃子忽侧头看向了他。“你儿子叫欧阳询?”“额……可有什么不妥?臣初到北国,不知有什么避讳……”“勿要惧怕没什么不妥。”“这名字挺好,好好培养吧。”“多谢陛下!”……天彻底亮了,而南阳这里,黄法氍刚刚召集诸将要商谈大事,便听闻有大将欧阳纥失踪。黄法氍大惊,赶忙派人去搜寻。可搜寻了好久也没有任何踪迹,从他的府邸来看,他和他的亲信们都走了,且带走了比较重要的东西。黄法氍顿时明白,这是叛逃了。他赶忙将这件事上表给陈顼,又派人在周围搜寻。可依旧是没有发现欧阳纥的任何踪迹。南阳城的氛围忽然就变得诡异起来,先是华皎,然后是欧阳圪,接下来又会是谁呢?至于欧阳纥到底去了哪里,众人议论纷纷。有的认为他投了周,有的认为他……嗯,不能明说。黄法氍此刻也没有心思再去理会欧阳纥到底去了哪里,他无奈的改变了原先的防守部署,尽管皇帝暗示他可以在刘桃子离开之后继续想办法攻取江陵,但是黄法e却不愿意执行。他自己领着军队驻扎在南阳,让淳于量带着军队前往沔阳,誓死要守住这两个最为关键的地方。宇文邕的大军随后赶到,尉迟迥作为老将,在没有人拖后腿的情况下,还是非常厉害的他领着精锐的骑兵率先出击,绕过南阳城,袭击了当初刘桃子等人进来的义阳关,重新夺回了这里,关闭了北边的通道。而后,他与襄阳的宇文宪从两个方向一同夹击南阳。在梁国那边,再次上任的权景宣也不敢那般狂傲,他领着周梁两国的大军杀向了沔阳,水陆并进。两国的大战一触即发。而在建康那里,得知欧阳纥逃离之后,陈顼也是非常的愤怒,他下令去抓捕欧阳圪的家眷,却发现他的家眷早就逃离了。暴怒之下,他便下令杀死了平日里与欧阳迄往来最为密切的几个好友,结果他这些好友都是在南边很有名望的人,他们被杀,百越又有些坐不住了,蠢蠢欲动。可这些事情,都跟刘桃子没有了什么关系。他此刻领着骑士们,悠哉游哉的走上了回家的路上。跟前线那般的肃杀氛围不同,在往北走的这条道路上,氛围却是格外的和谐。四处都能看到许多商队,有成群结队,数十辆马车组成的大商队,也有些只牵着骡子去贩卖东西的小商贾。远处的村庄升起炊烟,能听到里头的鸡鸣犬吠之声。河南的动乱正在消失,物价恢复稳定,盗贼的问题已经不是那么大了,这一路走来,也没碰到太多次盗贼,遇到了两次群盗,人数都不满十人。刘桃子等人几乎都是骑兵,走的便很快。沿路在得知天王到来的消息时,刘桃子往往都已经过去了。如此行走了许久,刘桃子终于带着人渡河,回到了河水以北。…黎阳郡码头。祖珽穿着厚厚的衣裳,站在此处,搓着双手,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的水面。将军尉迟伽站在他的身边,负责迎接之事。尉迟伽偷偷看了眼祖珽,又急忙移开了目光。自家侍中真的是很奇怪的一个人。明明说好了是带着自己去黎阳清查军械之事,结果到了这里,忽然改口说来迎接主公。而后他就将自己给带到这里来了,此处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加上四百多个原先用以护卫祖珽的士卒,尉迟伽是完全想不通自家侍中到底要干什么。就在焦急的等待之中,远处渐渐出现了船只。祖珽大喜过望,指着一旁的尉迟伽,“你看,是陛下来了!我带着你来领取这接驾之功,你应当拜谢我才是!”尉迟伽赶忙露出了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容,“多谢祖公!”那些大船正在飞速靠近,祖珽却已经等不及了,赶忙走上前去。当刘桃子领着众人下了船的时候,祖珽已经跪在一旁迎接了。“陛下!?!?!?”刘桃子没有多说什么,顺手将他抓起来。“祖公,不过是两个月不曾相见而已……”“臣日夜思念陛下,度日如年……”“好,可是祖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臣来黎阳附近办事,得知陛下要来,这才慌忙前来迎接。”刘桃子点点头,史万岁帮他牵来了战马,欧阳迄走上前来,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前这老头,刘桃子帮他引荐,欧阳绝才露出了惊愕的神色来,“原来是祖公!!”“过去在南边多次听说您的名字!”两人相见,祖珽乐呵呵的骑上了骡子,跟在刘桃子的身边。“陛下,此番事情都还顺利吗?”“洛州的威胁已经解除了,不过,我想陈人可能守不住其荆北的领地了。”“哦??”“陈人大军压境,又有诸多大将坐镇,莫非挡不住周人?”“挡不住。”刘桃子言简意赅,祖珽笑了起来,却也不多问。他仰起头来,不屑的说道:“陈顼这个人,看似宽厚,实则狭小。”“且刚愎自用,只相信自己,不在意他人的劝谏。”“若不是他自己看到了他儿子的胡作非为,只怕到现在他都会觉得自家儿子是个难得的贤才,从这件事就能看出这个人有何等的狭隘!”“那淳于量在文皇帝时虽受到忌惮,可文皇帝敢让他单独领兵,可陈顼这个人呢?他不断的封赏淳于量,说是看重,实际上,就是不愿意让他待在一个地方太久,不断的给他更换位置,更换下属,让他难以有自己的势力…便说这两淮治所,短短一年多的时日里,他竟更改了三次!”“这次他请求陛下离开,我看,也绝对不是忌惮陛下这么简单,我觉得他是嫉妒陛下。”“嫉妒??”“这个人在得到两淮之后,举办了很多的仪式来庆祝,甚至上奏庙宇,告知其先王知,他要告诉谁呢?不就是告诉陈蒨吗?他想说自己比陈蒨更加的优秀,陛下带着他的人马拿下了荆北,他是绝对不会开心的只有让他自己一个人来办,在他的指挥下拿到,那才是真的。”“就像是我们国内的一些大臣,各个都说什么家国大义,实际上心里只有自己,若是事情不是他们所办的,那他们宁愿失败!”刘桃子瞥了他一眼。“祖公真了解啊……”“臣跟这类人相处的久了,便知道了一些,就比如那崔季舒,他就是这样的人……”刘桃子只好先打断他的栽赃,问起了要紧的事情。“我离开的时候,听说有三个国家的使臣到来,不知他们如何了?”祖珽赶忙板着脸,“走了一个,留下了两个。”“哦??”“高句丽的那个使臣,很是无礼,到达邺城之后,也不安分,在市里抢夺人家的商品,想要用所谓高句丽的钱来结清….商贾不同意,他就想要殴打对方。”“然后呢?”“负责保护他的军士将他给打了。”“臣自作主张,将他给驱赶了出去。”“其余两个人,一个是契丹使者,唤作莫哥,一个是库默奚的使臣,唤作木昆牙。”“臣跟那契丹使者多有往来,却没怎么去见奚人的使臣。”刘桃子记下了这两个名字,而后问道:“祖公是想要扶持契丹?”“非也,非也。”“臣是想要让他们三个打起来,便用那二桃杀…额,二果杀三士之计!”祖珽说的急切,险些忘了要避讳。“怎么个杀法?”“他们三个都想要跟我们贸易往来,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名额,让他们去抢,等分出了胜负,再给一个名额,再让他们去争,另外,还有就是王位,陛下完全可以册封其中一人为王,让他去统领其余二国…只要我们愿意,办法有的是,当下想要去攻占此三地,实在不容易,但是,也得防备他们勾结突厥人,成为边塞的隐患。”“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自己打起来,无暇分心,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安心去收拾了中原的强敌,等到天下太平之后,再修养民生,自有后人来收拾他们。” 第441章 你怎么敢背对我?! 刘桃子这次并没有离开太久。跟过去动辄一两年的战事相比,这次的战事实在是太短了,刘桃子也就是过去跑了一圈,用骑兵冲了些杂兵,然后就回来了。接下来那两货要打的才是真正的重头戏。在跟着祖珽返回邺城,见过群臣之后,刘桃子便回了家,不过,他家里人都不在此处,却是去了成安,好在两地之间的路程很近,若是以快马,来回都不需要一天。邺城没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需要刘桃子来处置的,那两个使臣也不急于一时,刘桃子便先去见家里人。祖珽等人有意跟随,刘桃子却拒绝了,只带上了几个闲着的心腹。他只是去成安待上两天,很快就回来。尚书台。高浟坐在上位,听着诸多尚书官员们的汇报。如今的高浟,跟当初是完全不同了,越活越年轻,他那原先夹杂着灰白的头发,如今变得漆黑且明亮,整个人的坐姿都很端正挺拔,神色坚毅,就跟他早年担任刺史的时候那样,再次变回了神采奕奕的俊俏文士。高浟的眼里是能看到那种欢喜之色的。“令君,这五州的常平仓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再次扩设…”或许是因为原先北方实在太烂,已经达到了物极必反的一种程度,在高浟等人在北面成功打开了道路之后,北方就开始一路狂奔,户籍,粮产,铁产,诸多数据都是在一路飙升,根本停不下来。高浟甚至都不需要再去刺激,反而是勒住缰绳,生怕北国冲的太快了。当下又得到了河水以南,高浟最初还有些担心,他怕那边会成为河北的极大负担,会让当下的进取的势头停顿下来。可跟陈国的贸易却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商业活动不只是缓和了南边的危机,又再次给河北之地注入新的活力,让刘汉老巢的发展势头更猛。高浟听着众人的讲述,时不时抚摸着胡须,轻轻点头。“常平仓之事,绝不能中断!还是要修!各地还是要囤积粮草!越多越好!”“告诉各地刺史,让他们勿要惧怕谷物老坏,放心去囤积就是了,若是老谷,不能继续存储,可以上奏庙堂,由我们来统一支配,或运于南,或贩于外,不过,地方最好勿要参与!?”有官员提议道:“令君,若是庙堂来办,还得专门设立新机构,安排新的官员们筹备这件事,不如就让地方自己去做…做事又快,且耗费又小…”“不可。”高浟的神色很是坚决。高浟严肃的说道:“就按着我所说的来,下令就是!”“唯…”众人也不敢再反对了。高浟下达了诸多政令,众人称是,这才各自离开。高浟缓缓站起身来,大步朝着外头走去,刚刚走到了门口,就看到一人笑吟吟的站在不远处,正看着自己。高浟一愣,而后朝着对方点了点头,就准备离开,那人却赶忙挡在了高浟的面前。“高令君何以总是避着我呢?”这挡在高浟面前的人,正是祖珽。按理来说,当初是高浟向高湛举荐了祖珽,也算是祖珽半个举主,双方的关系应当算是融洽。但实际上,高浟对祖珽向来是避而远之。高浟很厌恶朝中的争斗,他只想安心搞自己的事情,根本不想再回到原先那种自己人杀自己人的环境之中,故而,对朝中这几个大臣,他都选择避而远之,不跟他们往来,也不参与他们的争斗,任由他们怎么去搞,自己只要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祖珽,高浟的眉头略微挑起。“祖公有什么事?”“令君何必如此生疏呢?”祖珽看向了远去的那些官员们,又忍不住感慨道:“看来,经历了过去那些事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我们的官员们都很谨慎,也知道放任地方会出什么问题。”高浟板着脸,不理会祖珽。祖珽丝毫不见怪,他说道:“令君,我是为了商贸之事找你的。”高浟脸上的冷酷这才消散了些,“若是如此,祖公便跟我来吧。”高浟带着祖珽来到了一处屋内,走进去,两人面向而坐。祖珽打量着周围,“跟您做同僚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被您请进来……”“祖公且说吧。”高浟再一次打断了对方。祖珽也不绕了,他板着脸,当即说道:“令君,或许您也听说了,北边有使臣到来,这贸易之事,我准备也推行到北面。”“契丹人,或许您听说过,他们的境内,有许多的铁矿,而且他们的冶炼技术还不错,做的好铁,甚至那边还流行过铁币…”“我有意跟契丹人通商,用粮食和他们所需要的东西来换取大量的铁……”高浟让祖珽先停下来,而后叫来了一个文吏,让那人来记录。祖珽知道高浟的习惯,便认真讲述着自己对北边的新战略,他想要扶持契丹,去跟两面的奚人与高句丽竞争。高浟听的相当认真,时不时会询问几句,祖珽也是——解答。如此两人商谈了许久,高浟方才说道:“好,我大概知道了,我会做好准备的…”祖珽还是很喜欢高浟的。这位为人低调,不怎么想争权夺利,不给自己使绊子,全部心思都在治理之上,这样的人还是挺难找的。可高浟就不太喜欢祖珽了,理由同样很简单,人品太差。祖珽面露欣慰,“跟令君做事,便是畅快,若是其余那些奸贼,就是再好的事情,都会被他们所曲解,还要费尽心思的才能去执行。”“或许祖公是这样吧我与他们做事,从未遇到过如此情况。”“那是因为他们不敢招惹令君啊。”祖珽站起身来,感慨道:“令君迟早会想明白的…”说罢,他就要离开。高浟却叫住了他。“且慢。”“令君还有什么吩咐?”“祖公……你手里所拿的铜盘,乃是我胞弟所赠,若是祖公喜欢,我再买一个别的送给你,这个还是给我留下吧。”祖珽一愣,看向手里的铜盘,赶忙放在了案上。“啊,拿来观赏,却是忘了放下。”祖珽从不会觉得尴尬,还是笑吟吟的朝着高浟行了礼,转身离开了。高浟只是看着对方离开,也不去送,他低头看向了那铜盘,只是摇着头。这都是什么人啊……祖珽走出了这里,心情却别样的快活。只要等皇帝一来,这东北的事情大概就能平息了。大家都说自己足智多谋,可在祖珽看来,陛下的智谋也不差,就说如今这一招‘驱狼吞虎之计’吧。国内很多人都没能看明白,可祖珽却看懂了。陛下带头,让陈国跟周国就这么大打出手,无论是哪一方赢了,都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这直接让两国本身的发展停滞,两个家伙都想着去打人,国内就顾不上了。而且看他们这架势,这场战争可能会持续不短的时日。这对汉国是天大的好事啊,有什么比自己安心发展,而后看着两个邻居打的死去活来要更加享受呢?而最重要的是,按着当下的恢复速度,若是陈人能拖延到足够的时日,那汉军就可以…..直取长安。宇文邕召集大军在南,他的北边就空下来了。你是怎么敢背对着大汉的?!祖珽想着想着,又忍不住仰头大笑。周围的官员们听到笑声,又看到发笑之人,慌忙躲避。不好,是祖疯子!…成安,桃林。在熟悉的桃林之中,过去村落里的亲友们几乎都聚集在了一起。过去的小村落,如今俨然变成了成安治下的一处大乡,连名都变了,如今唤作桃乡。随着刘桃子自称天王之后,很多官员们都曾上奏,劝说刘桃子施行避讳。刘桃子没有答应,众人又劝说他可以改自己的名。刘桃子同样没有理会。他没有施行避讳,那国内的桃字眼就可以照样出现,不受任何限制。此刻,桃林聚集了很多当初的乡亲们,这些乡亲原先被送到了边塞,后来刘桃子拿下了成安邺城,他们大多又搬了回来,故土难离。刘张氏就坐在许多妇人之中,跟过去一样,跟着她们不知低声议论着什么,就看到斛律妒同样坐在其中,脸色血一样的红,低着头,唯唯诺诺。至于刘桃子此刻却是在了漳水边上。身边站着路去病,崔刚,以及田子礼三人。田子礼此番前来邺城禀告大事,正好遇到刘桃子返回,他索性就不急着离开,留下来跟刘桃子待上几天。男人们的快乐往往都很朴素。就看到这几人坐在岸边,手里拿着渔具,正在钓鱼。路去病看了看周围,忽开口说道:“这边似是没有大鱼啊!!”田子礼终于是忍不住了,“路公啊,您又这样。”“您要是这么时不时就吆喝几声,哪里都找不到大鱼啊…”崔刚的脸上都浮现出了笑容来。“带上路公来钓鱼,子礼早就该料到才是。”田子礼也很熟悉路公的为人,变也就不再阻止了,“反正今日是钓不到了,路公说吧,尽管说,我们都听着!”“哈哈哈。”几个人又笑了起来。路去病感慨道:“当初我还跟着桃子来过这里,这变化当真是巨大啊。”“北国倒是太平了。”“就连朔州,当下都能做到路不拾遗,群盗案销声匿迹,上一年,整个州的群盗案不过两起而已。”田子礼缓缓说道。“陛下从南边而来,南边是个什么场景?可好了些?”听到询问,刘桃子这才抬起头来,平静的说道:“比起过去少了些,可还是有不少,我领着大军返回,都能遇到拦路的群盗。”田子礼都惊呆了,“什么强盗敢去拦截过路的骑兵?”“本来是想要拦截过往商旅的,被斥候给抓住了。”几个人就这么开始闲聊,气氛极为融洽。他们之间也看不出什么君臣礼节,路去病一口一个桃子,其余两个虽然不敢这么说,但是也敢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就在他们其乐融融的攀谈时,路去病看了看左右,忽压低了声音,问道:“桃子,他们说你要准备灭周了,这是真的吗?”路去病这么一声,身边的两人顿时寂静。灭周??刘桃子平静的看向了路去病,“这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就是你还不曾回来的时候,我在中书听的祖珽与人卖弄,说你不是去助陈,是去灭周去了。”蘇州崔刚当即大怒。“陛下,祖珽这个人,真该治一治了,这些年里,他仗着自己立下的功劳,愈发的骄横,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他每个月都派人往御史台上书,弹劾家父以及魏收等人,月月不辍,从来不曾中断过,而且每个月都能找到新的理由,至于他个人的品德,那简直是……”崔刚当下坐镇御史台,其实他对祖珽一直都选择无视,因为他父亲跟祖珽的关系不太好,他若是全力治这个人,难免被人当作公报私仇,但是到了如今,这些话他是再也忍不住了。崔刚跟田子礼大倒苦水,表现出了对祖珽的强烈不满。刘桃子还不曾开口,一旁的路去病却先开国家了口。“其实,祖公也没这么坏。”“这些年里,他做事非常的勤恳,几乎没有一天松懈过,你们什么时候看到过祖公无所事事的模样?”“他在小德上或许有亏,但是他的功劳确实很大,况且,他如今还改正了许多……”田子礼有些不明白了,“方才是您说祖珽泄露军事,怎么如今又开始为他说话?这…”“我方才开口,没想过要对祖公不利,我只是期待…能早些平定战乱而已。”路去病眺望着周围。“北方安定,百姓们能安居乐业,可天下其余各地,却还是在饱受战乱之苦,数百年的动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平息呢?”“快了。”这次,是刘桃子开口回答了他。田子礼和崔刚皆是若有所思。路去病连忙问道:“当真?”可还没等刘桃子回答,刘张氏派来的人已经到了此处,请几个人回去吃饭。四个人带着空竹篓,在许多士卒的护卫下朝着桃林走去。几个人心情又恢复到了原先,路去病再次调侃起大家,“我们拿着那么多东西去水边,一条小鱼都没抓住,全当是去河边喂鱼去了….”当他们回到桃林的时候,原先那些来拜访的人走了许多,只有刘张氏准备好了饭菜,等着他们来吃。众人也不多说,坐在院落里就开始大快朵颐。刘张氏正准备起身离开,刘桃子却开了口,?“母亲,我有事与你说你且先坐下。”刘张氏就坐回了原地。刘桃子吞下一口饭,“我可能还得再离开一段时日。”“还要离开??”“这次又是去哪里?”“你才刚刚回来…”刘张氏有些惊愕。“母亲勿要担心,自是有大事要做,做完了便回。”刘桃子看向了路去病,认真的说道:“去病,你我兄弟。”“此番我可能要外出许久,我母好言语,你若有空,可以多来拜访,不必拘束。”路去病点点头,眨巴着眼睛,其实上都不需要刘桃子特意吩咐,他平常也不少来,他现在身上穿的这衣服都是刘张氏给做的。刘张氏没有过多的询问国家大事,只是进屋准备去了,每次刘桃子要离开,她总是会备好一些衣裳和鞋履。等到此处又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刘桃子再次看向了路去病。”当真。”“什么??”“方才你所问的,大一统之时,当真。”路去病险些跳了起来“你这次该不会是去..的“宇文邕的主力正在南边跟陈人大战,双方一旦交了手,短时日内根本无法撤离。”“我很快就要离开邺城,前往夏州。”“等到时机成熟,我就会领大军南下,先击长安,再攻南阳,生擒宇文邕。”这番话一出,周围几个人确实是被吓到了。真的是奔着灭周去的啊??田子礼强忍着心里的激动,对于大一统,他们心里也不知盼望了多久,若是能灭掉周国,那陈国还真的就不算是什么大敌了,迟早都要为大汉所灭。他急忙问道:“不知兄长有什么吩咐?”田子礼知道刘桃子的为人,若是没有什么事托付,他是不会给他们讲述如此重要的军机大事。“没有别的什么吩咐…只是,天下尚未太平,国内诸臣,更需要上下一心,绝不可内斗。”“局势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你们跟随我已经很久了,到了最后一步,便要更加的谨慎。”田子礼听出了他的意思,急忙低头,“唯!?!?”崔刚跟路去病也是连忙称是。路去病最是激动。“若是能平了周国,这百余年的战乱,是不是就要平息了呢?” 第442章 不怕套路旧 邺城。莫哥深吸了一口气,换上了新衣裳,站在皇宫门口,一次次的在心里默默背诵着稍后见到天王时所该用的礼节。这次的相见,极为重要,甚至能决定往后契丹百年的国运。他这次因为要等待刘桃子,在中原待了两个多月。在这段时日里,他对中原的了解更加深刻,或者说,对这个新政权的了解更加深刻了。尽管那位祖公跟自己很亲近,也表示会帮忙,但是真正下达决定的还是即将要朝见的这位大汉天王。也不知道他对自己会是什么态度。他又看向了另外一侧。木昆牙站在那边,他看起来同样的紧张,愁容满面。这也能理解,毕竟,他的处境比莫哥还要糟糕,莫哥这里至少还能与祖珽说得上话,而他那边是彻底无人理会,好不容易将高句丽人拉过来,结果还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他对接下来的局势都有些绝望了。偏偏三国之内又是奚人距离汉国最近,且双方过去交过手,关系本来就不好。想到对手所面临的情况,莫哥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再糟糕还能比对方更糟糕不成?带着这样的心思,莫哥终于等到了出来引他们进去的侍卫。在这些人的带领之下,莫哥跟木昆牙彼此也不说话,就这么埋头前进。也不知走了多久,他们被带到了一处殿内,在侍卫们离开之后,他们终于是见到了这位大汉天王。刘桃子坐在上位,打量着面前这两个人。光是从外表上看,他们跟河北的百姓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长相。“契丹使臣莫哥拜见陛下!!”两人异口同声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字,行礼叩拜。刘桃子打量了他们片刻,“赐座。”两人这才敢坐下来。刘桃子开口说道:“我已经听祖公说过你们两个的事情了。”“你们俩都想朝贡,开市,是这个来意吧??”莫哥的脸上出现了欢喜,他赶忙说道:“吾等仰慕陛下已久,此番前来,是为朝见纳贡,至于开市与否,非吾等敢奢求!”木昆牙在心里谩骂了几句这不要脸的,却也是急忙说道:“陛下,吾等只是为献礼而来!陛下天威,天下无人不知,此番只求能将献礼带到您的面前,别无他求啊!”两人开始唱起了高调。刘桃子轻轻摇头,“我这个人,向来直接,不必掩饰。”“你们要互市,我不反对,想要和睦相处,那更是好事。”“不过,只是有一点……今日归顺,若是明日复叛,我非亲自攻伐,城破之时,鸡犬不留……”莫哥抬起头来,面前的皇帝在那么一瞬间似乎与过去某个疯王重影,他是经历过那段时日的,只觉得浑身冰冷,难以言语,整个人都害怕到了极点。高洋虽疯癫,四处乱挥拳,倒也不是完全没用,至少给边塞人士们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这导致他们在很多年的时日里,面对中原的统治者,总是有种莫名的惊悚,不是惧怕,就是惊悚,只要对方表露出了一点点的善意,他们都就格外的激动,加以各种尊称。木昆牙率先反应过来,“绝对不敢反叛陛下!?!?”“我主是一心跟随!”莫哥也连忙跟上。两人再次吹捧起来。而后,自然是献上自己的礼物,当然,他们不是将礼物直接带到皇帝面前,而是念出了礼物的清单。刘桃子而后下达了诏令,宣布对他们的赏赐以及特殊的荣誉。刘桃子册封了契丹部落联盟的统帅为忠义王,又册封其麾下的各部大人为侯,而后又册封奚人的统领为奚王,册封其麾下大人为公。这两位使臣都格外的激动,赶忙拜谢。在进行了一系列琐碎的仪式之后,这两人便离开了。互市之类的事情,是不需要刘桃子亲自来说的。等到两人都走了出去,祖珽才从不远处的屏风之后走出来,笑容格外的狡诈,缓缓坐在了刘桃子的身边。“陛下,看来他们还不曾发现区别呢。”“等到正式赦令,节杖,官服,印玺等物到达,他们就会明白了…”刘桃子问道:“边塞之事,可以暂时不考虑了?”“是这样的,接下来就让他们自己玩一会,陛下,该灭周了。”祖珽略微仰起头来,“宇文邕彻底被愤怒冲昏了头,他竟然敢带上主力军队离开北方,前往荆州……他是觉得我们先前扩张太多,难以吃下更多的东西,便对我们如此轻视。”“吃不吃得下,并不妨碍我们动不动手。”“如何消化,等到吃下之后自然有个说法!”“陛下,此刻两国交战,我们也该早些动手了。”实际上,刘桃子从未跟祖珽商谈过灭周之类的事情,这次前往洛州之后,刘桃子所做出的战略和部署,都是他自己所想的,祖珽根本不知道。但是,祖珽却已经看出了刘桃子的下一步打算。这或许便是君臣两人之间的默契吧。刘桃子说道:“即是秋后,我准备先行赶往夏州,等到入冬,再领灵,夏二州之军,直取长安。”“周人大军在南阳,若是得知我们攻打长安,其必定惊恐,若急着撤离,则陈人能给予追击,若是不能撤离,我们拿下长安之后,就可以前往夹攻宇文邕,生擒之。”祖珽点点头,“若是调动其余地方的大军前往夏州,动静太大周人若是得知有军队调动,宇文邕便会即刻停止战事,回撤来防。”“灵州和夏州的军队都是精锐,只带着他们两支,倒也足够了。”祖珽从怀里拿出了一份舆图,放在了刘桃子的面前,两人开始商谈这次出兵的关键。两人都觉得这件事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最好是刘桃子和祖珽以前往边塞的名义偷偷离开,迅速奔赴前线,而将军们这里,只需要吩咐边塞上的几个将军,做好防备工作就可以了。至于战略,自然是以攻占长安为主,这次,终于是开始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了。祖珽这里有许多的匠人,祖珽认为可以将他们也带上,若是要强攻长安,这些匠人定然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来。这两人做事极快,敢说就敢做,完全不迟疑。而在官吏方面,祖珽认为可以不准备太多。这次虽说是灭周之战,但是想着一战将整个周国打没是不可能的,想要一战攻占整个周国更是痴心妄想,主要目的还是攻破长安,摧毁周国的核心,若是能趁机干掉宇文邕,那是最好的。国都告破,实际上跟灭亡也差不了多少,整个周国只怕都要变成残废,头给打没了。对周国来说,长安沦陷,这是灭顶之灾,而对汉国来说,这他妈的叫‘还于旧都’。祖珽策划的头头是道,这一次,他也将作为军中谋士,跟着刘桃子一同前往夏州。…沔水。巨舰劈开了水花,朝着周军阵中飞奔而去。“轰!?!?”一艘金翅舰来不及躲避,被那巨舰的木杆狠狠拍中,瞬间失去了移动能力。水面上密密麻麻的皆是双方的战船,其数量超出了千余艘。其中有庞大的巨舰,有中型的战舰,还有很多的艨艟小船。只见一根根破碎的木头就这么漂浮在水面上,喊杀声四起,箭矢不断的飞向彼此,远处的火船燃烧着熊熊烈火,阻挡了大船的去路。华皎站在船头,正在全力指挥。华皎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不敢再跟周船一同作战了,双方拉开了战线,这边是华皎,那边是权景宣,两人各自指挥,互不干涉。华皎叛逃,让周国水军上升极大,不只是得到了许多战舰,更是得到了很多珍贵的匠人们,这让周国水军在面对陈国水师的时候也有了一战之力,不至于完全落入下风。双方打的很是激烈,整个沔水上漂浮着无数的尸体。与此同时,在陆地之上,双方也是陷入了苦战。周人士气高涨,将军们勇猛无比,身后有皇帝坐镇,各个都是不要命的进行冲锋,而陈人提前占据了险要的地形,加上有城墙的保护,黄法e等人全力指挥,一次次的击退敌人的猛攻。双方的血染红了荆北的每一寸土地,每天都有大量的士卒在死去。但是,战线却已经在不断的被推进,周人的攻势越来越猛陆地上的局势对陈人愈发的不利。南阳城。黄法氍手持大弓,站在城楼之上,盯着远处的敌人。他的脸上满是血污,身上的甲胄都出现了残缺。敌人的攻势实在是太猛了。先前尉迟伽封锁了退路之后,再次反扑过来,开始数日的猛攻,几乎是不做停顿,黄法氍就这么连着战斗了好几天。昨日,他下令让萧摩诃趁着敌人轮换进攻的间隙出城袭击,萧摩诃大杀四方,成功射杀了敌人的一位将军,而后再带着其余众人回来,周人的攻势这才略微收敛了点。即便如此,城内的氛围依旧是有些不对。当初他们高喊着要攻占江陵的时候,各个都无比的激动,亢奋。刘桃子离开之后,他们更是提议直接集中兵力先拿江陵,而后以江陵为根本来防御周人。且不说江陵的驻军有多少,光是那被几次加固过的城墙,就不是能短时日内拿下来的。黄法氍现在是庆幸没有跟着他们真的去打江陵,如今只是守南阳等地,都显得如此力不从心。过去那些整日高呼的将军们现在是彻底不说话了。遭受了几次的攻城战,各个都明白了周人是什么样的,脸上满是惊恐。那几个来镀金的,如今更是吓得躲在官署里嚎啕大哭,连门都不敢出。黄法氍盯着远处默不作声。“将军在想什么呢?”萧摩诃不知何时走到了黄法e的身边,他的身上多处都被包扎了起来,这次冲阵,他也是受了不轻的伤。“在想退敌之计…”“你的伤势如何了?”“无碍,只是些小伤而已,依旧能拉得动强弓!”两人一同看向了远处的敌人,敌人正在频繁的调动,黄法氍看得出来,他们正在准备下一次的猛攻。黄法氍颇为担忧。“此处我们倒是还能坚守,只是不知淳于量将军那边……”萧摩诃急忙说道:“黄将军不必担心,淳于将军虽年迈,却骁勇善战,不弱于北人…”“我不是说他的才能不如,是跟随他一同前去沔阳的那些人。”“那些人许多都不曾与周人交过手,只是凭借着父祖的威名来担任将军,平日里最大的军功也不过是剿灭水贼而已,如今与凶悍的周人厮杀,就怕他们会心生惊惧,给淳于量将军惹来祸患……”就在南阳西面之外的大营里,周国皇帝已经亲临战场。宇文邕坐着战车,打量着周围的士卒,他本来还想继续往前,到达南阳城下。但是尉迟迥再三阻拦,急得都要几番叩拜了,宇文邕方才没有继续往前走。尽管如此,他的到来还是让此处的将士们士气大涨,纷纷高呼。宇文邕披着战甲,当真是格外英武。他走下车来,将军们纷纷叩拜,宇文邕将他们扶起,——?寒暄,又去看了几个受伤的将军,给与赏赐。做好了一系列的流程,尉迟迥这才请他进了帅帐。等到左右无人,宇文邕这才问道:“齐王呢??”尉迟迥即刻回答道:“齐王去沔阳了。”“哦?那边不是权景宣在负责吗?他不与你夹攻南阳,为何要去沔阳啊?”“陛下,南阳城坚,不好攻取,先前被人冲了阵,齐王认为不能同时夹击,应当逐一击破,便领了精锐直奔沔阳去了。”宇文邕点点头,脸色平静,也看不出其内心的想法。他坐在了上位,而后不悦的看向了门口,“进来吧。”下一刻,杨坚跟韦孝宽快步走了进来,两人的神态截然相反,一个看起来很是欢喜激动,一个看起来死气沉沉。宇文邕先是看向了杨坚,眼神温柔,“这次,随国公又为朕立下了功勋,若不是随国公及时出面,只怕敌人都要推进到襄阳了。”“到底是国公啊,知道不能辜负其位。”这话说的相当刺耳。韦孝宽站在此处,只当是什么都没有听到。宇文邕这才看向了韦孝宽。“郧国公,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韦孝宽忽抬起头来,老态龙钟的样子颇有些可怜。“陛下不该前来的。”韦孝宽忽说道。“什么??”宇文邕一愣。韦孝宽喃喃道:“刘桃子。”"嗯?“刘桃子会袭击后方的。”??性别??性别宇文邕气笑了。“是吗??”“那我也至少不会被刘桃子连续两次袭击后方吧?”韦孝宽张开嘴,想要说出来些什么,可眼神忽然暗淡,他闭上了嘴。宇文邕深深的看着他,“郧国公……这一次,你真是令朕大失所望。”“来人啊。”听到这句话,尉迟迥有些坐不住,赶忙起身,宇文邕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笑着看向了尉迟迥,“朕又不杀你,你站起来做什么?”尉迟迥当即汗流浃背,“老臣,陛下……”“郧国公折兵损将,念其过往的军功,罢免其官职,留其爵位,令其回长安养老……”韦孝宽又呆滞了片刻,而后低头,“多谢陛下。”宇文邕没有理会他,则是侧过头不去看他。有侍卫走上前,请韦孝宽跟着他们一同离开了。尉迟迥看着远去的韦孝宽,眼里有些茫然,忽有些不是滋味,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缘故。等到韦孝宽走了,宇文邕这才恨恨的说道:“朕早就该将韦孝宽罢免的,平日里总是说些跟别人不同的话,彰显自己的才能,可到了关键的时候,却总是派不上用场不过是一个守将而已……”尉迟迥此刻却忽开口说道:“陛下…方才郧国公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啊。”“当下大军在南,若是刘桃子从北进攻…”“不必担心,我在南乡留下了充足的军队,就是防备刘桃子的。”“不,臣的意思是,倘若敌人从夏州南下..…”“朕虽然不知兵,却知政,汉国刚刚霸占了那么多的州,哪里还有能力去霸占更多的地方??”“陛下,这军事和政事虽然都有互通之处,但是,并不完全相似啊……出兵不只是可以占据,还可以破坏,可以掠夺,若是敌人劫掠…”“放心吧,延州等地,乃是达奚震领兵镇守的,此人有其父之风,颇知军事,他有坚城在手,绝不会怕什么高长恭!” 第443章 命中注定 一辆马车以缓慢的速度朝着长安行驶而去。马车前后皆有骑士护卫,人数不多,却胜在精良。马车内,韦孝宽耷拉着脑袋,神色颓废。他的小儿子韦津坐在一旁,正在为韦孝宽敷药,韦孝宽已经六十岁了。他带兵作战的经验已经达到了顶峰,但是身体素质也已经远不如当初,这次领着骑兵来回奔驰救援,韦孝宽遭了大罪,身上许多创伤,加上他一生征战,身上的伤本来就不少,到了如此年纪,旧伤新伤一同发作,实在是不太好受。好在,韦孝宽饭量还不错,内心也足够强大,能扛得住伤痛。韦津坐在一旁,看向父亲的眼神里满是心疼。“父亲早就该告老还乡了,何苦来哉?”“父亲便是再卖力,又能如何?只一句话,便将您这多年的军功给否了……”韦津心里甚是不平。宇文邕这次出行,特意带上了韦津这位仪同大将军,而韦津唯一的任务,竟然是接自家老爷子回长安。韦孝宽平静的说道:“既败给了刘桃子,理当受此责罚。”“只是,大周便要如此毁在刘桃子的手里了。”韦津听了并不意外,朝野上下皆知,韦孝宽从很早就开始鼓吹刘桃子威胁论了,在刘桃子刚刚走上仕途,担任个七品将军的时候,他就开始说刘桃子会成为自家心腹大患。这番话他一直说到了现在。韦津觉得,皇帝那么不喜欢自己父亲,大概也跟这一点有关系,父亲总是不分场合的去讨论刘桃子,看似是要求提防,却又带了点鼓吹的意思,加上他本身又败给了刘桃子,听起来就像是他为自己的战败找借口。韦津当然也不好明说,他劝慰道:“父亲,您如今没了官职,就勿要再谈论这些大事了,我们就安心在长安度日子……”“安心????”韦孝宽侧头看向了韦津,“你觉得我们这次回去能安心度日子?”韦津吓了一跳,脸色大变,“莫非陛下会…”“不是陛下,是刘桃子!”韦津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眼神古怪的看着老父亲。有些时候,他真的怀疑自己父亲是不是太年迈了,导致这…心智不太灵光,总是有种怪怪的感觉。儿子的这种眼神让韦孝宽很是生气。“你也觉得我在胡说?”韦孝宽生气的说道:“我是老了,想法迟钝,身体也大不如从前,可我还没有到昏聩乱语的地步呢!”“刘桃子是个骑将!骑兵最擅长的是什么?是奔袭啊!”“我先前为什么会败给刘桃子,就是因为他的骑兵跑的比我的更快,打击面更大,我只能跟在他身后,却无法阻拦他。”“当下陛下领着大军往南,北边呢?”“刘桃子领着骑兵从邺城到夏州,需要多长时日?”“若是他现在就出发,就以我们这个速度,我们到达长安的时候,他怕是就已经过了朔州了!”“北边现在是谁人驻守?达奚震!”“若是达奚武,我就不担忧了,可现在是达奚震啊!达奚震勇力过人,是个悍将!可是,如今为止,他就单独领兵过一次,打的还是契胡,这契胡军队跟刘桃子的军队能一样吗??”“他平日里仗着自己的勇猛,最是暴躁刚烈,刘桃子想引他出来,易如反掌!只要他出城作战,必死无疑!”“到那个时候,长安便是座空城,刘桃子可以直接攻占,谁能阻拦?”听着父亲的分析,韦津不由得汗流浃背。“那….父亲为什么不告诉陛下呢?”“我说了。”“可是,我多次败给刘桃子,陛下又怎么会听取我的建议来对抗刘桃子呢。”韦津这下坐不住了,“若是这样,那长安岂不是很危险吗?”“不行!咱不能回去啊!”下一刻,韦津又开始犯难。“不对,若是我们不回去,那母亲,兄、长,姐姐……他们怎么办?!”看着惊恐的儿子,韦孝宽却长叹了一声,他抬起头来,感慨道:“过去最能隐忍的陛下,却因为陈人而暴怒,不顾劝阻,领大军前往南边…这不就是天意吗?”“不必惊惧,回去吧。”“若是现在我们迟疑,不前往长安,停留在路上,那也不必刘桃子来动手杀我们了。”韦津眼神依旧是恐慌,此刻却也只能带着老父亲踏上了未知的远方。他只能盼望着这一次父亲又是判断失误,刘桃子根本就不会前来。…沔阳。“轰隆隆~~”抛车发出愤怒的吼声,石块飞起,砸向了城墙。城墙上的守军此刻很是狼狈,高举着盾牌,躲在墙垛之后,听着那骇人的石头从自己头顶飞过,有的直接落进城内,引起哀嚎声一片,而有的砸在城墙上,使城墙也在不断的震动。淳于量手持利刃,看向了左右的将士们。他周围的将士们,眼里多少都有些惊恐。当初陈国的老卒们被刘桃子干掉了太多,如今的军团,采用了很多的新人,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卒,其中许多都是还不曾经历过几次战役的新人,大半以上都不曾有过与北人作战的经验。周人这悍勇狂暴的进攻,吓坏了这些新人。他们不曾见过如此架势。周人已经不怎么玩战略或战术了,就是不断的进攻,跟淳于量对着耗,一副人死光了都要拿下城池的模样。周人的损耗已经不小了淳于量仗着地形和防守方的优势,多次击退了敌人。可敌人的攻势非但没有因此削弱,反而是越来越强势。而在此刻,更令人绝望的一幕出现了。在远处,尘土滚滚,从淳于量的这个视角能看的相当清楚,敌人的援军来了。这并非是小股的援军,看这架势,应当是有数万之众,浩浩荡荡。这些人似是从南阳方向来的,这就更是让淳于量担忧。抛车停止了抛射,而敌人也渐渐回缩兵力。就看到远处的周营变得喧哗起来,各地纷纷升起炊烟,这俨然是要犒劳新来的队伍,而令人惊恐的是,这炊烟一路蔓延,城墙上的士卒们所能看到的地方,到处都是敌人的炊烟。各地都有喧嚣之声,甚至能传到城墙之上。又看到远处尘土滚滚,战马飞奔。“将军…”徐敬成站在淳于量的身边,眺望着远处,颇有些不安。“南阳那边,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不会……大概是觉得南阳坚固,难以攻陷,因此先合力攻取我沔阳……”“敌人骑兵极多,能往来作战,我们又不能出城追击,这战事…”淳于量所担忧的并非是眼前的敌人,他所担心的是接下来的战事。如果这个时候刘桃子还在,那敌人就不敢这样随意分兵了,分出一支刘桃子就能吃掉一、支,但是现在,陈兵在外没有能追击的骑兵,敌人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可以肆意往返于两个战区之间。这可怎么办呢?而在城池之外的军营之中,周国的几个将军正围在宇文宪的身边,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宇文宪则是开始了指挥。“让骑士们勿要停下来,还有那些炊烟,继续点……”“接下来的三日,都勿要进攻,给我营造援军正不断前来的动静就可以!”“让士卒们都休息,整顿三日……匠人们全力打造攻城器械!!”有将军急忙上前,“大王,当下我们连夜猛攻,士气正旺,若是犒劳三日,就怕这士气衰落,倒是给了敌人休养的机会……”宇文宪细长的眼睛里透露出一股精明。“不必担心。”“且按着我说的做就是了,若是拿不下沔郡诸城,我自向陛下请罪。”“唯!?!?”原先还在猛攻的周国大军停下来了,宇文宪用带来的物资来犒赏他们,接见了几个斩杀有功的将士,给与他们赏赐,又治了几个克扣军功的军官。炊烟是一天比一天多,那骑兵所造成来的动静是一天比一天大。前往沔水附近饮马的骑士数量也是在暴增,打水的队伍能看到前头却看不到后头。明明周人都没有再发动猛攻了,可城上的陈人军队却格外的惊恐,惶恐的情绪正在不断的蔓延,城内又有诸多流言起,称南阳已被攻陷,称敌人召集了二十万大军前来,要一举歼灭他们。淳于量大怒,抓住了几个传播谣言的细作,当着众人的面前,让他们坦白事实,而后诛杀。可这城内守军的士气却根本提不上去,一天不如一天。就这么熬到了第三天,宇文宪根本不给自己留什么余力,他下令不留预备役,全军出发,至于城下。这一刻,城池三面都是周国大军,浩浩荡荡远处还是尘土滚滚,根本就看不清敌人的数量。随着周国军队敲响战鼓,大军开始攻城。当然,这么多的军队,自然是不可能同时进攻的,大多数都在坚守,但是攻城器械就能用得上了。一架架的抛车被推到了最前头。随着士卒们的高呼,石块呼啸而过。宇文宪让麾下韩擒虎,杨素,贺若弼等猛将担任主攻,从三个方向发动了攻城战。当那数不清的石块砸向城池,几乎将城池淹没之后,敌人披甲精锐开始上云梯发动猛攻。箭矢横飞,精锐先锋登城。陈人的士气顿时崩了。淳于量数次带头反击,击退敌人,可源源不断的敌人还是从其余方向上登城。淳于量换了好几次长兵,最后甚至与敌人短兵交接。可这六十多岁的老头,哪里扛得住那些生龙活虎的年轻猛士们如此强攻,城墙沦陷,淳于量带着其余军队进入城内,再次与敌人对杀。淳于量在西城布置好了许多干草木柴等.物,在敌人进入城内之后,他令人在西城纵火,火焰熊熊,直接阻绝了敌人的道路。他则是再次带着军队攻向东面,想要夺回东城门。宇文宪也没想到,敌人的将军竟这么能抗,在周人奋战一天拿下城墙之后,淳于量竟还抵抗了三个多时辰!!直到次日,天色渐亮,宇文宪亲自带着大军杀向城内。在一片废墟之中,却找不到淳于量的身影。他已经带着麾下亲兵逃离了这里。尽管宇文宪付出了不少的代价,可终究获胜的一方。宇文宪令骑士们解下俘虏和尸体身上的陈人甲胄衣裳,又取出旗帜,鼓乐等物,而后让麾下猛将带着这些前往南阳。让他告知南阳的守军,淳于量已经被杀,其头颅,旗帜,兵甲在此。尉迟迥也明白宇文宪的用意,他很好的利用了这一点,继续开始自己的攻心之计。果然,南阳守军大乱。只是,因为黄法e平日里的为人,这里的士卒虽然惧怕,却还是愿意继续跟黄法氍死战,士气不算减的太严重。战事继续,陈国只有在沔水上占据优势,陈国水军再次击败了华皎,占据了水面上的主动。可在陆地上,陈人连战连败,淳于量所占据的沔阳,正不断的被周人——啃下,他的位置越来越靠后,且因为先前的战事,军士们的士气也是越来越低。淳于量几乎无力再战了。黄法氍这里虽然好一些,但是他周围的城池却都已经被攻下,他的处境越来越孤立无援。天气正一点点变得寒冷。虽然还没有降雪,但是寒风呼啸,陈国士卒们又迎来了下一个敌人,寒冬。此处是江陵,其寒冷程度倒是不如幽州营州这种鬼地方,但是,在御冬的准备问题上,周人显然是更有经验的,他们的冬衣分发的很快,各地也先后送来了御寒的物资,但是陈人这里就慢了一步。尉迟迥再次猛攻黄法氍以孤城坚持了一个多月,终于是守不住了,他意识到再坚持下去可能会将大军全部送葬在荆北,无奈的让出了南阳防线,退守安州。只是,到了安州,却要面临更大的威胁了。宇文宪从另外一边靠过来了。黄法氍再次溃败。陈人好不容易拿下的优势,却都在周人的猛攻下被一点点的吐出来,甚至情况变得更加糟糕,周人再这么打下去,这场针对江陵的进攻战就要变成对两淮地区的防守战了。十二月。宇文邕站在战车上,骑士们分布在他的前后。宇文邕的脸色被冷风吹得通红。可他的脸上却洋溢着欢喜的笑容。终于啊,终于让他赢了一次!陈国大军在他亲自到场之后连连溃败,其统帅黄法氍都被打的抱头鼠窜!若是能抓住几个陈国有分量的大将,带回长安,那自己的威名就彻底立下了,到时候看谁还敢说自己没有军功!宇文邕越想越是激动,甚至一度笑出了声。“陛下!?!?”就看到有将军骑着马飞奔到了战车身边,他抬起头来,看着战车上的宇文邕。“已发现了黄法氍的溃军!距离我们还不到四十里!!”“好!?好!?太好了!?!”宇文邕拍着手,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欢喜,他直接抽出了佩剑,指着远处,“全速追赶!今日,定然要将黄法氍留住!朕要亲自斩杀了他!?!?”那将领急忙低头,“陛下,战事凶险,请您先留在此处,我们去追击我们的兵力足矣,陛下只要在这里等待喜讯就是!”“哼!?”宇文邕手持利刃,脸色愠怒,他骂道:“江东之贼,居然给那刘桃子作走狗,仗着刘桃子的势,侵略朕之城池,杀害大周军士,若是不能手刃此贼,朕又何以亲临此处?!”“当下,左翼乃是蜀国公领兵五万,右翼有齐王领兵四万,朕的中军亦有精骑,还能怕他什么黄法氍不成?!”“遵朕号令!追击!!”“唯!?”将领不敢再反驳,开始加快速度追击。而在他们的正前方,黄法eE领着陈国的步骑,迅速朝着自己老家方向撤回。忽然间,黄法氍勒马,身边的骑士们也纷纷停下来。远处出现了数百骑兵,为首者站在高坡,凝视着他们。“汉骑!那是汉骑!”身边的军官高呼起来,黄法氍一愣,那些骑兵已经朝着他的方向狂奔而来,等靠近了,黄法氍方才认出了对方。“高将军!”来人竟是高延宗。黄法氍一脸的困惑,“高将军何以在此??!?”高延宗打量着黄法氍周围的那些军队,笑了起来,“我是来接黄将军的,这些事情往后再说,将军且跟我走吧。”“勿要往南边走了,那边有埋伏。”黄法氍皱起了眉头,一旁的萧摩诃很是惊愕,“我们在水面上有优势,敌人怎么可能绕到我们的身后去?”“哈哈哈,黄将军虽败,却是你们之中败的最好看的,还能保持编制,其余那些人,可是败的彻底,你们的防线都已经被打穿了,有逃兵甚至跑到我巡视的路上…将军若是不信,只管继续前进,我离开就是。”黄法氍的脸上没有迟疑,“劳烦将军带路!?”萧摩诃欲言又止,还是决定相信盟友。几个人正说着,远处却传来了激烈的马蹄声。周国皇帝的旗帜,正随风飘扬。高延宗的神色顿时亢奋。ps:回家了,太晚了,来不及第二更。 第444章 万人敌 黄法氍皱起眉头,“是宇文邕亲自追击不成??”高延宗哈哈大笑。他看向了身边一位骑士,“你带着黄将军他们先行撤离。”黄法氍大惊,“那将军?”“我自是要留下来断后!”“岂敢让天王爱将为我断后,我自当……”“勿要说了,敌人都冲杀过来了,去吧,去吧。”高延宗不屑的挥了挥手,让黄法氍等人离开,黄法氍见自己劝不动他,只好再三恳求,希望高延宗勿要冒险,而后才领着军士们继续撤离。高延宗握紧了手里的长矛,瞪圆了双眼,盯着远处那正在靠近的敌方大军。此刻,在他身边的骑士们也不过数百人而已。高延宗笑了起来,“诸位,可有惧怕者?”“若是惧怕,可以跟着黄法e—同撤离。”“愿与将军死战!!”骑士们纷纷高呼起来。高延宗舔了舔嘴唇,“看那阵仗,是宇文邕亲自前来。”“斛律将军杀二国公,扬名天下,我兄长坐镇夏州,无人不知,如今,合该吾等建功!?”“我欲领诸位擒宇文邕,建不世之功名,若事成,吾等皆侯,若事不成,则当死,何如??!?”周围的骑士们顿时激动起来,神色亢奋。生擒宇文邕??这要是干成了,就不是什么功名不功名了,想当年,分尸项羽的士卒,尚且都能建立千年的世家。今日若是能效仿那些勇士,分了宇文邕,那实在是不敢想!众人纷纷喊道:“愿随将军建功立业!!”高延宗哈哈大笑,他的眼里竟没有半点的惧怕,他举起长矛,指着敌人。“贼兵势大,可急着抓住黄法,飞速行军,坏了阵型,无论前后,还是两翼,都已经被扯乱,无法迅速结阵,吾等只需要往中军去,不管其他,直杀宇文邕,我料定敌人定然大乱,必能建功!!”“诸位!建功立业,就在今时!随我冲!?!?”高延宗怒喝了一声,面对前方这浩浩荡荡的大军,不退反进。随着高延宗冲杀出去,骑士们跟在他身边,一同冲锋。片刻之间,他们就与这些冲锋而来的周人撞在了一起。说起来,这么多的大军铺开,这数百人简直是连个浪花都卷不起来,显得是那么的渺小,不值一提。高延宗长矛左右出击,两个骑将只是照了个面,就被他刺杀当场,滚落下马。高延宗的目光直锁定了敌人的天子大纛。无论敌人有多少,只要能杀到那个位置上去,一切便都能解决了。宇文邕急着追击,前军颇为分散,高延宗逆行而上,一路厮杀,麾下竟无一合之敌,越杀越勇,身边的骑士们,也是不断的冲杀,毫无惧色,高延宗彻底打乱了敌人的冲击,一时间,敌人的中军位置直接乱成了一团,军士们互相撞击,军官们彼此训斥,左右翼都注意到了这边的混乱。宇文邕的战车正在快速追击,忽看到前方混乱,马夫都不由得放慢了速度。可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到前方传出咆哮声,随着几个骑将飞出,一个虎背熊腰,体魄骇人的猛士,从众兵之中冲杀出来,那猛士一抬头,就看向了此处的大纛。高延宗彻底上了头,朝着大纛冲杀而来。宇文邕身边的亲兵们此刻皆是瞠目结舌。高延宗发了狠,领着骑士们一路凿穿了宇文邕这分散混乱的阵型,周兵虽然多,可因为阵型混乱,命令无法传达,军官看不到士卒,士卒看不到军官,命令无法传达,所能阻拦的只有照面的这些人。宇文邕大吃一惊,看着敌人直奔自己而来,他匆忙拔剑,“护驾!!护驾!!!”此处的战鼓声变了个调,随着皇帝的命令,左右的军官们也都发现了大事不妙,纷纷赶来救援。结果便是让大军更加混乱,正在快速行军的队伍哪里经得起这般指挥,哀嚎声一片。高延宗却不在意这些,他只是一个劲的朝着宇文邕冲杀而来。高延宗越来越近,他甚至能能看到正前方的宇文邕了。宇文邕身边的亲兵全力阻拦,宇文邕吓得双股颤颤,有骑士张寿顾不得失礼,赶忙抓住皇帝,将他带上了马,亲兵则是往马屁股上狠狠来了几下,宇文邕当即逃离,将士们簇拥在他的身边,掩护皇帝逃离此处。高延宗急着追击,可周围的敌人却越来越多,将他直接淹没。高延宗怒极,看着宇文邕彻底消失在人海,而自己又被淹没。莫非还不曾建立功勋,就要死在这里吗??!“杀!?!?!?”就听到远处传出喊杀声,黄法氍亲自领着步骑,再次出现在了正面的战场之上,号角响起,发起了反攻。混乱的周军在发现敌人正面进攻之后,彻底乱了套,四处逃离。高延宗身边的压力骤减。他再次带头去追击宇文邕。双方就在这片原野之上开始了混战,高延宗一路追杀,咬死了不放,而黄法e则是趁机猛攻,似是要将自己这些时日里的怒火全部发泄出来。周军大败。这一战打到了天色泛黑的时候。周人留下了许多尸体,大败而归。高延宗一脸的憋屈,领着麾下的骑士们,再次前来与黄法氍会合。黄法e气忙起身,周围的将军们看向高延宗的眼神也顿时不同了。这是什么怪物啊。这根本就是一己之力打崩了整个周军啊!萧摩诃此刻看向高延宗的眼神都变得肃穆了许多,看到高延宗走过来,他忍不住感慨道:“将军真猛士也。”高延宗却很失落,他看向了黄法e,摇着头,“没能成就功名,让宇文邕逃走了。”黄法氍抿了抿嘴,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高延宗,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安慰他。这周人先前屡次击败自己,打的自己连连撤退,士气正盛,所向披靡,结果你这带着数百精骑就给他们打懵了,那周人来的时候有多狂妄,跑的时候就有多狼狈。这还不知足啊?黄法氍只好说道:“将军尚且年轻,如今以少击众,大破宇文邕,已是非凡之功……”“往后也定然能诛杀宇文邕恶贼,建立非凡功勋!”高延宗又问道:“不是让你撤走吗?为何又回来呢?”“走了许久,听的后方喊杀声起,敌人阵型大乱,故而领兵杀回,多亏了将军,方才能有此胜,我军盼望此胜久矣…多谢将军!”黄法?we也不顾自己的地位,当即朝着高延宗行了礼。高延宗赶忙将他扶起来,无奈的说道:“我看陈人之中,也就你们两个能称得上是豪杰,若是他人,只怕是不会回头来救我的。”“我还得答谢你们,若是没有你们,只怕我们这些人是要死在阵中了…”双方又互相吹捧了许久。黄法氍这才问道:“可将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兄长离开之前,曾吩咐我坐镇此处,观察局势。”“我就常常领兵前来,前不久得知你们大败,周人想要包抄,全歼了你们,我想着既是盟友,就来救上一救,若是其余将军,我就不来了。”“原来如此。”“那不知天王如今在何处啊?”“啊,我也不知道,应当是在邺城吧。”“你们那个皇帝也是,非要将兄长赶走,现在如何?兄长走了,周人的骑兵是压着你们打,南阳都丢了,还想拿江陵呢!”…周军溃兵重新列阵,簇拥着最中间的临时帅帐。宇文邕此刻就坐在这帅帐之内。他的衣裳破损,双手都在缓缓颤抖。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原先的那股自负了。接连几次击败陈兵,让他信心高涨,可如今被高延宗迎头打崩,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陛下!?!?”就听到有人惊呼,片刻之后,宇文宪急匆匆的冲进了帐内。士卒们也不敢阻拦。宇文宪神色慌乱,闯进了此处,急忙看向了宇文邕。看到自家皇帝平安无事之后,这位明显松了一口气,他看到皇帝遇袭的时候,吓得腿都软了。宇文邕看到他,脸上也终于再次出现了光泽,?“阿宪。”“兄长!?”宇文宪一头跪在宇文邕面前,“臣护驾不利,使陛下受了惊吓,罪该万死…”“唉。”宇文邕几步走上前,将宇文宪扶起来,他的眼神里满是悲怆,“当初群将都劝说朕,让朕驻守后方,勿要往前军,是朕不听从,故而导致了兵败,这岂能怪罪他人呢?”“这都是朕的过错啊!”“朕不知兵啊!”宇文邕的脸上写满了悔恨。宇文宪却急忙说道:“陛下,当下虽遭挫折,可我军依旧是占据着优势,安州诸地,都已经被我们攻陷,黄法e败逃,仅剩下几座孤城,也是迟早被我们所拿下,陈人还是被我们赶出了荆北,陛下何以如此呢?”宇文邕知道,这都是弟弟在安慰自己。如果不是自己自作主张,就算大军杀不掉黄法氍,战果至少能再扩大一倍,周围的城池早就拿下了,哪里像如今这样,大好的局势,就因为自己的一次鲁莽追击而葬送。宇文邕拉住弟弟的手,很是认真的说道:“往后若是再有战事,阿宪务必要盯着朕,若有不当之处,即刻劝谏,勿要留情……”宇文邕随后又下令安葬那些死去的将士们,对这些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惨败的将士们进行了封赏。做好了这些,宇文邕方才忍不住问道:“那股冲杀的骑兵,到底是谁的部下?”“陛下,是汉兵无疑,听闻乃是汉贼楚州将军高延宗。”“楚州将军??楚州将军在这边做什么?高延宗……这人朕倒是记得,阿直就是死在了他的手里。”“高长恭,高延宗,这一家之中,竟出了两个虎将。”“尤其是这个弟弟,其勇猛更胜其兄啊!”宇文宪也有些无奈,“汉国尽收齐国之利,军中多胡人,皆是勇猛善战之士,晋阳老卒被其分发至各地任骨干,这些老卒向来勇猛,很难对付……”“确实,这汉兵跟陈兵完全不同!”宇文邕此刻已经深有体会了。他赶忙又跟弟弟问起了接下来的战略。宇文宪还是偏保守的,他认为,当下不能再急着去追击了,应当趁机将后方被敌人所占据的城池全部拿下来,而后在两国边塞重新设防,以防备陈人的袭击再次发生。做好了这些,就该撤回去了,天子不能离开庙堂太久。但是,这只是宇文宪一个人的想法,像其余老将,大多还是想继续追击的,难得遇到个软柿子,不好好捏一捏,就这么回去吗?当下陈人在多处失利,其军队没有士气,四处逃窜,若是能利用好这个机会,便是取下两淮许多城池也不是没可能的,他们还是需要军功的。宇文邕综合考量了下军中将军们的想法,决定以宇文宪的为主,以其余人为辅,哪怕是皇帝,他也不敢完全无视掉将军们的想法,尤其是自己刚刚送出去一波之后。他下令让宇文宪来攻占城池,让尉迟迥领着小股的精锐骑兵进行追杀,获取军功。黄法氍重新组织军队,继续与周人抗衡。高延宗倒是不怎么参与,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当战事不断的传回建康时,引得建康震动不断。战事越来越对陈国不利,原先意气风发,还想着要拿下江陵,可这才多长时日啊,却连先前的成果都给丢了,敌人这都要打到自家疆土上来了。城内众人对此议论纷纷,都开始为战败寻找一个合格的负责者。“黄法氍指挥失当!!”皇宫之内。大臣慷慨激烈,正在弹劾大将黄法氍作战不利之罪。嗯,不只是作战不利,大臣们认为,黄法氍之所以战败,是因为他畏敌不先,违抗诏令。当初战事刚刚开始的时候,皇帝给黄法氍下达的诏令是总领大军,攻克江陵。但是黄法e并没有去执行,反而是就地防守,等着周人来打。这是他违抗诏令,畏惧敌人不敢靠近的理由之一。而另外一个理由,则是在交战之后,陈人这边惨败,许多将军们被打的抱头鼠窜,身边就剩下了数百人,有的甚至带了几十个人跑路。但是唯独黄法氍,身边依旧保留着成建制的军队。大臣认为,这就能说明黄法?we是畏惧敌人,没有跟敌人直接交战,这才能保存这样的兵力撤离。更有甚者,在这两件事的基础上提出了黄法氍跟别人来往密切,出卖大陈利益的阴谋论。在他们看来,如果当初刚刚拿下沔阳的时候,黄法氍不听从刘桃子的命令,别理会什么破南阳,直接去攻打江陵,那现在的情况就不同了,陈兵完全可以在水军的保护下击退周人,守下荆北。但是黄法氍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大陈的利益,他向别人屈膝献媚。积极听从刘桃子的命令,去进攻南阳,帮着汉人解决了其洛州的危机,可却让陈国丢失了极好的机会,甚至有了今日的战败。当初那些渴望着能拿下江陵,镀金捞军功的人,此番战死极多,又有很多被俘虏,他们的家里人都开始出力了。这一切,都是黄法氍的过错。陈顼坐在上位,听着众人的谩骂和指责,没有什么表情。“一派胡言!?!?!?”袁宪站出身来,看向了众人,他愤怒的说道:“国家栋梁,竟被尔等如此构陷!”“安敢如此?!”袁宪平日里是个很守礼节的君子,几乎没见过他动怒的时候,可见他现在确实是被气坏了。他不悦的说道:“诸位根本不曾去过前线,怎么会对那边的局势比黄将军本人都要了解呢?黄将军百战之将,难道看局势还不如诸位吗?”“诸位可曾打过仗?可曾上过沙场?可曾见过江陵?”袁宪连着追问,却也有人不服,“没打过仗,便看不出黄将军的对错不成?”“此战若非黄法氍之罪,那是谁人的过错呢??”袁宪下意识就要回答,却忽然闭上了嘴。如果非要给这次战役找个背锅的,那肯定是某个将盟友驱赶出去,将优势主动变成劣势的人来背锅。可这话却又不能说。袁宪深吸了一口气,“此战,乃我之罪,我未能按着时日准备好冬衣,导致兵败,诸罪皆在我。”他走上前去,朝着陈顼深深一拜。“请陛下责罚。”陈顼长叹了一声。“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追究这个还有什么用呢?”“派人去告知黄将军,让他勿要担忧,安心作战就是了。”群臣们听到陈顼开了口,也就不敢再说了,纷纷拜谢,一口一个贤明。陈顼的眼神却格外的复杂。刘桃子在不在场,对局势的影响便如此之大吗?莫非,此战的过错在朕?? 第445章 直取长安! 灵州。高长恭仅领着骑兵三十余人,站在了官道上。小武紧张的站在一旁,看着高长恭,欲言又止。他的个头又长高了不少,此刻披着轻甲,手持长兵,也成为了高长恭的亲兵之一。高长恭眯着双眼,纵马往前了一段距离,抬起头来望着天色,按理来说应该已经到了呀?刘武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坚毅些。一旁的亲兵正在攀谈,“天王真的要亲临吗??”“噤声!这可不能传出去!”“此处又无他人,我还能给别人说这些话吗??”“话说,你们都曾见过天王吗?我还不曾见过嘞!”“见过,见过,天王长得天人相,有四条眉毛…”“嗤…”刘武再也绷不住了,脸上的坚毅忽然消失,低头笑了起来。方才开口的老卒有些不乐意了,“小武,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当初可是跟着天王打过仗的,我能骗你们吗?”“他有四条眉毛,眼睛里头有眼睛,肋骨之下有肋骨……”小武憋得相当难受,用手捂着脸,还能听出那笑声。老卒瞪了他一眼。张武刚刚到的时候,众人都有些惊惧,只因为这家伙年纪太小,看起来跟主将又很亲近,他们都猜测这是主将的弟弟之类,这家伙刚来的时候也是格外的嚣张,老是喜欢吹嘘,说什么他哥哥的勇武超出高长恭之类的混账话,而且对大家总是有轻视的态度,这导致众人很不喜欢他,后来,因为一次争吵,众人忍不住,将他揍了一顿。这家伙去找高长恭哭诉,大家都觉得要完了,没想到,主将根本就不理会他,反而将他训斥了一顿。大家这才知道他没什么靠山。这小子从那之后也乖巧了许多,过了这么久,他也早就跟大家混熟了,也就没了过去的小打小闹。“小武!从方才起你就笑我!你不信是吧??”“眼睛里头有眼睛,肋骨下头有肋骨,那还是人吗?”小武反问道。“你懂什么!陛下那是天人,所谓天人,定是有天人相,生来长得就跟别人不同……”“我见过他。”小武开口说道。老卒呵了一声,“继续吹,现在不吹你那什么兄长了,开始吹你自己了?”“真见过,陛下这个人啊,长得比一般人高了点,壮了点,冷漠了点,就没有别的什么不同。”小武认真的讲述着。众人却都不相信。小武略微抬起头来,“不信就算了。”直到高长恭转身回来,他们又赶忙停止了交谈,再次恢复了原先那精锐的模样。如此等了许久,远处终于传出了马蹄声。高长恭大喜过望,很快,一支骑兵就朝着这里飞奔而来。亲兵们打起了精神,骑着马,守在两旁,目不斜视。“陛下!?!?”“长恭。”就看到刘天王跟高长恭相见,其余几个将军们也是彼此相见,大家谈论着什么,亲兵们心里都很好奇,却又不敢去看。他们聊的颇为热闹,低声说着什么,而后就朝着城池的方向走来。他们从自己面前穿行而过,骑士们赶忙挺直了腰板,小武也在其中。刘桃子的眼神下意识扫过了小武,却没有说话,也没有多看,就这么跟着高长恭走了过去。反而是祖珽,在看到小武时有些惊讶,朝着他笑了笑。等到这一行人路过,他们方才变阵,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方才那老卒颤抖着说道:“方才陛下似是看了我们一眼,对,还有那位祖侍中,是不是还笑了一下?”小武笑着问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方才见到了,见到了,果然是如老贺拔所说,是四条眉毛!四个眼睛!”“对!?对!?”小武瞪圆了双眼,“你们…唉,算了,四个就四个吧。”他们就这么一同回到了城门口,其余大军是不能进城的,但是他们作为亲兵可以进去,一路来到了官署门口,他们就守在了各处,天王以及诸多将军大臣们则是在里头。小武全副武装的站在外头,这些时日里,高长恭是一点都没把他当成皇帝的弟弟,完全就是当个寻常小卒来用。该吃的苦头他一点没落下,该挨的打也是如此。不过,正因如此,他的蜕变也很快,已经跟这些底层士卒们彻底混迹在了一起,除了年龄,都看不出太大区别来。几个人守着门,过了许久,里头的人依旧是没出来。天色都开始泛黑了,可主将不出,他们也只能继续守在此处。“天王此番前来,莫非是又要带着我们出征了?”“那多好啊,又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了!”众人议论纷纷。过了许久,高长恭这才走出来,众人急忙行礼,高长恭看了眼他们,“小武,你进去候着吧,若是天王有事找我,你便负责往来。”“唯!?!?”高长恭带头离开。其余老卒们都是很羡慕的看着小武,有人用眼神鼓励了他一下。众人纷纷离去。小武面带笑容,这才快步走进了院内。果然,祖珽早已等候在此处,笑呵呵的上前,带着小武就进了屋。屋内,便只有刘桃子和史万岁两个人。他们的面前摆放着许多的舆图,看得出,方才正是在商谈军事。看到小武进来,祖珽和史万岁就先告辞出去了。屋内也就剩下了兄弟二人。刘桃子上下打量着小武。“不错,终于没有了所谓贵气。”“兄长。”刘武看着刘桃子,眼眶不由得泛红,闪着泪光。刘桃子那肃穆的脸在一瞬间竟柔和了许多。“坐下来吧。”刘武坐在了其兄长的身边。“怎么样,习惯了吗?”“刚开始很不适,但是现在习惯了。”兄弟俩就这么寒暄起来,小武又问起了家里的情况,刘桃子也一一回答。两人交谈了许久许久,小武有着许多事想要告知自家兄长,刘桃子远道而来,尽管有些疲倦,却还是很认真的听着弟弟讲述那些事。小武忽想起了什么,“兄长,我有一件事,想求你帮忙。”“哦??”刘桃子盯着他,“什么事?”“是我一个好友,也在行伍之中,他本是周人,投奔过来之后,跟家里人走散,便先设了军户,结果他家里人也在汉境,也单独设了户,弄得他们一家两户,他的父,妻,子单独一户,想要合并,又说军户不属当地,两头推辞,这税,徭都按两户计,弄得他很是无奈,他并非亲兵,就是个看城门的小卒,过去一同看过门,他为人木讷,也不敢对上官说,就对我们诉诉苦…”刘桃子的眼神再度温和了些。“好,我知道了,你且将姓名户籍写出来,我会让人去办的。”“多谢兄长!”刘桃子点点头。等到小武离开之后,守在门口的史万岁方才再度入内。就听到刘桃子看着手里的文书,脸上竟出现了笑容。“小子竟可以。”…次日,大军开拔。高长恭和斛律羡如今分领了二州的军事,高长恭在名义上直接做了‘灵州总管’,军事和政务都由他来管,主要还是这里的位置特殊,情况也复杂,高长恭两者皆擅长,就破例让他来做。至于夏州,军事方面却是让斛律羡负责。这两人就承担了整个长安北边的汉国战区。当刘桃子带着人到达此处之后,又与斛律羡的夏州兵联合,兵力已经达到了可以试探着进攻的地步。第一步,就是要干掉镇守延州的大将,达奚震。达奚震是达奚武的儿子。他可算不上是小将,达奚武是七十多岁才死掉的,他这个儿子,今年也有四十多岁了,怎么都跟年轻扯不上关系。不过,人虽然不年轻,但是参与的战事并不多,而且,性格也比他父亲要火爆许多。三位将军聚集在一处,开始商谈对延州的战事。高长恭的想法最是简单,延州经过原先的战乱,破败不堪,根本无险可守,只要自己做出直奔长安的举动,达奚震定然出兵来战,到时候,就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在野战之中一举击溃敌人的主力,而后南下武乡,直取长安!可斛律羡的想法却与他不同,斛律羡认为,达奚震勇冠三军,以宽仁对待周边的人,甚得人心,军士们都愿意跟随他死战。不能轻视对方,若是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他境内路过,若是出了什么闪失,被此人击破,那这次袭击长安可就是成了空。斛律羡觉得,大军可以先不出现,只让自己领兵,袭击敌人前线的哨塔和防区,吸引达奚震来战,而后将他引出延州,在夏州与延州的交界处作战,勿要在延州与他交手。说起来,比起高长恭用粗暴的方式将人给逼出来,斛律羡的方式倒是更能让刘桃子信服。刘桃子就决定采用斛律羡的建议。五千余骑,算上其苍头马夫,数量也是上万,他们出了夏州,刘桃子和高长恭并没有太靠前,多派斥候,隐匿自己的身形。斛律羡只带着本部人马前往。双方过去就有过许多次的摩擦,从两人各自上任之后,就常常带着兵去破坏对方的防线。达奚震的父亲乃是斛律羡的兄长所杀,两人可谓是有着深仇大恨,达奚震从前来之后,就一直带着精骑去袭击斛律羡的防区,而斛律羡也没有客气,他先前几次设伏,有一次险些就射死了达奚震。这一次,斛律羡主动前来挑衅,他攻打了延州最靠前的几个营寨,杀死了驻扎在这里的士卒,抢走了这里的粮草,焚烧了营地。达奚震自是很快就得知了这件事。达奚震勃然大怒,即刻领兵前往追杀。有副将劝说他,他们觉得斛律羡平日里最是安分,大多时候都是被动的防守,很少采取如此激进的进攻,只怕是别有用心。达奚震却很是不屑,堂堂忠良之后,还能被这般恶贼给欺辱吗?他执意领兵前往。双方在延州外的荒漠上遭遇,一番血战,斛律羡败退。达奚震果真勇猛,只说武力,斛律羡比他要弱上一些,并不能拦得住他,达奚震挑选精锐骑兵,击穿了斛律羡的防线,斛律羡也不恋战,丢下劫掠的东西,掉头就跑。达奚震见此,很是得意,号令左右,要生擒斛律羡。就在他追出去数十里之后,便看到了刘桃子和高长恭那准备妥当的大军。直到此时,达奚震也不惊慌。赶忙放慢速度,迅速列好了阵型。达奚震麾下的士卒并不少,因为延州没有太险要的地方,宇文邕特意给了他不少人马,让他用人数上的优势来弥补这一点。而刘桃子和高长恭的军队相加,数量也超不出达奚震多少。刘桃子一声令下,双方就在这茫茫沙海之中开始了血战。这一片地区几乎算得上是无人区。从延州一路到夏州,中间没有什么村庄,没有人烟,这里可能连动物都找不出多少。两方的骑兵皆是做好了准备,发动了冲锋。整个荒野之中尘土滚滚,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黄色的。双方开始厮杀。达奚震起初只觉得这是灵州和夏州兵联手想要削弱自己。毕竟,这些时日里,达奚震仗着自己兵多,总是跑过去欺负斛律羡,敌人想要削弱自己,保全疆土,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当真正交手之后,达奚震才警觉,情况有些不对!在灵州兵和夏州兵的身后,还藏着一支骑兵,这支骑兵披甲率极高,绝非灵州夏州之兵所能比,战力惊人,仔细观察之后,达奚震顿时惊愕,莫不是刘桃子所率领的山躺骑?双方的骑兵在此处野战,杀声震天,达奚震四处突进,其勇猛使得麾下士气高涨。“匹夫!?!?受死!?!?”高长恭飞奔而来,长矛刺向了达奚震。达奚震不怒反喜,若是能杀了高长恭,战局立刻就会对自己有利!两人冲杀而来,碰撞在一起。高长恭只要是上了阵,就会一改平日里那温和宽厚的模样,变得格外暴躁,从高家君子变成高家疯子。达奚震还没来得及发挥,就被高长恭给压着打。高长恭发狠似的打法,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会受伤,就奔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去的,达奚震一时间也直接被他给压住,只有防守的份,压根不敢还击。主将被拖住之后,汉军的骑兵便开始玩起了穿插,在骑士们几次穿插之后,周军的骑兵被分割成了不同的几个阵,前后左右皆是敌,死伤愈发的惨重。达奚震已经没有了斗志,看着麾下骤升的死伤率,他只想着先撤离战场。但是,高长恭就是咬死了不放。高长恭的甲上插着好几支箭矢,他都根本不在意。达奚震气急败坏,方寸大乱。就在此时,山躺骑再次从两侧袭来,达奚震的亲兵们纷纷被长矛刺中,不断的掉落,他们直攻向达奚震。达奚震惊愕,大喝一声,刚要阻拦这冲锋而来的山躺骑,高长恭则趁机再次一刺,他的长矛直接刺进了达奚震的腹部,达奚震惨叫着,痛苦的从马背上摔落。高长恭则是高呼了起来。“达奚震已死!!达奚震已死!!”周军大惊,周围的骑兵们都开始逃离,高长恭则是领着自家军队开始了追杀。当战事完全平息的时候,四周皆是人和战马的尸体。有些战马徘徊在不远处,不敢离去,又不敢靠近。达奚震的尸体就在这些人之中,他怒目圆睁,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大概他临死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死的如此突然。刘桃子令人清扫战场,而后速度朝着延州方向进军。方才逃走了不少骑兵,这些人定然会回去复命,他们要做的,就是在敌人还不曾反应过来的时候,穿过延州,攻向长安!! 第446章 马踏长安 长安。韦孝宽此刻正坐在府内,家中子弟们都聚集在他的身边。韦孝宽丢了官职,可他的这些子嗣们却并不觉得这是坏事,当下独孤契害真越来越凶,闹得长安人心惶惶,长安以北的贵人们都吓得不敢吃桃子了。不去跟那契胡动刀枪,待在长安养老,也是一件好事。韦孝宽本来就不再年轻了,军中有那么多的后生,大事交予他们来做就好。可是,看着聚集在自己面前的儿孙们,韦孝宽的眼里却是愈发的担忧。这可如何是好啊。他的弟弟韦敻坐在一旁,此人是个标准的汉人士大夫,无论相貌还是气质或者衣裳,很有魏晋那些喜欢钻进山林里的隐士风范。老韦一家是汉人,名门出身,京兆韦氏。家中是什么样的子弟都有,有善战的,有炼丹的,也有搞这种隐居的,这是个大家族。韦敻平静的说道:“兄长,这权势有什么好贪恋的呢?”“我知道兄长素来有大志向,只是,人生短暂,权势一道,终是虚幻,兄长不如跟我同去,我们弹琴赋诗,共治文章……”“我不曾贪恋。”“我只担心你这闲暇时日也维持不了太久。”韦孝宽开口打断了弟弟的话,语气生硬。韦敻也不生气,他笑着抚摸长须,“我无心政务,只是专心文章,俗事不能害我。”韦孝宽并不回答。众人只当是韦孝宽刚刚回来,心情不好,也不多说什么。他的儿子韦总倒是个急性子,“父亲,你将吾等叫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呢?”“吾等即将大难临头,此番召集尔等前来,是为了商谈保全自身之事。”“啊?”众人大惊失色,韦孝宽在长安的亲人有许多,包括儿子,堂兄,胞弟,姻亲,侄子等等。他们听到韦孝宽的话,都格外的惊诧。韦总性格最烈,他当即问道:“父亲这是何意啊?莫不是有人要与我家为难?!”而有几个子弟,此刻脑海里出现的却是宇文邕,想起先前那几个国公悲惨的下场,神色惊骇。韦孝宽深吸了一口气,“陛下执意南下作战,关中精锐尽出,长安空虚,我恐刘桃子来袭,长安有失…”听到这句话,众人脸上的惊骇方才消散了许多。韦总笑了笑,“我还当是什么,父亲多虑了,那汉贼过去也曾来过这边,又能如何?过去城防再空虚,他们也不曾敢攻城,长安坚城也,若无内应,断然不会失守……”“当下的局势跟过去不同。”“父亲,你就勿要再说了,安心在家……”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开始相劝。平静的韦孝宽忽然暴怒。“住嘴!都住嘴!给我听着!!”“他不听我的,尔等也敢不听吗?!”韦孝宽如此模样,众人是不敢说话了,皆低着头请罪,韦孝宽怒气冲冲的说道:“此处皆是王侯之家,若城破,敌必不占而掠,此处之户,怕是不能幸免,可以先往城东老宅,换上粗浅的衣裳,权当是休歇,若是敌人未至,那最好不过,若是敌人来攻,骑兵攻城迅速,那时便来不及躲藏了。”“都收起好马,勿要声张……”韦孝宽仔细的安排了起来。众人心里都不以为然,奈何,韦孝宽是家长,就是再不相信,也只能听从,违抗家长可不是什么好事。韦孝宽安排之后,众人各自回去忙碌。韦总一脸的无奈,走出了大门,看着跟在自己身边,担惊受怕的韦津,他骂道:“怕什么!”“父亲这是败给刘桃子之后,心里过意不去,故有此症状,我迟早要砍杀了刘桃子,为父亲消除此心患!”韦津哆嗦了一下,“可若是真的呢?”“这怎么…”“轰!!!”就听到从远处传来一股巨大的声响,两人都被吓了一跳。片刻之后,远处有骑士飞奔而来,小吏们惊呼起来,瞬间乱成了一团。“东贼!!东贼来了!!”韦总目瞪口呆,愣在原地。…“轰~~”抛车朝着北城墙发动了猛攻。这些都是可移动式抛车,平日里就将其分解,变成零件,携带在军中,到达城池之后,即刻进行组装,用以攻城。长安的城池坚固且巨大。这种飞石还真的无法摧毁长安城,但是,这可以很好的打击士气。长安城已经很久都没有遭遇过如此袭击了。城外,匠人们手忙脚乱,在诸多马夫苍头的帮助下,正在组建云梯,准备稍后的攻城。刘桃子站在不远处,盯着面前的长安城,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光泽。将军们都很是激动,高长恭那般无畏之人,此刻持着长矛的手都在抖动。长安啊!!抛车依旧是在不断的射击,骑士们为他们取来石块,云梯等物也在迅速组建之中。可长安城内,此刻还没有结束原先那混乱。宇文邕离开之前,特意让自己的弟弟赵王宇文招来负责长安的城防,而这位赵王更是个重量级的,倒不是说他品行不好。宇文招为人宽厚仁德,在军事上也有些造诣,曾带过兵,打过人。唯一的缺点,就是他实在是太年轻了。今年不过二十一岁的他,面对这种突发的局面,显得有些惶恐无助。他站在城墙之上,手持利刃,盯着远处的敌人。将士们手持大盾,簇拥在他的周围。宇文招看向了左右,心里拿不定主意。就在茫然无措的时候,一个老人披着甲,快步冲上了城池。“邓国公!!”看到老人,宇文招大喜,心里的担忧荡然无存。来人正是邓国公窦炽,窦炽都来不及跟赵王行礼,快步冲上来,眺望着远处的敌人。“不好!”“敌人正在打造攻城器械!!”宇文招急忙说道:“国公,该如何守城?我愿听从您的吩咐!”窦炽也就顾不上自己这么做是否僭越了,他直接代替宇文招开始了城防部署,窦炽一生征战,在各方面都有充足的经验。双方各地进行着准备。刘桃子缓缓拔出了剑,对准了正前方的长安城。“长安就在眼前,谁为我拔之?!”“臣请为先锋!!”高长恭站出身来。“好!”“攻…城!!!”“杀!!!”高长恭领着骑士们发动了进攻,这支精锐的骑士们,手持大弓,对着城墙便开始来回的射击。箭矢横飞。城墙上的守军即刻选择反击。弩车发出怒吼声,那巨大的箭矢足以贯穿甲胄。武士们推着云梯车,迅速朝着城墙靠近。刘桃子只攻城墙北面。窦炽在其余各地只留下少许士卒,将多数人也都聚集在了北面,丝毫不迟疑。老头子站在城墙上,亲自拉弓,射杀汉军。“做好准备吗,云梯一旦靠近,即刻烧毁!!”“丢!!!”滚木从城墙上被丢下来,砸向了下方的武士们。武士们手持大盾,只是这滚木势大力沉,纷纷被砸倒。战况格外的激烈,连高长恭都从云梯上被打落了一次,可他根本不怕,持着大盾就继续猛攻。双方就这么僵持在北城墙,越打越是激烈。喊杀声冲天,城内外数十里似是都能听.到。城内早已混乱,当下皇帝不在城内,而天下的贵人们又几乎都聚集在这里,从百官到诸多勋贵,此刻是吓得面无人色。若是城池被敌人攻破,他们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血花四溅。城墙之上,士卒倒地。带着面具的高长恭再次冲上了城墙,他浑身都是血迹,便是那面具,在此刻都显得那么阴森恐怖。周围的士卒们只是看着那沾血的面具,便吓得双腿发软。高长恭几乎疯魔。拿下长安!!长安!!他朝着面前的周军扑杀上去,汉军看到将军如此勇猛,也是高呼着纷纷跟随,城墙之上,顿时大乱。高长恭不断突进,敌人的尸体不断出现在他的两旁,斛律羡此刻也领着第二支队伍开始了猛攻,在高长恭打开城墙上的缺口之后,他们就从这个缺口源源不断的攻上城墙。窦炽双眼充血,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宇文邕此番出兵,军队部署在长安外的各个要道上,长安本身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精锐,况且长安又是个巨城,防守压力和进攻压力同样很大。汉军此刻已经彻底压上,他们没有留下任何预备役,除却匠人之外,似是都冲了上去。长安虽空虚,但是他们却不能拖延,四周都是敌人的军队。拖的越久,风险就越大。窦炽顶在最前头,在几个亲兵的簇拥下,不断的组织反击,要将敌人都杀掉。就在此时,一个全副武装的壮汉上了城池,他身边的亲兵,远比窦炽身边这些人还要精良,无论是穿着,还是体格。窦炽一愣,又迅速反应过来。“独孤契害真!!!”窦炽怒吼着,丢下长兵,取出短兵,朝着那贼将冲了过去。身边的士卒们举起大盾,也是狠狠撞去。“嘭!!”一声巨响,双方的亲兵相撞在一起。窦炽举起短兵,就要抱住面前的敌将。“老贼岂敢!!”史万岁怒喝一声,手中大盾侧着就往窦炽身上狠狠来了一下,窦炽被盾牌砸中,摔在地上,他挣扎着要起身,刘桃子一矛刺去,窦炽的身体直接被贯穿。汉军在几个猛将的带领之下,疯狂进攻,而周军已经开始顶不住了。他们不断的溃败,越来越多的地方被汉军所占领。他们又杀到了城墙之下,开始攻打其余位置。不知是谁失了手,原本用来引燃云梯车的火把却掉落在了自家这边,靠近城墙的房屋率先起了火。刘桃子等人杀到了城墙之下,众人分散开来,四处去追杀城内的周军。厮杀声从城墙慢慢转变到了城内,各个巷道之中,越来越近。在城东的一处寻常宅院里。韦总手持长刀,跟弟弟韦津堵在门口,两人脸色苍白,浑身都在颤抖。他们能听到从门外传出的喊杀声,敌人就在自己门口厮杀。又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敌人已经开始在城内纵马了。而在内院之内,男丁们聚集在一起,大家都在哆嗦着。就是原先那个劝说韦孝宽勿要贪恋权势的大名士,此刻也是抖成了筛子。“兄,兄长,为之奈何?”“勿要惧怕,敌人不可能占据长安……其余的,就看天意了。”韦孝宽缓缓闭上了双眼。。。。。。。烽火一路被点燃,骑士们带着长安遭遇袭击的消息,朝着四处飞奔。而在此时,周军刚刚拿下了南人手里的最后一座安州城池,彻底将陈人驱赶了回去。宇文邕不曾忘记先前的教训,因此接下来的战事他是一个都没参与,老老实实的坐在后方,奖励一下有功的军士,仅此而已。实际上,这就已经足够了。皇帝在自己后方,立下功劳还能与皇帝相见,让士卒们知道这个道理就可以了,根本就不需要他坐上战车去追击敌人。宇文宪和尉迟伽接手之后,彻底将残留的陈人一并收拾。黄法氍和淳于量倒是跑的很快,都没抓住。黄法氍还在外头站稳了脚跟,重新收拢溃兵,并没有完全丧失战斗力。就以那天的情况来说,就算没有高延宗跑出来,宇文邕那般猛追,只怕也要被黄法氍给打一顿。此刻,宇文邕坐在大帐之内,将军们站在两侧。宇文邕极为开心。他持着酒盏,与诸多将军们对饮。“此番破贼,诸将皆有功!!”“陈人贼将如黄法氍,淳于量,章昭达,徐敬成之流,皆是不堪一击,足可见,陈人兵弱,非吾等之敌,往后攻克建康,也只是在早晚之间!”宇文邕不管别的,先是狠狠贬低了一下自己的敌人,而后又开始吹捧自家人。宇文邕这次作战,军中的骨干清一色的都是青壮派。大军的领袖已经从尉迟迥开始往宇文宪身上过渡,而在他们之下,也是多以年轻的将军们为主,像杨素,贺若弼,韩擒虎等等,不计其数。此战也足以证明,周国的年轻后生里,不缺乏猛士。他所安排的大量宗室,也都拿到了军功,磨练了本事。这都是宇文邕所想要看到的。接下来,他就可以逐步让这些年轻人和宗室们上位,凭借着他们的力量来进一步稳固自己的革新。想到这里,先前被高延宗所击破的耻辱也就没那么大了。宇文邕向来不在意一时的成败,更不会执着于这件事,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好。他看向了面前的众人,这些都是他的心腹,是他以后平定天下的基础。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宣读对他们的封赏。“陛下!!!”高颎此刻快步走了进来,极为失礼,他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都很不对劲。宇文邕本来是要训斥他的,可是看到他的脸色,却又不曾训斥,他示意众人继续饮酒,而后笑呵呵的看向了高颎,高颎此刻哆哆嗦嗦的走到了宇文邕的身边,耳语了几声。“你说什么?!”宇文邕忽然暴躁。声音之大,在场的将帅们顿时寂静,纷纷看向了他。就看到宇文邕脸色通红,像是染了血,他踉跄着站起身来,“不,不可能…朕…”他说着,嘴巴和鼻子忽冒出血来。“嘭~~”宇文邕当地摔在地上。将帅们吓得魂飞魄散,宇文宪反应最快,冲上去,将兄长扶起来,他急都几乎要哭了出来,“太医令!!太医令何在?!”片刻之后,有太医跑过来,开始为他把脉。宇文宪深吸了一口气,猛地看向了众人,“诸位且先到帐口!不可离开!不可言语!”“否则,休要怪我无情!!”众人称是,士卒们就带着他们来到了门口。帐内就剩下了宇文宪,尉迟迥,以及高颎三人。太医正在忙碌,宇文宪看向了高颎,“到底出了什么事?”“刘桃子击破了延州总管达奚震,围攻长安,只怕长安不保!”“什么?!”宇文宪的反应比宇文邕的反应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只觉得头晕眼花,强忍着让自己清醒。长安是帝国的核心。从太子到百官,到诸位将军的家眷,再到勋贵,文书,资料,军械,粮草……可以说,这里是一切东西的核心。长安若是破了,那岂不是说,这些东西全部都落在了刘桃子的手里。刘桃子俘虏了周国从太子以下的诸多大臣,勋贵,破获了周国的所有机密,从军事布防到户籍耕地资料,各地粮仓的位置,道路的情况……“坏了,坏了,坏了……” 第447章 此正义之言!! 长安城。刘桃子站在文成殿之内,打量着周围。周国太子宇文赟被捆绑起来,跪在一旁,瑟瑟发抖。太后以及来自突厥的皇后等人更是忍不住哭泣起来。斛律羡说不出的兴奋,此刻正站在刘桃子身边,向他禀告重要的情报。“宇文招也被抓了,最后的兵卒也都没了,城内各处的勋贵们还在召集军队,妄图与我们对抗,但是不成气候……”“从昨夜到现在,我一直在抓人,哈哈哈,就是国公,就抓了他好几个!!”斛律羡怎么都藏不住那股喜悦。想当初,他兄长拼死拼活,才做到了连杀两个国公的成就,成为国内大将里最厉害的那个。但是现在呢,这城内国公是一抓一大把,都别说国公了,这诸侯王都是一抓一大把!!太子太后皇后都给抓了!这是何等的功劳?刘桃子看向了那瑟瑟发抖的小娃,“知道了,该杀的杀,其余的都带回去,你来负责。”“唯!!”斛律羡赶忙走了出去。刘桃子这才缓缓走到了这一众老小的面前。看着面前的众人,刘桃子缓缓说道:“我从不曾对妇孺下手,也希望几位勿要逼迫我行此等事,我有意请几位与我的部下返回邺城暂居,不知愿从否?”众人听闻,哭的更加大声了。皇后此刻挺身而出,她朝着刘桃子行了礼,“大王,我听闻成就大事的人,不会羞辱其敌人的家小,若是大王能善待我们,使我们不受到羞辱,我们便愿意遵从。”刘桃子点点头,“绝不会羞辱。”他再次看向了身边的军士,那军士押着这些人走出了皇宫。片刻之后,史万岁又冲了进来。“陛下!!”"诸多文书机密,他们都还不曾来得及烧毁!”“被我们所得!”“可惜,他们台中的那些老匹夫,都不愿意投降,临死之前依旧破口大骂…”城内的高级官员以及高级勋贵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一天一夜都抓不完。但是,让史万岁等人头疼的是,生擒并不容易。周国这些老匹夫,各个都很有气魄,便是年过六七十岁的,都拔剑跟闯进来的汉军将士们血战,不愿意屈服。故而,生擒的高级官员并不多,就是有几个,也都是来不及自杀的。倒是中下级官员,他们抓了非常多。刘桃子问道:“敌人的援军呢?城外可有什么消息?”“不曾,只怕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陛下,我觉得不必再进攻南阳了,就当下所得,足以将周国打残,只要将他们带回去,此战便已值得!”这并非是史万岁一个人的想法,军中的将领们都是这么想的。刘桃子略微皱起了眉头。长安大捷。将军们各自捞足了军功,收获满满。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人都觉得应当知足,带着这些东西回去,获得的封赏就足够了,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史万岁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可他的言语却已经表达出了这个意思。刘桃子也只是点点头,“好,你继续。”在送出了史万岁之后,刘桃子方才快步走出了皇宫。他麾下的军士们都在忙碌着。长安城是一个巨大的宝库,他们可以挖掘许多天,能找出许多的好东西来。刘桃子一步一步走到了皇宫大门,城内依旧是一片狼藉,远处哭嚎声不断。刘桃子有军令,进城的军队是不能屠戮百姓的。当然,其实他们也不必去屠戮劫掠百姓,长安城的贵人那么多,库房都不止一个,抢百姓做什么?像这种时候,百姓也基本不敢外出。刘桃子思考起了下一步的对策。与此同时,高长恭却带着人来到了一处寻常的宅院前。高长恭看着披头散发,格外狼狈的俘虏,又指了指前方,没有说话。那俘虏怯生生的点了点头。高长恭笑了起来,他朝着身边的甲士们示意了一下。就有几个甲士抱着冲木来到了这里,他们几个人扛着木头,猛地又撞向了大门。“嘭!!!”院门哪里经得起这个,随着一声惨叫,木门被撞破,而木门之后的两个人也被撞翻在地,军士们迅速上前,将两人制服。高长恭盯着他们猛看,甲士们鱼贯而入,高长恭将那人叫过来,开口询问:“他们两人是吗?”“是…是…这两个都是郧国公的儿子…”听到声音,韦总抬起头来,看向了那人,顿时破口大骂,“狗贼!岂敢卖亲?!”被俘虏的这个人,乃是韦孝宽的侄子韦世康的妻弟,跟韦家是有亲情的。那人被辱骂之后,不敢抬起头来看他们两个。高长恭心里基本已经能确定,脸上满是笑容,领着精锐就朝着府内冲去,韦总挣扎着想要反抗,却也是无能为力。当他们冲杀进去的时候,甲士们早已将聚集起来的韦家男丁团团包围。高长恭的眼神炽热,在众人之间来回的穿梭,又迅速锁定了自己的敌人。韦孝宽。韦孝宽看着入门的这个年轻人,他是见过刘桃子的,面前这位明显不是刘桃子,如此俊美……他心里也大概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是高家的宗室吗?”“刘桃子灭了齐国,怎么齐国的宗室还愿意为他效力呢?”“死后该如何面见先祖啊……”听到韦孝宽的话,高长恭笑了起来,“久闻郧国公大名,今日相见,名副其实啊,刚刚相见,便想开始离间之计了吗?”“非离间,实言也。”高长恭快步走过来,脸色格外的激动,“韦将军啊,可算是真正见到你了,你可知,我们这些前齐宗室,是多么想要见到你,抓住你,杀掉你…”“当初在玉璧,你可是杀了我们不少人啊。”韦孝宽此刻却不怕了。他只是摇着头,“也没杀太多,只死了一些不长眼的。”周围的几个甲士直接举起长矛,就要将韦孝宽刺死。高长恭急忙阻止。“韦将军岂能死在这里呢?”“再不济,也得将他带去玉璧祭祀啊…”“拿下!!”甲士们冲了过去,将韦家众人抓住,韦孝宽已经无力反抗了,任由他们抓住自己。高长恭也不理会其他人,就带上了韦孝宽一个,将他丢进车上,迅速离开了此处。刘桃子这边还在皇宫门口,派人巡视各地,以防军士滥杀,就看到高长恭匆匆前来。“陛下!!”“已为陛下擒获此人!”高长恭急忙令人将韦孝宽带出来,一路押到了刘桃子的面前。刘桃子这才看向了韦孝宽。两人对视了一眼,韦孝宽先开了口,“许久不见,君威风不减……”“公倒是年迈了。”“记得当初玉璧相见之时,公颇为健壮,今日却已是白发苍苍…这些年里,韦公诸多照顾,我心里是感激不尽啊。”韦孝宽闻言,笑了起来。“那次相见之后,我是一直都将君放在心里,不敢忘记……”韦孝宽忽然间就坦然了,这些年里的所有不悦,所有不满,乃至压力,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消散了。他长舒了一口气。“亡了,也罢。”“也罢。”韦孝宽一时间似是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玉璧城,意气风发。“既被大王擒获,便任由大王处置,只求大王能略微宽恕家中子弟,勿要杀害。”高长恭此刻却开口问道:“哦?你还担心自己的宗族受到牵连吗?”“只是请求而已,应或不应,皆是大王做主。”高长恭却走上前来,他看向了刘桃子。“陛下,韦孝宽此人,极有才能,只是不得其王重用,无法施展,望陛下饶恕他的罪行,让他为大汉效力。”“嗯?”刘桃子和韦孝宽此刻都面露惊色。韦孝宽不可置信的看着高长恭,他想过刘桃子可能会招降自己,但是仔细想想,自己跟齐国那帮人血海深仇,刘桃子的基本盘就是齐国人,怎么可能饶恕自己呢?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刘桃子这里都还没开口,却有齐国的宗室先来为他开口请求宽恕。韦孝宽有些看不懂了。刘桃子同样如此,“我记得长恭破城之前,曾发誓要抓住韦孝宽,杀他来祭祀,怎么却要为他求情呢?”高长恭认真的说道:“陛下要平定天下,是需要韦孝宽这样的人才的,我岂能因为私仇而耽误天下大事呢?”他又看向了韦孝宽,继续说道:“先前,你问我说,身为齐国宗室,却效力于汉,如何能面见先祖?”“我现在便告诉你,天下战乱数百年,苍生遭罪,我高家无有天命,而新主则怀天下之志,行仁义之道,我欲跟随他,平定天下,留名青史,此为大义故。”“大义在我,何以惧于先祖相见?!”“倒是他高湛高纬等人,他们才不敢与父祖相见!”高长恭的声音雄厚且有力,他诚恳的看向了韦孝宽,“韦将军,我身为前齐宗室,尚且能跟随在陛下身边,建功立业,一同平定天下,您又何惧呢?”“私仇与个人荣辱,在天下苍生当前,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在东边的时候,常常听说将军的仁义之名,听闻将军素爱百姓,治军严明,麾下秋毫无犯,待人以宽仁…”“将军何不跟随我主,成就大业!”“我主非宇文邕之辈所能比,若将军愿跟随,定不遭疑,我大汉之内,前朝宗室出入三台,或在地方为将,有南边诸侯,执掌水军,与一地为宰,将军何不弃暗投明呢?!”高长恭的语速极快,韦孝宽根本就找不到插嘴的机会。等到高长恭说完,他才朝着韦孝宽低头行礼,等待他的回答。刘桃子此刻也缓缓说道:“若是韦将军愿意跟随,我定重用,绝不生疑。”韦孝宽的内心陷入了某种挣扎之中,他咬着牙,陷入了沉思,犹豫不决。忽然间,他开口说道:“我知道大王的用意,大王非是看重我,是看重我在各地的那些人手,想通过我的这些人来获取机密而已…我岂能用这些人来对付周人……”“非也!”刘桃子即刻驳斥。他大声的说道:“将军麾下的那些食肆,小道耳。”“我治国以仁,走的是堂堂正道,汉国自强盛,百姓富裕之后,将军的食肆不也是无用了嘛?”“我所看重的,乃是将军之才干,若是将军不愿与周人为敌,则可往北,突厥虎视眈眈,周主与其勾结,引狼入室,若将军在北,开疆扩土,以宽厚得人,以城池御敌,其不建盖世之功嘛?!”“岂能在此处蹉跎岁月?”韦孝宽哆嗦了起来,从他的眼神里就能看到他此刻的动摇。刘桃子也不催促,“将军不必急着回答,且先跟着我们返回东边,我等将军的回答。”军士们这才将韦孝宽请走了。等到他离开之后,刘桃子才看向了高长恭,“难怪从方才就找不见长恭,原来是去抓韦孝宽去了。”高长恭看着远去的韦孝宽,眼神复杂。“陛下,长安的这些猛将大臣,皆是周室死忠,能擒获他们,可想让他们归顺,只怕是不易。”“但是韦孝宽不同。”“宇文护对他不信任,宇文邕看似重用,实则处处提防,对韦孝宽的提议,向来不会听从,我听陛下讲述南阳之战时,心里便知道韦孝宽已经对周室离心了,他不甘如此,是可以拉拢的。”“若是能得到他的相助,那陛下何愁天下不定呢?”“此人统兵出征差了些,可无论战略还是治理,都是天下顶尖……”刘桃子深以为然。他又看向了周围,“我本想拿下长安之后,就领兵讨伐宇文邕,生擒之。”“可我看诸将,志得意满,连万岁都觉得该回去庆贺军功了,若是强行出去作战……只怕被贼人所趁。”高长恭严肃的说道:“此番陛下击破长安,宇文邕大军,不是全军崩溃,四散而逃,便是如破釜沉舟,誓死一战…”“而宇文邕身边将帅极多,我想应当是后者…而吾等大获,自古骄兵多败,我也觉得可以带着这些人撤离。”“周国并非是一两次战役所能彻底灭亡的,这次攻取长安,如断周室之首级,无头之尸,又能坚持多久呢?”“陛下可领兵返回,将这些战俘所获押回夏州,而后徐徐图之。”刘桃子以为然。…南阳。宇文邕已经醒了过来,只是,醒来之后,却是格外的虚弱,口不能言,只能以手示之。这种情况之下,宇文宪便成为了大军统帅。宇文宪将消息告知诸多将军们,而后决定迅速回兵,击溃长安之敌。果然,得知长安遇到袭击,将军们慌乱无比,方寸大乱。宇文宪便激励他们,“当下敌人攻破长安,若是我们不能早些回去,我们的家眷就要遭受屠戮,越早回去击退他们,对家眷便越好。”于是乎,将军们纷纷要求请战。宇文宪便以贺若弼为先锋,率大军返回。宇文邕同样被他安排在军中,一同返回,他可不敢离开天子太远。而周国军中的异样,也迅速引起了黄法氍的注意。在派人多次打探之后,他终于听到了刘桃子袭击长安的事情。黄法氍目瞪口呆。这位天王总是能在他最想不到的时候给他来一个巨大的惊喜。这要是拿下了长安,黄法氍都不敢想周国会变成什么模样!!那这还迟疑什么?!黄法氍即刻组织残部,迅速发动了反攻。留守的周人哪里还有什么士气可言,像长安遇袭这样的事情,黄法氍都能打探的到,何况是这些士卒们呢?在面对黄法氍的猛攻之时,他们迅速溃败。黄法e的部下们,反而是因为得知天王袭击了长安,士气高涨。局势一下子就对换了,黄法氍开始在这里大杀四方,迅猛突进。就在淳于量等人刚刚回到建康,跟皇帝以及群臣们讲述战事的艰难,刚刚得到赦免的时候,前线战报传来。黄法氍大捷,再次挺进安州,破敌极多。这下陈国的将军们顿时无言。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在的时候挨打,我们走了开始打人是。吧??可随后得知,黄法氍出兵是因为刘桃子攻占了长安,他们方才松了一口气。此刻,有大臣却坐不住了。“陛下!不能让黄将军继续出兵!应当让他撤回!让他撤回啊!”“那天王攻占了周国,周国已是危在旦夕了,若是黄将军再从南面进攻,使周国亡与天王之手,那天王新得周土,下一个岂不是就要来图谋我们吗?!” 第448章 仙丹之能 大臣们议论纷纷。陈顼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这些大臣们,毫无反应。群臣们的想法都不太一致。但是,像方才那样,认为黄法e不该继续追击,纠缠周国主力军队的说法是得到了许多人认可的。不过,这些认可的大臣之中,不包括军中的将帅们。徐敬成就对大臣们的如此言论表示难以置信。他瞪圆了双眼,质问道:“还有比当下更适合拿下江陵和荆州的时机吗?”“宇文邕被两面夹击,进退维谷,而比起江陵等地,长安对他们更加重要,他们此刻只想着尽快返回长安,哪里还顾得上后方?这个时候不去攻占江陵,却要让黄将军撤兵?这是什么道理?”徐敬成现在都怀疑自家这群大臣是不是被周人给收买了。不过,这些大臣们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借口。“徐将军善军事,却不知政事,当下周国灭亡在即,若是黄将军还执意纠缠,让周军无法及时返回,那周国就是真的要彻底灭亡了,周国灭亡,对谁最有利?只怕天王所到之处,周人无不归降,哪里还有我们的事情?”“黄将军得尽快撤离,才能让周军得以回去解长安之急。”这些人说的头头是道,徐敬成却是被气笑了。“荒唐!?!?”“我们当初联合汉国,不就是为了一同讨伐周国吗?”“当下讨伐周国的目的就要达成了,你们却觉得我们该收手?”“这是什么道理!”徐敬成看向了周围的几个将军们,“诸位,难道现在不是进攻周国的好机会吗?”徐敬成虽然有些军功,但毕竟不是第一代,作为徐度的儿子,在朝中的话语权还是稍微弱了点,他需要这些将军们来帮着他开口,将军们自然也是纷纷点头,就是淳于量,此刻都没有再缩着,慎重的点头认可。徐敬成这才看向了皇帝。“陛下,当下绝不能让黄将军撤兵,理当让他继续进攻,不只是如此,还得继续筹备兵马,再次发动猛攻,可以利用船只来运输我们的人马,前往各地,集中力量,尽快夺取荆州险要之地!!”“而后再试图拿下巴蜀之地,平分天下!”“当初我们与汉国结盟,就是为了击败周国,平分天下,如今事情即将成功,断然没有退缩的道理,我们有水军之利,若是能长驱直入,沿诸水道进军,先一步攻占险要……”他的话还不曾说完,就被一旁的大臣给打断了。“万万不可!”“周国当下几乎灭亡,若是我们再全力以攻,那周人就真的要投降汉国了,到时候,汉国定然翻脸,我们如何能抵挡得住?”徐敬成大怒,“若是怕汉国背信弃义,那不是更该早些攻占险要吗?周国的都城都已经被攻占,便是其天子还能夺回来,又能如何?民心士气皆已受挫,太子以及百官做了俘,机密丧失,如被夺了兵械,任由汉军摆布!”“以天王之勇,只怕不到明年秋收,他就会再次召集大军,以举国之力讨伐,彻底灭亡周国!?!?”“既然如此,何不多取土地,制服险要,增强国力,而后图自保呢?”“莫非黄将军不去追击,周国就能幸免吗??”大臣们依旧是不认可,又有人起身反驳道:“当初结盟汉国,不是为了讨伐周国,是为了自保而已,当下周国即将沦陷,黄将军非但不该去讨伐周国,还应当去帮助周国,便是与周人联手攻打汉国,都是可以的!”徐敬成放声大笑。“原来如此,我当是天王要背信弃义,做那小人举动,不成想,原来是诸位想这么做啊!?”“天子的盟约,对诸位来说,就是这么轻易能放弃的吗?”“还要攻打汉国??”徐敬成点着头,“好啊,当初那位击破我陈国数十将的王琳坐镇海岸,领着水军,虎视眈眈,曾飞渡龙门,大破夏,延的姚雄领兵在其身边,强强联手,还有个前不久领着数百骑冲击宇文邕大军,逼的宇文邕换马逃走的猛将高延宗,这三人都在我军之北,公何不领兵去讨伐他们呢?”“放肆!何以如此吹捧那汉将,莫非心怀反志??!?”众人从讲道理阶段直接跳到了骂人阶段,彼此开始破口大骂,这个说对方是周国奸细,那个说这位是汉国卧底,这个骂对方无能小儿,那个说这位是无耻匹夫。眼看着这争吵直接进入了人身攻击的阶段,陈顼终于坐不住了。“都住口!?!?”陈顼一声令下,庙堂之内终于安静了下来。陈顼沉思了片刻,“此事重大,稍后再议!?!?”他挥了挥手,众人各自离开。他示意让袁宪和章昭达留下来。等到众人各自离开,陈顼方才问道:“为之奈何?”“不能撤,但是,也不能继续缠着宇文邕的大军。”袁宪率先开了口,“当下宇文邕的大军急着回去,黄将军进行纠缠,宇文邕若是早些回去,多少还能安抚周围,便是无力再守,至少不会当即事变。”“可若是黄将军如此纠缠,长安沦陷,天子无法回援,我想之前观望的众人都会迅速投降汉国,就连其后方,都会出现大乱,因此,我认为黄将军可以略放慢攻势,但是绝不能就这么撤离,江陵,定要拿下!”陈顼又看向了章昭达。可他发现章昭达正陷入沉思之中,像是没有听到袁宪的话语。“卿以为呢?”陈顼打断了对方的沉思,章昭达这才反应过来,他说道:“陛下,我如今在想另外一件事……”“你说。”“黄将军先前战败,却在自家领地上遇到了高延宗,高延宗相助他破敌。”“嗯。”“我当时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高延宗会出现在那里,真的是被乱兵所吸引过来的?若是有乱兵,能跑的地方那么多,为什么会往汉国那边跑??”“还有姚雄,王琳等人,这些时日里也是没有了踪影,毫无消息。”陈顼吓得脸色苍白,“他们要攻我?!”章昭达急忙解释道:“臣并非是此意,臣以为,刘桃子或许早就做好了准备,让这三位悍将进行探查,防备,一旦我们表露出要断盟,或者相助周国的想法,那他们就会即刻动手!”“他们麾下都是骑兵,而两淮正是兵力空虚,若是被他们袭击……”“狡诈!!甚是狡诈!!”陈顼叫了起来,“还有这般防备自己盟友的吗??!?”章昭达愣了一下,也不知该说什么。陈顼皱起了眉头,局势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刘桃子这厮,动手当真是一点都不迟疑,宇文邕就外出了一次,就被刘桃子找准了机会,给周国打残了。过去自己跟周国交恶,想着通过汉国来回血,拿了不少铁器和战马。可现在,这些东西忽然就没了作用,就是买来再多的战马又能如何,能挡得住汉国吗???他就这么安静的思考了很久。“传朕诏令,让黄将军勿要分心,以取江陵为上!!”“另外,派人往汉国,恭贺天王破长安之功!?!?”…官道之上,众人正在缓缓前进。一路上,哭声不绝,这些富贵人家,此刻也是无比的凄惨。在威武的汉军骑士们的押送下,他们一点点的朝着夏州方向移动。身后的长安正在一点点的变小。刘桃子骑着战马,走在了后军的位置上,史万岁跟在他的身边,时不时就回头眺望长安。“陛下,真不该就这么撤走,长安还有许多好东西呢,那么多的人口,没能带走也是可惜……”刘桃子并没有火烧长安城。除却因为交战时不可控的因素着火之外,汉军并没有刻意的对城内进行烧杀破坏,当然,城墙还是被破坏了。至于长安的百姓,刘桃子也没有强行裹挟他们往夏州。长安人太多,况且,过度的对长安进行破坏,是不利于往后的大一统。当下汉军的斩获已经足够多了。众人就这么一路前进,从延州到长安,这附近的诸多周国军队,早就被刘桃子所击破,此时也没有人能站出来阻拦他们。祖珽此刻忽冒出来,“有什么好可惜的,不过是留在那里,早晚都是我们的。”史万岁愣了一下,“好久都不见祖公了,先前进城,众人都在哄抢军功,唯独不见了祖公,祖公是做什么去了?”祖珽挥了挥手,“休要多问,再带斥候去看看是否有人追击!”“唯……”史万岁称是,带着人迅速离开此处。祖珽这才笑吟吟的看向了刘桃子。“臣祝贺陛下破周,天下一统在望。”“只是破了长安,抓了些人而已,宇文邕尚且健在,且周土依旧辽阔,兵员极多,怎么说统一在望呢?”祖珽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陛下,郑道谦又送来了密信,说了两件事,这第一件事,是宇文邕得知陛下击破长安之后,气血攻心,当场晕厥,当下都无法开口言语,奄奄一息。”“第二件事,便是黄法?we在大军之后猛攻,让宇文宪无法安心回来。”祖珽悄咪咪的将一份书信递给了刘桃子,刘桃子低下头看了看,“这宇文宪的军队还不曾回来,密信倒是先来了,这郑君是愈发的厉害了。”“他这些年里,在各地都安排了不少人手,连驿都有他的人。”“陛下,那宇文邕病倒,长安告破,周国灭亡在即!”“或许都用不着我们出手,周国就要灭亡了。”“哦??”“宇文邕病重,而陛下夺了其太子,宇文宪执掌大事,哈哈哈,我只觉得眼熟,想了许久,这不是宇文护之事吗?”“可宇文宪并非宇文护啊。”“宇文宪不是宇文护,可他们身边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一旦宇文宪执掌大权,周国又会走上老路,这跟宇文宪宇文护都没有关系……”祖珽的眼里闪过些狠辣,“我还可以帮帮忙。”只是一瞬间,祖珽眼里的凶狠就消失了,脸上洋溢着阳光的笑容。“陛下,便是没有内乱,周国也必定灭亡。”“我们这次不只是抓了人啊,周国的机密都落在我们手里,布防他们倒是可以改,可这驿,道,寨,戍他们总不能改吧?耕地可以胡说八道,但是各地存粮,铁,战马储备,这些不能糊弄吧?”“周国已经没了任何机密,在臣看来,便像是脱去了衣裳的美……毫无机密可言!”祖珽都觉得自己的言语有些太过下流,赶忙改口。刘桃子平静的问道:“今年秋后,可灭周吗??”“可以。”祖珽斩钉截铁的说道:“今年十月,陛下便可领河北之锐,兵分三路,攻取周国,臣料定,半年之内,北方皆定,如甘,凉等地,都不需兵马,传诏即可平定,敌必撤往巴蜀。”“便是让他们仗着巴蜀地利,周国也是名存实亡,北国皆归陛下!”“到时候,陛下再选一上将,统帅大军,攻破巴蜀,水路进军,再下荆襄,至于陈国…..哈哈哈,我料定此贼非一合之敌也!”祖珽正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说道:“陛下,当下长安既已击破,那就得开始提防陈国这帮小人了,这些小人素来没有道德……背信弃义更是常事。”“我已经让王,姚,高三将做好了准备,陈人便是有意叛盟,也不能危害到我们。”“我倒是不怕他们来攻打我们,有此心也无此力,我只担心,这帮人会破坏大事……”“若不是以兵力来犯,如何能破坏大事?”“自然能,例如救助周国,当下周国动荡,我不担心他们给周国钱粮军械,就怕这帮小人换掉黄法e,再让一个无能之辈领军……”“嗯。”刘桃子大概明白了祖珽的意思。“陈顼算不上大才,却也非碌碌无为之人,应当不会如此。”…天色昏暗。周国大军已经达到了南乡。尉迟迥没有停留,还在飞速朝着长安进军,可宇文宪却不得不停下来。大军驻扎在这里,整个军营从内而外的透露出了一股颓废的气息。守在门口的军士,脸色苍白,失魂落魄,几乎看不到什么斗志。大营之内的士卒们,围绕在篝火之前,一言不发,如此大营,此刻却如此的寂静,忽然间,就看到有人跳起来,疯狂的嘶吼着,又迅速被左右所制服。宇文宪站在帅帐之内,皱起眉头,盯着兄长猛看。有道士正坐在皇帝的身边,打开木盒,取出了仙丹。那仙丹果然是不凡,只是看了一眼,宇文宪都觉得有神异。一旁的太医忽挡在了宇文邕的面前,慌张的看向了宇文宪,“大王,不可,万万不可啊,陛下是急火攻心,只要慢慢调理,加以诸多辅药,是能恢复的,这什么仙丹,不知来历,不可轻信!!”道士很是生气。“你以为我是要谋害陛下不成?”“这些年里,陛下一直服用此丹,生龙活虎,此丹有医死人之能,非尔等凡医所能知!?!?”那太医令咬牙切齿,看向道士的目光很是冷酷。现在已经不是过去巫医不分家的年代了,这两者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东西了,尽管道士可能也会知道一些医术,但是两者已经不是同一个职业了。太医令对这所谓仙丹是不相信的,要是有这个东西,怎么古代那么多皇帝就没有一个长生不老的呢?每次皇帝服用了此物,总是脉象混乱,将老太医都吓得直哆嗦,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情况。何况如今病重,怎么还能用这玩意?道士却一点都不怕。他大声的质问道:“怎么?你不让我喂丹,是想要谋害陛下吗??”老太医匆忙看向了宇文宪,想要得到宇文宪的支持。可此时的宇文宪,也是一头雾水。他之前还真的不知道兄长在吃什么仙丹。那现在自己到底该不该让他吃呢?宇文宪迟疑了许久,又看向了奄奄一息的兄长,便凑上来,低声问道:“兄长,你若是要吃,就眨眨眼…”宇文邕赶忙开始眨眼。宇文宪起身,“喂丹!!”太医站在不远处,只是叹息。在用了仙丹之后,宇文邕的脸色再次变得通红,片刻之后,他竟能发出些词语来了。宇文宪大吃一惊,莫非真是仙丹?? 第449章 江南多好臣 “事,事情,如何了?帅帐之内,宇文邕已经能抬头了。他死死抓住宇文宪的手,眼里满是不甘。宇文宪迟疑了下,也不知该如何说明当下的情况,若是说点好的,怕是欺君之罪,可若是将真实情况全部说出来,又怕好不容易醒来的皇帝又出什么事。宇文邕大概也是明白他心里的想法,很是干脆的问道:“你只管如实告知,我已无碍。”宇文宪这才讲述了起来,他的脸色愁苦。“长安已经沦陷,刘桃子攻破长安,挟持众人…百官被其残害者甚多,少有幸免,”“黄法氍开始反击,亲率精锐,跟在我们身后,咬死了不放…”“各地大乱,勤王之军诸多,所过之处,百姓多有遭罪…”当下周国的情况到底有多恶劣,只有宇文?宪这个当事人才能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刘桃子攻破长安,就已经是最恶劣的了,而这件事的影响还在持续发酵,黄法氍这个狗贼,之前被周人追着跑,现在可好,却是他缠在宇文宪身边,穷追不舍,就是要拖延宇文宪等人的回军速度。而各地更是出现了极大的动乱,首先就是一些地方官员和将军们,他们以勤王进京的名义起兵,或许其中是有真心要救长安的,可是在宇文宪这里,他们可通通都是反贼!没有皇帝的诏令,就敢带着军队往长安,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来救长安的还是来取而代之的?这些所谓的勤王之军,在一路上的表现也不必多说。那叫一个混乱,一路烧杀劫掠,当然,这也是这个时代的日常,天下军队,大多数都是这样。这让情况更加恶化,巴蜀那边已经有神棍带着十来个人自称天子,开始搞事了。而皇帝的病情,那就更加要命。宇文宪甚至都没有全部说出来,只是挑选了一些重点来讲述,就这些内容,便让宇文邕无法忍耐了,他赶忙伸出手,让宇文宪停下来,而后重重的呼吸,让自己平静。“朕自以为,革新之后,便能与刘桃子争雄。”“不曾想,只是一次出征,就使刘桃子抓。住了要害,落得如此下场。”“此皆我之罪矣。”宇文邕的脸色痛苦,眼泪不由得掉落。宇文宪赶忙劝说道:“陛下勿要担忧,更勿自责,吾等定然死战,一定要夺回长安!?!?”宇文邕没有力气了,他只好再次嘱咐自己的弟弟。“我现在没有办法执掌大事,你去将那几位重臣大将请过来,我当着众人面,给你下道诏令,你以此诏令来执掌军政大事,定然要夺回长安!!安抚众人!!”宇文宪大惊失色,“兄长,不必如此,等你醒来之后…”“阿宪,诸事都要做好准备,趁着我还清醒,快去叫!!”宇文宪只好起身吩咐。片刻之后,跟随宇文邕出征的几个重臣来到了这里,杨坚也在其中,宇文邕先是告知他们,自己的身体已经没什么事,很快就能痊愈,而后又当着众人面下达诏令。让宇文宪以大冢宰以及齐王的身份,在自己大病未愈的时候领国家大事。重臣们心里不安,因为这一幕,实在是有些熟悉。宇文邕又开始休息了。宇文宪呆滞的走出了帅帐,当他站在门口的时候,几个大臣都围绕在他的身边,他们神色各异。“大王,既到了南乡,我觉得可以让陛下先留在此处休息,我们则是跟上前军,先往长安…”杨坚此刻站的很远,低着头,看起来悲痛落寞。似是在为皇帝担忧。宇文宪跟身边的几个人商谈起来,杨坚也一直都站的很远,没有靠近的想法。就在宇文宪让众人各自离开的时候,眼神这么一扫,却猛地落在了杨坚的身上。“随国公。”听到宇文宪叫自己,杨坚这才停下来,快步回到了宇文宪的面前,再抬起头来,那当真是泪流满面,说不出的凄苦,乍一看,当真是国家之忠良,为国为君痛苦到了这种地步。只是,宇文宪的眼神却分外的冷酷。“我知道随国公最是善战,过去也多有军功,如今长安沦陷,我希望你能留在我的身边,为我臂膀,助我破敌!”“唯!?!?”杨坚也不废话,赶忙行礼。“嗯。”宇文宪又瞥了他一眼,这才放他离开。杨坚缓缓走向自己的营帐,距离自己的营帐越是近,他的速度也就越快,不知不觉之中,似是健步如飞,他就这么冲进了自己的帐内,当他气喘吁吁的回到这里时,帐内众人皆惊愕,纷纷起身。郑道谦赶忙走上前,“主公,出了什么事??”“宇文宪欲杀我!!”“为之奈何!!”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宇文邕很喜欢杨坚,可宇文宪一直都觉得他别有所图,还因为这件事跟宇文邕争吵过几次,杨坚岂能不知呢??而现在宇文邕病倒,宇文宪手持诏令,光明正大的执掌诸事。他方才让自己留在其身边,说什么善战,自己善战??我怎么不知道?再善战还能贺若弼他们更能打不成?那他为什么要将自己留在身边,这不就是摆明了要动手吗?他麾下的这些亲信们,当即议论纷纷。郑道谦就提议,当下纷乱,与其被宇文宪所杀,不如带着队伍先跑。也有大臣觉得,宇文宪不会刚上位就滥杀大臣,尤其是自己这方没有任何过错的情况下,这么做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宇文宪这么做很可能就是逼迫我们犯错,去逃离什么的,而后给他诛杀的借。因此,当下最该做的事情就是当什么都不曾发生,一如既往。众人的意见不一,杨坚再三考虑,决定还是先不急着反应,再赌一把!!!周军很快就启程了,这次有了皇帝的诏令,宇文宪终于可以不束手束脚了,他安排亲信将皇帝留在南乡,自己则是领着军队快速杀向了长安。周军的速度极快,宇文宪在返回的途中,又以天子的名义下了几个命令,让各地的官员们勿要异动,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家那边,别想着带着大军出来乱跑,要是被我给抓住了,必定斩首!!在宇文宪的操作之下,周国终于是看到了些许的曙光。黄法氍此刻也停止了进攻。不是因为他追不动了,是皇帝有令,不让他追了。军营之内,萧摩诃披着厚厚的衣裳,犹如一头发怒的熊罴。“这是什么意思??”“当下周国的情况就已经很混乱了,若是再缠住他们一段时日,局势不是对我们更有利吗??”“为什么又要撤了去拿江陵?”“我实在是……”萧摩诃几乎就要说出些大不敬的话,黄法氍赶忙阻止了他。“勿要多言!!”萧摩诃板着脸,一肚子的火。这一次的战役,将萧摩诃心里对朝廷的印象给全部打碎了。在跟着盟友取下战果,正要大展身手的时候忽然撇开盟友,在明显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被要求进攻江陵,而现在有着极好的局势,又停止追击??这朝中都是什么样的人在发号施令??对比萧摩诃这个年轻人,黄法氍明显就看的开了。他一点都不惊讶。“天王让麾下猛将助我们破敌,我们为天王拖延敌人十余日,也算是偿还了恩情吧。”黄法氍又低声说道:“天王破敌,只怕建康的贵人们,比宇文邕军中的贵人更加惧怕,不让追击,意料之中,能拿下江陵,也是好事。”“你就勿要抱怨了,等取下江陵,而后再议!?”黄法氍停止追击之后,再次调过头来,准备去完成皇帝的诏令。可当黄法氍带着大军回去之后,却是惊愕的发现,皇帝的新诏令早就在等待着他了。在第一封让黄法氍勿要进攻的诏令之后,第二封让黄法氍返回建康的诏令也在这里等着他了。如果说,对停止追击的诏令,黄法氍多少还能理解,但是这个将自己换下去的诏令,他就怎么都想不通了。甚至,这些人似乎都不希望他进入大营。黄法氍在南阳城门外被拦下,连城池都没能进去。使者看起来相当的疲惫,甚至比黄法氍都要疲倦的多。他身边有几个军士跟随,他们就这么站在城门口,将诏令拿给黄法氍来看。黄法氍看完了诏令,勃然大怒。“这是何意?”“临阵岂能换将?”“若我现在就往建康去,那这刚刚攻下南阳的大军,又该怎么办?!”“陛下以为,萧将军可以接替。”此刻,站在一旁义愤填膺,心里满是怒火的萧摩诃却懵了。我??这怎么还有我的事?那使者朝着萧摩诃低头,“在新统帅到达之前,陛下令萧将军执掌大军。”萧摩诃急忙看向了黄法,正要解释,黄法氍却朝他轻轻摇头。萧摩诃看到黄将军的脸色从愤怒,再到悲伤,最后缓缓归于平静。“好。”“将军!?”萧摩诃急忙拉住他,黄法氍深深的看了一眼萧摩诃,“我离开之后,勿要进攻,安心等待统帅,而后听从,切记,切记。”说到这里,黄法?we又提醒了一句,“你有大将之才,遇到事情,勿要动怒,多去思考,寻求解决的办法。”说完,黄法?we也不再进城,直接带上了亲兵,跟着那位使者就离开了此处。萧摩诃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这又是他妈的什么情况??黄法氍骑着战马,朝着岸边走去,使者同样骑着马,跟在他的身边,看着一旁这精疲力竭的使者,黄法?we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若是你觉得疲惫,我们可以休息几天再出发。”“多谢黄将军,不必休息,还是尽快回去吧。”黄法氍感慨道,“为了我的事情,让你数日奔波,不敢休息,受苦了。”使者浑身一颤,咬着牙,迟疑了片刻,而后低声说道:“黄将军,欧阳给叛逃到了汉国。”说完,他就赶忙正色,只当是什么都没说。黄法氍先是一愣,而后却大笑。他的笑声格外苦涩。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个。来到了码头,早有人备好了船只,黄法氍就这么去向了江东。而在陈人忙着换将的时候,尉迟迥的军队已经杀回了长安,长安内外,此刻是一片混乱,秩序荡然无存,所有的贼寇们都冒了出来,纷纷开始抢走那些汉国不曾抢走的东西。尉迟迥到达之后,即可开始镇压,诛杀盗贼,收复长安。只是,长安的城墙受损极为严重,军事建筑都已经被破坏干净,至于城内的王公贵族,百官群臣,更是不见了踪影,除却一些从一开始就躲藏起来,且藏的极好的,其余人不是被杀就被带走了。看着这破败不堪,满目疮痍的长安城,尉迟迥只是默默流泪。因为,尉迟迥的家眷也被贼人所带走。可没有宇文宪的命令,尉迟迥却不敢继续追击。而等到宇文宪到达之后,这才下达追击的命令。尉迟迥领着精锐的骑兵从长安出发,一路追击,当他刚刚到达延州的时候,高长恭领着伏兵忽然杀出,尉迟迥被杀的大败,匆忙逃离,高长恭这才带着斩获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周国境内。宇文宪这里要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包括传令各地,安抚官员,讨伐反贼,更换布防…可要做的这些事情,都需要庙堂来帮忙,当下长安直接被打空,庙堂完全瘫痪,传达庙堂政令就需要军士们去跑路,至于安定各地的事情,更是无法展开。就在两国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陈国依旧是没有发起反击。黄法氍已经到达了建康。皇帝很急切的要见他,黄法e是完全不敢休息,星夜赶路。黄法氍到达建康之后,直接被带到了皇帝面前,一点也不符合礼法。大殿之内,黄法氍行了大礼,拜见陈顼。陈顼则是热情的将他扶起来。“卿勿要多虑,朕这次召集你回来,实在是因为身边没有能与朕商谈大事的人,这江陵之事,只是小事而已,萧摩诃这样的人也能完成,但是这平定社稷的大事,却只能先听取你的想法了。”陈顼让黄法氍坐在自己的身边,位置颇近。在让左右离开之后,甲士们都站在了很远的地方。四下无人之后,陈顼方才低声问道:“爱卿,这次召集你回来,是因为汉国的事情啊!?”“哦??汉国??”“是啊,当下国内有人劝朕,想让朕趁着汉国与周国交战的时候出兵攻打河南地,有人劝朕要继续保持盟约,要帮助汉国来彻底平定周国,朕心里纠结,实在不知该听取谁的建议,爱卿觉得呢?”黄法氍正要回答,脑海里却猛地回想起了使者的那句话。欧阳纥投汉了。若是皇帝因为这件事将自己叫过来,那明显是怀疑自己也有投汉的想法。那为什么还要问自己该不该出兵河南地呢?黄法氍瞬间明白了。他再次看向皇帝脸上的笑容,那笑容似是也多了几分虚伪,他的眼神里也带了几分凶狠。黄法氍沉默了下来。而陈顼还在逼问,“黄将军以为呢?”因为先前的战事,太多太多的人都在诋毁黄法氍,尤其是出了欧阳纥的事情之后,陈顼更是肯定,自己的猜测没错,前线将军们就是与刘桃子有勾结。黄法氍作为跟刘桃子往来最密切的人,自然是最先被盯上了。黄法氍缓缓仰起头来。“陛下询问,臣自当直言。”“臣以为,人以信义立世,岂能背弃?!倘若陛下要讨伐汉国,应当派遣使者,告知断盟,而后调动大军,以击破之,岂能趁着盟友没有防备的时候,忽然袭击?便是事成,天下人又该如何看待大陈?主尚且如此,往后国内之人,哪里还知道什么信义?”“我南国乃华夏正统!!北方的胡人尚且明白道义,我们还能不如那胡人吗?!”“国中小人,不图北伐,只求自保!毫无进取之心,只想着隔江而治,行权衡之策!今日联汉灭周,本是我们攻克荆襄,再取巴蜀的好时机,臣的军队已经越过了襄阳,远远的能看到南乡城墙!”“陛下何故在此时换将?又何以在如此险要之时,却想着要行权衡之术呢?!”“汉国能取周土,我陈国便不可吗?”“刘桃子有平天下的志向,我主便不可吗??!?”看着面前大声质问的黄法?we,陈顼愣在原地,瞠目结舌。“你…你…” 第450章 岂不是成了小人? “请进!?”几个甲士围绕在周围,黄玩的脸憋的通红,他回过头看向几个甲士,“尔等岂敢无礼??!?”“吾等奉诏而为,还望公勿要使我们为难!?”黄玩气的直哆嗦。他就这么走进了府内,那几个甲士当即关上了门。走进府内,四处能看到许多的军士,这些都是陌生人,黄玩是一个都不认识,他硬着头皮,一路往前走。快走到后院的时候,才有熟人上前,那是家中的老管事。此刻他看起来也是愁容满面。“少家主回来了…家主正在屋内。”老管事带着黄玩走进屋内,偌大的屋内只有一个黄法e,此刻他卸了甲,换上了寻常的装着,两个半大的孩童就依偎在他的身边,正笑呵呵的跟他聊天。黄法氍抱着两个小家伙,脸上满是喜色。黄玩板着脸走上前,那两个小娃看到他,都是被吓了一跳,急忙起身。“父亲!?”若是平时,黄玩肯定要训斥一下这两个不成器的家伙,问一问他们的学业,但是此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且去找你们母亲!”两个小娃不情不愿的跟黄法氍告了别,而后离开了这里。黄玩让老管事关上了屋门。“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陛下为何将我们扣押起来?”黄法氍挥了挥手,“不必担心,只是国内有人怀疑我与汉王勾结,妄图出卖国家……陛下自会明察。”黄玩沉默了一下,而后低声问道:“父亲,那你到底…”“混账!?!?”“你当我是卖国求荣的小人吗?!”黄法氍勃然大怒,黄玩急忙跪下来,“儿不敢,只是,父亲还不曾回来的时候,国内就有许多人商谈这件事,他们都说父亲违抗皇帝诏令,却听从刘桃子的安排,方才导致败北…..并非是一两个人这么说。”“呵,我知道,那些人本来都想着要拿下江陵,混个开国之功,被我坏了天大好事,岂能不恨?”“他们直到现在,都觉得拿下江陵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若是我没有想错,此番去攻打江陵的,必定又是一群功勋子弟?”“急着将我拉下去,就是想自己去拿个开国之功…我当真是不明白,若是国家灭亡,他们拿到再多的功劳又有什么用?”黄法氍摇着头,眼神里满是困惑,他是真的想不明白。两人沉默了好久,黄玩又问道:“那陛下会对我们下手吗?”“应当不会吧。”“若是要杀,早便杀了,何必等到现在呢??”黄法e也不害怕,他问道:“你在台中,可知是谁接替我的位置?”“啊??”黄玩一脸的无奈,“我们一家人都被关押起来,您还在意这些做什么呢?”“我担心啊。”“若是章昭达为帅,则战事还有救。”“可若是淳于量为帅……”黄玩大吃一惊,“父亲莫非觉得淳于将军不如章将军?”“非也,章昭达看似不羁,实则忠贞,向来以国事为重,而淳于量虽有才干,却重私利,图自保,不重国事…”…此刻,一众水军正在从建康迅速发往荆北。巨舰之上,淳于岑站在其父亲的身后,盯着远处平静的水面。“父亲,连黄法e这样的人都被抓了,陈国怕是不能长久了。”淳于量面对儿子说出的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的脸上一点起伏都没有。淳于量本来就不是陈国骨干,老哥过去也是割据过一方,当过老大的人,王琳跟陈霸先对打的时候,双方都派遣使者进行拉拢,希望他站在自己这边,淳于量分析了一下两人的情况,决定名义上跟王琳往来,暗地里派人归顺陈霸先。陈霸先上位之后,他也是依旧守在自己的老地方,颇有种名义归顺,实则割据的感觉。直到陈文帝上来,开始着手对付这些潜在和明面上的割据势力,淳于量才表示自己愿意入朝,皇帝让他入朝,结果他麾下军队逃走,不能入朝,最后是文皇帝派遣华皎领着大军顺路‘护送’淳于量入朝的。淳于量快到国都的时候,又被弹劾,群臣指责其在路上拖延,不愿归朝廷,罢免了其仪同之职。直到陈顼上来,这位方才再次得到了提拔。故而,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儿子,或者旧部,对陈国都没有那么大的归属感。可能对文皇帝还有着一些怒气。毕竟是被他给‘收拾’了。淳于量此刻沉吟了许久,“那你觉得该怎么办?”“不如投汉。”“连王琳都能在天王麾下得到重用,我们为何不能?”“况且,当下汉国强盛,眼看着就要灭亡周国,周国都不是他们的敌人,何况是陈国呢?若是等到他们灭亡陈国时再归顺,只怕是晚了啊……”淳于量笑了笑,“皇帝以大事托付,这种时候若是叛逃,我们岂不是就成了小人吗?”淳于岑愣了一下。“这……”“归顺天命,也有归顺的办法,不能急躁,更不能乱来…要讲一个时机,一个合适的机会。”“当下皇帝信任,让我们大军讨伐,甚至让我们父子同行,这种时候叛逃,便是往后立下再大的功劳,那也是小人了,你勿要担心,且安心准备战事,其他的事情,我自有安排。”“唯!?!?”…长安。宇文宪站在皇宫门口,听着从周围传出的哭声,打量着面前这个遍地起黑烟的都城。刘桃子将长安的城墙以及一系列的军事建筑给摧毁了。而在刘桃子离开之后,长安的苦难方才真正开始。失去秩序的暴民迅速吞下了剩余的长安城,贵人大户的府里什么都没剩下,就连皇宫都成为了被劫掠的重要目标之一,皇宫的砖瓦,那可都是值钱的好东西!崩塌的秩序比刘桃子的铁骑都要可怕的多。宇文宪就这么站在此处,脑海里一片空白。当下要做的事情有太多太多,多到宇文宪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了。“大王。”高颎不知何时走上前来,站在了他的身边。“大王怎么不曾进去呢?”“陛下还不曾回来,我若在皇宫办事,多有不妥。”高颎摇着头,“当下急切,请大王勿要理会此多礼节,陛下以诏令于您,便是希望大王能以天子之令,安抚各地。”“我不知该如何安抚。”“就是这长安,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抚了,宫中机密被全部带走,周南太守勤王离郡,我想直接下令给温汤县,让其备好物资救援长安…”“可我竟然连温汤县的县令是谁都不知道!?!?”“大王勿要沮丧。”高颎其实很能理解宇文宪此刻的心情。皇帝病重,老家被偷,重要机密全部被盗走,庙堂官员不知所踪,宇文宪对国内顿时就失去了控制,连自家麾下的官员名单都找不出来,一切都被抹上了战争迷雾,最糟糕的是,决策机构,执行机构崩溃,麾下只有一群士卒……高颎仰起头来,认真的说道:“大王,局势已经糟糕到了如今的模样,还有什么好惧怕的呢?”“与其站在此处唉声叹气,倒不如即刻动手建设,这些东西并非是不能弥补的,我们越快动手,诸事就能越快平定……”“这第一步,就是要先安抚好手里的军队。”“而后,可以利用手里的宗室,让他们前往各地,安抚地方的官员和将军们,再进行彻查,再录机密。”“我们可以再重塑天地春夏秋冬官署,恢复职能。”高颎开始讲述自己的重建策略,宇文宪却打断了他。“大敌尚且在外!如何能安心做此事?”“刘桃子不会在短时日内再次前来,我们所要担心的只有两件事。”“第一是陈人,第二是叛贼。”“陈人占据南阳,蠢蠢欲动,想要拿下江陵,而江陵坚固,只是当下士气……请大王派遣一有威名的国公,领少许猛士,增援江陵,犒赏大军,激励士气,固守不出。”“同时,可以派遣使者往陈国。”“当下汉国强盛,大周动荡,陈人之中,虽不乏勇猛之士,却有许多,安于现状,只求自保,可以让使者告知陈主,周国危急,若是陈国逼迫太甚,只怕各地归于汉,汉得周土,必南下而攻陈!”“便是不能说服他们与吾等联手,也得让他们停止进攻才是。”“至于地方的叛贼,陛下继位之后,多施革新,已有许多人不满,各地之中,只怕也有许多别有所图之人…大王派宗室安抚各地之时,只要告知诸宫空缺,有意提拔地方高士进任,便能平息许多事,当下重臣惨遭屠戮,朝中正缺官员,此可以为大王所用。”高颎徐徐道来,将所面临的诸多问题一点点的剖开,而后一条一条的给出解决办法。宇文宪那悲痛的眼神也渐渐平静,又变得明亮。他猛地拉住了高颎的手,脸色激动。“昭玄!我有意让你领小冢宰上大夫,帮助我重建朝纲,不知你意下如何?”高颎惊呆了。这小冢宰乃是六命之官,相当于是大冢宰的左右手,若是以齐国那边举例子,一个相当于侍中录尚书事,一个相当于散骑兼尚书令。大冢宰最初就只是负责税赋钱财,官吏调动,皇宫守卫之类的,在宇文护的期间,这个官职的职权就变得无穷大了,什么事都可以插一手,还自带决策权,比皇帝都要皇帝,所以宇文邕上来之后才急忙削弱大冢宰的权限,连带着大冢宰的副手和属官,职权也是大的惊人。在宇文护时期,小冢宰甚至能给大司徒上脸色…高颎急忙低下头来,“大王,臣年纪尚轻,资历功劳更是浅薄,如何能做得…”“你方才不是说了吗?”“现在不是讲这些礼节的时候!”“我看重你的才能,能辅佐我来恢复这乱局的,大概只有你了吧!”“你听令便是!”“唯!?!?”直到高颎接了令,宇文宪的心情方才好了许多,如今面对的许多问题,看起来也并非是没有解决办法。他忽问道:“长安还能留吗?”“现在可以留,但是平定各地局势之后,就得离开。”“长安已经守不住了,刘桃子下次前来,便不是几千骑兵了,臣以为,我们可以先撤往汉中,观望局势……”“汉中……唉。”“就按你所说的来办吧,只希望兄长能早些好起来…”统万城内,此刻一片欢呼。城墙上的军士们举起武器,发出了一阵阵的怪叫声。百姓们拥挤在道路两旁,一同高呼。漫长的队伍正在朝着城内走去,天王骑着战马走在前头,几位猛将贤臣跟在他的身后,而在他们后头的,便是那浩浩荡荡的俘虏们了。俘虏们依旧是在哭着,贵人们何曾受过这样的苦,遭受过这样的委屈。除却一些老弱可以上车,其余俘虏都是一路走过来的,途中也死伤了许多。这时,他们不再是贵人,不再是重臣,就只是一群俘虏,作用也只是彰显此番出征的收获,突出诸位将军们的英勇而已。自家大军攻破了长安的消息,让全城百姓们都欢呼不已。按理来说,双方交战,百姓们是不怎么在乎的,架不住周国这边的达奚震,总是带着骑兵来夏州劫掠,让百姓们都对故国产生了敌意。韦孝宽坐在车内,同为俘虏之一,看着周围那欢呼的民众们,神色呆滞。这才多久啊。这里的人过去可都是周人啊,听到长安被击破还能如此开心??韦孝宽合上了双眼,无力的长叹了一声。当长长的队伍进了城池之后,俘虏们终于可以休息一段时日了,刘桃子下令将他们押下去看管起来,便是对其太子之类,也没有给与过多的关照。大军回到了统万城,那大家终于是可以彻底放松了。敌人就是再追,也不敢来这里追。跟宇文宪那边的死寂相反,统万城的氛围却非常的热闹。刘桃子坐在官署内,将军们分列在两边,说起此番战事,都是笑得合不拢嘴。祖珽早已拟定好了封赏的奏表。在宴席之上,刘桃子便直接对他们进行了具体的封赏。这次跟随刘桃子出征的将士们,没有一个被落下的,众人纷纷起身谢恩,场面更加的热闹了。宴会进行了许久,天色都开始泛黑。就在此时,祖珽忽然提议:“陛下,此番从周国斩获了许多美酒,过去国内禁酒,是不愿意浪费粮食,如今这酒水都是现成的,丢弃了也甚是可惜,正好大捷,众人获封,何不将美酒赏赐于诸将,只开一日禁令呢?”听到这句话,众人顿时寂静,都看向了刘桃子。刘桃子开了口。“好。”“万岁!?!?!?”众人欢呼起来,祖珽抚摸着胡须,笑呵呵的让人上酒。因为苛刻的禁酒令,这帮将军们已经很久都不曾闻到过酒味了。哪里会放过如此光明正大吃酒的机会,那各个都是精神百倍,祖珽还真的没说谎,这家伙从长安带走了一批御用的美酒,将军们大喜过望,纷纷对饮。刘桃子并没有在这里待太久,给祖珽一个眼神,祖珽跟着他一同走出了这里。其余众人的宴会却依旧进行。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路上。"我想在统万城设立一个行宫,暂时就留在此处。”“国中之事,有路,高二人,我无忧矣……当下正是灭周之机,祖公以为呢?”祖珽却迟疑了下,而后又坚决的说道:“臣愿陪在陛下身边!”“好。”刘桃子仰起头来,眺望着依稀出现在天边的星辰。“祖公,在我们返回的途中,敌人在凉,甘等地的官员们之中,有人派遣使者前来灵,夏等地,请求归降。”祖珽即刻皱起了眉头。这件事,自己竟不知道?祖珽匆忙问道:“是何人所奏?”“是我!?”就听到身后传出一人的声音,有一人拄着拐杖,咳嗽着从后方走出来。祖珽不悦,“大胆!!是何人偷听机密??!?”"方才陛下示意我一同外出,祖公狂傲,眼里容不得他人,想来是不曾见到吧。”那人说着话,缓缓走到了祖珽的面前,看向祖珽时,眼里也没有半点惧怕。来人,乃是夏州刺史,徐远。祖珽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善,“若是陛下示意,何不一同外出,却跟在身后,默不作声??”“祖公平日里只听得他人吹捧,哪里能听到我开口做声?”“你!?!?”祖珽哪里受过这般委屈,正要反驳,刘桃子就拉住了他的手。“祖公,勿要无礼。”祖珽只好忍气吞声。 第451章 向来是直臣 “陛下!?!?”徐远哆嗦着朝着刘桃子行了礼。这位徐刺史,是刘桃子麾下年纪最大的刺史,今年已经七十六岁了。同时,他大概也是刘桃子麾下资历最深的刺史,是跟着高欢打天下的那批人。徐远看着面前雄姿勃发的君王,又笑着摇头,“形似而神不似,取之于蓝,而青于蓝。”“桃枝倒是有个好儿子啊。”祖珽当即驳斥,“大胆!岂能直呼老太公名讳!?!?”刘桃子再次抓住他的手,慎重的看向他,轻轻摇头。祖珽怂了。他头次看到刘桃子如此肃穆的警告自己,主公的眼神犀利,令人惧怕。他瞬间没了声,后退几步,低下头来。刘桃子指了指远处,“徐公可与我前往别屋再商议。”三人一同往那边走,徐远走的极慢,刘桃子就让祖珽去搀扶着他,祖珽自不敢反驳,三人就这么走到了屋内,有侍卫点了灯,取来了些汤,三人分别坐下。徐远这才从怀里掏出了文书。“陛下击破长安之后,这边塞州郡的官员极为惊恐,其中有六人,一个太守,五个县令,秘密上书,想要归附。”“这是原书信,请陛下过目。”徐远将这些文书递给了刘桃子,刘桃子低头看了起来。祖珽坐在不远处,敢怒而不敢言,“徐公可知,像此类文书,得先递交于我,而后再上奏陛下…哪有直奏陛下的道理?”“刺史,天子耳目也,不曾听闻刺史上奏还要经过侍中的。”徐远的眼神扫过祖珽,又笑着说道:“况且,老夫根本信不过你,你这个人,道德极差,这些东西落在你手里,可就不是什么周国官员请降,而是你祖珽派人劝降有功了……”祖珽气的都笑了起来。此刻他的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干掉徐远的九十九种办法。刘桃子看完了这些,而后递给了一旁的祖珽,祖珽拿起来观看。刘桃子问道:“徐公意下如何?”“这些奏表,不可能是假的。”“陛下攻破长安之后,宇文宪急着回军,不可能有能力安排什么诈降反击的手段…况且,这几个想要归顺的,我也看了,这些都是过去宇文邕所打压的对象,宇文邕派遣宗室出任地方大位,使这些继承父祖官爵的众人,极为不满,此刻长安被破,他们急着跳出来表示要依附。”“就以宇文邕的诸多手段来看,虽是有利于周国的强盛,却得罪了太多太多人,周国的死忠,除却那些宗室以及重臣,就没有多少人了,地方离心离德……”“这些人着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地方上弄虚作假,滥用职权,谋取私利,但是,从当下的局势来说,陛下不该拒绝他们的投诚。”“明年陛下若要起大军灭周,攻杀其大军容易,只是这辽阔的江山,想要一举拿下来,有些不易。”“我知道陛下之为人,陛下从不容纳这等小人,只是,若是陛下这次拒绝,那往后攻杀敌人大军,周国地方官员定然惊惧,而后弄得地方大乱,犹如当初的河南地,不知要死伤多少人。”“老臣以为,陛下不妨先容忍这些小人,等到灭亡周国,彻底接收了周国的土地,局势稳定之后,再出手收拾了这些人。”“这类事情,陛下到时候交给祖珽来办就好,他最擅长。”祖珽前头还听的挺赞同,可忽听到这么一句,脸色再次变得阴沉。“这么说,徐公是希望我能接受这些人的投诚,让他们继续在当地担任官职?”“不,只是接受投诚而已,在他们归降之后,陛下只要先妥善安排好他们,就是派人取代其太守等位,他们也不会有反心的。”“当下要取凉,甘等地,是最好的时候。”“宇文宪自顾不暇,此二州又有内应愿意归附,只要派一员猛将,领轻骑前往,即刻平定此二州……”徐远说的很是仔细。在说话的时候,他时不时就开始咳嗽,非常的频繁,声音也愈发的嘶哑。就是祖珽,此刻也看出了些不对劲。徐远极为诚恳的说道:“陛下,东西对峙多年,从未有过如此优势,长安已破,周人灭亡在即,越是在这种时候,便越该小心谨慎,当初我们跟随高王,有过很多次机会能平定贼人,可每次都是在最关键,即将得手的时候惨败,还望陛下能记住这些事情,告知诸将帅,万万不可大意,需以全力出击,灭亡伪周!?!?”看着又开始咳嗽起来的徐远。刘桃子轻声说道:“好。”还有大事要商谈,但是徐远的身体却有些遭不住了。刘桃子想派人将他送回去,可徐远却希望让祖珽送自己回去,刘桃子便应允了。祖珽眯着双眼,扶着徐远一点点的往外走。这人走的极慢,祖珽却一言不发。“祖孝徵是在想着如何对付我吗?”徐远忽开口问道。祖珽冷漠的回答道:“看起来已经不需要我再出手了。”“你眼力不错。”“三个月之前,医师便说我大限已至……呵呵呵,老夫是扛到了今日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一头倒下,就起不来了,不是今日,就是明日。”“所以才让你送啊,这走着走着,我若是不出声了,你岂不是就倒霉了吗?”祖珽也不惧怕,只是再次发笑。“我实在是记不得何时得罪过你……”“当初,高王设宴,让你作为参军参加,对你是何等的看重,结果你在宴会上偷东西….惹得高王大怒,宴会也不欢而散。”“可是忘却了?”“你若是这么说,天下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没有我不曾得罪过的。”徐远的脸色忽变得肃穆起来。“这些时日里,我一直都不断的服药,不断的寻医,你可知为何?”“公怕死。”“非也。”“我也曾在沙场杀敌立功,何惧一死?”“只是天下局势至于此,陛下率军在前大战,我在后方,便要保全这性命,供以粮草辎重,不能有缺,又要当心各地之书信,及时收拢。”“祖孝徵!”徐远厉声说道:“当年我在高王麾下时,高王曾言:向祖珽口授三十六事,祖珽离府后写成奏疏,没有漏失一事!果真大才,王佐之臣也!”“他将这件事告知我们,作为炫耀。”“你有如此才能,为何不想着建功立业,成就大事,却整日做些不着调的小恶呢?”“当今陛下,才能超群,一时之雄主,对你提拔重用,可你还是不知收敛…你才刚到夏州,我这里就接到了好几个报案的,你骗人都骗到我夏州来了?!”“你…”徐远看向祖珽的眼神格外复杂,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祖珽赶忙开了口,“息怒,息怒,你还不曾骂完呢……”祖珽扶着对方上了车,自己也钻了进去。马车缓缓驶离。徐远看向祖珽,颇为失望。“可惜啊,你这般才干,迟早要毁在你这恶行之上……”“徐公这么说,便是看轻了我。”祖珽面不改色,“你所说的那几个人,我心里大概都知道是谁…我来到夏州之后,此处官员想要向我行贿,求个后勤好去处,粮草拨发,当是美差。”“我假意答应,拿了他们的东西,在凯旋的路上,已经将事情告知了陛下。”“不出意外,明日,他们几个就得掉脑袋了,就是不掉脑袋,只怕也得滚蛋回家。”徐远愣了一下,“果真如此?”“当真如此。”“徐公啊,你都能看出天下有变,我又如何看不出来呢?”“我非佞臣,只是,在齐国,光有才能却得不到提拔啊,我堂堂大族出身,耗费钱财,才能让人在高王面前替我美言几句,那些个勋贵,各个骄横,哪里在意什么汉人大族,什么高门名士?”“要做官,要施展才学,一则有名,二则有钱,我什么都没有,自然就得想办法让自己去有。”“至于如今,我高居侍中,陛下对我信任有加,若是我欲贪墨,谁能知之?”“只是我不愿,也没这个必要。”“我实直臣也!”徐远听了,是又好气又好笑。“原来祖孝徽竟是个直臣啊。”“正是如此。”徐远笑骂道:“你这厮,端是好运…”“徐公也不差啊,这不临死前还来了个遗计定凉甘的美名吗?这下可好,无论往后我怎么出力,怎么帮着去平二州,这功劳都成你的了,抢也抢不走。”当祖珽带着徐远返回他府上的时候,徐远精神奕奕,看起来颇为开心,跟祖珽谈笑风生。跟着徐远前来此处照顾他的小儿子,看到这景象都是目瞪口呆。他记得自家父亲整日整日的骂祖珽,这又是什么情况?祖珽将徐远送到了家门口。徐远忍不住感慨道:“陛下雄壮,只是刚烈太过,身边有你这么个东西,倒是能做互补。“往后啊,你要时刻盯着,这世上诸多小人,陛下又年轻,恐为其所骗,你的品行,也足以称得上是小人之祖宗了,勿要令小人做害。”“这几百年的战乱,可终于要结束了…期待,当真期待!”“你勿要错过。”“记下了。”祖珽并没有反驳,他看着面前这位脸色通红,精神奕奕的老臣。“告辞了。”“保重。”…次日,祖珽正在官署内跟着刘桃子商谈凉甘的问题,徐远的小儿子披着丧服来报,称夏州刺史徐远昨晚病逝于家中。刘桃子明显很吃惊,许久都没有说话。倒是祖珽,不怎么意外,他安抚好了徐远的小儿子,又让他准备后事。安抚了好久,方才派人将他送回去。他再次回到刘桃子的面前,“陛下,徐远虽然到夏州的时日还不久,可也算有些功劳,陛下可以进行追封。”刘桃子点点头。“我早听医者说过他的情况,只是不曾想,竟如此突然。”“他一直都是硬扛着,回去的路上,他于我说过症状,称疼痛难忍,即便服了药,能保命,却不能止疼……他怕自己出了事,会耽误陛下讨伐伪周,因此一直撑到了现在。”“天下战乱久矣,天下人无不怀念太平时日。”“徐远是这样,臣是这样,天下这千千万万的百姓更是如此。”“陛下不必先分心此事,且做好西北二州事务,应天下人之愿,成大一统,而后再缅怀其人。”祖珽的话语听起来有些冷酷,他再次指着面前的舆图,一瞬间就能将心思从徐远那边调回面前的大事之上。“凉甘等地,向来就不是什么大军驻守之地,我们过去不曾出手,是因为拿下容易,坐镇却难。”"其粮道不在我们控制之下,取下来之后,也难以驻守,成效不大,但是现在不同。祖珽点了点舆图,“此番长安被破,我料定伪周必定迁都,不敢再坐镇前方,襄阳距离我们太近,汉中则是刚刚好。”“陛下且看,若是敌人退守汉中,则甘,凉二州的意义便不同寻常了,得陇望蜀……”“敌人占据此处,就能拉扯我们的兵力,能随时反攻关中地,若是我们能先下手,占据此二州,再占据必经之粮道…那么,敌人退守汉中之后,只能守着险要,再也无力眺望北方……”祖珽在舆图上画出了一道道的痕迹。这家伙甚至已经开始预测敌人下一步的打算了,要提前为了应对汉中而做好准备。确定好这两个地方的战略意义之后,就是最关键的如何拿下这个问题了。祖珽认为,最适合出征凉,甘的人乃是斛律羡。高长恭虽然勇猛,为人也贤,但是在拉拢别人,安抚地方,搞社交等方面,那还真的不如看似粗狂的斛律羡。祖珽评价斛律羡是个长了武将脸又恰好会打仗的文士。有内应的情况下,凉,甘城池又不高大,跟长安又断了联系,想拿下来不是问题,拿下来之后的治理,想来对斛律羡也是轻而易举。刘桃子就听从了祖珽的建议,他让斛律羡领着本部的轻骑,在向导的带领下前往凉甘,跟那边准备归附的官员们相见,夺取此二州,夺取之后,要迅速抢占粮道,高长恭这边会进行配合。做好了部署,刘桃子便派人分批次将俘虏带回邺城。刘桃子本人是不走的,他要留在统万城,当下的战略重心基本都在这里了,其余的事情,等到灭了周国再说!…南阳。代替了黄法氍的淳于量此刻正在点将。这次,不只是淳于量来到了这前线,又是一大批熟悉的人来到了这里。这些人到达之后,就挂上了许多的名头,什么参军事之类的,或是分布在淳于量的身边,或者就是负责后勤之类的差事。反正好去处他们基本上也都占据了。他们再一次憧憬着那灭国的功劳,千里迢迢,英勇无畏的出现在了这里。淳于量披着甲,神色却格外的肃穆。“我既奉陛下诏令,出兵攻敌,便要先重申军法,以正众听!”“凡有敢克扣粮草,贪墨军功,惧敌不前,凌辱军士者,从重处置!!”“来人啊!”“给我带上来!!”淳于量一声令下,就看到有甲士提着一个家伙往前走,那人相当的年轻,此刻吓得腿都软了,正在大声呼喊着。“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是宗室!!我是宗室!!非天子不能杀我!?!?”“刚刚担任军中主簿,就敢私藏冬衣,妄图倒卖!罪大恶极!!”“杀!?!?”“噗嗤~~”那人的话都没说完,甲士的刀却已经落下。血液喷射。淳于量大声说道:“今日,我以这奸贼祭旗,全军上下,以此为戒,不得违背!!与我攻克江陵,以报社稷!!”军士们振奋,纷纷高呼。而那些远道而来的家伙们,此刻吓得面无人色,惊恐无比。淳于量不是最知变通吗?这是怎么回事?送走了一个黄法?we,怎么来了个更狠的?? 身体不适,请假一天 感觉这本写完之后要休息很长时间了,上本写完后连着写新书,身体打不住了血压血糖飙升..日万越来越困难。 第452章 汉军至,勿要动 茫茫荒漠之内,冷风吹来,卷起了漫天的沙尘。有十余个向导走在大军前头,其中半数都是胡人,他们倒是习惯了这风沙,大声交谈着,说的不亦乐乎。斛律羡便没这么习惯了。他都不敢张开嘴,一张嘴就是吃沙子,从灵州通往凉甘,并没有官道,只有一片无人的沙漠与荒野。这些年里,这里更换了无数政权,却没有一个想着要将过去的重要商路修一修,战乱和其他的一些原因对这里的环境造成了更大的破坏,古代的官道被彻底掩埋,传闻里汉初那郁郁葱葱的土地,此刻却变得一片荒芜,?‘宝地’也变成了荒漠。两旁的景色看起来就像是在不断的重复,没有丝毫的变化。一望无际的荒漠之上,看不到任何的绿色,就连那些偶尔出现的植被,都是沾满了土的灰色。不知走了多久,向导示意他们停下来。在经历了无数次重复的景观之后,他们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新奇东西。一座破败的驿舍就这么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这座驿舍是早已被丢弃的那种,?‘半个身体’都被尘土所掩盖,依稀能看出其原先的面目,却已经无法再住人,面积应当是不小的,光看这残垣断壁,过去住下近百人都不是问题。今晚他们便在这座荒废的驿舍外扎营休息。这种环境下,夜里是根本无法赶路的。就在军士们忙着去扎营休息的时候,那几个向导回到斛律羡身边禀告情况,告知接下来的路程。斛律羡对面前这座废弃的驿舍颇有兴趣,询问其来历。“这是古代汉朝时的驿…那时有一支羌人部落驻扎在此处,汉朝就在这里设驿,与那些羌人互市,传达消息,若是遇到战事,便征此处羌人参战……”“这周围曾热闹过一段时日,后来战乱不止,此处的水也断了,人也走了,驿也破了,就成了如今模样。”开口的是个胡人向导,对这周围的情况似是颇为熟悉。斛律羡轻轻抚摸着胡须,问道:“这么多年,怎么便没有人想着要修补此处的驿舍,恢复此道呢?”那向导直摇头,“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庙堂不愿意去做,修补的成本又大…况且,修补了也没什么意义啊,反正还是要去长安。”斛律羡摇着头,“倘若往后我坐镇边塞,最先就是要修补道路,道路四通八达,而后才能发展本身,凉甘商路,过去名扬天下,岂能就这么荒废呢?”向导心里只觉得这位将军在吹嘘,不过表面上还是附和了几句。凉州武威郡到灵州灵武郡的直线距离其实不远,但是因为环境的缘故,双方的来往却要先从武威郡南下到金城,而后再到陇西,过安阳,到平高,北至灵武,往下绕了一大段的路。…凉州,武威郡。破旧的城墙之外,着实喧闹。许多胡商聚集在这里,正激烈的跟驻守在此处的军士们争吵了起来。长安沦陷,地方大乱,尤其是这些边塞之地,更是如此。随着一道道戒备的命令传达下来,地方的军士和小吏们顿时就嗅到了发财的好机会。长安沦陷,最惶恐的只有真正的官员们,至于那些吏,士卒,农夫,商贾,他们并非是那么的在意这件事。商贾们急着要进城,他们的商品不能放太久,有些商品放久了就会坏掉,要尽快卖掉。士卒们拽住这些商贾,他们想多捞点钱,正好贵人们说要严加防备,怎么防备是他们说了算,趁机多捞点钱。小吏站在人群里,眼神寻找着合作的对象,这些吏大多都是本地出身,想找几个商贾成为自家的合作对象,往后可以偷偷贩卖点庙堂禁止的东西。农夫站在路边,看着被封锁起来的道路,心里只是默默的担心春种的时日会不会被耽误。对于长安所发生的事情,他们或许知道一些,但是,却也没有那么的在意。只有在官署之内,这才是众人所畅谈的话题。郡官署之内,郭太守坐在上位,郡县的官员军官们坐在两侧,大家正在激烈的谈论着长安的事情。“理当出兵!岂能迟疑?!”有县令开口说道:“吾等食君禄,当报国恩,如今正是时机!我认为理当开武库,聚粮草,发重兵以解长安之危急!”有人当即反驳:“尚且没有勤王的诏令,岂能就这么领兵入京?”“长安都被攻陷了,哪里还能等得到诏令?此刻不能去救援天子,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贼吗?”众人开始了争吵。当下的官员们分成了四个派,一派主张出兵长安,一派主张坚守不出,一派主张封锁道路,一派主张治所后移。官署内变得混乱无比,大家吵的面红耳赤,看不出半点贵人的仪表。郭太守只是待了片刻,便觉得烦躁,丢下了这些人,出来散心。其主簿跟着他一同走了出来。“官员们的想法,你是怎么看的?”太守忽开口问道。主簿一脸的淡然,“道貌岸然,实则别有私心。”“哦??”“提议要出兵的,不是贪图军功,就是想要趁着出兵的名义,私开武库,盗取军械粮草,顺势掌管军旅,若是庙堂衰弱,便可领兵起事……”“提议坚守的,不是担心武库和粮库的真实情况被暴露,就是怕死不愿意与敌人交战…JJ“封锁道路的,呵,外头那些商贾们早已被他们所盯上。”“提议要移治所的,更是所图极大,或是想要带着军队逃亡远处,做大事……”“可他们所想的都不重要,如今刺史在陇西,此处大事皆在您的治下,您是怎么想的呢??”郭太守停下来,眼里有些纠结,欲言又止。如此沉默了许久,他方才问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呢?”主簿没有丝毫的迟疑,他赶忙说道:“郭公,当下的局势,已经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大周要灭亡了,陛下自上位之后,何曾对我们施以恩德,今日夺走我们的耕地,明日让我们释放家里的佃户,您更是从合州被贬到这种地方来担任太守……我们又何必跟着他去一同赴死呢?汉国击破长安,其势诚不可阻挡,郭公何不归顺天命呢?”“什么??!?”太守吓了一跳,他惊愕的看着主簿,“你要我投汉??”“你可知刘桃子是什么样的人?陛下对我们虽然苛刻,却不曾杀害,可落在刘桃子的手里,安能幸免?过去有许多人从东边跑过来,都是与我们一样的贤人,刘桃子对他们赶尽杀绝…”“郭公,过去与当下岂能一样呢?”主簿急忙说道:“过去刘桃子要建立自己的家业,对这些外人自然是要赶尽杀绝,可现在刘桃子志在大一统,天下各地尚且没有平定,怎么会杀先降者?若是杀了最先来归降的人,往后谁还敢降他?便是击破了大周,各地的刺史太守依旧要与他对抗,他急着要大一统,怎么会做这般糊涂的事情呢?”“我以为,当下归顺汉国,是最好的时机,汉王定然不会杀害先降者,公为武威避开战乱,保护了十余万百姓,便是这个功劳,也足以在汉王身边立足了,汉王便是往后不敢再提拔重用,也绝对不会杀害,汉王是个讲信义的人,天下皆知,郭公又何以惧怕呢?”听到主簿的话,郭太守脸色大变。“我以心腹待汝,汝岂敢叛我?!”“你是早与汉人勾结,想要说服我受降是吗??!?”主簿大惊失色,即刻跪拜在了太守的面前。“公对我恩重如山,我岂敢如此?”“我这些话,都是真心实意!”“当下敌人攻破了长安,其大军就在灵夏二地,灵州距离我们又有多远呢?”“汉王自从起兵以来,如杨忠段韶吴明彻等人都先后败在他的手里,无人能挡,若是他领兵前来,太守能拦得住他吗?”“若是不能,到那个时候再去投降,还来得及吗?”主簿说的颇为诚恳,声音都在颤抖,他不断擦拭着自己的眼泪,委屈的看着自家太守,那忠心耿耿的模样十分真切。看到他这个样子,太守也不由得有些迟疑起来。“起来吧!”听到这句话,主簿方才赶忙起身,再次弯腰低头的跟在太守身边。郭太守轻轻抚摸着胡须,“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只是,我初来乍到,诸多官员,未必都敬服我,况且,这凉州大军,也不听我的啊…主簿急忙起身,咧嘴笑了起来。他看了看周围,“我愿意为您来办成这件事!?”“哦??”“我料定汉人定然已经出兵,得在他们到来之前完成这件事,您以为呢?”太守点点头,他心里大概能猜到,自家主簿定然是与汉人有勾结的,否则不敢如此硬气的说出汉军即将到来的话。但是,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他有没有勾结汉军已经不重要了,如何保全自己以及家族的性命,那才是最重要的。…武威的诸多官员们在商谈之后,太守认为,应当集中各地的兵力,在前线囤积粮草物资,而后等待长安的诏令。他要求各地的官员们前来武威,商谈对敌之策。同时,他又以太守的身份下令,让各县都开始为出征而进行准备。周围的诸多郡县,再次陷入了争执之中。不过,也有官员选择领命前来。一时间,武威的官员们越聚越多。郭太守再次于官署内设宴,与国内诸多贤才们商谈对敌的策略。官署内外大门敞开,许多奴仆聚集在各个门口,迎接前来的贵客。两院之内都格外的热闹,走过去的时候都能闻到里头那酒肉的香味。宴会设立在后堂,以显重视。郭太守坐在上位,其余诸多官员们,按着其官职和资历,坐在了两侧,彼此之间都拉开了距离,堂内还算是开阔,有奴仆进进出出,为众人准备各类的吃食,还有乐师舞女,尽管还不曾开始表演,可早已引得众人侧目。官员们一个接着一个,鱼贯而入。整个后堂也渐渐变得充实起来,没有了空下来的座位。上一次只是武威郡的官员们聚集在一起商谈大事,而这一次,参与宴席的人不只是武威之官,周围郡县的,戍镇的,兵府的,各处的官员都有。众人还不曾表露出心里的惶恐,依旧是谈笑风生,贵人风范。就在众人差不多到齐之后,郭太守终于清了清嗓子,看向了众人。“诸位都是我武威的贵客,既到了我这里,我这里好酒好肉招待,皆不必拘束!”郭太守看向了左右,举起了酒盏,风度翩翩。众人纷纷与他对饮。而后,郭太守感慨了一下当今庙堂的情况,说了说各地的混乱,众人长吁短叹,气氛又变得悲凉了许多。郭太守反反复复的说起这些话,也不入正题,看起来说了许多,实际上一句都不涉及召集他们前来要做的事情。众人听了许久,心里也就渐渐有些烦躁了。终于,在郭太守第四次讲述起长安的情况时,有官员忍不住打断了他。“太守,长安的情况如何,吾等也不是不知道,您这次召集我们前来,称有克敌救国之策,不知是有什么计策啊?”郭太守看向了门口。主簿尚且不曾出现,郭太守笑了笑,低声说道:“召集诸位前来,自然是为了克敌救国,但是这种大事,岂能是由我一人而断呢?我过去召集部下,商谈这件事,大家都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有人提议……”就在太守继续糊弄的时候,官署内外的人却开始行动了起来。那些奴仆们进了两院,取出了兵器,披上了甲,而后开始行动起来。郭太守正说着废话,再抬头一看,主簿却已经出现在了门口。郭太守忽停下来。“而以我之见。”“大周已然不能救,汉王实贤良,大一统之雄主也,诸位何不随我归顺?!”先前太守说话的时候,众人还是一脸的淡然,听的昏昏欲睡,可太守忽夹杂了这么一句,众人瞬间惊醒。方才那位打断了太守的官员,此刻瞪圆了双眼,猛地跳起身来。“郭进你是要谋反吗?!”“来人啊!?!?”还不等他高呼,主簿率先冲进了屋内,郭太守的家中私奴壮丁,此刻纷纷带着武器冲进了官署,几张强弩直接对准了众人。那人还在惊愕之中,主簿便一剑刺向了他,那人腹部中剑,哀嚎着倒下。事发突然,众人惊愕。主簿大声喊道:“汉军将至!勿动!!”宴会之内,顿时死寂,官员们都僵硬在原地,不知所措。郭进起身,看向了众人,“诸位,陛下已经驾崩了!”“什么??!?”众人哗然,纷纷看向了他。郭进严肃的说道:“我家在朝中素有人脉,诸位勿要狐疑,我已经听说了那边的事情,齐王宇文宪谋反,趁着陛下病重的时候夺取了兵权,将陛下囚禁在了南乡,毒杀了他!他自己返回长安来建制,他又派人前往各地,要求各地归顺于他宇文宪!!”“我并非是反贼,也不是要背叛大周!”“只是我不愿意归附宇文宪这样的国贼!?!?”“我将诸位叫过来,并非是要将你们杀害。”郭进指着倒下的那人,“杀掉此人,是因为他早与宇文宪勾结!!”“诸位,我欲投奔汉王,为陛下复仇,行人臣之礼,报答天恩,诸位意下如何?!”郭进刚刚问完,很快就有几个官员起身。“宇文宪弑君自立,罪大恶极!!”“吾等皆欲跟随使君,投奔天王!!”在这些人的带动之下,其余官员们也是纷纷点头,表示认可,不过,也不缺乏硬骨头。就有几个官员,看着周围这些丑陋的嘴脸,破口大骂。“郭进!你家也是世代食君禄,何以这般无耻??!?”“齐王的为人,谁人不知?他岂能做出这般事来?!”“分明是你们贪生怕死,给自己找了这样的借口,好投奔独孤契害真!”“诸位,勿要中了此人的计!齐王为人宽厚,素有道德,此贼…”“噗嗤!?”主簿直接拔剑杀人。其余几个人开始反击,却敌不过这么多的奴仆家丁,纷纷被害。临死之前,他们也是指着郭进大骂:“汝当受报应!!”这些人被杀死之后,郭进的脸色不断的变幻。只是,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与我修降书!”“归顺大汉!!” 第453章 以子贵 斛律羡领着大军,眺望着远处的姑臧城。城池大门敞开。郭进领着诸多官员们站在城门口,主簿正在为他告知汉军那边的消息。当他们得知来将乃是斛律羡的时候,便是这些已经选择投诚的官员们,脸色都有些复杂。郭进身边的几个官员忍不住说道:“斛律羡是个契胡!听闻是斛律光的弟弟,那斛律光为人凶残,是个地道的武夫,他的弟弟又能是什么好人呢?此人过去担任灵州的将军,听闻带着灵州的几万大军常常出征,就是先前打长安的军队里都有灵州兵,若是他要为难吾等,为之奈何啊?”他们都已经决定要投奔,但是斛律羡的名字却让他们惧怕。主要是担心这家伙是个纯武夫,对他们羞辱打骂,毕竟他们现在是降臣,就是被人羞辱,也无处说理。就在众人担忧的时候,主簿却忽开口说道:“诸位勿要担忧!”主簿此刻信誓旦旦的说道:“那斛律将军,我早有耳闻,此人虽是将门出身,却非粗鄙武人,此人在灵州的时候,便能宽厚的对待当地人,使得众人皆服,又能礼贤下士,许多隐居在山林之中的高士都下山为他效力,此人外表粗犷,可道德无瑕,诸公不必惧怕。”听到这番话,众人方才松了一口气。郭进瞥了他一眼,“刘主簿倒是知道许多...”刘主簿笑了笑,“太守可前往归顺。”郭进这才让左右跟上自己,一同前往敌人大营。斛律羡身边的众人,此刻也是议论纷纷。他身边的军官们说道:“都是些小人,看到伪周不行了,就急着要卖国求荣!”“这样的人,就不该收于麾下!今日能出卖伪周,明日也能出卖我们…”“住口。”斛律羡打断了他们,不悦的说道:“怎么,免了厮杀还不乐意?非要来一场大战,再多死点人才成吗?”“稍后都给我闭上嘴,谁若是敢坏我大事,我先斩后奏!!”斛律羡模样粗犷,身材高大,还是很有震慑力的,众人都低下头,不敢违抗。就在此时,斛律羡看到远处那位太守领着五六个官员朝着自己这边靠近。斛律羡骑着马出了阵,也同样朝着他们那边赶去。“罪人郭进,拜见斛律将军!”“今进携城内官员,愿归顺大汉……”郭进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表示投降,斛律羡等到他说完,这才跳下马来,快步走到他面前,将他扶起来。“郭公何必行如此大礼?”“今日凉州免于战乱,十余万人得以生还,城池不遭受破坏,耕地没有被焚烧,春种不曾被耽误,这都是因为郭公的恩德啊!”“郭公不计较自己的私德,心怀天下,实在令人敬佩!”斛律羡又反朝郭进行了礼。郭进惊呆了。就斛律羡这张脸,从眼角到嘴巴,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肤色黝黑,胡须杂乱,纯纯的武夫相貌,看起来都觉得吓人。这相貌跟他如今的举动当真是一点都不般配。长着一张随时要屠城的脸,干的却是礼贤下士的勾当。郭进反应过来,“岂敢受您的礼节!天王以仁义治世,吾等无不敬佩,天下归心……”两人互相吹捧了几句,郭进而后为斛律羡介绍身边的众人。“啊!原来是韦君,莫非是韦将军的同族吗?韦将军此刻就在统万城,我来之前才与他聊过,果真是一门贤良…”无论郭进介绍谁,斛律羡都能吹他一两句。这让众人格外受用,原先的惧怕和担心都不存在了,纷纷抢着要跟斛律羡相见。双方正式见面之后,斛律羡这才解释道:“按理来说,实在不该让军队进入城内,但是城池刚刚收复,担心城内还有不愿意效力汉国的盗贼危害,故请诸位允许我让军士们进城,我会看好他们,不使他们危害地方…”这让军队进城,本来就是斛律羡自己能决定的事情,完全不必过问这些人,但是他这么先请求一下,就显得众人很有地位,很有颜面。斛律羡给他们脸,他们不能不要。一时间,众人对待斛律羡的态度都变得格外崇敬。斛律羡带着军队进了城池,又接管了周围诸多县城的防务,自己则是直接开宴会,招待这些官员们,跟他们吃酒作乐,找来舞女来为他们献舞。刘桃子给他诏令,让他以最快的速度收复凉州和甘州。可是斛律羡就像是完全不在意这诏令似的,到达姑臧之后,直接停下来,天天开宴会,天天歌舞升平。这里的官员们可是开心坏了,整日整日的陪在斛律羡身边,玩的不亦乐乎。斛律羡身边的军官很是困惑,劝谏斛律羡勿要沉迷酒色,应当遵从诏令,迅速出兵平定其余地方,但是斛律羡却不听从,只是让他们继续守在军营里。有军官只好偷偷派人将情况送往大本营,弹劾斛律羡的这种行为。斛律羡就这么玩乐了许多天,他进入凉州以及在凉州所做的事情也渐渐传到了其余各地。如此过了七八天,各地的官员们纷纷送来了使者,请求归顺。斛律羡接受了他们的请降,——?前往这些地方,还是同样的套路,宴会不断,歌舞不断。斛律羡没有跟敌人交一次手,就靠着歌舞和酒肉,就迅速平定了西北二州。原先的官员们都没有遭受虐待和羞辱,地方上秋毫无犯,百姓们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一切都没有任何的改变。到这个时候,那些军官们方才明白了将军的用意。斛律羡这才派人告知灵州方向,希望他们能派人来出任官职,同时希望能派人将这些归降的官员们送往灵,夏等地。郭进是第一批要前往灵州的官员。但是此刻他却没有再像从前那般惧怕。斛律羡的所作所为让他明白,自己这命算是保住了,不会遭受到什么羞辱的。他准备好了家当,跟着官员们一同上路,斛律羡派了骑士来保护他们。而来接替他们的官员也正在路上,几日之后就能到达。郭进告别了斛律羡,跟着众人浩浩荡荡的往灵州方向走去,那位主簿依旧是跟在他的身边。等到这个时候,郭进方才说出了心里话。“我知主簿早与大汉来往,只是我心里确实有意归顺,故而不曾追究。”这位刘主簿,此刻的表情却变得淡然,跟过往一点都不同。刘主簿认真的说道:“其实我从来都不曾与汉军有过来往。”“哈哈哈~~”郭进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摇着头,“到了现在,你又何必说谎呢?”“是你劝说我要归顺汉国,也是你知道汉军即将到来,你还知道斛律羡是什么人,宴会之上,也是你动手杀人……你如何不是?”刘主簿的脸色忽变得肃穆起来。“我确实有意归顺大汉,从劝说您到动手杀人,都是为了这个目的,不过,我之前确实不曾与汉国有过什么联系。”“大汉跟大周不同……我过去曾在会州当过官,我亲眼看过汉国境内是什么样的情况,授田以实,官吏们都是真正做事,天王以仁义来治理国家,各地的百姓都纷纷往汉国境内逃…。”“能平定天下,拯救苍生的,或许只有天王吧。”听到主簿的话,郭进颇为惊诧。这位主簿貌不惊人,年纪轻轻,他是看在对方文书写的不错才招到身边来的,没想到,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刘旷啊!”“你这个人,将来或许能有大成就!”…“杀!?!?”淳于量一声令下,抛车开始了动作。大量的石头朝着关城飞射而去。古代的大将关羽曾经在此处修筑城池,两个城池彼此对视,在东晋时期,官府将两座城池正式连接在一起,又增高了城墙,修了护城河,城池内外五道屏障,易守难攻到了极点。那高大的箭楼成为了陈军攻城的第一大难题,若是不摧毁这些箭楼,护城河都填不平,刚刚靠近就会被射成筛子。这些箭楼彼此连接,俯视着地面,箭楼之中又设立了驾车,威力惊人。在真正见到了江陵城之后,陈军之中那些整日高呼着要拿下江陵的将军们终于闭上了嘴巴。这就是刘桃子当初不让他们急着来攻打江陵的原因了。护城河之外是外墙,外墙之内有土墙,土墙之后是内墙……内墙之内还有藏兵洞,各类的应急建筑,你就攻去吧!抛车对箭楼进行压制的同时,大量的军士们冲上去,开始填护城河,若是小城,他们可以通过浮筏或者游桥的方式来攻克护城河,但是对江陵的护城河,就不能采取这样的办法了,太他妈的宽了……攻城器械根本靠近不了!?!故而,只能通过最简陋的方式,填平!大量的陈国士卒冲杀过去,在弓弩和抛车的掩护下进行填河,而敌人的反击也相当的凶猛。弩车呼啸而射,那弩矢能轻易射穿甲胄,大盾,甚至连陈人举起来的木墙都护不住他们,直接被贯穿。杨坚此刻站在城墙之上,在诸多将军们的陪同下,看着远处这浩浩荡荡的大军。按着高颎的建议,宇文宪派杨坚前来负责江陵的城防。杨坚得以离开宇文宪的身边,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是高颎在帮助他,宇文宪一直都不喜欢他,若是继续待在宇文宪的身边,风险太大,离开他前来这边,倒是安全了很多。至于高颎为什么要帮助杨坚脱离危险……嗯,高颎的父亲唤作高宾,是大司马独孤信的属官,赐姓独孤氏…没错,又是独孤信!相助者独孤颎是也!当然,要说高颎愿意帮着杨坚来对付宇文宪,那也不对,高颎的父亲虽然是独孤信的属官出身,但是,他担任宇文宪的长史也有很长一段时日,父子俩都受过宇文宪的恩德,在力所能及,不影响宇文宪的情况下,帮一帮杨坚可以,但是要帮杨坚来对付宇文宪,那是门都没有。杨坚火速带着援军来到了江陵。他的到来,确实如高颎所说的,安抚了梁国上下,大家得知宇文宪已经夺回了长安,各地的情况也都平定下来,终于不再是那么的惶恐。杨坚而后便开始抵御这外来之敌。淳于量的攻势非常的凶猛,杨坚仗着城池坚固,倒也能进行反击。杨坚心里对这帮陈人并非是那么的惧怕。因为周国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了,陈人有大概率是要撤兵的。他们已经错过了攻城的最好时机。可对未来的局势,杨坚的心里却又格外的迷茫。多亏他先前将家眷迁到自己封地上,才没有被敌人俘虏,可周国的败局已经越来越明显了。自己跟刘桃子有着杀父之仇。杨坚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进攻的陈人,心里却是在想着往后的退路。齐王大概率要退守汉中。虽然局势恶劣,但是巴蜀的地形不错,当初刘备靠着巴蜀都能扛住来自中原的猛攻,自家也没道理做不到!有巴蜀的天险,刘桃子短时日内想要击破周军,那也不容易。是不是该安排家眷提前往巴蜀去占地呢?杨坚在心里默默想着。此刻,在对面的淳于量阵内,情况却有些不对。许多将军们都急着要拜见淳于量,可淳于量根本就不理会他们。过去那些高呼着要攻占江陵的人,在被派去进行了几次攻城战之后,就改变了想法,觉得还是该跟周人议和。萧摩诃浑身是伤,又一次败退。回到淳于量的身边之后,萧摩诃再次向他请罪,可淳于量却没有问罪,只是让医者尽快为他包扎伤口。萧摩诃看着忽然就变了个人似的淳于量,心情也颇为复杂,他有点搞不清楚现状。今日的猛攻再次结束,陈人又推进了些战线,终于能够得着敌人的城墙了,只是,代价也颇为惨重。有军士不断的走到淳于量身边,告知他有将领求见。淳于量站在中军位置上,脸色肃穆,只是摇着头,“若是要商谈破敌的策略,让他们上书与我,若是要说停止攻城的事情,那就让他们回去!!”“吾等奉天子诏令,前来破城立功,岂能因为敌人势大,就心生畏惧,想要逃离呢?”“非为陛下取得此城不可!”淳于量这话还真的不参一点假,他连亲儿子都派出去攻城了,他儿子中了两箭,要不是左右亲兵及时拉回去,只怕就要死在城池之下。连亲儿子都是如此,何况是别人呢?看着如黄法氍附体的淳于量,萧摩诃都说不出他的不对来。而弹劾淳于量的文书奏表也是如雨点般的飞向了建康。过去他们有多想让淳于量接替黄法氍,此刻他们就多想将他也给咬下来。……统万城。军士们做好了准备,押解着俘虏们,准备将他们运往邺城。将军燕黑鞑负责这次的运输之事,她带着面具,骑着战马,正在巡视这些即将离开的俘虏们,有骑士跟在她的身后,一同巡视。忽然间,有一人从俘虏内冲出来,挡住了战马。左右的骑士们顿时拉起了弓,燕黑鞑却制止了他们。挡在战马面前的乃是个小娃娃。这娃娃看起来就只有六七岁的样子。他长得颇为可爱,眼里闪烁着泪光,跪在战马之前,不断的叩拜。“将军!请将军发发慈悲,救救我阿爷!我阿爷快要不行了,望将军救救他吧!”燕黑鞑面具之下,看不出神色,她看向了不远处,俘虏之中,一个妇人看着跑出去的娃娃,吓得几乎晕厥,左右有人搀扶着她。燕黑鞑跳下了战马,几步走到了娃娃的面前。“你阿爷怎么了?”“我阿爷病了,我想给他找个医者,可他们都不理会我,求将军帮帮我…”燕黑鞑沉默了下,将他扶起来,而后看向了左右的骑士,“让医者过来。”“唯!?”骑士不敢怠慢,迅速出动。片刻之后,就有一个医者到达了这里,那娃娃带着医到达了俘虏之中,那医者查看了一下,而后给燕黑鞑禀告:“此人病重,若是继续赶路…只怕…”燕黑鞑没有说话。那娃娃再次跪在她的面前,“将军,我愿意代替阿爷去赶路,将我抓走吧,我虽然还小,但是长大之后力气就会很大,到时候我就可以帮将军运粮食,抗东西…”听着这小家伙的哭诉,燕黑鞑终究是有些不忍。“让这家人暂时留下来吧,等病好了些再赶路。”“再去找一找,若是有那种病情极重的,都留下来先休养,勿要逼杀。”“唯。”骑士们即刻去忙碌了。那小娃娃听到了这些,急忙整了整穿着,朝着燕黑鞑行礼大拜。“多谢将军!!”“将军大恩,我定然报答!”“嗯,不必想着报答我,早些长大,养好了力气,往后再报答天王…”燕黑鞑说完,转身离开了此处。走在路上,燕黑鞑忽开口问道:“方才那孩子,是谁家之子?”骑士一愣,迅速回去,片刻之后,前来复命。“回将军,乃是伪周唐国公李昞的儿子,唤作李渊。” 第454章 投了! 统万城。两市刚开,便瞬间挤满了人。这些年里,统万城渐渐取代灵武城,成为了汉国占领原周国领地上的最重要城池。主要还是它的地形,在拿下了银州之后,从新领地前往汉国本土,不必再往北绕路了,直接渡河便是,过去的夏州刺史徐远最大的成就,就是打通了归真往河北的渡口,他令人在此处开林造路,设立渡口,又在上游处分出水流,在两岸设立营地,将两地之间的距离大大缩短。许多操着河北话的商贾们在这里贩卖货物。在密集的行人之中,就看到有一个魁梧的后生,在两个老丈的陪同下,左右打量着这些新奇的货物。几个人来到了一处摊位前。刘桃子拿起了摊上的果子,有些惊讶。“还不曾入夏,怎么便有桃了?”那商贾赶忙笑了起来,“贵人有所不知,北果熟的晚,南果熟的早,这都是从南边取来的。”“从南边?”“那得走多久?”商贾的小眼睛闪烁着光芒,“耗费极大啊,咱这路都走了很久啊……几个大船的桃,运到这里,也就剩下了这些,格外珍贵…”还不等商贾说完,站在刘桃子身后的祖珽便笑了起来。“这分明是伪周的早桃,怎么就成了南桃??”“当贵人不识物耶?”商贾脸色一变,“贵人,当真是南桃。”祖珽压低了声音,直勾勾的看着对方的双眼。“你今日必须要送我们几颗,否则,我便大声嚷嚷你这是周桃!”“你!我这便是南桃!随你怎么说!”“你身为汉人,居然卖周桃,这分明就是要叛国,况且,卖什么不好,你竟卖桃,当今天王名桃,你这分明是叛国卖君!”这商贾脸色大变,吓得都要哆嗦起来。“我,?我……”“祖公何以欺辱小人耶?!”站在刘桃子另外一边的韦孝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从衣袖里掏出了钱,丢给了那商贾,“勿要理会这人,他是与你说笑。”“这几颗桃,我买了!”“多谢,多谢!”小贩连连拜谢。韦孝宽拿起了这些,看向祖珽的眼神还是有些不善,祖珽耸了耸肩,“不诚实的奸商,我唬他几句,怎么便成了欺民?”韦孝宽将桃子分给了刘桃子,却没有给祖珽,两人一边走一边吃。刘桃子打量着周围,却忽开口问道:“韦公,现在想好了吗?”从周国擒获的众人,除却那些病重无法赶路的,其余大多都已送往了邺城,韦孝宽却不在其中,因为祖珽认为,韦孝宽可以收服。刘桃子问的很直接,韦孝宽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祖珽冷哼了一声,“韦公真君子,怎么会做背叛的事情呢?过去他与独孤信何等亲近,人称联璧!可独孤信被宇文护逼杀的时候,韦公是一言不发,堪称忠义!如此忠义之士,又怎么会转投主公门下?我看,主公着实多有此问。”韦孝宽自认是个很有素质很有涵养的人,但是对祖珽,他就真的忍不了。这家伙的嘴真的是太毒太贱了。可他又不愿意跟这家伙对喷,跟他对骂都觉得玷辱了自己。韦孝宽干脆看向了刘桃子,“陛下意图大事,国内人才济济,也不缺臣一个…”“若是天下人都如你这么想,那我麾下就没有能人可以去用了。”“我麾下着实不缺乏能征善战之人,也不缺乏坐断庙堂之人,只是这治理地方的贤人,我是欲求而不得,我麾下有一十九个刺史,这些人各坐镇一方,才能了得,道德无暇,这是我能屡屡击败强敌的基石。”“自从我改各地之制,安排贤明的人出任刺史之后,汉国迅速开始强盛,无人能挡。”“前不久,我失去了一个刺史。”“夏州刺史徐公逝世了。”“你或许认得他。”三人缓缓走在繁华的市内,韦孝宽却从刘桃子的脸上看到了些悲伤。“徐公是个很有才能的人,到达夏州的时日不算太长,却打开了此处的交通,今日统万城能有这么多的商贾,都是因为他的功劳。”“想要找到一个能接替他的人,实在不容易。”韦孝宽一愣,不可置信的问道:“陛下是想让我来坐镇夏州???”“若是韦公愿意投奔,我愿让韦公领夏州刺史。”祖珽此刻只当什么都没有听到,眯起了双眼。接下来,韦孝宽是活着还是死掉,就看他自己怎么回答了。祖珽尽管在嘴上诋毁韦孝宽,但是提议留下韦孝宽的人却是他。若是韦孝宽愿意归顺,那好处极多,不只是他本身的才能,这对周国来说,也是极大的打击,他若是归顺,那他可就是第一个归顺汉国的周国国公了。至于夏州刺史,呵,主公和自己都在这里,还怕韦孝宽在这里搞出什么东西??可若是他还不答应,那祖珽就要想办法干掉他了,哪怕主公不允许,自己也要杀了他,这厮诡计多端,若是不答应,往后难免会勾结其余人,使自己后方不安,倒不如死了。祖珽低着头,期待着韦孝宽的回答。韦孝宽此刻心里却是格外的震惊。他知道汉国的刺史跟周国那些刺史不一样。刘桃子对自己就信任到这种地步吗?只要愿意归顺,就许以夏州刺史?看着明显有些动摇的韦孝宽,刘桃子指了指周围,“韦公,你且看看周围,当初你坐镇夏州,与我对抗之时,这里可曾有如此光景??”“天下纷乱数百年,你就不想让全天下的人都能过上如此太平日子吗?”“个人的操守固然重要,可若是与平定天下,拯救苍生的志向比起来,那就无法媲美了。”“韦公以为呢?”韦孝宽咬着牙,猛地低下了头。“臣愿跟随陛下,平定天下!”刘桃子迅速抓住他,让他没有以大礼拜见,刘桃子看了看周围,“勿要吓到别人。”“唯。”“今得韦公相助,何愁天下不定?”“走,我请韦公吃饭。”刘桃子的心情着实不错,祖珽也放下了杀意,走出了市,三人就来到了一处食肆,祖珽还故意问道:“此处食肆该不会也跟韦公有故吧??”韦孝宽抚摸着胡须,“祖公且安心吃,不曾有故。”三人就这么吃起饭来,不知为何,韦孝宽都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正吃着,韦孝宽忽说道:“接下来,宇文宪定然是要撤往汉中,这正是我们夺取北地的大好时机。”刘桃子一顿,抬头看向他,“韦公若是不愿意与故主作对,可以安心治理夏州,不参与这些事情。”韦孝宽摇了摇头,“既然投奔了陛下,又何必装模作样呢?”“我投奔陛下,是为了平定天下,而不是为了保全性命,就如陛下所说的,为了平定天下,自己的名誉又算的上什么呢?”“韦公大贤!!”竟是祖珽此刻开口称赞。韦孝宽又讲述了起来,说起周国,刘桃子和祖珽加起来都没有韦孝宽知道的多。“陛下击破长安之后,周国大乱,庙堂都没了,宇文宪夺下长安,却如同乱兵入京一般,失去了对国家的管理。”“况且,当下各地谣言四起,若是我没有想错,应当是祖公之谋?”祖珽笑了起来,“你是说宇文邕被宇文宪所杀的事情?”“不错,是我派人告知各地的。”韦孝宽都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先前身为俘虏,都能从他人嘴里听到这些事情,想来祖公是派了不少人。”“宇文宪已经守不住关中了,无论陛下何时出兵,宇文宪都必败无疑。”“宇文宪唯一的退路,就在巴蜀。”“宇文宪在年幼的时候,曾治理过巴蜀,在那边很有名望,当下蜀国公尉迟迥又跟他极为亲近,若是要寻求退路,除却巴蜀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地方。”“而陈人那边,想来宇文宪会派人去劝说他们,陈顼这个人,志大才疏,很容易被人说服,往后只怕是不会再与我们同心协力。”“在宇文宪撤回之前,我们应当先出兵,攻取北地,我知道当下春种,粮食短缺,夏灵二地的士卒也不多,但是,要攻占北地,不需要太多的兵马和粮草,北地的这些官员们,大多都是不愿意往巴蜀逃亡的,陛下若是愿意,我自领一支精锐,往延州一路前进,为陛下攻取沿路州郡。”“兵贵神速,只要趁着宇文宪还不曾安抚好众人的时候出兵劝降,我想,大多州郡,都能不费刀戈而得……”宇文宪不知道各地郡县的信息,但是韦孝宽却知道。当然,机密文件都在刘桃子这里,他们对周国的了解已经超出了宇文宪那伙人,哪里有水,哪里有路,哪个地方的官员是哪里的人,刘桃子这边知道的是清清楚楚的。祖珽沉思了片刻,问道:“韦公的意思是,我们不该拖到秋后,应当现在就出兵攻占北地?”“现在才是好的进攻时机。”“若是执意等到秋收之后再出兵,宇文宪身边亦有能人,各地官员们早就被他安抚好了,到时候,我们面对的就是一个联合起来的,能互相支援,彼此配合,能以庙堂号令来作战的敌人,若是现在出兵,那我们所面对的就是一个个分散的,跟周围以及庙堂都失去联络,惶恐不安的敌人。”“这两者的强弱,陛下应当是知道的。”“我只要三千精骑,便能为陛下收服北地诸多郡县,让宇文宪不敢再久留,仓皇而逃。”祖珽此刻看向了刘桃子,“我愿前往相助韦公。”刘桃子没有急着开口,他问道:“韦公的意思,是我们不能等着宇文宪自己离开,要逼他早些撤退?”韦孝宽认真的说道:“巴蜀虽然富裕,但是粮库武库人力都是以关中为先,宇文宪要撤离,必定是要带走这些东西的,被迫撤离,那便来不及了…这些东西给宇文宪,宇文宪返回巴蜀之后,还能继续招募大军,靠着天险,继续抵抗,可若是落在我们手里,宇文宪空有地险,以巴蜀之力,也难以抗衡天兵。”“嗯。”“我知道了。”“就按韦将军的想法来吧。”…此时,凉州和甘州的官员们也相继到达了统万城。斛律羡在西北的事情,在夏州也引起了大臣们的争议,因为汉国占据地方之后,向来是要先搞整顿的,清扫寺庙豪强,惩治大族等等,每到一个地方,都是先将那边打扫干净,而后再让人过去治理。但是这一次,斛律羡却违背了汉国的传统,他到达地方之后,非但没有对当地人动手,却跟他们把酒言欢。尽管是很快就收复了边塞,甚至是在不动刀兵的情况下,可这依旧引起了不小的争议。像高延宗就明确的表示,斛律羡看似平稳的收复了西北,却又给当地留下了极大的隐患。因此,在这些投诚的官员们到达之前,众人在刘桃子面前进行了多次的商议。祖珽就觉得,斛律羡做的没有问题。如今的汉国不是当初的汉国,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抢在宇文宪之前收复这些地区,斛律羡安抚当地之人,迅速夺下了西北,至于清理的事情,完全可以等到将周人打退之后再办,新官员们就在路上了,等到这些人上任,慢慢去收拾,效果不是一样吗?高长恭为首的众人却觉得,一开头就容忍了这些恶人,往后想要再清理,只怕不那么容易,本来敌人的实力就不算强,该动手的时候就该直接动手,何必通过怀柔的手段来完成呢?就在争议之中,这些凉州官员们正式拜见刘桃子。为首的自然就是前武威太守郭进。统万城的临时行宫,格外的简陋,看起来就是一个大号的校场,完全没有作为行宫的雄伟壮观。行宫两侧竟是栅栏,驻扎了许多的甲士,进行操练。入口处也颇为简陋,只是甲士颇为精锐。从入口处往里走,能看到许多房屋,这些房屋也不算太高大,更算不上奢华,普普通通,没有出奇的地方。得知汉国的天王如今就住在这里,前来的官员们都很是惊愕。这看起来还不如他们在西北的官署呢!降臣们彼此对视了一眼,虽没敢说话,可脸上的神色各异。在士卒们的带领之下,他们低着头,快步朝着最里头的屋走去。等到走过了两道土墙,房屋才渐渐变得高大起来。他们被带到了一处大堂之外,有士卒禀告之后,他们便能进去拜见刘桃子了。这是众人头一次看到刘桃子。在过去伪周的传闻之中,刘桃子活脱脱是一个屠城的形象,做事更恶劣的尔朱荣,一个狡诈恶毒残暴的契胡。众人心里都有些恐惧,也不知自己即将会面临什么。“臣郭进拜见陛下!!”众人一一高呼自己的姓名,而后行礼拜见。刘桃子坐在上位,受了他们的拜见。“尔等不必惧怕,当初劝降之时,便有言在先,绝不杀投降之人,我自不会违背誓言。”“况且,诸位使凉州免去战乱,春种无碍,也算是大功一件,我有赏赐。”刘桃子先安抚好了这些担惊受怕的众人。而后,他又开口说道:“不过,诸位新降,伪周尚且未能平定,前线战事极多,我还是要先将诸位暂时迁往邺城,等到北地平定,而后再由吏部进行任免,诸位意下如何??”“多谢陛下!!”众人纷纷高呼。刘桃子虽然没有斛律羡那般亲切,能礼贤下士,但是他确实也不像是传闻里的那般可怕。刘桃子说完了正事,这才让众人入座,而后问起了关于凉州方面的事情。在座的这些人,共计有三十余人,都是最先投诚或者在投诚过程之中做出过极大贡献的,可面对刘桃子的询问,他们的回答却格外的统一。一问就是在伪周治下凉州百姓过的水深火热,直到天兵到来拯救了他们云云。都是找些好听的话来搪塞刘桃子。只有一个年轻的后生,却说了些不一样的话。“凉甘外接西域,西域宝地也,过去每年都有大量的西域商贾前来,他们带来了许多好东西,但是近些年里,突厥逐渐强盛,迫使西域诸国服从,令其不许私自通商……”在他开口之后,众人就像是又抓住了伪周的痛点,开始抓着伪周与突厥来往密切,联姻,纵容他们在自家境外做大等问题进行讨伐。刘桃子只是记下了那位年轻后生的名字,而后便没有再多说。宴会潦草结束,而韦孝宽跟祖珽,此刻却已经前往了延州。 第455章 天下第一怪才 “韦孝宽在此!!城内守卒,何不来降??!?”当韦孝宽骑着战马,披着轻甲,出现在周人的城池之外时,所造成的影响是极大的。只是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城内的守将就像是丢了魂似的,说不出半个字来!!大周的国公竟然投敌了??这怎么可能呢?无论是守将,还是那些中下层的军官们,此刻都是懵了。看着寂静的城池,韦孝宽再次大声叫嚷道:“王昌!!我知你在城中!!”“当下大势已去,可归天命!!”“我为先锋,天王亲率大军与后,若等天兵临城,我也救不了你!!”城池的守将错愕的看向了左右,“为之奈何??”有将领无奈的说道:“连郧国公都已经投降了,我们还抵抗什么呢?听闻陛下已经驾崩了,大周已经灭亡了,莫非还要跟着大周一同陪葬吗?”守将便令人开了城门,亲自下去归降。祖珽就站在不远处,看着韦孝宽跟那些来投降的人相认,聊的火热。这周国的国公果然还是好用的,韦孝宽在皇帝那里没什么份量,但是在军中还是有些地位的,尤其是这些坐镇边关的众人,大多也都知道他,跟他有旧。韦孝宽就这么一路劝降,许多城池的关卡真的选择了开门投降,没有抵抗。这跟天王亲自出征那会很不一样,记得天王出征之时,沿路各地都是选择了宁死不屈,很少有人投降的。就在祖珽沉思的时候,韦孝宽骑着战马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边,韦孝宽看起来并没有多少的愧疚,对背叛周国,而后带着汉国来劝降周军的行为,他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羞耻。他是认定了一个方向就一定要去做,且不会反悔的人。祖珽心里对他是既敬佩又忌惮。韦孝宽指向了远处那高大坚固的城池。“城已经被我所拿下,延州关键之地都落在了我们的手里,若是祖公相信我,那您就可以暂时留在此处,等我的消息,而后往各地派遣官员,筹备物资……”祖珽笑了起来,“哪有信不过韦将军的道理…只是,天王麾下这些骑士多骄横,就怕他们得罪了韦将军啊。”韦孝宽不以为然,“比这更骄横的骑士我也见过。”“祖公直言便是,是要留在此处办事呢,还是要与我继续前进,边走边办呢?”祖珽大手一挥,“韦将军只管去攻陷沿路州郡就是了,我自坐镇在此处,总领诸事,韦将军不必担忧身后。”韦孝宽哈哈大笑,便自领兵离开了。祖珽便带着残余的千余人留守在了洛川关。祖珽身边的属吏看着韦孝宽离去,忍不住问道:“祖公,他刚刚归降,就这么让他独自领兵外出,若是再复叛,又该如何呢?”祖珽瞥了他一眼,破口大骂,“蠢物!哪有先劝降了一州之地而后再复叛的?况且,他所领都是我家骑士,带着他们去投周?”属吏被祖珽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顿,不再说。接下来的时日里,便是两人开始合作攻取周围的城池关卡。就如韦孝宽所说的,当下各地的守军都已经跟庙堂失去联络,哪怕是见到了宇文宪所派来的人,看到了其书信,也不能说是已经跟庙堂取得联系,毕竟,宇文宪所能派遣的也只是一些军士而已,并不是真正意义上被他们所认可的朝廷官员。况且,在周国境内,宇文宪弑君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这引起了极大的混乱,有些地方的官员甚至都不敢让宇文宪的使者进来。韦孝宽仗着自己的名头,从延州出发,先往中州,而后又一路西进,沿路劝降,若是对方顺从,那他就接管城池,让人押送这些投诚官员们往后走,让祖珽派人来接管,若是对方不愿意投降,他就直接攻城,在对方没有多少士气的情况下,韦孝宽能轻易夺下这些城池,而后继续赶路。祖珽的工作开展的也颇为顺利,两人一攻一治,分工明确,配合得当。就在此时,周人终于有了动作。官道之上,一行骑兵正朝着延州的方向狂奔而去。带头之人,正是大周蜀国公,尉迟迥。尉迟迥原先在延州败给了高长恭,被高长恭伏击,损兵折将,可宇文宪并没有因此怪罪他,又拨给他骑士,让他暂时负责安抚长安周边的城池关卡。当尉迟迥得知韦孝宽投了汉,并且一路劝降城池关卡的时候,勃然大怒,当即领着骑士们出了城来迎战。尉迟宽骑着战马,跟在尉迟迥的身边,浩浩荡荡的骑士们跟在了他们两人的身后。尉迟宽眺望着远处渐渐出现轮廓的城池,大声问道:“阿爷!!韦孝宽在西边,我们为什么要来延州呢?”当阿爷说要出去迎战韦孝宽的时候,尉迟宽几次劝谏,想要劝住阿爷。但是尉迟迥并不听他的,领兵出城之后,尉迟迥并没有去攻打韦孝宽,反而是直接领着军队前来延州这边。尉迟迥并没有回答自己的儿子,他的眼睛只是盯着远处的洛川关。敌人只当自己败了一次,便不敢再前,绝对想不到自己还敢出兵袭击!韦孝宽领兵出征,四处劝降,他刚刚投降,刘桃子就是再信任他,也不会让他独自负责这么大的事情,他身后定然是有个管理者,而洛川无疑是最佳的地点,敌人的管理者大概率就是在这里,若是能袭击此处,俘虏对方的重臣,或许能换几个重要的人质,能破坏韦孝宽的招降计策,当然,说不定还能让刘桃子迁怒于韦孝宽,将他打杀…尉迟迥的心里有着无数的想法,而他距离关卡也是越来越近。此时,祖珽正在关内官署,查看着从前线送来的诸多文书,确定派往各地的人选。他的办公效率极为夸张,任何文书,他看上一遍就能记住,对于官员任命,也是信手捏来,别的不说,光是这记忆力,实在是恐怖。就在祖珽忙碌的时候,忽有士卒诚惶诚恐的冲进了屋内。那士卒看起来很是惊惧,“祖公!!不好了!?!?”“关外发现了有敌人的骑兵!足足有数千人,正朝着我们而来!”祖珽猛地丢下了手里的笔,抬头看向了他。与此同时,原先还有些喧哗的大堂迅速变得寂静,官吏们鸦雀无声,众人纷纷看向了那士卒。祖珽看向了众人,眼神肃穆。“祖公!?”“跑吧!?”有属吏起身,匆忙说道。“跑??”祖珽反问了一句,“你是觉得我们能跑得过骑兵?”“现在出城,那便是死路一条,毫无生机。”祖珽即刻看向了一旁的士卒,“你现在就派人去求援。”“我来守住关卡……”“祖公!我们麾下不过千余兵卒,还都是些新卒……”“无碍!尔等不必惧怕,敌人的太后皇后都在我们那边,便是关卡沦陷,我们被擒,他们也不敢杀害我们的,还需要拿我们来换人,何惧之有?!”祖珽这么一问,众人当即平静了许多。祖珽派人去求援,而后开始了部署。“传我的命令!!”“将城门都给我打开!”“守城的军士从城墙上下来,坐在城内!”“路上不许行人行走,鸡犬不许鸣叫!!”祖珽一道道命令下达,众人尽管无法理解,却还是按着他的命令来执行。当尉迟迥带着大军到达洛川关的时候,所看到的就是一个死寂的关卡。尉迟宽茫然的看了看周围,“阿爷,这是座空城?”“不可能!!这里怎么可能是空城?!”尉迟迥眉头紧皱,盯着面前这座安静的近乎诡异的城池,心里涌现出无数的想法来。“阿宽,你且带着轻骑绕开关卡,往南北方向探查,看看是否有敌人的伏兵!若是遇到敌人的军士,勿要恋战,即刻撤离!”“唯!?!?”“其余军士,下马休整!!”尉迟迥不敢冒然进攻,先派遣斥候在周围侦察,顺便让一路飞奔而来的骑士们休息,养好力气。如此过了许久,对面的关卡依旧是格外的寂静。尉迟宽领着军队回来,进行禀告。“阿爷,周围我都查看了一遍,没有发现有任何敌人的踪迹…看来,他们确实是已经逃走了,此处早就是空城了。”尉迟迥迟疑了一下,看向了左右。他挑选了两位强悍的部将,“你们二人,带着骑兵从南城门进去,看看城内的情况!”“唯!?!?”那两人领了令,可看着面前这空荡荡的城池,心里还是有些发毛,他们带着骑士们开始迅速靠近城池。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北城门的那一刻,城内忽传出了震天的怒吼声。鼓噪之声四起,漫山遍野。两位周将大惊失色,转身就跑,就在此时,城门口忽冲出一人,那人带着面具,骑着高大的战马,拉着强弓。“嗖~~”只一箭,带头的周将竟是被直接射杀,掉下马背。“高长恭在此!!谁敢与我死战?!”那戴着面具的家伙嘶吼起来。这支周人前不久才被高长恭打的满地找牙,听到这声音,吓得都往大营跑,汉军骑士掩杀过去,箭矢不断落下,死伤不少,先锋军队仓皇逃离,敌人却没有继续追击,他们关上了城门,旗帜不断的立在城墙之上,山呼海啸。尉迟迥站在远处,查看着敌人的动向。尉迟宽此刻吓得手都在哆嗦,“阿爷,高长恭!高长恭在此!!”“不是高长恭…若是高长恭,早就奔着我们来了,他们是有意恐吓,勿要惧怕!”尉迟迥安抚了几句。可明显,他左右的军士们都不是很相信这一点,面有惧色。城内,祖珽取下了脸上的面具,军士们将割来的头颅纷纷丢在地上,士气高涨。祖珽看着面前这些被激励起来的新卒们,笑着说道:“周人有什么好怕的呢?像我这样年迈无力的老文士,尚且能纵马而出,射杀一将,你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些人是给我们送功劳来了,将这些头颅带到城墙上挂起来,激怒他们来攻,陛下距离我们不远,若是能留住这些贼人,到时候还担心得不到封赏吗?”众军士们闻言大喜,纷纷称是。祖珽迅速开始安排守城之事。果然,当他们将头颅挂上去没多久,敌人就发动了进攻。尉迟迥带头进攻,祖珽依旧是带着面具,站在城墙之上,手持大弓,高呼杀贼。在他的带动之下,这千余老弱完全不怂,纷纷拉弓射箭,丢下滚木,全力抵抗。祖珽又令城内青壮来加固城门。他们鏖战了一天,周人只丢下了满地的尸体,却无法攻取城池。次日,尉迟迥的军队刚刚在城门外聚集,城门忽然大开,祖珽再次带着骑士们冲杀出来,左右开弓,周人的先锋军队再次败退。…八日之后。尉迟迥满脸的不甘,盯着远处巍然不动的洛川关,手都在颤抖。“阿爷!?”“撤吧!?”“敌人的援军已经快要到了,再不撤离,我们便要被堵在这里…阿爷!”尉迟宽死死拉住老父亲,尉迟迥很不甘心,“如此好的机会,我们尚且把握不住!!莫非吾等便无能到如此地步吗?!”“交战到如今,我们连守将是谁都不知道!?!?”“只丢下这么多的尸体,却不能攻克城池!?!?”尉迟迥越说越激动,脸色通红。尉迟宽还想要劝说什么,尉迟迥却一把将他推开,在几个亲兵的簇拥下迅速朝着关卡冲去,在即将进入射程的时候,他赶忙停下来,就看到他举起长矛,愤怒的问道:“守将是何人?!鼠辈!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听到他的质问,那戴着面具的骑士走上前来,探出了头。下一刻,就看到他取下了自己的面具。“尉迟狗贼!!”“守城的是你祖爷爷!!”“你连我这样的文士都敌不过,还想与诸将交手吗?!何不早早来降,认我做个义父,我还能饶恕你的性命!!”“祖…祖珽!?!?”尉迟迥头晕目眩,整个人愈发的激动。祖珽却继续大骂:“有能耐的就勿要跑!你跑了就是我孙子!你个狗贼,平日里惯以名将自称,你有什么功劳能称名将?!整日吹捧你那入蜀的功劳!!入蜀之时,你可曾射过一箭?!站在大军身后,放任诸将作战,这功劳便是你的?!你生了个好屁股,靠着女人上位的杂种,何不继续攻我?!”“我今日就在关内,看你个欺世盗名的货色能将我如何!”祖珽这嘴就不曾停下来过,两军阵前,本以为他定然会有一番高论,谁也没想到,这一开口就是各种脏话,说的不堪入耳,完全没有半点高人雅士的模样。“祖贼!!你当我会中了你的激将之法吗??!?”“你等着,迟早有一天,将你剁碎了喂狗!?!?”尉迟迥也回骂了几句,但是明显骂不过祖珽,他不再逗留,带着人迅速撤离。就在他离开之后不久,大量的汉国骑士卷起滚滚尘土,从后方杀到了这里来。祖珽急忙令人打开北城门,骑着马冲了出来。那支骑兵靠近的时候,祖珽大吃一惊。带队之人,竟是刘桃子。刘桃子领着骑士们到达,看到骑马出来的祖珽,刘桃子呼出了一口气。“祖公无恙?!”“陛下勿要迟疑!!追!!追!!贼人已没了心气,全军疲惫,往南追击!!”祖珽嘶吼起来。刘桃子正色,看向了左右,“追!!”骑士们呼啸而过,直到他们都离开了,祖珽这才活动了一下脖颈,他取下了自己的胄,丢在了地上,又令人卸掉自己身上的甲,而后就这么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尉迟迥这里没能逃出去多久,便被汉国的骑士们所追上,尉迟迥匆忙结阵,却敌不过刘桃子,被刘桃子击破,全军溃败,只带着百余人逃离。当尉迟迥惶恐的逃到了宜州的时候,城池门紧闭。“开门!?!?开门!?!?”尉迟宽大叫了起来。下一刻,就看到一人猛地从城墙上出现。“尉迟迥!!韦孝宽在此,何不早降?!”ps:至州,会有陈寇,百姓多反,珽不关城门,守埤者皆令下城静坐,街巷禁断行人……贼无所闻见,不测所以,疑惑人走城空,不设警备,珽忽然令大叫,鼓噪聒天,贼大惊,登时走散。后复结阵向城,珽乘马自出,令录事军王君植率兵马,仍亲临战,贼先闻其盲,谓为不能拒抗,忽见亲在戎行,弯弧纵镝,相与惊怪,畏之而罢,时穆提婆憾之不已,欲令城陷没贼,虽知危急,不遣救援,珽且战且守十余日,贼竟奔走,城卒保全。--《北齐书·祖珽传》对了,历史上祖珽玩空城计,骑马出去跟陈人大战的时候,他已经瞎了,当真奇才!! 第456章 陛下爱我 祖珽打了个哈欠,缓缓从床榻上坐起来。他看向了四周,是自己的寝屋。这几天的战事太过焦灼,祖珽一直都在城墙上守着,没敢休息,在陛下到来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倒头就睡,看来这是有人将自己给搬到了内屋啊。祖珽揉了揉双眼,再次打起了哈欠。总觉得有些睡不够。他站起身来,迷迷糊糊的就出了门,门口守着人,看到他,急忙拜见。等到祖珽更衣洗漱换好衣裳再次回来的时候,侍卫早已给他上好了热菜,还都是祖珽爱吃的口味,祖珽不喜欢平淡的食物,喜欢吃些辛辣刺激的。祖珽正埋头吃着饭,刘桃子便带着一股狂风,撞进门来。祖珽吓得手里的筷子都掉了。他也顾不得捡筷子,急忙起身行礼。“不必如此。”“坐吧。”刘桃子直接坐在了祖珽的对面,令人再上一些饭菜,取来新的碗筷。祖珽好奇的问道:“陛下抓住了尉迟迥吗??”“我没抓住。”“韦孝宽抓住了。”“哈哈哈,好啊!!”祖珽猛地拍手,“尉迟迥这厮,自大自负,早晚当有此报!”“抓了他,便断了宇文宪又一臂,宇文宪绝对不敢再逗留关中了…”祖珽的眼神里闪烁着光芒,正要上奏,刘桃子忽问道:“这些事吃完饭再商议,祖公是否无恙?”“臣无恙。”“祖公实在不该如此犯险。”“陛下实不必担忧,那尉迟迥便是攻破关卡,也不该杀我的,他的家眷可还在我们这里,只要我向他求饶,再许诺交换,他就不会对我下手,顶多羞辱几句…”祖珽还要辩解几句,抬起头,看到刘桃子那肃穆的脸色,赶忙改了口,“臣铭记于心,再不敢犯险。”刘桃子这才继续动筷。两人吃着饭,祖珽尽管才被训斥了一次,可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开心,吃饭时都在笑着。刘桃子再次开了口,“只是不曾想到,祖公还有这般身手,听闻你骑马出阵,左右开弓,射杀诸敌……祖公连骑射都懂?”尽管当下有了马鞍等物,骑射的难度比起两汉要低了很多,可这还是一项极为厉害的技能。祖珽谦逊的摇着头,“年轻的时候跟着朋友们去狩猎,懂些骑射,不过,只是不值一提的爱好罢了,说不上精通,当时就往敌阵胡乱射了几箭,不曾想竟中了,此真是天命在汉,足可见陛下之功德,陛下功德盖天,故吾等臣子亦有天庇…”刘桃子几次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到最后,也只是从牙缝里吐出了一个字。“好。”祖珽感慨道:“还好我当初捡了一张高将军的面具,不然,是守不住这么久的…”“好……”两人迅速吃好了饭菜,祖珽忽开口说道:“陛下,或许可以派人去叫住燕黑鞑,将周国的太子太后等人接回来。”“哦??”“为何??”祖珽眯着双眼,“当初只当宇文邕是暂时病倒,可从如今的局势来看,周国都这么混乱了,宇文邕却迟迟没有露面,诸事都让宇文宪来解决,宇文邕定是出了大问题,以他的为人,只要他还能动,他就不该如此的毫无作为……这么看来,他应当是真的要死了。”“太子,太后这些人,便是我们手里的筹码。”“我们有许多的选择,可以将太子还回去,让他跟宇文宪先来上一场,也可以等待宇文宪继位,只要他继位,那我们也可以立一个周国啊!”“天下的形势越来越明显,往后,汉国得北方,周国与陈国分于南。”“此三足鼎立之势也。”“宇文宪非庸碌之人,他麾下高颎,杨坚,杨素,贺若弼等人,也绝非无能。”“若是让他在巴蜀立足脚,他出不来,可我们想进去也很难。”“天下的局势向来如此,一旦固定,除非遭遇变故,就很难寻求什么突破,一城一关都不能轻易拿下来。”“因此,我们不能给宇文宪任何立足的机会,也不能看着天下的局势固化。”“步步紧逼,用尽所有能用的办法,否则,这大一统之势,吾等只怕是看不到了。”祖珽闲不住,明明刘桃子方才说过吃完了再聊,可他就是忍不住。“所以,我们得先去拿下江陵。”“嗯??”“巴蜀之路难以行走,尽管我们手里有着详细的资料,可关卡险峻,并非是机密所能弥补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双路并进。”“一路从关中,一路从荆州。”“江陵必须要在我们的手里。”“祖公是觉得我们该对陈国动手?”“完全不必,陛下再等些时日,便能看清楚了……”祖珽似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再次咧起了嘴。当君臣两人吃饱喝足,走出这里的时候,韦孝宽刚刚来到了门外,看到刘桃子,韦孝宽的脸上明显闪过些尴尬来。他正要开口,刘桃子却先问道:“中途没有安排人手来传递情报,在重要路口没有安排斥候设烽火,得知后方遇袭之后没有迅速回援,险些葬送一国宰相…这怎么能说有将才呢??”韦孝宽低下头来,不敢回答。刘桃子便大步离开了。看得出,刘桃子这次确实有些生气。祖珽笑呵呵的拉住了韦孝宽的手,“韦公勿要在意,陛下是个直人,有什么便说什么,从不会将话藏在心里,他既说了出来,就不会再怪罪韦公……”韦孝宽长叹了一声,“祖公啊,非是我有意怠慢防务,只是我麾下兵力本来就不多,也未曾想到尉迟迥竟然还敢出击,至于这救援之事,?我…”“无碍,我都理解,尉迟迥坐镇宜州,你想要拿下当地,极不容易……若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你不必多说。”祖珽抚摸着胡须,“只是啊,陛下极爱我,韦公这么做,陛下动怒也是正常的,只需要我为韦公美言几句就好。”“那就多谢祖公了。”经过这件事,韦孝宽对祖珽的态度都有了明显的转变,他上下打量着祖珽,“我过去多听闻祖公善谋略,却还是头次知道祖公也擅长军事。”“我不会带兵打仗,甲胄极重,披着不舒服啊……”“话说,尉迟迥那小子呢?他被关在哪里啊??”“请祖公跟我来。”两人一同上了马,韦孝宽骑着战马,很是认真的为祖珽讲述各地的情况。韦孝宽的劝降还是颇为顺利的,关中地区已经彻底混乱,愿意归顺的人不少,他这么出去溜了一圈,将汉国的防线直接给推进了一圈,长安距离汉国兵锋是越来越近,汉国的骑兵随时都能再跑过去打个秋风。汉中的壁垒已经彻底不存在。韦孝宽带着祖珽来到了关卡最南边的一处小院。院落门外有许多士卒驻守,他们全副武装,足见众人对此处的重视。祖珽清了清嗓子,正要进去,韦孝宽却挡住了他。“祖公,尉迟迥为人虽暴躁,可在周国境内素有名望,不可轻辱……”韦孝宽是知道祖珽的为人,生怕他进去就开始羞辱尉迟迥。祖珽摇着头,“你且放心便是。”韦孝宽这才带着祖珽走进了院里。尉迟迥就被囚禁在了此处小院。尉迟迥在第一次败给高长恭之后,就奉命守长安北部五州,北部五州以宜州为核心,基本上就承担了当下第一线的防卫工作。尉迟迥这次领兵主动出击,却是被祖珽所拦截,非但没能立下功劳,反而是自己坐镇的后方都被韦孝宽给捣烂了。此刻的尉迟迥,当真是心灰意冷。他坐在院落里,脸色呆滞,那股无止尽的悔恨让他痛苦不堪。当祖珽和韦孝宽走进来的时候,尉迟迥从浑噩之中惊醒,他抬起头来,眼神迅速锁定了祖珽。祖珽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你!?!?!?”尉迟迥猛地站起身来,脸色通红,整个人都因为愤怒而险些晕厥。院内的士卒们赶忙上前,挡在了他们双方之间。祖珽看向了眼韦孝宽,“我可什么都没说..韦孝宽长叹了一声,这才看向了尉迟迥。尉迟迥并没有投降的意思,这一次,也是战斗到了力竭而后被抓的。韦孝宽开口说道:“蜀国公,过去双方各为其主,何必如此呢?”尉迟迥破口大骂,“韦孝宽!你个小人!你世受国恩,何以叛变投贼?当周人都是如你这般的无耻之贼吗?”“你胆怯投敌也就罢了,还敢带着敌人来劝降故同僚,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不知羞耻的恶贼,你枉为人…”尉迟迥对着韦孝宽就持续的开始了输出。他骂了很久很久,骂的口干舌燥,连祖珽都觉得他骂的有些太过了。可韦孝宽的脸色却没有任何的改变,还是那般的冷静。他甚至都没有心思为自己辩解一下,尉迟迥骂着骂着,看到对方完全没有反馈,气呼呼的停了下来。祖珽这才开了口,“尉迟将军怎么停下来了?你还不曾骂我呢。”“你!?!?”“好了,尉迟将军勿要再动怒了。”“天数有变,有德者居之。”“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非韦将军失德,乃大汉有德耳。”“大汉有德,故将士无不死战,天下贤良纷纷归顺,韦将军刚刚归顺,我主就给与他兵马,让他独自出征,又委以刺史大任,此不治天下之主耶?尉迟将军自诩有德之人,先前为了抢回自己的家眷,急着追击,葬送了数千精骑,如今更是执着于复仇,再次出兵,关中屏障都被你给丢了…你家皇帝病重,这还不曾来得及休息,就因为你的缘故继续赶路,怕是要被你逼杀在路上。”“这还说什么有德之士?”“我今日来找尉迟将军,并非是有意羞辱,我也知道你的为人,你不愿降汉,我不逼迫,只是,你家皇帝虽不知生死,你家太子却是在我这里,我准备上书陛下,让你来照看周国太子。”“你若是急着去死,便当我不曾来过,你可自便,倘若你还觉得自己算是个忠臣,不妨多活些时日,帮着照看太子一二,等到我们平定了天下,你再赴死也不迟。”尉迟迥脸色大变。“你欲何为?要以太子来恐吓我吗?”“我说了,汉实有德,我们不杀俘虏…甚至,等到夺取北方,送你家太子回去继位也不是不可能,说不定你就能跟着太子一同离开呢??”“天下局势多变,今日与陈为盟,讨伐周人,往后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尉迟迥皱起眉头,许久都没有言语。祖珽又扯了几句,这才带着韦孝宽离开了这小院。两人走出来之后,韦孝宽当即问道:“祖公要留下他?”“活人总比死人有用,说不定哪一天就能用的上他,方才我所说的也不假,将来说不定真的会送他离开呢?”祖珽眯着双眼,笑得格外灿烂。…官道显得格外萧条。过去人来人往的景象早已不存。远处的村庄也是空荡荡的,百姓们早已逃离,远处的驿舍都空了下来,无人把守。长长的队伍正在低头前进。周国这次所遭受的打击,似乎将所有周人的心气都给打没了。这些过去最为精锐的骑士们,此刻却耷拉着头,彼此之间也不说话,死气沉沉,脸色呆滞,也不知在想着些什么。在大军的正中间,则是天子的车架。杨素骑着马,守在天子车架的身边,忧心忡忡。随着陈人对江陵发动猛攻,使得南边也不安全了,宇文宪当心有变,就让杨素带着天子往汉中方向撤离。皇帝的身体不好,实在是不该急着赶路的,这官道算不上多平坦,纵是天子车架,也少不了晃动,皇帝的情况不适合长途跋涉。但是,宇文宪也没有别的办法。长安待不住,荆北更是危险,当下若是再不将皇帝运往后方,只怕就要做了他人的俘虏!若是到那个时候,情况会更加的恶劣。他们的行军速度不算太快,毕竟皇帝的情况便是如此。远处有斥候朝着这个方向狂奔而来,斥候的速度还是很快的,这些斥候不断的将各地的消息传达到天子的身边来。杨素从斥候手里接过书信,正要查看,从身后却传出了咳嗽声。杨素瞬间惊醒,刚忙回头。宇文孝伯就跟在他的身后,杨素便是再得到宇文宪的信任,宇文宪也不可能将照顾皇帝的任务交给他一个人,杨素是护卫,而真正照顾皇帝的大臣,正是宗室出身的宇文孝伯。宇文孝伯跟宇文邕本来就是多年的好友,是心腹里的心腹,宇文宪让他来负责照看,也是为了向其余众人证明自己没有任何不好的企图。“可有齐王的消息?”“有。”杨素赶忙找出了方才那些文书里的其中之一,递给了宇文孝伯。他们行走的速度极慢,战马一晃一晃的前进,宇文孝伯就直接在马背上打开了这文书,看了起来,只是看了几眼,他的脸色便更加的阴沉。杨素一直都盯着他的脸色,看到他如此模样,赶忙问道:“国公,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宇文孝伯沉默了一下,“郧国公投敌,蜀国公被俘,长安以北的五州都落在了敌人的手里。”杨素大惊失色,“那齐王也不该继续留在长安了!”“是啊,可这关中还不曾安抚,许多东西,难道就这么丢给敌人,仓皇逃离吗?”宇文孝伯收起了书信,满脸的绝望。这些时日里,坏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从各地不断的传来,可好消息却听不到一个。莫非这大周是真的要灭亡在我们的手里了?看着极为不安的宇文孝伯,杨素忽开口说道:“若是不能当机立断,舍弃掉眷恋的东西,那迟早要为此付出代价。”“我人微言轻,若是国公能修书一份,告知齐王,让其勿要迟疑,即刻撤退,那是再好不过….”宇文孝伯的脸上满是挣扎。周国在关中地区储备了大量的军械,粮食,甚至还往这边迁徙了很多的人,开垦了很多土地,挖了很多水渠,可以说,整个大周的精华就在这关中地区了。别说巴蜀是什么天府之国,这百余年的战乱之中,巴蜀可没少遭受摧残。如今的巴蜀,早已不是两汉时期的巴蜀了…就是宇文孝伯自己,都不太甘心丢下关中的基业!杨素又劝道:“先是西北二州,如今是长安北五州,倘若再不撤离,等到襄阳南乡等地也归了贼,那连退路都保不住…当下最重要的是重振旗鼓,坐稳一方,何以贪恋外物而迟疑不断呢?”就在两人攀谈的时候,忽有侍卫急匆匆的跳下车来。“国公!陛下召见!”“陛下召见!”宇文孝伯先是一喜,而后又生出了忧虑。这些消息到底要不要告知皇帝呢?? 第457章 孙思邈 宇文邕躺在御榻之上。他的嘴唇乌黑,脸色苍白如霜,整个人看起来竟莫名的可怕。他的胡须似乎也掉落了许多,下巴上出现了大块大块光秃秃的地方。甚是狼狈。宇文孝伯坐在他的身边,一言不敢发。宇文邕打量着这位老友的神色,“看来,局势已经坏到极点了,几天前,你还能说些谎话,骗一骗我,如今却连谎话都说不出口了。”宇文孝伯顿时泪流满面。“陛下……”“我知道你是好意,不过,你不必瞒着我,我清醒的时日不多,趁着清醒的时候,还能起到些作用,不然,大周可就真的要灭亡在我的手里了…说吧,将发生的事情全部告知。”宇文孝伯这才缓缓说起了这些时日里从各地送来的消息。首先就是凉,甘二州的叛变。“那独孤贼派遣其贼将斛律羡前往凉州,甘州,此二州之官,不想着为国效力,竟先后归顺,没有一人抵抗……”听着宇文孝伯的哭诉,宇文邕轻笑了起来。“当初许多人反对朕的革新,朕就将这些贼人都驱赶到了边塞,让他们在凉甘待着,勿要妨碍我的大事…没想到啊,最后却便宜了刘桃子。”“无碍,今日失之,明日复得之,你继续说吧!”看到宇文邕果真没有生气,宇文孝伯这才壮起胆子,说起了其他的事情。“这陈人正在猛攻江陵,陈将淳于量身先士卒,日夜猛攻,不曾中断,江陵已经告急,杨坚数次派人求援,齐王派遣了使者前往陈国,可这使者还不曾到达,江陵却快要守不住了……”“淳于量…嗯,江陵失去了后方的支持,而陈人却源源不断,杨坚挡不住也是常事,等到使者到达,或许情况就有改变了。”“下一个呢?”“韦孝宽投敌了。”“什么??!?”宇文邕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惊诧,“韦孝宽投敌????”“陛下,这贼子投敌之后,竟反过来劝降我军的将士,长安以北的五州,已经被他所拿下,就连驻守五州的蜀国公尉迟迥,也被敌人所擒,生死不明……”宇文邕的嘴唇终于是颤抖了起来。前几个消息他都忍住了,并且安慰了自己,但是最后这两个消息…“韦孝宽!?!?”宇文邕忽怒斥了一句,而后,他的嘴角再次溢出血来,猛地倒下。宇文孝伯吓的连声大叫,太医和道士再次同时出现在了这里。太医急得团团转,从包里掏出了许多的针,开始往宇文邕的身上扎去,扎了好几针,宇文邕的眉头动了动,太医这才刚刚松了一口气,道士便取出了又一颗仙丹,笑眯眯的跪在了宇文邕的身边,准备为他吞下。太医看着这一幕,嘴唇抖动的频率比方才的宇文邕都要大。你这杀人的仙丹怎么就吃不完呢??一颗之后又一颗??“不能再吃了!”太医猛地伸出手来,抓住了张宾那举起仙丹的手。太医看向了宇文孝伯,“国公,真的不能再喂陛下吃这种东西了,老夫从文皇帝那会便在宫中看病…忠心耿耿,绝无歹念,此丹药,绝非良物,陛下每次服用之后,脉象大乱,饭量减少,神志不清,诸多弊端,非一言所能述之,求国公勿要再让此人谋害陛下了!?!?”张宾还是那副老样子。他仰起头来,眼里满是倨傲。他用力撇开了那老太医的手,不悦的说道:“你这老匹夫,真以为陛下能清醒过来是因为你的功劳吗?”“这是因为仙丹!”“你那些凡夫俗子的套路,能有什么用处??”“你过去就曾阻拦我救治陛下,如今又想要阻拦,你意欲何为?莫非你是想勾结刘桃子吗??!?”张宾对着老头破口大骂。就从两人的年纪来说,这老头当张宾的爷爷都够了,但是张宾对外都是自称高寿,只是养颜有功,因此并不将这位年长者放在眼里。“够了!?”宇文孝伯打断了两人,他看向了老太医,“仙丹是陛下所要求的,你就勿要阻拦了,先出去吧。”老太医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张宾得意的看着他,对这位总是开口诋毁仙丹的老人,他心里是格外仇视的。老太医忽长叹了一声,点着头,迅速离开了车架。皇帝出了这样的事情,众人都不再继续赶路了,就停留在此处,张宾忙着给服仙丹。老太医此刻背着药箱,徒步回到了自己所在的车队。老太医所在的车队,位置较为靠后,原本他是紧挨着天子车架的,直到后来,那道士抢走了他的位置,将太医给甩在了最后头。老太医回到马车身边,一个年轻人当即抬起头来,年轻人眼神明亮,模样很是善良。“老师,如何?”“我扎过针了,陛下无碍。”“老师这针灸之术,当真是惊人。”听到年轻人的话,老太医直接摇着头,“你早就超过了我…我方才就是按着与你所商谈的办法救治…”年轻人的眼里满是担忧,“那您可曾劝说了?那不是什么仙丹,那是害人的东西。”“陛下如今的情况,只要灸足,导引,搀扶走路,再以食治,便能无恙……可若是再不断此丹,我就无能为力了…”老太医苦笑了起来。他面前这个年轻人,唤作孙思邈。这是个极有仁德之心的年轻人,他走遍了许多地方,从周国到齐国,从北方到南方,学习各种不同地方的医术,遇到人就治,不分贵贱,一视同仁。前不久,老太医在一个朋友的推荐下,跟这位后生见了面,后生想要跟老太医学习一些针灸之术。老太医的这一身绝学,原本是不授予外人的。这后生提出要拿自己学到的东西来交换,老太医并不觉得自己还需要跟对方学习,便拒绝了他。后生就以大道理来劝说老太医。按理来说,老太医活了这么大的岁数,有什么道理能打动他呢?可这后生就真的做到了,老太医也不知到底是对方那真诚的脸打动了自己,还是他那要拯救天下苍生,使天下无病苦的志向打动了自己,总之,老太医将自己的绝学都传授了出去。后生就一直留在太医的身边,在这次皇帝出事之后,这后生更是出力极大,好几次老太医都觉得皇帝没救了,是这个后生想方设法的给人救了回来。老太医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他摇着头。“断不了。”“啊??”孙思邈当即站起身来,“岂能看着那道士用丹药杀人呢?”“我也曾修炼过道术,可道术哪有炼金丹来求富贵的道理?道术乃是养心,乃是治己,是克己!炼丹是为救人,行医……何来的长生??!?”“我去跟那道士说!”孙思邈站起身来,老太医却一把抓住了他。“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他一直在毒害,我们一直在救,可在他的嘴里,却变成了他在救,我们在毒害,再如此下去,就不是救陛下的事情了,是该想办法救我们自己了……陛下一旦出了事,只怕是要先治我们的罪啊!”孙思邈不能理解。他不假思索的说道:“便是如此,也不能看着他人死在我的面前,老师,请您逃走吧,若是治不好,免得连累了您,我留下来,去跟他们细说…”“万万不可啊!!”老太医死死拉住孙思邈。他认真的说道:“你医术高明,却涉世未深,不知道人心险恶啊!”“我知道你要救治天下的志向,但是现在....”“方才我离开的时候,皇帝就已经在服用丹药了,不能治了,不能治了。”“你跟我学习医术,我不曾有过保留。”“现在,我想传授给你最后一个知识。”“老师请说!”“恶疾能治,蠢人难救!!”孙思邈不知所措,老太医却偷偷打量着周围,“你就勿要去送死了,为了一个已经无法治愈的人,就这么白白付出自己的性命,往后谁来实现你拯救天下的志向呢?”“今晚,你就跟着我离开。”“我们都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早些逃走,免得被株连!”老太医说了许多,孙思邈很是无奈,到现在为止,他还不曾放弃过任何一个患者,可现在的情况,若是自己不放弃,老师定然是不肯私自离开的,而一旦自己没办法,莫非要连累老师一同赴死吗?孙思邈顿时想通了,自己可以死,但是不能连累别人一同死。“老师,我与你离开。”“好,?好!?”老太医说着,又低声说道:“当下天下大乱,我们可以往南边跑,听闻那边较为平…”“老师,我们不必往南,可以去投奔大汉天王。”老太医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你跟天王…为何要投他啊?”“老师有所不知,我曾去过汉国。”“啊??”“那边的情况,跟此处完全不同,那边很重视医术,他们在各个县城里都安排了医坊和悲院,这医坊是治达官贵人的,这悲院是治那些穷苦百姓的,在这两个地方坐诊的医,都是其官府出钱养着,还有那些药草之类,都是由官府相助,我曾拜见过许多大医。”“我在平城见过一个大医,姓褚,我跟他学过巫医之法。”“巫医????”老太医有些不能理解,“鲜卑人的医??”“就是施展巫术来救人。”“啊?你还相信这些?”孙思邈认真的说道:“这种医术也有效用,有些时候,患者若是相信自己被施法所救,那他痊愈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这是我亲眼见过的事情。”“好,你继续说。”“我跟这位褚公问过许多事,汉国的天王,对医者很是敬重,他们的庙堂每年都耗费重金在这些医者的身上,帮助他们去炼药,制药,连营州这般偏远的地方,他们都安排了专门的医…汉国天王,当真是仁义之君,他让褚公开设学堂,专门培养这些医者……我有许多的想法,我想总结过去医者的经验,写几本医书。”“当下的医者们,很少再怀有慈悲之心,大多都是为了谋取富贵,我想改变这样的情况……”“当下医者的分工也很杂乱,我想能总结和归纳这些不同的医术……”“想要完成这些事情,只有在天王那里才能做到!”“故而,我想要去投奔天王,得到他的重视,而后去施展自己的抱负…老师若是愿意,可与我一同前往效力,若是不愿效力,也可以在那边求个安生的地方来医人…”老太医沉默了许久。“我现在虽说要逃走,可毕竟受过皇恩,实不能与你效力于天王,不过,我可以待在那边,教些弟子……”“今晚就走!”“好!?!?”…次日,天色蒙蒙亮。宇文孝伯洗漱过后,便急匆匆的来到了皇帝这里。让太医和道士一同前来,查看皇帝的情况,好判断今日是否能够继续前进。张宾来的倒是很快。只是,老太医却迟迟未能赶来。宇文孝伯对此颇为愤怒,再次派人去召见。在他们等待的时候,张宾已经开始为皇帝把脉,嘴里念念有词。片刻之后,甲士到来,急忙禀告:“国公!四处都不见徐太医的踪影!他的几个弟子也都不见了,药箱之类的也都没了,有人禀告说,昨晚曾看到他以采药的名义往外走!”“什么??!?”“派人去找!”宇文孝伯更加生气了,当下周国境内已经不是那么的安全了,这出去找药,若是遇到了贼寇,遇到了猛兽,那不是白白送死吗?张宾眼前一亮,他当即起身。“国公,我看,是不用派人去找了。”“嗯?你这是什么意思?”“若是外出采药,带着药箱做什么?这分明就是谋害天子不成,故而逃离!”宇文孝伯皱起了眉头,神色愈发的吓人。“要我说,这太医或许早就投奔了汉国,不然为何总是要阻拦我医治陛下呢?”“其实这倒也是好事,走了一个祸害,往后,就不怕有人再干涉了!”张宾看起来颇为开心,大概是觉得自己又赶走了一个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往后再也不受到限制了,能将陛下治好了。可宇文孝伯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这老太医可是跟随皇室多年啊….怎么会叛逃?又怎么会逃走呢?甲士很快又回来了,依旧是没能找到太医的踪影。宇文孝伯派了骑士去追查,而后决定继续赶路。…与此同时,老太医和自己的四个弟子,正在骑着马狂奔而去。除却孙思邈之外的三个弟子,都是老太医的亲戚,一个是他儿子,两个是他侄孙。他们几个都会骑马。老太医似乎很早就为这样的事情做好了准备,他外出之后,迅速跟一个军官会合,要来了马匹,而后迅速离开。这老太医对那位军官有救命之恩,关键时候,对方也帮了他一次。他们几个一路避开那些交战的地方,朝着东边飞奔而去。沿路的情况果然很是险峻。处处都是贼寇,都是逃难的百姓,大量的百姓因战乱而流离失所,这道路简直成为了贼寇的乐园。除却躲开贼寇,还要躲开乱兵,这些从战场上逃出来的溃兵们比贼寇要可怕十倍…不知逃了多久,终于是绕开了那片可怕的周陈交战区。即便是隔着老远,他们都能看到那江陵方向上冲天的火光。喊杀声依稀从远处传来,让他们无法想象这场战争到底是有何等的惨烈。他们都不敢逗留,只能继续前进,距离江陵城越远越好。而此刻的江陵城,已经是被打的破烂不堪了。杨坚站在城头上,脸色早已没有了过往的平静。这淳于量当真是疯了!!日夜猛攻,屡屡带头冲锋,江陵的几道屏障愣是被这个疯子一点点的撤下来,陈兵伤亡极大,而周梁的军队更是如此,随着箭塔,护城河,外墙一一被敌人攻克,城内守军的士气正在不断的跌落。这让杨坚惊恐无比。这淳于量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城外的陈军大营之内,淳于量正跪在地上,迎接来自建康的诏令。使者还是老使者,就是过去将黄法氍带过去的那位。他看起来更加的疲惫了,瘦了一圈。诏令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停止与周人继续交战,领着大军撤退。淳于量猛地抬起头来,眼里参杂着泪水。“这是为何啊?!”“我奉命前来收复江陵,耗费巨大,伤亡无数,眼看着就要取下江陵城,陛下何以让我撤退??!?”“淳于将军……周国的使者到了,他们愿意割让城池和土地与我们,还愿意给与我们大量的战马,军械……”“请你回去告知陛下!!”“周人向来狡诈,他们之所以急着要送礼物,就是因为我猛攻江陵,让他们感受到了威胁,若是我撤退,且不说这些东西能不能送来,就是能送来,我们放着江陵不要,去要一些敌人施舍过来的破地,有什么用处呢??!?”“我为陛下取江陵,绝不退缩!将在外,此诏令,恕我不能遵从!!”“你!?!?!?”使者瞪圆了双眼,不敢言语。 第458章 世道之变 “杀!!”杨坚骑着战马,在诸多骑士们的簇拥之下,从西城门逃离。梁国皇帝还是非常识大体的,当初黄法氍刚刚杀到安州的时候,他就已经逃走了,离开了江陵。连带着皇帝的后宫嫔妃之类也一并逃走。因此如今杨坚等人想要逃离,也就没那么大的难度,毕竟当下攻城都是会给城里人逃走的机会,攻城为主要目的,俘获倒没那么重要,毕竟最值得俘虏的梁国傀儡皇帝早就跑掉了。城头传出陈人的呐喊声。两处城门已经告破,正式落在了陈人的手里。其实,外城沦陷之后,他们还可以通过内城继续坚守,还能抵挡很久,就是内城都没了,最里头还有梁帝的王城可以继续守,但是,一旦从外城转移到内城来进行防守,那就再也没有离开的机会了,只能是死磕到底。当下外头又没有什么援军,倒是那陈人,其水军源源不断的为他们运输救援。这种情况下,自然是不能继续坚守,断自己退路的。杨坚也不迟疑,带上了城内精锐,就开始突围逃离。陈人阻拦他们的意愿并不强烈,只是象征性的齐射了一轮,没有再追击。而江陵所传出的欢呼声却是越来越大,震耳欲聋。浪潮般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陈国的精锐甲士手持残破的长矛,站在城头,撕心裂肺的呼喊着。陈国已经很久都不曾打过如此硬仗了。淳于量是一点一点将江陵城给啃下来的,伤亡惨重。可无论怎么说,江陵如今都已经被拿下,陈国再次站在了荆北,又拥有了窥视四边的资格。淳于量骑着战马,领着诸多将士们,浩浩荡荡的进了江陵城。哪怕是平日里那些天天鼓吹着要早些撤退的将军们,在此刻也是开心的高呼,为拿下江陵而庆幸。在占据了城池之后,淳于量犒赏大军,又亲自设宴来款待有功的将士们。攻占江陵的捷报自然是迅速传往了建康。……“大胆!!岂敢抗令?!”捷报还不曾传京师,而他违抗诏令,继续进攻的消息却已经被使者送到了陈顼的面前。陈顼勃然大怒。他盯着面前的使者,再次质问道:“他是想要谋反不成?!”使者低着头,不敢回答。“来人啊!!”一旁的袁宪急忙劝谏,“陛下!!”有军士已经走了进来,袁宪用眼神示意他们出去,而后急忙对皇帝说道:“淳于将军所说的也并非是没有道理的,若不是他占据优势,周人怎么会如此客气呢?拿下江陵,确实有极大的好处…”“这不是他违抗诏令的理由!”“违抗诏令,便是谋反!!”陈顼此刻被气坏了,袁宪又急忙说道:“淳于量的这种行为,自然是要惩戒的,但是他手里握着大军,正在前线厮杀,这种时候陛下若是要派人治他的罪,只怕对局势不利。”“那你说该怎么办?”“先让他攻取江陵,而后再让他返回建康受赏,等他到达建康之后,再拿下他,治他违抗诏令之罪,因其功,免其死,但可以罢免其官职,让他待在家里反省自己的过错……”陈顼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先是华皎,欧阳纶,而后是黄法氍,现在又是淳于量…”“朕实在是不明白。”看着有些沮丧的陈顼,袁宪又赶忙激励,“陛下,国内还有许多大将,他们都愿意为陛下死战……这天下局势,却是愈发的对我们有利。”“汉国必定要入主关中,可却没能将周国直接灭亡,周国退守巴蜀,仍有一战之力,天下局势,三足鼎立,这反而对我们更有利啊,汉国若要攻周,必会虑陈,若是要侵略我们,周人也不会袖手旁观……”陈顼并没有因为袁宪的话而平复情绪,他只觉得有些头疼。周国使者前来见他,言语诚恳,讲述利害。又答应割让城池,送战马,军械,双方联盟,一同抵抗汉军等等。陈顼还是很心动的。尽管周人狡诈,反复无常,但是,一切都从当下的局势来出发,现在汉国的强盛已经超越了当初的周国,地方清明,军力强盛,文臣武将无数,尤其是这夸张的战绩,更是让人惊恐万分。这种情况下,跟周人联手抗敌是最好的选择。而且陈顼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江陵其实让周人来守也挺好,自己跟汉人接壤的地区越少,遭受的压力也就越少。这江陵往后肯定会成为汉国的主要进攻方向之一……而且,这还不是陈顼最担心的事情。陈顼最担心的是淳于量的变化。兄长还在的时候,淳于量就很不听话,找借口不来庙堂,兄长派人将他接回来,罢免了他的官,让他留在建康,不许外出,陈顼提拔了他,他就表现得很是低调,很是恭敬,再也不敢闹腾了。可现在,他却越来越像过去的那个淳于量了。骄横,无礼,违抗庙堂。这是觉得兄长不在了,就要旧病复发吗??他此刻手握大军,若是带着这些大军有了异心。陈顼越想越是惶恐,袁宪正要说话,陈顼便站起身来,“袁公文士,少知军事,不必多言,可以先离开了。”袁宪无奈,朝着陈顼再次行礼,而后告退。在袁宪离开之后,陈顼便召见了章昭达。两人在皇宫内秘密的谈论了许多事情,章昭达方才匆匆离开。…江陵。这座破败不堪的城池内,处处都充斥着敌人的欢笑声。百姓们躲在家里不敢外出,好在淳于量也能控制住麾下的大军,不让他们对着江陵的百姓们来上一次宣泄。在过去,淳于量是不太在意这方面的事情的,可最近,他忽然有点黄法e化,在陈国的诸多将军里,只有黄法e是讲究这一点,攻城之后不会去伤害当地的百姓,严明军纪,秋毫无犯。不知淳于量何时也开始效仿这一套东西。淳于岑披着甲,匆匆跳下战马,快步朝着官署内走去。官署两侧的甲士也都认识他,不敢阻拦,纷纷行礼。他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了淳于量所在的屋外,此处的甲士终于将他拦下,在禀告之后,就让他进去了。淳于岑快步走进屋内,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父亲!”淳于量此刻就坐在床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籍,没有了平日里的锐气。“嗯。”淳于岑从怀里掏出了文书,而后禀告起周围各地的情况。自从他们攻占江陵之后,周人的溃兵退往了四周,双方的水军也进行了几次交手。淳于岑就这么一点点的告知来自各地的情报,而淳于量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在意这些。淳于岑说完了这些,悄悄打量着父亲。先前自己提议要投汉,父亲说时机还不曾成熟,可如今,大军在握,江陵已得,若是带着江陵去投汉,应当是能有大贡献吧?到底什么时候才算是时机成熟呢?他很想开口去问,但是又怕被训斥。正迟疑不定的时候,淳于量忽吩咐道:“抽调些信得过的老弟兄,充实亲兵。”淳于岑大喜过望,“父亲,时机到了吗?”淳于量放下了手里的书。“什么时机?”“不是要带着江陵投奔汉国……”淳于岑的话还不曾说完,淳于量的脸色就变得格外难看。“放肆!”“你是想让我谋反吗?”“我岂是那般小人?!”淳于岑看着愤怒的父亲,即刻低头,“父亲,是我失言。”“乱世之中,大家都不讲信义,当臣子的殴打皇帝,当皇帝的凌辱大臣,将军们只想着叛变,文官们只想着收钱,上下混乱无序,不讲道德。”“可现在不同了。”淳于量很是认真的说道:“天下即将大一统……若是再按着过去的想法来做事,是不会有什么成就的。”淳于岑有些愕然,“周国虽然被击破,可实力依旧不弱,两国联盟,还是能抵抗汉国,父亲觉得汉国很快就能击破二国吗?”“汉国当下的耕地,户籍,就已经是其余二国所不能抗衡的了,从根本上看,汉国的粮产更多,铁产更多,人口最多,这是大一统的资本。”“而从治理上看,汉国的治政,远超其余二国,地方刺史大多清廉贤明,吏极多,皆勤勉,朝中大臣才智非凡,大能者多,其制吸纳周陈之善,自成一体,其将军勇猛,善战者数不胜数,将士多甲,军械精良,操练得当,如此资本加上如此治政,不出三五年,天下必然大一统。”“天王此人,宽厚待人,骁勇无敌,胸怀广阔,果断而有胆魄……”“天时,地利,人和,汉国皆得之,谁人能与其抗衡?”“退守巴蜀也好,占据江水也罢,不过是多拖延些时日,苟全性命而已。”淳于岑轻轻点头,“父亲,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以江陵去投汉呢?汉国欲得天下,江陵是重中之重,若是我们以江陵,以数万大军去投,必能得天王喜爱……”“非也。”“若是将城池直接献给天王,天王定然会赏赐,却不会重用。”“往后想要得到独当一面的机会,只怕很难,我已经老了,倒是无碍,只是你,若是也因此遭受非议,往后不能重用,那我们家往后还能有什么成就呢?”“天下大一统之后,德治之风必盛,到那个时候,过去殴打过皇帝的,无端背叛的,只怕都被大家所非议…如今是有功之臣,将来便是贰臣奸贼了…”淳于岑似懂非懂。“父亲,那我们怎么办?”“等啊。”“等到我们不能在陈国立足的时候,就可以去投奔天王了,而后,就可以感怀天王恩德,为大一统而奔走,为天王再取下江陵……”…乡野小路上,老太医等人牵着马,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只能听到远处那小溪的流水声,除此之外,就连鸟鸣声都听不到。两旁是许多参天大树,小路幽静且荒凉,两旁的灌木丛里时不时有抖动,令他们更是惧怕。老太医颇有些憔悴。这骑马当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连着骑了许多天,马还没什么事,这骑马的人却先扛不住了。尤其是老太医,这双腿疼的厉害。孙思邈牵着马,走在最前头。随着他们远离了战区,沿路的情况也在一点点的转变,没有了那冲天的黑烟和遍地的喊杀声,就连气味都令人惬意,带着芬芳。老太医的几个弟子跟在孙思邈的身边,几个人正在交谈着医学上的内容。“站住!!”就听到前头传出一声暴呵,这几个人吓了一跳。孙思邈赶忙看去,却发现有两个士卒站在交叉口两旁的高坡之上。其中一人举起了弓箭,已经对准了他们。他们穿着整齐,相貌严肃,明显不是拦路的溃兵。孙思邈赶忙说道:“勿要动手!吾等并非盗贼!!”那两个士卒缓缓靠近,其中一人持短兵,审视着面前这几个人。“过所文书。”“我们是周人…尚且没有…”“没有?是周国的官员?”“啊,不是,我们是医,是医…”老太医的弟子解释起来,看到对方眼里那浓郁的怀疑之色,他赶忙从怀里掏出了些钱,“您看,我们身上就这点钱了…您放我们过去.…”“来人啊!!天大功劳!!”……老太医徒步走在路上,几个弟子都被捆绑了起来,其中一人脸上乌青,孙思邈也在其中。老太医忍不住抱怨了起来,“何必呢?这刚进汉土,便被你给弄成了奸细,你老想着贿赂士卒做什么?”那惹事的弟子低着头,不敢言语。一行人被押解到了路边的驿舍,由吏来负责审问。他们这一行人,穿着不凡,又带着马匹,包裹还不小,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医,更像是逃走的官员。尤其是那几个年轻的簇拥着一个老的,这不妥妥的达官贵人吗?面对小吏的盘问,老太医是满头大汗,越描越黑。毕竟,老太医确实是周国的官员,也确实想要贿赂士卒,还想带着人进入汉国境内。在查实之后,小吏直接将他们移交给了当地的县衙。就在老太医都觉得他们要倒大霉的时候,孙思邈却找到了机会。县丞惊愕的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你认得褚公?”“认得,认得,我们真的是医,过去是太医,我曾在汉国学过医术…褚公知道我…”“谁认识褚公啊?”就听到屋外传来洪亮的声音,下一刻,一座大山走进了屋内,比在场的人都要高出许多来,宽度更是惊人。县丞看到此人,赶忙低头行礼。孙思邈与其余众人也是行礼拜见。“将军,您怎么来了?”“听闻你们这里抓了个太医,就来看看…”高延宗说着,眼神扫过面前的几个人,最后落在了孙思邈的身上,“你认识褚公?”“正是……”孙思邈此刻还有些惊愕,他打量着面前这位魁梧的将军,忽开口说道:“将军该节食了..”高延宗一愣,而后笑了起来。“看来是医者无疑。”“好了,你们几个都出去吧,我跟这些人聊一聊。”高延宗让他们都坐下来,自己坐在上位,而后询问前来的目的以及离开的原因。老太医缓缓说起了那边的情况,说起皇帝服用金丹,不顾自己劝阻的事情时,满脸的无奈。听着他们的讲述,高延宗的眼神却愈发的明亮起来。还有这好事???他赶忙按捺住内心的喜悦,又问道:“那皇帝的情况岂不是很危险了吗?”“是啊,本来跟随皇帝出征的太医令就没有几个,这种情况,也就我们能暂时救治,如今没了我们,那张宾只怕是再也不会顾忌,他是真的相信自己的丹药乃是仙丹…能医,死人。”高延宗令人上茶,让老太医多说一些。可老太医这里除却仙丹的事情,就不知道其余什么事了,至于军事和政务上的事情,更是一窍不通。但是,这就已经足够了。高延宗眯起了双眼。若是这老丈不曾骗人,那周国的皇帝是真的要死了啊!还是被所谓的金丹所谋害的…嗯,得即刻派人告知祖公!!他应当知道该怎么利用这件事!! 第459章 亡周者此人也 “杀!?!?”统万城外,喊杀声震天。刘桃子披着甲胄,站在高台之上,烈日高照,汗如雨下,可刘桃子纹丝不动,就像是立在此处的雕塑。此处是一个巨大的军垒。沿着城外南官道外的平地,汉军打造了一处能容纳万余人的城垒。而后,刘桃子以随行的朔州兵为骨干,招大量的地方青壮,编设新军,日夜操练。统万城如今变成了一个对战周国的军事中心,每日往来的斥候就超过了数百人,城门很少关闭,外头的驿舍不断的更换人员,一些小的驿舍,都储备了十余匹马,就是为了能传递关键的消息。城垒之内,新卒们分成了不同的阵型,正在接受军事训练。军官们皆是格外的卖力,士卒们重复的列阵,行走,停止,撤退,就是些最基础的内容,却是不断的重复操练。一行人牵马进了城垒,此处不许骑马,为首者将缰绳递给了别人,而后独自朝着高台的方向快步走来。来人正是祖珽。祖珽在不同的时候总是能担任不同的身份,这谋臣也是有许多类型,搞学问做文化的,搞内政治地方的,随军出征出谋划策的,简单来说,就是叔孙通,萧何,张良这几种,可能还有韩信类,不过这一类普遍都被算作武将。祖珽是可以兼任的那种,搞学问可以,搞内政可以,随军出征,出谋划策同样在行,什么都懂一点。他快步走上台阶,身姿矫捷。走上了高台,匆匆拜见了刘桃子。“陛下!?”“天大的喜事!”“哦??”“宇文邕命不久矣!!”祖珽拿出一份奏表,递向刘桃子,刘桃子拿过来,看了几眼,眼里闪过些惊诧,“孙思邈??”祖珽一愣,陛下这重点找的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陛下听闻过此人?”“嗯,听闻是个能医,传信给高令君,让他照看一二。”“唯。”祖珽又提醒道:“陛下,宇文邕这事…”“祖公觉得可信吗?”“我觉得可信,逃亡者身份确凿,且没有理由编造这样的谎话….这宇文邕也是个能人,没想到竟还有这般爱好,服用仙丹,好啊,他早升极乐,天下百姓也就能少受些战乱之苦,仙丹!当真是仙丹!”祖珽大有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刘桃子询问道:“那我们当下的战略还需要改变吗?”祖珽原先建议刘桃子,兵贵神速,不可迟疑。他一方面请求让高延宗,姚雄,王琳三人坐镇河南地,彼此呼应,防守南陈。让将军斛律光坐镇北方,提防突厥。而后在统万城设立粮库武库,建造堡垒校场,操练新兵,以并,朔,恒等州的粮食物资充实夏州。集高长恭,斛律羡,寇流,张黑足,吐奚越,皮景和,破多罗喾,刘成彩等等诸多将军,领兵往夏,而后以刘桃子为统帅,领一十三万大军,号三十万,分兵三路,同时出兵,猛攻周军,不给其喘息的机会,一举覆灭。其实,祖珽这个战略,反对者还是不少的。许多大臣就觉得,以当下的局势,只要慢慢蚕食关中,将周军逼退到巴蜀,形成汉占据中原之势,而后韬光养晦,治理内政,操练兵马,五年之后,以大军讨伐,最是稳妥。可祖珽却执意如此,他觉得,灭周以快,亡陈以缓。往后灭亡陈国的时候,可以采取这样的战略,积累实力,利用国力碾压。但是对周国却不能这样。一旦等周国在巴蜀站稳脚跟,国力上的差距就是达到很夸张的地步,想拿下来也不会那么容易,损耗将极为惨重。刘桃子当然还是赞同祖珽的战略,毕竟,这些年里,刘桃子基本都是靠着祖珽的战略,完成了取代齐国,以及进军关中的大业。祖珽听到刘桃子的询问,却摇着头。“不必更改。”“此举对我们更是有利。”“急攻周,缓图陈,此战略不能变,宇文邕若是死了,我们能做的事情便更多了。”“宇文宪这个人,虽有才干,却非君王之才。”“宇文宪有计谋策略,擅安抚驾驭,知人善任,冲锋陷阵,身先士卒,怎么能说其无君王之才呢?”“无大志,少果敢,缺判断……是帅才,是相才,却绝非是君王之才。”“如宇文邕这样的人,论作战,论治理,论识人,或许都不如宇文宪,宇文宪所招纳的亲信,无有庸碌者,可宇文宪依旧不如其兄,宇文邕做事果断,善隐忍,能杀人,识局势,有大一统的志向…当然,是不如陛下的。”祖珽说着说着,也不忘记吹捧刘桃子一句。而后,他继续说起宇文宪,“宇文宪不能像他兄长那样变法图强,也不能做到制衡属下,一旦宇文邕死了,其太子子嗣皆被抓获,大概是宇文宪上位,不过,以宇文宪的为人…一旦我们将太子送回去,他甚至会辅佐太子上位,自己不肯上位…这就是他不如宇文邕的地方了。”“若宇文邕还能回过神来,有宇文宪相助,那我们想要灭亡周国,实在不容易,现在宇文邕临死,哈哈哈…可谓是天助我也!”祖珽看向了刘桃子,“陛下,若是宇文邕真的死了,我们可以将太子送回去。”“甚至可以挑选一些俘虏,跟随其太子一同返回。”“我大汉向来以忠孝治理国家,以道德教化天下,其父死,怎么能不让他儿子去缅怀呢??”“不过,还得臣先去见那太子一面,看看其为人,若是为人尚可,那就留下他,让其余儿子过去,若是为人不堪,那就可以送回去了……”刘桃子这才开口说道:“是有些不堪。”“陛下见过他,可臣还不曾见过呢。”“宇文宪有德操,很重视自己的名誉,若太子回国,他是会辅佐太子,绝不会自立的,可宇文宪麾下那些人,都盼着跟宇文宪建功立业,哪里会信服一个小娃娃呢?”“我料定其必内乱,便是没有内乱,或宇文宪自己上位,那也会分散宇文宪的思绪,造成一定动乱,这对我们急灭周的战略有利。”“最后,就是送太子回去,能降低敌人的警惕……”祖珽咧嘴笑了起来,“他们都觉得汉国刚刚得到了如此多的疆土,短时日里是不会再进攻的,这种时候放人回去,再告知和睦相处的想法,他们就更不会想到我们会以大军出击了……”祖珽这个笑容总是显得有些阴险。刘桃子却深以为然。“好,就按祖公所说的来吧。”…通往夏州的官道已经被修缮了很多次。在庙堂耗费重金的维护之下,夏州的交通问题终于得到了不错的缓解。而如今的官道之上,往来的马车队伍比比皆是,绵绵不绝。整个汉国都在安静的为此番大战做准备,大量的物资被运往夏州,在名义上,这些人前往夏州是为了在那边修建行宫。毕竟,刘桃子待在夏州是需要一座行宫的,合情合理。这条路上的盗贼也早已销声匿迹。在诸多队伍之中,一辆由骑兵所护送的马车就显得格外特殊。太子宇文赟胆怯的坐在车内,眼眸里流露的那种惶恐无助是那么的清晰,令人怜悯。徐国公宇文善坐在他的身边,轻轻拉住他的手,不断的安抚。“殿下不必惊慌,我料定贼人是不敢对殿下行凶的。”“众人皆往东,何以只留下我呢?”“你就勿要再欺骗我了,莫不是阿爷出兵,刘桃子要以我来威胁?”宇文赟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宇文善当即沉默。“殿下,你实不必多虑。”“自从我们被擒获之后,汉军对我们还算是客气,不曾羞辱……稍后若是见到汉王,请殿下勿要冲动,不可犯险,不要激怒了他……”宇文赟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知道了,您放心吧。”宇文善点点头,看向太子的眼神也有些怜悯,多好的孩子啊。宇文邕是耗费了心思去教导儿子的,虽然方式激烈了点,动不动就是抽打鞭挞,还令人盯着,天天询问他的学业和其他方面的内容,可这样的教导也并非没有任何用处,至少在同龄人之中,宇文赟表现得还颇为出色,聪明伶俐,对人和气,对待下人都很温和有礼,大家都觉得这娃娃将来继位的话定然不错。就宇文邕对他不太满意,天天要给他上压力,让他更加用功的去学习锻炼。马车不知行走了多久,速度终于渐渐放慢,而后停了下来。宇文赟听到从外头传来了交谈声。他鼓足了勇气,让宇文善带着自己下了车。刚刚走下车,便看到马车此刻已经停靠在了一处驿舍边上,周围许多甲士,足足有数百人,将此处团团包围。而带着自己前来的那个军官,正在跟一个相貌慈祥的老文士说着什么。那老文士的眼神绕过了甲士们,落在了宇文赟的身上,而后,他就快步走了过来。就看到他笑呵呵的朝着宇文赟行了礼。“汉臣祖珽,拜见太子殿下。”宇文赟有些感动,自从他被抓住之后,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对他这么客气,他甚至说的是拜见!!宇文赟赶忙站出来,将对方扶起。“祖…祖公不必多礼。”祖珽这才问道:“这一路走来,军士们不曾为难吧?”“不曾,不曾。”“那就好。”“殿下穿着单薄,还是先进屋吧。”祖珽带着宇文赟走进了驿舍,又请宇文赟坐在上位,宇文赟正要入座,宇文善急忙将他拉住,而后示意了一下。宇文赟皱了下眉头,看向了祖珽,“还是请祖公上座。”祖珽忽笑了起来,“无碍,无碍,太子殿下往后亦一国之君,我只是人臣,哪有人臣坐在人君上头的道理?还是请殿下上座。”而后,宇文赟就直接坐了下来。祖珽则是热情的与他寒暄。话题一直都是被祖珽所带动的,一点点的引导对方说起了过去的事情,宇文赟也是逐渐放下了戒心,跟祖珽聊的火热。祖珽从对话之中,得知了宇文邕对他的严厉教育,也听出了宇文赟言语里藏着的那些对父亲的些许怨言。祖珽令人上了酒水,宇文赟对着酒水直咽口水,却还是强忍着没有喝。就在这个时候,宇文善终于开了口打断了这两个家伙的攀谈。“不知汉王将我们叫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呢??”宇文赟有些不悦,自己跟祖珽聊的很好,若是有了交情,说不定自己以后就能少受点苦了,你这是什么意思?见不得我好吗?可他没有发作,祖珽却不容忍,他愤怒的说道:“我与殿下交谈,哪里有你说话的份!”“今日若不是看在太子颜面,我就先将你拖出去打杀了!”祖珽变脸极快,宇文赟都被吓了一跳,宇文善抿着嘴,许久都说不出话来。祖珽发现自己吓到了太子,急忙谢罪,宇文赟自然是要表示理解的。渐渐的,宇文赟也开始吃酒了,两人大鱼大肉,开始交换兴趣爱好。宇文赟的年纪虽然还很小,但是在兴趣爱好的养成方面,已经是超出常人了,像什么酒色,玩乐,好衣服,鹰犬,音乐,建筑等方面,这一老一少两人,可谓是臭气相投。宇文善是气的够呛,他看着那一脸猥琐,正教自家殿下如何从衣裳外区别女子臀部形状的祖珽,怒火冲天。这他妈的刘桃子用的都是什么人啊?!可还不等他发作,祖珽话锋一转。“天王准备将太子送回去。”“太子可愿回国?”宇文赟手里的酒盏猛地落在地上。尽管宇文赟在周国待得不算太快乐,天天被阿爷毒打,可怎么也比当俘虏强啊!送自己回去?这难道是试探?宇文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言语。祖珽继续说道:“莫非殿下是不愿意回去吗??”“非也!?”宇文赟当即说道:“若是天王能送我回去,我自是感恩戴德,也定然会劝说父亲,勿要相攻…和睦相处…”宇文赟啰里啰唆的说起了送自己回去的好处,祖珽笑呵呵的点着头。“是这样没错。”“我们也不愿意再与周国继续交战,若是双方能和睦相处,那是极好的事情。”“不过,如今战事还没有结束,长安等地,依旧还有战事发生,当下想送太子前往,只怕是不太容易…等到战事平定了,我们便送太子回国,在那之前,还得劳烦殿下在统万城暂住一段时日了。”“好!?好!?”宇文赟重获希望,对着祖珽慎重的说道:“若是能回去,祖公的大恩大德,绝不敢忘却!?!?”祖珽招待宇文赟继续吃了些东西,而后令人将他带往城内的一处府邸。宇文赟跟宇文善走出了这里,与祖珽告辞,上了车。坐在车内,宇文赟终于表现出了内心的激动,他不安的搓着手,“他们真的要送我回去吗?是真的吗?”宇文善皱起眉头,不悦的说道:“殿下,祖珽是个小人,为人荒诞,言语无耻,不可轻信,更不可效仿……”宇文赟露出了诚恳的表情,“我怎么会效仿呢?方才与祖珽,不过是虚与委蛇而已!”“我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只是当下我的母亲,我的亲友都在敌人的手里,为了他们,我怎么能不低头呢?怎么能不与祖珽言谈甚欢呢??”听到解释,宇文善顿时说不出话来。祖珽站在远处,目送着马车离开,而后,他再次发笑。亡周之人,就是你了!!他当即令人牵来骏马,朝着刘桃子所在的军营狂奔而去,现在,他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可以送回去,绝对能送回去。”“此子外表和善怯弱,而内心恶毒狠辣,没有什么才学,只有些阴险的小手段,还自以为很高明,沾沾自喜,装腔作势,好玩乐,少道德…好嫉贤,轻贤才,毫无忠孝之心…”“这人太合适了,拿来对付宇文宪这样的人,堪称一绝啊!!我怎么没早发现他呢!?!?”“就他这么一个人,能比得上十万大军啊!?!?”祖珽对宇文赟的评价极高。刘桃子却没怎么意外。“接下来,就可以先缓缓出兵,拿下关中等地,而后等待宇文邕那边有新的消息传过来……”刘桃子忽问道:“我听闻陈人已经拿下了江陵,当下陈主已经失言,往来的商贾再次减少,边境上的军队又开始变多……陈人莫不是准备要翻脸了?”“陛下何以担心陈国呢?”“若是吴明彻还在,或许会成为我们的隐患,但是如今嘛……陛下或许不知,臣是常派人询问荆北的事情,臣觉得,不久之后,或许就有大事发生。” 第460章 无用武之地 江陵。淳于量带着儿子与诸多将军们,站在了东城门口外。将军们站得笔直,脸上带着笑容。便是原先来镀金的那几个,此刻都是人模狗样的,毕竟,这金他们是镀过来了,本来想过来混军功,结果被淳于量逼着死战,真的将江陵给打下来了,这镀金都变得极有含金量。而那些来不及逃走,被俘虏的众人,则是站在了更远的地方,有军士看着他们。萧摩诃站在了最靠前的位置上。这大个子换了一身甲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笑容。在这次的江陵之战里,萧摩诃立功最多。在几年之前,萧摩诃只是一个斗将,但是到了现在,他已经能指挥军队来破城了,不再是自己披着甲就开始带头冲。萧摩诃领着三千陈兵,最先攻破了江陵的外城,而后又指挥两线的军队,抢先夺下城池,他的大将之路又走出了不少的距离。如今建康派遣天使前来,封赏诸将,萧摩诃作为头功,自然是要站在最前头的。淳于量幽幽的盯着远处,脸上看不出多少喜色。萧摩诃低声问道:“将军,若是我上书陛下,请求以此战的功劳来赦免黄将军,陛下能答应我吗?”淳于量那沉稳的脸色上终于有了触动,他看向身边的年轻人,看了他许久,方才问道:“你与黄将军有亲?”“非有亲,只是我知道黄将军的为人,实在不愿意看到他落得如此下场,我如今破城建功,将军觉得能行吗?”淳于量轻轻摇头。“绝对不行。”“你这么说,非但不能赦免黄法?we,还会要了他的命。”“军中将领立功,想的不是得到皇帝的封赏,却想要赦免有罪的大将…只怕你的话刚刚到建康,黄将军当天就得病死在家里。”“什么…这…”淳于量听的萧摩诃低声的咒骂了什么,不过,萧摩诃用的是始兴话,淳于量这个建康人不是很能听得懂,南边的口音杂乱,又多又乱,别说两个郡了,就是两个县可能都听不懂,尽管听不懂,可淳于量也知道,这大概不是什么好话。如此等待了许久,终于,远处出现了自家的人马,朝着这里缓缓前来。果真是天子节杖,队伍浩浩荡荡,前后有千余甲士开路,这规模将前来迎接的众人都给看呆了。皇帝出行也不过是如此仗势吧?来的是谁啊???淳于量倒是不意外。很快,他们便见到了这位持天子节杖的天使,正是侍中兼征南大将军,章昭达。诸将行礼拜见。淳于量的反应倒是很平静,也不算太忌惮对方。章昭达倒是很热情,这位将军向来就以潇洒热情而闻名,他祝贺了诸位将士取下江陵之事,而后又表示皇帝已经下达了封赏,人人有功。他没有先跟淳于量攀谈,倒是先跟这些人寒暄。众人虽觉得惊讶,但是也没有多想。章昭达带着随行的甲士们进了城内。淳于量一一为自己的麾下们表功,尽管表功的文书已经送出去了一份,但是该做的姿态还是要继续做。在献了当地的文书机密,献出俘虏,献出舆图等事情之后,章昭达在官署内正式下达了对众人的封赏。可奇怪的是,封赏里头竟没有淳于量,不过,其余诸将士们,真的是得到了极大的赏赐。萧摩诃这个愣头青,直接上了平南将军号,从杂号将军一跃成为了四平,而且陈国的四平向来都是通往四镇的过渡,而一旦到了四镇,那基本上就是国内最顶尖的大将了。其余众人,也是封赏极大,有的连升了三四级。众人欢呼雀跃,纷纷拜谢。看着氛围都变得热切起来,章昭达方才看向了淳于量。“此番立下功劳最大的还是淳于公,陛下要亲自封赏。”“江陵的战事既然已经结束了,就请将军先返回建康,当面朝见,而后领赏…江陵的防务,就暂且由我来负责。”章昭达此话一出,在座不少人脸上的喜色忽然凝固。萧摩诃便是如此。若是过去的他,或许理解不到这句话的深意,但是现在就不同了,在看到黄法e等人的事情之后,萧摩诃看事也通透了几分。回去领赏??这是什么道理?没听说过将军立下功劳之后,非要回去见到皇帝再领取赏赐的。一般来说,都是直接发出诏令进行封赏,等到事情办好了回去谢恩。况且,为什么过来封赏需要一个将军带着这么多的甲士前来?再想到淳于量先前违抗诏令的行为,众人顿时便明白了。淳于量站起身来,点点头,“好,那就有劳章将军了。”章昭达笑了起来。“无碍。”淳于量忽问道:“只有一件事,我想问过将军。”“淳于将军请说。”“我是功劳太大,需要陛下亲自封赏,那不知道我的儿子淳于岑,又是为何没有封赏呢??”“莫非,他也是立功极多,需要一同封赏??”章昭达表情不变,“听闻淳于岑作战英勇,父子共同攻城,实在佳话,陛下应当是要一同封赏吧。”“原来如此,好。”淳于量就没有再多说什么。章昭达开始了宴会,代替天子犒劳诸将。…次日,淳于量刚刚起来,出了门,就看到门外许多的甲兵。有一个年轻的军官挡在他的面前,一脸的肃穆。淳于量也不慌张,如同无事发生,更衣梳洗,又吃了饭菜。正忙碌之中,章昭达果然到来。章昭达一脸的无奈,看到淳于量埋头吃饭,也不多说什么,坐在不远处,等着他吃完。淳于量吃饱喝足,看向了章昭达。“将军这是要囚禁我吗?”“淳于公在建康的时候,是否跟江阴王萧季卿买过木头呢?”淳于量沉思了一下,“是有这么一回事。”“你跟萧季卿所买的木材,是梁皇陵中的树木!?!?”“你岂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为人臣者,能盗皇帝陵墓吗?!”淳于量笑了笑,“为人子能盗空建康内外墓,我只是买了些木材而已,这又如何?”章昭达一时无言,又说道:“淳于公先前领兵猛攻江陵,为何要违抗诏令啊?”“我为何违抗诏令,想来将军是清楚的,陛下朝令夕改,多次让我们错过拿下江陵的时机,若不是我攻取,往后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这能说是错的吗?”章昭达摇着头,“违抗诏令,便是有过错。”“陛下不忍心在诸将面前羞辱老将军,请淳于公速速上车,我会派人护送你前往建康,到时候,你可以亲自向陛下解释。”章昭达看向了门外,迅速有军官走了进来,跃跃欲试。淳于量冷漠的看着对方,沉默了片刻,方才站起身来。“那便上路吧。”章昭达早已准备好了车马,淳于量父子二人被送进车内,而后由六百余甲士‘护送’着前往建康。这一切都做的较为隐秘,也是怕与他亲近的那些将军们会惹出什么事来。这一行人早早就出了城。坐在车内,淳于岑倒是没那么的惊慌失措,他逐渐明白了父亲的想法。难怪说要等,原来就是等这个啊。不过,两人也不怎么交谈,就这么任由马车带着他们缓缓行驶而去。听着外头的甲胄碰撞之声,淳于岑甚至觉得有点好笑。陈国的甲士不多,因为铁产量的问题,披甲率很低,这种情况下,皇帝还能凑出这么多甲士来押送自己,这些甲士要是早些来,攻打江陵时或许就能少死很多人了。淳于岑在心里默默想着。马车开出了好几天,中间一直都在休息。从荆北前往江东,这段路可一点都不短。这一天,马车正在照常行驶,忽然间,喊杀声四起,马车猛地停下来,淳于岑大吃一惊,还不曾开口询问,淳于量便冲出了马车,淳于岑只好跟着他一同冲出来。淳于岑冲出车外,就看到有两股势力正在交战。其中一方就是护送自己的那些甲士,而另外一方,竟是父亲的老部下!都是些熟悉的面孔,也有数百来人!双方厮杀的激烈,护送的甲士虽披甲,可架不住淳于量的老部下都是些军中老卒,经验丰富,性格悍勇,绝非是这些平日里站岗充当门面的家伙们所能媲美,他们各个身材高大,披坚执锐,可面对这种忽然袭击,那是没有丝毫的经验,混乱至极,配合的也很有问题。淳于量刚下了车,方才那年轻的军官便持刀站在他的面前。那人凶神恶煞,盯着淳于量,举起手里的刀,对准淳于量,大声嘶吼道:“这是你的人吗?你要谋反吗?!”还没等他说完,淳于量暴怒。“你是什么东西,也配以刀对我?!”还不等对方回答,淳于量率先靠近,双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只是一用力,军官惨叫着,刀一同落下,淳于量将这人绊倒在地,捡起地上的刀,一下砍在对方的脖颈上,鲜血四溅。淳于量看向了周围,举起手中刀,怒吼道:“我不愿杀同僚!!不想死的都给我跑!?!?”甲士们纷纷惊惧,淳于量毕竟名声在外,又是刚刚拿下江陵,势头正盛,就有人开始逃走,而后有甲士跟随,而淳于量的人则是趁机杀到了淳于量的身边,带上了他和淳于岑,就迅速逃离了此处。他们提前准备了马,淳于量领着这帮人迅速消失在了道路上。他们星夜赶路,不知跑了多久,胯下的马都受不了而倒下,他们方才停下来休息。直到此时,淳于量方才跟众人言语交谈。淳于岑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听着。直到父亲安排好了哨岗,准备吃饭的时候,淳于岑方才问道:“父亲,你是什么时候..…”“当初让你抽调精锐的时候,我就将一部分老弟兄们安排到了城外关卡之中。”“我每天都与他们联络,并且告诉他们,若是哪一天我忽然断了联络,那就前往返回建康的道路上救我。”淳于量吃着手里的肉,表情很是冷酷。“没想到章昭达下手如此迅速,险些就来不及了。”“这下,我们就能名正言顺的去投奔天王了,为国建功立业,却遭受小人诋毁,要被治罪,无奈逃离,投奔明主……”淳于岑深吸了一口气,“难怪父亲一直都让我等,原来是等这个!”“不过,父亲怎么知道皇帝就一定会这么做呢?若是他赦免了您的罪行……”淳于量一顿,缓缓说道:“若是他能不在意我违抗诏令的事情,那我们又何必做这样的事情呢?”“我并非是贪图富贵的小人。”“若是皇帝愿意信任我,听从我的建议,那我也愿意辅佐他建立大业。”“可他并非如此,看人不清,嫉贤妒能,跟着这样的人,如何能建立功勋?总是得想办法来自保…还有那木材的事情,那根本就不是我安排的,看来,就算我不违抗诏令,还是要因为这件事而被治罪…天王能让王琳镇守一方,可我们的这位,宁愿相信自己那胡作非为的儿子和侄子,也不愿意相信吾等半分……”…一行人连着赶了数天的道路。当他们精疲力竭的到达光城郡附近的时候,却还是被追兵所找到。他们的马匹不多,先前因为急着逃离,使战马受损,虽是连夜赶路,可还是跑不过章昭达的轻骑。章昭达在得知淳于量叛逃的消息之后,大吃一惊,却不敢声张,又不能派遣他人追击,只好亲自上阵,他料定淳于量定然是往北边跑,故而将派麾下亲信领轻骑前往各地拦截,自己也是带者许多轻骑一路追击。终于,在光城郡外的小路上,有轻骑发现了淳于量的踪影。章昭达迅速追击,很快就发现了淳于量这一伙人。在发现自己被追上之后,淳于量并不慌乱,他带着麾下钻进了山路,占据着高处的优势,备好弓弩,准备迎战。章昭达等人下了马,远远的与淳于量众人对峙。“淳于将军!!这是为何?!”章昭达大声问道:“陛下让你返回建康,并非是要治你的罪,只是要听你的解释而已,你如今的行为,岂不是加重了自己的罪行吗??!?”淳于量用更大的音量回答道:“我有什么罪行要解释呢?”“我才立下功劳,拿下了江陵,陛下就因为小人的诋毁要拿我治罪,有功不赏却要惩罚,当下还不许我离开吗?”“将军!先前黄法氍因为立功而被忌惮,如今是我要被抓起来问罪,下一个岂不是要轮到你了吗?不如将军跟着我一同离开!”章昭达大怒,“食君俸禄,岂敢反叛?!”淳于量反问道:“听闻章将军乃文皇帝至交好友!文皇帝以家眷托付!!不知太子陈伯宗何在?!”章昭达脸色大变,又无法说话了。他看向了左右,“生擒之!!”武士们举起盾牌,开始往前。淳于量却不惯着,直接下令射杀。双方直接开始动手,淳于量站在最前头,连着几次开弓,射杀了三个武士,武士们吓得不敢再往前。章昭达亲自持着盾牌,领着武士们冲锋,这才得以冲到敌人面前。章昭达的人多,且还在源源不断的增加,淳于量悍勇无比,左右厮杀,无人能挡,可左右的老卒却被杀的极惨,数量不断的减少。就在双方厮杀的时候,从远处忽传来了沉重的马蹄声。章昭达脸色大变。下一刻,全副武装的汉国重骑兵出现在了远处的小路上。“高延宗在此!!谁人敢犯我边界?!”章昭达不敢再拖延,考虑到当下双方的关系,更是害怕淳于量和高延宗将自己抓住,赶忙撤退。淳于量却没有再追击。陈人迅速逃离,高延宗却眺望向了淳于量的方向。他看了片刻,随后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来。“淳于量????”淳于量在儿子的搀扶下快步走到了高延宗的面前,行礼拜见。“淳于量拜见高将军!”高延宗跳下马来,“老将军何必如此,这又是什么情况?何以逃到此处来?”“唉……我违抗诏令,攻下了江陵,因此而获罪,皇帝要将我抓住,送到建康治罪,我这些老弟兄们将我救出来…我不愿意看着他们与我同死,就带着他们来投奔天王,若非将军及时前来,只怕我们也要死在章昭达的手里了……”“什么??!?”“我当时便说了,这陈主实在昏庸!无能!?”高延宗冷哼了一声,“老将军且在此处等候片刻,我去去就回。”淳于量大惊失色,“高将军欲何为啊?!”“我要去擒了那章昭达!!”“高将军!不可啊!当下陈国与汉国还是盟友…你怎么能去抓陈国的将军呢?”高延宗有些无奈,他气的有些牙痒痒。自己这一身勇武,怎么总是找不到施展的机会呢?自家兄长先登破长安,抓的国公诸侯无数,一下子就超出了斛律光,成为了第一能将…自己什么时候也能立下这种奇功呢?“好吧,往后再说……我们先回去!!”“早晚必擒之!!” 第461章 能,医死人 周,洋川郡。天子的车驾从南乡一路往西,速度极慢,走了这么久,才勉强到达洋川郡的地界。斥候们往来依旧频繁。宇文孝伯早就被斥候的书信给淹了,从外头传来的消息那是一个比一个劲爆,有真有假,自从刘桃子出兵之后,整个天下局势就开始变得极为混乱,并且大有持续的模样,不见缓和。可无论外头的情况混乱到了什么地步,是刘桃子进军关中,还是陈人大将叛逃,宇文孝伯都不在意。他当下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皇帝宇文邕的情况。在老太医逃离之后,宇文孝伯又派人从附近召来了几个有名的医者,宇文孝伯看得出他们心里的抗拒,可他们又不敢不从。宇文孝伯骑着马,耷拉着脑袋,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他当真是太疲惫了。眼皮是那么的沉重,脑海里嗡嗡作响。皇帝发病愈发的频繁,夜里常常惊醒,而宇文孝伯又必须陪在皇帝身边。加上这赶路,接收各地的情报,宇文孝伯都快要扛不住了。就在宇文孝伯昏昏沉沉的时候,耳边再次传出侍者的尖叫声。“国公!!国公!!”宇文孝伯惊醒,“怎,怎么…”他再次跳下马来,让杨素护卫左右,自己则冲进了车架内。皇帝的虚弱已经不必多说,宇文孝伯跟宇文邕是多年的好友,他从未见过皇帝如此虚弱的模样。宇文邕已经瘦的不成人形了,就像是一层皮裹在骨头上,浑身没有半点肉,身上无端的出现了许多恐怖的伤口,胡须和头发都掉落的厉害…医者们束手无策!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疾病,更无法理解这到底是什么引起的,当下宇文邕的病情,跟任何一本医书的记载都不符合,找不到一个先例,也没有人能看得出他到底是什么病,医者们已经绝望了,知趣的已经准备留下家书,坦然赴死了。宇文邕艰难的睁开双眼,他用手指着宇文孝伯,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宇文孝伯急忙推开了前头的医者,跪坐在他的身边。“陛下。”宇文孝伯说着,眼泪再次滑落。宇文邕虚弱无比,他根本就无法开口,无法表达自己的想法。就在这个时候,张宾匆匆冲进屋内。他看着如此虚弱的皇帝,眼里却没有多少担忧,他走上前来,装模作样的探查了下皇帝的情况。“嗯,体内的污气都已经排干净了…接下来,只要服用了仙丹,而后以素食来滋养,陛下就能痊愈了!”远处的医者们面面相觑。他们并非是老太医,也没有资格在张宾面前开口驳斥什么,可在这里的每一个医者都知道,皇帝是要不行了。张宾再次拿出了他那仙丹。张宾也有自己的苦恼。仙丹快吃完了。这种仙丹的炼制工艺是很复杂的,张宾以及师兄弟们连着炼制了很久,才得到了这么多,其中还出现了伤亡,过去皇帝都是按着月来服用仙丹的,可最近皇帝服用仙丹的频率越来越高,几乎达到了每天一粒的地步,仙丹的储备顿时就不够用了。张宾也有不解,询问了其余的道士们,他们猜测这是皇帝即将完成蜕变,化身天人,张宾觉得很有道理,故而也是毫不吝啬的喂食。看来,得想办法再弄一些仙丹过来。张宾心里默默想着,却又开始喂皇帝服用金丹。宇文孝伯站在一旁,脸色肃穆。“张君,且勿要急着喂。”张宾一愣,看向了宇文孝伯,“国公,有何吩咐?”“自从太医离开之后,陛下便不曾清醒过了,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情况越来越恶劣,还不如当初…这是什么缘故?”张宾赶忙解释道:“这正是说明陛下距离康复不远了,先前陛下之疾,乃是恶气污气堵于胸而不得发,今污秽竟出,可修得天人身……”这帮人干别的不行,但是各个都能说会道,经过他这么一番解释,宇文孝伯都不知该怎么办。皇帝的病情不断恶化是真的,可皇帝自己想吃仙丹也是吃的。他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抉择。迟疑了许久,宇文孝伯还是只能听从张宾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几个医者都束手无策,跟自己禀告情况的时候都直哆嗦,或许张宾真的能救皇帝呢?张宾倒是格外的自信。他看着奄奄一息的皇帝,“此仙丹的成效,乃是我亲眼见过的,您完全不必担心…”随着那一粒金丹吞入腹,宇文邕终于睁开了双眼,可惜他咽不下去,张宾就得帮着他来咽。耗费了老大的劲,终于让皇帝吞了下去。宇文邕瞪圆了双眼,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脸色变得狰狞而恐怖。他想要说些什么,嘴角却不断的开始溢血。他浑身都抖动的厉害。宇文孝伯再次推开了面前的张宾,刚刚拉住宇文邕的手,宇文邕终于是发出了一声哀嚎。而后,他浑身松懈,就这么无力的倒在了床榻上,再无动静。宇文孝伯的手颤抖着,缓缓握住皇帝的脉搏。张宾此时被宇文孝伯摔在了地上,他惊愕的看着皇帝,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手里装着仙丹的盒子。“为何…”宇文孝伯摸索了片刻,他的脸渐渐变得灰白,咬着牙,眼中的神色更是复杂,从悲伤到绝望,又到愤怒。他缓缓看向了一旁的张宾。张宾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些什么来,他的声音也在发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此仙丹我是看到师傅他们用过,濒死之人用了,都能活蹦乱跳……”“来人啊。”“将此贼拿下!!!”宇文孝伯从牙缝里吐出了这句话,甲士迅速进入,抓住了张宾,张宾还在辩解,可甲士们却不在乎这些。“陛下病重,此贼竟不能治理!”“堵住其嘴,拖出去看押起来!随行之道士,也一并抓住,都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与他们接触!”张宾刚要哀嚎,就被堵住了嘴,又被甲士给拖了出去。远处的医者们此刻当真是不知所措乱。宇文孝伯这才看向了他们,他的脸色同样有些迟疑。皇帝驾崩了。但是现在,这件事还不能传出去,天下的局势已经很混乱了,若是这个时候传出皇帝驾崩的消息,那就彻底完蛋了。皇帝是病死的,按理来说,这些为皇帝治病的人,都脱不了干系,而且,要保住这个秘密,面前这些医者也最好消失…宇文孝伯迟疑了许久,而后松开了拳头。“陛下之事,我不愿降罪于尔等,只是,当下国家大乱,此事需先保密,不可轻传,我要暂留你们一段时日,等到事情办妥,而后再放你们离去,尔等皆有家小,勿要因言语而获重罪…”医者们怎么不明白宇文孝伯的意思,纷纷跪在地上,“多谢国公!!”等到众人都离开之后,宇文孝伯方才将杨素给叫了进来。此时外头的杨素已经发现了不妥。进来之后,看到一动不动,脸上还有血迹的皇帝,也是被吓了一跳,险些摔在地上。“陛…”他正要高呼,又很快反应过来,低着头,开始默默的流泪。宇文孝伯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看向了杨素,“杨君,陛下在时,常常跟我夸赞你的才干,称你有非凡之能,我如今方寸大乱,实在不知该如何作为,请你告知。”杨素脸上的悲伤之情来的快,消失的也快。他赶忙起身,开始为宇文孝伯出谋划策。“国公,陛下病重之前,曾将国事托付给了齐王,而陛下诸多子嗣,皆被贼人俘获,当下应当派遣快骑,将事情告知齐王,让齐王迅速前来,领着陛下到达汉中,而后再告知此事……”杨素什么都没说,但是意思很明确。尽快跟齐王汇合,让齐王继承大统。宇文孝伯瞥了眼杨素,杨素却认真的说道:“国公,当下贼人正在猛攻关中,韦孝宽领兵劝说,关中各州郡不断沦陷,望风而降,以他们的速度,只怕不出三个月,关中之地便皆归刘桃子所有了。”“齐王此刻正在与贼人的军队周旋,拖延他们的时日。”“在这种时候,我们不能再考虑其余太多的东西了,社稷即将灭亡,能拯救天下的人除了齐王还能有谁呢?!”宇文孝伯点了点头,“你去操办这件事吧。”“唯!!”杨素迅速离去。宇文孝伯却呆滞的坐在了宇文邕的身边,这位雄才伟略,志向远大的皇帝,还没能来得及完成自己的诸多想法,就倒下了。宇文孝伯跟宇文邕是同日出生,宇文泰将他抚养在宫中,让他跟着宇文邕一同长大,两人就如孪生兄弟那般,形影不离,从小玩到大,再长大了一些,就开始一同读书,一同学习。宇文邕性格热情,宇文孝伯为人冷静,正好互补。在宇文护执政的那会,宇文孝伯也是借着跟宇文邕一同读书治经的名义私会,而后商谈除国贼的大事。宇文邕在皇宫里便能与宫外的那些大臣们取得联系,约定好一同除贼,宇文孝伯是起到了极大的功劳。宇文邕都不愿意让他去太远的地方当官,一直都让他待在自己的身边,总是以刘邦和卢绾来比两人的关系。比起宇文直宇文宪这些弟弟们,可能宇文孝伯更像是宇文邕的亲兄弟。宇文孝伯擦掉了宇文邕脸上的血污,眼里闪烁着泪光。回忆起那位热情,胆大,曾给自己讲述非凡志向,要完成大一统,安定天下的英雄模样,怎么也无法跟眼下这个骨瘦如柴的相貌联系在一起。他帮着皇帝合上了双眼。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唉……”…长安。长安至今没能走出当初的阴影,直到现在,这里还是残破不堪。军士们频繁的调动,城外的官道上只能看到军队,却看不到正常的行人。宇文宪就在自家的官署之内,身边围绕着诸多的年轻才俊,大家一同商谈着对策。高颎站在他的身边,为他出谋划策。“大王,岐山,陇东也被韦孝宽所拿下,当下西边能仰仗的城池已经不多了,倒是在东边,义川,河北,宜阳等城尚在我们手里,也取得了联系,发誓不与贼人同污!”“可这对我们反而是不利的,长安守不住,东边的城池便断了后路,早晚要被攻破,韦孝宽之所以对东边放任不管,却要猛攻西边诸多州郡,也是出于这个道理。”“我们不能再待在长安了,应当往西边靠拢,诸城之中,我觉得天水是可以暂时进驻的。”“当下许多地区的官员们都在撤离,可以使一员猛将坐镇长安,大王亲往天水,遏制敌人往西的推进,确保长安以东,以南的州郡能完成撤离……”对高颎的发言,有人认可,有人反对。宇文宪则是坐在上位,短短时日之内,他似乎都成长了许多,脸上的胡须增加了不少,让他看起来比以往更加威严。正在众人争执不下,开始有些生气的时候,宇文宪开口叫停了众人。“勿要争吵……商谈便可,何必辱骂?”众人这才不敢继续吵。宇文宪面对众人的提议,一时间也是有些迟疑,因为他本人也有不同的想法,可麾下这几个人,说的好像也都有些道理。就在他准备公布自己最后判断的时候,武士走了进来,在宇文宪耳边说了几句。宇文宪瞬间起身,他看向了众人,“你们且先待在这里…”宇文宪以极快的步伐离开了此处,屋内顿时寂静,大家彼此对视,却不太敢开口询问。唯独高颎,此刻显得格外担忧。宇文宪走出了大堂,来到了一旁的侧屋,一个精疲力竭的骑士看到他,强忍着站起身来,将密信传达。其余甲士搀扶着那骑士离开了此处,宇文宪匆忙打开了文书,只是看了几眼,脸色大变,呆若木鸡。隔壁大堂之内,气氛还是格外的寂静。众人都不言语,就在此时,武士走进来,却是叫走了高颎,让其余人继续等候。这么一来,众人却都忍不住了,纷纷开始议论起来。当高颎走进了一旁的屋内时,却看到宇文宪正跪坐在上位,他从不曾见过宇文宪如此慌乱失神的模样。宇文宪此刻模样呆滞,便是高颎走进来了,都没有什么反应。高颎暗道不好。“大王!!”高颎开口惊醒了宇文宪,宇文宪看向了高颎,还不曾开口,却是眼泪先掉落。“高君。”“兄长驾崩了。”高颎猛地回头看了下身后,而后快步走到了宇文宪的身边,“大王,此事尚且不能泄露出去!”“也不能使人看出端倪!”“刘贼攻势极猛,诸将惶恐,兵卒士气不振,若是得知陛下驾崩,关中即刻大乱,只怕连东边那些刚刚发誓要抵抗韦孝宽的官员们,都会迅速投降刘贼!”宇文宪点点头。“杨素也是这么说的,这是杨素所写的文书,他希望我迅速回去,跟兄长会合……”“应当如此,应当如此!”宇文宪再次问道:“可我若是走了,岂不是就将关中拱手让给刘桃子了嘛?谁人还能继续抵抗呢?”“大王岂能说这样的话!天下与关中,孰轻孰重?岂能为了一个关中而抛弃整个天下呢?!”宇文宪艰难的平复自己的情绪,宇文宪跟宇文邕说不上关系有多亲近,但是这些时日里,宇文邕对他算是相当不错,给与他大权,还将最厉害的大将谋臣都派到了他的身边,如今听闻兄长驾崩,宇文宪心里甚是悲伤。可在悲伤之后,却是如浪潮般的恐惧。宇文宪从未如此惧怕过,哪怕是长安沦陷的时候,他都没有害怕。“好,我们撤,高君,你留守在…”“不,我跟大王一同回去,可以让贺若弼前往天水,在那里阻击韦孝宽,拖延敌人的速度。”高颎的态度很坚决,都近乎失礼了。不过,他也有自己的考虑,大王贤明,在一些事情上非常的老练,但是对另外一些事情就不是那么的擅长了。简单点来说,就是跟当初齐国的高浟一个毛病,心太好,当不了权臣,也搞不来政斗……这种时候,高颎觉得自己应当陪在大王身边,帮着他渡过这段时日。 第462章 浩浩荡荡 汉天王四年,七月。过去的三国虽多有交手,可天下的局势已经很久不曾混乱到如今的地步了。汉国入主关中之地,周国退守巴蜀,陈国与汉国的关系又出现裂缝,再次与周国密谋。天空阴沉沉的,水流湍急,不断的击打着战船。水手们卖力的干活,不敢怠慢。陈国使者站在船头,脸色凝重。几个副使站在稍远些的地方,也不怎么说话。当今的局势,就如这天气,阴沉且压抑,令人不安。尤其是对这些逃到江东,只想着自保的陈国大臣们来说,这一年更算不上是什么好年,他们很期待太平,期待无事发生,希望一切都不要脱离他们能应对的程度。主使站在船头,副使们却不太愿意搭理他。毕竟,主使是个草莽武夫,一般来说,使者都是由国内名士来担任,但是这次的情况不太一样,他们的目的是要人,断盟,骂人……很明显,名士搞不来这些事。能完成这种事的名士,陈顼也舍不得派出来,胡人多凶残,杀人时哪里管你是不是什么名士出身,他们可不讲什么隐形规则。这艘船如今是朝着海安的方向前进。毕竟从陈国到汉国的土地,还是坐船去比较快。这中间的陆路遭受过战乱,实在不好走。主使姓许,乃是地地道道的南人,过去立下过军功,后来被文皇帝提拔,当上了官,而后被派到了崖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当了几年的官,等到陈顼上来,这才因功被提拔到了京城当官,这好日子刚刚才开始,都没来得及享受,如今却要作为使者前往北边。理由竟是他身材高大,嗓门也很洪亮…不会丢了陈国的颜面。许使只能在心里默默念叨着自己倒霉。早知道,自己还他妈的不如哑了呢!不过,好歹也是武人出身的,许使虽不情愿,心里却也没有太惧怕。当初拿着刀从家里走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怎么怕死了,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现在就更不怕了,自己就是被胡人杀死,那也没什么,至少自己的家里人肯定能得到极好的照顾,皇帝别的不说,对战死的功臣还是很重视的,从不亏欠。许使心里开始缓缓组织言语,想着自己稍后见到胡人之后该怎么与他们说。副使们就很是不堪了,他们没有主使这样的胆魄,此刻只想着该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远处汉军的战船已经出现,双方遭遇,因为提前打过招呼,那些战船也不为难这陈人的使者,反而是护在了他们的周围。战船如此航行了许久,在天黑之前,终于是到达了海岸的码头。这里已经被修整扩建过几次了,停泊着数艘大船,威风凛凛。有官员在此处等候着,态度还算是恭敬,双方见面之后,也没有过多的寒暄,许使者就这么被他们请走了。众人上了车,一路来到了城内,被安排进了一处官署,拜见此处将军。可许使者进来之后,却发现这里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什么将军。许使者有些恼怒,大声的问道:“管事的北人在何处?这便是北人对待使者的礼数吗?!”他果真是嗓门洪亮,这么一嗓子喊出去,他身边的使者们都被吓了一跳,却又不敢阻止。“管事的北人没有,南人倒是有一个!!”就听的从门外传出一人的声音,而后,一个披甲的将军领着许多甲士走进了屋内,许使者一愣,看向了这位将军,看了片刻,大吃一惊。“王将军!!”“许浑,好大派头!你个目不识丁的还当上了使者?”这走进来的人正是王琳,王琳就这么一路走到许使者的面前,方才还一脸英勇无畏的使者被他吓得连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在地上。嗯,当初许使者拿着刀出了家,是投王琳去了。王琳在陈国之中的影响力实在难以想象,连吴明彻这样的南国头号大将都会担心自己因王琳而压不住麾下军队,迅速召集自己的卫士将他杀掉……许使者一脸的惊诧,“将军不是在光州吗?”“怎么,我去哪里还需向你禀告不成?倒是你,你怎么成了使者?”“我…”许使者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而副使们看到这个情况,也不知自己是该开心,还是该恐惧。主使方才那气势,简直就是要带着他们去送死,但是他竟然跟王琳认识!!这怎么说?王琳看着纠结的使者,脸色也渐渐变得温和。“你家中的老父亲还好吗?”“已经逝世三年了…”“唉,起来吧。”许使者站起身来,低头不语。王琳却挥了挥手,“你也是个悍勇之人,如今怎么变得如此胆怯,既是奉诏为使,便不该如此,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勿要因私而废公!!”到这个时候,王琳甚至还在教育过去的属下该怎么办事。许使者抬起头来,小小的眼睛里是大大的困惑。这怎么说?他这次出使,主要就是来训斥北人无礼,竟连着收留了好几个叛将,丝毫不顾及双方的联盟关系…严厉要求对方归还欧阳纥,淳于量等人,否则就要断盟。可他总不能对着王琳破口大骂吧?当初他在王琳麾下担任军官的时候,父亲病重,他想要偷偷离开,结果被抓,王琳得知原因,给了他钱财,让他回家探望,确定无事之后再回来…王琳对他是有恩的,再怎么样也不能对他辱骂啊。许使者沉默了片刻,而后无奈的说道:“我此番前来,是奉命,请汉国归还叛贼欧阳纥,淳于量二人。”“哦?”“欧阳纶本是陈国将领,却叛逃到汉国,淳于量身为统帅,更是杀害了甲士,战时叛变,汉国与陈国本是盟友,不该让这般恶人暂留……你们……”许使者迟疑了些,最终还是没能骂人。他要是早知道王琳在海安,他是说什么都不会来的。王琳等到他说完,而后缓缓说道:“欧阳约的事情,我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他在哪里,我这里是没有什么欧阳给的,连我都不知道,你们又是如何知道的呢?”陈人早就知道汉人会这么说,那许使者即刻回答道:“将军!欧阳绝便是不在此处,那淳于量又该怎么说,我们是亲眼看到他被汉军所带走的!”“淳于量也不在我这里,若是要带他离开,可以前往豫州,他或许在那边。”许使者严肃的说道:“若是如此,只怕陈汉之联盟,只能到i这里了,汉国没有遵守自己的承诺,收留陈国的叛将,若是当初没有我们在南阳牵制,天王又如何能击破长安?我家陛下宽厚,相信了天王的言语,派遣军队一同出征,汉国何以背信弃义??”许使者终于进入了状态。露出了使者的面目。王琳冷笑了起来,“牵制?”“当初进军南阳的时候,若非陛下,陈兵能拿下安州吗?”“后来被宇文邕击破追杀的时候,若不是高延宗,陈兵能活着离开吗?”“要不是我家陛下袭击长安,只怕宇文邕的军队已经杀到了两淮!更别说拿下江陵了!”“反倒是陈主,双方一同出征,刚刚拿下南阳就迫不及待的要驱赶盟友,独享战果,发现自己打不过又开始向盟友求援,发现盟友太厉害便停止进攻,开始与敌人私下往来…到底是谁背信弃义呢?”许使者勃然大怒,正要发作,可看到王琳那冷酷的脸,却又不敢多说。“既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望公告知天王,从今往后,陈汉不再为盟!!陈国的商船,再也不会过淮半里!!”许使者表达出了最后一个意思,断盟。王琳并不意外,他们很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陈国当初选择跟汉国结盟,是因为被周国打的很惨,可现在周国更惨,他们自是又要改变结盟对象。王琳也不怎么生气,只是他的眼神里略有些轻蔑。“陈顼这个人,也算是有些信义,至少还知道要先告知一声,只可惜,比起天王,便显得不堪了。”许使者的脸色肃穆起来,“我主仁厚,非胡人所能比。”陈顼尽管存在着一些小毛病,但是他不祸害百姓,在地方上安排的官员都算不错,发展民生,搞水利,增加粮产,税赋也降低了几次,不到万不得已,不怎么强征,这在当下就已经能算是明君了,毕竟,这个时代可谓是人才辈出。陈顼的功与过,若是跟其余朝代的皇帝们比较,也就是中上之资,可要是跟现在这个时代出现的皇帝们来比较,那简直是圣人!他只是拨钱去修寺庙,比高洋那种随手抓个几万十几万民夫去修佛塔,在山上雕佛像,四处建佛门奇观的疯子可要好十倍百倍!!而且他上来之后,对军队也不错,提高了将士们的待遇,禁止以地域来区别对待诸军,还追封缅怀了一些过去为国家死战的将军和士卒们。因此,在陈国,陈顼尽管达不到文皇帝的高度,那也算是有仁义和宽厚之名的。王琳没有再多说什么,倒也没有为难使者们,允许他们回去。许使者看了眼王琳,可什么都没有说,便离开了。等到这些人离开之后。几个将领方才走进了屋内。欧阳纥俨然就在其中,不只是欧阳纥,连最早前来投奔的曹庆也在其中。这些人走进来之后,欧阳纶率先问道:“王公,陈使为何而来?”“是为了接你回去,看来,陈顼对你还是很重视啊,想接你回去当三公呢!”欧阳纥忍不住笑了起来。曹庆等人也是哈哈大笑。等到两人笑完了,王琳方才严肃的说道:“陈人前来,说了断盟之事。”“先前听闻淳于量投奔,果然是真的,陈使都是这么说的,如此看来,陈人可能要有动作。”“你们觉得该怎么办?”“王公,应当主动出击,拿下两淮!”“两淮的军队,过去是黄法e和淳于量轮流治理的,现在这两个人,一个被扣在建康,一个投奔了我们,那我们还等什么呢?与其等着陈人出手,倒不如我们先出手,两淮的城池过去因为战事受损严重,陈人一直都没有来得及修补,我们水陆并进,定然能夺下两淮!”欧阳纥提议道,曹庆急忙跟上,“将军!当下不就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吗?我愿当先锋,陈国水军虽然多,但是能打的将军们都在江陵那边……我们若是迅速出兵,他们定是来不及反应,到时候,功劳已经拿下,可以直接表奏陛下……”“岂能私自出兵?!”王琳瞪了他们一眼,提醒道:“可勿要忘了,陛下对我们如此信任,甚至让你们待在我的麾下,若是因为言语不妥,被人抓住了把柄……你们都给我收起性子,勿要再胡说八道!”“不过,淳于量已经投奔过来了,那拿下两淮和江陵就不是什么难事,可以再等等。”…汉,长安。在周军退让之下,汉军不断的出击,韦孝宽在前头带路,劝降或击败关中的诸多官员们,使得关中渐渐落入了汉军的手里。刘桃子又让史万岁分兵攻取了长安以东的诸州郡。到了现在,连长安都已经被汉军所控制,周军基本上撤出了这里,其军队正在天水跟韦孝宽作战。其余各地的官员们逃向了巴蜀方向。在刘桃子第一次击破长安的时候,关中便守不住了,他那次要撤兵,也是因为后续无力,且大功得手,士卒骄横,到了如今,夏,灵二地的士卒越来越多,刘桃子也就有了充足的力量来控制关中地区,并且将手伸向更远处。当下汉军的士气极高,对比之下,周军就越发不能敌了,频繁败退。祖珽手里举着一张文书,满脸笑意的冲进了皇宫大殿。刘桃子正在跟高长恭查看舆图,谈论战线的推进。这场战役从汉陈联军进攻南阳开始,一直打到了现在,依旧还在交战,按着祖珽的预计,这场战争最短也可能要持续两年。祖珽走进来之后,高长恭抬头看向他。原先祖珽带着高长恭面具守城的事情被传出去之后,高长恭的名声竟也跟着涨了很多,虽然他本来就很有名气。民间的传闻里根本就没有提到祖珽纵马骑射的事情,就只是说祖珽戴了高长恭的面具,便将尉迟迥大军吓得不战而逃,大家都传,周人看到高长恭的面具便吓得不敢作战了。“祖公,这是有什么喜事?”祖珽挥舞着手里的文书,终于笑出了声,“宇文邕死了!”“什么?!”高长恭大吃一惊。祖珽将手里的文书递给了刘桃子,在刘桃子阅读的时候,他开口说道:“我就说宇文宪怎么忽然撤离,不再坚守了,果真如我所料!”“宇文邕死了,宇文宪是急着要回去继承大统,所以才放弃了长安……”“嘿,周人的士气彻底崩了,宇文邕死了,宇文宪要上位…这不正是送太子回去的好时机吗?”高长恭一愣,“送回去?”“为何啊?”他还不知道这件事。祖珽解释道:“自是为了让他们去争。”“可祖公不是说急灭周吗?我们在外施以压力,他们就不可能斗起来……倒是我们撤退,他们才可能会争斗…”祖珽咧嘴笑了起来。“斗不斗跟外头有没有大敌无关,自古以来,外有强敌而陷内斗者,还少吗?”“况且,我见过这个宇文赟了,这厮装模作样,在我面前演戏,我索性也就陪他演,我不怕他有才能,就怕他没野心!那天一看,是个野心勃勃的小崽子,这样的家伙,完全不知道轻重,正能作为我们手里的好刀,另外,除却太子之外,我还准备挑选一些大臣,一同送回去。”“太后和皇后却不能送回去。”祖珽眼里闪烁着光芒,脑海里似是出现了一个又一个计策。“陛下,可以准备好总攻了。”“先将太子送回,让他们继续内耗,我们趁机将粮草兵马安排到目的地,而后,选择最好的时机,忽然出兵……”“灭亡周国…一统河山。”高长恭适当的打破了祖珽的美梦。“祖公,我看过了你的战略,也计算过了,按着你的出兵法,我们的粮草根本不够用。”“若是短时日内无法攻破敌人,只怕当下这基业,都会受损严重……既然祖公要让他们内斗,我觉得,倒不如先安抚关中,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让他们自相争斗,而后再去……”“不!”祖珽的脸色无比的凝重。“若是让他们站稳了脚,便是让宇文赟杀了宇文宪都没有用……大一统就不能迟疑!”“大势在我,其势浩荡,可一战而定,不容迟疑!!” 第463章 能做侯安都否? 军营内外,皆是披麻戴孝。杨素处理好手里的事情,匆匆返回自己的住所。宇文宪回到了皇帝的身边,同时将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向各地。本就诸事不利,风中残烛般的周国,再次遭遇了打击。可这不是结束,这只是个开始。继承者的事情,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顺利。说起来,在先皇的子嗣都被贼人抓走,临终之前又下诏令让宇文宪执掌大局的情况下,宇文宪继承大统,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毕竟也是文皇帝的子嗣,年龄也足够,贤德之名远扬,条件全部成熟。唯独一点,就是宇文宪本人的意愿。在宇文宪哭过先帝之后,高颎就迅速提议让宇文宪继承大位,可宇文宪竟没有同意,反而询问是否有可能接回太子?这顿时就引发了众人的不安。杨素倒是不怎么在意,论出身,宇文护才是他第一个举主,而跟随宇文宪则是最近的事情,他对宇文宪,远没有如高颎等人那般忠诚,毕竟高颎这是父子两代都是宇文宪的长史亲近,尽管与独孤家有旧,可深得宇文宪恩宠,跟宇文宪乃是一体的,因此高颎等人非常的在意这件事,但是杨素却还好。杨素是个极为聪慧的人,也是个颇为自信的人。如今的局势,他自是能看出利害,可他却都选择隐忍不发,只当是无事发生。当初皇帝刚死的时候,他还想过能不能争个从龙头功,但是发现宇文宪是带着许多人来的,他就没了这个心思,不再参与。当下他们已经到达了汉中郡,众人都在城内忙着做大事,唯独杨素,却还是待在军营之中,日夜操练军士,仿佛这天下大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当杨素回到了帐门的时候,门口的两位甲士看向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里头。杨素略微迟疑,想了想,而后快步走进了帐内。帐内有一个人,正望着挂起来的舆图,背对着杨素。不过,便是背对着,杨素也能认出面前这个人的身份来。“高君?”高颎猛地回头,脸上随后出现了些笑容,“杨君终于回来了。”杨素笑了笑,“高君要前来拜访,怎么也不说一声…若早知你要来,定是备好酒席。”高颎从怀里拿出了令,“你勿要多虑,我持诏令而来,故而他们不敢阻拦,我也不想耽误军事,便索性在这里等着……”杨素有些惊讶,“诏令?”“齐王之令。”杨素赶忙要跪下来接旨,高颎却迅速上前将他扶起来,“暂且还不必如此,这诏令啊……11高颎迟疑了下,而后说道:“杨君,不如先坐下来再谈?”杨素愈发的狐疑,不过也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两人就这么面向而坐,杨素又令人上了茶和一些果子。两人装模作样的寒暄了片刻,只是气氛一直都比较尴尬,根本不亲近。他们俩本来就算不上有交情,兴趣也不是那么的相投。高颎长叹了一声,“杨君,大行皇帝驾崩,贼人势大,调动频繁,这般局势,你觉得该怎么办呢?”杨素当即回答道:“巴蜀险要之地,当即刻放弃关中,缩回巴蜀,而后派遣亲信控制巴蜀诸州郡县,拉拢当地大族,轻徭薄赋,安顿民心,而后在前线修筑关卡,挖掘求和,外和南陈,打造壁垒,等待天下有变……”杨素说话,那也是一套一套的,总感觉话里有话。高颎点着头,对杨素的话深以为然,“你说的很对,便该如此!”“巴蜀险峻,只要能安抚好人心,便是我这样才能一般的中人,也能抵挡住贼人强盛的兵马。”“不过,无论是要安抚人心,还是要加固城池,我却觉得,最重要的,还是要有一个贤明的君王来统帅。”“自古以来,坐镇巴蜀而图中原者极多,其中也不缺乏贤明之流,可为何不成?我以为,是因其君多无道,有道之君在时,巴蜀进能取天下,退则守一方,若无道者在时,巴蜀却只能负隅顽抗,等待灭亡…”“杨君以为呢?”杨素此刻大概都已经猜到了他下一句要说什么,可他心里还是有些好奇。这种事你找我干什么?杨素因为身上有个宇文护留下的烙印,加上先前在洛州的‘战绩’,升官升的有点慢。宇文宪身边如贺若弼,高颎,韩擒虎这些人的官都已经超过了他,其中贺若弼更是已经能坐镇一方了,可他干的还是护卫亲随的勾当,就是给宇文宪跑腿,哪里需要就去哪里。无论怎么看,继承大统的这种事,都不该来找自己吧?这两个人,心眼着实不少,听到高颎的话,杨素点着头,“高君说的极有道理。”“不过,这种大事,并非是我这样的小卒所能去思考的,果然啊,还是得高君才能找准问题的要害,高君说的极好!”高颎却不放过他,继续问道:“杨君以为,如今的国内,谁能担当大任,继承大统呢?”杨素也不糊弄了,直接回答:“自是齐王才能担当大任。”高颎拍了下手,“正是如此啊!”他将那诏令放在了一旁。“论才能,论品行,论资历,谁能比齐王更适合呢?”“只是,大王素来忠孝,竟说要请太子回来继承大位…你知道大王为什么会这么说吗?”“哦?莫非是有太子的消息?”“不错,汉人派人送来书信,为大行皇帝吊丧,同时表示愿意送回太子,让他为父守孝……”高颎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想来这又是那祖珽的计策。”“祖珽…”杨素眯了眯双眼。高颎冷笑着说道:“贼人大多是有勇无谋的匹夫,边疆契胡,唯独这祖珽,最是狡诈阴险,此番也定是那祖珽之计,我们这里的小人,多与汉人勾结,使他提前知道了陛下的事情,不然,他的使者不可能来的如此迅速…”“说是将太子送回来,其实就是要打乱我们的内部。”“太子年幼,却未必知道其中的关键。”杨素竟还是不惊讶。等到高颎说完,他方才感慨道:“祖珽老匹夫,着实可恨…不过,确实也很有才干。”“这老贼不死,天下不安啊……”高颎对此也是很赞同。可杨素却没有停下来,继续辱骂祖珽。高颎实在是无奈,终于打断了他,“杨君,四下无人,何必如此呢?”“我不瞒你,这诏令,便是陛下让你领兵去迎接太子的诏令!!”高颎重重的叩打着面前的木案。杨素皱起眉头来,一言不发。高颎忽问道:“杨君可曾听说过南人的大将侯安都吗?”“有所耳闻。”高颎缓缓说道:“这侯安都,乃是陈霸先的故将,他跟随陈霸先,对陈国有立鼎之功。”“当初陈霸先的儿子唤作陈昌,为质在周。”“陈霸先数次上书请求,可因为陈昌身体不好,我们就不曾让他上路。”“后来陈霸先病重,大周心怀仁义,不忍心让他们父子至死不相见,便让他返回。”“可是,陈霸先死后,其群臣分成了两派,一派觉得,应当迎接陈昌回来继承大位,一派觉得,应当让陈霸先之侄陈蒨继承大位…”“双方争执不休,侯安都便持刀立前,亲自主持,让陈蒨登基,而后领命去迎接陈昌。”“船到半路,陈昌溺死,未能回到国家。”“却让陈蒨坐稳了江山,便是陈国那文皇帝。”“杨君,你素有才干,又与贼有仇恨,当知天下大事!”“当下的齐王,才能不弱于陈国的陈蒨,若是他能继承大位,则大业可期,不知杨君可愿为侯安都?!”高颎的语气生硬,且不容置疑。杨素向来都觉得自己是个胆大包天的人,可高颎如此直白的话,还是将他给吓了一跳。妈的!要我去杀太子?!看着杨素这阴晴不定的脸,高颎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他的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将军,当下国家颓危,正是英雄辈出,建功立业的时候,如此功劳摆在将军面前,将军何故迟疑耶?”“若能立下此等立鼎之功,何愁不能因功而进,成就大业呢?”当然,杨素所说的大业不是当皇帝,而是当大官,皇帝的大业和大臣的大业还不太一样。但这也算是变相的许诺事成之后当有极高的赏赐。杨素说道:“非我不愿为国效力……”“只是我想知道,这可是高君的计谋?”杨素这句话看似问得很空,但是高颎是明白他的意思的。杨素就是想问,这件事是你自己做主干的,还是说有齐王暗示。当侯安都可以,虽然侯安都最后是被陈蒨给干掉了,但是侯安都仗着自己立下大功,敢借皇帝的大殿来玩乐,还敢抓住皇帝的手质问‘若非我,能当皇帝吗’这样的话,他那绝对是死有余辜了,那陈国的文皇帝岂是好惹的,这谥号文的大多都是面善心黑,杀人不眨眼。杨素不怕当侯安都,他怕当成济。这其中自是有区别的,奉君主的暗示去杀掉他的竞争对手,这叫有大功,君不见侯安都坐船回来之后直接荣升臣首?可听了谋士一句话,没有接到君王的直接吩咐就开始动手杀贵人,那就成了成济,别说有功了,三族都容易搭进去。所以,他得先问清楚。但是吧,这种事又不能明白着问,总不能去问是不是宇文宪要杀宇文赟吧?高颎顿时有些恼怒,他松开了抓住杨素的手,“杨君这是何意?”“莫非是要拿着诏令再去办事吗?!”“我当杨君是义士,大王当你是能臣……”杨素急忙说道:“我并非是有他意,大王对我有恩德,我愿为大王而赴死,绝无怨言,只是我担心事情是否真的对大王有利。”“这能有什么不利?!”“算了,便当我不曾说起。”“高君且慢!!”杨素急忙拉住了高颎的手。当高颎说起了侯安都之后,杨素面前的选择就只有两个了。一个是接受高颎的提议,准备上路去杀人,一个是杀掉高颎,而后迅速逃离,去投奔汉国。如果不选择这两个,那就是等高颎回去,而后随便一个罪名将自己下狱,杀掉。像涉及皇位继承的大事,怎么可能轻易说出,说出了,又岂能放过?要么干,要么死。这是自古以来的真理,没有其余的道路。高颎看着杨素的脸色渐渐变得通红,眼里充血,愈发的亢奋。“高君,我愿为大王建功!!”“我向来有大志向,只恨没有能施展的地方,如今高君赐予我建功的机会,我又怎么会拒绝呢?”杨素举起手来,“愿做毒誓!!”高颎就知道杨素不会拒绝。杨素这个人,权力欲望极为浓烈,为了权力能做出任何的事情来,且有勇有谋,天生就是干这种大事的材料!看着亢奋激动的他,高颎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他赶忙行礼,“将军大德!”两人再次装模作样,不过,这次倒是真诚了许多。而当两人坐下来之后,高颎这才说起了迎接太子的具体事项来。太子这次回来,并非是孤身一人,身边是有大臣的。因此,这个事情要做的巧妙一些。北国跟南国不太一样,南国喜欢落水,北国喜欢坠马。高颎果然是都设计好了,不过,他并不要求杨素完全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办,他相信杨素能拿出一个很好的计划来,只要别弄的太明显就是了。两人密谋到了很晚,各自发誓,而后离开。高颎来的时候是一脸愁容,而离开的时候,脸上却满是欢喜。高颎重新回到城内,来到了齐王的身边。此时天色已经有些黑了。宇文宪还是披着孝服,眼眶浮肿,他今日也哭了好久。得知高颎到来,宇文宪有些奇怪,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前来,不过,高频是自己人,不需要遵守那么多的礼数。两人相见之后,高颎方才缓缓说道:“大王,我想过了,您说的也对,当下的局势,拥立太子能更快的安抚好人心,先前我与您争执这件事,实在是不该。”宇文宪让高颎上坐,亲切的说道:“长兄如父,兄长对我向来宠爱,我绝不会有不轨的想法,当下他们愿意送太子回来,这是好事。”“太子聪慧且仁德,社稷能有这样的主,难道不是幸事吗?”“你们要更加用心的辅佐我,协助太子来完成大行皇帝的志向……”看着面前强壮且良善,犹如巍峨高山一般的男人,高颎眼里最后的迟疑也没有了。“定以死报效大王!!!”…哪怕是在高颎离开之后,杨素还是一脸的亢奋。他激动的让门外的甲士将自己的心腹叫来。那军官刚刚行礼拜见,杨素便说道:“我的东西丢了,我怀疑是守门的两人所为,将他们拿下,入狱杀死。”军官都不多问一句,即刻称是。很快,就听到外头传出嘈杂声,而后渐渐平静。杨素换了一身穿着,悄悄离开了自家大门。…漆黑的屋内,烛火轻轻摇曳,只能勉强照亮周围,屋内依旧显得阴沉且漆黑。杨素坐在其中,看向了身边的人。“事情就是这样。”“高颎想要杀太子,也想要杀我。”“他不找最近的贺若弼,不找最勇猛的韩擒虎,却来找我办事,因为我与他的关系最疏远,他也向来忌惮我,觉得我可能威胁到他的位置,因此,他想出了这个一石二鸟的计策,既能为大王扫平道路,又能除掉我。”“至于他自己,我就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了。”“我知道您与他亲近,不过,我还是来找您,这不是向您求助,是觉得,我可以帮助您来成就大事。”烛火之中,一个同样年轻的脸被照映的不断变色。那正是杨坚。杨坚看向了杨素,“君与我并不数落,忽然登门造访,说出了如此骇人的大事,又说要帮助我来成就大事,我实在想不明白。”“您不必如此,宇文宪与您不和,过去大行皇帝还在的时候,他就劝说皇帝可以除掉您,如今您丢了江陵,仓皇逃来,只是因为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才得以免祸,而一旦事情平定,第一个要被处置的只怕就是您了。”“另外,太子是您的女婿,太子若是继承大位,周围无人可用,唯一能用的就是妻家的势力。”“您的女儿还不曾送去与太子成亲,还在您身边…等到太子回来,就可以安排成婚,而您以外戚的身份,跟随在新皇身边,会成为新皇唯一的依靠…”“至于我,若是能对太子有护驾之功,从龙之功,加上您再提点几句,我也能建立大功业!”“巴蜀宝地也,何愁大事不成?”杨坚皱起眉头,“齐王待君不薄,何以想要背叛呢?”“这怎么能说是背叛?大行皇帝曾有令,众人都不能私招俊才充府,我乃大周之臣,况且,我在大王这里,立下许多功劳,却又没有得到赏赐,大业当前,我不愿意多等…又有高颎找我,有恐吓之意,这倒是给了我很好的机会。”“我不怕得不到富贵,我只怕富贵来逼我得之…” 第464章 忠义之士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大恩大德……”宇文赟擦拭着眼泪,朝着祖珽再三行礼大拜。官道之边,许多汉国甲士站在此处,周围戒严,无人能靠近。太子的车驾已经准备妥当。原先周国的俘虏们此刻重新穿上了衣裳,还有七八个文官,这些人都不是真正重量级的大臣,也是祖珽从诸多俘虏里精心挑选出来的,各个都是极有‘才能’之人!宇文赟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回去的一天。想到自己做了俘虏之后的悲惨生活,再想到自己回去之后就可以继承大位,甚至没有那老家伙天天殴打自己,宇文赟甚至想笑。可他也知道,现在发笑是不对的。至少在别人面前,还是要表现出自己内心的悲伤。尉迟迥此刻站在不远处,眼里满是茫然。他要陪着太子一同回去了。尉迟迥更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还会被放走。祖珽此刻看向太子,认真的说道:“大汉以忠孝治国,没有阻止孝子回去祭祀父亲的道理。”“殿下此番回去,便能继承大位。”“先前汉国与周国虽然有些小摩擦,但是,战事真正开始还是因为南人,南人先攻南阳,方才有了此战,我们是愿意跟周国和睦相处的。”“还望殿下登基之后,能记得如今之事,互相派遣使者……”宇文赟急忙点头,“自然,那是自然,此番摩擦,皆是因为那些南人的缘故,天王大德,能允许我回去,我心里感激不尽,等到回去之后,定然派遣使者,正式拜谢,从今往后,再也不敢与汉国争锋…”宇文赟甚至都说出了一些比较重的话,祖珽笑呵呵的跟他寒暄了几句,而后突然压低了声音,拍了拍他的肩膀,“殿下,这回去继承大位,常常有风险,殿下要当心啊。”说完,他便后退了几步,保持着行礼的模样。宇文赟大惊失色,却没有说什么,哆哆嗦嗦的进了车。等到将他送进去之后,其余官员军士们方才跟着准备离开。而在此时,尉迟迥却几步就走到了祖珽的面前。尉迟迥皱起眉头,也不说话,直勾勾的看着祖珽。“尉迟公有何吩咐?”尉迟迥认真的说道:“你最好现在就上奏夭王,将我处死。”“哦?为何啊?”“能赦免战俘回去,这是他的恩德,理当拜谢,不过,我乃周将,便是回去了,往后也绝对不会因为此恩德而背叛国家,回去之后,我就整顿兵马,防守关卡,抵挡汉国的军队。”“倒不如现在就将我杀了!”祖珽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实在没想到公还能说出如此话来……”“好让你知晓,我并非是什么靠着女人上位的货色,我有实打实的战功,巴蜀便是我拿下来的,在蜀地,我的名望最高!我能在那边召集军队,抵抗强敌。”“先前被给你们,是因为大军已没了士气,非西人不如东人!”“西人??”祖珽笑了起来,“若是我没有记错,阁下是代郡鲜卑,代郡在东,怎么以西自称?”尉迟迥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我知道尉迟公尚公主之事,那是因为才能,战事之时,我只是想要激怒你,方才说你靠着女人上位,尉迟公怎么还当真了呢?天下谁人不知你的勇猛呢?”“此番放你回去,确实是有其他的想法。”“这战事已经持续了很久,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再持续下去,只怕对你们不利,你们得先坐稳巴蜀,才能与我们争锋,若是再打下去,岂不是要覆灭了嘛?”“我为人仁慈,是见不得这种事情的。”“覆灭?”尉迟迥哈哈大笑,“关中分崩离析,你仗着骑兵之利,倒是能迅速拿下,只是那巴蜀,你们能出兵拿下嘛?那里的道路,骑兵难以通过,况且,拿下如此多的土地,百废待兴,粮食够他们吃嘛?”“我看,是汉国不能再持续了吧。”祖珽板着脸,有些不悦。“将军,放你回去,这是天王的恩德,并非是怕你,何必如此骄横?”“僵持下去,对汉国固然不利,可周国呢?周国便能得到什么好处不成?”“这是对大家都有利的事情,那宇文宪,是个毛头小子,急躁的性格,若是高呼着为他兄长复仇,再来侵犯,怕是不好,让你回去,便是看你资历高,与宇文家向来亲近,能劝说宇文宪一二……”尉迟迥迟疑了一下,“我不会当你的说客,但是这些事情,我可以替你转告齐王,齐王并非是你所想的那样,他是个雄才伟略之人。”“好,好。”祖珽站在远处,看着这一行人渐渐离开。史万岁不知何时走到了祖珽的身边,盯着那即将远去的车驾,感慨道:“尉迟迥是个大将,就这么放他离开…只怕会成为我们的大敌。”“呵。”祖珽嗤笑,也不回答。而后带着众人转身离开了。此时,宇文赟坐在车内,一遍遍的祈求上天,希望能度过这个难关,让自己顺利回去,希望汉人不要违背誓言,放自己离开。就在他心里默念的时候,忽有一人闯进了车内。宇文赟大惊,再一看,来人是尉迟迥,顿时就安心了很多。“大人!!”宇文赟眼眶泛红,自从被俘虏之后,他已经很久都不曾见到尉迟迥了。尉迟迥乃是宇文泰姐姐的儿子,算起来,那也是宇文赟的叔父。在宇文邕起事的时候,尉迟迥是最先响应的非参与者之列的实权大将,因此,宇文邕上位之后,第一个先封赏的就是尉迟迥。两人的关系也因此愈发的亲近,宇文邕常常以他担任统帅,对他颇为放心,宇文赟与他也算亲近。历史上,宇文赟上位之后,第一个封赏的也是尉迟迥。到了最后,为了北周王朝而死战的,也是这个尉迟迥。此刻,两人相见,都觉得有些感动。宇文赟嚎啕大哭,尉迟迥再三安抚。“殿下勿要悲伤,既然祖珽决定放我们离开,那就不会背信弃义。”“他虽无道德,但是刘桃子是说话算数的。”“况且,有臣护送,殿下更不必担心。”两人就这么亲切的攀谈起来,而待在一旁的宇文善就有些尴尬了。宇文善低着头,脸色格外的复杂。对于祖珽忽然要放太子回去,宇文善似是有些看明白了。大行皇帝不在了,他们之所以半路被带回去,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贼人肯定是知道了皇帝的情况,才会将他们接过来,如今又送回去。这操作,宇文善是知道的,这不就是当初陈蒨陈昌之事嘛??而陈昌和随行的官员们是什么下场,宇文善心里同样知晓。此刻,他的内心无比的复杂,他想要给太子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又期待太子能顺利回去,却又不希望太子跟齐王出现什么争锋。尤其是尉迟迥这件事,宇文善觉得,这放尉迟迥回去就是去压齐王的。齐王在蜀国的名望很大,但是尉迟迥的更大,齐王在军中有名望,尉迟迥也有啊!两人虽交情不错,但是……交情一旦牵扯到在大事上的利益,那就显得一文不值了。…太子宇文赟的车驾行驶了很长一段时日。在逐步离开长安之后,宇文赟就不断的催促麾下之人,希望能走的更快一些。他恨不得现在长出翅膀来,直接飞出汉军的控制地。好在,有个尉迟迥来护卫,宇文赟倒是安心不少。他们就这么一路忐忑不安的前进着,也不知走了多少天,终于是见到了奉命前来迎接他们的周国军队。当宇文赟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激动的难以自制,在宇文善的扶持下,急匆匆的走下了车。两人下车之后,正好看到远处那全副武装的周国军队。这些全副武装的骑士们看起来威风凛凛,而在他们之前,有一个人,正在跟尉迟迥说着什么,看起来尉迟迥相当的生气,正在叫骂。宇文赟先是大喜,而后又很困惑,他看向宇文善,“蜀国公这是在说什么?”“怎么如此愤怒?”宇文善打量着那些骑士们,格外的不安。“应当是觉得骑士太少,不符合礼仪……”“这种时候还谈什么礼仪呢?”宇文赟很是无奈,“我们还不曾脱离危险呢,劳烦你…算了,我自己去吧!”不等宇文善开口,宇文赟就亲自朝着那边走去。尉迟迥盯着面前的年轻将军,怒气冲冲。“迎接殿下这种事,就带了这么点人?大周的人都死完了嘛?”“你可知此事有何等的风险?!”那人被训斥,是一点都不生气,只是低着头。宇文赟正好走来了。“国公,何以动怒?”听到询问,尉迟迥方才停顿下来,脸色肃穆的看向了宇文赟,“殿下!这些就是来迎接我们的队伍,再没有其他人了……”“父亲在世的时候曾告诉我,危难的时候不必说什么礼法。”“国公不必在意。”尉迟迥还想说些什么,可此刻也沉默了下来。这年轻的将军,自然就是前来迎接的杨素,杨素也不迟疑,急忙行大礼拜见了宇文赟,这态度还算是非常恭敬的,这倒是让众人好受了不少。宇文赟将杨素扶起来,“原来是杨将军,我听说过你,当初你将父亲气得不轻……”宇文赟意识到自己不能发笑,又赶忙切换悲伤的神色,“看着将军,却是想起了过去,忍不住再次悲伤。”“殿下,当今国家动乱,需要殿下继承大行皇帝的志向,安抚天下,还望殿下节哀,以社稷为重!”宇文赟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众人再次赶路。尉迟迥骑着马,走在车驾之前,他总觉得有些奇怪。这前来迎接的队伍实在是太古怪了。按理来说,殿下要回去,怎么也得是安排一个有份量的大臣,至少是殿下的亲戚来迎接吧?哪有派个毛头小子来迎接的?况且,还没有配置奴婢,物资,这可是太子啊,当下身边就只有官员来服侍他,这迎接太子不需要准备照顾他的奴婢侍卫,而后赶路嘛?只派骑兵来迎接是什么意思??尉迟迥越想越不对劲,如此走了几天,那杨素一直都保持着距离,不怎么靠近,甚至有点故意躲着尉迟迥的意思。尉迟迥骑着马,狐疑的看着要求断后的那位年轻将军。就在此时,两人似是对视了,他分明看到那年轻将军眼里的决然,可下一刻,那眼神又消失不见,杨素低着头放慢了速度。尉迟迥浑身一颤。在这一刻,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没错,他跟宇文善一样,都想到了陈昌。这件事在过去还是很有名的。那个时候,大家都觉得陈蒨为人极有道德,虽然立下的功劳极多,可一直都是自喻为忠义,若是将太子放回去,必定能使他们分乱,可这位太子直接被就迎接护送的陈人给杀了,杀的那叫一个干脆,都不怎么掩饰,对外说是溺水,结果负责护送的侯安都直接得到赏赐,傻子都能看出来。尉迟迥的脸忽然就白了。他赶忙摇着头,不对…他所认识的宇文宪,不是这样的人啊。太子建在,那宇文宪就没有上位的道理了,又不是已经登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尉迟迥的手缓缓放在刀柄之上,脸色复杂。若真是如此,自己又该怎么办?宇文宪?还是太子?一时之间,尉迟迥心乱如麻,不知所措。如此走了几天,他们似乎是终于脱离了汉人的控制区。到了夜里,天子车架停靠下来。军士大臣们就以车驾为中心,在周围驻扎休息。这里的驿舍之类都被破坏的很严重,几乎没有能进去休息的地方。冷风徐徐,军士们走的都有些累了,低着头休息。尉迟迥正在远处巡视,忽然间,他看到杨素走进了皇帝的车里,他皱起眉头,缓缓上前。可还没等到他靠近,周围却出现了些甲士,不动声色的将车驾保护起来,尉迟迥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这几个人,不由得陷入迟疑。而此刻,车架之内,宇文赟正拉住杨素的手,给他讲述着回去之后的封赏之事。宇文赟说的兴起,忽然间,杨素却忽然开始叩拜。宇文赟也是吓了一跳,“杨卿,这是为何?”“殿下,臣有罪!”杨素说着,当即从怀里掏出了一份书信,递给了宇文赟。宇文赟疑惑的接过书信,这么看了几眼,差点丢了出去。书信没有署名,可内容却很吓人,竟是要求杨素在半路上将自己摔死…坠马而亡。宇文赟哆嗦了起来,他惊愕的看着杨素,“这…这…”杨素抬起头来,很是认真的说道:“殿下,这是宇文宪的心腹在出行前所递给我的!”“我为贼人所迫,无奈前来。”宇文赟的眼里满是悲哀,“杨卿要杀我嘛?”“臣岂敢!!”杨素郑重的说道:“陛下!臣与殿下有亲,绝不敢谋害殿下!”“有亲??”杨素说道:“殿下之妻,乃是随国公之女,而臣同出弘农杨氏!”宇文赟赶忙点头,“是有亲!有亲!”“我们确实有亲!既是亲人,就不该生疏,杨君先起身。”杨素感动的看向了太子,眼眶泛红,“殿下,实不相瞒,臣人微言轻,出发之时,还曾迟疑是否要听从,可是见到殿下之后,却惊为天人,殿下仁德,贤明,仪表非凡,假以时日,定然是中兴之主!实在不愿意让雄主为小人所害!”“殿下不必担心,贼人想要在路上谋害,便是说他们也忌惮群臣,一旦殿下返回了汉中,他们就不敢动手了。”“臣就是豁出命来,也定然要保护殿下周全,护送殿下到达汉中!”“到达之后,若是被贼人所杀,只求殿下勿要惧怕,召集忠义之士,为臣复仇!”“臣受先帝厚恩,虽死而无憾!!”宇文赟是个较为凉薄的人,便是如此,听到杨素这些话,他都有些忍不住了,他双眼泛红,哭着说道:“岂能使忠义之士为贼人所害!定保卿周全!!”“殿下!!”“杨卿!”两人拉住彼此,又哭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忽听到外头传来嘈杂声,尉迟迥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殿下!!臣欲相见!!!”杨素一愣,而后对宇文赟说道:“蜀国公真仁义之人,这定是怀疑我对殿下不利……”宇文赟却大喜,“国内有诸多贤明之人,我何惧那些小人呢?!”“快,让蜀国公进来!!” 第465章 灭周在即 大殿之外,武士们来回的巡视。出入口皆有侍卫把守,戒备森严。大殿之内,却是人声嘈杂,格外热闹。就看到刘桃子坐在上位,脸色也不再是那么的肃穆,眉宇之间带了些喜色,祖珽坐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单独坐下。再往前,便是两排将军们了。高长恭,韦孝宽,斛律羡,寇流,张黑足,破多罗喾,吐奚越,皮景和…站在刘桃子两边的大小将领们足足有四十五人。除了少数几个需要镇守一方的大将,其余地方的将军几乎全部到齐。刘桃子在派人攻取关中地的时候,其麾下大军也是在朝着灵夏等地不断的前进,尤其是在打通了河洛通道之后,行军和后勤压力大大减小,虽说后勤还是一个大问题,可比从前要好了许多。当下各路兵马前往关中,按着祖珽的战略,准备给与残余的伪周势力最后的痛击。高浟在国内所存储的粮食,这次是全部都派上用场了。刘桃子以攻取关中来掩盖了大量粮草运往前线的真正意图,而对内部混乱,连自家事都没搞定的周人来说,汉国这边简直就是一大片的战争迷雾,什么都不知道。若是在寻常时日,调动如此兵力,那是谁也瞒不过谁的。这大概也是祖珽急着要大举进攻的原因,要在敌人最薄弱的时候干掉对方。这些人的军队按着祖珽的策略驻扎在了不同的地区,将军们先快马前来拜见,听取命令。其中有许多人,是已经好久都不曾见过刘桃子的,这次相见,还没说起军情,反而是聊起天来,彼此之间是格外的亲近。韦孝宽站在此处,多少就显得格格不入了。寇流看着坐在上位的刘桃子,“陛下威严更胜从前!”“方才相见,险些不敢相认……”破多罗笑着说道:“就你跑的最快,还险些惊了圣驾,怎么却说不敢相认呢?”在座的绝大多都是老熟人,加上刘桃子虽建制称王,但是身边没有出现叔孙通这样的人来帮着拟定礼仪,故而大家都比较随意,看不出森严礼法。祖珽这个文士,跟着这帮粗鄙武夫们聊天,也是完全没有生疏感。当然,这不是说这些武夫们喜欢祖珽,其中大多数都是厌恶祖珽的,但是至少他们能说的上话,无论是好话还是歹话。刘桃子麾下的将领军官其实非常的多,当初跟着刘桃子离开成安的那些骑士们,如今各个都是将领,甚至是从博陵离开的那些鲜卑骑士,如今也在各军中担任要职,只是,能独自坐镇一方的顶尖能将还是太少,斛律光算一个,高长恭算一个,王琳算一个,高延宗和姚雄加起来算一个,嗯,斛律羡倒也勉强能算一个,不过他更偏治理,偏屯田。区别也是显而易见的,刘汉虽然效仿伪周设立了府兵,可是官职上却还是采用的伪齐之制。伪周的官职太过混乱,复古复的有点太极端,比王莽都能复古。当下聚集在刘桃子面前的诸多将军们,都是有将军号的,在军方,斛律光目前是第一将,暴显逝世之后,刘桃子以破突厥斩达奚武的功劳,加斛律光为车骑将军,进郡公。因为汉国还没有设立大将军,故而,斛律光是目前的第一将军,而后是高长恭,高长恭因破长安有功,封卫将军,只比斛律光低一头,也是三公将军号。王琳则是征东将军,比三公将军号低一级,是重号将军。而后是镇东将军姚雄,镇西将军斛律羡,平南将军高延宗等等,也是重号,但是更低一些。再往后就是武卫将军寇流,辅国将军张黑足,安远将军破多罗,虎骑将军史万岁等众杂号将军了。听着自然是没有伪周那一个个大柱国,大将军威风,毕竟那边人均大将军……不过,也减少了职权混乱的情况。刘桃子望着麾下的将军们,能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如过去不打不相识的镇将军贺拔呈,在黎阳时的郡尉独孤节,戍里的刘成彩,李乞虎等等,许多都是出身底层,一路厮杀,走到今天来的。此时,他们都无比的激动。先前击破长安的那一战,跟着攻城的人直接起飞了。高长恭直接升卫将军,甚至差点就干到骠骑将军去了,史万岁这样的小家伙都直接干到了最顶尖的杂号将军,估计很快就能升到重号将军去了。其余众人,封赏也是一个比一个高。这些将军们也是羡慕得很,这样的功劳,真的不容易拿到,刘桃子向来是有功必赏,他不会因为与自己亲近就连着提拔,寇流跟随刘桃子的时日最长,可能比姚雄都早,可到现在都没能混上重号将军,可见一斑。就是路去病,他升官也是因为政绩出色,处事公平,在进言时能直言不讳。此番要灭周,这可是有着无数功劳等着他们呢。就连寇流都显得有些激动,姚雄都已经混上四镇了,自己被落下的有点太多,明面上,自己见到姚雄都得跪下来行礼……再不取军功,下次见到姚雄时只怕要被这契胡戏耍!!众人聚在一起,彼此调侃,言语嘈杂,看起来不像是殿中群臣,倒像是山寨群盗!如此说了许久的闲话,祖珽清了清嗓子,说起了正事。“诸位将军,建功立业的时日到了!”“当下的周人,士气全无,庙堂混乱,首尾不能相顾,已是俎上鱼肉,待宰羔羊!!”祖珽示意远处的武士,很快,就有侍卫带着巨大的舆图走进了屋内。韦孝宽的眼角跳了跳。这舆图,他看着颇为眼熟,这似是当初尉迟迥拿下巴蜀之后,献给庙堂的蜀地图。当武士们将这舆图放在地上之后,韦孝宽便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果然如此。击破长安,最大的成果或许就是得到了这些机密。按理来说,像这样的地图,都是属于严格保密的文书,绝对不可能流传出去,这舆图格外的详细,记录了巴蜀的诸多城池,道路,水源,关卡,地形,祖珽甚至能拿出各地的人力,物力等等。总的来说,就是巴蜀对汉国已经没有机密可言,从头到尾都是透明的,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事情。打仗打的就是情报,当下汉国对周国是一片迷雾,而周国对汉国则完全透明。将军们纷纷上前,看着这如此详细的舆图,也是忍不住议论了起来。寇流看的相当认真,他说道:“这周人的制图手段当真是高明!”“我们的舆图竟还没有他们的详细……”高长恭是早就知道这些的,他看向了其余众人,“有了这舆图,攻取巴蜀就更加容易了。”“这便是天命。”诸将们深以为然,愈发的激动。祖珽看到众人的士气也差不多起来了,开始走出来,讲述自己的战略。祖珽的战略其实非常的简单粗暴。没有什么绕后,没有什么断粮,也没有什么奇袭,就是简单粗暴的进攻。祖珽指着舆图上的一处地方。“大散关,这里是我们要最先攻克的地方。”“陛下将亲自率领主力军六万,号二十万,从散关出发,经由固道、白马,攻关中而指晋寿!”“安远将军破多罗喾,虎骑将军史万岁,辅国将军张黑足,制胜将军……跟随!”祖珽念出了一大段的名字。所有被念到名字的人纷纷起身,朝着祖珽的方向行礼。“唯!!”“镇西将军何在?!”斛律羡从众人之中走出来,看向了祖珽,低头行礼。“属下在!”“将军率兵三万,号十万,自同和出发,经由恒香,破武都,指卢北!”“武卫将军寇流,奋威将军皮景和,弘义将军吐奚越,振威将军……跟随!”“唯!!”“卫将军。”高长恭走出来,平静的看向了祖珽,微微点头,算是行了礼。祖珽的脸色也随和了些,“卫将军可率三万精锐,号十万,从吉安出兵,过上庸,往信陵,指永安……”一般来说,不同级别的将军们所能带的军队也不同,当然,这还得看君王的想法,过去有过许多名将,尽管战功赫赫,可一生都不曾带过一万人以上的军队,将军作战能力的标准之一,就是看其能指挥多少军队,祖珽让斛律羡跟高长恭各带兵去一路,足以说明皇帝对他们的信任。祖珽的战略构想相当的简单粗暴,分兵三路,杀过去,一路杀,杀到底就完事了。因为有了那舆图,他们不必担心迷路,不必担心找不到水源,甚至连仓库,麦田的位置,舆图上都标注的清清楚楚,所以祖珽才不担心粮草补给,边打边拿呗!这种情况下,祖珽不相信这些能将们会失手。可祖珽还是要说上几句。他严肃的说道:“诸位将军,这是上天将功劳放在我们面前,当下是周国最虚弱的时候,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们这里,若是错过了时机,不能完成大一统,吾等便是大汉的罪人了……还望将军们能全力以赴,勿要轻敌,更勿要贪功冒进,不得违背军令,要听从主将之命,有违背法者,不从令者,耽误军机者,作战不利者,怯弱逃离者,泄露机密者,犯诸错者,无论何人,斩其首,示以众,其宗族不得出仕!!”祖珽的眼神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而后又说道:“灭国之功,万不可错过!”“唯!!!”众人纷纷行礼。祖珽又说了许多,吩咐好了事情,针对几个需要特别照顾的将军,尤其嘱咐了许多,而后才让他们迅速前往各地的目的地赴任。在他们到来之前,祖珽便是按着自己的战略构想来让他们进军的,他们的军队大多都驻扎在距离出兵地不远的地方,只要将军们到达,就可以发兵讨贼了。祖珽让杂号将军们先离开,却留下了两路大军的统帅,又让韦孝宽也跟着留了下来。大殿之内,便剩下了刘桃子在内的五个人。祖珽后续的战略,就只能说给这几个人来听,杂号将军们没必要知道那么多。刘桃子从未见过如此认真的祖珽。在祖珽的脸上看不到平日里的半点轻浮,他的眼神凌厉,表情肃穆,语气都是如此。这几个人是很早就跟祖珽谈过战略问题的,对祖珽的想法多少也知道。祖珽此刻又进行补充。“斛律将军,你这一路尤为艰辛,道路难走,便是有了舆图,只怕行军也会很困难,况且很多地方都适合伏击,我知道将军向来谨慎,方才让将军统帅此路大军,将军不必急着攻克城池,你这一路,是用以分散敌人的主力,只要能进行牵制,配合主力大军即可,我会随时派人与你联系….”“你麾下的几个将军,寇流能担任先锋,其余几个最好还是跟在你身边,勿要远离…”祖珽详细的给斛律羡讲述,就从他的军队安排,再到沿路的情况,需要提防的伏击位置,退路和分进军路线等等,说的格外详细,斛律羡听的也很认真。祖珽接下来又给高长恭补充。在高长恭这里,祖珽所吩咐的就没那么多了,看得出,他也是比较相信高长恭的战斗力,他所吩咐的就只是要当心背后的陈国,若是陈国有异动,便勿要再继续进军。在讲述好了这些之后,祖珽看向了韦孝宽。“韦将军,劳烦你再给他们说一说这沿路将军和军队的情况,看看还有什么能补充的……”韦孝宽觉得自己都快成祖珽的参军事了。祖珽手里虽然有周国的机密,但是他觉得文书是文书,最好还是有个真正知道周国底细的人,为自己进行补充,进行判断,因此就将韦孝宽留在自己身边,跟着他联手拟定战略。韦孝宽人都傻了,却又不得不从,祖珽的大战略里,韦孝宽反正是出力不少。几个人一直聊到了很晚,将军们这才告辞离开。等到他们纷纷离开之后,祖珽这才呼出一口气,眼里流露出了一丝疲倦。从头到尾,刘桃子几乎一言不发,完全放手,让祖珽拟定战略,安排名单,连出兵的时日都是祖珽干的,刘桃子只负责点头。此刻,祖珽反应过来,猛地看向了刘桃子,而后行了大礼。“臣绝不辜负陛下信任!!”“此番,定为陛下破贼!!”祖珽心里很清楚刘桃子给自己放了多少的权,这是将灭周的战事全部托付,想到这里,祖珽那种隐约的疲惫感全部消失,瞬间变得精神抖擞,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刘桃子点点头。“祖公不必如此。”“灭周之功,当拜相矣。”若是过去,听到这句话,祖珽或许会激动,但是现在,他格外的冷静,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拜相之言,他严肃的说道:“当下战略的唯一缺陷就是在江陵。”“臣先前就有言,讨伐周国,江陵为重,若是江陵在我们的手里,陈人只能防守,不能插手我们的大事,但是现在江陵在敌人的手里,卫将军用兵,就得时刻提防身后。”刘桃子点点头,“当初祖公似是说过,江陵不难取。”“当初我接到许多密信,得知淳于量一改过去的作风,开始整顿军法,积极攻城,不惧得罪权贵,那时臣的心里就有所怀疑,淳于量的为人,陛下也是知道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尤其是在黄法氍刚刚被抓回建康之后?我猜测,大概是这厮想改换门庭,可以让我们直接得到江陵,没想到,这厮却是逃了出去,没有献城……”“不过,江陵毕竟是他带着人打下来的,当下驻守江陵的那些人,也都是当初的老人。”“可以给高延宗下令,让他跟淳于量前往江陵附近,便是拿不下江陵,也能让陈人不敢轻举妄动!!”“等到我们收拾了周国,陈国便更是不值一提了!”“治理上个五年,可一举而拿下!”ps:身体实在扛不住了,想写两章,写了一天,写了一章半…向诸公请罪,还望见谅……至少这接下来的大战我要写全,不中断。 第466章 幽,明 伪周,汉中。将领们站在了城外,在宇文宪的带领下,出来迎接太子。伪周如今不像是个庙堂,倒是变成了一帮乱兵,出来迎接的众人里,看不到几个有名望的大臣,各个都是武夫。宇文宪站在最前头,脸上终于是流露出了喜色。自从长安被破之后,坏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宇文宪都差点被压垮了。如今太子被放回来,能够继承大位,算是唯一的喜事了。几个拿来充数的老臣站在宇文宪身边,也是擦着眼泪,直呼不易。只是,宇文宪的亲近们,此刻看起来就不是那么的开心了。对于宇文宪自己不继承皇位,却要让太子回来继承的行为,这些人都感到很失望。宇文赟便是再聪慧,也不过是个娃娃而已,当下这局势,一个小娃娃哪里看的住?若是不登基,往后又是宇文护之事重演,当初宇文护的亲信们,如今又在何处呢?过去所发生过一次的事情,总是能给后人带来一些反思。他们可不愿意再上演一次宇文护与亲近们被斩尽杀绝的故事。宇文宪心里或许知道,也或许不知道,反正从他的脸上也看不出别的什么想法,众人对此甚是无奈,都在思索着解决的办法。远处有快马飞来,告知太子车驾的情况。如此反复报告了几次,太子以及护送他的一行人终于出现在了远处。宇文宪终于露出了笑容来,吩咐左右几个重臣,跟着自己上去迎接太子。太子的车驾停靠下来,在宇文善的扶持下,太子走下了车。尉迟迥手按刀柄,跟在宇文赟的左右。至于杨素,他站得较为远,这种场合,他本人当然没资格往前凑。杨素的脸色坦然,他迅速看向了迎接的众人,目光搜寻起了高颎。他想找到高颎,想要看到高颎脸上的愤怒,不可置信……让这个狂妄的小贼知道他到底犯下了什么样的过错!!他的眼神在众人之中,成功的锁定了高颎。高颎此刻竟也是在看着他。两人对视。高颎的眼里竟没有愤怒,格外的平静,他就这么看着杨素,而后笑着点点头。杨素毛骨悚然。不对!!不对!!这厮怎么一点都不生气??莫非有诈?!杨素此刻迅速开始沉思起来,若是高颎故意让自己这么做,那目的是什么?想要将对齐王不利的人全部聚集起来,而后一同消灭?不对啊,当下外敌当前,明明除掉太子就可以了,让太子召集反对派,再将他们都除掉,这不是有病吗?那又是什么?难道就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失败,故作镇静,想要恐吓自己?让自己多想,而后露出破绽?不对,高颎平日里看起来也没那么冷静啊,计策失败的时候比谁都要生气…片刻之间,杨素的脑海里就已经闪过了许多的想法。宇文宪却已经拉着宇文赟的手,神色激动。“殿下能回来,当真是大周之幸,天下之幸…”宇文赟看起来略有些不自然,被宇文宪这么拉住手,支支吾吾的拜谢感谢,反而是有些生疏,这态度也不像是对待自己的亲叔叔。宇文宪只当是宇文赟受了惊吓,对此也不在意。尉迟迥站在不远处,看向宇文宪的眼神很是冷淡。那一天,他到了太子的身边,而后听杨素说明了所有的事情。宇文宪麾下的人想要干掉太子,同样也不希望他活着回去,杨素称吩咐自己的贼人觉得尉迟迥在巴蜀的名望太高,资历又深…尉迟迥很是生气。尉迟迥对大周向来是忠心耿耿的,宇文护在的时候,他就辅佐宇文护,一心一意,宇文邕上来了,他又继续辅佐,说到底,只要皇帝还姓宇文,并且是当下最合适的人选,对大周有利,他都可以去辅佐。当初宇文护被干掉的时候,他在外头,手里还有大军。有人劝说他可以直接带兵前往长安,到时候天下都得听他的号令。可尉迟迥直接将那人给处死了,他不干这种奸贼之事,自己虽是个边塞武人,却也知道忠义。他不明白,为什么宇文宪连同自己也想除去。宇文宪看向了尉迟迥,心里更是激动了。“蜀国公…这下我再也不惧怕汉军了。”宇文宪的声音都在颤抖,尉迟迥更加困惑了,怎么看,宇文宪都不像是要干掉自己的意思啊?莫非就只是他麾下之人自作主张?宇文赟终于找到了机会,指着远处的杨素说道:“这位杨君,忠心耿耿,一路上,多亏了他的护卫,才能顺利返回国家,我想让他给我做个侍官,不知齐王应允否?”宇文宪很是惊诧,“殿下此番回来,是要继承大位的,此等小事,何以询问我呢?”宇文赟急忙低下头,“叔父,我年纪尚幼,如今大敌在外,国家动乱,我才薄德浅,实难以担当重任,况且,父亲驾崩之前,曾下诏令,将天下大事托付给叔父,请叔父应此诏令,继承大统,侄儿愿辅佐叔父,安抚天下,以扬父亲之遗志!!”宇文赟方才还支支吾吾的,现在忽然就变得很流利,这么一大段话,都没有停顿,像是背诵了一路似的。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无论是宇文宪身边的心腹,还是那些老臣大将,此刻都不敢言语了。宇文宪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他看向宇文赟的眼神忽有些失落和悲伤。“殿下……”“是汉人对你说了什么吗?”“还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宇文赟赶忙解释道:“叔父!这真是侄儿肺腑之言啊!”“非是其他,只是这般局势,我如何能继承父亲的志向,抵抗外头的强敌呢?”宇文宪平静的说道:“兄长当初下诏令给我,是因为局势危急,太子不在国中,当下殿下回国,就当是殿下继承大位,殿下不必多言!”宇文宪的语气都生硬了许多,随后就让众人带上太子返回城内。气氛变得有些古怪,众人朝着城内走去,却都不怎么说话。高颎此刻骑着马,却跟上了宇文宪。“大王。”高颎幽幽的说道:“我原先便说了太子之事,太子年幼无知,可总有野心勃勃之人,想要借太子来做些卑鄙的勾当。”“今日果然灵验。”“那汉人将太子放回来,目的就是要引起我们内斗,好让他们得利。”“过去还觉得太子聪慧,肯定是明白其中道理,不会一来就想着那权势,先想想如何抵抗外敌,可大王今日也见到了。”“太子根本就没有一点在意天下大势,到来之后,第一句话竟是要让位,这明摆着是逼迫大王,这是逼大王放手,逼大王撤退……大王要是撤了,那大周也就彻底灭亡了。高颎摇着头,感慨道:“我知您素来仁义,以目前的局势,我看倒不如派个使者,前往汉国,投降与天王。”“那刘桃子讲信用,如此或许还能保全宗族呢。”宇文宪勃然大怒,这位温和君子的脸上第一次变得狰狞起来,他看着高颎,“高颎!!这是人臣之言吗?!”高颎竟也不退让。“那大王觉得该怎么办呢?外敌当前,大王是想着一边安抚内部的争斗,一边去抵抗外头的强敌吗?!”“政令不一,上下离心,将军官员们各自站位,彼此相争,大王可还记得当初夏州之战,数位国公相争之事吗?!”“本来天下就已经是最危难的时候了,今还要雪上加霜,依我看,最后也不过是徒增伤亡,为俘于汉!”“既如此,何不早降?!”“来人啊!”“将这厮给我拖下去!杖…二十!!”…太子进了城。当然,宇文宪是不可能设立宴会来给太子接风洗尘的,他是来奔丧的。进城之后,太子即刻前往大行皇帝灵位前哭号,守孝。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其他事情所能比。而杨素则是以太子侍官的身份,守在了门口,跟着一同服丧。尉迟迥等人倒是可以早些离去。太子已经顺利进了城,且通过见面时的让位打了宇文宪一个措手不及,接下来,哪怕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异心,宇文宪也得做出一些让步来,而太子继承大位之后,就可以提拔外戚,用杨坚和尉迟迥来分宇文宪的兵权。当下的兵权都在宇文宪的手里,实在令人有些惧怕。可好在,各地的官员将军们正在源源不断的前来汉中,这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宇文宪却没有急着拉拢他们,还有过去被宇文邕所提拔的宗室们,这些人也能进行拉拢。杨素在心里想着这些事,可总觉得有些不安。高颎的想法,他实在是有些看不透。不过,杨素也并不怕他。事情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若你要来,那就争个生死,看看谁才是大丈夫!而此刻,高颎却是躺在屋内,他的妻站在一旁,正在为他上药。高颎挨了打,可脸色依旧很是平静。妻站在一旁,无奈的说道:“君这又是为何啊?”“大王对您恩宠有加,何故要与他顶撞呢?”“妇人也懂天下大事吗?”高颎直接开口反问。他的妻有些生气,下手也重了几分,疼的高颎叫了起来,“卿这是为何?”“妇人亦不知药理,君见谅!!”高颎这上好了药,正在休息的时候,方才有奴仆前来禀告,齐王来了。高颎让人将自己扶起来,穿好了衣裳,一瘸一拐的出去相见。宇文宪看到高颎的时候,眼里闪过些不安,明显是对先前的命令后悔了,他拉着高颎进了屋,而后又允许高颎趴着跟自己说话,可高颎却觉得没什么,依旧是坐下来跟宇文宪谈话。宇文宪这才说道:“高君原先的那些话,实在是太过分了……非人臣之言!”“怎么能劝说我去投降贼人呢?我与独孤契害真,势不两立!”“高君往后勿要再说这样的话!”高颎低头称是。宇文宪说完了这些,又重重的长叹了一声。“今日,有大臣来劝说我,说应当早些让殿下登基……”“这不是大王所期待的吗?大王又何必叹息呢?”宇文宪直接了当的说道:“卿勿要再挖苦了,今日来见我的人有三个,这三人都是跟着太子一同回来的,我看他们的言语,绝非是为了使天下太平,只是为了从龙之功耳,当下汉贼虽放了太子殿下,声称要和睦相处,但是我看他们的兵马频繁调动,各地都发现了运输粮草的队伍,我觉得,明年秋后,他们就会大举进攻!!”高颎听着宇文宪的话,忽苦笑了起来。“非也。”“不是明年秋后,是今年秋后就会动手,现在他们的大军大概就已经做好了出征的准备。”宇文宪一愣,“敌人已经连着打了很久,内部疲敝,安有余力再攻?”“机密在他们之手,各地粮草清清楚楚,这是其一,急送太子回朝,这是其二,刘桃子欲问鼎天下,而自古以来,大一统者当以速战,若吾等站稳巴蜀,只需两位悍将,领五六万精锐,便守得坚关,敌人非数倍难以进,这是其三!当下各地尚不遵号令,将军们彼此分离,互不能来援,士气低落,军械粮草运输断绝,贼寇四起,正是大周最虚弱之时,这是其四!”“那刘桃子本身便是能征之将,如何能错过这般时机?便是耗尽国力,也非得是以快来攻,绝不会迟疑!”宇文宪脸色大变,“何不早言?!”“说了又能如何呢?”“大王怀疑我贪图从龙之功!我若是早早说贼人猛攻,大王不会相信,只觉得这是我找出理由,来劝说大王行非人臣之事,到时候岂不是又要挨了军杖?”宇文宪坐不住了,迅速站起身来,“我这就召集诸将……”“无用之举!”高颎一同起身,打断了宇文宪。他肃穆的说道:“大王!抵御敌人的关键在于内部的和谐,当今连一城尚且不和,众人各怀鬼胎,又怎么能要求天下各地齐心协力,来对抗外贼呢?!”“大王莫不是觉得,有外敌前来,众人就能放下成见,一同对外?”“大王或许是这么想的,但是对小人来说,外敌也不过是增加自己权势的机会与筹码而已!”“他们哪里会在意天下的得失!只想着一户之利!”高颎的语速越来越快,他大声说道:“大王,当下要成就大事,唯有三个办法!”宇文宪也是上头了,脸色通红,神色激动。“你说!”“唯杀!抚!摄而已!”“杀,是杀那些妄怀从龙之功,欲坏国家大事者!如随行前来的那些官员,如杨素这个狗东西,殿下到来之后,为何先为杨素谋官?这必定是杨素在其面前颠倒是非!”。“这些奸贼,若不能杀尽,则不能抵外强!”“抚!是要安抚那些中立之臣,宗室,如尉迟迥,他在巴蜀有大名望,且此人一心为国,为了天下大事能暂时抛弃个人的荣辱!如杨坚,此人坚韧不拔,大王过去怀疑他有异心,可此人与刘桃子有着杀父之仇,他为人有谋略,能知人善用,况且还是外戚,若是能拉拢过来,能成为暂时抵挡强敌的援手!”“摄!乃是立太子为帝,而以大王摄朝政!”“太子年幼无知,大王怀仁义之心,不愿争夺,可也不能让那些奸贼们蛊惑太子,使其破坏大事,故而,请大王即刻让太子登基上位,而后以大冢宰行君王之实,将太子藏于深宫,安排亲信,不许与外接触,再挟天子以令各地不臣,使其一心对外,抵御强敌!”“到时候,大王提拔贤能,坐镇各地,安抚民生,屯田养桑,招募兵甲,加固城池,外和陈国,以待天下有变!”“大王正值壮年,大有可为!若往后上天垂青,能使社稷幽而复明!则大王还政与天子,隐居一方,臣愿跟随!”宇文宪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他看向了高颎。“要让我做宇文护吗?”“若当初无宇文护,大周还能传到今日吗?为了社稷和大业,做宇文护又何妨?!”“太子回来之后便开口请辞,这件事其实也好,若是拖延到日后再爆发,尤其是交战时爆发,大周定亡!这种事,越快解决越是稳妥!”“请大王勿要再迟疑!”宇文宪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他的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好。”“继父兄之志,安定天下,身死且无有惧!” 第467章 乱,平 大散关。此刻,关内一片混乱,军士们叫嚷着,通往关墙的路都几乎被堵塞,不断的有士卒冲上关墙,有人引燃了烽火,黑烟滚滚。关外,汉军压境。刘桃子骑着战马,位于中军位置。浩浩荡荡的数万大军铺展开来,整个官道几十里都被汉军所占据。军士们分成了很多的阵,整齐的排列开来。就看到将军们骑着战马,披着重甲,连胯下的战马都是披着甲的,而士卒们就簇拥在这些将军们的周围,在诸多小方阵之中,位于四周的那些军士,清一色的披甲。这披甲率是肉眼可见的夸张,放眼望去,似是人人披甲,甲胄闪烁着寒光,黑压压的一大片,关墙的军官们脸都吓白了。一杆杆的旗帜位于大军之中,各类的将旗彼此交织,犹如树林一般密集。周人对汉军的大规模进攻尚且一无所知,可尽管如此,大散关这样的地方,那也是重中之重,作为挺进汉中的门户,此处是有大军把守的。坐镇在此处的将军,乃是庸国公王谦。没错,他就是当初被斛律光所射杀的王雄之子。在王雄战死之后,庙堂给予了许多追封,同时对这位王雄的儿子也有许多的赏赐,为了安抚人心,庙堂在让他继承庸国公的爵位之后,进位柱国大将军,统帅军队,坐镇一方。此时,王谦看着远处这忽然出现的汉国大军,神色呆滞。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汉军出现在这里,先前不是还说敌人兵力不足,只有数千人在各地来回劫掠吗?怎么这一眨眼,数千人就变成了数万人??看这架势,这数万人也不止,后方还有军队在赶来,这是汉国主力大军直接杀过来了?王谦本人并无才干,做官当将都只是因为他父亲,到目前为止,这位柱国大将军是一场仗都没打过。从此也能看出周国官职的弊端,或者说,齐国也存在这样的问题,过去的北人大官不只是能继承父亲的爵位,还能继承官职,继承军队,这就很糟糕了。爵位世袭,这倒是没什么,但是军队和官职也如此,实在是说不过去,明面上的律法禁止这样的行为,但是这样的事情却又频频发生。武人们过于强势,或许就会造成这样的结果。王谦的爵位和官职最高。在长安被击破之后,他领着军队前往勤王,半路上又被宇文宪叫停,让他以自己的官职和爵位收复那些勤王军队,入住大散关,控制周围的区域,在此处布防,给往后的退路一个保障。王谦就按着他的命令,积极的收各地军队,而后驻扎在大散关附近,加固关卡,控制进出,也算是立下了功劳。等到宇文宪返回汉中之后,又上表为他请功,从柱国大将军封为上柱国。让他正式看守汉中门户。宇文宪麾下的能人倒是有许多,可他们大多年轻,不可能让诸将军们臣服,没有王谦这样的官职和爵位,容易造成分离。地方上认不认他这个朝廷,得看这里的主将认不认。“将军!”“应当趁着敌人的大军还不曾到齐,出兵袭击!!”此时,已经有军官开始为王谦献策了。王谦听到这句话,人都懵了。“出兵??”“我军士气低落,敌人士气高涨,我看敌人阵中,似乎还有天子大纛,刘桃子定在,这如何能出兵进攻?!”王谦的才能很一般,但是为人非常的谨慎。这大概也是宇文宪放心让他驻守在此处的原因。王谦当初做出了部署,全力死守,绝不出城,向身后求援!!“咚!!咚!!咚!!”汉国的战鼓声响起。只见汉军阵中,有车载着大鼓,这些战鼓分布在其军队各处,足足有数百张之多,鼓士赤裸着上身,露出了一身精壮的肌肉,手持大槌,此刻开始疯狂的捶打起来,这数百张大鼓同时发声,犹如惊雷,汉军军士们士气高涨,纷纷吼了起来!!关上周军,无比的惊骇。当汉军这边的天子大纛缓缓往前,足以让关上的守军发现的时候,连军官们都开始感到惧怕。刘桃子来了!!!“杀!!!”刘桃子举起了手里的长剑,对准了散关。这些方阵渐渐分开,军匠们推着提前准备好的攻城器械开始前进。那一排排的抛车位于军阵之中。“轰~~~”祖珽这些时日里是耗费精力打量了很多攻城器械,这些抛车的精准度其实很低,往往都射不到目标,破坏力也没有日后的火炮那么强大,遇到太过坚固的城墙,就一筹莫展!但是,这玩意确实是打击士气的必备武器,当抛车发出雷鸣声,一块块巨大的石头朝着自己的方向飞来,有的砸中地面,有的砸中墙壁,有的就落在自己面前,飞石碎块横飞,这对守军来说,简直是巨大的打击。王谦都被吓了一跳,在几个军官的护送下急忙后退。他脸色苍白,嘴里不断的念叨着:“怎么这么多……怎么这么多…”也不知道他所说的多是甲胄多,还是战鼓多,或者是抛车多。进攻还不曾开始,抛车便先狂轰滥炸了许久,这一次几乎是将石头都给用光了,也不知他们轰了多久。而后,云梯车,冲车,云梯,木盾车,诸多攻城器械同时往前,甲士们举起大盾,开始进行保护,而弓弩手们在不断的靠前,努力的进行压制。城墙上的守军这才开始发动反击。箭矢在两边之间不断的横飞。一架架的攻城器械被破坏,停留在半路上,却也有的成功,开始碰到了城墙,弓弩手们不断推进,加上有骑士们通过骑射来进行压制,城墙上的反击就显得越发的薄弱。王谦吓坏了。关墙被迅速压制,敌人的进攻太过流畅,丝毫没有拖泥带水,这么下去,只怕不到半个时辰,散关就得丢!!王谦反应过来,这帮狗日的是想要速通散关啊!!这是不留余力的打,想要一鼓作气的拿下来!!王谦也不迟疑,也不再留余力,直接将后备役也一同派了上去。关墙之上已经堆满了人,守军不断的破坏着云梯,将汉军一个又一个的推下去。下方的冲车已经开始对着关门猛攻。关门发出了一声声的哀嚎。关内的士卒们开始拼命的加固。烈日高照,厮杀声一直都在持续,不曾中断。祖珽骑着快马,此刻来到了刘桃子的身边,眼里有些肃穆,“这王谦才干一般,不曾想,竟能抵抗到这种地步!陛下,当择一猛将先登!!”“我愿先登!!”一直留守在天王身边的史万岁开了口。刘桃子看向他,“取下此关,当拜汝重号!”“唯!!!”史万岁看向了周围,带上了自己部的精锐,皆披甲,一手持盾,一手持短兵,便冲向了关墙。刘桃子又令人再次擂鼓。鼓声再次大作。士卒们发起狠来,再次猛攻,就看到史万岁以云梯车上了墙,横冲直撞,无一回之敌,带着数百铁甲,凿开了一条通道,大量的士卒们不断的冲向了墙壁。“轰!!”关门倒塌。双方进入了战争的第二阶段,巷战!汉军鱼贯而入,双方就在关内继续血战!王谦收拢大量的军队,在此处的兵力足足有三万余人。这对当下的周国来说,已经是不少了,哪怕就是当初周国最强盛的时候,也不可能随便一个上柱国就有这么多的军队。杨忠这样的出征才带一万五千余人。随着关门告破,双方的血战进入了更加激烈的状态。王谦此刻手持长矛,正在指挥作战。有侍卫牵着马前来,希望王谦能逃走。“我是个没有什么才能的人!因为陛下的恩德,才能担当重任!”“我父亲为国家而战死,作为他的儿子,我岂能逃走呢?使他蒙羞呢?”“城内尚且还有万余人,我绝不丢下他们逃走!令人敲战鼓,反击敌人!!”王谦心里格外惧怕,却还是咬着牙说出了这么一番话。侍卫们纷纷开口,愿意为他死战。关内战鼓声起,王谦亲领着大军进行反击。整个散关瞬间成为了地狱,双方不断的厮杀,血肉横飞,残肢断臂遍布各地,尸体高高堆积起来,几乎形成了一座座的小山,而为了能继续往前,士卒们甚至需要搬离面前的尸体才能前进。烈日缓缓落下,天边是血一般颜色的晚霞。整个散关,已经被打的惨不忍睹。王谦持剑的手在不断的抖动。他的大军已经被敌人所杀败,死的死,逃的逃。放眼望去,周围已经找不出站立着的周军士卒了,唯独剩下了十几个侍卫,还站在他的周围。史万岁气喘吁吁的看向了他,手持长矛。“我主仁义,所到之处,众人无不投诚拜服,尔何不来降!!”王谦的脸色浮肿,伤痕累累,他望着周围的大军。“非军士不力战,皆因我无能,拖累三军!”王谦说完,手里的剑直接抹向了脖颈,血液喷射而出,轰然倒地。侍卫们哭嚎不已,可只有几个人选择了自杀,其余众人却选择了投降。汉军高呼了起来。刘桃子骑着战马走进了关内。散关落在了汉军的手里,尽管伤亡颇大,但是拿下了散关,汉中就在他们面前了。大军进驻,史万岁前来拜见。“陛下!臣不辱使命!已取下散关!”“好。”“进汝安北将军!”“多谢陛下!!”“整顿大军,三日之后,兵发汉中!!”“唯!!!”…汉中。太子宇文赟正式登基为帝。可这次的登基仪式,操办的格外简略。临时凑出来的百官站在两旁,看着新皇帝换上了穿着,坐在了上位。有郎中宣读了诏令,正式宣告宇文赟为皇帝。众人行礼,认可了这位新的统治者。宇文赟有些藏不住自己的欢喜之色了。此处并无大殿,他们只能在官署举办这次的活动,好在,参与的人还是很多的,勉强能代表周国上层的想法。甲士们站在远处,保护着大家的安全。宇文赟直到披上了冕服的时候,心里的巨石方才落下。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陛下!!”高颎忽闪身站了出来,看向了周围。他说道:“陛下舟车劳顿,实在疲惫,该先回去休息,由群臣来商谈其余的大事。”宇文赟惊呆了。他赶忙说道:“并不疲乏,还能操办,还能操办。”高颎根本就不看他,只是补充道:“陛下虽已登基,却还年幼,不能亲政,我认为,应当挑选几个重臣,一同辅政,等到天子加冠,而后亲政。”高颎这么一开口,群臣纷纷开始点头称好。当初宇文宪做主长安的时候,因为周国差点就散架了,为了安抚人心,急着重塑朝廷,就升了许多人为官,用以拉拢和安抚,故而,这临时拼凑出来的百官,里头有八成以上都是宇文宪表功为官的,都是宇文宪安排的,高颎作为宇文宪的嘴巴,他说什么,这些人当然要点头。要不是宇文宪自己的想法不定,其实就是将宇文赟迎接过来,皇位也得两说,皇位这个东西,正统倒是其次,支持和能力才是真的,就说那陈国,陈昌就算回去了,还真的能跟陈蒨争位吗??那时的陈国情况就跟当下的周国极为相似,陈蒨同样是立功极多,无论军队还是文官都支持他,除了没有太子的身份,该有的都有。甚至那时皇后都还在,可根本就限制不了陈蒨。宇文宪只是没有那野心而已。如今他想要去做,那基本上就没有任何阻挠。此刻,站在远处的天子侍官杨素,神色大变。当然,也并非是所有人都赞同,就有几个自诩的正人君子站了出来,纷纷驳斥高颎的话。他们认为,皇帝虽然年幼,不能亲政也该听政,不能直接给人送回去,什么都不管。另外,若是要设立辅国之臣,那也得是宗室长者带头,或者老臣带头,哪有你个毛头小子在这里开口带头的?!高颎也不生气,等到这些人说完,方才看向了宇文宪。“不知大王以为呢?”宇文宪站了出来,看向了众人。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就连方才几个正义君子,此刻也收了声、“我觉得可以。”宇文宪看向了皇帝,“先请陛下回去休息吧。”宇文赟大惊失色,想要说些狠话,他猛地看向了杨素,却发现杨素的脸色比他都要难看,他还没反应过来,侍卫就带着他,直接飞奔而去。一瞬间,刚刚上位的皇帝就没了踪影。宇文宪看向了诸多宗室,大臣们,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尉迟迥的身上。“蜀国公,当下社稷动乱,危难之时,只有我们齐心协力,才能度过难关,我欲与您一同辅政,对抗强敌,不知公意下如何?!”尉迟迥有些惊讶,他平静的说道:“我是个直人,也知道当下的局势已经到什么地步了,我没有与大王较量的实力,若是大王想要单独摄政,击破强敌,只管将我杀了就是,不必假装邀请我辅政,又生的许多龌龊……”宇文宪走了几步,忽拔出了虎贲甲士的佩剑。众人大惊失色。宇文宪拿出佩剑,朝着自己手心一划,血涌如注。“我一心匡扶社稷,也是真心希望能与尉迟公一同辅政,若违背誓言,死后亦不得安息!”尉迟迥大惊,朝着宇文宪一拜,“愿为大王效力!”宇文宪下一个却看向了杨坚。“随国公,过去我与你多有不和,但是如今,国家确实已经到了最危难的时候,你与刘桃子有杀父之仇,私仇国恨,我们都理当联手对付他,不该在此时离心!”“不知国公可愿与我一同对抗强敌?!”杨坚有些动容,赶忙走出来,行礼拜见,“固所愿也!”宇文宪又跟几个宗室言语,局势愈发的清晰了。就在众人商谈大事的时候,有甲士快步走了进来,看向了高颎。高颎悄悄出去,跟那甲士低声言语了几下,而后脸色大变。下一刻,高颎便回到了宇文宪的身边,压低了声音。“大王。”“汉军集中大军,号称有二十万,正在猛攻散关!”“庸国公率兵抵抗,正在急切的求援!!”宇文宪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看向了众人。“诸位,刘桃子已经出征了,他的大军号称有二十万,正在攻打散关!”“局势如此危急,实在不该分心他事!”“蜀国公!我欲让你领兵前往增援!你意下如何?!”“唯!!!” 第468章 司马消难 顺政郡。浩浩荡荡的汉国步骑列阵前进。整齐的步伐落在地面,传出闷响,这富有节奏的声音传出了很远。此处的大将不是别人,正是另外一位柱国,司马消难。司马消难是晋国宗室之后,是齐国开国功勋司马子如的儿子。他自幼聪慧,而后又迎娶了高欢的女儿,诸多身份加成,当官之后也是一路高升,若是不出意外,他本该成为齐国的二代名臣……不过,后来高洋上位了。司马消难愈发能感觉到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又因为涉及到了高洋杀弟弟的一些事情,恐惧之下选择逃走,投奔伪周。而伪周对这么一个人的投奔自然是举双手赞成,宇文护特意让达奚武和杨忠一起去迎接,回国之后,授封大将军,荥阳郡公,小司徒。宇文邕上位之后又册封他为柱国。司马消难正值壮年,他确实有个不错的相貌,风姿俊朗,名士风范。哪怕是在战事,他都没有披甲,反而是穿着一身奢华的长袍,跟当下这个局势是格格不入。他眯着双眼,脸上透露出一些担忧。散关沦陷的消息刚刚传来,敌人便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了。敌人的行军速度当真是极快。散关的王谦有许多兵力,可他这里就格外的空虚了,城内不过六千守卒而已。一方面是周国兵力不足,无法在各地都安排重兵,只能挑选几个关键的地方,一方面也是司马消难本身,他属于降臣,跟王谦这种出身忠良不同,不可能让他带一万以上的兵力独自坐镇。敌人到达之后,却并没有直接发动猛攻,就在城外开始驻扎休息。司马消难左右的军官们,看起来都颇为的惶恐。敌人先一步到达,自家的援军就是赶来了,也可能无法轻易进城了。只要敌人将自己和援军隔绝开来,完全有能力在扛着援军的同时对自己猛攻啊。城内的士气颇为低落。司马消难看到敌人驻扎不进,眼里却闪过了些光芒。而此刻,城外的汉军大营之内,诸将军们都在请战。“陛下!此战请让我先登!!”破多罗喾披着重甲,叫嚷了起来。他的神色肃穆,“自我跟随陛下以来,未曾建有大功以报陛下之恩,先前几战,史万岁破散关,张黑足破固道,唯我还不曾建功!臣愿为陛下破顺政!”当然,想要争先锋的也不只是他一个,除却史万岁有些不太好继续争,其余将军们都是希望能争一争的。刘桃子被他们簇拥起来,脸色平静,祖珽倒是笑了起来。“诸位将军,壮志可嘉!”“不过,还是要我与陛下商谈一二,才能决定!”破多罗赶忙看向祖珽,“有劳军师将军!”其余几人纷纷行礼,而后离开。祖珽先前任侍中兼中书监,在战时,刘桃子又给他挂了‘军师将军’之职,让他名正言顺的随军出征,这个官职来自于汉昭烈帝刘备首创,最初是军师中郎将,给诸葛亮所设的,后来升军师将军,是属于战事临时给与的官职,战后就收走。按着祖珽等人的考证,刘桃子也是昭烈帝之后,故而恢复祖先所创立的官职,合理合法!品级虽然不高,但是作为出征主帅的第一幕僚,统筹军事,不可谓不强。等到将军们各自离开,祖珽方才抚摸着胡须,笑着说道:“陛下可知那城墙上的是何人?”“司马消难。”“陛下知道他的为人吗?”“不知。”“陛下不知,我可熟悉的很!”“臣与他乃是老熟人了,臣向来知道他的本性,此人最擅长通过装腔作势来给自己取得名声,有意效仿古代的那些孝子贤人,年少就扬名天下!”“而此人反复无常,言而无信,贪得无厌,最好投机取巧,有才无德!!这人跟魏收甚是亲近,可以想出是什么为人!”“我料定大军来攻,他定心生惧怕,只是碍于颜面,不敢投降,我们只要派一能人,前往游说,便能使其开门献城!”刘桃子看了眼祖珽,“除却祖公之外,该派谁人前往?”祖珽抚摸着胡须,“军中有参军事高道豁!此人先前多次出使外邦,有口才,识大体,况且,他父亲乃是齐国故将高敖曹,让他前往说服,或能成事!”刘桃子点点头,即刻召见高道豁。高道豁很快就出现在了刘桃子的面前。只见此人身材高大,威武不凡,难怪当初高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给予他那么多的赏赐。“臣高道豁拜见陛下!!”在高道豁行礼拜见之后,刘桃子开口说道:“我听闻你有口才,过去曾两次出使陈国,一次出使突厥,皆立下过功勋。”“祖公言,城内主将司马消难,反复无常,可派人说之,使其不战而降,不知你可愿前往?”高道豁大喜,赶忙行礼说道:“臣自跟随陛下之后,不曾建有大功,今得报效之机,愿往城内,说司马消难来降!”“好!”“若能成此事,计你大功!”“臣叩谢陛下!!”高道豁站起身来,祖珽却赶忙拦住他,祖珽笑呵呵的说道:“有一些事,我需要与你说明白……”高道豁认真的听着祖珽的言语。…“我是使者!!勿要射箭!!”高道豁独自朝着城池的方向靠近,嘴里不断的念叨着。司马消难本来还在城墙上观望着敌人的阵型,没有返回官署,就看到一人朝着此处走过来,一旁的军官即刻说道:“将军,贼人大军侵略,已没有什么好说的!”“若是与其使者相见,唯恐朝廷见疑!”“不如射杀,表明决心,振奋士气!”司马消难瞥了他一眼,平静的说道:“当下我们的援军还在路上,若是射杀他们的使者,只会激怒他们,让他们迅速猛攻,我们城内不过数千人,如何能抵挡?”“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日,若是能多拖延一些时日,撑到援军到来,岂不是更好吗?”“去将人接上来!”听到司马消难的话,他们也无法反驳,只好遵命。可他们还是不敢开城门,这样太冒险了,就放下吊篮,让使者坐进去,再将他给拉上来。高道豁上来之后,目光迅速锁定了唯一不披甲的司马消难,赶忙行礼拜见,“可是司马公当面?在下大汉使臣,高道豁,拜见司马公。”“高道豁?”“我记得你…你是……”“当初在世宗皇帝面前,曾与您相见。”司马消难顿时想起来了,迎高道豁下了城墙,两人一同坐车前往官署,而后入座。令人上了些吃的,又叫来心腹做陪。到这个时候,司马消难才笑着说道:“许久不见…无恙否?”“无恙!能与司马公再次相见,当真是幸事。”两人就以过去的事情寒暄了几句。但是没过多久,司马消难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他换上了冰冷的面孔,质问道:“你家也是世食君禄,刘桃子过去是齐臣,因为齐国皇帝的恩宠而上了位,今却行篡齐之事,行不道,贬齐国诸皇帝为庶民,穷凶极恶,世所罕见,你怎么能投奔这样的人做事呢?”高道豁仰起头来,不悦的反驳道:“我家陛下天命所归!”“他自成安为吏,治成安,平黎阳,安博陵,定边戍,兴河北,所到之处,百姓无不安居乐业,奸贼无不四处逃窜!仁义之名为天下所闻!以功勋得人心!”“他又伐奚胡,破突厥,斩杨忠,败段韶,杀陈将,攻长安,武功赫赫,军功为天下先,无人能与争锋!”“齐伪帝如高洋,高湛,高纬等人,无有道德,鱼肉百姓,行为荒诞,作恶多端,天下苦无德无道之君久矣!”“我主出身卑微,屡建大功,安定天下,清除奸贼,文有名,武有功,人有德,世人敬仰,上天降下甘霖以赐之!!”“此有道伐无道,此仁义攻不义,如商汤伐桀,如文王杀纣,如高祖亡秦,何言篡逆?!”“至于贬齐伪帝之事!”“国内尚有齐神武王,文襄王,孝昭王三人之庙,此三人不受侵损,以古法祭之!更有齐宗室在国内任职,不受忌惮,此千古未有之事,乃商汤周文之为也!岂能算是无道?”高道豁这么一番话说出来,司马消难都沉默了片刻。高道豁却又迅速开了口,“倒是司马公,您身为齐国故臣,乃神武王之婿!今何以为伪周而效力呢?”司马消难大怒,即刻驳斥道:“安敢行此离间之法?皇帝待我恩重如山,岂能不为其效死?”高道豁摇着头,“非也。”“我家陛下素来知公之才干,又久闻公之贤名,今日两军对峙,诸将请先攻,陛下不许,陛下以为,城有司马公驻守,非十万人所不能攻克!”“司马公的才干与品德,是天下人都知道的。”“司马公之坚贞,便是万斤亦不能动心,十万大军亦不能屈服!”“不过,我窃为司马公而不值也!恐隐事玷污了司马公的名望,故而自请来说!”司马消难轻轻抚摸着胡须,整个人感觉都要飞起来了,轻飘飘的。他开口问道:“何出此言呢?”高道豁诚恳的说道:“我听闻,周主宇文邕对您有大恩,多有提拔,是这样的吗?”“不错!”“哎呀!”高道豁拍了下手,赶忙说道:“司马公是被小人给蒙蔽了!”“哦?”“司马公可知周主是如何驾崩的?”“乃疾病。”“非也!”“周主年不过三十,正值青壮,怎么说是疾病呢?”“周主名为病死,实际上乃是被宇文宪所毒杀啊!周主驾崩之后,他身边的人秘不发丧,直到宇文宪到达之后,才告知天下,这是为何呢?就是要清理知情者!”“我听闻,周主身边有道士唤作张宾,此人曾是被宇文宪所举荐给周主的,此人得到宇文宪的吩咐,暗中炼制毒药,趁着周主小恙,阴使服之,导致周主病重,而周主身边的原先的太医令,如今又在哪里呢?他们早就消失不见了,这些人是知道情况的,宇文宪自然是要杀了他们灭口!““我们知道这些事情,深感耻辱,这才让太子返回,不过,以宇文宪的为人来看、这太子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您既是受了周主的大恩,如今周主被人毒杀,社稷即将被人篡夺,这种时候,不想着为周主复仇,却要去帮助谋害周主的小人,这岂不是坏了您的名望吗?”“我知您是忠义之士,岂能为小人蒙蔽,做出此番事来?!”听到高道豁的话,便是那些心腹们,此刻也是一片哗然,议论纷纷。司马消难的眼角跳了下,脸上顿时出现了慌乱,他猛地站起身来,踉踉跄跄的,似是倒在地上了,他就这么冲到了高道豁的面前,一把拉住他的手。“你说什么?!”“陛下是被宇文宪所弑的?!”“你说的都是真的?”“岂敢欺骗司马公?”“我所言字字属实,若是您不相信,可以派人召过去皇帝身边的太医,且看看他们是在还是不在!!”司马消难浑身一颤,以夸张的姿势连着转了三圈,而后缓缓倒在了地上,‘晕’过去了。众人是吓了一跳,急忙上来将他叫醒。司马消难睁开了双眼,眼里布满了血丝,极为痛苦。“陛下!!!”他哀嚎起来,而后抓住一旁的高道豁。“若非高君,险些被小人蒙蔽,做出助纣为虐的事情!”“我受皇帝大恩,便是落个背叛的名声,也非要为皇帝复仇,杀了宇文宪!”“来人啊!!告知全军,宇文宪弑君自立,即刻开城门受降,誓为大行皇帝报仇雪恨!”司马消难站在城门口,低着头,保持着行礼的模样。汉国大军缓缓行驶而来。城门大开,城内的将领官员们都站在两旁,至于那些人不愿意来现场的,头也来了,被挂在了这里。汉国天王刘桃子骑着一匹黄色的战马,这匹战马唤作‘长锐’,黑风受伤太多,也只能跟着青狮一同退休了,这算是刘桃子换上的第三匹战马。这匹马乃是契丹人所献给刘桃子的,同样英俊神武,比黑风的个头小了点,但是服从性更高。刘桃子就这么来到了司马消难的面前。刘桃子下了马,在祖珽等人的跟随下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臣司马消难,拜见陛下!!”司马消难赶忙行礼拜见,刘桃子却将他扶起来,“不必多礼。”“久闻将军名号,不知今日竟能相见。”“将军立下大功,实令人敬佩…”刘桃子的语气还是有些生疏,刘桃子不喜欢这个人,好在,祖珽很快就站了出来,激动的拉住司马消难的手。“您还记得我吗?”司马消难吓了一跳,你不就是当初在神武帝宴会上偷东西的祖珽吗?想法是这样的,可话却是:“是祖公啊!不知能竟能在此见到故友!!”两人相见,格外的感动,彼此擦拭着眼泪,说起过去,又聊未来。不知道的真以为这是一对久不曾谋面的亲兄弟,颇为感动。刘桃子就让祖珽来负责接见众人,自己领着大军先进了城。祖珽没有展现出半点的傲意,对这些来投降的人,都是格外的尊重,尤其是对司马消难,从没见过他对别人这么客气的。“周皇帝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司马公,你勿要悲伤,此番定要生擒宇文宪,为宇文邕复仇,到时候,我可以上奏皇帝,为宇文邕立下庙,赐他为周王……”祖珽也是张口就来,完全没有顾忌,司马消难当然也是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不过,他更在意的还是自己的官职。当他隐晦的提出想要一同帮着宇文邕复仇的时候,祖珽大喜过望。“好!”“太好了!”“您就跟着我们一路征战吧,等到战事平定之后,公亦坐三台!”司马消难再无顾忌。司马消难的事情,让汉国直接进了顺政郡,使汉中的防守雪上加霜,可不只是如此,因为司马消难的言论所起到的作用更是巨大。司马消难为了表现自己的忠诚,在得到祖珽的许诺之后,便迅速派遣自己的属下前往各地,讲述宇文宪弑君谋反的事情。这件事渐渐传开之后,影响就更大了。尉迟迥正领兵前进,可听到的消息却一个比一个要糟糕。他本来是要直接去散关的,可刚刚走出了城,就得知散关失守,两天后得知固道失守,正要往西走,又得知司马消难投敌。尉迟迥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坚守了。连带着汉中也直接面临大敌,丧失了其安全性,跟长安一样,又在敌人的兵锋之下了。可怜的周朝廷刚刚才安家,可此刻却不能继续待在汉中了。如今的汉中并非是古代三国时的汉中,这数百年里,环境改变了很多,以往的道路跟现在的道路完全不一样,古代的关卡跟现在的关卡也不一样。直到此时,周国各地的众人,终于嗅出了一股灭亡的气息来。 第469章 护我衣冠 恒香郡。上柱国阎庆坐在了上位,他已上了年纪,脸色肃穆,披着甲胄。麾下诸多大将们分别坐在他的两侧。而在这些将军们之中,竟还有许多人,都是蛮夷的打扮。虽说周国皇帝是鲜卑,但是汉化极为严重,从穿着上根本难以区分,但是坐在阎庆身边的这些胡人,那是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身份来,明显是没有被周人纳入统治范围之内的胡人。阎庆打量着周围,开口问道:“这斛律羡是何许人啊?”一旁的幕僚急忙起身,朝着阎庆行了礼,认真的说道:“公,此人乃是齐国名将斛律金的儿子,是斛律光的弟弟。”“他过去略有战绩,而后在夏州担任将军,任期之内,安抚百姓,屯田治农,有功劳,而后前往凉甘,劝降当地官员,获镇西将军……”听到幕僚的话,阎庆冷哼了一声,“是个种地的!”他看向了众人,开口问道:“今此贼领大军来犯,诸君有何退敌之谋略?”又一个周国的柱国。但是阎庆这个柱国,至少比王谦,司马消难等人要靠谱的多。阎庆乃是地道的老鲜卑,祖上也当过酋长的,本人是宇文护的表哥,但是为人正派,英勇善战,为人仁义,当初宇文护上位的时候,他不肯跟随,始终保持着距离,故而得到宇文邕的看重。此人是老将了,作战多年,军事经验非常的充足,同时,他爱护百姓,对治内外的胡人都施以恩惠,就连胡人都愿意服他,跟随他作战,百姓们对他更是敬佩。他为人正直,从不培养亲信,也不参与朝中那些复杂的争斗,做事认真,勤勤恳恳。在长安被击破的时候,他担任河州刺史,而后战略线收缩,他就驻守在恒香郡了。他麾下的众人,对他都格外的尊重,此时听到他的询问,众人纷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有人的提议比较冒险,有人提议出兵,占据西边的高地,在那里驻扎设营,跟城内的守军成犄角之势,彼此呼应,让贼人不敢集中兵力。阎庆在言语上对敌人表达出了鄙夷,但是在真正战略上还是非常的谨慎。他不赞同出兵的决策。因为汉军主力对汉中的攻势,各地都抽调了人马前往救援,当初大家都觉得敌人的进攻军队只有刘桃子一个,没想到这里还有一支军队。故而,这些城池的军队不是很多。此刻若是分兵,干不好就容易被敌人分而击破。有人的提议比较保守,摧毁周围的村庄,破坏道路和水源,而后堵住大门,加固城墙,全力坚守城池。对这样的提议,阎庆也觉得不妥。当下全军士气低落,加上各种谣言横飞,若是做困兽之斗,恐引起兵变,还是得振奋士气,让士卒们看到希望,而后坚守。在几次商谈之后,阎庆部署好了战略。“贺若将军。”贺若弼赶忙起身,朝着阎庆行礼。贺若弼原先奉命驻守天水,直到周围都沦陷了,方才撤退,如今是在阎庆的麾下,一同驻守西边的防线。阎庆吩咐道:“你现在就率领精锐的本部骑士,从南门出,绕道往西边的缓坡,注意隐藏自己的踪影,敌人到来之后,定然会就地驻扎,砍伐周围的树木来制作器械,一旦他们停下来开始动作,你就带着骑士杀出来,直奔敌人的中军位,纵火破坏,而后沿着东路撤离,我会带着人来接应你的!”“唯!!”……汉军的先锋军队已经到达了城外。后续的军队正在不断的到来。果然,就如阎庆所预料的,汉军到达之后,并没有急着去攻打,而是分阵开始驻扎,只是,在驻扎之前,他们派遣了相当数量的斥候,前往周围探查。这让阎庆有些担心,好在,贺若弼倒是及时远离,没有被斥候所找到。汉军的数量开始越来越多。斛律羡骑着战马,领着大军缓缓杀了过来。对比天王所率领的中军,他们这一支军队的行军速度就要慢了许多。沿路的关卡,他们打的比较慢,做不到主力军队的势如破竹。尽管如此,他们的战绩也还是不错的,伤亡并不大,这么一路杀过来,周军也很难抵挡的住。斛律羡看向了远处这雄伟的城池,眼里略有些担忧。在到来之前,祖珽就吩咐过,他们这条路,最难打的就是这个恒香郡。这里过去的配置不算强,可现在有阎庆领着边塞几个州的精兵强将坐镇在此处,极难攻克。斛律羡到达之后,眺望着周围的地形,而后低声吩咐道:“敌将阎庆乃是善战之人,不可轻视,要多派斥候,认真探查!!”将领们称是。大军就在此处驻扎。正在大军各自分开的时候,远处的斥候忽大叫起来,引发了骚乱。片刻之后,地面忽微微颤抖起来。贺若弼领着一支精锐的骑兵,从侧面杀了出来,手里提着几个斥候的头颅,看准了敌人的主将大旗的位置,狂奔而去。汉军刚刚到达,阵型较为分散,贺若弼就从缺口杀进去,目标明确!周围的军士们反应过来,急忙上前阻拦。双方交战,贺若弼披着重甲,一路飞奔,无人能挡!骑士们士气大振,跟在贺若弼的身后,一同冲锋。寇流此刻反应过来,令人敲响战鼓,开始组织兵力绞杀这支骑兵。前军迅速摆脱了混乱的状态,分出军队来往后开始进行绞杀,贺若弼顿时吃力!这些军士,披甲太多!!在披甲的情况下,武器便是击中了对方,也很难直接杀死,而一击不死,就容易出现问题。贺若弼倒是能靠着个人勇武来杀出道路,可他身后的骑士们,就不能这样了,精锐的弓弩手们不断的进行射杀,这些人纷纷倒下,哀嚎连连。贺若弼能感觉到自己的人数正在锐减。但是,只要能让自己再靠近一些!!贺若弼死死看着远处那骑着战马的主将。他甚至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惊诧。斛律羡确实很惊讶。面前这个家伙当真是勇武!领兵能力也不错,如此严谨的大阵,愣是被他找出一个个缺口,就这么杀到自己跟前。这是想要在万军之中取敌首级??这是谁的部将?怎么如此勇猛?不过,汉军士气旺盛,披甲率又高,武器精良,贺若弼的这种冲锋,明显不能再维持太久了,折损越来越严重,连贺若弼的冲锋速度都慢了下来。不过,好在,贺若弼已经能看到敌人的主将了。提前被斥候所发现,想要破坏敌人的中军是做不到了!不过,若是能斩杀敌人的主将!!贺若弼举起了武器!!斛律羡手持马槊,猛地踹了下胯下的战马,不退反进!“嘭~~~”贺若弼刺向他的马槊被斛律羡所打开,贺若弼感受到那股力道,大吃一惊!!斛律羡那粗犷的脸上满是暴躁。真他妈拿我当文臣啊?斛律羡自幼跟着兄长练武,常年跟哥哥去比武,虽然大多时候都输,可那也是实打实的边塞猛男,绝非是什么文弱之人。斛律光本来就以个人勇武著称,战场上射杀过国公,斛律羡过去还在射箭上赢过兄长,虽然他父亲不承认……贺若弼只是交手了一次,心里就明白,斩将是不太可能了,就算对方不如自己,也不是一回合就能拿下来的,可自己的骑士们…贺若弼相当的干脆,直接从东边的缺口撤离。斛律羡大怒,我的大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斛律羡取弓就射。“噗嗤~~”贺若弼感受到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意识到自家的甲可能被射穿了。好在他披的甲够重,否则,这箭怕不是要将他给射穿了!贺若弼领着其余骑士们,一路逃窜。寇流领着骑士们追击,一路厮杀,贺若弼身后的人越来越少。城墙上观望的阎庆格外的紧张。在敌人正式登场的时候,老将军就发现自己犯错了。他按着以往的经验来计算敌人,却没有想到汉国的军队跟齐国的军队完全不一样。这恐怖的披甲率,谁能给凿进去?这种冲锋就是靠着骑兵的速度来迅速杀穿对方,引起混乱,趁机获得战果,但是在对方全副武装的情况下,根本杀不穿,而后就会被围困起来被杀。敌人这披甲率,就是项羽活过来了,只怕也要死在里头!好在,贺若弼找准缺口,杀进了敌人的阵内,可惜,敌人反应的速度也足够快,根本不给贺若弼立功的机会,现在,他只希望贺若弼能逃出来!!这是一员猛将,可不能就这么折损在敌人的手里啊!老将军当即下了城墙,领着大军来到了南城门。弓弩手站在城墙之上,满满当当。贺若弼在众人的追击之下,狼狈不堪的朝着此处冲来。就在他绝望的看着远处紧闭的城门时,城门忽然被打开了。阎庆领着众人冲杀出来,城墙上的弓弩手们一同射箭,贺若弼身后的追击者们顿时死伤惨重,老将军就这么迎他进了城,而后又急忙关闭城门。贺若弼脸色苍白,进城之后,险些摔在地上,被人扶起来。他看向了阎庆,脸色愧疚。“老将军,我未能完成使命,还险些使城池失守……”“不,是我轻视了敌人,险些折损大将!”贺若弼看着面前的阎庆,他知道方才阎庆开城门是冒了多大的风险,当即行礼拜道:“定与贼人死战,保城池不失!!”阎庆却派人先给贺若弼清理伤口,而后又开始部署城防。斛律羡很快就开始发动对城池的猛攻。阎庆亲自坐镇,号令众人反击。双方打的极为焦灼,一连打了好几天,斛律羡却也拿不下城池,西北线的攻势就这么陷入胶着状态。…陈,江陵。江陵城早已不复过去的辉煌,城内也不再热闹,一片死寂。进出城门的也只有传递消息的斥候。在官署之内,陈国大将章昭达坐在上位,神色肃穆,诸将军们站在两列,看起来都有些不自然。当初淳于量的叛逃,给城内的将士们造成了极大的影响。章昭达都有些不太敢相信这些人,只好以自己的心腹来分其兵力,但是这么做,却是加剧了将领们的不安。先是黄法氍,而后是淳于量,下一个又是谁?章昭达耗费了好大的力气,安抚这些将士们,各种封赏和激励,想要恢复他们的士气。但是,或许是因为太过疲惫,章昭达的身体状体开始恶化。章昭达号称风流将军,那是无酒不欢,无女不欢。过去曾因为醉酒摔下过马,在后来的战争里,眼睛又受过伤,他的左眼视力极差,几乎看不到东西。过去都一直没事,反而是到了这最关键的时候,他的情况开始恶化,这些年里受过的伤似乎都要同时爆发出来。这让他痛苦难忍,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法长久驻守在这里,急忙派人往建康上书,请求换人。而建康的回信到达,竟是安抚章昭达,让他不要担心,说皇帝对他格外信任,让他安心治军就是了。章昭达猜测,这大概是皇帝觉得自己害怕沦落到黄,淳于等人的下场,装病想要离开。可章昭达确实没有装病,他很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病情正在加重,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不疼的。可现在,章昭达也只能强忍着病痛,召集诸将来商谈大事。“汉人出兵了。”“斥候来报,其统帅似乎是高长恭。”“就是高延宗的兄长。”对这些人来说,对比高长恭,高延宗倒是更熟悉一些。“他号领兵十万,正朝着信陵而去,陛下有令,让我们必须要阻止他们攻陷周人的城池……”屋内一片寂静,众人皆不言语。章昭达这才说道:“诸位勿要惊慌,号十万,那是加上了民夫和辅兵,依我看,不过两三万人而已。”章昭达说完,众人还是很安静,没有人开口。章昭达长叹了一声,目光从众人身上———略过,最后停留在了萧摩诃的身上。萧摩诃是他最看重的将军。也是他觉得往后可以承担重任的将军。章昭达看着他,缓缓说道:“萧将军,可愿领兵出征?”萧摩诃看向了他,“将军是要我出兵跟高长恭作战吗?”“并非如此,我们不是要与汉人直接交战,是要让他们不敢全力猛攻周国,你只需要领着军队靠近汉军,让他们警觉就是了。”“那若是他们来打我呢?”“自可还击。”萧摩诃朝着他行了礼,“好,我愿意出征。”萧摩诃说着,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激动或者其余情绪,便像是在应付敷衍,神色呆滞。黄法e和淳于量的事情,对萧摩诃的打击还是比较大的。萧摩诃根本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迷茫的状态里。章昭达却不敢耽误,他让其余众人全部离开,只留下了萧摩诃。看着一言不发的萧摩诃,章昭达沉思了好久,而后开口说道:“淳于量的事情,自有隐情,你尚且年轻,不能知道其中的道理。”“但是朝廷对你向来是抱以厚望的。”“我曾上书给陛下…向他讲述你的才干…”章昭达说着说着,面露痛苦之色。“我近来身体不适,只恐来日无多。”“我知道你心里许多不满,可尽管如此,你也勿要忘记,南国才是正朔!!!”章昭达脸色通红,他咬着牙说道:“那契害真名为汉王,实则胡贼!”“当初诸胡入关,吾等留存衣冠于南,保留正朔,不使胡人平天下!”“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胡人坐大,更不能看着他们灭亡正统!亡我根本!!”“若是我们败了,南国灭亡了,这天下岂不是就真的要落在胡人的手里了吗?”“我南国百姓,各有传承!”“你这萧姓先祖,曾辅高祖立功勋,我这章姓先祖,也曾为国死战到底…”章昭达说着说着,从鼻腔猛地冒出许多血来,洒落在地上,他的脸色看起来愈发的狰狞,可眼神却又是那么的平静,这是一种相当复杂的神色。“绝不能使北胡灭我种!!我以大事托付,往后我若病死在榻,我会上奏让你来率领大军,务必,务必要保全国家!!”萧摩诃此时终于是有些动容了。他拱手再次行礼。“唯!!” 第470章 福将 章昭达站在城墙之上,目送着萧摩诃领着四千余精锐离去。说的倒是好听,可当真正出兵的时候,却还是不敢给与他太多的人,只派了四千余人,这四千余人里的军官,大多数都还是章昭达旧部出身,摆明了就是放心不下。章昭达幽幽的望着远处,脸色肃穆。他的幕僚站在一旁,看起来颇为急切。“将军,必须要再次上书给陛下了,您的情况拖延不得啊。”“况且如今汉周大战,周国遭受如此打击,绝对不是汉国的对手,我们绝不能观望,必须要插手才行!”“可您这情况……”幕僚急得团团转。章昭达的身体状态那是一天不如一天。随军医都对他的情况表示无奈,认为非要返回建康,找到名医来查看才成。章昭达颤抖着说道:“我已经再次上书给陛下,让他知晓……”“不必担心。”“只是这汉周之战,我实不知还能如何插手。”“我们在两淮的军队,不可能去袭击汉国的河南地,因为黄,淳于两人的事情,这里的军队士气低落,况且在陆上跟汉人作战,对我们很是不利。”“若是想要插手,就只能是在南边,在我们熟悉的环境下作战。”“可我们的兵力不足,高长恭与高延宗这对兄弟,一个在我们的东北面,一个在我们的西南面。”“此二人,有关张之勇,无人能挡!其兄高长恭,号十万大军,便是没有五万,三四万肯定是有的,高长恭在北边屡次战胜周国,号汉国五虎,且数万精锐在手,其弟高延宗,麾下兵力虽然不多,可当初猛冲宇文邕大军,城内军士谁人不知其勇猛?况且他身边还有淳于量,若是他领着淳于量前来,我军中将士见到他们,士气全无……”“以如今的局势,我们便是想要插手,也做不到,敌人是以三路伐进,主要还是以刘桃子亲自统帅的那路大军为主,其余两路为辅,若是我们逼迫太紧,高长恭便是转头来攻我们,也不是不可能,若到那个时候,我们能拦得住他们兄弟二人吗?”幕僚一脸愁容,“那将军何必让萧摩诃领兵出征……”“全力而为……世事多变,或能有转机。”……汉,义阳郡。官署之内,诸将军们分坐于两列。淳于量赫然在列,而高延宗却是坐在上位,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书,炫耀似的给众人看。“我兄来也!”“兄长领十万大军取信陵!”“他要我领着人盯着从南阳到江陵的陈兵,以防止这些狗日的来坏事!”“这帮南人,向来是……”高延宗正要辱骂,忽想起了什么,改口说道:“他们这个君王没有道德,反复无常!不能不防。”其余将军们此刻也是默默点头,眼神偷偷看着淳于量,要不是碍于淳于量的面子,他们早就该跳起来辱骂南人了。淳于量却有些惊诧。他知道长安被击破之后,天下局势就会迎来很大的变动,但是他也没想到,变动能如此迅速,汉国直接出兵要灭亡周国了,这就是奔着快速大一统去的呀。虽然他还没有问过详细的战况,对这次的出征也不知道多少,但是出于一个老将的本能判断,他觉得大周要完。若是宇文邕还活着,还是能组织各地官员们,进行反击,割据一方,继续坚守,这问题不大,可他死了,那情况就严重了,以周国现在这四分五裂的情况,面对国力远远比自己强悍了数倍的汉国,那基本就只有挨打的份。看各国的国力,并非是看其疆域有多辽阔,还得看他们的疆域是好地还是坏地。就像陈国,陈国在南边有着广袤的土地,但是其中偏僻的几个大州加起来,可能人口还比不上汉国的一个成安县……至于耕地,也是同样的道理,不是所有的地都能拿来耕作,有些州郡看着小,实际上的产粮可能是一些荒凉大州的数倍乃是数十倍。以和伐乱,以大攻小,淳于量看不出周国还有什么生还的希望。唯一的可能就是汉军太过骄横,完全不把敌人放在眼里,深入腹地,被大破一次,或许还能多拖延些时日。高延宗将事情告知了众人,而后笑呵呵的看向了淳于量。“淳于将军,你对这些地方的军队较为熟悉,依你所见,我们该如何防备啊?”“这件事非常的重要,兄长今日要取灭国之功,这是他第一次有求于我,无论是为公还是为私,我都应当全力而为,还望将军教我。”高延宗又很严肃的朝着淳于量行了礼。淳于量赶忙回礼。淳于量在陈国那边也是重号将军,论官职,比高延宗是要高许多的,此刻来归顺之后,因为战争不曾结束,皇帝还不曾对他进行封赏,他就暂时跟在高延宗的身边,不过,高延宗对他倒是很客气,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淳于量思索了片刻,而后说道:“将军要防备章昭达,依我看,最好的办法,就是拿下南阳,安州,江陵等诸地,以绝后患。”“啊??”高延宗瞪圆了双眼,其余将军们大多也是如此。这是防还是攻??高延宗迟疑了下,而后问道:“能拿下来吗?”一直站在他们身边的长史此刻有些忍不住了,他赶忙开口说道:“将军,卫将军是要我们防备陈人…”淳于量解释道:“陈军若是想要救援,其步骑完全不必在意,城内的步骑,虽经历过大战,可若是与卫将军的几万精锐遭遇,只怕即刻全军覆没,无一幸免。”“所顾虑的只有水军而已,而要防备水军,最是不易,唯一的办法,就是转守为攻,攻取城池,而后占据港口渡口,不使水军上岸补给,只要能占据江陵,便可使陈军不敢西顾,卫将军方能安心对敌。”“说得好!”高延宗是非常赞同这个想法的,他不喜欢去防守,他喜欢进攻。高延宗便让其余诸将们暂时离去,只留下了淳于量,商谈出兵之事。“陈军虽弱,却占据高墙,我兵精锐,数量却不多,这南阳,江陵皆是坚城,如何能攻克呢?”淳于量早就等着这么一天呢。他深吸了一口气,激动的开始了自己的阐述。“将军有所不知,当初讨伐华皎之时,陈军统帅徐度为周人所败,折兵损将,而后攻打南阳,又被宇文邕所败,军力耗费极大,故陈主临时遣两淮之新卒,前往江陵作战。”“当下坐镇荆北的三万余陈兵之中,有半数以上,皆是两淮军士。”“这些人刚刚被招募,对陈国并没有多少认可,而章昭达到来之后,因为军中将领多与我有旧,不敢用,以自己的心腹来驾驭这些士卒,他的心腹,都是江东之人,跟江北之人并不熟络。”“将军只要领精锐往城外,令军士们以江北之语,高呼两淮归汉,再令我出面,城中那些士卒,定无战心,或许还能使他们杀将开城……”“唯一要警惕的便是江陵,不过,江陵城在先前的大战时受损极大,城墙残破,我在城内有许多故人,若将军前往,可让他们做内应,从里头打开城门。”听到淳于量的话,高延宗双眼瞬间亮起光芒。“当真能开城门?”“我听闻章昭达南国能将,擅长安抚属下,你留下的那些人,能被他所信任吗?”“我与许多人都私下有旧,外人不得而知。”“好!”高延宗站起身来,开始在院内踱步而行,若是按着淳于量的说法,那这荆北简直就是白白送到了自己的面前,任由自己去取啊。当下汉国与陈国已经断盟,不存在什么能打不能打的事。高延宗越想越是激动,他猛地伸出手,拉住了淳于量的手,他的眼神格外的明亮。“若能拿下荆北,公当首功!!我当请兄长与我一同表此功!!”淳于量也顺势抓住了高延宗的手,“定与将军取下荆北,不使坏了灭周大事!!”这两人约定好了出兵的事情,而后便开始整顿军队。按理来说,高延宗是没有自主出兵的权力的。虽然他是重号将军,但是要到四征这个地步,总管一方,才能有自主出兵的权力,南边也就王琳可以不等庙堂号令,直接出兵,这是他自己的权,不过,上奏还是得上奏,出了事后果也得背着。但是高延宗是奉卫将军之令出兵的。卫将军作为三公级将军,又是如今讨伐周国的主帅之一,他是有资格调动其余军队的,这不是因为兄弟关系,是因为上下级关系。就是他现在给姚雄下令,姚雄也得乖乖跑过去。高长恭的军令让高延宗出兵牵制陈人。这个军令的范围就比较大了,什么样算是牵制呢?反正攻城也算是牵制吧?三日之后,高延宗便当着本部的兵马出了城,直接杀向了隔壁的南阳。如今的两个南阳,这最正统的南阳已经在汉军手里了,这个小号南阳却还在陈兵的手里。是黄法氍反攻的时候所拿下来的。高延宗领兵五千余人,其中许多都是新兵,尽管是新兵,但是无论是从军械还是士气等方面来看,都还不错。高延宗这次可是将自己的家底都给拉出来了,浩浩荡荡的,他本人骑着高头大马,跟淳于量走在了最前头。两地的距离非常的接近,高延宗走的又很急。很快,他这支军队就出现在了城池之外。城内的陈人守军果然是大惊失色,急忙开始设防,不敢外出。高延宗就按着淳于量的吩咐,挑选江北的军士们,前往城外,以他们自己的方言高呼家乡已经被汉国所攻取。众人如此大呼起来。城内果真是有许多江北士卒,这些士卒刚刚被招募,就被送到了这陌生的地方作战,对陈国没有什么归属感,而且,他们当初是被黄法氍淳于量给带出来的,章昭达到来之后又强行更换了他们的军官,这更是加重了士卒们的不安全感。此刻听到外头的声音,守军大乱。就在此时,淳于量忽纵马杀出,大声呼喊道:“淳于量在此!!速速开城门,降者不杀!!”传令兵们一同高呼。此时,看到自家过去的主将忽出现在外头,又想起方才的话,城头上的混乱更加明显了。城墙上的将领们手持剑,正在通过各种办法来安抚这些士卒。不知是谁先动了怒,拔剑就砍,而后,就被其余士卒直接刺死,军官们大惊失色,纷纷逃窜,城内顿时一片混乱。淳于量看准时机,再三大呼,果然,就有人打开了城门,高延宗领着骑士们直接飞奔入城。士卒们大多都选择投降,也有些章昭达留下的心腹,不愿意投降,继续厮杀,只是很快也就被平定了,陈兵不多,大多都是江陵,其余地方的兵力是相当有限。高延宗自己都没想到事情能如此顺利。当他走进了官署的时候,脸色格外的兴奋,留下了人来看守城池,自己则是带着其余众人再次出发。淳于量骑着快马,跟在高延宗的身边。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投奔汉国只是个开始,建功立业才是重中之重。他在荆北各地都留下了人,一直都等着合适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明显就很不错,高家这几个兄弟,是绝对值得结交的,高长恭已经官居卫将军,灭国之战后,只怕就要做到骠骑将军了,而以他这个年纪,将来便是出任大将军都是有可能的,在大一统之后,此人定是天下功勋之首,高延宗虽比兄长差了点,但是现在这个年龄就做到重号将军了,假以时日,三公将军也不是不敢想,一门双贵,可能还是多贵。自己的年龄已经很大了,要是能跟他们哥俩攀上交情,让他们稍微照顾一下自己的儿子,那自家往后都有许多机会和富贵。两人一路前进,路上所遇到的城池,都几乎是不攻自破,一路直奔江陵而去。当消息传到江陵的时候,章昭达的病情已经非常的严重了。多年的伤病忽同时发作,痛苦难忍,躺在床上,反复侧转,哀声高呼。随军医查看之后,也只能无助的表示:大限已至,无能为力。就在这种危急的关头,后方传来汉军出兵,猛攻自己城池的消息。章昭达强忍着痛苦,坐起身来,看着手里的文书。在此刻,章昭达也忍不住落了泪。这便是天命吗??早不来,晚不来,非在这种时候前来?他想要站起身来迎战,可他的身体太过虚弱,勿要说披甲出战,就是起身出门都难。他只能派遣左右,去将萧摩诃叫过来,让他来抵御外敌。他又派人在各地搜寻医者,无论是什么样的药方,他都愿意试一试。萧摩诃还不曾赶到,淳于量的军队却已经到达。城外忽传来了喊杀声。床榻上的章昭达挣扎着要起身,尝试了几次,都起不来。他如此躺在榻上,眼里闪烁着泪光。他只好将诸多将军们都叫了进来,认真的叮嘱道:“陛下将大事托付给我,可惜我病重,不能报答陛下,我不在,城池难以坚守,只是江陵重镇,万万不可落在贼人的手里,我已经派人告知萧摩诃,又令人往周围求援,你们定要坚守,等待援军到来……江陵是我们耗费了许多心血才夺下来的,若是丢失了江陵,局势定然危急…..”“绝不可!!降胡!!”章昭达的话还不曾说完,再次因病痛而失语。将领们只好出去坚守。高延宗一直到江陵这里,才算是遭遇了真正的抵抗,陈国的军队几乎都聚集在此处,这些士卒还是跟周人血战过的,不能算弱,反而是高延宗麾下的士卒,大多都是新卒,反不如陈兵,也就只能在士气和装备上压敌人一头。高延宗尝试着攻城,却连城墙都没摸到,就被打退了。高延宗连着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就在此时,他又从斥候那得知萧摩诃正领兵返回的消息,将领们都觉得可以暂时退兵,守原先拿下的诸城池,免得一战被击破,成果全丢。可高延宗却拒绝了他们,坚守在城外。这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夜里,到了晚上,城头忽有火把闪过。高延宗领着精锐骑士,安心等候。没过多久,西城门忽被打开,有数十人手持明火,召高延宗进城,高延宗根本不迟疑,领着骑士们就杀向了城内。城门攻破,城内将士们大惊失色,又无主将坐镇,众人惶恐,再不能敌,为高延宗所破。有将军们带着溃兵从其余几处城门匆忙逃离,城池易主。只是,他们并没能抓住章昭达。在高延宗破城之前,他便已经病死在了榻上。ps:(章昭达)寻随侯安都等拒王琳于栅口,战于芜湖,昭达乘平虏大舰,中流而进,先锋发拍中于贼舰。王琳平,昭达册勋第一。三年,(章昭达)遘疾,薨,时年五十四。赠大将军,增邑五百户,给班剑二十人。————《陈书·传五·黄法氍淳于量章昭达列传》 第471章 无路可退 萧摩诃的军队还不曾靠近江陵,便遇到了被斥候所抓获的溃兵。溃兵早已被吓坏了,对城内的事情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只能说城池已破。萧摩诃无法再行军,只好就地驻扎,又多派斥候前往,过了许久,才抓住了一个军官,从对方口中得知了城池被内应打开,高延宗入了城的消息。高延宗动手极为迅速,从出兵到到达江陵,不过用了八天的时日。萧摩诃此刻却是犯了难,后方一出事,他这里的粮草直接断绝,他只好带着军队往本土方向撤退,又送快骑告知此处情况,请求后方带着粮食来接应。若是自己这里断了粮,高延宗带着几百个骑兵都可以将自己给拿下了。至于此处的溃兵,萧摩诃也无能为力了。江陵城内,此刻却是灯火通明。高延宗坐在上位,召开了宴会,犒劳有功的诸多将士们。淳于量被请到了上位,高延宗坐在左边,他坐在右边,其余将军们坐在他们之下。淳于量坐在这里,脸上带着笑容,嘴里却还是在辞让。“败军之将,实不该与将军同列……”“勿要如此言语!”“若是没有淳于将军,我安能进这江陵城啊?”“要说那陈主有眼无珠,淳于将军一声令下,军中豪杰纷纷响应,可见其治军之能,为将之威!诸位,且与我起身,敬淳于将军…茶!”众人纷纷起身,拿起了手里的‘茶’,淳于量赶忙起身,与众人笑着回礼,再一同吃下。虽说当下高延宗官职最高,可以偷偷吃点‘茶’,但是他也知道城池刚刚拿下,外头还有溃兵作乱,不能吃多了,便及时收走了茶,换上了肉,众人大快朵颐。高延宗跟淳于量聊起了接下来的事情。高延宗对淳于量是真正佩服。他自不知道淳于量在过去的安排,只当这是淳于量是通过自己的威望,沿路破城开关。他拉着淳于量的手,感慨道:“我听闻韦孝宽归顺大汉之后,在关中各地劝降城池,也不过劝降了五六座城池而已,我看淳于公在陈兵之中的威望,比韦孝宽在周兵之中的更胜,只是一次出面,便让我兵不血刃的拿下了荆北,就是攻这江陵城,阵亡尚且不到七百!!”淳于量赶忙说道:“此因将军之勇也,将军领数千士卒,便连破陈国八座城池,三道关卡,更是击破了江陵重镇,斩杀了章昭达……”前头高延宗还是一直在点头,可听着听着,他却急忙变色,晃起了脑袋。“这攻城拔寨我勉强认了,可这章昭达不是我所杀啊,他是病死的!”“非也,非也,章昭达是得知将军破城,气血攻心而死,怎么能说是病死呢?还是将军之功啊。”“我恭贺将军了。”听到这句话,高延宗却相当的憋屈。“先前那个宇文直是这样,如今章昭达又是如此……”他很是无奈的看向淳于量,“淳于公啊,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当年讨伐周国,什么也没干,就捡了个杀国公的功劳,如今打荆北,就是带着军队转了一圈,又捡了个杀上将的功劳,还有你先前的投奔,他们也说是我的功劳,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淳于量的嘴唇颤抖了片刻,“这……”“迟早我也能时来运转,立下天大功劳!”“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淳于量都有点不想搭理这个胖子了。高延宗又问道:“淳于公,此番虽夺下了城池,可城外却尚有诸多溃兵,这些人若是不能及时收拾,往后怕不是要祸害周围十余州,您有什么办法呢?”“我想派人追击,但是我兵力太少,外头有萧摩诃的军队,我已经分兵不少了,再出兵追击,我怕被萧摩诃所击破。”“这厮勇猛,我是不怕,可担心麾下难以敌他。”淳于量自告奋勇,“这件事可以交予我来操办……”……信陵。高长恭的行军速度比起弟弟也是丝毫不多让,他此时也赶到了战场,开始进行攻城的准备。他麾下的将军们也是擦拳摸掌,准备建功立业。高长恭戴上了熟悉的面具,眺望着远处的城池,又低头看向手里的舆图。此番的大战里,高长恭觉得自己或许是能立下最大功劳的人。虽然自己这边的道路是最难走的,而且很多关卡都是属于那种一夫当关类型的关卡,但是问题是这里的守军比起北面的要少太多了,有的关卡不过就百余人,况且,此番大乱的影响还在蔓延,这边的混乱处于刚刚开始的阶段,他认定自己能立下大功。就在他准备好攻城方略的时候,来自后方的书信到达。高延宗派人回信,告知兄长再也不必为后头的陈兵担忧,为了防止江陵的守军袭扰进攻,他已经将江陵给占了。看到书信,高长恭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家伙还真的是有福之人。高长恭不再担忧后方,直接选择进攻。高长恭这个主将还是非常生猛的,他作战的时候,还是运用过去鲜卑人的战术,挑选一支最精锐的甲士,给他们披上重甲,先破一处,其余大军直接压上,若不是他现在担任主将,只怕就要亲自去爬城墙了,不过,以他如今的位置,亲自爬城墙肯定是不行了,只能是看着别人爬城墙。在高长恭的狂轰滥炸之下,信陵的千余守军根本没能挡住高长恭太久,迅速崩溃。高长恭不作停顿,一路朝着永安的方向杀了过去。此时,三路大军同时跟周军接触,总攻也算是正式开启。主力大军连着攻破了数道关卡,包围了汉中,好在,宇文宪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提前将皇帝运往后方,自己也一并退往剑阁方向,由尉迟迥坐镇汉中,坚守不出。刘桃子以大军猛攻汉中,尉迟迥死战,战事相当的激烈。斛律羡这边的进度最慢,他在恒香就被挡住了,无法前进。而高长恭那边还在突进之中。……刘桃子的数万大军将汉中团团包围,大军分成了数支,轮流攻城,日日不辍。刘桃子终于也能借着兵力上的优势来欺负人了。至于城内的周军,那便是遭了大苦。宇文宪不可能留下太多的兵马给尉迟迥,粮食倒是留下了不少,这就是他们坚守不出的底气,可是,汉军的猛攻实在超出了尉迟迥等人的预料。这支军团,战力相当的惊人,士气夸张,每次攻城都极为的猛烈,士卒们举着大盾就开始冲锋,从云梯上摔落,若是不死还要继续去爬,上了城墙,便毫不畏惧的冲向数倍于自己的敌人,死战不退。尉迟迥从未挨过这么重的‘拳头’。宇文宪离开之前,曾语重心长的嘱咐他,希望他能在汉中坚守半年以上的时日。他要去集中巴蜀的力量,在半年之内展开反击,跟着他一同退敌。尉迟迥觉得以汉中城的高大,加上城内粮草物资充足,敌人尽管有大军,也难以在短时日内攻破,便答应了他。可他没想到,敌人的攻势竟能达到这种地步。敌人的第一次攻城战,尉迟迥就差点翻车,让人给登了城,若不是他以死相拼,险些就成了笑话。“咚!咚!咚!”城外再次传来了震天的战鼓声,尉迟迥气喘吁吁,手持短兵,站在城楼,眺望着远处再次聚集的敌军。城内军士的士气本来就不高,加上皇帝和宇文宪离开,让他们感觉到被抛弃,士气更是低落,而敌人这日日不断的猛攻,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尉迟迥站在城楼之上,尚且能依稀听到从周围传来的哭泣声。尉迟迥的神色茫然。这一生,他打过很多仗,也打过很多硬仗,但是这一次,他头一次有一种无力感。先前跟祖珽,高长恭对打的时候,都不曾有过如此感觉。城内外的军队对峙。一边是气势如虎,如日中天,一边却是死气沉沉,日落西山。这种对比实在是太过明显。尉迟迥心里都不由得呢喃:莫非是大周的气数已尽吗?就在尉迟迥茫然的时候,城内忽传来了嘈杂声。“杀!!”尉迟迥匆忙的回头,迅速有军官冲了过来,“国公!!不好了,国公!东城门的军队作乱,称齐王弑君,要开城迎汉军….”尉迟迥只觉得脑海里嗡嗡作响。宇文宪让他守一百八十天。现在只过去了二十三天…他不怕死,可至少,不能败得这么快啊!“平叛!!”“让……我亲自去!!”尉迟迥冲下了城墙,换了马,领着骑士们一路朝着东城门的方向飞奔而去,当他赶到的时候,这里早已大乱。从北边撤回的军队与当地的军队正在厮杀,双方也逐渐开始不分你我,见人就杀,军官也不能制了,连叛乱的发起者是谁也无从而知,他们根本就是在乱杀而已。这就不能再当作叛乱了,这是营啸!!尉迟迥令左右传令,让众人住手。只是想要安抚住这帮深受摧残,心理彻底崩溃的乱兵,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尉迟迥只能是大开杀戒,骑兵们几次冲锋,杀了许多,其余人方才冷静下来,不过,也是斗志全无,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痛哭流涕。尉迟迥正要安抚,又有军官匆匆前来。这次,却是有军士发狂,开始抢劫组团抢劫粮库,又欲纵火。而城外的大军也开始了猛攻。内忧外患,尉迟迥的眼里满是绝望。他只好派人去阻止那乱兵,自己赶忙回去指挥城防战斗。可是城内的叛乱和动荡却层出不穷,军士叛逃,杀官劫粮的事情屡屡发生。如此熬了三天,汉中的东城门终于被汉军所攻陷。尉迟迥几次苦战,却不能夺回,汉军不断的涌进,周军越来越被动。在进城之后,尉迟迥领着亲兵想要展开巷战,只是,城内的军士却再也没有了斗志,纷纷投降。眨眼之间,三军皆叛,尉迟迥都差点被自家人抓了献给刘桃子。悲愤之下,尉迟迥只能领着三十余骑,逃离了城池。刘桃子的主力正式挺进了汉中。这对周军来说又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了。当刘桃子骑着战马大摇大摆的开进汉中城的时候,汉军将士们纷纷高呼,其喊声哪怕隔着很远都能听的清楚。他们一行人来到了官署,也就是宇文赟受封的那个地方。刘桃子封赏奖励了有功的将士们,而后下令整顿大军,准备继续进军。祖珽站在刘桃子的身边,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大堆的文书,几乎笑开了花。“陛下且看,这些都是周国各地的官员们派遣家奴心腹送来的。”“哦?”“自司马消难归属之后,周国各地的官员们也知道大势已去,想要积极归顺…这些文书的内容我大概都看过了,都是希望能在战后保全性命的…”“其中有几个人,我还能排得上用场。”祖珽颇为开心,大势之下,所有敢违抗者都是螳臂当车而已!这些书信,足以表明周国当下的混乱达到了什么地步,连官员们都纷纷上书暗中请活,那其余人就更不必多说。祖珽而后拿出了来自其余各地的奏表,乃至舆图等等,分析当下的局势。“阎庆确实难以对付,斛律羡短期内拿他不下,不过,他们这边还是牵制住了不少军队,算是方便了我们的挺进。”“宇文宪带着宇文赟逃离….越逃越乱,那些官员们的书信说,宇文宪内部,至今还在斗争,听闻高颎囚禁了杨素,却又被杨坚搭救,那宇文赟根本闲不住,想方设法的召人来夺权,想要参与朝政,宇文宪对他的态度也是越来越恶劣,所谓的那辅臣也并非一心……”“这宇文宪,可是越来越像宇文护了。”祖珽大手一挥,“陛下,这便是大势啊,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敌人竟还在争权夺利,这样的国家不灭亡,其有天理?!”“我们不该在汉中停留太久,理当继续进军!”“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不断的逼迫,就如这汉中,在我们的猛攻之下,也是内部多乱,从而告破,周国同样如此!我们打的越急,他们内部的问题也就越是明显!”刘桃子轻轻点头。“迅速收集城内粮草,继续进军!!”“唯!!”大军只是在汉中休整了几天,而后继续出发,攻向阳安关。在这个关键时候,西边终于传来了喜讯,斛律羡攻破了恒香诸城,阎庆带着骑士们,突围逃向了武都方向。刘桃子的大军杀到的时候,阳安关直接投降,开了关门,不敢抵抗。刘桃子分出军队,分别攻往武都,剑阁等方向。消息一出,巴蜀震动。国内的投降派迅速抬头,往宇文宪这里上书,希望能举国归顺天命的‘贤人们’开始涌现。此时,宇文宪刚刚到达剑阁,正在想办法收拾乱摊子。可这乱摊子才收拾了一半,他又不得不去面对裹挟着大胜之势前来叩关的刘桃子大军。宇文宪看起来就像是瞬间老了二十岁。前线各地纷纷求援,就连永安方向也在求援,高长恭前进的速度还是有点太猛了,那边的兵力严重不足,希望朝廷能尽快相助,若是不能相助,那他们可就要投降了。在经过了数百年的动乱之后,能为国死战,为国捐躯的人还是有,却已经不像过去那么多了,礼崩乐坏,人心不古,这些当地的官员们,当了几十年的官,先后可能换了三四个朝廷,对他们来说,投降归顺新势力那是家常便饭。宇文宪坐在上位,听着前来拜见自己的蜀地老名士为自己阐述着投降的大道理,勃然大怒。他当即下令将这几个名士杀死,用他们来祭旗。而后又召集了麾下的诸多将军们。“我不欲再退!”“便在剑阁,与刘桃子决一死战!!”“贼远道而来,且多是骑兵,非利于他!”“此处,正是那贼人葬身之地!平贼之后,诸位当首功!开国称公,同享富贵!” 第472章 蜀中名士 “贼远道而来,关键在于粮草。”“贼人的粮草不足,故而急攻,沿路获得补给!”“蜀道难行,戍关易守难攻,城内士卒精良,只要我们能在此处挡住贼人的猛攻,敌人急攻不下,则粮草必定短缺,粮草不足,则士气全无,到那个时候,便是吾等反攻汉贼,夺回失土的好机会了!”高颎为众人讲述了最新的方案。周人的战略已经修改了三次了。周人第一次的战略是立足巴蜀,安抚人心那一套,重心在于迅速安抚后方,立足脚跟,发展本身。但是这个战略因为刘桃子的急攻战略而被迫停滞,周人进行了调整,决定以汉中,武都来抵挡敌人的攻击,朝廷后移,召集巴蜀之力,等到前线两城抵抗到足够时日,敌人士气低落,而后出兵救援,击退敌人。可这个战略也因为刘桃子猛烈的攻势而告终,挡不住。到如今,高颎只能再次更改战略了,集中兵力,放弃部分地区,在剑阁死挡敌人的攻势,跟敌人对耗粮草。巴蜀的粮库还是较为充足的,能经得起他们对耗。从战略的调整,能看出周国的处境是越来越危险的。宇文宪在麾下将军们的脸上也看不到多少信心。宇文宪向众人下达了军令,让他们加固城防,安置粮草,挖掘沟壑,总之,就是要想一切的办法来挡住刘桃子,让他无法继续向前。将军们各自离开。宇文宪缓缓低下头来,连他都不再是那么的自信。高颎此刻走上来,急忙开口说道:“大王,陛下那边……”“够了。”宇文宪打断了高颎,他抬起头来,满脸沧桑,“不要再管这些事情了,国家要灭亡了,敌人大军来犯,我们却还要继续做这些无用的勾当吗?!”“大王,这并非是无用的勾当,天子有变,则社稷有变,便是吾等在此能阻拦刘桃子,可若是后方出了事,我们又如何能生还呢?”“况且,对战外敌,士气最是关键,若是天子出了事,那我们的军队可就要彻底哗变,再也不能制了。”宇文宪捏紧了拳头,脸色愈发的难看。他真的是受够了这些破事,他几乎咬碎了牙齿。高颎却不惧怕,他继续说道:“况且,先前大王实在是不该杀害蜀中名士….”“名士?!”宇文宪彻底爆发了。“朝廷平定巴蜀之后,我对这些人是以礼相待,提拔他们的家族子弟,又给与他们诸多的恩惠,朝廷如此大恩,他们不想着报答,竟还想让我投降!!”“如此小人,若是留着,定动摇我军心,不杀何以平愤?!”高颎摇着头,“当下我们是领着败军进巴蜀,巴蜀诸多大族豪强,这些人在当地都很有号召力,大王便是不听从他们的,也该进行安抚,许以好处,以大王的威望,他们还是愿意跟随的,可现在大王杀害了这些人,巴蜀有危啊,不过,还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我们可以再想办法重新安抚,这些人我们是杀不完的,往后也需要他们的支持,若是将他们推到刘桃子那边去……大王可以想想汉中,往后未必就没有人为刘桃子开剑阁之门!”宇文宪暴怒,“他们四处说什么天命,动摇军心,我还得安抚赏赐他们??这是什么道理?”“大王,诸事有利有害,利害相加,当行比较,取更优者,他们动摇军心不假,但是我们需要其支持也不假,对比之下,倒是他们的支持更加重要…大王当今拥有朝廷,完全可以以朝廷的命令征当地大族,许诺官职和爵位,授发土地,一旦有利益,他们还是愿意支持的……”“我倒是宁愿战死在剑阁!!”“此事,不必再说!”“我绝不向小人低头!!”宇文宪愤怒的说道:“高君看不明白,我却知道他们的为人,这帮人向来唯利是图,不知报答,就算我今天给了他们官职,明日刘桃子杀来,他们还是一样会投降,对这群不知礼义廉耻的狗东西,何需安抚?安抚亦无大用!你当时施展仁德,他们只当你是懦弱好欺!!”“倒是杀他几个,他们却能老实下来,如今我大军在握,他们便是想对我不利,也得考虑能不能承受我的报复!”“可是……”高颎欲言又止。其实,宇文宪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是不能一味的拉拢,也该杀人,但是,不能只拉拢,也不能只杀人啊。这两个事情得一起做才有效果。先前有四位蜀地名士来劝说宇文宪,在高颎看来,那些人其实也未必就是真心要投降,无非就是想要替为战事出力的巴蜀人谋求点利益,想拉扯一二。可是,他们却没找准时机。多次的失利,内忧外患,让过去那位平和冷静的宇文宪变得狂躁起来,就在宇文宪最悲痛最愤怒的时候,这些人过来劝降……这不死就怪了。高颎一点都不为他们感到可惜,他只是为接下来的事情感到担忧而已。那几个名士之死,比刘桃子攻破汉中的影响还要恶劣。至少对巴蜀人来说是这样的,从那之后,这些人基本不再发表投降的言论,但是,他们也几乎不再来朝廷了,高颎等人派往各地的官员们,都上书表示,地方大族不怎么配合他们的差事,让他们有些难以行政……这要是不及时安抚,往后说不定还能出什么大祸。高颎比宇文宪要冷静的多,他就等着宇文宪的怒火渐渐消散,等到宇文宪心情又平和的时候,他方才开口说道:“大王,您当下要负责的事情太多,不如,就将这后方的事情交给我来操办,我不会再让这些大族来扰乱军心,陛下那边我也会妥善处置,您就安心对敌……”宇文宪看向了高颎,态度也不再那么生硬。“高君,方才我有些失态……你勿要怪罪。”“岂敢。”“大王,以剑阁之险峻,只要能安抚住后方,刘桃子便是有大军百万,也难以通过,您只管对敌就是,这其余诸事,我绝不使其生乱!!”两人简单的进行了工作上的分割,高颎这才告辞离开。而在此时,刘桃子的大军也已经到达了剑阁之外。双方还不曾交战,此处的地形,果真是不利骑兵,刘桃子最强悍的野战能力在这里发挥不出太多的用处,况且,此处的关卡和诸戍镇,也真的是异常的险峻,就是两座山之中有个口子,这口子还格外的高大,比一般的城墙都要高大许多。这局势隐隐有点姜维硬抗钟会大军的样子了。不过,有了一次被偷家的经验,这‘邓艾之事’肯定是不可能再出现了。宇文宪本人又是善战之人,加上前车之鉴,不可能不防备。两国对峙于剑阁,大战,一触即发。……巍峨高山,祖珽站在一处高坡之上,眺望着远处的雄关,身边有武士七八人,全副武装。“好山,宝地。”祖珽感慨了一句,看向左右,笑着说道:“这才是真正的险要之地啊,群山耸立,悬崖陡峭……往后要治蜀,非得以举国之力,修缮道路……”当祖珽返回军营的时候,营中颇为忙碌。军士们为了攻城而进行准备工作,将领们进进出出,遇到祖珽,各个都行礼拜见。祖珽走的极快,当他走进了刘桃子所在的大帐时,韦孝宽正陪在刘桃子的身边。作为降将,让韦孝宽单独领兵是不太可能的,但是待在刘桃子身边出谋划策那是足矣。两人面前放着极为详细的道路图。得亏先前祖珽从长安抢走了这些东西,若是没有这些地图,刘桃子是不可能达到如今的推进速度的。“陛下。”“祖公回来了。”“如何,可看出了什么破绽?”“鬼斧神工,险峻无比,看不出什么破绽。”祖珽笑呵呵的说着,脸上却没有半点的担忧,韦孝宽就没有他这么乐观,韦孝宽提醒道:“祖公,城内有没有宇文宪坐镇,其状况是完全不同的,我们之所以能迅速拿下汉中,是因为宇文宪离去,当地士卒以为被抛弃,无心作战,这才被我们所攻破,可如今宇文宪明摆着是不愿意撤退……”“不是不愿意撤退,是他不能再退了。”“他要是再退一步,巴蜀就要望风而降了,他怎么也得守着门户啊?”韦孝宽被祖珽所打断,无奈的又接上了自己的话,“宇文宪坐镇戍内,不易攻破,且关卡险峻,祖公也看过了…”刘桃子看向了祖珽,“韦公的意思,是想让高长恭加快速度,从永安直扑贼人的后方,先擒其王,迫使宇文宪回军支援。”“不可能。”祖珽极为干脆的说道。祖珽笑呵呵的说道:“陛下,您也看过舆图,此处的道路难走,那高长恭所要走的路又何尝好走呢?不是更加险峻吗?高长恭的军队便是走的再快,这沿路破关击城,一路杀到腹地,敌人也能继续往后撤,高长恭还得继续去追,等到高长恭追上敌人,也得耗费半年的时日吧?我部近十万的大军莫非就要在剑阁这里等上半年不成?”刘桃子看向他,“莫非祖公有什么办法能破险关?”“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当今周失德,便是关卡再险峻,又能如何?”“先前巴蜀属梁,而后梁国内乱,萧纪自立于巴蜀,尉迟迥前往平定。”“他所领之兵,不过一万五千人,大军出征之后,各地官员是望风而降,除却梁国宗室,极少抵抗,尉迟迥不费吹灰之力,便夺下了巴蜀。”“为了安抚这些人,周国让他们官复原职,就连投降的宗室之臣子,也没有问罪。”“这些人久在巴蜀,根深蒂固,梁人来了,投于梁,萧纪自立,则归于萧,周人出兵,则投于周,如今,大汉以前所未有之势强攻,这些人还敢抵抗吗?”“三日之前,有人传来消息,称宇文宪杀了几个劝降的名士,弄得巴蜀震动。”“我以为,要攻克巴蜀,关键不在宇文宪,而是在这些蜀人身上。”祖珽看向了刘桃子,拱手行礼,“陛下,请您下诏令,邀请汉中以及沿路各地的名士,前来帐中,由我来迎接他们,与他们共同商谈大事……”韦孝宽此刻看向了刘桃子,“陛下,臣请先…”“韦公不必离去!”“此事,也需要你来一并相助。”祖珽说着,而后看向了刘桃子,“陛下,无论是关中,还是巴蜀,往后肯定是要治理的,这些大族之中,许多蛀虫,也是必须要除的,但是,当下最关键的还是要完成大一统,以陛下之威,以我军之利,等到天下一统之时,想要除掉这些奸贼,易如反掌!臣愿代劳!”“只是如今,还请陛下能允许我与他们接触,先击破了宇文宪,而后再谈治理。”刘桃子在起势的时候,是坚决反对跟大家名士们同流合污的,当时祖珽曾劝说他取代齐国,继承齐国,都被他一一拒绝,后来在攻略河北河南的时候,也是贯彻到底。不过,那时是起势,要树立自己的基本盘,如今刘桃子根基颇深,自立门户,重要的倒是变成了怎么迅速完成大一统,结束战乱。刘桃子并非是个迂腐之人,当即同意了祖珽的建议。祖珽就让大军猛攻剑阁,而自己却在后方召集占领区的诸多名士们。各地的名士,无论是陈国的,巴蜀的,还是河北的,其实都差不多,都希望保全自己,都希望战火不要蔓延到自己头上。祖珽此时派人召见各地名士前来,无论是隐居山林的,还是在家养望的,此刻都是纷纷前来,不敢耽误。毕竟刘桃子和祖珽的名声不好,在古代,名声不好的人往往见不到名士,可现在,名声太好反而见不到他们。自魏晋之后,士人们的道德观念是一降再降,什么隐居和养望很早就不流行了,说是隐居,说是养望,其实不是避祸就是忙着挣钱,丢下了道德包袱的大族吃起人来,那叫一个更凶残,更没有天理。而贪生怕死之徒也是倍增,毕竟不贪生怕死的早就死掉了。共有二十余人来到了祖珽这里,也别管他们是不是真正的名士,反正都是在这边颇有名望之人。祖珽带着韦孝宽一同迎接,祖珽选择了一处亭阁,这里距离战场不远,不过也算安全,不会被波及到。众人到达之前,自然是赶忙向祖珽表达自己的仰慕之情。他们都不是空手来的,不过,他们也聪明,没有直接带钱过来,大多都是带上了家里的珍藏一些古书。开口也不是要送书,是请祖公讲解,为自己解决困惑,名义上便说是求学。祖珽收下了这些礼物,而后邀请他们各自坐下来。等到众人入座之后,祖珽方才缓缓说道:“陛下此番巡幸巴蜀,知巴蜀许多才俊,特令我提拔……”他笑呵呵的看向了这些人,“诸位,过去在周国是如何做官的呢?”这些人对视了一眼,而后回答道:“这…周国擢贤良。”“是擢功勋吧?”祖珽轻笑了起来,北周拥有特色选官制度,一方面,北周号称放弃中正制,选官无门第,可另外一方面,他们还是在地方派官员来识别人才,进行举荐提拔,而从宇文泰到宇文邕期间的官员名单来看,诸姓的重复率越来越高,形成了某种循环。用勋贵们担任官员来选官,勋贵选勋贵,而后彼此循环。许多人以为地方大族都是支持中正制的,其实这不对,毕竟名额有限,大族跟大族也不一样,这玩意太容易被垄断,关中大族们一垄断吏部中大夫,那这其他地方的人就别想进中枢了。科举制也没有如众人所想的那样遭受大族反对,纸张和印刷还没大规模普及,大族能怕跟寒门比考试??在南国大力推行科举制的许多都是大族出身的官员,目的就是为打击垄断,让更多人能当官,当然,这个更多人肯定不是寒门出身的,早期科举需要有人担保,要看出身…主打一个分赃均匀。祖珽清了清嗓子,为他们介绍起了自家这边的选官方式。“我们这考核,不看出身,只要是立冠成人,都可以参与,当下汉国取关中,取巴蜀,很快又要拿下整个天下,正是需要用才的时候啊….早些拿下巴蜀,这巴蜀的俊才也就能早些参与科举…多好啊。”“等战事结束,天下太平,做什么也都能安生……只可惜,宇文宪此贼,穷凶极恶,弑君自立,负隅顽抗……算了,算了,今日难得相聚,就不提此人了!”祖珽挥了挥手,继续拉着众人吃酒。名士们对视了几眼,若有所思。 第473章 非将军之过也 “祖公。”宴会正到了热闹的时候,有一个年迈的老名士,吃力的站在祖珽身边,祖珽急忙拉着他入座。老名士忍不住夸赞道:“久闻祖公大名,今日得以相见,当真是名不虚传,仪表堂堂,异于常人……”祖珽听着对方夸赞了许久,也不打断他。等到对方吹完,祖珽方才开始吹捧对方,虽然祖珽压根就不知道他是谁,可这并不妨碍祖珽对他的欣赏。两人彼此欣赏了许久,老名士皱起眉头,肃穆的说道:“祖公,这巴蜀诸关险峻,易守难攻,实在是令人感到担忧啊。”“哦?”“不知老丈有什么要教我的呢?”老名士认真的说道:“公有所不知,宇文宪这厮,生性凶残,过去装模作样,对我们尚且能以礼仪相待,可这一次,他却是本性暴露,先前蜀地四隐士前往找他,与他商谈大事,竟被他无端斩首…此举是弄得巴蜀人心惶惶。”“我也听闻了这件事,实在是没想到,宇文宪作恶简直没有止境!人神共愤啊!”老名士点着头,他抚摸着胡须,“只是,此贼善于拉拢军心,其军中士卒,都被他蛊惑,愿意为他死战,想要从里头打开城门,实在不容易。”“不过,老夫在巴蜀多有故交,这些人在地方上颇有仁德之名,跟当地官员也有些交情。”按着律法,官员不能在自己的家乡为官,但是周国好就好在他分的州多,若是在古代,这么大一个地,都属一个益州,益州人不能在益州当官,但是现在,这各地都是州,不能在家乡当官,那就去邻居家当官,反正有的是漏洞可以钻。老名士低声说道:“我愿意帮助大汉,劝说这些故友们归顺!”“只是,老夫也不知此事是否能成…”祖珽赶忙拉住他的手,“哎呀,若能如此,再好不过!公若是要让他们归顺,我可以承诺,事成之后,保留众人官职,保全其宗族,另外,我亲自征有功之后往邺城太学,为我门生……”老名士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激动,只是重复的说起难度。祖珽与他拉扯了几下,在得到了祖珽不少的承诺之后,老名士终于咬着牙,表示自己一定全力而为!这位老名士之后,还有其余名士也相继跟祖珽叙话。当下宇文宪守着要道,可这并不是说两方已经无法往来了,道路有很多,只是大军没办法通过,另外,这些大族尤其是那些联姻的,都会培养信鸽,信鸽在固定的两个城池之内送信,效率就比骑兵要出色许多了。祖珽跟这些人约定好了许多事。韦孝宽也明白祖珽带着自己前来的目的,无非就是展示‘成果’,故而也是不留余力的夸赞自己归降之后皇帝对自己的诸多恩德。……“杀!!”“嘭~~”剑阁之外,汉军发动猛攻。宇文宪亲自站在城墙之上,迎战汉军。有宇文宪亲临,士卒们还能保持士气,加上地形的优势,刘桃子的大军首次开始受挫,不能再像之前那般势如破竹。不过,刘桃子并非是轻言放弃的人。他再次采用先前攻打汉中的办法,让大军轮换着强攻,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喊杀声是日日响起,接连不断。抛车一次次的发射,城关周围都已布满了碎石。两军的尸体几乎堆积成山,血水如河。这一战,相当的惨烈,宇文宪心里已经明白,自己已经不能再逃了,若是再撤离,那周国就彻底完蛋,故而,他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守城之上,军士们的死伤越来越重,当然,汉军的死伤同样如此,宇文宪麾下的将军们都开始出现频繁的伤亡,宇文宪却始终留着预备役。有几次敌人几乎都攻破了城门,他才让预备役上前,生力军加入,方才将敌人击退。双方在剑阁打了二十多天,越打越凶。他们似是拼起了士气,就看双方谁先崩溃。宇文宪倒是强硬的很,白天跟着将士们守城,晚上便激励有功者,又跟士卒们同吃同住,士卒们皆愿死战。刘桃子这边也不弱,在祖珽的调动之下,钱甲粮等物资源源不断的从后方赶来,同时赶来的还有新操练的军队,作为兵力上的补充。而此时的高颎,已经带着人离开了剑阁,略微往后,想要安抚自家的大后方。当高颎返回之后,顿时意识到,要出大事了。因为高颎下令召见地方的几个名士,而这几个名士,竟然跑了。高颎气的派人去搜捕,却没有人能说得出他们藏在什么地方。而高颎的这个突然举动,却使得后方那些正在密谋的人心神大乱,他们以为高颍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情,此番是来捉拿他们的,不等高颎那边再有什么动作,迅速开始了叛乱。眉州资州相继发动叛乱,眉州名士李称在宴会上忽然出手,杀死了刺史,聚集城民家丁,高呼降汉。资州随后响应,叛周降汉。高颎惊悚,连忙派人快骑告知护送皇帝往回走的杨坚,让他即刻停下来,勿要再往腹地走,让他带着皇帝暂时前往江油,在那边设防。在二州叛乱之后,迅速又有其余郡县响应。一时之间,巴蜀大乱,粮道断绝,皇帝无法前进,援助前线的兵马和粮食也无法送去。高颎想到了宇文宪的行为可能会引起这些人的叛乱,但是没想到这帮人竟如此干脆,做事如此迅速,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说反就反!而最可怕的消息是,永安投降了高长恭。若是沿路都如此,高长恭都能直接杀穿腹地,直接生擒皇帝了。宇文宪正在前线苦战,而等到他接到后方的战报时,也是不由得眼前一黑。不过,好在还有杨坚保护皇帝,高颎正在积极联络心腹,准备平叛。高颎在书信里让宇文宪勿要担心,自己会尽快平定。高颎召集了几个地方心腹,让他们前往平定眉州叛乱,高颎认为,当下若是采取防御措施,只会加剧各地的叛乱,导致参与者越来越多,只有先下手干掉出头的,从重处置那些跟随谋反的,才能让其余人清醒下来。就在此时,又一个噩耗传来,斛律羡攻克了武都。武都本来就兵力不足,加上成为了孤城,士气全无,而刘桃子还派了军队前往协助,在斛律羡许久的猛攻之下,武都终于扛不住,阎庆中了箭,死在城内,其余将军们继续逃离。斛律羡整顿了下兵马,而后朝着平兴方向继续进攻。…深夜。军营的篝火随着狂风而来回摇动。宇文宪疲惫的坐在了诸多将士们的之中,他如今都不住在屋内,跟将士们住在一起。篝火之中,隐约能看出他从内而外的深深疲倦,他也几乎扛不住了。噩耗一个接着一个。周国已经朝着灭亡的方向狂奔而去,宇文宪只觉得无力。就是高颎的战略成功,自己在此处挡住了刘桃子的大军,高长恭那边,大概也是挡不住了。自己不敢分兵,心腹又不够派往各地,派去了也未必能顺利上任。还有那陈人,他们到现在竟也没有任何的行动。难道他们就要眼睁睁看着汉国灭亡周国?他们就不怕下一个要轮到自己了吗?宇文宪头疼的有些厉害。可当他看到周围这些沉默的军士们时,却还是要挤出些笑容来。“刘桃子已经跟我们交战四十余日,死伤无数!”“今日,他甚至开始派遣那些新卒参与战事,足可见,已伤根本,无力再战!”“我们只需要再抵抗几日,他定然会撤回!”“到那个时候,我们便能收回失地,诸位也能以此功青史留名啊!”将领们笑了笑,却没有说话,这句话,他们听了好久了。汉军大概知道周人的想法,故而在粮食还足够的时候,便强攻不断,宁可付出巨大的代价,也要将宇文宪给啃下来,完全不给自己留退路。在这种程度的猛攻之下,周军艰难抵抗,士气摇摇欲坠,全靠着宇文宪来硬顶。宇文宪激励了许久,而后叫上护卫,再次上了城墙。汉军的篝火要更多,更加的明亮,犹如天上的星辰落在地面。宇文宪死死盯着敌人的阵营,那浓郁的血腥味硬生生逼退了他的疲惫感。刘桃子…你还能扛得住吗??汉军大营。士卒们三三俩俩的坐在篝火前,脸色同样疲乏。比起刚刚出征时的模样,他们的士气确实低落了许多。而在刘桃子的主帐之内,竟罕见的出现了争吵之声。“陛下,实在不能继续强攻了。”破多罗喾认真的说着,他浑身是伤,半张脸都被包裹了起来,便是说出了这样的话,都不忍心使人怪罪。“也就是我军强盛,才能经得起如此猛攻,若是其余大军,早就崩溃了……我军虽强盛,可这已经连攻四十余日,全军疲惫,预备役尚且如此,我部死伤惨重……或许可以休息一段时日,而后再攻?”有部分几个将军轻轻点头,又偷偷看着刘桃子,生怕激怒陛下。这种事,他们自己不敢说,就让与皇帝关系较为亲近的破多罗去开口。刘桃子皱起眉头。一旁的祖珽却开了口。“将军啊,我知道你们的疲惫,知道你们的辛苦,只是,我们已经死伤这么多人了,破城在即,这种时候,若是停止攻城,休息整顿,那就是前功尽弃!”“敌人的关卡险峻,我们的粮草不足以让我们长期对峙。”“只有以最猛烈的攻势来摧毁敌人的士气,方能取胜啊。”“我们疲惫,敌人又好到哪里去呢?”“如今的拼杀,所拼的就是士气,如今距离建功立业,平定天下,就差最后一步,万万不可松懈啊!”祖珽朝着他们行了礼,诚恳的说道:“此战所阵亡者,我这里皆有所录,战事结束之后,赏赐抚恤,都可以加倍给予……但是此战,绝不能迟疑……”“诸位将军,再多忍耐,贼人后方大乱,粮草补给短缺,定已丧胆,我料不出三日,宇文宪必为吾等所破!!”众人面面相觑,而后朝着祖珽行礼,低头称是。等到众人各自离开之后,祖珽方才缓缓坐在了刘桃子的面前,他有些担忧的看着刘桃子。“陛下,当下实不能心软,否则前功尽弃,将士们的血就白流了,若是此战获胜,宇文宪是绝对无法逃脱的,宇文宪一死,周国彻底没了仰仗,只能投降……天下可定!”“到时候,战事都平定了,是天下苍生之福啊……”“我知道。”刘桃子缓缓站起身来。“明日,我亲往城外,擂鼓助阵。”…天色渐渐变得明亮。周国的军士们倒是宁愿这天一直不亮。天一亮,那熟悉的战鼓声便又要响起,艰难的一天便又要开始。很快,军士们就再次回到了熟悉的位置。“咚!咚!咚!”汉国的战鼓声响起,而这一次,似是比先前的还要响亮,气势更加惊人。那一台台庞大的攻城器械缓缓朝着城池方向靠近。“放!!”“轰!!!”抛车再次凑齐了‘弹药’,开始射击。在经过了许久的抛射之后,云梯车开始朝着城墙靠近,双方对射。因为此处的地形,攻城器械都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好在,汉军这里的匠人很厉害,能按着地形来进行改进,通过提高车轮的大小,乃至修改比例等方式,让云梯车之类能通过残破的地面,并且紧挨着冲向关墙。双方再次大战。弓弩手们不断的射击,箭矢再次笼罩了城池。可城内的士卒,却有些无法反击了。不是没有了胆魄,是没有了箭矢!!汉军攻势太猛,军械的耗费也是同样的巨大,周军自然也是如此,每日所耗用的箭矢都不小,可后方大乱,诸多物资不能按时送到,有的甚至被叛军所拿到手,这让他们愈发被动。一台台云梯车靠近墙壁,士卒们奋力的想要摧毁这些怪物,车上的士卒不断的开弓射杀,士卒们死伤更加惨重。宇文宪再三下令,利用长戈和大戟来破坏这些器械。双方的厮杀越来越猛烈,尸体不断的摔下。地面上再次堆积起了小山坡。史万岁披着重甲,喘着气,此刻终于冲上了关墙,这并非是他第一次成功先登,先前他也冲上来过,但是敌人反击太猛,不得不退。可这一次,史万岁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死不退!!双方苦战,宇文宪让预备役加入,可预备役也早就成了累军,哪里还有力气反击。拉锯战再次展开。战鼓声和喊杀声从日出持续到了近日落时分。可这一次,情况明显不同了。墙上的汉军数量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汉军的攻城器械几乎堵住了道路,士卒们不断的冲锋,周人被推下城墙,摔落在地上。宇文宪手持利刃,不断的砍杀冲杀而来的汉军。放眼望去,各地的周将都在与敌人厮杀,却没有几个能抵挡得住的,宇文宪每次看去,所看到的都是自家将军和士卒被杀害的画面。他的眼角被射伤了。整个世界在他眼里都变成了血红色的。耳边传来轰鸣声,似是什么都听不到。他只是机械的挥刀,挥刀,再挥刀。“嘭~~~”箭矢正中宇文宪的胸口,没能破甲,可这力道还是让宇文宪一个踉跄,冲来的一个汉军将手里长矛往前一推,宇文宪只觉得腹部传来剧痛。左右的亲兵上前,想要护住他。宇文宪茫然的打量着周围。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了伤,所有的一切都是血红色的,也不知到底是谁人的血液。忽然,远处传出海啸般的欢呼声,就听到轰隆的巨响,大门似是开了。宇文宪缓缓抬起头来。苍天啊!!!他手握重兵,坚守如此雄关。还不到五十日,就要被刘桃子所击破吗??大周……周围的喊杀声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当宇文宪抬起头的时候,周围却只能看到许多长矛了,汉军手持长矛,警惕的靠近他。宇文宪看的不太清楚,他吃力的想要起身,可身上就像是被打开了缺口,所有的力气都从那个缺口往外逃窜,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史万岁推开了左右,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看着面前浑身没有一处完好地方的宇文宪,心里却没什么敬佩,几乎咬碎了牙。他哆嗦着,想起自己那些惨死在关外的弟兄们,双眼通红,眼里只有仇恨。“宇文宪!!”“你是降,还是不降?!”宇文宪张开嘴,想要说话,可一开口,嘴里便溢出血来。宇文宪仰起头,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兄长的身影,朝着他伸出了手。他的喉咙动了动,浑身一僵。轰然倒下。 第474章 北胡凶残,无有比刘桃子者 建康。城内依旧热闹,外城正在举办傩戏,跟北方不同,这里的方相氏基本上被金刚力士们所取代。不过,热闹和欢乐还是一样的,百姓们难得享受如此欢乐时日。皇宫之内,却是一片死寂,跟外头的欢乐热闹浑然是两个世界。陈顼坐在上位,胸口缓缓起伏。其心腹坐在两列,脸上写满了不安与惶恐。袁宪此刻开口说道:“北胡诸酋多凶恶,无有比刘桃子者。”“陛下,若是再不出兵干涉,周国灭亡,接下来便得我们独自抵抗刘桃子……”按理来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袁宪实在不该去吹捧刘桃子,做这种涨他人威风的事情,可他觉得,必须要让大家清醒一下,不要再沉迷酒色之中了。在汉周大战的时候,国内的名臣们正在争吵。其争吵的原因不是在汉周大战之上,而是在吵官方傩戏的鬼神排名问题,在吵那些金刚力士菩萨,等人的前后顺序。他们引经据典,召集高僧为自己站台,将这个问题又延伸到了庙宇等方面。袁宪人都傻了。陈顼还是老样子,一言不发。他并非是不知道当下局势的危急,只是他想不出破局的办法。袁宪看向了沉默的其余大臣们,“诸位,刘桃子已经攻破了剑阁,其余各地的周军,望风而降,当下就只有杨坚等人护着其皇帝,不知所措,再这么下去,不出一个月,周国皇帝只怕就要归降刘桃子了!”“不可能!!”有大臣当即反驳,此人不悦的说道:“袁公不该轻信这些谣言,这些都是汉国放出来恐吓我们的谣言,宇文宪非无能之人,麾下有着三四万的大军,坐镇剑阁,那剑阁易守难攻,刘桃子就是再能打,这还不到两个月,如何能击破剑阁??”袁宪冷笑了起来,“士气低落,兵无战心,谣言四起,将领离心,这有什么不可能?当初尉迟迥攻打巴蜀的时候,驻守剑阁等地的军队也有上万,那又如何呢?三日之内便被拿了下来!”“周国境内都说宇文宪弑君自立,巴蜀大族又起兵作乱,断了物资供应,周军连冬衣都拿不到!”“宇文宪麾下都是些关中士卒,这些人被迫离开家乡,其将领们又被谣言所动。”“这种情况下,宇文宪便是再能打又如何抵挡?”“关卡险峻,可重要的不还是那些负责驻守的士卒吗?”“淳于量叛逃,勾结高延宗来夺了江陵……当下是江陵最薄弱的时候,高延宗的军队不会超出五千,且分散多地,大多都是新招的士卒,战力不高,若是我们能聚集重兵,启用黄将军,让他领着大军去攻打江陵,我料高延宗必败无疑!”“夺回江陵,便可让黄将军从后方袭扰高长恭,使其前后不能自顾,最重要的,是可以联系周国皇帝……”还不等他的话说完,就有大臣驳斥了他。“淳于量叛逃,又岂能继续用黄法氍呢?”“他当初与刘桃子的关系比淳于量都要亲近,甚至还得到过高延宗的恩惠,让他去攻打高延宗,此人必叛!”袁宪欲言又止,再次看向了陈顼。陈顼的手抖动了起来,他发现,一时间自己似乎都无人可用了。徐度病死了,章昭达也病死了,淳于量投敌了,黄法e被闲置了……其余的将军们,虽然还能打,但是跟头部这几个比起来,似是就差的有点多了。就说年轻后生里势头最猛的萧摩诃,战功赫赫,但是也没有统帅一万人的经验。陈顼没有发表意见,那无论是袁宪说什么,或者其余大臣再说什么,都不重要了。朝议只能是不欢而散。袁宪再次跟在了皇帝的身边,这些时日里,大概是因为袁宪进言的次数太多了,陈顼都有些不太愿意跟他见面了。局势不好,大家都知道,可其他大臣见到皇帝时,基本都是说些喜事。扯一扯地方的祥瑞啊,说一说各地的战绩啊,只有袁宪,是咬死在了汉周大战上,不断请求出.手。看着再次跟上来的袁宪,陈顼也没有轰他走。两人一同来到了别殿,早有许多文书堆积在这里,等待着陈顼来批阅。陈顼坐下来,袁宪就站在一旁,陈顼开口问道:“周国还能救吗?”“宇文宪自称名将,面对刘桃子,战事还不到半年,就被杀死了…”“陛下,此战需从攻打南阳起开始计算,不能从刘桃子出兵往蜀开始计算。”“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周国能不能救,我们都不能视若无睹,当下国内大臣们,便是意识到了这些,却也不敢明说……陛下,当下刘桃子三路大军并进,宇文宪已死,宇文赟便再无仰仗,如杨坚等国公,根本不能与宇文宪相提并论,若是我们再不出兵,他们看不到希望,便会直接投降。”“等到那个时候,汉国已有七分之天下,我们又如何抵挡呢?”陈顼张开嘴,许久都说不出话来。“那你觉得该怎么办?”“至少,给周国一些希望,让他们勿要这么快投降,周国一旦投降,高长恭会迅速返回,跟着他弟弟占据荆北,到时候,我们想要夺回来,也不可能做到了。”陈顼忽问道:“有人说,袁公派人往黄将军府上送礼?”袁宪听了,心里格外的伤心,他一脸的落寞,“陛下,臣一心为国…臣……”陈顼打断了他,“朕知道袁卿的为人,绝没有生疑,只是,黄法we能用吗?”“朕知道他与刘桃子素来亲近,跟那高延宗也有些关系……而且,朕先前将他……”袁宪仰起头来,“黄将军乃大陈忠良,绝不会叛逃,我愿担保,若黄将军有异心,使我先死!!”他当即伸出手来,就要发毒誓,陈顼再次打断他。“袁卿何必如此呢?”“朕也知道当下的利害,只是觉得,无力再战啊……”“那陛下是准备要投降刘桃子不成?!”“这是什么话!!”“既不愿投降,又何以迟疑呢?”“可刘桃子势大,其兵力之强盛,前所未有,宇文宪占据剑阁,奋力血战,五十余日便被其攻破,此等战绩,着实令人惊惧,卿有什么办法能战胜他呢?”“臣不知兵,没有什么办法,但是,黄将军应当知道怎么做。”袁宪再次将话题转移到了黄法氍的身上。陈顼沉默了好久,忽问道:“黄将军近来无恙否?”“无恙,陛下若是想要去看望,臣愿一同前往。”陈顼苦笑了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不堪入目了,不用的时候把人抓起来,火烧眉毛了再去求人家出来……可是,有些事情,却不得不去做。他站起身来,令人准备车驾。…黄府。如今府内已经没有什么宾客了,就是黄法氍一些亲近的朋友们,也不敢来拜见了。但是,这并不影响府内欢快的氛围。黄法氍的日子过得还是很不错的,整日陪着两个小孙子,看着他们骑着竹马玩游戏,他本人就拿着木棍,给俩个小孙子冲当亲兵,玩的不亦乐乎。就是苦了其子黄玩。本来是该施展抱负的最好年纪,却被囚在家中,无所事事,黄法we看他闲得很,就逼他去读兵法读经典,进行考校,这让黄玩一下子梦回二十年前,手都在抖。我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还来啊??府内,两个小娃娃正骑着竹马,彼此冲锋,他们手里都拿着小木枝,彼此碰撞。至于黄法e,同样抓着木棍,站在那位年纪大一些的孩子身后,跟着他一同冲锋。二大于一,在两人的夹击之下,年纪更小的那个被缴了械,丢了武器,他便哭了起来,“大父是我的士卒!应当助我!!”年纪大些的也不服气,“方才已是你的了,现在该轮到我了!”“二打一,不公!”“战事本就不公。”听着两人的对话,黄法e却赶忙将小孙子扶起来,“勿要哭闹,勿要哭闹,给你也配个士卒就是了!”他猛地抬起头来,站在远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的黄玩,此刻忽然惊觉,起身就要走。“玩!你过来!”黄玩苦笑着看向了他,“父亲,我还有些书要读……”黄法氍板着脸,一言不发。很快,这场二对一的战事就变成了二对二。黄玩持着木剑,黑着脸,站在小儿子的身后,开始在院里乱跑。黄法氍跟两个小家伙玩的很开心,黄玩却是说不出的苦,都已经够苦了,还要来经历这个?就在爷子孙三代人玩耍嬉闹的时候,家中奴仆诚惶诚恐的冲了过来。“家主!陛下!!陛下派人前来,说是稍后就要驾临府中…”“啊?”黄玩都被吓了一跳,什么大事啊,需要皇帝亲自过来。黄法氍听了,也只是笑了笑,他缓缓放下了手里的木棍,看向了儿子,“你且带着他们去准备,换身衣裳。”“唯!”皇帝要来,这府内众人肯定要一同迎接的,礼仪各方面也不能怠慢,在皇帝到来之前,军队就已经到达了,并且提前在周围,府内外搜查,设防,如此折腾了许久,皇帝姗姗来迟。“草民黄法氍,拜见陛下!!”黄法e被变相的夺走了官爵,如今确实就是草民一个。在他之后,黄玩也是赶忙开口拜见。陈顼快步走来,将黄法e扶起,“黄将军,许久不见,还是如此硬朗啊!”陈顼看起来那是相当的热情,在扶起黄法氍之后,还特意看向了两个小娃娃,“这便是黄将军之孙?哈哈,不错,不错,一看便是能成大器的,往后定也能如其祖,为我大陈栋梁啊!”说了许久,陈顼就拉着黄法e往里屋走,袁宪跟在他们身后,其余众人,是没有资格跟上去的。三人进了内屋,陈顼又请黄法e先坐下来,给足了尊重。陈顼是各种寒暄,“过去兄长还在世的时候,总是给我说,诸将之中,能仰仗的就只有您一个人!”“将军忠肝义胆……”陈顼也算是放下了颜面,对着黄法e一顿吹嘘。袁宪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及时开口说道:“将军,陛下让您留在府内,并非是对您不信任,目的是为了抓捕国内那些贼人。”“国内许多贼人,在将军出征时编造谣言,妄图谋害将军,是我向陛下提了计策,让将军待在城内,让这些小人都浮出水面来。”袁宪赶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文书,递给了黄法氍。“这些便是那些浮上来,要求处置将军,想谋害你的那些人,这些人都已被拿下,没有放走了一个。”黄法氍沉默了片刻,而后看向了皇帝,“陛下,臣从未有过反意,当初在江陵违抗诏令,也不是出于私心,只是江陵在手,才能有自保之力……”说起江陵,陈顼的脸色就有些尴尬了。他缓缓回头看向了袁宪,实在不知该怎么张开嘴。袁宪却赶忙说道:“确实如黄将军所言啊!”“如今江陵一失,我们面对贼汉,实在无能为力………”“什么?!”黄法氍瞪圆了双眼,语气都忍不住往上提,片刻之间,黄法氍的脸色通红,“先前不是说江陵已经被淳于将军攻陷了嘛?怎么能有失?”“唉,都怪那淳于量,他叛逃汉国,而后带着高延宗来偷袭江陵,章将军病逝,无人指挥,城池沦陷…若非淳于量,岂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什么?淳于量叛逃了?章昭达死了??”黄法氍的脸更加红了,他的瞳孔都在颤抖。这两句话,给黄法氍带来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太大。黄法氍一直都被困在家里,对外头的事情是几乎不知情的。这眨眼之间,国内名将都全他妈没了。黄法氍强忍着心里的震惊,缓缓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发生?”“汉国大举进攻周国,宇文宪已经战死了……”袁宪将如今的局势——讲述给黄法氍,黄法氍此刻就不怎么惊讶了,在连着听了几个劲爆的消息之后,人都有些麻了,就算听到刘桃子领兵出现在建康外,估计他都不会再有其他什么反应了。黄法氍看着面前这两个人,心里顿时了然。“陛下,若局势如此,那江陵就必须要夺回来才是,汉军主力皆在周国,无论是高延宗,还是姚雄,其麾下兵力都不多,他们到来的时候,只领了一千人左右的老卒,其余军队都是后来补充的,荆北诸多重镇,高延宗没有援军,姚雄和王琳不敢轻易救援,如此,江陵的守军可能还不到三千人…”“这是拿下江陵的最好时机了,拿下江陵之后,我们就可以出兵断高长恭的后路,高长恭向来好快行军,一旦被断粮,进退维谷,定然败北,到时候我们便能长驱直入,与周主联盟,将周主转移到我们这里来,利用他来守护南中诸地……再尝试着收拢周国故将故臣,总之,保留周国,对大陈更加有利……”黄法氍不假思索的给出了许多的想法,其中有大有小,从如何出兵,如何夺城,再到如何断粮,如何反攻等等。他这么一盘点,陈顼便忍不住跟袁宪对视了一眼。陈顼忽然拉住了黄法e的手,“将军……如此大事,除了你,实在不知还有何人能办成啊!”陈顼彻底放下了顾虑,以当下的局势,不做也是个死,那倒不如赌上一把,就算黄法e可能会叛逃出去,那也比坐在建康等死要好,以刘桃子如今的表现,陈顼是真的不觉得自己能比宇文宪表现好出多少,只怕是连宇文宪都不如,兵败如山倒。而且,等汉国占据了周国的全部领地之后,这水军能起到的作用可就没过去那么大了。他宁愿站着死。……黄玩皱起眉头,紧张不安的看向了里屋的方向,他不知道皇帝怎么会忽然前来,也不知道父亲在里头跟皇帝说了些什么。如此等待了很久很久。终于,皇帝满脸激动的从里屋走出,看到黄玩时,他甚至笑着说道:“当效仿你的父亲啊!”黄玩赶忙低头称是。皇帝领着众人离开,黄法氍带着家里人将皇帝一路送了出去。等到对方离开之后,黄玩方才狐疑的看向了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无碍,陛下要重新任命我……”黄玩顿时反应过来,“是前线出了什么大事嘛?!”黄法氍没有回答,他看向了两个激动的谈论着皇帝身边那些甲士的小孙子,而后看向了儿子,“黄玩。”“父亲!!”“你没什么才干,我过去忙于军务,疏忽了许多事,你勿要怪我。”“这……”“我得即刻出发,军机不容耽误,你……若是,我未能回来,勿要想着复仇,不要敌视别人,照顾好家里人……”黄玩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黄法氍。“父亲!!你不必再如此卖力的!当初是他们弃而不用,何以如今又……”“混账!!”黄法氍开了口,他脸色肃穆,眼神坚毅。“武皇帝,文皇帝对我皆有大恩,岂能不以死报?”“北胡尚知忠义,我堂堂夏子,岂不如之?!”ps:非不尽力,实力不足也,今天写了七千多字,怎么都破不了万……明天努力补上! 第475章 忍耐片刻 江陵。淳于量快步走向了官署的方向。就在刚才,高延宗派了人到他这里,让他即刻前往官署,商谈重要事务。淳于量不敢耽误,连饭都不曾吃,就匆匆去往了官署。官署内颇为冷清。高延宗虽领着人占据了荆北诸多城池,可并没有后续的官吏委任,他本身也不具备委任权,故而官署就只有些军士,没多少人。当淳于量走进官署的时候,高延宗正盯着一张舆图,神色肃穆。“公来了……请坐,请坐。”高延宗急忙拉住淳于量坐在一旁,而后一同低头看起面前的舆图。“有人送来了书信,称陈国出兵……我派去的斥候也基本确定,陈国确实有粮草方面的异动,是有军队即将到来……”“有人?”淳于量有些困惑,高延宗笑了起来,“这些年里,无论是周国还是陈国,暗中与我们书信,想要保全自己的人数不胜数。”“陈国过去与我们贸易往来,有许多人,都愿意为大汉做事。”淳于量点点头,而后问道:“那统兵将军是何人呢?”“他们说或许是黄法氍。”“黄法氍。”淳于量的眼神顿时凝重了起来。他赶忙低头看着舆图,“若真是如此,荆北只怕有危。”高延宗笑了起来,“公何以惧怕?我只要趁着他立足不稳的时候,带着最精锐的骑士,一次便能击溃他的阵型,让他大败而归!!”“不可。”淳于量眯起双眼,“黄法we作战向来谨慎,况且,他对将军也颇为熟悉,他知道将军所擅长的战术,定是做好了准备的,若是将军执意进攻,只怕是要被他所伏击啊。”“我倒是有办法来保全城池。”高延宗得意的挥了挥手,“公不必太担心,退敌之事用不着你来出手!我这次请您前来,是想让您在我获胜之后帮着劝降安抚陈兵!”“我早有退敌之策,黄法e绝不可能看得出来!”淳于量忽问道:“将军的退兵之策是准备领小股骑兵全速狂奔,走小道至梁安埋伏,而后趁着敌人在安昌聚集的时候忽出兵从后袭击,是嘛?”高延宗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凝固了下来,他缓缓合上了嘴巴,而后问道:“淳于公,您方才说有退敌之策?”淳于量说道:“黄法氍跟其余将军们不同,不能轻视,可以放弃其余城池,将兵力集中在江陵。”“另外派人向姚将军以及王将军求援,让他们二人南下来形成威胁。”“黄法氍此番前来,是因为汉周之战……急着要占据江陵,断卫将军的后路,而他又多谨慎,故而,我们可多用疑兵之法,拖延他的速度,等待后方的战事有变。”“这疑兵之法,我愿亲自领人部署。”“好!”面对淳于量所提出的诸多建议,高延宗几乎不加以思索,直接答应。在淳于量点破自己想法的时候,高延宗就放弃了自作主张的出兵策略,当下他麾下的士卒太少了,若是黄法氍领着大军前来,高延宗不好说自己能不能挡得住他,毕竟黄法e还真的是有能力的,他麾下士卒们士气也没那么低,还有萧摩诃这样的家伙为他先锋,这就不太好打了。高延宗按着淳于量的建议,急忙开始了战前的部署。与此同时,巴蜀的战事也在愈发的顺利。在宇文宪战败,剑阁等重要地区沦陷之后,巴蜀对刘桃子就几乎没有了什么抵抗能力。汉军再一次做到了势如破竹,就如当初尉迟迥入蜀的时候一样,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或抵抗,沿路皆降。这种情况反正也不只是发生了一次而已。斛律羡和刘桃子的两路大军分别朝着南边一路杀去,破关俘将,无人能挡。宇文宪的死,彻底压垮了周人的最后那点反抗意志。整个周国还能形成野战战斗力的,就只有杨坚所率领的不到一万人的军队,杨坚以及许多宗室们护在皇帝宇文赟的身边,因为后方叛乱,杨坚不得不派遣宗室前往击破。这些本地人士所形成的叛军,看起来势力很大,实际上不堪一击。就连高频都能带着三千余人,正面击破上万人的叛军武装。这些人大多是通过自己的家丁加上裹挟的民众和县兵来形成军队,这种军队可以跟着去劫掠和造势,但是一旦与正规军队交手,场面简直惨不忍睹。宇文赟在杨坚等人的护送下,渐渐打开了通往更南边的道路,不断的撤退。在眉州的叛军彻底被打跑之后,正式进入了蜀郡。天子车驾在诸多甲士们的簇拥下闯进了城内。城内早就因外头的叛军而弄鸡飞狗跳了,此刻皇帝入城,非但没能让城内百姓平静下来,反而是造成了更大的骚乱,周围村镇的百姓们看到这里的动静,那是掉头就跑,他们才不管什么正规军还是叛军,反正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宇文宪所带领的是外地军队,一般来说,若是本土的府兵,在行军过程之中或许还能做到不杀戮,劫掠是在所难免的,但是大规模屠杀就比较少见了。可一旦是外地军队,呵,那就根本不把此处的人当作是自家百姓来对待,虽然此刻并非是两汉以郡为国的时代,但是不同地区的人依旧是做不到亲密无间,尚且还存在着隔阂。护送皇帝的军队一路来到了官署门口。此处的官署冷冷清清的,比江陵的官署都要冷清的多,只有一个官员,其余的都是吏。他们跪在门口,看起来极为惊惧。宇文赟从马车上走下来,这小子明显不再如从前那般猖狂了,眼里失去了光泽,惴惴不安,他下车之后,猛地看到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些人,吓了一跳,赶忙往人身后躲。高颎一脸疲惫的站在小皇帝的身边,幽幽的看向了面前这些人。“陛下前来,县令太守何在?!何不拜见?”“禀使君,他们都外出讨伐叛贼了……城内就我一人,实不知陛下巡幸于此……”“呵。”高颎冷笑着打断了对方,心里却明白:又跑了一批人!不过,这对他们这一行人来说,那也是家常便饭了,高颎不再理会他们,令甲士们进去搜查,而后自己带着皇帝往里走。一行人来到了官署的里院,关上了所有的门,甲士们站在各处守卫。宇文赟这才哆嗦着坐了下来。“陛下!!”高颎朝着他行了礼,“随国公正领兵清剿南边的贼军,等到他禀告之后,我们就可以继续南下…那“继续跑??”宇文赟抬起头来,茫然的看着他,“高卿啊,我们要跑到哪里去?”“陛下,并非是跑,只是撤守而已,巴蜀之地辽阔,往南尚且还有数百里之地,皆是大周之领土。”高颎严肃的说道:“我们在南边,尚且还有百万百姓,十万精锐……刘桃子粮草无几……”“够了!!!”宇文赟痛苦的打断了他。“朕当初来到汉中的时候,你们便是这么说的,粮草无多,只要拖延,就能战胜刘桃子。”“可现在你还是这么说?”“朕从汉中一路跑到这里来,这一路上吃了多大的苦头!!”“你还要让朕继续往南?你以为朕年纪小,便不懂地理吗?”“那南边乃是不毛之地,瘴气横生,什么十万精锐,百万百姓!!能凑出十万百姓来吗?”面对忽然动怒的宇文赟,高颎的眉头跳了跳。“陛下,并非臣有意欺瞒,只是当下不得不走。”“敌军攻势凶猛,刘桃子的军队只怕是已经杀到了江油,若是再不走,便要被留在此处了。”“又是谎话!!欺君!欺君!!”“刘桃子的大军若是已经到了江油,你还敢让朕在此处休息吗?!”宇文赟暴跳如雷。他很痛恨这些人都把自己当成小孩子来糊弄,什么实话都不说,什么都不让自己参与,跑路的时候倒是不忘记自己!!宇文赟现在甚至都有些后悔!妈的当初就不该回来的!从刘桃子那边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在不断的逃亡,逃亡,再逃亡。不是说叛军围城了,就是说前线大败,每个地方都呆不久,身边的大臣是越来越少,连侍卫都凑不齐了,吃喝用度倒是没有短缺,但是这艰苦的行军让他筋疲力尽,他现在真是万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回到这个破地方!!高颎长叹了一声,“陛下,齐王为国捐躯,那么多将士们还在浴血奋战,只要陛下还在,他们就会一直抵抗,事情早晚还能有转机……”宇文赟猛地抬起头来,“高君,你且坐下来,坐下来…”“陛下,臣不敢!”宇文赟跳起身来,快步走到了高频的身边,拉着他的手,强行的让他坐了下来,而后可怜巴巴的看向了他。“高君,朕以为,事情若是不能成,没必要强行去做……”“陛下这是何意啊?!”高颎瞪圆了双眼。“高君,叔父已经战死了,我们还有什么希望?”“随国公用兵的才能跟叔父相比又如何呢?”“你让朕往南边撤,我实在不知道还有哪个地方能抵挡刘桃子的。”“再往南,当地的蛮夷或许就要抓了我们去献给刘桃子,何不归降呢?”高颎大怒,“陛下,一国之君,岂能言降?”“那就非要去送死不成?”“你要朕往南中,而后呢?刘桃子若是追来了,再往哪里跑?莫不是要朕钻进山林里去当野人不成?!”宇文赟又缓和了下自己的语气,“高君,我们家对你颇有恩德啊,岂有为人臣的如此逼迫君王的道理?那刘桃子过去俘虏了我们,对我们也以礼相待,不曾有羞辱,况且陈国不曾消灭,若是我投奔了,或许还能做安乐公,可若是不投,被他抓住,岂不是要被他处死来恐吓南陈?”高颎握紧了拳头,一言不发。宇文赟看他似是动摇,赶忙补充道:“随国公不愿意归顺,是因为他的父亲被刘桃子所杀,不过,我听闻古代晋国灭亡吴国,诸葛诞的儿子都得到了晋帝的宽恕,以刘桃子的为人,又怎么会对主动投降的人大开杀戒呢?”“朕实在是不愿意遭如此罪,继续往南……高君啊,放过朕,也放过巴蜀的百姓吧!”宇文赟说着说着,都几乎哭了出来。高颎此刻也连忙安抚道:“陛下,勿要如此。”他诚惶诚恐的说道:“陛下若有此意,等国公派人告知之后,我带着陛下前往他那边,而后与他商谈这件事。”宇文赟眼前一亮,“好!甚好!”高颎又安抚了几句,让侍卫们照顾好皇帝,而后转身离开。而等到他离开之后,宇文赟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他的眼神格外的阴冷下来。这是真把自己当成娃娃来戏耍?若是要去劝杨坚接受这件事,为什么不让杨坚过来,反而要让自己过去?这不就是变着法子让自己继续往南走吗?是不是到了眉州,又说杨坚已经离开了,让自己继续往南?宇文赟都快气疯了。他不知道自己麾下这些人都是什么疯子!自己一国之君啊,自己都说要投了,这帮人死活不投?你们比朕还要忠与国是吗??他完全不理解这些人的想法。若是说因为深仇大恨,那过去也不是没有先例啊,况且这陈国没有灭亡,就是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刘桃子也不会直接报复吧?那陈人还敢投降吗?他攻破长安之后,那么多的战俘都没杀,那么多有仇的人都没杀!这帮人简直是疯了!头次听说大臣裹挟皇帝去反抗敌人的。不行,自己必须要想办法摆脱这些人,最好能保全性命才是啊。高颎走出官署时,他的脸色同样难看。可他并没有精力去头疼皇帝的事情了,他在这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办,他先委派自己的亲信接收了粮库和武库,他这一路走来,粮食和军械都是重要的目标,他知道刘桃子后勤压力极大,一旦让他得到了这些,那对周国是非常不利的,因此,要么带走,要么找地方藏起来,哪怕是丢进水里都不能使其落在刘桃子的手里。不过,城内的储备并不多,大多数都被官员们给带走了。长安被击破之后,周国朝廷跟地方断了联络,地方的官员们开始直接违法的使用各项权力,一个个如同割据势力,城内原本属于朝廷的物资,瞬间就变成了他们自己的。高颎如此忙碌了几天,终于得到了杨坚所派来的骑士的禀告,带着皇帝又匆匆离开。宇文赟表现的颇为乖巧。可事情果然是如宇文赟所预料的,当他们到达城池的时候,杨坚果真是再次出去追杀叛贼去了,只能继续等待。宇文赟表现的很失落,却没有多说什么。而高颎从他这里出来之后,直接去校场里找到了所谓外出追击叛贼的杨坚。两人走进了屋内,杨素却也站在这里。高颎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杨素眯起了双眼,高颎可是将他坑的不轻,先前那事件,他直接说服宇文宪,大打出手,皇帝都差点没能保住他,还好刘桃子及时出兵,他才苟全性命。杨坚坐在了上位,这两人一左一右的坐在他的身边。“情况如何?”高颎开口问道,杨坚还不曾回答,杨素先说道:“还是一样,官员们带着物资逃走了,有的是想要独吞,有的则是想要献给刘桃子。”“他们不敢与我们作对,只好这么做……”高颎没有理会杨素,依旧是看向了杨坚。“国公,陛下已经有投降的想法了……而且,对我们似是也不信任了。”杨坚的脸色依旧很平静。他看向了左右这两个人,“你们以为呢?”“该降吗?”杨素冷冷的说道:“若是投降,生死皆取决于他人之手。”“便是不死,往后也定被囚禁,难以自主……”“刘贼大军,粮草不足,我们只要继续拖延,刘桃子迟早都会停止进攻……陈国想来也不会无动于衷。”“依我看,不必理会皇帝,应当继续南下。”高颎抿了抿嘴。“国公,我们的兵越打越少,我只担心,还不等熬到刘桃子退兵,我们先被人拿下,送到刘桃子面前请功啊。”“便是撤退,也不该再往南边走了。”“那往哪边走?莫非你又想去投陈了嘛?”“那还不如直接投了刘贼呢!”杨素不悦的说道。 第476章 必输无疑 始州。天色蒙蒙亮,官道之上已经响起了甲胄碰撞声,以及那整齐的步伐声。全副武装的汉国军队就这么快步朝着城池的方向前进,城池早已残破不堪,城门大开,地面上能看到许多的尸体,还有些被烧毁的马车。史万岁牵着马,冷冷的打量着周围,到达城池门口,他便即刻下令让麾下士卒占据城池的各个大门。城内并没有守军。不只是没有守军,就连官署都空了下来。在严格的搜查了几次,抓住了一些正在行凶的盗贼之后,史万岁便开始等候天王领大军前来。如此过了两个时辰。远处尘土滚滚,代表着大军正朝着这个方向狂奔而来。刘桃子骑着战马,走在了中军的位置上,眺望着远处的城池,祖珽则是跟在他的身边。官道两旁的情况,实在算不上太好,土地荒芜,能看到许多通往村庄的小道,此刻都被人为的破坏了,或许是住在那里的百姓所做的,也可能是盗贼之举。总之,这场持续了很长时日的战争,带来的破坏力也足够的惊人。汉国本土因为这次出征而遭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大量的民夫负责运输,严重影响了耕作和收获,甚至打断了正在飞升的发展趋势,河南地因为断盟和战争的缘故,刚刚出现的恢复势头也是戛然而止。而受到破坏最为严重的,还是属关中,巴蜀等地区。关中就不必多说了,大大小小的城池被打的如同废墟,官道和各种建筑受损严重,百姓们四处逃散,耕地空置,盗贼横生,四处都能看到溃兵。关中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乱过了,如今在关中等地负责后勤以及治理的乃是崔刚,田子礼二人。崔刚负责运输工作,田子礼则负责治理工作。田子礼就不曾一次的上书告知关中诸多州郡的糟糕情况,原本凉甘二州是最破旧的,结果关中大战之后,凉甘反而因为和平投降而成为了颇为富裕的地方,实在令人不敢相信。若说关中是被汉国给摧毁了,那巴蜀就是因为内乱而大乱。当初那些地方名士们,侃侃而谈,说的好像他们一出手,周国就能迅速投降,汉国大军就能直接杀通巴蜀。可他们明显是高估了自己的本事,本来朝廷对巴蜀就失去了管控力,当地大族一举事,直接将巴蜀的秩序给完全撕毁,对当地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刘桃子眼尖,看到了远处被泥土掩盖了半截身子的尸体。“这便是那些名士所说的为巴蜀寻太平?”祖珽瞥了眼那尸体,眼里看不出多少怜悯,更多的还是些冷酷。“陛下,这些都是那些地方名士有意而为啊。”“有意而为?”“他们破坏自己的城池,自己的耕地?”“破坏?”祖珽笑了起来,他摇着头,“若是不出所料,这沿路的粮库武库只怕都空了,该抢的已经被抢了,该藏的已经被藏好了。”“这不是他们头次做这样的事情。”“当初尉迟迥杀进巴蜀的时候,这些人望风而降,可明明他们归顺了,尉迟迥却还要费力的从关中运输粮草物资,无法从当地补给后勤,陛下可知是为何啊?”“莫非如现在这般?”“是啊,有的名士吃饱了,有的却还饿着,难得遇到一个正大光明能举兵掠夺的机会,又怎么会错过呢?”“名义是起兵助汉,为家乡谋取太平,实际上呢,就是带着人杀官劫掠,藏好东西,等着我们过来,而后再跟我们索要一批……哈哈哈,当初尉迟迥进了巴蜀,竟还要花钱来反养当地,这就是他们的厉害之处啊。”“偏偏,我们又不好直接收拾了他们,若是陛下现在动手,那我们前功尽弃,他们就料定自己对陛下有用,也不怕被发现……”刘桃子猛地勒马,严肃的看向了祖珽。“祖公。”“此番为了亡周,我可是容忍了太多……”祖珽赶忙回答道:“陛下请放心!若是臣让这些人活过今年,使臣死无葬身之地!”“陛下已经忍耐到了今日,不妨再多忍耐几天!”“宇文赟定然是想要归降的,可是,他身边的那几个,都与我们有着深仇大恨,况且,各个都是野心勃勃之辈,只怕是不愿意轻易投降……还是想要耗尽我们的粮草。”“我已经做好了部署……就等着他们自投死路。”“陛下,不出一个月,我非将这些人全部杀死..……”祖珽信誓旦旦,再三立誓。刘桃子便没有再说了,再次严肃的看向了正前方。当他们一行人来到了城池门口的时候,史万岁以及一个陌生人,正站在此处,等待着刘桃子。两人一同行礼拜见,史万岁还不曾开口,那人赶忙叫道:“始州王丘僧拜见天王!!”他毕恭毕敬的朝着刘桃子再三叩拜。史万岁瞥了他一眼,而后说道:“听闻乃是城内名士,带着军队杀死了当地的官员,被贼人给击退了。”刘桃子皱起了眉头,祖珽却笑着走上前,“原来是王公啊!”“久仰大名!”他将对方扶起来,“若非诸位仁义之士相助,此战必定又要拖延许久,这是诸位的功劳啊。”那人看到刘桃子相貌严肃,心里已有了惧意,此刻又看到亲切的祖珽,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表情却也不像方才那般的得意了。刘桃子不理会他,带着史万岁就进了城,祖珽却拉着这位王丘僧的手,热情寒暄。“王公勿要惧怕,天王神威,少言语,向来如此……”王丘僧看起来跟祖珽差不多的年纪,但是两人无论是气质还是穿着,差距太大。祖珽就穿了简简单单的一身,衣服极合身,完全没有老人的佝偻感,身体挺拔,脸色消瘦,让他看起来更多了些干练,可这位王公,穿着华丽,身上不知抹了多少东西,总是散发出怪味,一笑起来,面容便显得猥琐。王丘僧自是不敢对刘桃子说什么,只是低着头,“我被周军击溃,仓皇而逃,陛下能宽恕我,已是觉得庆幸……”“哈哈哈,不必担心,这封赏之事,自不会少了公,不过,这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我看城池残破,行人也很少。”王丘僧便开始擦拭着自己并不存在的眼泪,为祖珽讲述自己可歌可泣的战斗。“我得知天王领兵前来讨伐逆贼,便召集了家中子弟,想要相助!”“不曾想,刚刚占据了城池,便又遇到了贼人大军,不能敌,故而逃离,我们在各地与周人作战,使宇文宪断了粮,断了补给,也算是立下了些功劳……”祖珽这一路走来,遇到的这些贵人们,那基本都说是自己断了宇文宪的粮,恨不得将杀死宇文宪的功劳全按在自己的头上。祖珽也不计较,笑着认可了对方的功劳。王丘僧又接着诉苦:“此番为了举兵,家产耗尽,家里的族人死伤大半,如今麾下仍有六千余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得亏陛下及时赶来,不然,吾等难活啊!!”祖珽眯起了双眼,不假思索的问道:“无粮??”“不对吧,我到来之前,曾听说此处有常平仓,囤积了能让三万军士吃饱一年的粮食,还有三处武库,有强弩二百多张……况且,我这一路走来,所擒获的贼人都说,城内有人劫掠……”“唉,祖公有所不知啊,这地方上的情况,跟那朝廷所记载的完全不同,是有仓,可仓里能有多少粮食呢?”“空空如也啊!”“况且,我们与周人交战之后,周人占据了城池,他们在城内劫掠,就是藏有粮食,也早就被他们给带走了。”“对了,您还不知道,那贼人说是有物资也不能留给汉军,还带头焚烧带不走的那些东西呢!”“蜀郡就有这样的情况……”祖珽哦了一声,点着头,“原来如此。”“好说,好说,王公为了大业,付出如此之多,岂能让王公再受苦呢?”“你且先忍耐些时日,我军远道而来,所带的粮草也不充足,等周国灭亡,道路畅通,后勤粮草便能源源不断的进入巴蜀。”王丘僧面露担忧,“非是我不愿,只是我这里没有任何粮食了,就怕生乱,这各地的耕地也都荒废了,若是祖公允许,我愿带人耕耘,早些弄出粮草,以供大军!”“哈哈哈,好,好,王公真乃贤人也!”祖珽大笑着,带着这位王公进了城。城内更加的残破不堪,家家户户都似是了没了人烟,看着犹如鬼城一般的城池,祖珽的眼神忽变得冷酷起来,“真不容易啊。”“您说什么?”“哈哈哈,能进城,当真是不易,正想着该如何封赏诸位!”“这些都是我们应当做的,岂敢要封赏呢?”“哎,公大义为天下,岂能不赏?我一定要赏,且要重赏,如此,才能与那伪周区别开来啊,您说呢?”“多谢祖公!多谢祖公!!”王丘僧是不敢跟着祖珽继续往里走的,祖珽交代几个人跟着王丘僧一同离开,自己则是快步走进了官署之内。官署内都能看到被劫掠的痕迹。在里屋之中,刘桃子抬起头来,有一个官员模样的人,正吊在这里,早已没了声息。祖珽大惊,急忙令人将尸体带出去。等到尸体被带走之后,祖珽方才走到了刘桃子的身边,“陛下,都已经问清楚了……”“忠义的都死了,狡诈的却都活下来了。”刘桃子似是有些感慨。祖珽没有顺这个话题,他急忙说道:“陛下,您赶了许久的路,还是先休息吧,明日,我们继续出发……”刘桃子看起来没有要去休息的准备,他问道:“高延宗那边呢?可有什么消息?”“不曾。”“黄法氍为人谨慎,高延宗多设疑兵……”“高延宗设疑兵??”祖珽笑了起来,“应当是淳于量所为,还是颇有成效的,黄法氍不敢赌,听说他麾下的萧摩诃倒是带人冲了一次,却险些被高延宗射落下马,他们的骑兵太少,野战占不到什么便宜……不过,那已经是很早的消息了,如今如何,尚且不好说,不过,我想有此二人在,便是丢失了城池,也不会让黄法氍威胁到卫将军的粮道。”……江陵城。高延宗站在城头上,手持大弓,鬼鬼祟祟的看着城下。周围将士们皆做好了准备,淳于量也在其中。"黄将军!!许久不见!"“听闻陈主将你抓回了建康,怎么又给放出来了?”高延宗声音洪亮,对着城外喊话。城外的陈军列阵以待,听到高延宗的询问,就看到黄法氍骑着战马缓缓从大军之中走出来。他看向了城头,眼神略有些复杂。“高将军,许久不见,无恙否?”“哈哈哈,无恙!无恙!”“黄将军,怎么这一来荆北,就想着要对故友出手呢?”“陈国的将军,如欧阳圪,淳于将军等,如今都在我汉国麾下效力,黄将军乃是仁义之士,勇猛无比,天王对你向来敬佩,何不归顺天意,弃暗投明?”听到这番话,黄法氍的脸色就肃穆了起来。“汉陈本是盟友!汉王何以背信弃义,受降逃将,坏两国之情谊?!”“我主仁慈!赏罚分明,对军士们多有恩惠,淳于量久困家中,是我主提拔,才有了今日,不成想,他一点不记这提拔之恩,反而想着背叛!实在小人!!”“今我破此城,必生擒淳于量!以报我主恩德!!”黄法氍举起了剑,看向了左右的军士们,军士们纷纷高呼起来,士气竟还不错!高延宗即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一点不怕,大笑了起来,“黄法e!!我敬你仁义,你竟敢口出狂言!”“休要觉得我敬你便是怕了你,当初我领着三百余人,就敢冲杀宇文邕大军,若非我,就你左右这些士卒,哪个能生还?!”“今日我就在城内,我大汉卫将军高长恭,镇东将军姚雄,征东大将军王琳等人即刻就要前来!!”“都不需要他们,我一个人就能杀了你们所有人!不怕死的,前来受死!!”高延宗骂完,举弓就射。箭矢竟险些射中远处的黄法we,距离他不过半步而已,军士们大惊失色。黄法氍不再多说,即刻令人准备攻城。淳于量一直都待在高延宗的身边,没有露面,此刻,看到敌人前往准备,淳于量方才说道:“高将军,方才不该留情。”“我并没有留情,是想要射死他,可惜距离太远。”“淳于公,敌众我寡,卫将军那里至今没有任何的消息,就像是走丢了似的!!我们怎么办?!”淳于量眯起了双眼,“不夺下城池,他们就无法断粮道,若是夺了城池,我们还能跑出去继续袭击骚扰!”“无论如何,黄法氍都不可能完成自己的目的!”“将军不必担忧!且迎战就是!”随着独特的陈国战鼓声响起,陈兵发动了进攻。远处的萧摩诃,此刻望着那些冲锋的军士们,眼神更加的迷茫。他先前离开之后,就驻扎在自家境内,等到黄法e到来,两人合兵,而后他为先锋,还被高延宗偷袭了一次。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也并非是让萧摩诃陷入迷茫中的原因。之所以迷茫,是萧摩诃失去了对未来的期待。往后就是为将,也不过是如淳于量,如章昭达,如黄法氍这样的吧?可那又如何呢?一个被逼的叛逃,一个被逼的病重都无法回去,死在城内,还有一个,战胜了被抓起来,战败了反而要提拔。他甚至怀疑,若是这次战胜了,是不是黄将军又得被抓?那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呢?做了又有什么用呢?黄法氍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远处作为预备役的萧摩诃,却没有开口。黄法氍从到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单独召见萧摩诃,甚至都没有跟他寒暄或者交谈,有意保持着距离。陈兵此刻发动了冲锋,双方开始了厮杀。箭矢来回,血肉横飞。黄法(压下了心里那无数个绝望的念头,举起了手里的剑,嘶吼着命令猛攻。尽管,此时的黄法e,心里多少已经知道,自己便是夺下城池,也无法遏制高长恭了。ps:麻了,写到两点都没能写完,身体状态是真的不行了……明天早起,定然补上! 第477章 吾未壮… 周,垫江郡。宇文赟脸色冷漠,坐天子车驾,感受着那剧烈的晃动,那怒火就燃烧在胸口,怎么都退散不去。道路越来越难走了。宇文赟看得出来,这帮人似乎是改变了方向,他们已经不是再继续往南了,而是在东。垫江郡他还是知道的,合州,再往前走点似是巴郡?可宇文赟没有过问的资格,毕竟他还不曾亲政,他身边的老臣们越来越少,宗室也没剩下几个了,他这个大周之主,完全就是个摆设,什么作用都没有。车驾忽剧烈晃动起来,宇文赟感觉自己都要被晃倒了,那冷漠的脸上再次出现惶恐。好在,那种剧烈的颠簸感很快结束了,而后就是一如既往的小颠簸。巴郡这边的道路比蜀郡那边要难走太多了,那边的颠簸是时不时的,这里是一直持续的,官道久经失修,况且本身这山路就多,高低起伏,宇文赟坐上半天,感觉都要吐出来了。他们一路行军,等到天色即将泛黑的时候,车驾终于停了下来。宇文赟抚摸着自己的胸口,他感觉有什么堵在喉咙里,这种行军,简直就是对自己的折磨!!有侍官带着吃的喝的走了进来,就要伺候宇文赟进食。此时,宇文赟再也忍不住了。“宣朕诏令!让随国公前来拜见!”侍官一愣,赶忙称是,他就要出去,宇文赟又说道:“让他现在就来拜见!!”侍官无奈的说道:“陛下,随国公正在前方追击叛贼……”“他若不来,朕便不食!!”“尔等岂敢如此糊弄朕?!这大军皆在朕前后,随国公是单枪匹马的出去讨贼了嘛?!让他进来!!进来!!”宇文赟大发雷霆,此刻,他再也不装什么贤主了,那手几乎都要戳在侍官的脸上,一脚踹翻了面前的饭菜。侍官吓得瑟瑟发抖,赶忙跑了出去。宇文赟喘着气,坐在这里等候着。他忍耐了这么久,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再这样走下去,刘桃子退不退他不知道,只怕自己是要死在半路上了。如此等候了许久,终于有人急匆匆的走进了车内。来人是高颎,高颎的状态比宇文赟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此行军,对他们来说,其实也是巨大的折磨,皇帝只需要担心自己马车的颠簸问题。可高颎他们要考虑的可就多了。这一路上的物资补给,叛军的情况,刘桃子的追击,还有隐瞒自己,安抚沿路官员,压住麾下士卒等等。到了这种情况,过去轻易能解决的小事都变成了大问题。就比如他们麾下的军士们。想要压制他们越来越难,只能通过允许他们劫掠,让他们瓜分叛军的战利品来压制。甚至,连皇帝这里都得想办法来安抚。高颎尽管疲惫,可在皇帝面前还是没有展露出来。“陛下!”“朕怎么不记得曾授汝随国公?!”宇文赟开口便是一句嘲讽。高颎无奈的说道:“陛下,非国公不愿前来,只是当下山路难行,刘桃子小股军队游荡在外,叛军占据要道,试图伏击,国公领精锐在前开路……”“高卿,你告诉朕,我们这是在往哪里走?”高颎知道小皇帝不好糊弄,也没有欺骗,如实的说道:“往涪陵郡。”“涪陵?”宇文赟笑了起来,“先前不是说往南去白沙嘛?怎么又变成了涪陵?况且,朕怎么不知道这件事?”高颎即刻回答道:“陛下,前往白沙的道路被叛军占据,短时日内无法攻下,而刘桃子的追兵又在身后,实在无法继续往南,只好往东,涪陵天险,况且有大军坐镇……”又是一模一样的言论,什么百万百姓,什么十万大军。宇文赟都要被气笑了。他板着脸,肃穆的坐在上位,“高卿,朕虽不曾亲政,但是国内大事,至少也该问过朕的意愿。”“如今,朕欲降汉,不愿再战,劳烦高卿将此事告知随国公,勿要再行军了。”高颎并不在意他所说的话,他仰起头来,大声说道:“陛下!您尚且年幼,当初齐王还在的时候,曾跟群臣们约定好,以诸辅国大臣来治政事,等到陛下力壮,便可还政!当下大事,绝非是陛下所能忧虑的,且放心由我们来做,如此不辜负大行皇帝恩德。”因为战事,宇文邕到如今都没能立下谥号,当初正准备立谥号的时候刘桃子就来攻打了,皇帝急着跑路,连登基仪式都没办妥,就披了个衣裳而已。听到高颎的话,宇文赟更是火冒三丈。“朕虽年少,却亦知国家大事,朝廷已无恩信可言,今欲归顺天命,卿何以阻挠?”“前往涪陵,又能坚持多久呢?”“刘桃子的粮草便是断绝,他还能直接撤回长安不成?他定然是会驻扎在这里,等待新的粮草送来,而后再次出兵,以一城之地能抗衡一国吗?”高频平静的说道:“陛下,吾等从江油出发,这一路上,击破了无数叛军,又躲过了刘桃子的数次袭击,长途跋涉,安抚沿路的官员,一路来到了这里,足可见,天命仍在周!”“陛下年幼,很难明白其中的道理,陛下欲降汉,以为能效仿安乐公故事,殊不知,独孤契害真凶残狡诈,如今他未窃天下,自是会以礼相待,可一旦他窃取了天下,定然翻脸!到时候,我们便都如他手中玩物,生死不能自己,胡人凶残,陛下可知齐国的南阳王?”“不知……”“契害真篡齐之后,南阳王投降独孤契害真,本以为能保全性命,可契害真却因为他先前的抵抗,将他带到街上,将其残忍分尸,足足分成了十几块,强迫百姓食其肉!”宇文赟的脸瞬间白了。高颎用一种很自信的方式说话,就很有信服力,他继续说道:“不只是高绰,还有其余许多大臣文武,其中落在契害真手里的,许多都遭受酷刑,折磨至死!”“陛下可记得当初宇文护的儿子被他们所俘虏?”“记得……”“那陛下肯定不知道他被契害真五马分尸了吧?”宇文赟抿了抿嘴,强硬的说道:“我听祖珽说,汉王只会对那些祸害百姓,杀人无数的人才会处以极刑,只是与他为敌的,大多都能得到赦免,齐国许多大臣,半数以上都被他所任用,没有才干的,也只是贬为白身,不曾杀害……”“呵,祖珽是什么人啊?”高频不悦的反驳道:“祖珽那是天下闻名的奸臣,这人偷盗成性,贪婪无度,贪财好色,背信弃义,绝无半点道德可言!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陛下能相信吗?”宇文赟忽然泄气。“高卿,朕真的走不动了,这么走下去,朕怕要死在路上……”“陛下勿要说这般不吉之言,陛下,等我们到达涪陵,则大事可成,您勿要担忧,更不要有投诚刘桃子的想法……”高颎安抚了好久,而后离开。宇文赟也不再顽抗,老老实实吃起了饭菜。只是,他的眼里依旧是有些不甘。吾未壮,壮则有变!!…高颎骑着马,重新回到了杨坚的身边。在经过先前的商谈之后,几个人似是得到了统一的想法。“国公,可有使者的消息?”“道路久远,不曾有,不过,等我们到达涪陵的时候,应当也差不多了。”杨坚回答道。他们放弃了继续往南龟缩的战略。因为按着这个战略,他们或许能拖过这一年,但是明年还是一定要死,高颎就提议可以与陈国联手。他们便选择往东前进。从东边一路到达陈国境内,尽快得到陈国水军的相助,而后通过水路到达安全地带。至于往后的事情,那自然就是借助陈国的力量,吸取周国的余力,一同抵抗强敌。这对双方来说,或许都是不错的选择。互相壮大。不过,没那么容易完成就是了。高颎提议分兵,一行人假装是天子车驾,继续按着原先的战略,往南,吸引追兵,而他们则是以小股军队直接跑向东边。提议还是有些作用的,至少他们已经很久都不曾遇到过刘汉方面派出来的追兵了。事情到了如今,杨坚也变得豁达了。“你觉得,陈主能接受我们吗?”“陈顼这个人,说优秀不算太优秀,但是说愚蠢也不算太愚蠢,中上之资,此人知道利害,当下刘桃子崛起,其大一统之心,从不曾遮掩,众人皆知,陈顼是不会看着我们彻底灭亡的,或许,他已经派人从江陵出兵了,不然,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高长恭这一路大军的消息呢?”杨坚笑了起来,“我所说的,并非是这件事。”高颎沉默了一下,而后幽幽说道:“当下陈国已无人可用,吾等当大有所为。”“哈哈哈。”杨坚笑了起来。…蜀郡。刘桃子大军继续往前,在到达蜀郡的时候终于停下了脚步,放慢了进攻的速度。就如高频等人预料的,刘桃子的粮草确实出现了些问题。想要继续往前,就得等待后续的粮草供应了。可好在,刘桃子已经基本上扫清了障碍,即便是在缺乏粮草的时候,也不必担心敌人的反攻之类。在刘桃子进驻此地之后不久,斛律羡的大军从他身边经过,斛律羡令人押解着俘虏前往蜀郡,送到刘桃子手里,斛律羡攻破了几处大粮仓,存粮还有不少,能继续往南。前来押送之人也是个老熟人,乃是独孤节。独孤节在官署内正式拜见刘桃子。而后便说起了这一路以来的诸多功绩。“陛下,镇西将军让我前来询问,是否需要为主力大军补充粮草供给……”刘桃子大手一挥,“不必,让他继续追击,早些抓住宇文赟。”“唯!!”独孤节行礼拜见,而后说起了这一路上的诸多俘虏,又让甲士们押解着其中那些大号的俘虏来面献天王。无论是怎么俘虏,都不足以让刘桃子再多看一眼了,毕竟,当初在击破长安的时候,他们抓俘虏都抓麻了。但是这些俘虏之中,却有一人,吸引了刘桃子的目光。众人皆是满脸愁容,怯生生的跪在自己面前,生怕一句话说不对就要被处死,唯独一人,他的手脚都被捆绑起来,连嘴都被堵上了,身后两个甲士按着他,即便如此,此人却还是怒气冲冲的瞪着刘桃子。祖珽顺着刘桃子的眼神,注意到了这厮。祖珽眯起了双眼,当即开口说道:“手下败将,还敢无礼?来人啊,将这厮拖出去,斩了!”祖珽指着那家伙,暴躁的下达了命令。祖珽也是少有的敢在刘桃子面前下令的人了,但是军士们也还听他的,上前拉住了那人,就往后拖,那人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悲伤,而后又换上了愤怒。“且慢。”刘桃子开了口。甲士们迅速将人放下,祖珽连忙说道:“陛下,此人无礼,竟怒目以视,理当杀之!”“我看此人,颇为忠义,此何人也?”独孤节一愣,急忙解释道:“陛下,此人唤作贺若弼,乃是周国小将,虽官职不高,却格外勇猛……”刘桃子点点头,吩咐道:“既是勇士,何以羞辱,且取其嘴中之物。”甲士赶忙上前,取出了布帛,将他的下巴推上去,贺若弼张了张嘴,缓解下巴的疼痛。这堵住嘴,并非是让人咬个布片,一般都是让人下巴脱臼,而后以异物堵塞,使其无法闭合,是个较为残忍的行为……贺若弼抬头看向了刘桃子,方才那眼里的怒气却消散了不少。人刚刚夸你忠义,又让你开口,这张嘴就骂似乎也不合适。刘桃子开口说道:“我听说过你,当初你的父亲被宇文护所谋害,我就想派人去联络你,将你召到身边来,却是慢了一步,说你已经前往宇文宪身边了。”“多谢天王厚爱!”“只是,我世受国恩,颇知忠义,无论是当初,还是往后,都不会变换门庭!!”刘桃子摇了摇头,“忠义有大有小。”“我自认举兵以来,麾下吏治清明,行军秋毫无犯,授发耕地,安抚百姓,有功无过。”“今我欲并天下,使仁政布四海,安定民生,平定战乱,使人有所住,有所事,有所依……此仁义之举,无敌之师也。”“我起兵以来,百战百胜,皆因仁。”“忠于国,忠于君,不变节,此小义也,忠于天下,志在黎民,此大义也。”“若我举兵之后,民不聊生,带寇劫掠,你为国而死,我不怪你,可当下我所治,胜周陈百倍,何不以大义为先呢?”贺若弼跟斛律羡一样,长着一张武夫脸,可读书很多,并非是高延宗那样的莽夫。刘桃子的话,让他迟疑了下,不知如何反驳。刘桃子又继续说道:“自魏晋以来,天下大乱,战乱四起,黎民受苦甚矣,大丈夫,应当心怀天下苍生,立不世功名,我知贺若将军勇猛,若愿投我麾下,我必重用之,以安四方。”“我……”贺若弼抬起头来,看向了坐在上位的天王。凭心而论,两人的身份差距还是很大的,贺若弼还很年轻,若是论官职,四命,放在齐国大概算个六品的水准。。。。这连见皇帝的资格都没有。可刘桃子却亲自开口邀请,这是给足了贺若弼颜面。贺若弼问道:“能略微松开我的绳索吗?”祖珽示意,甲士们松开了他,贺若弼站起身来,有些困惑的看向了刘桃子。“陛下,我有一事不明。”“你说。”“陛下起兵犯周以来,被俘获者不计其数,其中不缺勇猛善战之人,我虽有些武力,名声不显与外,官职不达与内,不知何以得陛下如此看重?”“被我俘获的诸多将军,在我面前,胆颤心惊,瑟瑟发抖,勿要说是对视,便是回话都不敢…。敢怒目而视的,唯你一个,怎么,可愿跟随?”贺若弼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刘桃子行礼大拜。“败军之将,能得陛下看重,岂敢不从!定建功以报陛下!”“好!”“极好!” 第478章 内奸! 临州。“呱~~”恶鸟的叫声忽然响起,从这密林之中扑闪着翅膀,朝着远处飞去。远处的江水水流湍急,在高低地势的影响下,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可怕的漩涡,水浪声传出了很远。江水两旁,是两道笔直的悬崖。悬崖颇高,俯视着江面。江水两侧,皆是郁郁葱葱,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树木相互交织在一起,完完全全的遮挡了所有的视线。这里的密林甚至透露出一股原始的沧桑感,带着一股腐朽味。地面上是厚厚的堆积物,树木彼此连在一起,犹如牢笼。“啪!!”随着一声轻响,那遮挡住道路的树枝竟是被切断,一把快刀从密林之中伸出来,切断了面前的枝干,迅速劈砍出了一条可通行的道路。而后,一支风尘仆仆的军队就从这个缺口缓缓往外走。刚刚走出来,那几个带头开路的士卒便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天边,松了一口气。在他们的身后,陆续有人走出来。他们的第一反应竟都是抬头去看太阳。如此陆续穿过了近百人,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牵着马也从这里穿行而过,男人正是高长恭。高长恭的面具此刻就挂在他的腰间,他牵着马,走出了密林,脸色似是也好了许多。“终于是走出来了……将军这是硬生生凿开了一条道路啊。”跟在他身后的将领感慨起来。高长恭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往前走。士卒们牵着马,有些马匹的背上载着各种东西,疲惫的从这里经过。方才那密林,实在是令人难受,暗不见天日,浑然一个绿色的牢笼,总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喘不过气来。可走出了这里,并不就意味着苦难都已经结束了,因为此刻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极为难走的山路。这山路十分陡峭,光是看着就令人惧怕。有些狭窄的地方,都令人怀疑是否能通过,一脚踩空,只怕就要掉落江水。众人走的较慢,小心翼翼的前进。如此又走了一整天,等到天色即将泛黑的时候,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处旷阔地,他们其实还能继续前进,但是再往前,就没有什么合适的休息地了,只能暂且休息在此处。众人点起了篝火,各自坐下来,士卒们有三千余人,人数不多,可看得出,大多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高长恭坐在篝火前,吃着手里的干饼,再次掏出了舆图,认真的查看,又进行标注。“去告知左右,还有两天,我们便能走出山路,回到官道上!”军官们四处告知。如此忙碌了片刻,高长恭方才睡下。次日很早,众人便起了身,高长恭领着众人再次前进。这条路是越走越好走。起初的密林和山路实在是吓人,可当地势越来越低,江水也变得越来越广时,道路就不再如一开始那般的残酷了,众人终于可以骑马前进了,可谓是豁然开朗。宽敞的道道映入眼帘,两旁的护路林郁郁葱葱,道路平坦,能看到许多通往城池方向的车轮印。高长恭让斥候们四处搜查,自己则是下了马,在道路上认真的查看了起来。如此查看了许久,高长恭方才起身,眯起了双眼,“没有大军通过的痕迹……”“很好,让众人勿要松懈,且跟我走!”……宇文赟还在赶路。这条路实在是令人绝望,颠簸一直都没有中断,宇文赟压根就没有食欲,晚上也很难睡得着,时不时得知士卒叛逃,却也无能为力。好在,到了今日,这道路终于是宽阔了许多。那种剧烈的颠簸没有了,就连速度都提升了很多。在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宇文赟少有的出了车,看看周围。他们果然是走出了那大片的山路,此处的道路看起来维护的就很不错,至少比自己刚刚走过的那条路要好许多,道路宽阔,护路林郁郁葱葱。宇文赟正四处观望着,又拉住了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开口问道:“此处是何地啊?”那军官吓了一跳,行礼拜见,而后禀告道:“陛下,涪陵就要到了。”“啊?涪陵的道路竟如此宽阔?”“这段道路……乃是齐王治蜀的时候所新修建的,故而好走许多。”宇文赟忽沉默了下来,虽然他在到来的过程之中听到了很多流言蜚语,甚至他本人都较为相信这些言论,但是在得知这位叔父战死之后,他心里却又没那么大的恨意了。“不曾想,又是受了叔父的恩德。”宇文赟低声说着,朝着北边的方向行了礼。军官跟着行礼。宇文赟打了个哈欠,“好了,你去忙吧,朕要休息会,勿要打扰!”下令之后,宇文赟就回到了车内,走了这么久的道路,难得舒适了一次,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无论是宇文赟,还是跟随他们一路前来的士卒们,此刻都显得很惬意。可是在最前头,高颎却一脸凝重。他蹲在地上,手里把玩着什么,发现杨坚到来,赶忙起身,将手里的东西举给杨坚看。“这是……”“马粪。”高颎很是肃穆的说道。杨坚沉默了一下,“有骑兵经过?”“对,战马……很古怪……”高颎张望着周围,“马粪并不多,可很新鲜,沿路的痕迹不是很明确…很像是,斥候。”“涪陵当下是绝不敢外出的,这是谁家的斥候?”杨坚皱起眉头,“或是叛军?叛军是有战马的。。…虽然不多。”高颎眯起双眼,沉思了片刻。“或许是吧……还是应小心,多分斥候,在前探路吧。”“好。”大军做好了准备,在此休整,斥候们则是继续往前探查。杨坚所带出的这支军队,数量并不多,因为要分兵给与敌人错觉,这支军队的数量甚至要少于分出来的那支军队。虽然数量不多,可基本算是最精锐的军士们了。但是当局势到了如今的地步,过去再精锐的军队,也几乎都失去了斗志,他们离开了家,家眷也几乎落在敌人的手里,对未来几乎没有任何希望,便是封赏官职,也如同笑话,尤其是马不停蹄的行军赶路,路又那么难走,已经有军士开始逃走了。这些精锐斥候们,此刻也打不起多少精神。对于将军们所交代的命令,他们也只是匆匆完成。士气的高低,似是比其他的一切都具有更大的影响。在进行探查之后,这支护王大军继续往东。此处距离涪陵已经很近了。就连杨坚,此刻也是轻松了许多。军队正在迅速进军,不知为何,今日的风略显得有些大,明明前几天都还格外的炽热。大军刚刚出发。“咔嚓~”就听的有声响,前军的旗帜竟从顶部断裂,掉落在地上。军士们忽惊惧了起来,不敢往前。杨坚正跟左右交谈着往后的事情,就有军士急匆匆的到来,禀告了这个情况。杨坚的脸色当即变得肃穆起来,他看向了左右的心腹们,声音也变得凝重。“今日出兵,却有狂风吹断旗帜,此不利耶?”“非也!”有谋臣郑道谦起身,一脸严肃的说道:“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职“起此风,显此云,正是苦尽甘来,君王起势之道!”“而出涪陵而断黑旗,此摒故取新,遏制贼汉之道也!”“何以见得呢?”“主公有所不知,齐人云,灭齐者黑也,贼汉尚黑,自诩水德,黑旗断,赤旗存,此意喻贼汉力绝不能逞凶,而大周当中兴啊!”左右众人纷纷称是。杨坚大喜,赏赐了郑道谦,而后下令继续行军。大军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忽有恶鸟啼鸣而过。杨坚再次看向了郑道谦,“此不利耶?”“非也!”“此鸟名为鸱,以腐鼠为食,实小人也,见不得君子,今日见王气四射,志冲天斗,故来吓之,可见我主将栖梧桐也!”杨坚大喜。冷风不断,军士们快速前进,距离涪陵的距离也是越来越短。此处的官道修建的不错,地势比起其余地方,也算平坦一些,但也只是对比周围而言,实际上,需要上下坡的次数并没有减少,上坡路难走,下坡路同样如此,前军率先通过了上坡路,而后距离略微加快,跟中军出现了脱节。“杀!!!”从正前方忽传出喊杀声。周国前军大吃一惊,迅速列阵,就看到从前方的各个岔路上杀出了许多的骑兵来。这些骑士们精神奕奕,全副武装,跟这帮累的直喘气的军士们完全不同,只是片刻之间,双方遭遇,高长恭戴着面具,一路冲锋,左右无人能挡。周军的士气本来就不高,本身也疲倦,被汉军以逸待劳,前军在一瞬间就几乎被淹没了,当汉军骑士一轮冲锋之后,就几乎看不到站着的千军将士了,而高长恭却不急着清理这些人,他赶忙带着骑士们继续冲锋,抢先占据了高坡。当前方传出喊杀声的时候,杨坚其实并不惧怕。因为他们这一路走来,遇到了太多的叛贼。朝廷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从而滋生了大量的叛贼,这帮人四处劫掠,便是看到官军也敢动手,毕竟他们本身就有不少官军在里头。杨坚即刻下令列阵,面对寻常叛贼,他还是不怕的,别看他兵力不多,对付叛贼那是绰绰……什么玩意??百保鲜卑??杨坚举起佩剑,正要指挥,却猛地看到了远处高坡上的敌人们。那是一支全副武装的骑兵。他们脸上戴着诡异的面具,插着长长的羽毛,全身武装到了牙齿。杨坚的心忽然就悬了。那一刻,他甚至都没有半点的迟疑。“撤!!!”杨坚大叫了一声,带头就跑。并非是杨坚胆怯,抛弃军队,是因为这支骑兵出现在高坡上的时候,就已经宣告了自己的失败,这不可能战胜的!!杨坚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有一支百保鲜卑!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得跑!杨坚这么一跑,全军大乱。高颎本能的想劝住杨坚,继续指挥,但是当高坡上的骑士们开始发动冲锋的时候,高颎就闭上嘴了。这是真的,不是冒牌货。他们以统一且迅猛的速度朝着低处的敌人发动了冲锋。高颎掉头就跑,士卒们尖叫着,丢下了武器,有的脱掉甲胄,四散而逃,没有人想着要去抵抗一二。敌人的冲锋速度极快,片刻之后,双方狠狠撞在一起。这些汉国骑士们甚至都不需要先击败敌人,他们只要追杀就好了。而在追杀这方面,骑士无疑是最有经验的。高长恭的目光死死盯着远处的车驾,一个又一个敌人被他所杀,他距离那车驾的距离也越来越短。就看到有个娃娃从车驾内钻出来,看到外头这混乱的场景,吓得面无人色,大声呼喊:“愿降!!愿降!!”他就像是起到了一个带头作用。许多甲士们这才想起来,汉军好像是从不杀俘虏的。他们赶忙跪在地上,请求投降。果然,那些惨败的骑士们并没有再杀死他们,但是那些依旧还在逃跑的,就成为了重要目标。高颎不敢回头,纵马冲锋在小路上,身边跟着好几个人。“伪周大司徒在此!!”只听得身边传来一声呼喊,有人拽住了他,将他狠狠拉下了马背。高颎惨叫着摔在地上,连着翻滚了几圈,浑身是血,他吃力的抬起头来,却看到了自家人的背影。那熟悉的声音……高颎晕了过去。…高颎像是做了一场梦。一点点回忆着自己这一生,尽管他的年纪还很小,可所经历的事情,却又是那么的多。他想起自己年幼时的神童之名,想起那些大人们对自己的评价。想起亲戚们对自己的夸赞,想起父亲那赞许的目光。想起自己十七岁便被宇文宪所看重,带在身边,出谋划策。高颎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可这笑容并没有持续太久,他想起了长安沦陷,想起了父亲被俘,想起了宇文宪之死,想起了这一路的逃亡……他的脸色又变得痛苦起来。他发出了呻吟声,而后艰难的睁开了双眼。陌生的天花板。高颎猛地坐起来,却又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龇牙咧嘴。远处的医者看到他醒了,急忙走上前,开始为他把脉查看。高颎迟疑的看着这位医,“老丈,这是在何处?”“涪陵。”医者回答道。高颎脸色一凝,终于想起了战事,他看了看周围,心里已然明白,板着脸,一言不发。医者很快就出去了。片刻之后,房门被推开,就看到一个披着甲,却又无比俊美的将军走了进来。看到此人,高频大吃一惊。……“高长恭!!”他警惕的往后,摸了摸周围,却是没有武器防身。高长恭好奇的打量着高颎,“你便是高颎?”“周国的小冢宰?”“你这年纪,又不是宗室,怎么做到的?”高颎冷冷盯着他,“你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你不可能知道我们会往这边走……连宗室都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一直都不曾告知他人……”高长恭笑了起来。“我们自有办法,你们选择的这条路,可是让我吃尽了苦头啊,连着走了那么久……不过,好在挡住了你们。”“高频,我过去就听过你的名声……你可愿为大汉效力?”“呵呵,将军只管杀了我,我非背主之人!齐王对我有大恩德,我绝不会背叛他!!”“是吗?”“那为什么往陈国跑?到了陈国,你们这几个倒是有机会再出头,小皇帝呢?周国呢?”“投陈是为了给齐王复仇!”“随你怎么说吧,我要将你献给陛下,若是你愿速死,可撞死在屋内,不过,你的家里人还在我们手里,若是想多活短时日,也可以见过你的家人们再死。” 第479章 成功会面 涪陵城内。军士们欢呼连连,城内外都洋溢着欢乐的氛围。涪陵可以算是不战而下的,城内的官员们直接投降了,而高长恭也是严格治军,没有让军士们四处掠夺,他就用从周国皇帝那里得到的战利品来赏赐大军。军士们格外激动,这次,他们可是立下了大功。当高长恭笑呵呵的走进了官署的时候,早有一个功臣在等着他。那人看到高长恭进来,急忙站起身来,行了礼。“大王!”他很快意识到了口误,改称道:“卫将军!!”高长恭眯起双眼,笑呵呵的看着郑道谦,“借您吉言,或许往后能有军功可以再次封王呢?”别说郑道谦只是口误而已,就是现在骂了自己一顿,高长恭也绝对不会生气。谁能想到,杨坚身边最受重用的三大家臣之一的郑道谦,竟是他妈的汉国安排的奸细!早在当初高频等人自作聪明,想要分兵逃走的时候,郑道谦就秘密的将消息告知了后方,祖珽得知,即刻又令人快骑送往高长恭这里。高长恭本来在永安方向,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不再迟疑,留下大军继续攻城,自己则是领着最精锐的骑士们,开辟道路,一路杀向了涪陵,就是要在此处挡住敌人。经过了双方漫长的行军,终于是在涪陵‘成功会面’。尽管周人可能不太希望有这次会面。祖珽并没有告诉高长恭自家人到底是谁,只是模糊的说出有自家人跟在敌人之中。而郑道谦在遇到骑士们就选择了投降,被抓起来之后,他称有要事拜见高长恭,见面之后,他方才将实情告知。高长恭询问了过去的事情,而后就肯定,这个人绝对就是祖公所提到的那个人。而后,他对郑道谦也是愈发的敬重了。若不是郑道谦,此番岂能抓住周国皇帝呢?擒获皇帝,还是生擒,首功啊!高长恭跟郑道谦坐在屋内。“还是没能发现杨坚和杨素。”“这两人甚是狡诈,这周围多山路,多密林,他们钻进去,就很难抓住了。”“不过,这山路和林路都不是那么好走的,猛兽出没,毒虫遍地,他们并非是本地人,这么钻进去,一路逃命,只怕是不能活着出来了。”“或许此刻就已经死在了山林之中。”高长恭说出了自己的判断,郑道谦却摇着头来。“不会。”“哦?”郑道谦严肃的说道:“将军不了解他们,可我却跟随杨坚许久,对杨素也颇为了解。”“杨坚这个人,看似中庸,实则很有心机谋略,当初宇文邕出征的时候,他提前将家眷送去随州,竟使他们免了战乱……而后,他又提前一步,让其家眷进了蜀地,说起来,连我都不知道他家眷到底去了哪里,想来是很早就做好了安排。”“他这样的人,总是会给自己想着退路,而且肯定有不曾告知我的事情,将军出现的时候,他走的极快,却没有往后走,而是往南,他向来有胆魄,不可能是慌乱所致,很可能是他知道那边的道路或者别的什么…”“至于杨素这个人,更是可怕……猛兽亦不如他凶残,毒虫亦不如他致命,我想,就是山林的猛兽和毒虫都死完了,这厮也不会死!”听郑道谦的语气,似是还对杨素有些怨言。高长恭没有详细的追问,他只是安抚道:“公不必担心。”“伪周君主宇文赟已经向我投降,他写下了诏令,我令人送回,可发往各地。”“如此一来,周国便灭亡了。”“至于杨坚和杨素二人,便是让他们去投了陈,在大势面前,又能算得了什么呢?”“周国灭亡,天下大一统的局势愈发的明显,这是多少年不曾有过的……”高长恭此刻也有些激动,“我不准备继续去追杀这些残余的贼寇了,我要带着宇文赟往北,正式面见天王,结束战事。”郑道谦起身行礼,“可一同前往。”……此刻,在郁郁葱葱的山林道路之中,几个人踉踉跄跄的走出了密林。杨素舔了舔嘴唇,收起了刀,往后伸出手来,将杨坚给拽了出来。在他们之后,又陆陆续续的跟着走出了四五个人。如今,他们的人数竟还不到十个。杨坚警惕的看了看周围,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在出发之前,他就在官署内曾查看过这条路的舆图,这类舆图在朝廷里有一份,在地方上也有一份。他每次都以追击叛贼的原因率先进城,进城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收集这些有用的东西。他利用这些地方舆图,在每个地方都给自己留了些退路,知道在不同地方遇到袭击该往何处撤退,从哪里可以找到路,可以找到水源等等。他们从密林之中钻出来,而后开始往山下走去,在前头,有个村庄,或许能找到渡江的船只。杨素护在他的周围,一同前进。杨坚气喘吁吁的走在前头,忽看了眼杨素,问道:“我不明白,汉军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杨素笑了起来,“这是有内奸啊。”“在我撤退之前,看到高颎忽然下马,朝着汉军那边叩拜……或许他就是内奸。”“呵。”杨坚脸色冷酷,也不知有没有相信这套说辞。杨素继续说道:“主公,当下除却投奔陈国,我们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主公在陈国,定然是早有部署吧?”“部署??”“我不明白。”杨素看了看周围,笑了起来,“自离开南阳之后,便不曾见到您的家属。”“若是我没有想错,当初撤出南阳之后,您的家眷应当是跑去了陈国?那边没有战乱,且有许多与您交情不错的高僧,能护他们周全。”杨坚没有回答,只是平静的问道:“我们分开撤退,可你却又能找到我。”“地方的舆图在我手里,众人之中唯我知道这些小路,而另外一份朝廷舆图在汉军的手里。”“杨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杨坚忽停下来,转头看向了对方。这一刻,周围的几个武士们纷纷拔刀,几柄刀直接出现在了杨素的脖颈上。杨素并不惧怕,他可不是什么文弱书生。他平静的回答道:“我看到主公往南撤离,就知道主公必熟悉道路,故而跟随,追了许久,方才相遇……。主公觉得我是汉军的奸细?我的家人都被他们所杀害,况且,若我真是奸细,我独自跑来找您又是为什么?何不干脆领着汉军来抓您呢?”“陈国。”“为了混进陈国,继续透露消息。”杨素的眼神渐渐变得狠辣。“我很早就说过,您的身边定然有内奸,还提议用不同命令法将人找出来。”“可您非但不听我的,还将这件事告知其他人。”“内奸或许不是高颎,可定然是您身边亲近的人,如今事情败露,您却觉得我是奸细?”“主公,我绝不会是奸细。”“何以见得?”“唰!”眨眼之间,杨素手里的刀便放在了杨坚的脖颈处,而后又迅速收回。周围的武士们都被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若我有歹意,这些人绝非是我的对手。”“主公,大丈夫立于世,生不能五鼎食,死亦五鼎烹!”“刘桃子向来不会宽恕那些杀过许多人的大臣,就算我不念家族仇恨,就因我在当初在独孤永业身边做过的那些事情,他都不会放过我,若是落在他的手里,必死无疑。”“我有意跟随主公,前往南国,建立功名,若是主公不愿让我跟随,我独行便是了,何必如此呢?”杨坚迟疑了下,示意左右的武士们散开。他无奈的看向杨素,长叹了一声。“你勿要怪我多疑……只是,汉军忽然出现在我们的前方,这着实令人想不到,汉军便是知道了消息,又如何能出现在这里呢??莫非他们还能飞过来不成?”杨素笑了笑,“他们定是高长恭的军队,高长恭在永安,只需要开临州道,就可以出现在我们的面前……”“高长恭也是有胆魄,这条路极为难走,想来也死伤不少。”杨坚让杨素跟上自己,朝着远处的村庄走去,边走边说道:“我们必须要为陛下复仇才是,我准备前往投奔陈国,陈主定不会拒绝,可只怕也不敢重用,你有什么要教我的吗?”“主公,这如何亲附,并不是我所擅长的,不过,我倒是可以为主公献几条助陈守国的战略,您到时候可以告知与他……”两人一路聊着天,走了半个时辰左右,终于来到了这里的小村庄边上。远远望去,这小村庄里已经没有活人了,空荡荡的。那舆图制作也有些年头了,所记载的村庄驿舍之类,十不存一。也能看到,其实这些年里,周国地方的发展情况不算很好,便是没有汉周大战的时候,户口也是在减少。他们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渡口处。就看到这里停泊着几艘小船,就在他们急着去登船的时候,忽听到不远处的屋内传出了响声。杨素一马当先,冲进了屋内,片刻之后,就看到他从里屋拖出了一个人来。那人颇为年迈,衣裳破烂,口齿不清,面对这些带着武器的人,极为惧怕,连连求饶。杨素拉着他的手,手里的刀几乎劈中他,他质问道:“你知道对面哪里可以上岸吗?”那老头急忙点头。一行人上了三艘船,让那老头带头,行驶向了江面。坐在船里,杨素依旧是在跟杨坚讲述着自己的想法。在周国灭亡之后,陈国的担子比任何时候都要重,想要防守本土,只能是继续扩大自己在水军方面的优势,改变以往的国本,变法图强……杨素给杨坚列举了十七条策略。其中就包括了关于扩大疆域,收编蛮夷,打造船只,横铁连江,遏制兼并等等…除却在武备上的,甚至还有在内政方面的东西。杨素很是认真的说道:“陈顼当下最缺的就是人才,等您见到他之后,不必藏私,将计策全部告知,以表达自己的真心,再请求与他成为儿女亲家,陈顼好听人言,多半是拉不开脸拒绝的……”他们在水路上走了很久,整整走了一天。这两边大多都是峭壁,船无法靠岸,可往南边一直走,就能看到一条分流,从这里前进,绕过两边的陡壁,便能看到一处平坦的地方,从这里可以直接上岸。几个人从船上下来,杨坚派人去探查周围的情况。“噗嗤!”只听得身后传来响声,等杨坚回头,杨素却已经砍掉了那带路者的头颅,发现杨坚看向自己,杨素只是摇头,“此时还不能泄露我们的踪迹,渡江之恩,往后若是发达,可以派人祭祀。”他嘴里这么说着,可偏偏脸上还带着骇人的笑意。便是杨坚,此刻也只觉得悚然。……江陵城。淳于量举起了长剑,令人打开城门。高延宗领着百余精锐忽然杀出,原本已经开始登城的周军瞬间大乱,高延宗在其阵中来回穿梭,淳于量趁机打退了登城的敌人,高延宗转身回去,城门再次被关闭。高延宗气喘吁吁的回到淳于量的身边,丢下了手里的人头。“哈哈哈,杀了他一个将!”淳于量点点头,继续皱着眉头盯着远处的黄法氍大军。“黄法氍大概是要从东面进攻了,高将军即刻领人前往东面,先等一等,等到敌人足够靠近,半数上梯,而后猛攻!注意看我的旗帜,若是其余方向,我会即刻告知!”高延宗不问淳于量是怎么知道的,也不问为什么要等一等,干脆的转身离开。而事情果然如淳于量所预料的,就在高延宗到达目的地不久,试图清理战场的陈人忽急速在东面聚集,迅速转移进攻方向,想要趁着城内守军人少的恶劣来夺得城池。可惜,他们刚刚冲锋,就遇到了早已赶来此处的高延宗,被迎头痛击,丢下许多尸体之后匆忙逃离。淳于量迅速打出了旗帜,高延宗再次带人离开。而在城外,黄法(板着脸,直勾勾的盯着远处的城池。“黄将军,这高延宗当真是不凡!他怎么每次都能区别出我们的主攻方向?”“我不是在与高延宗作战。”“我是在与淳于量作战。”黄法氍平静的回答道,身边的将军顿时就不敢说话了。黄法氍看着再次被击退的攻城军队,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完了。淳于量不愧是老将,经验丰富,对陈国军队也格外熟悉,这一路上,他通过各种办法拖延自己,而后又协助守城,他想了无数个办法来勾引高延宗出来,可淳于量在,高延宗就不会上头。而到了关键的时候,他却能冲出来搞破坏,打完就退回去。就以如今的情况看,黄法氍都怀疑是不是淳于量在担任主将。双方的指挥风格高度吻合,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破不了招。而拖延到如今,黄法氍心里明白,周国大概是已经完蛋了。自己若是再不能夺下城池,要面对的就不只是高延宗加淳于量了,王琳,姚雄,甚至高长恭等人,可能也会出现在自己面前。黄法氍闭着双眼,沉思了许久。“撤!!”ps:今天是一动不动的从早上写到了凌晨……补上了!! 第480章 轻窕侯 七月,秋高气爽。骑士们带着周主的诏令,往返于各地,平定诸多地区。三路大军都放缓了进军的速度,只是分兵去受降,各地已没了抵抗,汉周大战正在走向终点。……蜀郡。官署阶外,全副武装的甲士们分布在两侧。他们身材高大且挺拔,目视前方,一动不动。周后主宇文赟换上了自己的冕服,手里捧着玺,有数十个官员模样的人站在不远处。宇文赟打量着自己所穿的衣裳,忍不住苦笑了起来。这套衣服,他总共就穿了两次,头次是登基的时候,而后就是现在要投降的时候。还有身边的这些大臣们,这是他登基之后,初次与他们相见。老臣们热泪纵横。或许是缅怀故国,看着手持玺,抚摸着冕服的天子,皆是泣不成声。宇文赟从众人之中搜寻了许久,而后找到了一个熟人。没错,正是再度被俘虏的宇文善。宇文善在战事受了伤,无法再往前走,被汉军所俘虏,这才刚刚好起来,就看到宇文赟被抓了回来。宇文善的心似是都死了,脸色麻木,神情呆滞。宇文赟偷偷走到他身边,“公也在此处啊!!”宇文赟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宇文善缓缓抬起头来,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公何必伤心呢?此天命也,便是天子,又如何能抵抗天命呢?”“我给你说啊,这汉军会使神仙法术,战马长了翅膀,是能飞的,这绝非人力所能敌,这是我亲眼所见!”宇文赟信誓旦旦的说道。宇文善听着他的话,神色愈发的悲凉。宇文赟对此视若无睹,他压低了声音,问道:“稍后见到陛下,我该怎么说,才能保全性命呢?”宇文善终于有了些反应。“刘桃子不会杀害陛下的,陛下只要少言语便可。”宇文赟问道:“可我听闻,他过去杀害过投降的贵人……”宇文善却不再说话了。宇文赟有些不悦,如此等候了许久,终于有侍卫走出来,允许他们进去拜见。宇文赟领着大臣们,浩浩荡荡的走向了官署。宇文赟总觉得,在这种地方投降实在有失身份,以双方的身份而言,怎么也得在长安,或者邺城这样的大地方投降吧?他胡思乱想着,在甲士们的凝视下,不断的往前走,一路走到了议事的大堂。这自然是比不了皇宫,看起来还是显得很不堪,规格不足。但是,宇文赟对此没有话语权。刘桃子难得的穿上了冕服,宇文赟瞄了一眼,这衣裳穿在刘桃子身上,感觉很不得体,就像是将布帛套在了狗熊身上,怎么看怎么奇怪。而汉国这次参与战事的诸多统帅大将们,则是站在了两侧。以身份的高低来站位,祖珽,高长恭等人站在最前头,分别领着汉国的文武。宇文赟走在最前头,走到了规定好的地方,而后朝着刘桃子行了跪拜大礼。“陛下率王师以安四方,臣初不知天命,竟敢阻挠,如今自知德行不足,妄居天命,制法度而下诏令,实违上意,今愿降陛下,去帝号,称臣以拜……“宇文赟这番话是有人教过的,言语极为的卑微,一开始还好,到最后,几乎就是指着自己骂自己是贼了。群臣们自是更加的悲切,只是,他们无力阻挡。在宇文赟正式向刘桃子投降之后,祖珽令人上前,拿走了宇文赟的印和玺,同时又为他更换了衣裳。刘桃子封他为轻窕侯……这不符合以地方册封的条件,不过也说明皇帝没有打算给他哪个地方作为食邑。若是宇文赟一开始就投降,或者还能得到个还不错的侯,别管有没有食邑,至少面子上过得去。可如今,他是被抓住后投降的,故而册封的侯,就是赤裸裸的羞辱了。轻窕来自左传里的‘楚师轻窕,易震荡也’。宇文赟对此倒是没什么触动,能保命就不错了,还管他是不是羞辱??祖珽站在不远处,听到这个册封倒是轻笑了起来。果真是汉室遗风啊。而后就是对其余那些投降官员大臣们的处置方式。刘桃子赦免了领着军队与汉军作战的将士们,同时封赏了一些投降之后立下了功劳的人。最后,他宣布周国正式灭亡,往后周国的领地便是汉国的领地,令人将宇文赟带上马车,送往邺城居住。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宇文邕虽率兵抵抗天师,有大过错,可念其治政有功,其子又投诚,故不绝其祀,改周侯,取谥号,派其子弟主祀。”“宇文宪虽顽抗不知天命,可念其忠义,不绝其祀…令其享周侯庙。”刘桃子并没有直接禁止对宇文邕和宇文宪等人的祭祀活动,就是允许他们的后人举办祭祀活动来纪念他们,也不会以官方的形式直接将他们打成佞臣恶贼之流,进行讨伐。人已经死了,周国也亡了,就没有这个必要。这也算是汉国澄清了过去的一些谣言,例如宇文宪弑君这样的谣言,若是宇文宪真的弑君,刘桃子是不会允许祭祀他的,更不会让他跟宇文邕一同接受祭祀。祖珽其实不太理解天王为什么想这么做,大概是出于对这兄弟俩的敬重?在忙碌了许久之后,宇文赟等人匆匆离去。当下虽已灭周,但是最后的收尾工作还在继续,因此刘桃子没有急着进行封赏。朝议结束,众人各自离开,却有两个人跟上了刘桃子,一同走向了后院。一人是高长恭,一人是郑道谦。祖珽自然也是一直跟随着的。一行人回到了后院,刘桃子让他们都坐下来。他先是看向了郑道谦,眼里都带着些敬重。“郑公立下大功,实令人敬佩。”刘桃子说的颇为诚恳,郑道谦却赶忙谦让,“此战能胜,因陛下仁德,因将士用命,我所做的,乃小道耳,实在不值一提。”祖珽哈哈大笑,“非也,非也,自郑公往周以来,我们事事都能先知,每次都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就这一次,若不是郑公告知,只怕宇文赟便要跑了出去,徒增许多麻烦。”“况且,郑公确实不易啊,这么多年了……”连高长恭都说道:“若非郑公,我是不能生擒宇文赟的。”郑道谦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他这些年里的经历,着实算不上轻松,杨坚这个人本来就聪慧,郑道谦一直都表现出一副反刘桃子的模样来,甚至很多时候不得不做出一些出卖刘汉利益的事情,正确的上书上奏,可这些都是为了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到了如今,这苦日子终于是结束了。郑道谦心里却还是有些担心。“陛下,先前为了获得贼人信任,不得已做了些……”“无碍,我都知道,郑公,朕许你休假三日,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勿要担心那些事情。”刘桃子安抚了几句,郑道谦终于松懈了下来,行了礼,而后告辞离开了。看着远去的郑道谦,祖珽抚摸着胡须,“想来他也能好好的休息上三天了。”高长恭看向他,“莫非祖公也想要休息几日?”“哈哈哈,还不到时候呢。”祖珽赶忙看向了刘桃子,“陛下,各路军队可以依次撤退了。”“先减少粮食消耗。”“这关中跟巴蜀,都已经被打成了废墟,我认为应当先免三年,安定人心。”“这州郡之划分……”祖珽很是熟练的从怀里拿出了一份舆图来,祖珽这份舆图,很久很久之前就准备好了,当初攻进长安,拿到准确的舆图之后就开始准备了。祖珽不只是提前做好了对巴蜀等地的区域划分,他连陈国的都做好了,当初决定辅佐刘桃子起兵的时候,他就开始尝试着划分天下州郡。这份舆图被放在三人面前,高长恭看了几眼,只觉得有些诧异。“祖公以往都是粗分,不喜欢多分州郡,今日怎么……”祖珽这份舆图,一改过去的风格,对州郡划分的较为细,光是关中地区,他就分出了四个州,而在巴蜀这里,则又是分了六个州,加上甘,凉,那就是十二个州了。大汉过去二十一州,加上这十二个,州数量就达到了三十三个。祖珽眯起了双眼,“河北河南都是我们的腹地,距离邺城近,只是这关中巴蜀,脱离我们已经很久了,故而,这边应当细分。”“况且,关中与巴蜀,道路难行,政令难通,若是不细分,会导致效率低下,对往后的治理不利。”虽说战争打赢了,天下大一统的曙光都已经出现了。但是他们接手的是个烂摊子。攻占重要,但是治理更加重要,若是接下来不能稳定民生,安抚好当地,那新收复的土地就会不断的损耗汉国本身的国力,非但不能增强,可能还会带来巨大的破坏。祖珽沉吟了许久,而后看向了刘桃子,头一次,他竟有些迟疑。刘桃子和高长恭都能看到祖珽正在思索,两人都没有开口打扰他。祖珽就这么沉思了许久,忽开口说道:“陛下,这刺史的人选倒是好说,可以提拔有政绩,名声出色的太守或者官员来担任,还可以提拔一些过去周国的贤人,但是,是不是还该设立两处行台?”“行台?”“以两地的情况,分设关中道行台,巴蜀道行台,而后派遣两位德高望重之贤,担任行台尚书令,全权负责,治下诸事,可自行决策,如此增加效率,因地制宜。”祖珽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高长恭对这些不是很懂,故而选择沉默。刘桃子问道:“有用吗?”“短期内有用,但是之后必须得撤掉。”“若是有用,就如你所说的来。”对于如何收拾当下的烂摊子,祖珽其实也拿不出太新奇独特的办法,打仗能出奇策,但是治理就只能老老实实,一步一步的来了。便是有些地方具有特殊性,那也是差不多的方式,编户籍,授耕地,减税赋,清理盗贼,让地方慢慢自我恢复。这次的大战,将北方都弄得够呛,想要再以举国之力安抚这些地方,那也不太可能。这第一年,就只能是先安排好官员,而后苟,等到北方恢复,再慢慢对这边进行扶持,而后提升整体国力。在这种情况下,地方的官员选择就成为了最重要的事情。一次性扩张太大,储备官员都有些不够用。按着祖珽的提议,汉国开始调整战略,从进攻转入防守,最好能和平发育,短时日内不再爆发战事。汉周大战虽然结束了,陈国那边也退兵了,可实际上汉国仍然处于战争状态。不只是因为各地的军队还在外头,最重要的是北边还在打。没错,在刘桃子领着大军前往长安的时候,宇文邕的老丈人就从北边开始了骚扰和袭击,而刘桃子的老丈人则是出去抵挡。第四次老丈人之战爆发,双方断断续续的打到了现在。斛律光始终没让对方占到什么便宜。虽然兵力上处于劣势,但是靠着军械和兵员素质上的优势,成功的击退了几次敌人的进攻,可因为后勤受限而不能出击,有些憋屈。另外,宇文赟虽然投降了,但是汉国还没有彻底让所有的周人都归顺于自己。……白沙郡。此处乃是蜀地往南的重要通道。城池之上,仍然是悬挂着周国大旗。城内的居民里,能见到不少的蛮夷装扮之人,城内勉强还算是有秩序,没有完全混乱。在位于城池中心的官署之内,周国最后的几个大臣并列而坐,看着手里的诏令。尉迟迥便在此处。尉迟迥在战败之后,一路逃回到后方,而后奉命跟宇文孝伯汇合,假装带着天子车驾往南,吸引敌人的进攻。当他们一路跑到了白沙,准备继续往南挺进的时候,汉军再次追来,不过,这次他们却没有袭击,只是带来了周国皇帝的诏令。要求各地投降于汉。这诏令上的印玺,用词,都能证明这是出自自家皇帝之手的。周国灭亡了。这个消息,完完全全的摧毁了周国最后的士气。将士们已经完全崩溃,不愿意再战。便是这几个带头的官员,都出现了不同的意见。尉迟迥是不愿意投降的。但是,周国已经灭亡了,皇帝都投降了,他又能做什么?尉迟迥缓缓看向一旁的宇文孝伯。他明显是想要说些什么,宇文孝伯跟他对视了许久,两人都不曾开口。可一旁的几个大臣却坐不住了。“陛下归顺了大汉,那我们还何必继续赶路呢?这道路是越来越难走,况且,若是我们继续抵抗,谁知道汉主会不会将过错都怪在陛下的身上?那我们岂不是成了危害陛下的恶人吗?”他们说的是大义凌然,站在不远处的韩擒虎,此刻也是一脸的迷茫。这个年轻人同样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了。尉迟迥的嘴唇颤抖了许久,而后又忽然释怀。他点点头,“好,降便降吧。”“诸位且做好准备,更换衣裳,出城投降。”在座的众人,不少都是面露喜色,大家纷纷离去。尉迟迥和宇文孝伯却一动不动,坐在这里。等到众人都离开了,两人这才起身。“蜀国公,过去我对你有些偏见,还给陛下说:做大事不能拉拢你这样的人,还望蜀国公勿要怪罪啊。”宇文孝伯率先行礼。尉迟迥笑了笑,“无碍,无碍,说起来,我那不成器的侄儿阿运找到我,说你深受宠爱,将他都逼得无法自处时,我也骂了你,说你这个人是个没什么本事,只知道讨好陛下的奸贼。”两人聊了几句,尉迟迥这才拱手行了礼。“话就说这么多吧。”“安化公,告辞啦!”宇文孝伯后退了一步,朝着他行礼,“蜀国公,告辞!”两人笑着各自转身离去。八月,白沙归顺。唯尉迟迥,宇文孝伯二人不降,着周服,自缢府中。 第481章 其貌,酷似宇宙大将军 十一月。建康。“黄法氍坐失良机!耗费粮草,却不曾建功报恩,应当罢免!!”朝议刚刚开始,就有人捏着嗓子开始讨伐黄法氍了。黄法氍并没有返回建康,而是驻扎在前线,以荆北为第一道防线,小心抵御。实际上,这次黄法we并没有造成太多勋贵的伤亡,众人也不该再如此对付他,但是,问题出在了黄法氍的上书之中。黄法氍提出了一份江水防御体系。其中包括放弃分散防守,集中兵力来防守几个重要的渡口和关卡城镇。而后就是设立严密的警备网,通过水面巡逻和烽火台,加强对边疆的控制,加固江水防线,封锁部分地区,严禁商船的进出等等。其实黄法氍只提出战略,便是有损各方的利益,大家都不会如此反对,最令人愤怒的是,黄法氍认为要积极扩充军队,具体方法包括学习北边的军事经验,释放佃户入军籍,使部分僧侣还俗,收回耕地,授予军户,并在江水两岸屯田云云。黄法氍的想法很明确,增加国家能用的人口,增加国家的税赋,让兵满编,粮满仓。别的都可以,但是你在南边要释放奴隶佃户,让僧侣还俗,那就是触犯了‘天条’。当黄法e的提议部分被泄露出来之后,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黄法氍简直是成为了公敌。平日里那些和善的高僧们都觉得黄法氍是受到了胡人的蛊惑,竟然想对佛门下手!!这次的朝议,甚至都不是皇帝想要开,是群臣的弹劾奏表太多,逼的他不得不开的。朝议刚刚开始,群臣们就开始对黄法氍各种讨伐,越说越重,有人信誓旦旦的认为他就是刘桃子派来的奸细。黄法氍的儿子黄玩,此刻就在群臣之列。听着众人的谩骂,他的脸色通红,呼吸粗重,额头上满是青筋。“诸位!!!”袁宪开了口,他的声音嘶哑,几乎破了音。嘈杂的朝堂顿时寂静。袁宪这就是公然的违背律法,若是平日里这么做,御史肯定不会放过他。但是今天是个特例,形势紧急,御史自己都在那边大声喧哗,君前失仪。袁宪不可置信的看着众人,“诸位!且好好想想吧!”“黄将军此番虽没能夺下江陵,但是安,沔等州,不都被他拿下了吗?沿路的盗贼不也被他解决了吗?这怎么能说他有过无功呢?!”“我知道诸位为何如此激烈!”“无非是因为黄将军的上书而已!”“按理来说,将军给皇帝的上书,怎么也不该让群臣知晓,我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竟连我家里的奴仆都听说了这件事!”“做这件事的人,无父无君,该千刀万剐!”袁宪怒气冲冲,随着局势一步一步走向深渊,这位君子的脾气也是一天比一天大,再也回不到过去那翩翩君子的状态了。袁宪盯着面前的众人,眼神一点点的从他们身上移动。“诸位,黄将军的上书,难道不是为了保全社稷吗?”“诸位知道当下的局势是怎么样的吗?”袁宪逼问道:“诸位可知汉国如今有多少人口?”“灭亡周国之后,我推算他们的户籍定然在三千万以上,可能还不止,平定盗贼,安抚亡人,甚至可能是四千万!!”“诸位可知大陈有多少人口?”“二百一十七万人啊!!”袁宪说着,眼里是浓浓的绝望,“我们举国才不过二百多万人口啊!”“诸位,这二百万与四千万相比,相差了多少??”面对袁宪的质问,只有少数几个大臣低下头来,却还是有不少愿意低头的。“自古以来,胜负皆因仁德,岂是户籍所能决定的呢?君有德,则兵少却能无敌于天下,荀子有云,仁者无敌,古代文王讨伐纣王的时候……”“君勿要提古代了!!!”袁宪相当粗暴的打断了对方,“荀子云仁者无敌,自然是对的,可荀子也说过,天行有长,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何为有德,保护黎民,稳固江山者有德也!”“黄将军的上书,不就是为了能使陈有德吗?”“当下两国之力如此悬殊,我们的军队数量极少,能拉出去作战的军队不到四万人,驻守各地的军队相加,甚至难以达到十万人!”“刘桃子光是能拉出去野战的军队,当下就有十余万人啊!”“此番得到周土,等他来侵犯我们的时候,这个数字又能是多少呢?二十万?三十万?还是四十万?!”“诸位,刘桃子此贼,凶残成性,当初他篡夺齐国之后,大开杀戒,河北诸多名士,便是投效了他的那些,都不曾被放过,家里多年的耕地被全部掠夺,被抄家灭族之者众多!少许几个活下来的,也只能交出耕地,遣散佃户,忍辱偷生!”“他灭亡周国的时候,那么多的大族归顺他,巴蜀的大族甚至为他带路,积极出兵,立下了巨大的功劳,可他是怎么做的呢?”“周国刚刚灭亡,这些大族军队就遭遇了周国余孽的袭击,死伤惨重,少有活下来的,哪有什么周国余孽?不就是刘桃子自己派人杀掉的吗?”“从河北,再到河南地,再到关中,汉人大族没有幸免的,可见,此人妄称汉王,暗地里却跟高欢等胡酋一般,仇视汉人,故而所到之处,大族纷纷遭殃!”“让这样的人过了江水,那还有谁能躲得过他的清算呢?便是投降归顺,都一定会被他所杀!”袁宪说了这句,又即刻说道:“另外,此人尤其厌恶僧侣,他这一路崛起,跟宇文邕狼狈为奸,犯下诸多罪行,僧侣同样没有能幸免的。”“若是现在不想办法抵抗,往后等到此人南下,天下定然遭受大害,无人能幸免!!”袁宪一直都自认是个君子,但是今天,为了国家大事,他也不得不说些夸大的话了。可能汉国的人口没他所说的那么多,可能对方也不是一路屠杀,但是,现在不这么说,就没办法让这些人警觉起来。果然,在袁宪说完之后,方才那急着要讨伐黄法氍的人,也沉思了一下。袁宪说的虽然夸张,但是都是有事实依据的。尤其是刘桃子的滥杀狠毒,那可都是真的,那些在胡人手里尚且能保全的大族,在他手里竟被干掉了,这小子是比过去那些胡贼都要凶残的多。可尽管如此……为什么又非要让我们出力呢?况且,我们有江水天险,也不一定就会被汉国攻破吧?南北都交战这么多年了,或许对方还会出点什么事呢?例如刘桃子忽然病死,而后开始内乱?朝廷只是沉默了片刻,而后再次嘈杂起来。“袁公,我们弹劾黄法氍,是因为国事,并非是你说的什么上书!”“不错,不错!”“抵抗强敌的事情,自有群臣一同商谈,可当下所谈论的,不是对黄法e的弹劾吗?”众人直接将话题移开,袁宪的提醒,也只是让他们警觉了片刻,片刻之后,却还是恢复了原型。他们不是不知道陈国的处境有多糟糕。他们也不是不知道刘桃子来了会怎么对待他们。他们只是……贪婪且无耻的贱种。欲望蒙蔽了内心,侥幸成为了支柱,而后,什么都不顾。他们习惯了吃,被吃那是黔首们的事,他们不熟。袁宪放眼望去,皇宫内站立的皆是披着人皮的魑魅魍魉,扭曲的欲望从他们身上挣扎着往外扑,无药可救。陈顼硬顶着众人的压力,并没有治黄法氍的罪。不过,他也做出了让步,关于抵抗强敌的事情,需要再三考虑,不能轻率的做出决定来。朝议结束,怪物们各自离开。袁宪像是被这些怪物抽干了心气,脸色灰白,不知所措。陈顼令人带上侍中,跟着自己往回走。看着失魂落魄的袁宪,陈顼忍不住说道:“黄法氍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越是危险,国内就越是需要安定,若是按着他的办法来,还没等到提升国力,增加军队,国内就会出现大乱,到时候,对我们就更加不利了。”“因此,还是要以安定为主,少生事端。”袁宪落寞的点着头。陈顼笑着说道:“你勿要如此担心,朕不相信事情会完全没有转机。”他压低了声音,“有一件事,袁卿还不知晓。”“哦?”袁宪终于是摆脱了方才的颓废状态,莫非真的有了什么转机?陈顼拉着他进了别殿,而后低声吩咐了侍卫几句。陈顼并不与袁宪明说,袁宪皱起眉头,不知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如此等候了许久,就看到有许多甲士们簇拥着两个人,将他们完全包围,送到了此处。这两个人的年纪都不算太大,可风度翩翩,颇有威仪。此时,两人一前一后的朝着陈顼行礼拜见,当然也是念出了自己的名字。“杨坚拜见陛下!!”“杨素拜见陛下!!”陈顼笑呵呵的让他们起身,袁宪却是大吃一惊。等到两个人坐下来之后,陈顼方才看向了袁宪,“袁卿啊,随国公远道而来,投奔于朕……随国公的名声,天下皆知,这算是转机吗?”袁宪不知如何言语。杨坚却先长叹了一声,“唉,败军之将,如今前来投奔,只是想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再与那刘贼争斗……实在担当不起陛下的称赞。”杨素老实巴交的坐在杨坚身后,一言不发。袁宪眯起了双眼,打量着他们,“听闻随国公被汉军所击败,不知所踪,何时来的陈国呢?”杨坚赶忙回答道:“被击败之后,我四处逃窜,狼狈不堪,而后渡江,又不知道自己所在之处,生怕被汉人追击,不敢靠近城池,走的小路,如此走了许久,才知道自己脱离了危险,这才联系地方官员,请求秘密告知陛下。”“我过去曾不得以与陈国将军们为敌,是不太敢泄露自己的踪迹。”袁宪哦了一声。他的反应有些冷淡,陈顼的反应就很热情了。陈顼嘘寒问暖的跟杨坚谈了许久,而后问道:“随国公此番是为了借兵而来,还是为了复国而来呢?”杨坚浑身一颤,猛地站起身来,双眼不由得泛红。“陛下,周国已经灭亡了。”“我家世代食周禄,大行皇帝驾崩之前,更是以国家相托,可我未能尽职,使国家沦陷,我本来想要自杀谢罪,是左右劝住了我。”“他们说,我与刘桃子有着血海深仇,我的父亲死在他们的手里,我的国家灭亡在他的手里,身为大丈夫,不想着复仇,却只想自杀,何称大丈夫呢?”杨坚擦了擦眼泪,忽跪在了陈顼的面前。“陛下!!”“如今天下,能够抵抗刘贼的便只有你了,若是陛下不嫌弃,我愿跟随陛下,全力以赴,抵抗刘桃子,以报我恨!!”杨坚说着,再三朝着陈顼顿首。陈顼一愣,又急忙上前,将杨坚扶起来,一脸的悲痛,“随国公何以如此呢?”“周国的事情,朕听了之后,也是悲痛万分。”“国公若是有意跟随,朕岂能拒绝?”“请起!请起!”陈顼再次扶起对方,这一次,让他坐的更加靠前了。袁宪坐在另外一边,脸上多少有些困惑。他怎么总觉得皇帝对这个人有些过于亲近了呢?在杨坚一次次的恳求与吹捧之后,陈顼正式接受了对方的效忠,以陈国的方式,将随国公变成了随郡公,又给了个偏高的杂号将军位。杨坚是再三拜谢。陈顼而后跟他问起了对付刘桃子的事情。杨坚不假思索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来。在杨坚面前,黄法氍的那些想法就显得太过保守了。杨坚是认为可以直接颁发命令,收缴寺庙的土地财富,逼迫他们还俗,而后限制大族拥有佃户的数量,大规模的释放,并且命令要求数额,而后国内进行授田,安抚百姓……陈顼都吓了一跳,急忙提醒道:“杨卿,这样的话,勿要对外说起。”“黄将军就因为类似的上书,被许多人弹劾……”“陛下,臣向来是个直人,不懂得说假话,况且,为人臣,何以惧他人之议?”“我所虑者,是不能相助陛下破贼而已。”陈顼脸色平静,心里倒是很欢喜,两人又连着商谈了许久。等到杨坚离开的时候,陈顼赏了他许多东西,从宅院到车马,甚至是衣裳。杨坚再三拜谢,而后离去。陈顼看向了袁宪,笑着问道:“此人与刘桃子交战多年,熟悉北地的战略,知道如何率领骑兵,据说他麾下那个杨素,也是文武双全,勇武不凡。”“难怪陛下如此激动。”“不只是如此,杨坚在周人之中颇有些人脉,刘桃子攻灭周国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开始杀人,已失人心,杨坚可以帮我们拉拢那些周国的故人,能起到极大的作用,这难道不是转机吗?”“嗯……”袁宪总觉得,皇帝如此开心是因为杨坚是外来者。黄法氍这样的人,哪怕在国内遭受再大的批判,可终究是本地人,他在这里有朋友,有亲戚,有人脉,有人拥护。可像杨坚,那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外来者,在这里没有任何的关系,也基本上没有任何能成就大事的可能……莫非这个才是皇帝如此重视的原因?而袁宪对杨坚这个人,不是很喜欢。当初周国还不曾灭亡的时候,曾派人向周国上书,主导者就是杨坚,书信里说他们要带着周主投奔陈国,隐隐有种要卖主的意思。袁宪觉得这个人可能不如他表现出的那么忠厚。他清了清嗓子,看着很是开心的陈顼,忽开口说道:“这从北国来的人,长相果然跟南国不同…我看随国公的模样,人高马大,酷似侯景啊。”陈顼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第482章 祖相 天王五年,二月。海安。“避让!避让!!”官道之上,骑士们高呼着,沿路的百姓们纷纷避让,这支骑士就这么一路冲进了城内,又朝着官署的方向冲锋而去。几个骑士在官署门前跳下来,快步走向了里头。如此过了许久,就看到姚雄急匆匆的走出了官署,骑上了战马,领着左右之众,又迅速朝着城外冲去。海安渡口。征东将军王琳站在新修建的高台之上,观看远处的战船排阵。又有一艘战船下了水,王琳迫不及待的组建新的阵型。那些前来投奔的南国将领们,几乎都在这里了,他们坐在不同的战船之上,排列出各种不同的阵型。大汉目前有两艘巨舰,一艘盖天号,一艘鹣鲽号。盖天号是他们从前俘虏的老巨舰,鹅鲽号是陈国先前送的……鹅鲽这个词出自史记,分别指比翼鸟和比目鱼,本来是证实两国之和睦的,如今却成为了汉国用以对付陈国的利器。在这两艘巨舰之外,则是有八十余艘各不相同的战舰,而后才是一些小船。这些年里,王琳在光州和海州设立造船厂,积极安顿从南边来的船匠,小船和中大型战船也打造了不少,又从陈国那边偷偷买了不少的战船。陈国要不要跟汉国做生意,他们的皇帝说了不算,便是明令禁止,还是有人敢带着大船过来卖,换走北边的战马和铁器之类。如今水军的规模,比起陈国当然是远远不如,但是,至少他们敢出去巡视了,不像从前那般缩在渡口不敢出头。陈国的水军也老实了许多,不敢随意前往海州附近。还是要给王琳和那两艘巨舰面子的,陈国巡视也不敢同时出动两艘巨舰的。王琳意气风发。这小老头站在上位,看着自己愈发充实的水军,虽远当下的规模远不如他过去那种十艘巨舰,战船八百艘,军十万的巅峰状况,但是成长的速度已经很快了。王琳平日里和气,但是一旦开始操练或者打仗,他就变得很冷酷了。此刻,他看着远处的阵型,气的直吹胡须。“曹庆这厮!!如此不长进?巨舰是这么用的吗?这若是真交战,他早就被击沉了!”“来人啊,传我军令,鞭二十!!”身边的亲兵赶忙跑了出去。王琳继续盯着远处猛看,越看越生气,嘴里骂骂咧咧的,让左右记下这些人的过错,准备操练结束之后一同问罪。就在王琳忙碌的时候,姚雄领着骑士们到达了水军大营。在军士过来禀告之后,王琳喊来了在陆上支援的欧阳,让他继续盯着远处的战船,自己则是下去跟姚雄会面。姚雄此刻看起来格外的激动,搓着手,看到王琳前来,赶忙行了礼,笑呵呵的问道:“不曾叨扰了将军吧?”“不曾,来的正好,让我少遭罪!”“啊?何出此言呢?”“看这些人列阵,实在遭罪!”姚雄大笑,他不是很懂水上的阵型,不过,当下的汉国,除了少数几个降将有着水战的经验,其余人根本就是白纸一张,王琳对他们的要求又很苛刻。姚雄拉着王琳往外走,他张望了下左右,低声说道:“封赏结果出来啦!”“哦?”“谁是首功?”“卫将军首功,进骠骑将军,进兰陵郡公。”王琳大吃一惊,“骠骑将军?好大的封赏!”“生擒伪帝,军功当先。”“除了他之外,其余众人也是大加封赏,斛律羡加左光禄大夫,特进,仪同三司,寇流进青光禄大夫,封镇军将军,张黑足进中领军……”姚雄赶忙从怀里掏出了告示,递给了王琳,王琳拿起告示,两人一同看了下来。真如姚雄所言,对这次立下功劳的人,朝廷的封赏颇重,两个统帅加封最重,而后是那些立功突出的将军们,基本上都是连升好几级,四安,四平都满了,也有较为离谱的,最离谱的就是史万岁。这小子靠着数次的先登和陷阵,一路高升,干到正三品的中护军了。这是个什么概念呢?若是只从品级而论,他这个中护军跟祖珽的侍中是平级的。姚雄看着这些封赏,眼里是闪烁着光芒。就连高延宗这小子都因为夺取江陵,杀章昭达等诸多功劳,一跃来到了镇南将军的位置上。姚雄只觉得惋惜。“唉,没我们的事!可惜啊……”王琳匆匆看完了这些,疑惑的问道:“我怎么觉得这封赏内容里还缺了人呢?”姚雄拍着手,“对啊,我们在这边牵制陈兵,怎么也该提一嘴啊!”王琳摇摇头,“我们没有功劳,只是,坐镇运输粮草的田子礼崔刚等人都有封赏,怎么唯独没有祖珽的封赏呢?”姚雄这才反应过来,他再次看向那文书,找了好几遍。“还真的没有。”“这是为何?”王琳摸了摸胡须,“看来,骠骑将军并非首功。”“这首功者,怕是要回到邺城后再封赏了。”姚雄更加的羡慕了,“以王将军之见,我们何时能进军陈国,也拿个灭国之功啊?”“这要看我们的水军什么时候能组建完成了。”王琳忽看向了面前的诸多战船,而后眯起了双眼。“周国的战船也不少啊。”“江陵那边还是需要一个大将前往……”姚雄激动的说道:“周国的战船本来就不少,若是两者相加,便是比陈国弱,也足以发动战事了。”“至少三年之内,是不会起兵讨伐陈国的,或许要更长的时日。”王琳看的倒是很清楚。“姚将军,我得返回光州一趟,我离开之后,这沿岸的防务,你要多上心,那黄法e绝非庸人,或许会想办法来制造破坏。”“啊,您要返回光州?”“我得去见陛下一面,我有极为重要的策略要献给陛下。”姚雄也不再嬉闹了,脸色变得肃穆。“请您放心吧,有我在这里,绝不会有失。”“好。”王琳领着精锐的水军从海安附近撤离,走的极快,同时带走的还有许多的船匠等等,海安的水军大营和造船厂一下子就变得冷清了许多。行军的过程之中,王琳都显得格外忙碌,每日都是待在船舱内,不怎么外出,日夜书写。在回到了光州之后,王琳迅速调整了几个船厂和水军操练地的位置,整个东边的水军事务,本来就是由王琳来决策的,王琳此刻的决策却与众人所想的都不同,在击败了周国,可以着手展望天下大一统的时候,他竟选择了退缩,将船厂往后移,水军主动撤离,让步,甚至更换前线和后方的战船。许多将军们都不明白王琳的想法,可在这边,王琳最大,他们也没有办法质疑。王琳在下达了诸多命令,进行了许多调整的同时,书信也是朝着邺城的方向飞速赶去。在这个时候,距离刘桃子灭周已经过去了很长时日,汉国大军也是往回走了很久,即将到达目的地。……邺城。大军刚刚返回来不久,虽然还有许多政务,但是随军出征的众人还是得到了休假的机会。朝廷的官员们还在忙着委派官员。可以汉国的情况来看,其实汉国所仰仗的是完善且出色的小吏系统,可吏又是地方招募,跟朝廷没多大关系,朝廷只能是一边提拔各地的官员,一边急着开科来增加官员储备。当然,朝廷也颁发了些新政,包括对地方吏的安家安置,提拔优进,公田特赏等等,都是鼓励东边的人能积极前往西边当吏的。通过科举来当官,终究只是少数人才能完成的,这玩意不好过,对比之下,吏试就是小儿科,通过算法,律法,读写就能通过,难度要小的多。朝廷忙碌到了极点,连路去病都没有精力来叨扰刘桃子,可见一斑。此刻,大汉天王正在成安故宅休息。成安的这处村落,周围早就被修筑了城墙,可内部却没有任何改动,是刘张氏不许,要求保留,大概是因为天王的父母都长时间居住在这里的缘故,朝廷对这里很是上心,修城墙,又安排军士们驻守,戒备等级比成安城都要高。熟悉的桃林此刻显得有些萧瑟,还不曾开花,光秃秃的。朴素的宅院里,老远就能听到刘张氏的笑声。刘桃子此番灭亡了周国,天下局势大变,三足鼎立之势瓦解,汉强而陈弱。双方的国力不是差了零星半点,南边的人口本来就少,先前又被侯景一顿霍霍,文皇帝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陈顼又连年大战,加上豪强兼并土地,大族隐瞒户口,百姓们纷纷皈依寺庙,寺庙也跟着大招佃户……这一系列的事情叠加在一起,陈国在明面上的数据就非常的可怜了。像这样的佃户啊,奴婢啊,和尚啊,都是不承担税赋的,甚至很多都不在国家户籍上。他们不给国家交钱,也不干徭役,更不会去当兵。因此,从国力上看,只有三个字,陈国危。刘张氏富贵了许多,原本干瘦的脸颊上又堆满了肉,她盯着面前的儿子,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当初她曾劝说儿子跟着自己逃走,可儿子却说要杀尽天下恶人,重振河山,那时她只当儿子有大志向,却没想过他能成功,心里也只是想着若是万不得已,就让桃枝抓桃子,而后一同溜走,隐姓埋名。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儿子竟真的做到了这些。周都给灭了。她再次给儿子多夹了些肉,笑呵呵的看着他吃。刘桃枝此刻却还在不断的询问:“韦孝宽也抓住了?”“已是我臣。”“为什么不杀了他呢?”“此人有韬略,可以防备北胡。”“你要攻打陈国吗?”“急取周,缓灭陈,并不着急。”刘桃枝看向刘桃子的眼神也略有些不同,没有过去那种蛮横无礼。当初他知道儿子在外造反,灭亡齐国的时候,心里只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是豺狼,毫无忠义,让自己无颜面对故主,往后只怕是要带着自己遗臭万年了。可随着局势一点点改变,当刘桃子连周国都给一同灭亡的时候,刘桃枝的想法又有了变化。莫非…。这小子身上真的有那什么天命吗?过去的很多事情,忽然就变得神异起来,这个儿子身上就像是多了曾神秘的外衣,让刘桃枝都感觉到了些不同寻常。此刻,在刘桃子开口说话的时候,他都是较为认真的听着。说起来,皇帝的神圣性早已荡然无存,殴帝三拳便能看出,但是皇帝到底神不神圣,那也得看是哪个皇帝。有神圣的令人惧怕的皇帝,也有狗脚朕的皇帝。人们坚信,能成就大事的人定有非凡的伟力。刘桃子对于这种态度上的变化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有刘张氏一直在为此发笑。小武尚不曾回来,而阿妒又在屋内休息,这里只有这三人,不过也算是其乐融融。就在他们刚刚吃完饭后不久,便有外人前来,打破了这份和谐。祖珽来了。知道他们是有大事要做,刘张氏也赶忙将院落让给了他们,自己带着刘桃枝去游桃林去了。祖珽的脸色很是无奈,“臣本不该前来叨扰,只是国家大事不容耽误,不得不来,请陛下治罪。”“不必如此。”祖珽也不废话,从衣袖里拿出了许多文书,直接开始说起了正事,“陛下,王琳上了书,说是想要前来邺城,有很重要的战略献上。”“嗯。”“让他来吧。”“能确定杨坚是投奔了陈国,不过,却并没有得到重用,不知是什么缘故,陈顼竟没有放他出来,将他留在了建康……”“嗯。”“又有一批周人投降了,先前曾与陛下说的那个高颎,就在其中。”“哦?”刘桃子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变化,“高颎降了?”“是啊,这厮一直都很抗拒,在被俘获的那些人里,态度也是最为坚硬……可这刚刚将他们这一批人运到邺城来,他就愿意投降了。”祖珽笑着说道:“我派人问过了,据说是这厮得知陛下保留了宇文邕的祀,并且为宇文宪正名,没有让他背负弑君罪行后,便决定投降。。……““不愧是陛下!”“当初陛下下令不灭宇文邕的祀,还要为宇文宪正名的时候,臣心里甚是不解,如今才知道其高明之处,周国的那些忠义之士们,都察觉到了陛下的仁德,纷纷愿意投效,陛下之才能,当真是天下无双!!”“臣刚刚回邺城的时候,还听到崔季舒魏收等人批评陛下,说陛下对这些西贼纵容太过,他们觉得宇文邕和宇文宪,不该留祀,不然就难以彻底收复西土…他们哪里知道陛下的英明之处呢?现在我若是见到了他们,便可以驳斥啦!”祖珽奉承着刘桃子,可也没有忘了构陷同僚的本职工作。在完成了奸臣的工作之后,他又再次切回正题。“很多人都对王琳议论纷纷,觉得他自作主张,私自更改船厂和东部战略,可臣以为,这便是王琳的战略,王琳想要示意以弱,暗中囤积实力。”“当下我们虽然强盛,但是水军依旧不如陈国,若是我们大肆在前线打造战船,操练水军,诚然,能起到恐吓的作用,但是也会让陈人不敢轻易再将战船之类的物资卖给我们了…可若是我们示敌以弱,藏好新战船,只以破旧战船示以敌,黄法氍便是说破天去,陈人也会继续买卖。”“我们要做的,就是暗中积累力量,让陈国内的大臣们怠慢,等到实力足够,一举南下灭陈!!”“不过,王将军既是执意要亲自前来禀告,那肯定还有更多我所不曾想到的战略和计策……”祖珽从对南陈的战略开始说起,将手里的文书一点点的解析。刘桃子一直等到他说完。“陛下?”“祖珽听令!”祖珽一愣,赶忙放下了手里文书,朝着刘桃子跪拜,“臣听令!”“祖珽效朕久矣,忠心耿耿,出谋划策,参军机事,功勋卓著,深得朕心。”“今特进丞相位,令参三台机密事,授燕郡公。”祖珽顿时愣在了原地。他呆滞了许久,而后朝着刘桃子大拜,声音哽咽。“臣祖珽,叩谢陛下天恩!!!” 第483章 登基!! 邺城,南郊。冷风呼啸而过。旗帜随风飘荡,密密麻麻的甲士们站满了祭台的周围。这些甲士们足足有数万,他们排成了方阵,部署在了祭台的周围,浩浩荡荡,他们身上大多都披着甲,手持利器,目不斜视。一根根旗帜立在阵中,随风飘荡,这些百战老卒们占据了整个南郊。他们各个身材高大,神色凶悍,甲胄精良,挂强弩,持大盾,执长矛。北面整个都是骑兵所组成的。战马高大,全副武装的骑士们拉着缰绳,战马身上亦披着甲,一动不动。其中有七十二处设大战鼓,分布于各地。百官大臣们穿着崭新的官服,以应有的顺序站在了最前头。祖珽一人当先,站在最前,身后站着文武诸多大臣们。甚至还有很多的地方官员们,例如刚刚前来邺城准备禀告大事的王琳,也都站在了此处。官员们神色肃穆,不敢怠慢。韦孝宽竟也位于其中,他偷偷打量着周围那些列成方阵的来自不同地方的老卒,额头满是细汗。这披甲率当真是越来越夸张了。按着这个趋势下去,大汉莫不是要将‘披甲十万’给变成真的了??刘桃子穿天子服饰,戴十二旒冠。他的身材本就高大,披上这身衣裳,更是犹如天人,威武异常。他仰起头来,大步走向了祭坛,祭坛之上摆放着火堆。礼仪官迅速跟上。当刘桃子走到火堆前,那礼仪官将祭祀所用的布帛送到了刘桃子的手里。刘桃子举起布帛,丢进了火堆。这是给上帝的祭祀,告诉昊天上帝,你儿子改姓了!而后,刘桃子转身,看向了面前的众官员。礼官则是念起了祭天文书。这个礼官也是个熟悉的面孔,乃是当初从邺城离开的大臣卢思道。此人大声的念诵起来。“禀昊天上帝。”“闻乾坤失纲,既出帝应天命,顺天下之本,以建元革治!闻神器有变,终归有德,自汉室颓废,天下促崩,晋失德乱世,中原糜烂,苍生不治数百年矣!”“魏不得天命,遂遭谴祸乱,分于齐周,齐主凶残,倒行逆施,鱼肉无度,暴虐无常,天下苦之久矣,周室失理,权臣当权,弑君乱国,兄弟阋墙,官员跋扈,尽不实之风,亦不称仁义!”“今天降神主定四海,帝起于微末,而治乱地,却胡兵,整朝纲,兴教化,功德铭于泰山,威名载于东海!终天命有归,应在此时!”礼官大声念着,如此念了许久,终于完成了告知仪式。“天命归汉!!!”刘桃子拔出礼剑,对准了远处。“咚!咚!咚!咚!”熟悉的战鼓声猛地响起。这战鼓声犹如雷鸣,轰然不绝,士卒们纷纷高呼了起来,“万岁!!”“万岁!!!”数万大军同时高呼,甲士们以刀碰盾,战马嘶鸣,长矛拄地。祖珽为首的大臣们最先朝着天子行礼跪拜。“陛下万岁!!”而后一批批的大臣们不断的行礼跪拜。刘桃子收起了礼剑,上了车,天子车驾从甲士们的方阵之中通过,耳边只传来那万岁的高呼声。官员们即刻做好准备,迅速前往太极殿。祭祀上天之后,需要在太极殿授玺颁诏,正式宣布称帝建国。祖珽赶忙跳进了马车内,迅速冲向了皇城的方向。其余官员们也纷纷准备起来,前往下一个仪式的举办地点。祖珽坐在马车内,内心格外的激动。在灭亡周国之后,刘桃子终于不再拖延,正式决定开国称帝,接了这天命,开始着手接下来的大一统。这对整个大汉来说,都是头等的大事。祖珽可不敢怠慢。他日思夜盼,就等着这一天呢!对官员将军们的封赏内容,也会在正式登基之后一同颁发出来!!祖珽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当他们到达太极殿的时候,礼仪官们正在进行最后的检查,确定自己没有犯下什么过错。祖珽刚刚准备去接玺,却有人匆忙拉住了他。“祖公!错了!错了!”祖珽大怒,转头一看,拉住他的人是魏收,这一刻,祖珽更加生气了。“魏公是觉得天子无德,不配天命吗?”魏收双腿一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嘴,“绝不是,是方才的告天仪式!”“按着汉家礼仪,祭祀只以牲畜,只有鲜卑人才用焚烧告知!”“礼部官员失职!竟敢用鲜卑礼来羞辱陛下!!”祖珽闻言,顿时大笑了起来。他的神色忽变得凶悍,拉住魏收的衣领。祖珽年纪虽然大,人也瘦,但是个头高,这么一抓住,低头一看,着实吓人。他愤怒的质问道:“我只听说北边有突厥人,南边有陈人,鲜卑人在哪里呢?!”魏收吓得一个哆嗦,再也说不出话来。祖珽推开了他,快步走进了太极殿。皇帝再次做好了准备,这次,他又更换了衣裳,天子的衣裳是分有很多类型的,祭祀时所穿的衣裳是最特殊的一类,寻常时候是不许穿祭祀衣裳的。祖珽亲自持着玉玺。若是禅让关系,理当是让前任皇帝来给玉玺,但是刘桃子是自己上位,那就是亲信来授玺。祖珽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差事。在祖珽毕恭毕敬的将玉玺献给皇帝之后,群臣再次恭贺。刘桃子坐上了龙椅,尽管这玩意他平日里就常坐。官员们再次叩拜。刘桃子下达了诏令。诏令有很多。“开制建国,国号为汉。”“年号天元。”“立汉烈祖昭烈皇帝庙,承其法统,相应追封。”“尊刘张氏为皇太后,尊刘桃枝为太上皇,以斛律妒为皇后。”“赐刘武为雍王。”刘桃子这个法统追溯的比较远,是直接否定了前朝,甚至否定了汉禅魏,直接尊刘备为庙主,继承他的法统,尽管这么做不太符合礼,但是,桃子向来不在意礼!在确定国家的来源,确定国号年号,确定了特殊的位置之后,刘桃子开始大赏群臣。就是当初的封赏告示,这次是以最正式的方式来宣布。祖珽正式被拜为相。当刘桃子的诏令下达的时候,众人皆惊。丞相这个官职相当稀有,哪怕在齐国都很罕见,直接以丞相来当官名的,只有高演高湛这种即将篡位的家伙。有人愤怒,有人不屑,有人悲痛,当然,也有人欢喜。祖珽再次起身,面向了群臣,他的眼神终于不再自动锁定那些与他争斗的人了,眼神明亮且清澈,神色自信。在封赏,免税等诸多新朝仁政之后,仪式就算是结束了。新帝国崛起在中原,距离大一统只差了最后的一步。仪式结束,众人意犹未尽的离开。祖珽一脸淡然的跟在刘桃子的身后,走进了别殿,他吩咐甲士去留下王琳,将其叫进来。不久之后,王琳一头雾水的出现在了这里,看着面前的新皇帝和新丞相,赶忙行礼拜见。刘桃子坐在了上位,请王琳坐下来。尽管只是名号上有了一点小变化,但是对王琳来说,还是有些触动的。尤其是今日,当刘桃子举起礼剑,将士们山呼万岁的时候,那场面令人动容。向来豁达的王琳都拘束了好多。祖珽清了清嗓子,“王公,让你进来是为了商谈大事。”“登基的事情既然办妥了,那就该说你前来的目的了。”王琳问道:“陛下才结束登基,应当还有许多事要做吧?”祖珽大手一挥,“你不必担心,当下已经没有比灭陈更加重要的事情了。”刘桃子点点头,也开了口,“王公直说便是。”王琳的脸色愈发的凝重,他认真的说道:“陛下,当下国内将士们,都急着要灭亡陈国,完成大业,便是我身边的那些人,也都急着要建功,可这是不对的。”“陈国的国力或许不如周,可有江水天险,加上他们强悍的水军,并不是能轻视的。”“自已古来,强盛的北国去讨伐薄弱的南国而遭遇失利的事情,发生了许多次,其中有许多的缘故。”“因此,臣以为,要讨伐陈国,绝不能急切。”“首先就是全面的收缩,无论是江陵,还是海安,光州,我认为都应该收缩防线,将船厂后移,示敌以弱。”祖珽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王琳的战略就是如他所构想的那般。不过,也确实有很多的补充,祖珽毕竟不是水军统帅,很多东西他看的不如王琳清楚。王琳提议从两淮乃至荆州等地招募士卒,因为这些人更熟悉水性,同时也能适应南边的气候,他提议整编当下的水军,统一水军的编制,增设专门的水军官职,在后方设立三处水军操练基地,日日不断的操练。在战船的建造之上,他更偏向集中力量来打造中小型战船,向南国购买大船。他之所以要亲自前来,是因为他的提议里有很多敏感的内容,一不小心就容易惹祸上身,需当面解释清楚。王琳的战略从藏,造,改,练四个方面入手,前前后后共有二十七条策略。当然,相应的内容他早已写好了,祖珽拿起来认真查看,搜寻其中的不妥。这不是祖珽有意找茬,只是如此大事,不能有差池。“王公,你说要隐瞒实力,可这计策里却说要探查沿岸的岛屿,进行占领,这不是冲突了吗?”王琳摇着头,“非也,祖公有所不知,这些岛屿大多是荒废的,只有些不成器的水贼喜欢占据此处作为后营,其中一些甚至找不到水吃,根本无法生存……只要我们做的足够隐秘,是能安排好人手的,陈人很是惊惧,都开始锁江封口了,哪里还敢出去?”“而提前占据了这些地方,往后我们就多了能出兵的路线…。甚至能联系到陈国的后方。”“欧阳纥将军过去在陈国的南边驻守,他在当地蛮夷的心里很有威望,甚至自作主张的主持过他们的仪式,也因为这些举动被忌惮,欧阳将军投诚之后,陈顼在南边杀了不少人,引起了很多当地人的不满,若是能与他们联系上,以欧阳将军的名声,能让他们从后方牵扯陈军……”“原来如此。”祖珽没有疑问了,看向了其他的计策。“这购买大船的事情……当下汉陈对峙之势愈发的明显,陈人又多设戒备,难以通行,王公真的有把握?”“有十成把握。”王琳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下,他看向了刘桃子,“陛下,您可知一艘巨舰能上阵多久吗?”“不知。”“便说大汉的盖海号,如今距建造已有六十二年,尚且身强体壮。”“一般来说,寻常战舰,若是维护及时,没有遭遇惨烈的交战,则能效力百年之久!若是有老匠修补再造,还能继续延续!”“而其余各类小船,因木材不同,寿命短些,却也能用十余年数十年!”“可陈国的战船,消耗的速度却极快,这十年之内,不算战事折损的,就是非战时状态,他们已经有三艘巨舰破旧不能用,给舍弃了。”祖珽一愣,“三艘?十年之内,竟损耗了三艘巨舰?”王琳点着头,“是啊,三艘,周国钱财不够用了,只能出的起三艘巨舰的钱…”祖珽恍然大悟。“周国那几艘巨舰?!”“没错,就是陈人卖掉的,周人改了一下便自己拿来用,周人的巨舰,只有一艘是他们自己所打造的……”“不只是巨舰,寻常战船也是如此,年年更换,年年淘汰,先前通商,那些商贾竟能触动战船来为自己护航,这些战船都是从何而来的呢?”“就是过去陈蒨那小子还在位的时候,尚且不能完全杜绝这件事,陈顼又如何能阻拦?”“当初陈霸先急着要登基,不得不拉拢众人,又继续尊僧礼佛,凝聚众人……无论是僧还是那些久居江东的大族,他们都乐意向我们出售战船,他们根本不在意我们拿了战船是不是会攻打他们,灭了他们…。什么关卡也拦不住他们。”“只要我们不表现得太过强势,就能源源不断的从他们手里购置战船。”到了最后,三人大概确定了对陈国的讨伐战略。先收起拳头,后退几步,而后再砸上去。这样打的更疼,也更容易将对手打翻。……祖相满脸喜色的离开了皇宫,他要出去炫耀了。古人云: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而对祖珽来说,富贵不去见仇敌,如锦衣白穿。次日,祖珽迫不及待的下令召集群臣前来商谈大事。祖珽作为丞相的权力那是相当的大,他这个丞相跟杨愔那个丞相可不同啊,杨愔是因为当了尚书仆射,尚书令才被尊称为丞相,因为这个官职的权能跟丞相差不多了,但是祖珽这个是货真价实的丞相啊,不带一点水分,是真的能当朝处死公卿的那种。无论是平日对这位丞相有多少不满,多少怨恨,多少嫉妒的,此刻都老老实实,毕恭毕敬。祖珽相当的享受这种感觉。不过,他也没有自贱到去欺负过去的仇人,就只是炫耀一下,摆个腔调,说几句空话,让他们拜一拜。在一如既往的过了奸臣的瘾后,他也不忘记吩咐正事。虽然当下急着要充实各地的官吏,但是,一切都不能从急,尤其是地方官员,若是为了急着办事就招吏凑数,甚至跳过吏试,不注重自己所提拔的人,那就要被抓起来问罪。吏,尤其是地方吏,那是要直接面对百姓,直接执行命令的人,哪怕再急,也不能滥竽充数,必须要合格!祖相威武不凡,对着众人严厉的下令。无人敢不从。至于刘桃子,此刻却是在接待另外一位重臣。那便是即将要前往关中担任行台尚书令的路去病。刘桃子为了加快关中和巴蜀的恢复速度,特意挑选了两个心腹,分别担任两地行台尚书令,一人便是路去病,另外一人则是田子礼。这两位都是跟随刘桃子时日最久,是众人皆知的头号心腹。也只有他们这样的人,才能到一方去担任如此要位。路去病还是有些不舍。他看着面前穿着天子服饰的刘桃子,眼神复杂,总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刘桃子先开了口,“今日怎么不称桃子,改称陛下了?”“陛下以崔季舒加司空,此人善拳脚,`恐被其所殴。”刘桃子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路去病还是头次看到刘桃子如此放声大笑。他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声传出了老远。ps:状态有点跟不上,码字速度极慢,我尽快调整过来,看来这次完结之后,我得休息个一年半载的,养好精力再开书了,绝不轻易动笔了,太难了…… 第484章 三年种田,五年南下 天元元年。自魏国太武帝拓跋焘之后,北方再一次迎来了统一。多年的战乱终于平息,影响几乎是立竿见影的。这些年里,周齐对峙,双方的军事支出占据了整个朝廷支出的绝大部分,双方都在彼此的重要军事中心投入巨大。齐国源源不断的往晋阳和边戍地区运输粮草,用河北,乃至河南的粮食来养活这些地方的精锐军团,连年征徭役,守边关,驱民夫,济前线。至于周国,那也是不断的开设军府,修建关卡,城垒,粮队接连不断,送往前线囤积。百姓疲敝,大费钱粮。两国为了养活那些脱产的武士们,投入极大,而最后承担粮草物资的是百姓,负责将粮草物资运过去的是百姓,负责为他们修筑营地打造城池的是百姓,甚至连负责为他们做饭开路的可能都是百姓……刘桃子在政务上向来是不怎么提出自己的想法,常常放权给大臣们,让他们自己来做。刘桃子倒是跟陈顼不同,他不太担心麾下会谋反。也可能是分布在各地,打了很多仗,从尸山血海里冲出来的十余万精锐老卒给了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信心。尚书令高浟最先提出了关于安抚百姓,解决战后问题的国策。祖珽拿来检查改正了一遍,改了个署名,就下令推行了。高浟跟群臣们商议出了七个政策用以安抚战后的各地。而这七个政策,都是围绕着一个宗旨,也就是与民休息。首先就是暂停土木。无论是正在修建的关卡,还是那些准备动工的新城,都得停下来,短时日内不再兴土木,不搞建设。尽管有大臣认为,关中和巴蜀的许多建筑和设施受损严重,应当尽快修补,但是朝廷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先暂停一段时日。未曾一统的时候干徭役去修城池,一统了还要去干徭役修城池,那这不是白一统了吗?目前最重要的是让天下百姓们切实感受到变化,安抚好他们,让逃进山林的亡人走出来,减少各地盗贼滋生的概率,避免发生民变等等。在高浟的据理力争之下,部分大臣就不再争了。这个过程之中,主张黄老学说的房豹起到了不少的作用。此命令下达之后,各地即刻开始执行。而第二条政策,也就是以土木所引出来的徭役问题,也就是轻徭役。朝廷征徭役,无非就是三个用途,要么是拿来搞土木的,如去前线修城,或者来都城修皇宫,或修皇陵,再不济的被集中起来修佛塔奇观之类。第二个用途是出征,但凡大军出征,百姓肯定要服徭役,大多时候都是负责运送工作。第三个用途就是戍边了。当下停止了土木,而因为内部敌人的威胁已经不多,可以集中精锐充实边塞的守军,也不必太依赖徭役来戍边,至于出征,当下更没有什么大战事,轻徭役的难度不是很大。朝廷最先执行了这两件事。皇帝是在三月上位的,政策是在四月下达的,到了天元元年的五月,邺城周围州郡已经开始了执行。河北最大的工程是在恒州。刺史高劢召集了当地男丁三万四千余人,用以加固恒州外长城。如今农忙,放回去了半数人去务农,却还有一万余人留在这里,他们大多都是商贾,手工业者,赘婿,继父等等,不能种田,那就留下来继续徭役。这也是没办法,先前的第四次老丈人之战打的很激烈,突厥骑兵一度威胁到了恒州境内的几个城池,高劢为了保护城池,自然是要加固长城,防止敌人袭击。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长城虎踞于此,而在长城内侧,此刻能看到很多很多的木架,这些架子一路延伸,木架之上,能看到有民夫正在做工,他们制作了一个简易的滑轮,可即便有滑轮的相助,那几个民夫也是使出了全部的力气,才能让那些石块被送到上方去。木架的民夫们则是进行镶嵌,在不远处,还有人在做泥,有人则以独轮车运材料,走的相当吃力。各处都能听到敲击声,喘息声,甚至还有…哀嚎声。参与者众多,做的事又危险,事故是难免的。便是寻常的一块石头落下来,都足以要了一家几口的命,摧毁其支柱。众人正忙碌着,从远处有骑士前来。骑士们跳下了马,当地的官吏们急忙前往迎接,双方交谈了片刻。负责这里修筑差事的官员大吃一惊,而后点点头。很快,就有吏沿路奔走高呼。“停工!!停工!!”“陛下有诏,停四方工事,各吏领自家役夫归家!!”诸多小吏这么沿路告知,正在忙碌的众人纷纷抬起头来,愕然的看向了那小吏。而后,他们彼此议论了起来。“可以回家了?”“能回家了?”再三确定之后,他们终于相信了这个喜讯,片刻之后,就看到这些人聚集在城下,方才那呆滞且沉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笑容,不知是何人带的头,他们纷纷开始高呼万岁,朝着邺城的方向叩拜。而后,官吏就开始准备遣返之事,此处的诸多役夫相继离开。当然,防守上的问题,当下也有了极大的不同,内部的敌人没了,便能抽调精锐兵力前往防区,到了如今,谁要提防谁的袭击,那就不太好说了。诏令逐步传向了其余地方,从河北之地往外扩散,越来越多的役夫得以回家。当这些许久不曾归家的人回到了亲人身边,美滋滋的吃着饭菜,跟家人团聚的时候,心里或许也是多少明白了大一统的含义。到了天元元年末尾的时候,河北河南的诸多工程都停了下来,关中巴蜀等地的很多计划也不得不延误进行。前两条计策的成效并不突出,但是执行速度还是较快。第三条计策是在于恢复农业生产。重新统计丈量各地的耕地,而后进行授田,授田的规模比齐国时许多了许多。实际上,新收复地区的百姓们,对授田不陌生,甚至还有些小抵触,毕竟先前的授田历历在目,但是没办法,战后大量的耕地失去了主人,又有大量的百姓没有耕地,若是官府不及时出面进行授予,那危害就太大了。只能是慢慢让那些人相信汉不是周了。而在授田的同时,还有其余的辅农之事,包括官方推广农书,这件事高浟先前就在办,如今推广的范围更大了,而后就是推广新农具,新灌溉技术,新耕作技术等等。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像大面积的开垦之类明显不符合当下的情况,农策同样也是偏向轻,官府所承担的仅仅是授田,其他的不做太多干涉。第四条是税赋上的问题。农税不必多说,关中巴蜀等地被破坏成这个模样,若是还跟他们要大额农税,只怕百姓们都得跑到山上去了。战损最严重的地区是要免税的,部分地区甚至可能得免税十年以上,战后恢复的速度并没有那么快。其余那些不是很严重的地方,也有相应的免税时期。除此之外,对商税和车船税等方面也进行了相应的调整。第五条是关于律法。先前汉国的律法偏重,管束严格,律法所禁锢的范围庞大,比齐国时还要广,故而也常常被人诟病。毕竟那时北方未定,妖魔遍地,不重法难以治,但是现在的环境又有变化。高浟认为,如今可以略微松一松了,例如游荡罪这类的,该除的就除,该减的就减,同时再次下令废除国内各地残忍的肉刑,例如像挖膝盖,剜鼻子等等。第六条是关于昭玄寺。昭玄寺是魏国所设定的管理僧侣寺庙的机构,齐国沿用。宇文邕跟刘桃子一样,都是反对寺庙占据大量耕地,招纳佃户的,高浟认为理当对昭玄寺进行改制,让其成为朝廷治一切道,佛等事务的机构,无论是刘桃子还是宇文邕的灭佛,都并非是将僧人全部杀掉,他们俩灭的不是佛,也不是僧,是那些挖空国家,中饱私囊的蛀虫。高浟觉得,适当的管理,设立严明的规定,比一味的打杀更有效果。否则,这股势力势必还会再起,设立相应的制度才是真的。第七条是关于货币方面。统一货币,发行适用且好用的货币,同时慎重的处理原先不同的货币,尤其是要重视新货币的质量,免得直接崩盘。这些政令下达之后,各地的官员们大概也就知道了朝廷那边的想法。与民休息,无为而治。有大臣上奏,认为当下陈国还不曾灭亡,现在就开始搞这一套是不是过早了?祖珽将此人叫来,痛斥了一顿,贬其官。而后就没有人敢质疑了,大家都按着庙堂的想法来,原先还是汉国的时候,朝廷忙的焦头烂额,支出极大,到了拿下这么多地区之后,朝廷却忽然停顿,虽然事情不能说少,到那时明显没有先前那么急了,朝廷的用度也在降低。汉国在国内推行修养民生,而在对待陈国的战略上,也是选择了收缩。陈国那边刚刚得知刘桃子登基的时候,举国皆惊,都吓得开始备战了,可是等了一天又一天,迟迟没有看到大举来犯的北骑。反而是敌人的水军开始后退,不再轻易出来,各地也都平静。再往后,他们得知汉国所推行的与民休息那套流程。南国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与民休息好啊!没有税收,没有粮食,就没有精力来发动战争了!黄法氍的那些战略刚刚得到了部分人的认可,而后又迅速被反扑,彻底没有了希望。既然汉国不来侵犯,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割肉呢?反而是陈顼,此刻却又有些动摇,他先前不敢在国内搞革新,就是怕弄乱了被刘桃子抓住机会,但是如今刘桃子明显是将重心放在了国内,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适当的革新,提升一下国力了?同样是在天元元年的年末,陈顼召集了群臣,开始尝试第一次变法图强。他尝试着进行土断法。所谓土断法,其实就是整理户籍,居民不分侨,旧,一律在所居郡县编入正式户籍。跟北边的彻查户籍,查清隐户是同一个道理,就是将被人藏起来的户口变成国家的户口,主要对付豪强和大族。南边曾多次进行土断,从晋,到宋,齐,梁,陈,代代都有。而陈比较特殊,陈国唯一一次土断,是在陈蒨在位的时候进行的,暴力土断,众人不敢不从。陈顼觉得自己也可以尝试一次。可他才刚刚开口,就遭遇了极大的压力,群臣几乎就没有赞同他的,舆论上甚至都出现了恐吓的风向,说是尚不如北法,大有皇帝若是强行搞那他们就投桃的意思。陈顼不是小皇帝,更不是傀儡皇帝,作为一个成年有军权的皇帝,他不怎么发火,可并非是没有火气。本来他还只是想要试探一下,进行分化,结果被人怼脸辱骂,这还能忍?陈顼勃然大怒,当即杖杀了反对激烈的大臣,又将其余几个同伙下狱。他决定强行推进土断,增强国力。在他表现出暴力的一面之后,诏令终于下达,可执行过程却很不顺利。黄法氍骑着战马,带着诸多士卒们,一路来到了建康之外,他让士卒们先驻守在城外,自己则是单独进了城。当他来到皇宫的时候,陈顼大喜过望,对他的态度也是格外的热切,请他坐在最前,甚至比袁宪都要靠前。陈顼跟他寒暄了许久,问了些前线的事情。黄法氍也是如实回答:“王琳故意示弱,他们国内也是如此,轻徭薄赋,目的在于恢复民生,等到他们各地略微恢复之后,只怕他们会即刻前来攻略,我发现有很多人偷偷将战船贩卖给敌人,做出背主之事,当下正在严查……”陈顼听的直皱眉头。袁宪同样是满脸愁容,坐在不远处。陈顼认真的说道:“向汉国出售战船,这是叛国之罪,黄将军只管去查,无论涉及何人,朕都严惩不赦!”“多谢陛下!”陈顼又长叹了一声。“这次急切的召你前来,其实是因为别的事情。”“朕先前下令土断,有许多人出来反对,都被朕给处置了,没想到,诏令虽下达,却没有任何成效,朕派人去督促了很多次,可这些人就是不愿意配合,故而请将军前来,就是要震慑宵小,今日我们谈过之后,朕便把黄将军先前的提议拿出来,他们就不敢再反对土断了…”陈顼不悦的说道:“他们惧怕刘桃子却不怕朕?”“那刘桃子能在北边大开杀戒,让人不得不从,朕便不行吗?”“非要趁着刘桃子还不曾恢复的时候完成这些事才好。”黄法氍迟疑了下,欲言又止。陈顼看出了他的神色变化,“黄将军若是有什么话,尽管直言,勿要迟疑。”“陛下,臣以为,刘桃子能完成诸多变法,并非只是因为他的刀足够锋利。”“哦?”“臣曾跟汉国的将领们接触过,也曾查看过汉国地方的情况。”“他们最强悍的并非是兵卒,而是吏。”“吏??”“那刘桃子乃是散吏出身,故而一直都对吏事上心,他们的学室,吏试制度非常的完善,从州,郡,县,乡,到里,诸吏的职责明确,不多不少,且多有才干,彼此扶持,配合得当……甚至是军吏,都比我们的更加完备。”“而无论是彻查户籍,还是丈量土地,官员不过是下达命令而已,最后在地方上做事的却还是这些吏。”“汉国的吏,有学室保全,官员虽有提拔录取之权,可无法如对待私奴那般对待他们,更不敢公开的让他们去做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他们也怕这些吏会通过学室来弹劾自己。”“但是我们这里……所谓吏,只是官员的奴隶而已,死一批,换一批,说杀就杀,说用就用,官员示意什么他们便做什么,又无人保全,只怕也不会有弹劾上官,报效君王的念头……”陈顼这次听明白了,他赶忙问道:“既如此,那是不是可以效仿他们,先革吏制呢?”“我们可以建学室,也学他们的配置…。。“黄法氍抿了抿嘴,“陛下……行是能行,只是…。一来此法需时日,那刘汉建国虽短,但是刘桃子立足恒朔已经很久了,有十余年了,其吏制也是有了这么多年的发展才有了现在的成效,二来,这刘桃子麾下的许多官员们…都是起身微末,这…”“无碍!他能做,我们未必不能!”“先革吏,而后断土!”“力保我江南不沦于胡酋之手。”“黄将军!你如实告知朕,我们还有多长的时日可以做御敌准备?”“短则三年,长则五年。”ps:明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也会在后续补上这三天的内容。 第485章 周人不知亡国恨 巴山。山林之中,郁郁葱葱。就看到一个佝偻的老头,手持竹杖,小心翼翼的走在山路之中。刚下过雨,道路变得更加难行。这沿路的荆棘对穷苦人向来狠辣,每往前几步,就要遭其鞭挞,小老头走的很谨慎,步伐也慢,如此走了一段距离,找了处石头坐下来,大口喘着气。密林之中阴沉沉的,阳光也被阻挡了。远处忽有飞鸟惊起,隐约之中还能听到不知名野兽的吼叫声,令人惧怕。可这小老头的脸上却没有多少恐惧。他平静从怀里掏出了干饼,慢悠悠的吃了起来,吃好了东西,再次赶路。随着他不断的往上走,这山路也是逐渐变得宽阔,树木已经不像方才那么密集了,明显是经过砍伐的,道路似乎也做过了处理,老头正在前进,忽有几个人从不远处的灌木里探出头来。带头的是个年轻后生,看到这老头,脸上顿时有了惊喜之色。“三伯!”老头看到他,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几个后生急忙上前,年轻人开口问道:“您怎么来了?这山路多难走啊,这……”“好了,先带我过去!”后生也不多说,直接背起了老头子,几个人快步消失在了灌木之中。两边的场景不断的跳跃,树木杂草都在不断的后移,这一行人走出了好远,走过一道简陋的栅栏,终于是来到了一处营地。这处营地相当的简陋,房屋都是临时搭建的茅屋,基本上见不到多少妇女和孩童,大多都是男丁,有的在处理野兽的尸体,有的正在打盹休息,人倒是不少,这遍地的营地,当下就有男丁超出百余人,看远处那些空荡荡的茅屋,应当还有许多不曾待在这里的。老翁被背到这里来,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惊诧,后生们纷纷起身,前来寒暄。老翁跟他们一一说话,很快,老翁的儿子得知了消息,匆匆返回。这老翁的儿子身材高大,双手粗壮,皮肤黝黑,父子两人相聚,众人找了处平坦的地,让老翁坐下来。“家乡的情况怎么样了?”“东贼抢的厉害吗?”众人的问题有许多。山里的这些人,都来自山下的一个大乡,在汉周大战的时候,周国地方官员开始进行最后的掠夺,派人前往各地强征壮丁,这些生活在山脚下的百姓们脾气急躁了些,不小心跟前来强征的官吏们进行了亲密的交流,彼此交换了拳脚,而后就藏到山里来了。至于妇孺老弱,一方面不在征召的行列里,另外一方面,老弱在山林里也很难活下来,故而留在了家乡。因此,当他们看到来自家乡的老人之中,都是那么的激动。老头不慌不忙的给他们讲述起了乡里的情况。“乡里的情况很好,都不必担心。”“汉军占据城池之后,派了几个吏来管事,带头的是个小后生,年纪不大,但是做事还算牢靠,没有强征钱粮,也没有询问你们的下落。”“之前在前头寨修关的李三郎他们都被送回来了,他们说,那边的民夫被接管之后,很快就被各自送回去了,新朝廷不发徭役。”“什么??不发徭役?”众人哗然,纷纷议论起来。看得出,大家对此不是很相信,老头子抚摸着胡须,缓缓说道:“往后发不发不知道,反正现在是都给停了,该回的都回了,就连先前那几个去打仗的,都被人给放回来了。”“说是要授田……”众人再次哗然,很多百姓对均田制已经开始产生些阴影了。按理来说,这是个对百姓们相当友好的制度,就是因为官吏与地方权贵勾结,愣生生将其变成人见人怕的苛政。老头子解释道:“实授,反正乡里的授田没看到有什么不对的。”“还有呢?”“就没别的事了,授了田,查了户,时不时有吏宣讲律法,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事情,大家各做各的。”众人面面相觑,而后又一同看向了老人的儿子。老头是个很出名的铁匠,他儿子也以锻造为业,平日里好打抱不平,在乡里有点名声,所以在上山之后,大家都以他为首领。这壮汉迟疑了下,“那父亲这次前来……”“是想劝你们下山去的。”“那些带着武器去打汉国的都没有被处置,还给放回家了,你们这算什么?而且我听那个上吏说了,汉国的律法跟周国的不同,有亡人归乡,是可以得到安置的,新皇帝登基,赦免了逃走于各地的亡人……”“父亲,就怕他们不遵守律法,等我们一下山,就被报复啊。”那首领绷着脸,严肃的说道:“七年前,不也是这样吗?说是赦免亡人,可山里的人下来还没几个月,就被抓起来问罪,去充了边役,再也没回来过…”老头点点头,“你说的也对,可距离汉军进来已经很久了。”“隔壁几个乡的亡人,回来了许多,我问过了,没有再抓人的。”“我看,这新官府还是不一样的,若是要抓,早就抓了,何必等到现在?再说了,你们的下落,人家也没有询问,我看不像是要骗下来……”老头说道:“家家户户都分到了不少的田,但是乡里都是些老弱,没有男丁去耕作,我看着只觉得可惜啊。”“要不这样吧……有想下山的,现在跟着我下去,先看看情况。”“你们离开家乡也很久了,一家人分隔两地,你们在这里也不好过……”其实这是个相当残忍的提议,就是拿一部分人来当实验品,看看会不会死。但是,对穷苦人来说,想活下去不容易,总是要做出些残忍的选择,尤其是乱世,是溺死难以存活的小儿子还是跟人换着吃,是先吃自家的尸体还是去外捡尸体……对比而言,这种选择就不是那么的残忍了。在讨论了很久之后,有三十余人决定跟着老头下山,看看情况。他们很快就踏上了回家的路。下山的路比上山时要好走一些,但是他们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即将回家的喜悦。众人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走到山下时,天色已经黑了。他们只能就地休息,到了次日中午,方才回到了家乡。这是一处平平无奇的乡村,道路两旁杂草丛生,若是扒开去看,或能看到碎裂的头骨。远处的耕地被荒废,几处烧焦的废墟等待着这些归乡的人们。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而后,尖叫声和哭泣声传出来,那些跟良人,跟父亲,跟儿子失去了许久联系的人冲了过来。有人找到了自己的亲人,相拥而泣,有人茫然的四处张望,怎么也看不到熟悉的人影。老丈吩咐他们先各自回去,只带上了自己的侄儿,让他领着自己前往乡里的官署。虽然现在这乡已经名不副实,但毕竟还是个乡,按着地方的标准,地方官府在这里设立了相应的官职。人五百以上皆置乡,三千以上置二乡,五千以上置三乡,万以上置四乡。乡置啬夫一人,人不足千,置治书史一人。出来问话的是一个寻常的散吏,老农胆颤心惊的说起了自己进山采药,发现了村中亡人,并且将他们带下来的事情。“我先前听上吏说官府赦免亡人,就请他们回来,这些人得知,也很高兴,都跟着我回来了,他们都是些乡里的庄稼人,过去也不曾惹过事,就是因为当初的官府逼迫太急……”“嗯,嗯。”散吏无奈的点着头。这散吏乃是本地人。官员可以从东边派,但是吏就没办法了,吏并不属于朝廷,吏是属于地方的,官员拥有处置权,也都是从当地征召。从秦开始,一直到当下,吏的招募方式经过了多次的变更,如今有三种方式。第一种是最简单的,征。地方官府缺了吏,直接征当地会读写的人来当吏,这类似徭役,是不能拒绝的,必须要去,不去就等着被问罪。第二种是继,一般来说,吏的位置是可以继承的,父亲死了就让儿子顶替,这还是徭役那一套习惯,服徭役的人死了,就让他的亲属顶替他继续干。第三种是考,最早的吏试在战国时期就已出现记载,有些有职权的吏,大家都还是比较有想法的,有想法就可以去考试,通过吏试就可以当了,据闻刘邦的亭长就是通过第三种方式考出来的。像这位散吏,本地人出身,却只是散吏,明显就是走了第一种路子,因为认字而被征为吏,地位偏低,基本上没有任何职权,干的是些跑腿的杂活。不过,待遇还行,比种田的活要轻松许多,对寻常百姓来说,地位也是有的。这散吏听着老头子说了许多,颇有些无奈,“徐老丈啊,我是真的不知怎么给你说了。”“你这些话,说给那些外来的上吏也就罢了,你还给我说。”“我不知道山里的那些人吗?”老头神色一变,赶忙叮嘱道:“你可不能出卖了乡人啊!”“唉……”散吏将他们几个拉到了一旁,认真的说道:“老丈啊,你好好想想,这上吏们能不知道这件事吗?”“他们就只是不说而已,就等着他们自己下来呢!”“现在他们只是在山上狩猎,摘些东西,自给自足,上吏们没有多说什么,可你想想,那两百多人在山上,只要有一个人,有了歹念,去劫个路人,下山偷点东西……那这可就不是亡人了,这就是群盗了!”“两百人的群盗啊,那城里的军官们做梦都盼着能立功呢!他们能闲着?”“你们待在山里又如何?”“城外那个军营里头,你知道都是什么人吗?那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老卒啊,你们觉得躲在山里人家就没办法去抓人了?”散吏长叹了一声,又看向了那年轻人。“按理来说,这些话我不该挑明,但是吧,我们是同乡,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也不愿欺骗。”“朝廷若是想要杀亡人,根本不需要耗费这样的精力,只需要一个命令,城内外的那些士卒们都盼着军功呢,命令一到,即刻进山,无人生还。”“你看看其余各地,亡人下山都两个多月了,可有人被抓起来杀死?”“您就勿要再装模作样了,赶紧派人,去将山里那些人给叫下来吧。”散吏说了几句,又叮嘱道:“还有那些回来的,让他们尽快来我这里禀告,还要重入户籍的……”散吏说完,也不等老丈多说什么,直接送客。老头子带着陪同而来的后生们走出这里,神色依旧有些困惑。他看向了左右两人,“你们觉得呢?”“说的也有些道理啊……如今皇帝登基,赦免亡人,若是再迟疑,会不会就不赦免了?直接当群盗处置?”“嗯……”老人迟疑了下,方才说道:“这样吧,我已是走不动山路了,这次你们过去,将这里的事情如实告知阿从他们几个,让他们都下来吧…”如此过去了几天,老人再次带着人前来禀告。散吏就将他带到了治书史的面前。老头子一脸诚恳的告知对方,自己已经将山上还能联系的人都给带了回来,共计有一百多人,希望能得到赦免云云。治书史自然也不多说什么,给出了保障,同时让散吏尽快帮助这些人重新安置。老头子再三拜谢,方才离开。等到他离开之后,散吏却是一脸的愤怒。“这些人简直是不知好歹!”“我上次明明白白的告知了他们,却还来欺骗,山上明明有二百多人,却谎称只有一百,带回来一半,其余一半还在山上嘞!”他先是骂了几句,而后看向治书史,“公,乡野村夫不知礼,过去周国的时候,官府常使诈,不以信服人,故而使民奸,要不我去找他们说道说道,定然让他们不敢再隐瞒……”治书史看向这位年轻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勿要惧怕。”“我没想要抓这些人问罪。”散吏有些尴尬,附和着笑了几下,“我知公仁义……”“不必做多干涉,过去的官服反复无常,他们心里忌惮,也是可以理解的,当下朝廷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他们迟早都会下来的,无碍,我们就做好自己的差事,勿要着急,不过,你也可以隐晦的提醒一句,躲在山里,还有可以下来的一天,可若是搞劫掠的行当,那谁都救不了他们了…”“唯!!”乡里回来了一大批的劳动力,情况却是出现了许多的变化。授予的耕地增加了,男丁扛着农具前往耕地,妇孺老弱有了仰仗,整个乡里也有了些生机,往来的人多了起来。道路两旁的杂草不知被谁清理了去,当地的年长者领着族内的青壮,又索性将阻挡道路的废墟清理掉。以血缘为纽带的宗族制乡村社会,虽然有着许多的缺陷,却也具备某种稳定性,在无人干涉的情况下,甚至能代替履行官服的部分职能,进行自我维持和自我恢复,有好处也有坏处。而在战后恢复之中,好处便有所体现,如孤寡者能得到些救济,没有壮劳力的能得到些帮助,宗族领袖能带着其余人进行一些小规模的建设活动。如此过了一个多月,山里的壮劳力们终于都走出了山,回到了家里。乡的规模对比从前减少了许多,但是,土地又得到了耕耘,小路上又出现了行人,勃勃生机从这些不起眼的小地方里萌生,而后朝着四周扩散。乡里有资格的年轻人拿着钱前往学室,有着抱负勇力的则是准备去当脱产的军士,瓜农果农们推着车前往县城贩卖。即便没有干涉,各地仍然是有条不紊的进行修复,且因为战争出现了大量的无主土地,很多佃户,亡人,奴仆等等恢复自由身,兼并问题再次回到了最初的模样。崭新的帝国悠闲的趴在土地上,缓缓呼吸着,等待着身上的伤口一点点的结疤,而后恢复。而在江水的另一面,陈国却忽急躁起来,开启了诸多的革新图强,上下躁动,准备做最后的自救。 第486章 隔江犹唱后庭花 一辆马车载着众人,朝着建康的方向飞速行驶而去。马车之上,坐着许多年轻人。这些后生们彼此对视,至少在脸上还留着对彼此的客套。“施君,这次你定是要扬名于君前,前途不可限量啊!”“若是富贵了,可勿要忘记我们这些同郡的故友啊。”几个年轻人围着一个面有羞涩的年轻人,纷纷吹捧起来,在他们这个年纪,能如此认可并吹捧一个同龄人,着实不容易。那后生赶忙朝众人行了礼,“不敢,不敢,诸位高贤,往后当效仿诸位,一同报效社稷!”众人哈哈大笑。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对这次的建康之行格外的期待。皇帝下了诏令,要组建学室来培养诸吏,同时还准备任用一大批出身卑微的能吏来授予官职。这种机会可不多得,皇帝对他们也做出了限制,必须要出身寒微,年纪不能太大,必须是有所能力的,要各地举荐。他还规定,若是地方举荐的人出身不符合,举荐者便是欺君之罪,若是地方举荐的人无法通过朝廷的考核,那也是欺君之罪。这都是为了防止地方肆意妄为,安排一些无能的亲信来占据位置的。这些年轻人,便是此番各县所举荐的能吏。他们要前往建康,参与考核,而后面见君王。对一个出身卑微的小吏来说,这简直是不敢奢求的大事。方才被吹捧的施文庆坐在众人之中,暗自握紧了拳头。他虽年轻,却颇有才干,在地方上深得主官的喜爱,在吴兴有一定的名声,比起其他人来说,获胜的可能还是很大的。毕竟是要召集全国的能吏,而且名额也不少,这车上的都是施文庆的老乡,对他倒也没有太大的嫉妒。施文庆相信,自己这次前往,定然能取得很好的成绩,他甚至有信心能拔得头筹。听闻这次的考核是由朝廷直接负责,侍中袁宪亲自主持,想到自己能见到如此大人物,施文庆心里便是说不出的激动。自己定要好好表现,得到贵人的看重,而后施展抱负,效力国家,成就功名,青史留名…做着些不现实的幻想,施文庆的脸上出现了些笑容。…建康宫。“陛下!!”袁宪一脸愕然的站在陈顼的面前,着急的问道:“先前明明都说好了,到底是谁在陛下面前进谗言?”“臣怎么可能会不公?怎么可能会为己谋私……”袁宪大概是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脸色通红,都开始结巴了。陈顼坐在上位,看到袁宪情绪如此激动,急忙开了口。“袁卿多虑!袁卿多虑啦!”“朕怎么可能怀疑袁卿的为人呢?”袁宪望着陈顼,“陛下既不生疑,为何要罢免臣的主考之位?吏治之事,陛下最为上心,怎么……”“朕是想让太子来操办这件事。”袁宪的话顿时堵在了嘴边,愣在原地。陈顼看向他,长叹了一声,“袁卿,朕已经不年轻了。”“太子好读书,却不爱办实事,整日跟人吃酒作诗,朕也得让他做点事啊,趁着我们还能为他善后,让他做点大事,全当是磨砺…若是朕不在了,他如何能挡得住刘桃子呢?”袁宪脸上的怒气消散了,“陛下勿要如此言语,陛下身强力壮……”“周国那般强盛,宇文邕一死,便如灰散……我的年龄比宇文邕还大了很多,怎么能不做好准备呢?”“袁卿,朕想过了,这件事,就让太子来办吧,这提拔能吏,只是我们诸多大事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说句实在的,提拔几个能吏,不过是为了给天下做个表率,不足以定大事。”“而让太子前往,那这个表率便更大了。”“诸事之中,最重要的还是各地的学室,这件事才是袁卿该做的。”袁宪摇着头,“陛下,国家之事,不分大小,让太子主事,也不是不可,只是需派一个老臣辅佐,尽职尽责,绝不能轻视……”“袁卿不必担心,还是再说说学室的事情吧。”袁宪也只好说起了自己在学室方面的一些考虑。不知过了多久,袁宪终于离开了。陈叔宝紧随其后,出现在了陈顼的面前。陈叔宝在外头,还算是正常,可站在父亲面前,就变得唯唯诺诺,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而看着他如此懦弱不堪的模样,陈顼心里就更是着急。以他儿子这个德性,往后别说什么对抗刘桃子了,就是能不能安稳的控制国家都是个问题。国内这些大臣们,向来不听话,就连自己都得费点劲才能控制好他们。至于面前这个傻儿子。陈顼再次看向了陈叔宝,而后长叹了一声。“朝廷下令提拔来自各地的能吏,授予他们官职,这件事,你是知还是不知?”陈叔宝赶忙回答:“儿臣…知…知晓。”“知就好,朕准备让你来担任主考,负责这次的考核,而后授放官职。”陈叔宝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快,他抬起头来,“父亲,儿臣尚且年幼,如此大事,如何能办得好,不如让朝中…”“蠢物!!”陈顼大怒。“这点事若是都办不好,将来你要如何去办其他的事情呢?”“莫非你是想要一辈子都待在你那破房子里吃酒作乐,服散裸奔?”“这是给天下做个表率,你作为太子,提拔能吏,可知这些人会对你有多少感激?这些都是地方所举荐出来的优秀后生,且出身卑微,并非大族,这不就是给你准备的治国重臣吗?!”“猛将必出行伍,宰相必出于州郡,这些年轻的能吏,你提拔了便是你的,你想留下几个我都不会反对,等你继承了大位,就可以依靠他们来治理天下,这样的道理,莫非你不知道吗?”陈顼愤怒的质问,陈叔宝被吓得不断哆嗦。不过,他也早就习惯了父亲的愤怒。毕竟这是常有的事情,等到陈顼宣泄好了怒火,他才幽幽的说道:“陛下,我知道了,我会做好这件事的。”“一定要做好,千万不要轻视……你身边那些高门才俊,除了作诗和喝酒什么都不会,这些人出身虽然不高,但是在地方上都很有作为,其中不知藏了多少能治理的宰相,你要认真挑选,知道了吗?”“唯……”“我会派遣一个老臣来辅佐你,就让太常卿来帮你做这件事吧。”“这本来就是太常卿的分内之事,你要多跟老臣接触,听取他们的建议……”“唯……”陈叔宝这有气无力的模样,再一次激怒了陈顼,不过,他却没有再发火了,他已经是无比疲惫,只是无奈的挥了挥手,让陈叔宝赶快离开,同时又放狠话来震慑。“这件事要是办不好……我就废了你的储君之位……”陈叔宝接了令,转身离开。走出大殿的时候,他的眼里满是愁苦,他真的是一点都不喜欢办这些杂务。可如今有皇帝的诏令,他又不敢不从。他只好暂时告别了自己的好友们,坐上车,离开了皇宫,前往这次考核的地方。太常卿江总,已经得知了太子即将负责的消息,等待他很久了。这次考核的地点被安排在西郊,太常卿为了应对这件事,在这里修建了高台和房屋,还安排士人们前来辩论,权当是热热场子。当陈叔宝走下车的时候,江总领着众人赶忙前来迎接。太常卿江总,这是个老臣。他已经有六十多岁,年幼的时候被梁武帝看重,走上仕途,侯景之乱的时候成功跑路,没有被抓住,等到文皇帝上位了才重新当官。这位江总的才华横溢,在文学领域极有天赋。本来陈叔宝还是一脸的不喜,很是沉闷,可下了车,发现来迎接自己的人竟然是江总,他大吃一惊,赶忙要行礼,江总却被他吓了一跳。“岂敢!岂敢!”“哎呀,早知道是江公在此,都不需要陛下吩咐,我自己就要来拜见了!”“江公先前的《闺怨篇》,寂寂青楼大道边,纷纷白雪绮窗前,池上鸳鸯不独自,帐中苏合还空然!”“写的实在是太好,太好!寥寥几笔,深得我心啊!”陈叔宝此刻已换了模样,眼神炽热,仿佛是见到了偶像。江总也没想到太子对自己如此看重,也是进入了吹捧模式,两人彼此吹捧着走进了院里,这里聚集了好多的文人,陈叔宝还知道其中不少人,他开心的手舞足蹈,跟他们纷纷行礼拜见。而后,大家都混熟了,太子坐在上位,江总坐在他的身边,其余众人纷纷坐在两侧。陈叔宝念着江总的一首又一首诗歌。“您的《妇病行》,我最爱‘窈窕怀贞室,风流挟琴妇,唯将角枕卧,自影啼妆久。’这几句,写的真好,真好!可有酒?”江总抚摸着胡须,“多谢殿下,早听闻殿下好文,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来人啊,上酒!”官员们眼前一亮,大概也知道了太子的爱好,急忙开始献诗。陈叔宝认真的聆听,若是祖珽所擅长的那类边塞诗,陈叔宝只能点着头笑笑,若是吟唱大好河山的诗,他只是拍拍手,可若是讲述妻子思念丈夫,讲述未出阁女子的哀愁,讲述寡妇的痛苦,讲述处女的惋惜,那陈叔宝定然是要起身握手的。这跟女人倒是没关系,女人只是他们的一种比喻,他们借用女人的哀怨来表现自己内心的哀怨,思念丈夫就是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渴望知己,未婚哀怨就是觉得自己不受重视,才学无人知,被丈夫打就是被皇帝欺负了,丈夫死了就是欣赏自己的君王不在了……至于没内啥就是说自己当不上官。这类的诗歌往往浮艳靡丽,内容贫弱,无病呻吟,在后来的评价不是很高。陈叔宝就好这一口。众人就围绕着诗歌谈论了很久很久,陈叔宝见到了许多的偶像,心情大好,跟着他们吃酒,商谈接下来的创作方向。江总更是绞劲脑汁的开始‘更新诗歌’,努力的讨好太子。到这个时候,终于有正常的官员坐不住了,起身提醒道:“江公,这考核的事情我们还不曾……”江总还没有回话,陈叔宝却不悦的训斥道:“我们在商谈雅事,何必扯这些俗事来打搅宁静呢?”“这点小事,随便交给一个人来做就可以了。”“江公以为呢?”江总笑着点点头,“文比天大,其余的都是些小事而已,就找几个能干事的去做吧,等到做好了再由我们出面就是了,这几日,就勿要打扰殿下的雅兴了!”“唯……”……受到举荐的诸吏到达了这里。可他们并没能见到袁宪,听说主考从袁宪变成了太子的时候,他们都惊呆了,对接下来的事情更加的期待,跃跃欲试。可直到开始考试,太子也不曾露面,官员们只是说,优秀者能去拜见太子。施文庆就坐在众人之中,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开始接受考试。这次的考试,难度比施文庆所想的要低的多的多,不过就是些律法,数学等方面的实用问题。这个领域里,施文庆是颇为擅长的,他认认真真的开始书写,在最快完成之后,又反复的查看,确定自己没有出现什么纰漏,如此折腾了好久,而后交出了试卷。其余诸吏出来的时候忧心忡忡,他们都觉得难度有点大,这实用性问题一旦放大到了郡和州,就有点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了。他们解决过县城的实际问题,但是再往上的就没什么经验了,为什么会出这样的考题呢?施文庆看着着急的众人,心里窃喜。他都会!!!不过,他不敢表现出来,别人问他,他也只是遗憾的摇着头,直呼太难。过了三日,终于开始一批一批的公布获胜者。吏试是没有分数的,只要大概能答对就可以,而这次的考核,要严格许多,还有人来打分。负责这些考核的那位官员,年纪同样不大,一脸的蛮横,对众人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好不容易等到了开榜的时候,结果却是让施文庆大吃一惊。在受到举荐的二百三十余人之中,施文庆的成绩竟然是在倒数的行列里。施文庆懵了,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结果。在他的打探之下,同乡终于是告知了其中的秘密。“施君啊,你怎么如此迟钝呢?那负责考核的沈公,是个贪财之人,很多人都在私下里给了他些东西,莫非你什么都没送吗?”施文庆很是惊诧,“如此重要的考核,还能做这样的事情吗?”“这多正常啊,我们过去在地方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谁不是这样啊,没钱,还拿什么名次呢?”施文庆家境贫寒,身上着实拿不出钱来,而这一次,又是能改变他这一生的机会。他迟疑了许久,借了友人一点钱,而后吃了一晚上的酒。次日,施文庆咬着牙,找到了这次负责考核的官员,沈客卿。见到沈客卿之后,施文庆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沈公!我想找您借点钱!”这开头将沈客卿都给说懵了。“我平日里从别人那里拿了不少,还是头次有人想从我这里拿钱的,你到底是何用意?”“沈公!这次殿下负责考核,您能协助,若是能做出成果来,定然能被殿下所看重,往后成为心腹之臣,以从龙之功登上宰相也不是不可能!”“我听闻殿下好诗歌,我不才,也会做一些诗歌,若是能到殿下面前,定能哄得殿下大喜,若是您不信,可以随意出题,让我作诗!”沈客卿冷哼了一声,“能作诗的人很多,何必用你呢?”“除了我之外的那些人,都是用钱财贿赂您的,若是他们被殿下看重,对您不会有什么感恩,只会怨恨,发达之后,或许还会报复!陛下让太子来负责考核,明白着是让殿下扶持自己的亲信势力,这些通过考核的人,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可我不同,我家境贫苦,没有什么亲信,若是沈公能帮助我,将我送到殿下面前,我定然不会忘记您的恩德,愿意为您效犬马之劳,帮助您来建功立业!”“还望沈公成全!!”看到行礼下拜的施文庆,沈客卿笑了起来,眯着双眼,“你说的也很对,可是榜已经发了,现在如何还能修改呢?”“何必修改?”“您只需要为我说一句话,就说遇到一个只擅长诗文的人,引起他们的注意就是,能被贵人看重才是真的,至于这名次,又算什么呢?”沈客卿哈哈大笑,“就冲着你这魄力,我答应你了,若是得了富贵,往后勿要食言啊!”……在考场的后院,陈叔宝早已喝的酩酊大醉。“其实,我很早就想写一首诗,可一直都没有机会补全,写了个开头…”“就叫《玉树后庭花》……” 请假两天 实在扛不住了,错别字越来越多,剧情越来越无力,我休息个两天,调整好了再写吧。 第487章 老丈人之战终结 天元二年,春。冷风萧瑟。通往邺城的官道之上,一行人马正在迅速前进。作为刘桃子的老本营,河北诸地跟其余地方还是有些不同的,这里的战乱结束的最早,情况稳定,发展状况是最好的。有几个骁勇的骑士扛着旗帜,走在最前头。旗帜上则是明晃晃的写着‘斛律’二字。这面旗开路,就没有什么人敢挡住他们来盘问了。大汉车骑将军斛律光骑着高大的战马,走在中军的位置上,身边跟着数位年轻的将军。这些将领们打量着远处的情况。他们看到了那些连绵不绝的耕地,又看到了隐约的人影,欣欣向荣。有人顿时冷哼了一声。“奸臣误国!”将领皮信不悦的说着,他指了指远处,“说什么国力不支,休养生息,还不许我们召人修建城防,这一路走来,人来人往,村庄遍地,颇为富裕,哪里像是什么疲惫的模样?”“这分明就是奸臣的借口,我看,他们定是与北胡有什么秘密往来,这才要遏制我们!!”其余几个将领也点着头。“周国既然灭亡了,就不该迟疑,理当调动大军,猛攻北胡才是!”“阿史那贼酋,年年南下与我们交战,先前有周国作对,我们以少量的军队跟他们作战,只能防守,没能立下太大的功劳,可如今内部的忧患已经解决了,为什么还不许我们去讨伐北胡呢?只要有两万骑士,就能让北胡不敢南视!!”这些驻守边关的武夫们,大多彪悍凶狠。边塞武人凶悍,跟鲜卑入关还没什么关系,自古以来他们就很凶悍,两汉时就是如此,以道德水准不太高,但是作战勇猛而闻名。在边塞抵御北胡的这些将士们,在先前的灭周之战里没分到什么功劳,虽然击退突厥让他们得到了赏赐,但是跟参与灭周之战的那些人比起来,那他们这点赏赐就实在不够看了。中原的士人很难理解他们对军功的那种强烈渴望。他们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准备着要打仗。他们没有其他出头的办法,只能通过打仗完成突破。可如今庙堂所推行的政策,对这些人来说,实在不符合他们的利益。不打仗了,连打仗的准备都不做了,这可如何是好?此番斛律光奉命返回邺城,在离开之前,就有许多将领们偷偷派人找到他,希望他能在见到皇帝之后,说一说边塞的将军们的想法,大家都希望能北伐建功立业,只要朝廷点头,他们就一定能获得胜利之类的。“将军,陛下也是边塞出身啊,不能被那些奸人所蒙蔽,这塞外的敌人,连年劫掠,若是不出兵攻打他们,他们是不会停下来的,先前与周国交战,有周将逃到了塞外,成为了胡人的爪牙,教唆胡人南下与我们交战,怎么也要让胡人交出这些家伙才行!!”斛律光打断了他们的话,“勿要多说。”众人顿时安静下来。斛律光在军内的威望还是很高的,毕竟在高长恭之前是汉国第一将。他严肃的问道:“尔等是想让我去逼天子答应出兵吗?”“这种大事,我自会与陛下商谈……还轮不到你们这些人来多嘴!!”众人低下头来,不敢再言。斛律光嘴上虽是这么说的,可心里却也是有一点点的不开心,毕竟灭周的战争没能去,自己的官职又被年轻人给反超了。他觉得高长恭厉害,但是也没觉得对方比自己厉害多少,若是当初参与灭周的是自己,自己能做的比高长恭还好,自己的资历等方面怎么也比高长恭要深,如今却被他爬到头上去,斛律光心里也隐隐不是滋味。当这行人马到达邺城之外的时候,早有人出来迎接他们。斛律光进了邺城之后,其余将领们却是先往驿休息去了,他们要休息几天,沐浴更衣,而后才能去拜见皇帝,但是斛律光却不同,作为皇帝的亲属,他是可以直接去拜见的。负责迎接斛律光的乃是位列三司的崔季舒。崔季舒归顺朝廷的时间比较晚,期间也犯下了许多的过错,但是,在新朝崛起的道路上,他也做出了许多的贡献,他最大的贡献来自于参与并革新了新朝的选官制度。新朝的选官制是效仿南国的,但是刘桃子不太愿意一比一的效仿,毕竟南国的科举制还带着许多的不足,光是需要贵人举荐这一条,就非常的不合理,寒门子弟想要参与科举,得先投效贵人,拿到了举荐才能参与。崔季舒按着皇帝的想法,大刀阔斧的进行了革新,取缔了一些限制寒门的条例,取缔地方举荐,改为分级考核,也就是未来的那种童生,秀才,举人,进士这种。当下的科举制没有这种分级,但是有不同的称呼,不同称呼是因为他们考的科目不一样,不是因为等级差别,大家一上来就是到都城考的,但是要有人举荐才能考。崔季舒等人在制度上的功劳还是比较大的,虽然私德同样被人诟病,却还是名列臣首,斛律光作为三公级的将军,又是外戚,自然得要同样级别的崔季舒来迎接。崔季舒的年纪大了,骑不动马,只能坐车,斛律光也只能进他的车,一同前往皇宫。坐在车内,崔季舒笑呵呵的看着对方,问道:“近来边塞可还太平啊?”“伪周都灭亡了,突厥人的骚扰也应当减少了吧?”“哪里的事!”斛律光冷冷的说道:“那帮突厥人说是要为亲人复仇,叩边的次数比以往更多了。”“若不能以大军出征,击破之,边塞便不能得太平。”崔季舒点点头,“您说得很对。”“可当下,伪周才灭亡不久,民生疲敝,实在不好再以大军出征……边塞诸将士们急着想要报效君王,建功立业,这是对的,只是,有些时候,不得不隐忍,想那前汉之时,几位君王隐忍,才有汉孝武皇帝的大破四方,远征千里,您说呢?”斛律羡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前方,装作听不到。崔季舒也不生气,只是抚摸着胡须,轻笑着说道:“斛律将军拜见完陛下之后,可以来找我,那时再商谈就是了。”斛律光到达皇宫,崔季舒不再跟着,这是对方的家宴,他没理由去凑上去。解了甲胄,拿了佩剑,几个武士领着斛律光走进了大殿。刘桃子等着他许久了。“臣车骑将军斛律光拜见陛下!!”斛律光拜见之后,刘桃子起身回礼,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殿内就他们两个人。刘桃子自是问起了边塞的情况,斛律光一边回答着,一边在心里想着该怎么说服皇帝聚集河北强壮的人马出征塞外。就在斛律光还在心里构思着话术的时候,几个宫女带着皇后走了过来。斛律妒脸色圆润,走的较慢。斛律羡停止了言语,看向了女儿的方向。前头的几个宫女让开了身位,斛律妒腹部隆起,看到父亲,更是害羞,说不出话来。……斛律光从皇宫走出来,最先就是去拜见了崔季舒。崔季舒似是早知道他要来,令人准备好了迎接的事情。当下人告知他斛律光上门的时候,他急忙出去迎接。他笑着拉住对方的手,请他走进去。斛律光的脸色有些复杂,跟着崔季舒走进了大堂,而后并坐。斛律光率先开口,“崔公说的果然有理!当下各地民生疲敝,确实不该急着作战,边塞的这些将领们,都是想着要为自己建功立业!不考虑社稷的兴衰,实在是不妥!!”崔季舒笑了起来,“这也不能怪他们,人皆有私欲,军士们想着建功立业,这没什么好指责的。”“只是,地方的情况您也看到了,河北还算是好的,其余各地,那是真的百废待兴啊,这种情况下,哪里还能出动大军去讨伐塞外的敌人呢?”斛律光点点头,“崔公今日说让我见过陛下之后再来见您,不知是有什么要告知我的呢?”斛律光是个直人,直来直去,不喜欢绕圈子。崔季舒当即说道:“我是有几个建议,或许能为斛律将军所用。”“您这次返回边塞之后,勿要去惩罚提议出征的人,应当如实告知他们,当下朝廷正在做大一统的准备,等到准备充足,灭亡陈国,接下来便是大举讨伐塞外的敌人,令他们勿要着急,只需安心备战。”“嗯。”“其次,您可以以小股的精锐骑兵来袭击北边的敌人,引诱他们以大军前来。”“如今的情况跟前汉相似,却又完全不同,我们国内虽疲惫,但是并非是没有战力,朝廷调遣了大量精锐的士卒到边塞,他们只是没有足够的粮食能远征而已,不是打不过突厥人。”“您可以去骚扰,可以去袭击,勿要担心朝廷会治您什么引战之罪,若是能将敌人激怒,让他们大规模前来,那是最好不过的,以将军的勇力,加上边塞的精锐军队,未必不能全歼!”“朝廷反对是远征,不反对作战!”斛律光再次点点头。崔季舒又说道:“最后一件事,就是塞外的其余胡人,塞外并非都是敌人,斛律将军在塞外的名声很显赫,若是能聚集那些反对突厥人的胡人,或许能起到更大的作用……”在怎么打的问题上,崔季舒教不了斛律光,反过来斛律光倒是能给他说些事情,崔季舒其实只是告诉他朝廷的想法而已,朝廷不希望打掉军士们的士气,不希望一味的退让,同时希望能拉拢点小弟一同参战。朝廷的想法告知了斛律光,而怎么去执行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将军?您这是……”跟着斛律光前来邺城的那几个将领,此刻都是目瞪口呆。进了皇宫一次的斛律光像是变了个人,明明来之前他还是带头想要出征的人,可回来之后,却开始对大家说各地民生疲敝,天下还不曾大一统,应当做好准备,等到力量充足之后再出征塞外的话。众人都惊呆了。皮信忍不住问道:“将军,这是为何啊?”“您不是说现在胡人尚且薄弱,应当早早除之吗?”斛律光瞪了他一眼,“胡人是薄弱,可我们的准备也不算充足,汉大国也,等到准备妥当,区区胡人又算得了什么呢?”众人面面相觑。皮信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骠骑将军之事……”“哈哈哈~~”斛律光大笑,“他立下功劳,获得此封赏,这有什么好说的?我还能嫉妒他不成?”“无碍,就当是对后生的激励了,往后,你们也得要认真磨练自己,多建军功,理当效仿骠骑将军才是。”众人听着斛律光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无论如何,斛律光已经表了态,众人不好再说出征的事情,神色看起来多有沮丧。斛律光看出了这一点,他不悦的说道:“朝廷是不许我们远征,又没说不许我们交战。”“不能出去打,还不能将人引过来打吗?”“等我们回去之后,我自带尔等建功!!”众人大喜,急忙称是。不久之后,斛律光带着诸将军们正式的拜见了皇帝。这些将领们虽然没能获得灭周之功,但是因为击退胡人有功,刘桃子登基的时候还是进行了一次封赏,这次他们回来,准确的来说是为了拜谢封赏而来。他们在斛律光面前说什么出征讨伐,但是真正到了刘桃子的面前,却是连话都不敢多说了。刘桃子坐在上位,——跟这些将领们言语,他竟能说出这些人镇守边塞时所立下的功劳,也知道他们的不易之处。众人的情绪也是越发的高亢。“朕过去驻守边塞,知道守边之不易。”“先前得知有边将上书请战,群臣皆以边将好功不知大事,唯朕以为,过去天下一统,将领们多失战心,好经营财产,骄奢淫逸,骑射荒废,如今边将不失勇武,仍有好战之心,此志可嘉也!”“突厥屡屡犯边,朕欲讨之!而陈国未灭,不得不隐忍,待天下一统,朕当率天兵前往,不破其王帐不归矣,望诸将士稍等,此日亦不久远。”这番话,比斛律光之前的许诺更能振奋人心,将领们纷纷称是,眼里满是期待。在宴会结束之后,将领们便急着要回去了。他们要磨砺兵马,准备往后的大战。刘桃子没有挽留,吩咐他们认真操练士卒,准备好军械,等着自己灭亡陈国之后就过去与他们汇合。斛律光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会看好边塞的将士们,而后斗志昂扬的离开了邺城。在这些人离开后的次日,祖珽就来到了皇帝的身边。虽说国内推行的是修养民生的政策,但是朝廷还是有很多大事要处理,祖珽平日里也是格外的忙碌,要处置的事情很多。两人坐在大殿内,面前放着边塞的几份舆图。祖珽的脸上带着笑容,“边塞将士们求战,是好事也是坏事,不过,斛律光这次回去之后,边塞的事情就可以不必担忧了。”“斛律光这次应当是想通了,他一个外戚,女儿都当上皇后了,还跟其他将军们争什么官职?争什么军功呢?”这次让斛律光回来,是祖珽的建议,皇后怀了身孕之后,祖珽就建议让斛律光回来,最好能跟皇后见一面。这个做法不太符合礼法,但是礼法这个东西,在这数百年的时日里,有用的时候才需要被执行,若是妨碍了大事那就可以暂时不存在。当初灭周之战,动用的军队几乎都是以新招募的汉人为主的地方府兵,守边的这些老军士们大多没能参与,接下来的灭陈之战,他们肯定还是没办法参与的。这些人也想要建功立业,也想着能跟灭周的那些将士们一样,连升个几级,斛律光也缺席了上一次的大战,心里多少也渴望能在边塞来一场大战。对将士们的好战之心,自是不能强行压制的,毕竟往后肯定还要在塞外来一场,但是又不能让他们妨碍到国策,因此就需要将带头者拉过来,让斛律光去压住这些人,再许诺往后的出征。事情算是比较成功,但是祖珽的心里却还是多出了些别的想法。府兵制虽然能极大的增强国家的战斗力,但确实容易造成将士们坐大,反而过来逼迫朝廷做出抉择的情况,当下朝廷强悍,这些骄兵悍将们尚且不能有什么大动作,可往后,或许这会成为对朝廷极不利的因素?等到各地战事都结束,或许可以想办法再进行限制了。朝廷这里的想法颇多,可斛律光的想法就比较单一了。边塞这两个老丈人之中,只能活下来一个!干!只可惜,老丈人之战却不能再进行了,因为,宇文邕的老丈人死掉了,新可汗正式上位。 第488章 伪齐正统 突厥,可汗大帐。大帐并非是过去的那种临时营地,而是一座正在成型的城池,有了城墙,有了道路,有了民居。在城池的南边,此刻聚集了大量的百姓。这些百姓里,既有带着镣铐的奴隶,也有披着毛皮的自由人,肤色各异,有老有小,成分混乱。这些人足足有上万,在高处,则是有披甲的骑士手持大弓,盯着那些人,眼神凶狠。这上万的百姓们正在忙碌。有人正在挖地基,有人正在搬运石头。老人们吃力的搬动石头,稍慢了几步,就有官吏手持长鞭进行抽打。奴隶们大多都是汉人,契丹人,奚人,西域人等等,他们几乎赤裸,身上只有破烂的布片能遮盖身体,遍体鳞伤,不断的重复着手上的工作。可还有相当规模的突厥人,跟着这些奴隶们一同工作,他们倒是有衣裳,可依旧免不了毒打。那些戴着高高尖尖帽子的官吏们,做事相当的公正,真正做到了对大家的一视同仁,不管你是被抓来的俘虏,还是自家的百姓,其态度都是一样的暴虐且残忍。在众人的努力之下,一座崭新的佛塔正出现在城池的南边。佛塔估计会相当的高大,只从地基上来看,可能要比城内的可汗宫殿还要高大的多。还有许多的匠人,此刻戴着锁链,正在为佛塔雕刻各类的佛像。浩浩荡荡的众人,正在重复着自己的工作,时不时就有人因劳累而倒下,官吏上前殴打,若是发现再打也起不来,那就拖走了,一同埋葬。冷风呼啸而过,似是恶鬼正在发笑。几个和善慈祥的老和尚正在商谈着这座大佛塔的周边配套建筑,全然不顾那些苦工们的哀嚎声。哭嚎声时不时的响起,妄图夹杂到那些大僧的诵经声之中,却又往往半途而废,戛然而止。新上任的佗钵可汗站在了城楼之上,就看到他披着黑色的奢华裘衣,身后跟着几个全副武装的武士,身边还有一个年迈的僧人。佗钵可汗相貌慈祥,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嘴角带着虚伪的假笑。他眺望着远处的工程,笑呵呵的看向了身边的老僧。“惠琳大师,国内的智者们对我说,修建佛塔的事情没有什么好处,耗费了大量的财力,还死了很多的奴隶和百姓,要我停止修建,可我看到这座辉煌的佛塔即将诞生,就听不进他们的言语了。”惠琳和尚急忙说道:“可汗,这些话都是无知之言,当初的齐国之所以强悍,就是因为君王礼佛,佛法无边,使其强悍异常,无人敢招惹,齐国被篡夺之后,国力不如从前,再也不敢出征了。”“当下可汗礼佛,若是能在国内继续推行佛法,以慈悲为怀,国家定然兴盛,往后或许能南下建邦,完成齐国皇帝都没能做到的大事!”佗钵可汗忍不住问道:“我也能达到英雄天子的地步吗?”“定然可以!”这位可汗有两个爱好,第一个是比较喜欢佛法,第二个是很崇拜高洋。他觉得高洋是真正的英雄天子,想要效仿他来成就大业。嗯……某种程度上,他是比较成功的,奈何他先天有缺,尽管有些荒唐举动,但是对比高洋来说太过于正常,还是形似而神不似。这位上台之后,没有急着去南下大战,也没有去开扩四边。前任可汗是个雄才伟略的人,虽然在斛律光这边没占到什么便宜,但是光看他能跟斛律光打的有来有往,就知道他的才干不凡,前任可汗通过一系列成功的军事行动,消化了上一个草原帝国的遗产,成功让突厥变成强盛富裕,兵马数十万的大国。到了他这里,突厥的战略目的断了一次,佗钵可汗没有再想着去扩大其余方向上的领土,或者收留其余部族,他的目光几乎是只盯着中原地区,或许也是因为周围都已经被上任给打完了,到他这里只剩下了中原。他就做些劫掠的行为,而后推行佛法之类的。先前的劫掠行动,都是这位可汗所发动的。只是两地的距离较远,消息闭塞,斛律光尚且不知道对面换了人。惠琳和尚是河北人,先前被突厥人俘虏,因为新可汗对佛法比较推崇,故而得到了赦免,而后就开始建议新可汗修佛塔,钻研佛经。惠琳已经很清楚怎么跟这位可汗交流沟通了。他认真的说道:“当初那位英雄天子,便是崇信佛法,他在位的时候,修建了很多的佛塔,推广经文,故而得到庇护,每次战争都能获得胜利,百战百胜,而后来败给陈国,那是因为陈人更重佛法,英雄天子也是知道了这一点,故而战败之后发誓要超过陈人,修建了更多的佛寺……”“在中原,佛塔处处可见,人人都知道经文,寺庙里堆满了信众……”听着惠琳的话,佗钵可汗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只恨没能出生在中原,没能出生在英雄天子的故地!”惠琳偷偷瞥了眼他,没有说话,神色复杂。佗钵可汗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会再加派人手,尽快完成这座佛塔,若是真的能帮助我取得胜利,往后我还要修建更多的佛塔!”“对了,我还希望您能帮助我受戒,往后我要吃斋念佛!”“好!好!”惠琳答应的很是爽快。突厥在新可汗的带领之下来到了新的时代。佗钵可汗在不久之后真的受了戒,成为了佛门子弟,而后开始在国内推行佛教,他派人去四处找那些被驱赶的大和尚们,希望能弄来一些佛经,在得到这些佛经之后,又进行抄写,在国内推广。与此同时,他又找来了周国的宗室,天水郡公宇文众,在汉国灭周的时候,大量的周人逃到了突厥,宇文众是宇文导的儿子,宇文导是宇文护的兄长。他下令让宇文众做了周国皇帝,同时让他收敛周国的逃亡者,要为周国复国。同时,他还下令去联系齐国的人,希望能拉来一些齐国故人,重建齐国。找来找去,却找不到愿意叛变的,又找不到什么宗室,只能暂时作罢。就在这个时候,斛律光也回到了边塞,这一次,他一改常态,却开始派遣小股军队出去骚扰袭击突厥人的军队,同时又派人去拉拢突厥麾下的那些小部族,说服他们倒戈一击。佗钵可汗在得知汉国开始出兵袭击骚扰自己的时候,非常的愤怒。他决定等佛塔完成之后,进行祭祀,而后大举南下,给斛律光等人看看什么叫佛法无边!双方都开始了积极备战。斛律光将粮食辎重偷偷迁到前线的几个重要城池,又集中好了兵力,很期待突厥人能自己过来。而佗钵可汗也是在发动百姓积极修建佛塔,讲述佛经,等着战时显灵。如此熬到了冬季。双方都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准备。斛律光这边,来自不同地区的精锐磨合完成,边塞几个重要地区囤积了粮食和重兵,骑士们几次袭击,重创敌人的营地,引起了突厥上下的愤怒,他们的几个部落跟汉国暗中达成了约定。佗钵可汗这边,佛塔修建完成,比王宫还要高大,成为了突厥境内的奇观之一,他下令所有人遇到佛塔都要绕行,不得直接通过,就是自己都得下马,而他国内的和尚们也成功取来了《净名》、《涅槃》、《华严》等佛经和《十诵律》,在国内进行推广。双方准备妥当,开始新一轮的交锋。佗钵可汗之所以崇拜高洋,是因为他本人就比较好战,他为人骄横,对兄长和父亲的观点都不太赞同,突厥前几个可汗的态度比较谨慎,尤其是在被高洋击败之后,且战略眼光一直都很不错。齐国太过强盛,他们就坚决跟着周国打齐国,周国开始强盛起来,他们就开始摇摆,让周人先动手,自己在一边看着,能不上就不上,可一旦发现了好处,就立刻扑上来,一旦齐国开始走向弱势,又急忙转变立场。这在道德上虽然有瑕疵,但是从国家利益出发,他们的选择是很正确的,制衡两国,谁弱帮谁,通过两国的战争来壮大自己。佗钵可汗并不反对他们的战略构想,谁弱帮谁是对的,但是,每次都不多抢点东西,小打小闹,这样对自己国力的提升作用不大,反而是那两国容易失衡,一旦其中一方统一了,那自己岂不是就要挨打了?到了他的时候,突厥的国力又非常强盛,因此,这位愈发的骄横,甚至开始想效仿高洋来拳打四方了。为了反击斛律光的袭击和破坏,佗钵可汗召集了亲戚们,准备了近十万的大军,当然,其中的精锐只有两万多人,浩浩荡荡,分兵两路,一路去强攻恒州,另一路却是准备等幽营等地的军队一如既往的去支援恒州时趁机对这两个地区发动劫掠。在老丈人之战里,突厥强攻一地,当地军士死守,其余地区的军队前来增援,而后突厥撤兵,这已经成为了惯例。佗钵可汗就是要打破这个惯例,他要做出强攻恒州的模样,等到敌人在这里召集重兵的时候,去偷袭他们空虚的地方!刚刚入冬,突厥大军便杀了过来。佗钵可汗亲自带队,前来猛攻恒州,至于劫掠的任务,则是被交给了他的侄子来完成。一切的设想都不错,可是,斛律光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为了击退敌人。在突厥大军奔袭而来的时候,斛律光让将军们做好了出战的准备。佗钵可汗带着大军杀来,刚停下来扎营,还没有来得及发动进攻,斛律光就先发动了猛攻,他安排在几个重要城池的将领们带着精锐军士们杀了出来,攻向了突厥人各地的兵马。双方就在关外开始了大战。佗钵可汗显然是没有预料到斛律光会出兵攻打自己,按着他麾下智者们的看法,当下的汉国应当是在施行修养政策,做灭陈准备的,不该与自己交战,他只能认为这是斛律光的个人行为!佗钵可汗急忙下令,让侄儿别管劫掠了,快来帮助自己,斛律光的军队肯定不会太多,这是解决掉斛律光的最好时机。突厥人的营帐分布在各地,共有十几处,各地开启厮杀的时间都不一样,故而无法及时判断敌人的兵力。佗钵可汗正准备跟斛律光大打出手,可很快他就发现了自己的判断出错。斛律光在边塞的军队其实并不少,在击败了周国之后,朝廷召集了不少精锐来加强边防,斛律光麾下的精锐应当各地之中最多的,而他囤积了不少的粮食,出征或许不够,但是在家门口打一快战还是可以的。汉军忽然袭击,大家都是憋了一股怒火,难得遇到建功立业的机会,人人当前,不敢迟疑。各地营地告破的速度比任何时候都要快。佗钵可汗早上得知敌人进攻的消息,到了晚上就已经接到了好几支军队被歼灭的噩耗。突厥的军队是以不同部族为本,不同的部族军队就由其本部大人来统帅,尚且还没有完成对军队的成编制管理。佗钵可汗赶忙带着精锐前往救援。在长城之外,双方混战,斛律光以敌人的军制出发,将自己麾下的军队也分成了几支,分开与各部作战,若是遇到较强的部落,那就聚集起来,打完之后再次分开。斛律光亲自坐镇,不断的切割战场,打断对方彼此的来往,主动出击来寻求战机。而佗钵可汗面对斛律光就显得有些太吃力了。他想要故技重施,让军队彻底分散,让汉军难以抉择进攻方向,但是此时的汉军也是处于分散状态,若是大军彻底分散,反而会被对方咬住吃下,可若是要聚集,聚集起来的突厥军队因为编制上的缺陷无法正面对抗汉军的骑兵。汉军坐镇边塞的这些军队,绝大多数都是老六镇出身,骑射都是家常便饭,无论是骑术还是射术,麾下的战马,骑兵的战术,那都不逊色塞外部众,而在军械上甚至还领先。佗钵可汗亲自带着大军去支援,可对方一旦发现突厥军队主力到达,就即刻回去,防守城池。另外一面的汉军就会猛攻。而佗钵可汗若是回头去攻另一边,那这边又会扑上来。一时间,佗钵可汗都有些分不清谁他妈的是游牧。这不是塞外的战术吗??双方仅仅打了四天。而在四天之内,斛律光歼灭了六支部落成制的军队,他的攻势凶猛,军士们全力以赴,而被裹挟而来的部分部落开始反水。这些部落是后来归顺的,受尽了欺辱,得到了汉军的保障,那自然就没什么好说的,拿着武器就开始倒戈一击。到了第六天,佗钵可汗完全没有了继续战斗的想法,赶忙下令给远处的侄儿,什么都不要管,撤离!撤离!这次的战事耗费的时日极短,可以说是汉与突厥数次大战之中耗费时日最短的一次了。从双方正式见面到结束,竟只用了七天的时间。而在这七天之内,斛律光通过疯狂的多线出击,日夜猛攻,击破敌人大小部族十余个,斩获两万三千余人,获牲畜物资旌旗无数。佗钵可汗领着心腹们逃回了王城。他刚刚上位就迎来如此大败,且送出去了那么多部族,国内的局势大变,而斛律光此刻也向其余部落首领派出使者。斛律光表示:这波佗钵可汗的问题确实很大。两国本该和平相处,但是佗钵可汗收留周人,又频繁发兵劫掠,实在不妥,希望突厥各部能再选出一个新的首领出来,交出那些被留下来的周人,废除其皇帝号,两国再建和平。佗钵可汗并非是上任可汗的儿子,是弟弟,本来位置就不算稳固,而因为这次兵败,顿时开启了内部之争。至于斛律光,此刻则是一边向朝廷报喜,一边继续派人联系塞外的诸多势力,准备下一次的大战。 第489章 三位大师齐上阵 天元三年。对这个崭新的帝国而言,这一年可谓是双喜临门。首先就是皇后为皇帝生下一子,母子平安,而后边塞传来大捷,斛律光在恒州关外大破佗钵可汗,斩获无数,连夜将斩获的物资给送了回来。斛律光在战报里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与敌人作战的时候,忽起狂风,吹乱了敌人的阵型,而后天边有星辰升起,使黑夜如白昼,敌人大怖,望风而逃。此时的皇宫内,祖珽正手持战报,坐在皇帝身边,笑得合不拢嘴。“这帮老武夫做事就是生硬啊!”“就差把天降圣人以破敌几个字给写上去了,这外公不错,不错!”祖珽跟刘桃子的关系亲近,哪怕是一些比较隐秘的事情,祖珽也不怎么避讳,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才是保证君臣一心的关键,他们彼此之间没有什么防备和忌惮。刘桃子瞥了眼那战报,“我倒是觉得有些不妥。”“我前线几万将士们奋力杀出的成果,怎么能就这样按在一个孺子的身上呢?”祖珽摇着头,“车骑将军是急了点,不过,国内的武人们向来都是这样,斛律光敢这么上奏,那肯定也不是自己定夺的,他身边的人大概也是有同样的想法,况且,本来就是嫡长太子,有再多的神迹也无碍,陛下不必多虑。”祖珽说着,忽又探出头来看了看周围。“殿下还在皇后的身边?”“在太后身边,说是不能见生人,便是我,也不许多抱。”祖珽哈哈大笑,而后抚摸着胡须,感慨道:“孙比子亲啊,臣的孙儿出生的时候,也是整日抱在手里,不敢让别人抱,我孙儿比他父亲有出息,往后或许能成为殿下的大臣,至于我儿子,这辈子也就是个县令的才能了。”两人聊了会家常话,祖珽方才将话题再次转移到了大事之上。“北胡短时日内都不再是我们的威胁了,边塞初步安定……”刘桃子看向了他,“可以发兵灭陈了吗?”“这……还是要等一等。”祖珽原先的修养时日规定在三年到五年,如今已经是第三年的元月了,可是地方的情况还没有出现太过明显的转变。祖珽令人拿来了许多的文书,堆积在了一旁。“这些都是各地的奏表所汇列而成的。”祖珽随后对这些奏表进行一一解析。这三年的时日里,地方上有变化,但是尚且没有达到质变的程度,修养的政策,成效着实不快,各地还在恢复,不过,也就只是在恢复而已,很多地方的税收还没交上来,道路和建筑还是处于破损状态,至于耕地。耕地的修复是最困难的,土地并不是今年荒废了明年就能拿来用,每份土地都需要投入极大的心血来耕耘,而且一旦荒废了,再想捡起来难度就更大了,国库还是较为空虚。但是祖珽本人并不担心,“成效虽然慢,但是各地也不再如当初那般向庙堂求援,地方的情况已经开始稳定,贼寇被清除,大量的亡民回归,周土上的百姓们也逐步认可了大汉,再等一年,或许就能看到大变化。”刘桃子摇着头,平静的说道:“无碍,灭陈之事,不能以急,这是祖相曾告知我的,我等着就是了。”祖珽深吸了一口气,眼里闪烁着精光。“陛下且放心吧,不会等太久,我已经有了些想法……”刘桃子看到祖珽脸上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心里就大概能猜得出陈国要倒霉了。但是,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祖珽放手去做。…祖珽离开皇宫之后,便坐车前往自家府邸。前后有全副武装的甲士开道,足足有上百人,这是丞相的特例,丞相的穿着,出行,随从等方面,都比群臣高一个档次,只比皇帝低一些。祖珽的府邸也是特例,按着礼法,他的府邸的高度能达到大臣里最高的地步,但是祖珽这个人,不太在乎这个,自从当上丞相之后,这位的恶习收敛了许多许多,偷窃,私通这些事都不怎么听说了。当然,有人传是因为没人敢抓他了。而在他个人的享受上,祖珽竟还他妈的颇为清廉!!他不怎么好享受,穿着不算奢华,府邸也达不到顶级,甚至连家中的奴仆数目都不算多,就是保护他的甲士多了点。祖珽回到了府内,更换了衣裳,从奴仆这里得知那两位客人等了自己有半个时辰之后,这才笑呵呵的前去会客。当他来到会客大堂的时候,那两位客人急忙起身拜见。其中一人,乃是韦孝宽。而另外一人,则是郑道谦。在祖珽没有回来的时间里,两人就这么坐在大堂内,看着彼此,气氛是想象不出的尴尬。祖珽忽然出现,两人都像是松了一口气。祖珽笑呵呵的让两人起身,自己坐在上位,两人一左一右的坐在了他的身边。“两位勿要怪罪,我本准备早些回来的,只是陛下非要带着我去见见殿下,殿下生的好相貌,天人之相,抱了许久,耽误了些时日。”郑道谦急忙摇头,“岂敢怪罪,岂敢怪罪。”“殿下出生之时,龙气汇与西方,天降圣人,助以破胡,此定是继承大业之主也……”祖珽也不打断他,听完了他的胡说八道。在战争结束之后,韦孝宽先是担任刺史,而后又被祖珽提拔到了朝中,让他在三台内任职,挂尚书,也算是没有薄待了,郑道谦在政务上的才能并不多,但是立下了大功不能不赏,便在昭玄寺挂职,名义上管理那些僧人和道士们。这两个人的官职压根就不挨着,祖珽同时召见他们两,就显得颇为奇怪。韦孝宽此刻多少有了些判断,在面前这两人互相吹捧了许久之后,他及时的开口插了进来。“祖相忽召见我们,莫非是有什么事要吩咐?”祖珽轻轻抚摸着胡须,“国内局势越来越好,这灭陈的大事也就得开始筹备了。”“此番召集二位前来,只是为了一个人。”“哦?”“不知是何人?”“黄法氍。”……陈,秦郡。天色朦胧,街道上尚且见不到几个行人。远处再次传来了士卒们的号角声,城内猛地出现了接连不断的犬吠。如此过了片刻,又有百姓走出了门,他们看起来不是那么的慌张,三三俩俩,带着农具,前往耕地。尽管承担着整个边防的重任,可城内却看不出太多的压抑,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融洽。黄法氍如今坐镇在秦郡,掌管着整个江北防务。黄法氍在这边做的十分不错,他一方面加强操练,建立戒备网,严查失踪战船的去向,防止南北走私,而在民生方面,他虽然没有办法太多干预,但是禁止士卒们去鱼肉百姓,告知地方官员以宽仁治理等手段,也是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在他的治理下,江北的防线一天比一天牢固。天色已经完全明亮,百姓们开始了劳作,整个城池都变得繁忙起来。道路上,有孩童开始来回的奔波,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来的零嘴,唱起了童谣。“天有玄,地有黄,法天地,镇大江~~““飞将在,兵马壮,胡不渡,国不亡~~“童谣声在各地响起,几个在食肆门口干木活的匠人听到远处孩童唱着歌走过,一人站起身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帮小子在唱什么呢?怎么如此奇怪?”“不知道,最近各地都在传唱,听着是说黄将军的。”他们正忙着,食肆内走出了一个小厮,给几个人都递上了水,众人吃着水,还是聊着那童谣。小厮笑着说道:“这不就是在唱黄将军吗!黄将军镇守江水,胡人不能渡!国家不灭亡!”他忍不住夸赞道:“黄将军当真是国之栋梁,他前来驻守之后,士卒们秋毫无犯,官吏们不敢放肆,他还整日巡视,对我们极好,国家有这样的将军,是我们所有人的荣幸啊!!”匠人们也纷纷点头,黄将军确实很好。“再唱都是应该的!”众人称赞了许久,而后继续干活。大人们没有理会,听到这些童谣也只是笑一笑。可很多人却是笑不出来的。就包括了黄法氍本人。黄法氍很快就发现了异样,在同一时间内,从两淮到江南,出现了大量的童谣。他赶忙召集了麾下众人,来商谈这件事。对于童谣的问题,众人的意见不一。众人坐在他的面前,各说各话,徐敬成笑呵呵的说道:“将军,您实在是多虑了,您急着召见我们,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原来就是为了童谣啊。”他摇着头,“将军功劳卓著,又安抚百姓,深得人心,民间出现童谣来赞扬您的功劳,这再正常不过了。”“当初我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也曾有童谣夸赞他的勇武,他老人家还开心了很长时日呢。”黄法氍板着脸,他看起来比以往更加的沧桑,老去的速度越来越快。“若只是有一两起,或许是这样,可现在,周围十几个城池,乃至建康周围,都出现了类似的童谣,这就不能再说是民间自发的行为了。”“这有什么不对?您的功劳在大陈谁人不知呢?您先前击退齐人,已被众人所知,况且您又抓住了那么多的奸贼,将他们抢走的东西还给了各地的百姓们。”“要我说,童谣没有一句虚的。”徐敬成说着,眼里也满是敬佩。看得出,敬重黄法氍的不只是百姓们,就是这些将军们,对他也格外的敬重。黄法氍这个人很倔强,能做到他们不敢去想的事情。就比如说战船损耗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在文皇帝时期就有了,文皇帝多次禁止,多次抓人,平息了一段时日,到陈顼时再次爆发,私下里的行为甚至都被搬上了台面。而这种战船贸易,参与者极多,且往往都是些不能招惹的大人物。其中有宗室,有大族,有大僧,有将军,这些人联手做生意,就是皇帝都得三思而后行。黄法氍最开始说要彻查这件事的时候,没有什么人看好他,就是他身边的这些将军们,都觉得这件事有点玄。可黄法氍就是咬着牙查下去了,这三年里,黄法氍没闲着,他破获了十九起贩卖战船的通敌案。从军中抓住了大量中饱私囊,淘汰战船的将领,又将涉案的权贵禀告到陈顼那里,陈顼少有的硬气,对这些勋贵们从严处置,虽是激化了国内的矛盾,但是成效斐然。黄法氍不只是抓了这些卖战船的,还干掉了不少祸害地方的狗东西,做的事情越来越多,身边的将军们也是愈发的敬佩。黄法氍看了眼徐敬成,要不是他知道对方的出身,现在他都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北边派来的了。他看向了其余众人。有人不解的问道:“将军是怀疑这些童谣是北胡所编造的?”黄法氍眯起双眼,“这很像是北胡的手段。”“可他们传播的童谣并非是不利于将军啊,都是在吹捧将军,哦……”那人瞬间反应过来,当即变了脸色。周围几个人接连反应过来,可却没有一个人敢道破的。徐敬成回过神来,他急忙说道:“将军,陛下对您向来信任,只是您先前得罪了太多的小人,就怕这些小人对您不利,我看,不如将这些童谣的事情如实告知陛下,让陛下知道这是北胡的计策!”黄法氍皱起眉头,沉思了许久。“下令严查各个道路,严查近期内前来的北人,童谣的传播者,也派人去查。”“徐将军,你亲自带着一批将士们,去调查这件事,勿要让地方官员们接手。”“唯!!”黄法氍而后下达了许多命令,都是关于防止敌人的奸细进入自家境内,还有抓获国内这些散播谣言的奸细等方面。可黄法e的这些行为,却还是没能止住这种愈演愈烈的童谣趋势,将军们对这一套东西,还是不太熟,远不如北人。他也只好按着将军们的提议,将这件事如实的上书告知给皇帝。从自己这里知道,总比从他人口中得知要好的多。……建康。此时的江渡口已经被严格看管起来,不再像从前那般进出自如,商船也难以外出,只能看到一些小渔船,整个渡口都变得萧条起来,远没有当初的模样。一艘小渔船缓缓靠近渡口,渡口的几个士卒走了上前,当渔船靠岸之后,小小的船只里头却走出了三个渔夫。那几个士卒一愣,彼此对视了一眼,而后直勾勾的看向了那位老渔夫。老渔夫熟练的递过了自己的身份证明,这证明沉甸甸的,几个士卒收下了证明,还给了他们身份。“去吧,去吧。”士卒们转头就走,这几个人则是迅速消失在了远处的道路上。近来,陈国屡屡进行了许多的革新,变法图强。他们改了吏法,又招募了许多的士卒,打造新战船,在江面设防等等,做了很多的事情。但是,做事是需要投入的,陈国先前几次大战,国库本来就不富裕,如今投入许多,钱只能从百姓身上出,经济进一步恶化,粮食产出降低,士卒们的粮饷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若是士卒吃不饱饭,那很多事情就容易变通了。这些人消失在建康之外,而下一次露面,却是出现在了建康内的一处显赫宅院之中。这处宅院坐落在建康的南面。占地不小,装饰颇有点北方的模样,来往的甚至还能见到好几个胡人家仆,令人惊诧。在大堂内,这几个渔夫装扮的人,已经化身为士人的模样,跟这宅院的主人吃酒闲聊。宅院的主人,身材高大,眼眶凹陷,模样跟南人还是不太一样的。他默默的吃了口酒,而后说道:“现在的局势跟过去不同,盘查甚严,战船是不能轻易送过去了。”“知道,知道。”带头的士人笑着,“独孤公,我们这次前来,不是为了催促你们结清货物的。”这人愣了一下,“哦?那是为了什么?竟还亲自前来。”为首者长叹了一声,“独孤公,这次我们前来,是为了您而来的。”“为了我?”“不错,您本来就是北人,当初您的父亲虽起兵与汉国对抗,但是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当下大汉之内,也有不少人,他们过去的亲属,甚至本人就与大汉作对过,可如今还是被重要,没有受到牵连。”“您又何必执着呢?”此刻,坐在这几个奸细面前的男主人,正是那独孤永业的儿子,独孤须达。 第490章 一位贤臣倒大霉 独孤须达离开北方已经很久了。在多年之前,他就离开了北边,逃到了南边,可是,他并没有按照他父亲的要求,隐姓埋名,安心做个富家翁,反而是公开表露了自己的身份,从而在南朝得到了官职。再往后,就是南边这些朋友因他熟悉北边,让他作为领头羊,去跟北边这些人进行贸易往来,成为了战船出售的重要环节之一。此刻,独孤须达听到面前这几个北人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归顺?”独孤须达摇着头,“你若是来贸易,那我们可以多谈谈,可若说归顺,那还是免了吧,我从北方来到南方,如今却要我再从南边回到北方?我已经不再强壮,实在经不起如此颠簸了。”听着对方略有些暗讽的话,那带头的人一点都不慌。他平静的说道:“独孤公先勿要急着拒绝。”“我们敢前来劝说独孤公归顺,那自然也知道独孤公如今的情况。”“您自来到南边之后,所遭遇的诸事,我们也是有所耳闻的。”“您将您父亲留给您的钱财都几乎耗尽,才勉强进入那些南人的眼里,被贵人提携,挂了如今这个闲职。”为首者抬起头来,打量着周围。“这宅院,不错,不错啊,听闻你装满了四艘船的金银珠宝换了这么一座宅院,南国的东西还真是贵,若是在北边,就是随手拿一颗珍珠,也够买一套大宅院了,在这里竟需要四艘船的珠宝…”独孤须达脸色一黑,声音低沉的说道:“胡说八道。”“是不是胡说,您心里自知。”为首者换上了一副欠揍的表情,“至于您方才说什么身体虚弱,也不是真的吧?”“我听闻您在南边常常跟着那些贵人的子弟们去狩猎,您是纵马当先,跟着那些猎犬为他们驱赶猎物,还要给他们展示左右骑射的本事,若是他们开心了,还会赏赐您些东西……”独孤须达暴怒,他猛地跳起身来,抽出了剑,对准了面前这几个人。“我现在就将你们这几个北国奸细给送出去!!”“独孤公要怎么给陈国朝廷说呢?您一个逃来的北人,府内出现了几个北人?您又要怎么给那些南国权贵们说呢?我们与他们贸易许久,若是我们被抓了,被发现了,我们两个,谁先死?”“我现在就杀了……”“独孤公!”那人的脸色变得严厉起来,“您还执迷不悟吗?”“那些南人为什么让您来负责贸易的事情?挣了钱,你分不到多少,出了事,就是你这个北人私通北国,罪行都是你的!”“你在这里受了什么好处?!”“谁人敬重你了?那些大族如同驱使猎狗一样驱使你!让你给他们表演骑射,驱赶猎物?!”“在宴会上给他们表演胡语,弹唱胡乐?”“奇耻大辱啊!!”“倘若独孤永业还活着,他非先砍杀了你不可!!”独孤须达握着剑的手都在颤抖,他愤怒的盯着面前的北人,整个人早已通红,发烫,他喘着气,想要砍下去,可最后,他咬牙一砍,长剑却是劈中了面前的木案。看着愤怒异常的独孤须达,为首者继续说道:“将军,我实在为您感到不值啊!”“想你堂堂贵胄,岂能在此处为人走狗?”“况且,陈国薄弱不堪,汉国如日中天,两国的差距,将军心里自是清楚的,不出两年,陈国必定灭亡,到那个时候,将军又该如何自处呢?”“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将军勿要错过!”独孤须达缓缓坐了下来,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三人,他说道:“我听闻,当初汉国在巴蜀的时候,也有人归顺带路,可最后,这些人却都被处死了,没有例外,我如今就算归顺,又岂能活命?”“非也!”“巴蜀之事,乃是他们咎由自取,他们以相助汉国的名义,劫掠城池,仓库,百姓,私自屯兵,又跟汉国索要粮食军械,有恐吓威胁之意,如此奸贼,岂能不杀?”“将军若是没有这样的想法,那就不必担心会被问罪。”“大汉之内,不知多少人是降将降臣,便是三公之内,也比比皆是,他们都不曾被问罪,将军便要被问罪吗?”听到这些话,独孤须达的脸色愈发的复杂。他迟疑了许久,而后低声说道:“我父亲终归是死在了汉国的手里……”“当初独孤老将军还在世的时候,虽然起兵作乱,但是他对陛下向来敬重,您如今在南国当走狗,我想他若是知道了,定然怪罪,可若是投奔陛下,反而他就不会在意了,这帮南人,他向来是看不起的…。。“独孤须达坐了许久,而后猛地抬起头来。“若是我归顺,能保全性命吗?”“勿要说是保全性命,若是将军能立下功勋,便是光复宗族都不是没可能。”“我听闻将军本姓刘,乃大汉同宗,何以事贼?”听到这句话,独孤须达终于站起身来,“我有一件事,若是朝廷能允许,我便愿意出力!”“将军请说。”“我要换回刘姓,我父亲的墓碑,也得以刘姓!”“这并非是什么大事,我会上报朝廷,不会有什么差池。”独孤须达这才重新邀请几个人坐下来,他也不再掩饰了,赤裸裸的表现出了对这些南人的痛恨。“这帮犬入的,实在不是东西!欺人太甚!”他向众人透露出了许多的内情。在贸易等方面的,还有其余方面的。这些东西当然也重要,被这几个人迅速记下来。独孤须达说出了一些有用的情报,而后问道:“那需要我做什么呢?”“很简单,需要您来帮忙拉拢更多愿意归顺的人,能拉拢一人,便以生擒一将的功劳来折算!”“啊?!”独孤须达被吓了一跳,说服一个投降就算擒一将?真的假的?这是谁指定的规矩?怎么如此怪异?那为首者自信满满的说道:“您勿要惊诧,这是大汉祖相亲自下达的密令,若是您拉拢来的人,也能拉拢到别人,那这两个人都有封赏!如此类推!”独孤须达有些蒙,想了许久,缓缓说道:“我明白了,我会尽力去说服他们的,只是,我在南边得不到重视……”“无碍,慢慢来就是了,其余的事情,还有我们帮忙,我们短期内都不会回去了,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完成。”独孤须达赶忙点头。等到这几个人离开之后,独孤须达独自坐在屋内,想起这件事,开始计算起来,若说服一个人就算擒一将,那说服的人再说服一个就是两将……他忽然意识到,若是朝廷不食言,自己似乎能通过劝降来得到天大的功劳啊。就在独孤须达还在忙着做数学题的时候,这几个人又换了位置。这次,他们是来到了建康的另外一处,也是极为奢华的大府邸之中,这处府邸,明显甩开了独孤须达的府邸好几个档次。此处府邸,唤作孔府。没错,光是从名字上,就能听出来此处的不凡。当初从北边逃来了许多人家,有各种大族,哪怕是在那些人之中,孔姓也算得上不凡了。出来迎接众人的乃是年轻的陈国官员,也是这个家族正在积极走向仕途的年轻弟子孔范。孔范带着几个贵客来到了西院的一处厢房内。他在此处摆了宴席,相当的奢华。这位孔范,没什么别的才能,就是会写诗,嗯,不错,尤其擅长写宫廷诗,靠着这项特殊才干,被此道的前辈江总看重,特意从王长史的位置提拔到了身边,在太常府任职,负责礼仪文化上的工作。以他的年纪,往后定然是要被举荐给太子,成为陈国的中流砥柱。他的脸上挂着极为温和的笑容,让几位贵客坐下来,奴仆们上满了各类的美味佳肴,同时,又有舞女走出来,为众人献舞,当然,乐师也是有的,跟独孤须达那边完全就不是同一个感觉。孔范也颇为知礼,毕竟是孔丘之后,以礼仪传家。但是这个礼仪,又看起来有点奇怪。当着客人的面,那几个舞女便开始褪去部分衣裳,有几个甚至都贴在了孔范的身上,欢乐无穷。这三个北胡都他妈的惊呆了,互相对视了一眼,眼里透露出了些惊愕。今早他们才说若是独孤永业复生,一定会砍死独孤须达,可现在他们觉得,若是孔丘复生,没准他会放火烧了这处宅院。孔范笑呵呵的说道:“诸位在此,勿要拘束!”“此事大雅,北国想来是少见的。”他这意思,感觉是胡人不知道享受似的。这几个人对视了一眼,还是不做辩解,只是假惺惺的恭维了几句。孔范等到气氛活跃之后,这才无奈的说道:“我知道诸位的来意,只是当下,这战船我们实在是送不出去了,这都怪那黄法e,这厮抓了我一个族兄,害的我们家在陛下面前颜面扫地,多亏朝中有贵人出手,才保全了自己。”“可黄法氍还在,我们就无法继续贸易了,你们先前给的钱,一分不少,都会退给你们…”“孔君说的什么话!那些钱财,就当是我们给南国诸位贵人的孝敬!”为首者举起了酒盏,笑着说道。孔范却连忙摇头,“非也,非也。”“我乃圣贤之后,当讲信誉,既是说好了,那就不会贪墨钱财。”他说完,又激动的说道:“而且,诸位也不必太担心,我们已经找到了对付黄法氍的办法。”“这些时日里,各地都有许多童谣,我们准备将这些童谣写下来,而后禀告到陛下身边去……陛下一旦罢了黄法氍,我们就能再次贸易!”“我们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先前的钱,也愿意为这件事所用。”使者赶忙接话。孔范再次摇头,“不必,黄法e是我们的敌人,要对付他,不需要你们花钱。”使者连忙说道:“我们不是要花钱找人说他的坏话。”“我们是想请求诸位,能在陛下身边说些他的好话。”“什么?!”孔范瞪圆了双眼,看着使者,一时间都有些分不清他们的立场。“你们想花钱让我们说黄法氍的好话??”“不错,正是如此。”“你们……”孔范沉思了片刻,眼眸缓缓亮起,“捧杀?”他再次摇着头,“只怕没你们所想的那么容易啊,这件事若是做不好,非但不能起到捧杀的作用,反而会对黄法e更加有利。”使者笑了起来,“孔君,对黄法e的事情,我们已经有了安排。”“陈主让黄法氍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如今你们再说什么,陈主都不会相信,觉得你们是在报复,既然说坏话无用,那不妨说一说好话呢?”“至于后续的事情,自有我们的人来帮忙处置,孔君,我们愿意花大钱来完成这件事。”孔范深吸了一口气。“你要是这么说……”……建康宫。陈顼此刻正好拿到黄法氍所送来的文书,袁宪坐在一旁,颇为担忧。陈顼缓缓放下了文书,而后看向了一旁的袁宪。袁宪忐忑不安,“陛下,这些绝对是…”“好了。”“袁卿难道觉得朕会一错再错吗?”“汉人太轻视朕了,使这样的伎俩,觉得朕还会中计!”陈顼有些生气,他将手里的文书丢在地上,袁宪松了一口气,他急忙说道:“黄将军忠心耿耿,陛下明鉴!”陈顼笑着点头,“嗯,朕准备封赏他,让汉人看看,朕并非是他们所能轻易离间的!”“袁卿,你现在就制诏令…”君臣两人说了许久,袁宪开心的离开了。陈顼送走了他,心里还觉得有些好笑,这帮胡人竟敢如此轻视自己,黄法氍早就证明了自己的忠心,自己怎么可能还会怀疑他别有所图呢?他摇了摇头,回了后宫休息。四下无人,陈顼就躺在皇后的怀里,皇后为他捏着额头,陈顼说起了这件事。皇后得知,也是赶忙为黄法氍说好话。“黄将军乃是忠臣,绝对不会有别的想法,陛下可万万不要轻易相信国内那些人,黄将军得罪了国内那么多人,他们恶言中伤,那都是为了报复……”“朕知道,朕岂能……”陈顼说了个开头,而后脸色大变,他猛地坐了起来。看着如此惊诧的皇帝,皇后有些吃惊。“陛下这是怎么了?”陈顼脸色凝重的看向了皇后,却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就离开了,只留下一个惊诧的皇后,不知所措。陈顼重新回到了前殿,而后下令召见了几个大臣。而他所召见的这几个人,身份都比较特殊,不是大姓,就是曾跟黄法氍闹过矛盾的。这几个人到达前殿,拜见了皇帝,而后各自坐下来,好奇的看向了陈顼。陈顼———打量着他们几个。“朕听闻,国内各地起了许多童谣,是什么预兆啊?”江总一脸的困惑,“陛下,老臣实在不曾听闻国内有什么童谣……”其余几个人也是纷纷点头。陈顼大怒,“童谣都快传进皇宫里了,你们怎么会不知?关于黄将军的童谣,你们敢说不曾听到?”听到这句话,众人恍然大悟,即刻有大臣低头说道:“陛下,请您勿要多虑,黄将军乃贤人,不世之贤也,他的才能,忠义,威名是天下所知的,这样的人,怎么会有非分之念呢?这定然是那汉人的诡计!分明就是要离间!”其余几个人也是连忙开口,开始夸起黄法氍的为人,才干。这一刻,陈顼的眼里甚至流露出了惊惧。从心腹大臣到皇后,再到地方的官员和将军,甚至是这些平日里跟黄法瞿很不对付的大族宗室名士们……他们都在说着黄法氍的好话。陈顼只觉得背后发凉,毛骨悚然。“好。”“朕知道了。”“诸位先回吧。”江总站起身来,忽又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陛下不妨派人去封赏黄将军,以此来表示您对他的信任,这么一来,汉人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离间君臣了,往后自然也不会行如此诡计了……”“出去!!!” 第491章 尚不可知也 天色漆黑。皇宫之内,只有微弱的烛火还在摇曳。“啊!”只听得一声尖叫,宫内大乱,迅速有阉人走进了屋内,屋内灯火通明,皇帝陈顼坐在床榻,额头上满是细细的汗水。柳皇后拉住他的手,担忧的看着陈顼,不知所措。“陛下?”陈顼大口大口喘着气,又看向了面前的那位侍官们,他挥了挥手,“都出去吧,无碍了!”阉人们对视了几眼,而后缓缓离开。屋内又只剩下了皇帝与皇后两个人。柳皇后忧心忡忡,这几天里,皇帝总是被噩梦所困扰,连着好几天,都是这样,忽然惊醒。“陛下,到底出了什么事?”“无事。”“无事?这几天,陛下总是心不在焉,白天是这样,晚上也是这样,不是噩梦惊醒,就是一直沉默不言语,有什么事是不能与我说的呢?”陈顼皱起眉头,还是保持沉默。柳皇后的眼眸里满是悲伤,忍不住轻轻啜泣,“陛下过去有什么事,都是会与我说的,如今这是为何啊?是我犯了什么过错吗?”陈顼一愣,这才握住了皇后的手。“并非是皇后的过错。”“那是谁的过错?”陈顼沉默了许久,突然问道:“皇后真的觉得黄法氍是可用之人吗?”柳皇后大吃一惊,她不可置信的问道:“陛下何出此言呢?黄将军之忠义,谁人不知?莫不是有小人……”“没有!”陈顼咬着牙,颤抖着说道:“满朝上下,竟没有一个人说他的不是,民间童谣遍地,可竟没有人想要弹劾他,甚至还想联名为他请功担保!!”“不只是他们,就是你,也如此劝说,莫非黄法e已尽得上下民心吗?朕的将士们,大臣们,乃至连皇后,天下归心?!”柳皇后是个很聪慧的女人,她瞬间反应过来,赶忙抓住皇帝的手,“陛下!这怎么可能呢?”柳皇后那温和的脸上出现了怒色,“陛下,这定然是国内那些小人的计策!”“哦?”“敌人使了捧杀之计,想要离间君臣,国内这些人曾被黄法e百般针对,怎么可能说出他的好话来?”“过去弹劾不断,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敬爱了?”“国内这些小人是知道进谗言已无用,这才帮着敌人进行捧杀,此心可诛也!!”陈顼的脸色异常的复杂,皇后的话,可以当作是一种开解,可归根起来,还是在为黄法氍开脱!!作为皇帝,尤其是一个动乱时代的皇帝,陈顼的内心是敏感且多疑的,毕竟上一个以宽厚著称的前朝皇帝的下场历历在目!!这就不是一个君子的时代,当皇权被撕下了神圣的外衣,众人都明白,皇帝也不过是兵马最强壮的那个普通人而已。谁有兵马,谁有威望,谁能服众,那他就能给自己披上这层外衣。陈顼着实是被吓到了。皇后心里多少明白了些陈顼的想法,她只能换一种说辞来安抚皇帝,“陛下,黄法氍这个人,为人太过刚烈,不知道低头。”“国内的大族,勋贵们对他可谓是恨之入骨,这次不惜要帮助敌国都要将他拉下来,而他身边的将领们,大多都是国内老将们的子弟,对陛下忠心耿耿。”“况且,两淮的粮草不足,都需要都城供应。”皇后从几个不同的方面入手,降低黄法氍在皇帝心里的风险。陈顼呆愣的坐在床上,听着皇后的讲述,皇后陆陆续续的说出了许多话。陈顼高耸的肩膀在这个过程之中缓缓放低,等到皇后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陈顼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你说的对。”“都是离间而已。”“国内那些人,怎么会如此迅速的改变自己过去的想法呢?”陈顼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低声说了许久,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在自家皇后的脸颊上吻了一口,“休息吧。”烛火暗淡了许多,不再摇曳。而在墙面上,烛火所映出的扭曲黑影,却依旧是在狂躁不安的舞动着身体。次日,皇帝派遣使臣前往两淮,封赏黄法氍,再次表明了自己对黄将军的信任和宠爱。…秦郡。城内时不时就有骑士飞奔而过,这些骑士们都是奉命来抓捕奸细的,抓不住奸细也可以,反正禁止童谣之类的东西再次出现在城内就好。几个商贾风尘仆仆的看着那远去的骑士,而后走进了一处食肆之内,小厮很是热情的迎接了他们。正吃着饭,为首的商贾忍不住说道:“看来秦郡这边也是知道了消息啊。”“什么消息?”“陛下派了人,要抓黄将军呢!”几个商贾的攀谈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有人看向了他们,他们当即就闭上了嘴,不敢多说,只是低头吃饭。此时,忽有一人走到了他们的面前,而后坐下来。这人相貌粗犷,孔武有力。“你方才说什么?说黄将军什么?”商贾吓坏了,他那双小眼睛里满是惊恐,紧张不安的说道:“我是南边来的商贾,什么都不知道,请您勿要……”“我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黄将军对我有大恩,你方才说什么?谁要对黄将军不利?”“这,这只是传闻而已。”“我们经过建康的时候,听那边的人说,各地都在传唱童谣夸赞黄将军,皇帝很生气,就派人以封赏的名义往此处来,说是要将黄将军单独骗出去,抓住后返回建康……”商贾支支吾吾的说出了一些事情来。食肆内的众人皆惊。那壮汉勃然大怒,“城内四处搜捕奸细,我看你便是奸细!”“跟我走!”那人一把抓住商贾,就往外走,其余几个人试图反抗,却怎么都敌不过他,他长得又高又壮,看着他拉着三人往外走,其余几个人也很是好奇,纷纷跟了上来。路上再次有骑士飞奔而过,那壮汉就拦住了他们,而后将商贾给丢了出来,怀疑这几个人都是奸细。骑士们那自然是很激动,他们找了这么多天都没找到什么线索。商贾们都被吓哭了,他们匆忙拿出了过所,从这一路的批示来看,他们确实是从南边来的,也是地地道道的南人,而且是非常靠南的位置……这一路走来,何时到了何处,都是明明白白的,怎么看也不像是从北边来的奸细。壮汉只好将商贾们所传的话给说了出来。骑士们大惊失色,当即带着商贾离开了此处。壮汉茫然的看着远去的众人,看向了左右,“不会是真的吧??我怎么看他们也如此紧张呢?”此刻围绕在壮汉身边的人已是不少。这些人也颇为担心。“朝廷要对黄将军出手?这是为何啊?”“这怎么可能呢?”“黄将军的仁德,我们皆知,朝廷为什么就不知道?黄将军到来之前,那些人都猖狂到什么地步了,光天化日就敢进门劫掠杀人,朝廷不抓他们,为什么要抓黄将军?!”…徐敬成满脸肃穆的冲进了黄法氍的屋内。此时的黄法氍正在跟几个郡级的官员们商谈渡口的事情。黄法氍略带着些火气,“我很早就与你们说了,勿要觉得江北就一定会沦陷!带着这样的想法,如何能治理好地方呢?”“朝中许多奸贼,都觉得江北一定守不住,只有依靠江水才能防守,甚至觉得我们应当放弃江北。”“何等的荒谬!”“你们是江北各地的官员,更不该听信这些祸乱之言!要全力治理,不能松懈,哪怕明日汉兵就杀过来了,今日也得全力治理!”黄法氍训斥了他们一番,这些人也不敢有什么怨言,纷纷低头称是。就在这个时候,徐敬成走进来,也不管对方的身份,直接要求他们暂且离开,官员们起身走出去,徐敬成却屏退了左右,关上了门。“将军!不好了!”刘颖有效徐敬成从怀里拿出了文书,“今日骑士们抓住了几个传播谣言的商贾,我亲自去审问……”徐敬成将审问的内容放在了黄法氍的面前,黄法氍若有所思的打开文书,细细的读了起来。徐敬成看着黄法群一点都不着急,漫不经心的反复读着这些文书,终于是忍不住了,“将军,你说句话啊!”“这到底要怎么办呢?”黄法氍闻言,开口说道:“那几个骑士有功,可以封赏。”“我问的不是骑士,是朝廷,朝廷是不是真的要……”“嘭!”……黄法氍将手里的文书狠狠盖在案上,生气的看向徐敬成,徐敬成赶忙低头,“将军,我只是有些担心……”“不必担心。”“这还是敌人的离间之计。”黄法氍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无奈,南北的差距真的是越来越大,尤其是在军事上,齐国和周国本来就是擅长玩奸细的国家,如今这两个变成一个了,在谍战这方面,陈国跟北边这俩货压根不在一个水平上。对面已经制度化了,陈国还在让士卒们白姓名刘焕……姓名衣去打探消息。这陈国的城池,对面是想来就来,童谣想传就传,防不胜防。黄法氍颇有些头疼。他沉默了片刻,而后叮嘱道:“敌人妄图在建康离间,未能成功,如今却又想要来离间我。”“这些人的话,绝不能相信,要好好审问,若真是奸细,看看能否收复,若只是道听途说,传播谣言,那就关押起来,按着律法处置!”徐敬成急忙点头称是。一道看不见的暗流在各城内涌动起来,骑士们加强了戒备,甚至一度中断了几个重要的道路,想要将各类的谣言压制下去。但是成果不算太明显,谣言不只是局限在百姓那里,就是在军队,也有了许多关于朝廷要抓黄法氍的谣言。将士们是半信半疑,黄法e的澄清都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就在此时,朝廷的使者坐着船,来到了江北的渡口。朝廷确实没有想要抓黄法(的意思,若是要抓他,也不可能派一个士人带着百余人前往,像先前,都是让章昭达带着精锐甲兵过去的。在江北渡口,徐敬成早已做好了迎接使者的准备。黄法氍是担心有人对使者不利,再将罪过扣在自己的头上,因此派遣徐敬成带着精锐前往渡口迎接,要求他一路护送,全力保障使者的安全。使者走下了船,来到渡口,就被吓了一跳。徐敬成带着大军前来,知道的是迎接,不知道的却说这是示威。徐敬成倒是解释了这边不太平,有贼人作乱,希望使者勿要多虑等等。而后,他让使者上了车,大军护送着使者一同前往城内。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城池走去。徐敬成警惕的看着周围,要防止百姓作乱。随着队伍距离城池越来越近,沿路的百姓也开始多了起来,不过,有士卒开道,这些人根本无法靠近。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出现了骚乱。徐敬成赶忙下令列阵。就看到有百余人努力的往这边靠近,士卒们开始了压制,可他们也不惧怕,大声嘶吼起来。“黄将军是贤德之将!!不能抓!!”“请朝廷开恩啊!!”“江北百姓都受黄将军恩德!!”众人嘶吼起来,而后开始往这边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而听到这些人的话,本来正按着他们的士卒都有些茫然,不知该怎么办。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聚集,一同为黄法氍所发声,请求朝廷开恩。甚至在远处出现了几个持着寿杖的老头,白发苍苍,这岁数连士卒都不敢碰他们,这些都是城内外有名望的老人,也是来为黄法氍求情的。使者从马车内探出头来,听着外头那混乱的声音,又看向一旁呆滞的徐敬成,牙都要咬碎了。“徐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先是以大军恐吓,而后再以百姓要挟??”“陛下对黄将军如此信任,黄将军何以如此?!”一时间,徐敬成头皮发麻,“非也!非也!这些人…”他赶忙看向了左右的军官们,“驱赶人群!!沿路戒严,无论是谁,都不许靠近!!不许靠近!”军官们四处下了令,士卒们虽然在心里都赞同这些百姓们的想法,但是军令是要遵守的,只好开始驱赶这些为黄法氍喊冤的众人,不过,倒是没有下狠手。徐敬成强行下令,清空了道路,又派人一路清空到城内。可他的行为,却又加深了谣言的可信程度。他们前来喊冤,士卒们却直接开始赶人,还要全城戒严,这就是要抓黄将军啊!!有人便开始将矛头对准了迎接的将军们,认为这些人是要帮助朝廷来抓黄法氍的。也就是徐敬成平日里治军还比较严厉,在军中有威望,才能硬着头皮,强行压制这些将士们,不让他们起来作乱。即便是这样,使者和随行人员的脸色已经是非常的差了。当他们到达城外的时候,黄法氍亲自出来,总算是安抚好了将士们。徐敬成一脸的委屈,看着黄法,欲言又止。“无碍……”黄法氍朝着他说了一句,而后前往拜见使者。使者在黄法氍面前强行挤出了笑容来,当众宣布了对黄法e的封赏结果,但是,在宣读封赏之后,使者就急着要回去了,黄法e再三挽留,使者也只是婉拒。使者满脸堆笑的告诉黄法氍,自己前来的时候耽误了时日,没办法继续待着,既然宣读了命令就该早些回去。黄法e自是不能强行扣留使者,这次是亲自将使者给送回去。黄法氍就这么站在码头,看着使者的船渐渐消失在远处。将军们都松了一口气,脸上出现了笑容。原来是真的要封赏,不是要问罪,这可太好了。只是,背对着他们的黄法,此刻脸上却是深深的绝望。他隐约意识到,好不容易缓和的君臣关系,可能要出大问题了。可对这个问题,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去弥补,去缓解。他无能为力。徐敬成再次走到了黄法氍的身边,他不再像从前那般的草率,作为护送者之一,他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将军,我在建康还有些朋友,让他们帮忙告知这里的情况吧,奸细太多,教唆百姓……”“不必。”“求情的越多,情况越严重。”“那我们怎么办?”“我不知道。” 第492章 城墙 江陵校场大营。 衣冠不整的汉军士卒们聚集在校场,甚是懒散,混乱的围在一起,大声议论着什么。 而在他们的最中间,则是有两位壮汉。 一人乃是史万岁,一人乃是贺若弼。 这两个家伙皆脱了甲,裸衣对峙。 史万岁的个头猛窜,比当初还要高了许多,却显得身材略瘦了,双臂极长,一脸的凶狠,小心翼翼的盯着面前的强敌。 贺若弼也不差,膀大腰圆,此刻做足了准备。 随着军官下令开始,两人迅速扑向了彼此,狠狠抓住了对手。 两人皆是抓住对方的肩膀,使出了吃奶的劲,推动对方。 这是在玩相扑,在之前叫角抵,是一项起源于国内的拥有很长历史的运动。 军事贵族们尤其爱玩这些,规则也很简单,在不直接抡起拳头殴打对方的情况下将对方摔倒或者推出边界就算赢了。 场内的这两个家伙,体格都异于常人,所谓虎熊之将,他们的争斗也格外的精彩。 就看到贺若弼先发动攻势,硬顶着史万岁往前,史万岁使不出劲,便一个卸力想要将对方摔翻,贺若弼下盘极稳固,只是踉跄了几下,又抓紧了史万岁。 两人推着推着,也有了火气,动作开始愈发的粗暴。 作为‘裁判’的军官不太敢去拦,生怕被误伤。 军士们倒是看得很过瘾,纷纷叫好。 在军士们的起哄之中,这两个家伙愈发的躁动,“嘭!” 他们推搡彼此的力道也越来越重,就如两头猛兽在不断的撞击,推搡,甚至都开始下绊子,肘击,膝击,这是演都不演了。 气氛也达到了高潮,众人的欢呼声越来越大。 就在史万岁锁住贺若弼的脖颈,贺若弼疯狂殴打史万岁的腹部时,人群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在一瞬间就消失了。 史万岁和贺若弼打的正上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相互折磨了好久,他们才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 两人抬起头来。 在正对面,高长恭笑吟吟的望着他们,高长恭的身边站着两个人。 高颎与韩擒虎。 史万岁缓缓松开了贺若弼,两人的神色尴尬,清了清嗓子,一同拜见了高长恭。 “将军!!??” 高长恭挥了挥手,“不必多礼,你们继续。” 史万岁与贺若弼尴尬的对视了一眼。 史万岁急忙解释道:“将军,我们是趁着操练结束的时候,比试一二……” “看出来了。” “你们二人果然都是勇猛无比。” 高长恭随意的看向了一旁,而后开始点名,“王生,刘大目,还有你…” 他一连点了二十多个人,这些人走出来,都是些军官,颇为高大,高长恭将他们点出来之后,指向了面前这俩人,“你们陪这两位练一练,他们两人勇猛无敌,不必讲规矩,一起上。” 这些人都懵了,“将军……” “不许装模作样,谁要是敢松懈,我自责罚。” 他们听了,便朝着史万岁和贺若弼行了礼,“得罪了!”而后,这些人就迅速围住了史万岁与贺若弼,这两人被军士们团团围住,也是满头大汗。 这两位猛是自然猛,不过,高长恭叫出来的这些人,也不是什么杂鱼,都是些军中好手,赤手的情况下,一打三一打四就很吃力了,两人打二十个就实在有点… 史万岁还想要辩解什么,这些人却已经冲了过去。 他们直接就被淹过去了,场地有限,不能离开,四面八方都是人,根本挡不住。 这俩人都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扑倒在地,全身被锁,动弹不得。 高长恭摇着头,啧啧称奇。 “本以为你们都已经是万人敌,十万人敌,作战时只要将你们两人派出去就能获胜,如今看来,却连二十人都挡不住啊。” 他让那些军官们放开这两人,而后看向了周围的众人。 “我军百战百胜,靠的不是个人之勇武!” “便是勇如项羽,亦是战死沙场,无济于事。” “我军之强,在于和!上下一心,勿分地域,熟于阵法,勇于其心!” “这些时日里,我听到不少人说,西边归降的将士们与东边的将士们有不和,有几个带头的,更是公开比试…” 高长恭的眼神扫过了面前的那两个人。 史万岁有意辩解,却还是选择了放弃。 高长恭的脸色也变得严厉起来,“在我看来,这不是竞争,这是坏我军心,乱我勇力,实重罪也!上下不能一心,同袍不能齐力,何以胜强敌?!” “往后,若是再有人敢触犯军法,做出这样的事情,皆斩不赦!!” 高长恭看向一旁的韩擒虎,“带人押这两人下去,各打四十杖!” 高颎急忙走出来,“将军,他们两人并非是有意挑起争端,只是军中比试而已,况且他们近来操练士卒,颇为得力,有功也,还望将军略微宽恕……” “杖二十。” 高颎便不再多说了,韩擒虎直接将两人给带了出去。 看着沉默的诸将士们,高长恭命令军官们再次进行操练。 校场内又变得热闹起来。 在拿下了周国之后,汉国重新设立了新的防区,在北面的疆域上,就是斛律光和斛律羡两兄弟,一人坐镇在恒朔等地,一人坐镇在甘凉等地,防御外头的胡人。 而在陈国这个方向上,则是有高长恭与王琳。 王琳在东面,以淳于量,姚雄,高延宗等等众人为辅,对着江北虎视眈眈。 而高长恭则是在西面,以江陵为中心,有诸多的周国降将为辅,从荆北压制陈国。 看着再次操练的将士们,高长恭那严厉的脸色又渐渐缓和了下来。 他看向了一旁的高颎。 许多的降将,都是高长恭主动要求留下来的,庙堂里的许多大臣都认为,应当将这些降将们分开部署,分到那些靠后的地区,以免他们与敌人往来,同时进行许多的限制云云。 高长恭直接上奏朝廷,希望将这些人集中到自己身边来,作为往后讨伐陈国的主力之一,朝廷很是干脆的答应了下来。 毕竟论官职,这位早已是军方第一人。 “昭玄深知我心……” 高长恭低声说着,高颎轻笑着说道:“但愿这两人能长些记性,勿要再做这样的事情。” “东西过去多次交手,哪有那么容易缓和呢?贺若弼和史万岁,这都算是比较沉稳的将领了,尚且如此,这若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在这里,都不知情况能有多恶劣……” 高长恭向来不避讳谈起过去东西边的问题,高颎等人倒是多少有些拘束,不敢明说。 他用了很长的时日,来磨合军中这两股力量。成效自然是有的,许多降将也渐渐放下了戒备,对高长恭愈发的尊敬,高级别的将军们也彼此有了些交情和友谊,但是吧,他们之中的不和也依旧存在,背地里还是以东贼,西胡来称呼彼此。 朝廷的新律法在这方面有着严格的规定,是禁止这类词汇的,对百姓来说,用这类词汇进行辱骂会罚钱,而在军中,用此类词汇彼此辱骂就是重罪了。 高长恭已经处置过好几个这样的家伙了。 高长恭为人公正,不会偏袒东人,也不会欺辱西人,对大家一视同仁,有功便赏,有过就罚,深得军心,在军中的威望也很高。 就像是在江北的黄法we那样,几乎没有人能找出高长恭的什么缺陷,大家对他都只是赞叹。 就连高颎等新归顺的将士们,对高长恭也是愈发的亲近。 高颎时不时总是会感觉恍惚,站在他身边的这个男人,总是莫名的与他的故主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两人当真是像极了,无论是那脸上的笑容,说话的口吻,还是那明亮的眼神。 就在高颎还在恍惚的时候,高长恭却已经带着他走进了帅帐内。 他坐了下来,示意高颎凑过来,而后偷偷拿出了一份文书。 “这军中不和的情况,想来是要结束了。” 高颎一愣,“这文书……” 高长恭直接将文书递给了他。 “你随便看,勿要外传。” “多谢将军!” 高颎接过书信,只是看了几眼,便是十分惊诧。 书信是祖珽直接写给高长恭的,书信里的内容也是简单粗暴,祖珽只告诉了高长恭一件事,陈顼很快就要对黄法e动手了,让高长恭做好进攻联手进攻江北的准备,一旦时机成熟,不可迟疑,直接动手。 高颎还有些震惊,高长恭却笑着说道:“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份书信,是另外一人写的,就不拿给你看了,近期内的那些童谣,果然是别有用意啊。” “陈主不算是庸碌之人,奈何,有些事情,实在是超出了他能接受的范围。” “这一战,只要能有所斩获,定能消除隔阂,一同作战之后,那什么东西之别,也就变得薄弱了。” 高颎点点头,“不过,将军,直接动手是不是太过仓促?我们的许多准备都不……” “不,不能迟疑,这是夺下两淮的最好机会。??” 两人正说着,韩擒虎带着史万岁和贺若弼走了进来,史万岁和贺若弼一瘸一拐的,他们俩看向韩擒虎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 这家伙是真打啊!! “将军!已行了刑!” “嗯,没有假打吧?” 韩擒虎严肃的说道:“没有,我亲自监督,实打。” 韩擒虎的名头不如史万岁,威望不如贺若弼,但是在这几个人里,高长恭最喜欢的却还是他。 韩擒虎投降的比较晚,在皇帝投降之后才投降的。 起初高长恭还没有意识到麾下有这个猛人,后来他将高频接到身边后,高颎跟他举荐了这位年轻将军,双方见面之后,高长恭对他的称赞颇高,就将他留在身边,委以重任。 他觉得在诸将之中,韩擒虎傲气不显与外,知道自己的不足,并且能进行改正,做事认真,一丝不苟,富有谋略,是绝对能培养的大将。 高长恭看向了挨打的那两人。 “我知道你们只是正常的比试,但是,做事之前还是要想一想,这会带来什么后果,你们两不是想要各领着东西的士卒杀上一场吧?” 贺若弼赶忙低头,“岂敢。” 史万岁则是直接承认过错。 高长恭这才说道:“将军争功,可以理解,但是,勿要用在这种地方。“很快,就能看看你们两人的本事了,到时候,你们再去证明自己,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大将。 “唯!!??” 两人赶忙回答,眼里都有些激动,史万岁先问道:“将军,我们是要与陈人开战了吗?” 高长恭瞥了他一眼,史万岁缓缓压下激动的内心。 高长恭下令让他们做好准备,而后问道:“若是要进攻江北,你们以为该如何进军呢?” 几个人刚开始沉思,贺若弼率先开了口。 “当以奇袭。” “哦?” “敌人在江北有许多工事,若是沿路猛攻,定然损耗极大,我们有骑兵之利,应当组织一支精锐骑士,绕过对方坚固的关卡,直取后方,让敌人前后不能相连,失去联系,当有奇效。 史万岁紧接着说道:“不对,我们虽然有骑兵之利,但是江北的戒备森严,黄法e更非庸碌之人,骑兵冒然突进,只怕会被他围困,而后剿杀,应当集中兵力,直取黄法e所在之地,而后使其余各地投降。” 贺若弼嗤笑了起来,“在我们准备不曾妥当的时候,将军却要我们做好进攻的准备,询问对策,你怎么会觉得黄法e还在江北呢?将军匆忙的做出决定,那肯定是黄法戳出了大事,不然我又何以要说奇袭呢?” 史万岁不生气,“这只是你的预料而已,并非是我所听到的实情。” 韩擒虎倒是一言不发,站在后方,不参与。 “韩将军,你觉得呢?” 高长恭却主动开口问道。 韩擒虎低头说道:“可以沿江水出兵,阻断敌人的退路。” 高长恭又跟他们聊了些别的,如此说了许久,又吩咐他们好好操练军队,便让这几个将军斗离开了。 高长恭铺开了舆图,手里拿着笔,看向面前的江北舆图。 高颎坐在他身边,皱眉苦思。 “将军是想……” “沿江水出兵,阻断敌人的退路。” 高长恭轻声说着,又笑了起来,“这就是我看重韩擒虎的地方啊,韩擒虎看似平庸,却是大将之才啊,史万岁和贺若弼都没有想到我们还有援军。” “高延宗,姚常英等人盯着两淮很久了,做好了准备,若是开战,哪里还需要我们千里迢 迢去奔袭呢?他们就能做好。” “我们只要去封锁他们的退路,与北边的援军夹击敌人就可以了。” 高长恭颇为赞许的说道:“史万岁和贺若弼这两个人,都只看到了自己的功劳,却没有能看到大的方向,只有韩擒虎看的最为清楚,此人定然能有大成就。” 江陵的大军开始进入准备阶段,粮草运输已经开始,大军的操练却比从前放缓了一些,战前的操练往往不会太过于频繁,免得将士们在战前受伤,就如高长恭所预料的那样,此刻的姚,高,王等人,也早已开始了准备。 他们接到祖珽的书信比高长恭都要早,而后就开始准备南下了。 准备夺下江北,将敌人彻底打到江水以南。 两淮若是丢失,那南国妄想着仅靠江水来抵御敌人,几乎是不可能的,只有被动挨打的份,战略上完全失去出击以及分敌的情况,尤其是这些人原先都没能混上灭周之功,这次是不想再错过,跃跃欲试,就等着南国那边的消息。 就在两方虎视眈眈的时候,使者回到了建康,面奏皇帝。 这一次,陈顼终于听到了对黄法e不利的消息。 可是,他并没有因此而表露出半点的欢喜来。 在使者回来后不久,鲁广达等几个大将迅速被召见,进了皇宫。 直到天色漆黑的时候,这些人方才走出来。 而他们走出来的时候,脸色都不是很好,看起来憋着什么怒火,当天晚上,建康城内充满了甲士走动的声音。 到了次日,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只有通往黄府的那条路被甲士给拦截了,谁都不许进出,不许靠近。 第493章 自毁城墙 秦郡。夜色之下,狂风呼啸而过。征北大将军府。官署位于城内靠北的位置。官署的院墙并不算太高大,外头有士卒持着火把,来回的走动。冷风之下,火把不断的摇曳着,似乎随时都会熄灭,可竟又顽强的燃烧着,勉强照亮周围。士卒举着火把往前走,忽然间,面前猛地出现了一行人。士卒吓了一跳,手里的火把险些熄灭。“何人?!”这一行人顿时也举起火把,士卒看到了来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军!”来人正是徐敬成。徐敬成脸色肃穆,身后跟着许多的亲兵甲士。“可有什么异样?”“不曾!”“继续巡视。”“唯。??”徐敬成吩咐之后,带着众人走进了官署。徐敬成负责保护黄法氍的安全,官署四处,进出自由,无人敢拦。他就这么大步走在了官署内的小路上,路上遇到了许多的士卒们,纷纷行礼拜见,徐敬成没有放慢速度,步伐越来越快。今晚的风很大,旗帜被吹的剧烈晃动,风声犹如鬼哭狼嚎,席卷了整座城池。徐敬成等人走的很快,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是走到了将军府的寝屋外。寝屋内依旧能看出些亮光。里头的人似乎还没有熟睡。徐敬成站在这里,茫然的看着前方,驻足不前。守在这里的士卒有些好奇的看着徐敬成,也不敢多说。如此等待了片刻,徐敬成带头走向了寝屋门。“咚,咚,咚。??”“将军。??”徐敬成叫道。“进来。??”黄法氍的声音响起。徐敬成推开了门,其余士卒们想要往前走,徐敬成瞪了他们一眼,士卒们就留在了门口,徐敬成反身关好了门,而后看向了屋内。屋内的装饰甚是简陋。这一点都不像是一个重号将军的房子,墙壁上挂满了舆图,两旁堆满了各地送来的文书和各类资料,看不到任何的摆饰。在靠近窗口的位置上,黄法氍裹着一件裘衣,借着微弱的灯火,看着案上的文书。在他的左右,已经堆积了好多的东西。黄法氍本来颇为高大,这些时日里愈发的清瘦,胡须灰白,坐在那里,佝偻成了一团,完全没有过去的高大挺拔。看着来人,黄法氍笑了起来。“敬成来了,门口漏风,冷啊,过来坐。”徐敬成走近了些,走出了黑暗。他的眼里布满血丝,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坐。??”黄法氍再次开口。徐敬成坐在了他的身边。黄法氍再次低头看向了那些文书,“敌人有异动啊,我查清楚了,那几个说从南边来的人,都是欧阳约老部下,险些就被他们给骗了,我觉得,沿岸的岛屿一定要去探查一二了,敌人定然有补给点,才能跟最南边的贼寇扯上联系。”“这要是让他们跟南边的蛮人约定好一同侵略,那就坏了大事了。”“欧阳纥这厮,在那边很有威望……”黄法氍低声说着,“这件事却又不好给朝廷说,朝廷里有许多人,不敢去杀汉人,却只敢去抓广州的蛮人去泄愤,那些人亦耕作,言语风俗与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区别,虽不高大,可非常的悍勇,知恩义。”“如果能安排能臣干吏前往,以仁政对待,我们不止能多出数十万人口,还能多出几万的骁勇之人……若是给朝廷得知这些人可能要联合北胡,只怕朝廷就要急着讨伐他们,这只会将他们彻底推到敌人那边去…”黄法氍在很多事情上都有自己的考虑。书写了好久,说了不少话,徐敬成却一直都没有接话。黄法氍便主动问道:“敬成莫不是有事要禀告?”“我……我有一壶酒,特意献给……将军。”黄法e忽然停止了书写,他抬起头来,看向了徐敬成的方向。徐敬成一半的脸都藏在了黑暗之中。他能被看到的半张脸,此刻都在不自然的抽动,他的眼神空洞,牙齿互相碰撞,很是别扭。两人就这么对视,许久无言。黄法氍丢下了手里的笔,“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不错。??”“拿给我看看?是什么酒?”徐敬成这才拿出了那小酒壶,先前似是被他一直藏在怀里。他将酒壶缓缓推到了前方。黄法氍往前,抓住酒壶,而后认真的查看了起来。“看起来便是好酒啊。”“就是太小了,也没有酒盏。”黄法e自言自语了几句,而后说道:“这壶酒,我稍后再吃,可否?”“可。??”黄法氍便将酒壶放在了一旁,再次拿起笔。这一次,他书写的就十分的迅速了,字迹潦草,却极快,徐敬成就这么盯着他,黄法氍奋笔疾书,越写越多。黄法氍写着写着,又抬头看向了远处的舆图,而后再次低头书写。就在此时,外头忽传出嘈杂声。似是有人喊叫,而后又是打斗声。徐敬成刚刚起身,“嘭!!”有一人粗暴的撞开了门,将两个士卒丢在了地上,而后急切的看向了黄法氍的方向。冲进来的人乃是将军任忠。任忠披着甲,手持刀,看到黄法e坐在案前,松了一口气,又迅速将刀对准了徐敬成。黄法氍看向了他,“奉诚!这是做什么?!”任忠愤怒的说道:“将军!徐敬成造反!”“他的亲兵占据了后院,不许他人靠近,我让他们代为禀告,他们竟想要抓我!请您迅速下令,诛杀反贼!!”徐敬成站在原地,也不开口为自己辩解。黄法氍坐在了原地,沉默了片刻。“奉诚……勿要胡说。”“是我让徐敬成进来的,也是我让他戒严的,你这个举动,岂不是谋反吗?”任忠大吃一惊,“将军,可…。”“不必多说。”“竟敢如此无礼!来人啊,将任忠带下去,杖二十!!”“将军!!”任忠都懵了,来不及多说,就有士卒冲进来,押着他就往外走。等到士卒们再次将大门关上,黄法w方才看向了徐敬成。“任忠是个能用的人才,有名将之资。”“嗯………”黄法氍再次书写着自己面前的文书,“有一天我若是不在了,北胡定然会南下,若有那么一天,你就多看看我写的这些东西,这里头有如何防守两路的敌人的内容。”“我料定姚雄和高延宗会以精锐的骑兵袭击重要的城镇,切断各地的联络,高长恭大概会想要阻拦我们逃走……不过,也可能会佯攻我们,直接从荆北往下攻取要镇,不可不防……”他正说着,徐敬成却猛地跪在了地上。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恸哭了起来。“将军,非我不忠,非我不忠,我的家人,我的族人,我…我不能不从…将军!”“我有负将军!有负社稷!!”看着失声痛哭的徐敬成,黄法e却有些恍惚。“有些事情,不是你所能改变的,无碍,无碍。”“朝廷的军队在哪里?”“已经上了岸,就等着我的消息……将军,要不您……”黄法氍伸手打断了徐敬成,“勿要给你招惹麻烦。”他将案上的文书整理妥当,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靠远点的地方。“祖珽,名不虚传,世人都说他犹如恶狼那般狡诈,我看,他比豺狼之流都要狡诈的多。”“我费尽心思打造的江防,唉,竟比不过几首童谣。”黄法氍举起了手里的酒壶。“还是汉王厉害啊,对这么一个人,都能委以重任……他过去曾几次想要拉拢我,可惜,同心却非同路…”他猛地将酒水灌进了嘴里。只是一口,这酒壶就空了,什么都不剩。他将酒壶丢给了徐敬成。徐敬成早已哭的不成人形,也不敢抬头去看黄法e,整个人不断的抖动着。黄法氍悲痛的从窗户看向了南边。“可惜,来不及跟我那两个…。”黄法氍的话还不曾说完,嘴角却开始溢出血来,他疼的脸色狰狞,捂住腹部。随着他倒下,屋内掀起了一股风。屋内那唯一的烛火,顿时被这冷风熄灭。倒地声之后,屋内便是无有的漆黑。在这漆黑之中,能听到的只有痛苦的哭声,嘶吼声。……与此同时,城外的校场内。任忠被几个士卒扶着,一瘸一拐的走进了营帐。几个心腹很是无奈,“将军,这下可好,又得罪了黄将军,往后可怎么办呢?”任忠痛苦的趴在了床榻上,皱起眉头,今日所发生的事情,越想越是不对。黄将军就连自己要禀告什么事都没问,就将自己给赶了出去。而且,徐敬成那厮的亲兵……任忠猛地抬起头来,强忍着后背的痛苦,直接站了起来,他看向了左右,“有些不对!!”他再次回忆着自己闯进黄将军屋内的场景。那么一瞬间,他吓得脸色苍白。“不好!”“朝廷,不是徐敬成造反,是朝廷要杀黄将军!!”心腹们听闻,顿时慌成了一团。“将军,这怎么可能呢?朝廷前不久才派遣使者前来封赏……”“我不可能出错!”任忠咬着牙,脸色愈发的骇人,“这样,你们再带着几个人,前去官署内打探情况,就说有非常重要的情报禀告!”“唯!!??”两个心腹转身就走了出去。任忠看向了其余众人,“诸位,若是黄将军真的被朝廷给害死了,那我们就不可能再待在这里了。”“我出身卑微,被他们所轻视,跟随过华将军,欧阳将军…跟徐敬成他们都不是一路人!”“黄将军不顾我们的出身,将我们留在身边,可他要是不在了,朝廷接下来就是要杀我们!况且,我今日还对徐敬成出了手……对,对,黄将军打我,是为了保护我!!”任忠想通了许多的事情。心腹们脸色肃穆,彼此对视,都不知该怎么办。任忠狰狞的看向了他们,“去将兄弟们都叫醒,让他们做好准备,若是黄将军真的被谋害了,那我们就起兵干他妈的,陈顼这个狗东西,害死了多少个将军,若是连黄将军都不能被他所容纳,那我们也不必再为他出力!”“倒不如投了汉!”“汉国连投降的士卒都不杀,何况是将军呢?”这几个心腹有些惧怕,“将军,可我们距离汉人甚远,若是起兵…”任忠却不怕,“怕什么!”“这江北之地,谁不念着黄将军的好?若是朝廷真的害死了他,我们就以他的名义起兵,为他复仇,也就是黄将军不愿意这么做,朝廷的那些酒囊饭袋,呵…”心腹们各自离去,开始了准备。任忠再次披上了甲胄,脸色冰冷的坐在帐内,等待着自己的心腹们回来。如此过了许久,就在任忠忍不住要亲自出去探查的时候,终于有人跑了回来,却只回来了一个。“将军!!不好了!”“城外有大军进城,各地戒严,李称被他们给抓了!”任忠大怒。“来人啊!!”“跟我冲出去,沿路高呼:朝廷谋害了黄将军,杀死那些人为黄将军复仇!!”“唯!!??”“杀!!!??”片刻之后,大军营寨就炸开了花,就看到有士卒四处狂奔,嘴里高呼着黄将军被杀害,为黄将军者左袒!!当将领们出来想要遏制混乱的时候,事情已经晚了。大量的士卒们冲出了各自的地区,有的直接杀掉了禁止自己出去的军官,校场大乱,士卒们互相杀害,等到朝廷大军到来的时候,这些人终于找到了目标,双方大战。此刻,徐敬成正带着鲁广达进城。看到远处火光冲天,徐敬成暗道不好,众人赶忙领兵前往。徐敬成本想要以自己的威望来劝说众人回去,可他刚刚漏了头,就险些被人所射杀。任忠骑着马,手持火把,指挥自己的亲兵们跟前来的大军对杀。在混乱之中,徐敬成看到了任忠。“任蛮奴!!何以背叛?!”任忠看到徐敬成,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当即质问道:“黄将军何在?!”徐敬成顿时沉默。他的沉默所引发的骚动是不可想象的,本来正跟乱兵们交手的将领们,此刻也是匆忙下令停手,纷纷开始询问黄法氍的下落。刚开始,他们只以为这是有人造反,没有将他们高呼的内容放在心里,可现在这情况……鲁广达看到众人的模样,只好纵马上前。“将军鲁广达在此!!奉天子诏令!!都给我力住手!!任忠一点都不惯着他。“鲁广达!!我入你母!!安敢谋害黄将军!!”“兄弟们,罪证确凿!!愿意为将军复仇的左袒!!”任忠高声大呼,军士们更加混乱了。城外喊杀声不断,哪里都是互相残杀的士卒们,谁也分不清谁,就是乱杀。天色渐渐明亮的时候,城外已是地狱的场景。尸横遍野,血流如河。鲁广达骑着战马,浑身就没有完好的地方,徐敬成伤势过重,已经被抬下去治疗。无论是城内原先的兵马,还是鲁广达所带来的兵马,此刻都找不到多少了。任忠也消失不见,城外终于恢复了平静。只是,这浓郁的血腥味却只是个开始而已。当消息逐渐传出去之后,江北彻底大乱。任忠带着人马跑向别处,沿路扩散消息,吸引兵马加入自己,打出了为黄法氍复仇的旗号,又延续了黄法e时的军令,所到之处,不得伤百姓。这竟是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拥护。江北对陈国是新领地,当地人对陈国的皇帝未必就有多少认同感,但是对在这里治理了好几年,且做的很出色的黄法we,却有着极深的感情。一时间,江北各地纷纷起兵,宣布脱离陈国。黄法氍用了三年所打造的江北防线。仅在不到十天的时日里,就被撕的粉碎。在这个时候,姚雄和高延宗的军队已经杀进了两淮地区,在如今的情况下,江北几乎没有战心,相继投降。当鲁广达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任务从镇守江北变成了带着有生力量逃出江北。……建康。陈顼坐在上位,看着手里的战报。他的双手颤抖了起来。“我不是说…秘密,秘密…”而看到后续的各地的反应,他眼前一黑,险些晕厥。 第494章 还要藏? 山阳郡。“杀!??!??”城池之外,汉军旗帜迎风而飘荡,战马迈开了步伐,发动冲锋。大量的溃兵们丢盔弃甲,哭嚎着往城门的方向冲来。“快开城门!??”“开城门啊!??!??”有将领率先逃到了城下,朝着城墙高呼了起来。远处的汉军骑士越来越多,皆披着甲,一路追杀,士卒们发现跑不过对方,纷纷跪下来请降,骑士们艰难的收了刀,没有再去杀人。汉国的军法极为严格,便是立下过大功勋的将军们,若是违背军法,也有着被处置乃至被处死的风险,寻常士卒是不太敢去触碰的,汉国不杀降。这个规矩从刘桃子刚刚起兵时设立,一直持续到现在,成效巨大。汉军在战场上很少遇到那种上下一心来死扛的敌人,哪怕是如宇文宪这样的人,身边的将士们也有许多投降的,就是因为不必担心投降了会被杀,这极大的瓦解了敌人的士气。朝廷也正式将这样的作法纳入进了军法之中,甚至还有其余的补充,例如禁止军队在行军过程中的劫掠行为,屠杀行为等等。城外的士卒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投降,骑士们越来越近。城门口的将领都几乎要疯了,他抬头看向城墙,大声嘶吼着,让他们赶快开城门。只可惜,直到汉军骑士冲杀到了他身边的时候,城门依旧是紧闭的。甚至城墙上都没有进行反击,箭矢都没有射下来一根。将领收起了怒火,跳下马来,跪在地上请降。城墙上传出议论声,片刻之后,官员带着城内众人出来投降……姚雄骑着高头大马,在诸多骑士们的簇拥下,一路来到了城门口。当地的官员是个南人,看到姚雄,心里多少有些惧怕,犹如受惊的飞鸟。“勿要惧怕,我们不杀降,既归顺天命,便不会有事……只是要请你们在城外居住一段时日,后续有人到达之后,会与你们对接。”“唯!!??”众人低头称是,姚雄才吩咐士卒们看好这些投降的官员们,自己则是进了城。姚雄的脸上满是得意。不只是他,就是他身边的那些将领们,此刻也都是面带笑容,低声议论起来。“将军,我们只用了八天就夺下了整个山阳郡!敌人着实没有什么抵抗的想法,我看,倒不如直接攻向秦郡,而后号令其余各地投降!”“混账!”姚雄收起了笑容,严肃的看向他们。“我们多是骑兵,当下的挺进速度就已经很快了,若是不管别的,直奔秦郡,那敌人断我们身后粮路,你要如何?”“就地而食啊!”姚雄挥了下马鞭,身边几个军官急忙避开,姚雄正色道:??“我可说好了!朝廷有令,收复两淮,绝不能沿路劫掠!那黄法e都知道与民无犯,我们若是一路抢过去,岂不是还不如陈兵吗?!”“都给我小心些,谁要是敢坏军纪,坏我大事,我可是不留情!”“唯!??!??”众人纷纷称是。姚雄领着众人进了官署,汉军掌控了整个城池,而后就开始在当地进行休整。高延宗跟姚雄几乎是同时得到了混乱的消息,而后奉王琳的命令出兵攻打。高,姚二人是没有资格自己出兵的,只有得到王琳的允许才能出击,高延宗是直接一路飞奔,哪里人多往哪里去,以消灭敌人的主要兵力为目的,至于姚雄,则是夺取重要城池,而后收复全郡,再让后续军队跟上来,慢慢推进。两人的风格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差异。随着年龄和经验的增长,姚雄是越来越有当初暴显的风范了,暴显作战很稳当,颇为谨慎,没有太大的功劳,可经历极其显赫,称得上是不败将军。就在姚雄整顿兵马,准备继续往南进攻的时候,斥候却匆匆来报,称有大军出现在了远处官道上。姚雄沉思之后,并没有急着外出袭击,分出一部兵马在城外设营,与城池形成犄角之势,迎战到来的这股兵马。如今的江北颇为混乱,很难判断对方是什么人。江北当下分成了许多势力,有起兵投汉的,有起兵为老黄的,有支持陈国朝廷的,有朝廷来平叛的,有正在观望的。姚雄还是希望能先看清楚对手属于哪一方阵营,而后再进行决策。那股大军很快就来到了城池之外,当他们发现城池易旗之后,迅速出现了骚动,姚雄一直都站在城墙上,盯着远处的敌人,眯着双眼。片刻之后,就有人冲向了城墙。在射程附近停了下来,大声告知了自己的身份。“败军之将任忠在此!!”“不知是汉国的哪位将军?!”听到这个名字,姚雄一愣,而后大喜过望,他赶忙令人找来了几个俘获的军官,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之后,这才令人回话:??“镇东将军姚雄在此!!”任忠听闻,急忙下了马,叫上了几个亲信,就往城门方向走。他身边的亲信们多少有些迟疑,任忠却骂道:??“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还担心什么呢?当下的局势,待在大军的后方就可以保全性命吗?”亲信们不敢再多说,姚雄也很干脆,令人开了门,亲自下去迎接。任忠长得颇为凶悍,一点都不像是南人。事实上,这位是汝阴(今阜阳市颍州区)人,也不太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南人了。他出身极其卑微,孤且贫,受了许多羞辱,长大之后,有力气,在射箭等方面很有天赋,这才得到同乡的认可,少年们纷纷归附,他闯出了名头来。他跟过王琳,跟过华皎,得到过欧阳家的举荐,反正就是跟陈国的关系不是很亲近的那种。“拜见姚将军!??!”任忠长得粗犷,实则心细,聪慧而有诡计,以他的出身,若是没有脑子只有身体,是不可能走到如今这高度的。他极为诚恳的看着姚雄,有些悲伤的说道:??“我实在是走投无路,特意前来投奔大汉,还望将军能够收留……”他正要行大礼,姚雄急忙将他扶起来。姚雄笑着说道:??“将军勿要如此!当初我还不曾出发的时候,就曾听王将军说起您来,王将军说您乃是天生的将才,只是得不到施展才能的机会!”“王将军?!”任忠赶忙说道:??“我与他也是很久不曾相见了……羞愧,实在羞愧…”老王在南边的人脉就是这么强,随便找一个都能与他扯上关系,毕竟是在南边玩过废立的大诸侯。“摆宴!为任将军接风洗尘!!??”姚雄拉住他的手,对左右吩咐道。有将领很凑巧的上前,??“将军,可出征的事情……”“什么话!有大将前来投奔,不值得庆贺吗?得到这样的大将,胜过得到十个郡!!执行命令!”“唯!!”汉军即刻出动,开始安置跟随任忠前来的军队,至于任忠本人,则是直接被姚雄请到了官署内,姚雄破例令人取来了酒水,款待任忠。跟着任忠前来的将领们也都被叫过来参与宴席。场面颇为热闹。姚雄坐在上位,笑着说道:??“大汉有律法,严禁吃酒,尤其是战时,但是今日,有贵客前来,我们就吃一盏,而后再建功来弥补过错!”任忠极为感动。他当即起身,举起酒盏来拜谢姚雄。其余众人也是如此。姚雄安抚着他们,也不询问敌人的情况,先问起了黄法氍的事情。说起黄法氍,任忠不由得流下了眼泪。也很难说清楚这眼泪到底是真是假,或许有真的部分,也有虚假的部分。“黄将军一心为国,却被那陈顼所杀!吾等深感不值!”“当下,唯有为黄将军复仇而已!??”姚雄的脸上多少也有些悲伤,“陛下其实很喜欢黄将军,过去在给我的书信里,还时常询问黄将军的情况,没想到啊,陈顼连他这样的人都要杀。”他长叹了一声,严肃的说道:??“此番,一定要为黄将军复仇,夺下江北!”宴会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姚雄多少能感觉到面前这位任将军的城府,同为底层出身,他却很能理解这种情况。宴会结束之后,其余将军们各自离开,任忠却不急着走。屋内只剩下了姚雄与任忠两个人。任忠此刻方才拿出了几份舆图,献给了姚雄。没错,这些舆图正是周围陈军的布防图,姚雄不知道任忠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格外的惊诧。“将军,这驻守各地的,不少都是我的朋友,过去受过黄将军的恩德,我愿意出面说服他们来投奔。”“目前唯一要担心的,就是鲁广达所率领的军队,将军不必担心他们会来袭击,要担心他们会不会逃走!”“我虽然被他们打出去了,但是他们的情况非常的险峻,士卒离心,各地又不断的起兵讨伐,连秦郡都要守不住了,大汉要大一统,就不能让北边的这些精锐成功逃回南边去!”姚雄眼前一亮,“那你可有什么要教我的?”“将军,我可以说服我的朋友们相助大汉,拖住敌人,让他们不敢冒然撤离,只要我们及时赶到,就能前后夹击……”“哈哈哈!”“好!”“若此战能胜,我定向陛下为你请功!”在见到任忠的那一刻,姚雄就已经放弃了原先的战略,任忠来了,那还用得着考虑怎么打?那当然是要将任忠这个点发挥到极致啊,故而他放弃了出征,直接开宴会。姚雄的目的也就从夺取城池,直接变成了吃掉陈国在江北的精锐主力。……射阳郡。平静的海面上,出现了大量的船只。悬挂着汉旗的战船正迅速朝着岸边靠拢。渡口已经放弃了抵抗,大量的陈国战船就这么被停泊在渡口,没有迎战的想法。黄法氍之死,熄灭了陈国最后的火光。汉国的战船纷纷靠岸,大量的士卒们走了下来,跟姚雄一样,允许当地的官员将领们投降。在他们占据此处渡口之后,很快又有其余舰队赶来。当下的汉国水军,按着不同的地域分成了好几块,每支都是有自己的编制,彼此没有隶属关系,只有王琳能对他们发号施令。长达数年的准备,汉国的水军实力还是增加了不少的。两支来自不同地区的水军在此处碰面,两位将军开始商谈接下来的大事。“曹将军。”“欧阳将军!??”欧阳纶风尘仆仆的走下了战船,身上还被包裹着,明显是受了伤,曹庆大吃一惊,他急忙上前搀扶,“将军,这是出了什么事?”曹庆是从海州来的,而欧阳纥则是从前线回来的。欧阳纥摇了摇头,??“无碍。”“敌人已经知道了我们在附近岛屿驻扎,我被其主力给袭击了,那几艘大船…。“欧阳纥只是摇着头,眼里多少有些憋屈。当下人人都在揍敌人,只有他去挨了一顿打。在正式交战之后,欧阳约想要早些建立功勋,就带着水军悄悄往前线赶,想看看能不能中个大奖,找到个江上运兵的船,给他干下来。没想到,果然中奖了!没碰到运兵船,碰到了四艘巨舰,欧阳统也就跑的快,不然全军都要被留下了。曹庆令人去安置这些战败而归的将士们,自己准备带着欧阳绝回营内。可刚走了几步,他却猛地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熟人。曹庆很是惊讶。“钱明?!??”欧阳纥也回了下头。就看到那些走下战船的人里,有个军官,看起来其貌不扬,灰头土脸的,此刻被曹庆叫住,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浑身都在哆嗦着。曹庆看向欧阳纥,“将军您先回去休息,我稍后就去找您。”“好。??”欧阳纥快步离开,曹庆却笑呵呵的走到了钱明的身边。钱明跟曹庆,当初都是华皎身边的老部下,后来曹庆认为应当投汉,可钱明却污蔑他是勾结汉国,执意投周,而后分道扬镳。钱明后退了几步,脸上挤出笑容来,“曹将军,许久不见…您是愈发的英武了…”“哈哈哈~~”曹庆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我是真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到你啊,原来是归顺了欧阳将军吗?如今做的什么官啊?”“承蒙将军垂青,归顺之后,做了个别部司马……”钱明说完,即刻看向了曹庆,眼里满是惧怕,??“当初是我不长眼,得罪了曹将军,就请将军看在过去的交情上,饶恕了我的罪行,宽恕了我的罪行……”曹庆听到这番话,眼里的敌意消散了一些,他感慨道:??“华将军在战时被流矢射中,失了性命,成了他人的军功。”“当初若是你不做对,我们带着那么些战船投奔,情况还会是现在这样吗?”“算了,我也不是睚眦必报之人,你好自为之吧。”曹庆摇着头,以他现在的资格,若是再来与钱明作对,钱明是分分钟可以死于意外的,可看到这家伙眼里的惊恐,听着他那颤抖的声音,曹庆却放弃了报仇。没意义了。曹庆转身离开了这里,甲士们簇拥着他,风光无限。钱明呆滞的站在原地,直到曹庆走远了,他才惊醒过来。再次想起原先所发生的事情,钱明几乎崩溃。若是当初真的听曹庆的话,带着那些金翅舰去投奔汉国……那他们这些人,只怕是带着家族代代富贵了。再想起曹庆离开时自己的讥笑,钱明痛不欲生。曹庆却已经将他忘在了脑后,他如今跟欧阳纥商谈起了大事。“江水去不得。”“敌人部署了重兵,我刚出击,就遇到了四艘巨舰,险些没能回来,我怀疑敌人的巨舰如今都部署在我们这边…只怕是不下十艘,我看最好还是不要急着南下了,让陆军去打,我们就跟着陆军一路收复渡口,就是要南下,也得等将军带着主力前来,才能拿下。”“没有主力。”曹庆摇着头说道。“啊?”欧阳纥惊呆了,??“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明明还有主力战船……”“不,王将军下达了命令,淳于将军很快就会过来带着我们与敌人的水军交战,算上他带来的巨舰,这就是我们水军的全部力量了……没有其他的主力。”欧阳纥想明白了,他无奈的问道:“都到这一步了,还要藏??”“要藏,只要我们现在还不能攻破建康,就得藏,陆军无所谓,他们多强都行,但是我们不能太强,不能吓到南人…。“欧阳纥有些生气,甚至都气笑了。“这么说来,我败给敌人的水军,也不必担心将军问罪啊。”曹庆急忙安抚道:??“将军勿要着急,这灭陈之日也不远了,当下我们就是拿出全部的实力,也不能吃下敌人的水军,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必要去亮出爪牙来,先让他们猖狂几天,觉得自己的水军依旧是天下无敌。”“黄法氍没了,那贸易自然能再次进行,等到真正灭亡陈国的那一天,我们的水军会给他们一个天大惊喜!!”“到那个时候,将军还担心自己没有立功的机会吗?” 第495章 杀了许多将 秦郡。鲁广达领着军队,再次击退了一波敌人,而后撤离。在江北,还在朝廷控制之下的军队是越来越少了。鲁广达这次前来平叛,带了七千余精锐。皇帝对黄法e的下手,是非常突然的,他甚至都没有过问其余的大臣们,直接向几个将军们下令,让鲁广达带着精锐直奔沙场,处置黄法氍。甚至连徐敬成等人,都是通过鲁广达来进行联络的。他们的想法也很简单,有两个计划,若是黄法氍身边的人还愿意遵从朝廷号令,那就让他们来干掉黄法氍,而后鲁广达带着大军杀进去,控制好军队。若是黄法we身边的人不同意,出现了别的变故,那鲁广达就要下令各地起兵伐贼,全力加强江水防御,等着黄法氍自己败北。在当下的朝廷,军士们的家属一般都是留在后方的,想要带着军队反抗朝廷并不容易,很容易激起兵变,况且粮食物资的供应大多都依靠朝廷,大体太平的时候想在地方谋反并不容易,在朝中玩篡位才是正道。好在,这次‘平叛’的开头还算是顺利,倘若黄法氍真的算是谋反的话……徐敬成等人因为种种原因,不得已对自己敬爱的将军下手。可随后的事情就超出了鲁广达的预计,他没想到任忠这厮能反应的这么快,实际上,陈顼给他的命令里,确实是要求他将任忠等人一同处置掉的。陈顼认为任忠为首的这些人,多次改换门庭,先前又是黄法w的保,跟黄法e的关系极亲,一旦处置了黄法氍,就要即刻将他们一同处置,免得他们煽动士卒。陈顼这次是想对了,任忠果然煽动士卒了。任忠当天坏了鲁广达的接收之事后,朝廷军队的处境就变得很艰难了,江北各地都不待见他们,有的地方甚至杀了鲁广达派去的使者投了汉。鲁广达乃是名将鲁悉达的弟弟,鲁悉达曾跟王琳等人交过手,算是有名的悍将,而鲁广达算是继承了其兄长的位置,他为人大方,好结交豪杰,在军旅之中也向来有不错的名声。陈顼这一手,不只是杀掉了黄法we,他一连‘杀’掉了好几个将军。鲁广达的余光扫过周围的时候,他能意识到有将领们偷偷看着自己,而发现自己抬头的时候,他们便转移了视线。鲁广达甚至都能想到他们在议论什么。这些年里,仗着兄长过去的名望,好不容易建立的好名声,在充当了谋杀黄法e的真凶身份之后,也是彻底的没了。鲁广达的心腹部曲们倒是还好,其余那些本来关系还不错的人,此刻看到他都像是见到了瘟神,根本不敢靠近。有几个关系极好的,甚至直接翻脸,不再跟他说话。因为他们当初跟着鲁广达出发的时候,命令还是帮助黄法氍守城,到了之后才知道自己是来杀黄法氍的,而且黄法氍还真的就被杀了,这些跟他而来的不知情的将军们,都只觉得是鲁广达出卖了他们。这厮为了自己升官发财,带着我们杀了黄法氍,让我们背上恶名?往后或许还要遗臭万年?面对他们的指责或者不满,鲁广达也不好解释什么。平心而论,鲁广达是绝对不想沾上这件事的,但是没办法,就跟徐敬成一样,他们没有选择,他们都不是孤身一人,他们有年迈的母亲,有要赡养的孩子,有兄弟姐妹,有恩爱的发妻…在这种事情上,但凡流露出一点抗拒,那死的就不只是黄法氍了。鲁广达下令让军队迅速撤离,自己则是钻进了一旁的车内。徐敬成的面部被射伤,如今躺在车内,不能骑马。他的脸上裹着绢布,整个人无比的颓废。陈顼不只是杀了黄法we,他的逼迫,也杀掉了这些负责执行的将军们。徐敬成彻底没有了过去的斗志,那双眼睛里所流露出的就只有悲伤和愤恨了。鲁广达坐在了他的对面。两人过去没有什么交集,但是现在的往来却愈发的频繁。“徐将军,这两侧的军队都是在有意的纠缠,拖住我部,这定是与敌人有勾结,已经投了贼人,想要抓住我们献功,你有什么可以教我的?”“黄将军留下的文书,我都交给你了,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我看过了,但是黄将军也不曾想过会发生如此情况,不曾告知。”徐敬成抬起头来,盯着鲁广达。“按照你的说法,这得怪黄将军了?”鲁广达避开了他的眼神,??“徐将军,到了如今这情况,就勿要再说这些了,我们得将人带回去,你是最熟悉这里的人了,我需要你来相助。”“带回去又能如何?”徐敬成再次躺了下来,他语气颓废的说道:??“反正回去了也是死。”“黄将军死了,陈国也守不住了,我们灭亡了陈国。”“我们还有江水天险,徐将军还不知道吧,我们的水军前不久才将敌人的水军打的大败,险些就抓住了敌人的大将,机会还是有的。”徐敬成抬起头来,??“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可是杀害了黄将军的。”“黄将军无罪之人,??陛下又向来英明,不会犯错,那就是你,还有我,我们这些人,听信谗言,蛊惑君王,擅自动手,逼杀了国之大将,回去之后,说不好陛下还要用我们的脑袋来祭祀黄将军呢!”鲁广达终于有些生气了。他皱起眉头,严肃的说道:??“徐将军,这都是为了社稷。”“笑话。”“您的父亲,一生戎马,忠心耿耿,功勋无数,徐将军岂能如此颓废?负其厚望?!”说起徐度,徐敬成就更加的愤怒了,徐度跟黄法e的关系很好,因此黄法氍也一直将他当子侄来对待,鲁广达都没想到自己的话能起反作用,徐敬成大怒,心中急躁,伤口顿时崩裂。鲁广达见状,却也不敢再刺激对方了,无奈的走了出去。陈军并没有什么士气。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大家的脸上都能清晰的看出怨气和不平来。鲁广达却顾不上这些,他需要迅速撤离。陈国的军队不多了,若是这些精锐也带不出去,那就彻底完蛋了。为了确保能安全返回,鲁广达找来了当下军中少有的能跟北人交手的猛将,并且请他负责断后工作,确保大军能安全的返回。而他所找来的这位猛将,此刻无论是脸色还是眼神,都与徐敬成几乎一样。这人正是萧摩诃。萧摩诃在先前失去江陵之后,被黄法氍贬了职,调回建康,而后又被朝廷拉起来在建康周围驻防,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开始坐镇一方,从猛将往大将进步。可这种进步的趋势如今再次被无情打断。萧摩诃在到达之前,都以为自己是来帮助黄法氍抵御敌人的。他本来都想给黄法氍看看自己所练出来的军队,给他看看自己的进步和收获。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成为杀死黄法氍的凶手之一。萧摩诃脸色阴沉,直勾勾的看着鲁广达。可鲁广达并不在意,当下用这种脸色和眼神看自己的不只是萧摩诃一个。大多数人都还是不敢反叛的,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家眷亲属都在建康而已。萧摩诃按着鲁广达的命令,带着本部的精锐,留在了大军的后方。直到鲁广达带着大军走远了,萧摩诃还是看向他们的方向,眼里的恶意都几乎要喷射出来。“将军。”几个心腹当即开了口,萧摩诃却看向他们,轻轻摇头。“勿要多说。”萧摩诃带着众人留在这里,却并没有组织人手来挖掘什么工事,几乎是没有做任何的准备,他们就这么懒洋洋的待在了原地,什么都没干。到了此时,就是最平常的士卒,多少也明白事情不太对劲了。过了许久,萧摩诃召集了麾下的军官们,众人围着坐了一圈。此处的风依旧冷冽,天边的晚霞如血。萧摩诃终于开了口。“我不愿再为陈廷出力了。”萧摩诃这么一开口,便是高论,众人大惊,纷纷看向他。萧摩诃认真的说道:??“我并非是不忠之人。”“只是黄将军之事,我实在不能释怀。”“为国之人,竟有如此下场。”“我不愿枉死矣。”“尔等大多有家室在南,我不强求,若是无牵无挂,愿意跟随,那就留在这里,其余的,今早跑过去追上鲁广达吧。”“就告诉他,你们是不愿意跟随我叛乱而逃离的。”“我虽对朝廷不满,却不愿对过去的同袍出手。”“你们快些逃走就是了。”众人皱起眉头,一言不发。萧摩诃看向了他们,??“怎么,不愿意走,是想抓了我去送给鲁广达吗?”“不敢。”“将军……”萧摩诃挥了挥手,??“不必纠结,跑吧。”“不值得,不值得。”萧摩诃站起身来,不愿意再多说,终于有军官起身,流着泪与萧摩诃行礼告辞,而后离开。最终,选择离开的人还是占据了多数,只有少数的心腹还愿意继续跟在萧摩诃的身边。等到这些人也都离开了,萧摩诃方才说起了自己的想法。“陈顼凶残,杀害了黄将军,但是我们不能因此而对过去的同袍下手。”“我们且在此处做疑兵,让敌人不敢靠近,让那些人能渡江逃回去……等到汉军真的来了,再投降于他们,你们意下如何?”有几个心腹对萧摩诃的做法有些困惑。既然都决定要投汉了,为什么还要帮着鲁广达那帮家伙来做什么疑兵呢?还不如先前直接找机会抓了他,献给汉人就好了。但萧摩诃是个比较仗义的人,他自有自己的一套准则,他是要叛离陈国,但是不能对原先的自己人动手来换取富贵。在这些人离开之后,萧摩诃等人才开始真正的防守,他们利用战马制造灰尘,分守在不同的位置上,营造出大军驻扎的氛围来,萧摩诃早已不是当初的年轻人,排兵布阵等方面颇为熟练。这一招还真的震住了那些还想纠缠的军队。而在试探之中,萧摩诃又令人打出自己的旗帜来,萧摩诃的勇猛在陈人这里还是较为出名的,众人不敢轻易追击。这种情况持续到了汉军的骑兵到达为止。姚雄在见到了任忠之后,通过任忠在江北的影响力,加快了速度,一路杀向了鲁广达等人的所在地。这行骑兵到达战场之后,局势就变了。任忠只是看了一眼,便冷笑着说道:??“区区数百人,竟吓得如此之众不敢向前!”他看向一旁的姚雄,??“将军,我愿为您破之!!??”姚雄大笑,??“好!就以将军为先锋!”此刻,那几个等待着任忠到来的将领们脸色大变,他们看向任忠,眼神复杂,欲言又止。任忠何等聪慧,看着他们这奇怪的表情,忽皱起了眉头,??“是谁人驻守在此处?”这几个负责纠缠的将军们,都是任忠的熟人,即刻有人说道:??“我们并非是不敢往前,也是派遣精锐去试探了一下,可驻守在这里的人非常的凶猛,不能力敌,正是那萧摩诃!!??”听到这个名字,任忠的眉角跳了下。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请战多少有些鲁莽了。姚雄还没来得及开口,任忠便换上了一副欣喜的表情来。“太好了!??”“姚将军,您有所不知,这位萧将军勇猛非凡,堪称是南国第一猛将,且此人忠义,跟黄将军又很亲近,当初还跟陛下一同讨伐过周人,若是能将他说服,使他归顺,岂不是为国寻得了一个大才?”姚雄点着头,??“我知道他!”“若是能说服他来投奔,大功一件!”“我愿前往!??”任忠当即领着人前往,纵马冲出去之后,任忠还是刻意的放慢了些速度,好让骑士们能时刻护在自己的身边,任忠颇为善战,力大而善骑射。可任忠这辈子见过许多人,经历过许多事,按着萧摩诃的那些传闻和事迹来看,任忠觉得自己大概率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也知道萧摩诃极为善射,射的是又远又准。小心翼翼的靠近之后,任忠令左右高呼:“请萧将军出来一见!!”在他们连着高呼了几次之后,远处终于有一支人马飞奔而来。他们只有三十余人,可气势非凡,就这么冲杀过来,还真的有点汉国骑兵的感觉,任忠当即后退了一些。萧摩诃出现在他的面前,而后又看向了远处,看到了汉军的旗帜。任忠抿了抿嘴,??“将……”“啪。萧摩诃丢掉了手里的马槊。“愿降。”……在姚雄拉着萧摩诃的手,极为开心的表示欢迎他归顺的时候,任忠都还有些懵。他都没来得及开口,萧摩诃就主动投降了。这是他万万不曾想到的。这就投了?姚雄却分外的激动,拉着萧摩诃的手,“临行之前,高延宗还曾说过你的名字,说我若是遇到了,一定要小心,不可擅自交战,能让高延宗如此重视,足可见将军之才也。”萧摩诃板着脸,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姚雄倒也不在意,他问道:??“鲁广达等人如今在何处呢?”“只怕他们已上了船,离开了江岸。”姚雄心里已经想到了一些事情,但是他并没有点破。就在众人进行安置的时候,姚雄方才将任忠给叫了过来。“任将军,你继续去追击鲁广达……我看这位,似是还不曾彻底归心,我先去破城,若是你遇到了敌人,便缠住他们,我们的援军快要到了。”任忠低声解释道:??“姚将军,此人颇为耿直,并非是不曾归心……”“我明白,你且放心去办就是了。”“唯!”尽管任忠心里很想要抓住鲁广达,但是鲁广达还是抢先一步上了船,而陈国的军队只要上了船,汉军就对他们无可奈何了。别看陆地上汉国打的陈国满地跑,可在水面上,汉国却打的相当糟糕,王琳不曾露面,淳于量领着麾下的几个将领,被陈国水军打的都不敢往江水靠,只能跟着陆军来吃好处。江北彻底沦陷,陈国的战船纷纷撤离,死守江水。而此刻的建康城,也早已是暗流涌动,江北大乱的影响还在扩散。 第496章 大丈夫不可降胡 烈日当空。建康城内颇为热闹,百姓们不太能知道外头正在发生的事情,有的便是知道了,也只能当作不知道。正是农忙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停下来思考这些事情的时间,每个人都在为了生活而奔波。这些年里,建康向来都是如此的热闹。一辆马车从街道上经过,前后有武士护着,沿路之人纷纷避让。马车行驶了许久,终于在通往皇城的道路外停下来。袁宪走下了车。尽管是烈日当空,可袁宪却还是披了件厚衣裳,要将全身都包裹起来,他的脸色僵硬,木然。在众人的簇拥下,他就这么缓缓走向了皇宫。在他之后,又有许多重臣相继赶到。皇帝今日召见群臣,是为了宣布两件捷报。陈国在与汉国的战事里,屡战屡胜,江水师在射阳外击破叛贼欧阳绝的舰队,大破之,击沉了许多贼船。而在陆地方面,将军鲁广达击败了姚雄,高延宗,高长恭等人的大军,带着精锐的主力上了船,成功撤离了江北。陈顼面不改色的令人讲述这两起捷报,“有功的将士们,都必须要重赏!”“还有负责出谋划策,运输粮草的众人,也一并受赏!”在听到这两个捷报之后,重臣们大喜。大殿内竟然出现了欢笑声,大家都开始为陈国战胜汉国而感觉到欣喜,拍手欢呼。袁宪孤零零的坐在了上位。拿起了面前的酒盏,轻轻吃下来。他的头很痛。那一张张笑容在他眼里变得狰狞,那笑声愈发的刺耳,令人不适。众人笑得很大声,正在谈论着接下来的封赏之事,可袁宪就像是活在另外一个世界,他们的话早已是听不清了。江北的事情,陈顼在办完之后很后悔。可他只后悔了半天,在那半天之后,陈顼又恢复了心态,积极的安抚上下,想要将影响降低。黄法氍死了之后,汉军三路猛攻江北,江北防线已经丢了,鲁广达跑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若是国内再出现混乱,那就真的要完蛋了。可大臣们是真的开心。首先,他们不在意江北。他们甚至都不认可江北是真正的陈国,因为江北是后来拿下来的,这里没有陈国的大族人家,他们觉得这里已经被蛮夷带偏,不再是正统南土了。在黄法8积极设防的时候,他们就主张说放弃在江北的支出,专心守江水就可以了。他们虽然完全不懂军事,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一套主张,陈国的陆军打不过汉国,而汉国可以从陆地上直接攻打江北,所以江北无论投入多少都是白费,都是迟早要被汉人占据的,因此治理和投入是无用功。而陈国唯一的优势是水军,所以果断的放弃江对岸的领土,直接守江不就好了?在先前,群臣第一次如此上奏的时候,黄法氍大吃一惊。他赶忙告知皇帝,江北不能放弃,这里有大量的人口,有粮食,甚至还有马场……大臣们虽然完全不懂江北,但是还是有着自己的一套理解,他们觉得将这些东西搬到自己这边来不就好了?而对于黄法嘱所说的什么战线,险要路口,关键渡口之类的,他们就觉得是黄法戳自己编出来骗朝廷钱的。黄法e先前为了在江北设防,耗费了不少的钱财,而且他这个人不太喜欢抢劫百姓,当地属于入不敷出。大家对他有意见,对他的提议,对他的战略都很有意见。现在的局势,对群臣们来说,不算大事,江北丢了就丢了,黄法氍死了才是重要的。这下,就再也没有人敢跟他们作对,支持皇帝搞那什么新政了吧?陈顼跟群臣的关系果然就亲近了许多。陈顼不再像过去那段时日的咄咄逼人,甚至主动安抚了几个被自己所责罚过的大臣。他们其乐融融,颇为融洽。大族们不在乎国家,他们只在意自己的宗族门第,皇帝是最大的大族,绝大多数皇帝不在乎国家,他也不太在意宗族,他在意自己屁股下的位置,国家便是明日要灭亡了,灭亡之前,坐在龙椅上的也必须得是他的封建烂屁股才行。“袁卿。”“袁卿?”陈顼连着问了两次,袁宪方才反应过来,看向了皇帝,低头行礼。“臣失礼。”无论是陈顼还是重臣们,都没有去追究袁宪这殿前失仪的大罪,陈顼吩咐道:??“你来负责迎接凯旋的水军将领以及鲁将军等人。”“唯。??”交代好了所有的事情,大臣们可以各自离开了。袁宪没有如从前那般主动骚扰皇帝,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的眷恋。至于他过去为黄法氍所担保的事情,众人只能选择遗忘。大臣们走出皇宫的时候,脸上仍挂着笑容。江总看着周围的大官们,笑呵呵的说道:“过去黄法氍还在的时候,我们多次被汉人击败,黄法we不在了,我们却能获胜,足可见,黄法氍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大臣们早对这人看不惯,孔范当即说道:“江公此言非虚也!”“当初我便说了,黄法e这个人,被北胡击败太多次,已经失了胆气,竟敢说什么要分百姓的钱财来抵御敌人,大臣以民为本,我们与北胡作战,就是为了保护境内的百姓,岂能做出这般舍本逐末的事情呢?”“孔君所言,正合我心!”又有某个道德君子侃侃而谈,??“我家侄儿便参与了这次的水战,他给我的书信里说:北人的船只小且破旧。”“他们的满编舰队,战船还不到十艘,而且都是些又老又破的小船,军士也生疏,不擅船斗,淳于量带着北人的战船,被他们追着跑,只能藏在渡口,不敢出来。”“我们有江水天险,水军胜北胡百倍!”“北胡擅长劫掠,却不会治理。”“就是土地再广袤又如何呢?战船这东西,他们就是造不出来,北胡体长而拙,更是不通水性!”“想要渡江,痴心妄想!就是再给北胡百年的时日,他们也休想渡过江水!”“好!!??”大臣们此刻无比的激动。除掉了黄法氍,收拾了国内那些碍手碍脚的人,跟皇帝取得了和解,再一次稳固了自己的利益。这些都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同时,这一战也让他们看到了北胡的缺陷。步骑确实很猛,但是这水军嘛……只要北胡的战马没长出翅膀来,那就不必担心这些人了。当初汉国强势的灭亡周国,给予了这些人极大的压力,现在,他们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袁宪没有参与任何人的闲聊,孤零零的上了马车,而后离开了这里。这一天,国内的群臣们聚集在江总的府内,设宴庆贺,宴席上众人饮酒作诗,好不快活。也就是在同一个时间上,就在这些人吃酒作乐吟诗高歌的那一刻,陈国的军队正躺在颠簸的船只上,精疲力竭。鲁广达被任忠追上,鲁广达并非是任忠的对手,他只能再次抛弃了一部分人,而后逃到了船上,在自家强悍的水军的保护之下,逃离了江北。大军的士气低落的可怕。各个战船上的将领们都不敢怠慢,死死盯着自家的将士们,他们甚至不太敢让士卒们彼此开口交流。陈国失去了大片的土地,大量的人口,精锐的步兵,储藏的战马,铁骑,重要的渡口。黄法氍的长江警备网,不能只靠着一边的岸存在。这本来是一个两岸叠加的网状戒备线,可现在,随着江北沦陷,网状被撕裂,出现了许多空缺,黄法e之前在江北修建了许多的哨塔,烽火台,加固了渡口,这些用来对抗汉军的东西此刻却变成了汉军对抗陈军的利器。江水汹涌,战船不断的摇晃着。来自江北的士卒们,不安的躺在船上,时不时望向了自己的家乡。他们上了战船,而后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家乡,而且可能再也回不去了。伤兵们发出痛苦的哀嚎声,可随军医却不太够,许多时候,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士卒们在痛苦之中死去。鲁广达神色紧张的站在了船头,哪怕是上了船,心里也知道敌人不可能再追过来了,可鲁广达的心里却还是紧张不已,他很担心会发生兵变。直到前来接应的大军出现在他的面前,鲁广达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许多大船从四周出现,将这些回归的战船们围在中间,一艘巨舰缓缓靠近了鲁广达所在的战船,两者皆放缓了速度,而后,他们通过木板来连接彼此,很快,大将周罗睺出现在鲁广达的面前。周罗睺是个非常年轻的将军。他是九江寻阳人,十五岁的时候,喜欢飞鹰斗犬,好看的衣服,带着一帮游侠胡作非为,很有古代遗风,后来因勇猛被陈顼看重,而后提拔,算得上是国内少数陈顼直接提拔出来的将军。他跟萧摩诃的关系很好,善冲锋陷阵,勇冠三军。先前欧阳给战败,就是遇到了这位年轻的将军,他今年才三十多岁,比起年轻的时候是收敛了很多,但是比起其他将军们,还是显得很有锐气,很有蛮劲。“拜见鲁将军!”周罗睺行礼拜见,鲁广达松了一口气,强行挤出了一丝笑容,??“原来是周将军,听闻周将军立了大功,斩获颇多……当真勇猛!”“不敢当!”周罗睺声音洪亮,他看向了周围,问道:“不知萧将军在何处?”鲁广达那本来已经松懈的神色再次紧绷,他沉默了下,而后低声说道:??“萧将军已经被敌人给俘虏了。”“你说什么?!”周罗睺的声音都不由得放大了许多。“不可能!萧将军要走,敌人岂能拦得住他?!??”“鲁将军,我听到有人说,朝廷觉得萧将军与黄将军走的太近,故而授意您除掉他,有这件事吗?”鲁广达与周罗睺对视,??“不曾。”周罗睺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质问有些过激,他长叹了一声,再次问道:??“那萧将军是投敌了吗?”鲁广达这次却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看向了江面,他低声说道:??“他没有对我出手,设立疑兵,阻挡了敌人…他在南边还有家眷……他没有投敌,被俘了。”周罗睺这次是听明白了鲁广达的意思。他那本充满敌意的眼神暗淡了一下,而后并列的站在了鲁广达的身边,两人一同眺望着远方。鲁广达此时缓缓说道:??“周将军,北胡多凶残。”“嗯?”“当下的刘桃子,是个雄主,可北胡之中,过去也出过雄主,但是这不重要,他的将军们是胡人,他的大臣们是胡人,你知道北方的汉人百姓在过去都是如何生活的吗?”“自胡人进关之后,他们肆意杀戮,无缘无故的杀人,有些时候,就是心情不好了,就骑马出去杀人,无论是胡魏,还是胡齐,胡周,都是如此,滥杀,肆意欺辱,百姓们整日提心吊胆,走在路上都不敢见人,生怕遇到的就是个胡人,无缘无故就被杀掉。”“胡齐的酋长高欢,也算是贤明?可他竟公开支持一钱汉的说法,杀了个汉人,只需赔一钱即可。”“他的后代更是凶残,日夜杀人,那高洋奴役数十万的汉人去给他建造寺庙佛塔宫殿,连年的徭役,杨愔这样的汉人大臣想要劝阻他,却险些被他活埋。”“北胡是如此发家的,往后也还会如此,刘桃子只有国名是汉,可看看他麾下的将军们,哪个不是好杀贪杀的恶胡?斛律光是高车人,姚雄是氐人,高长恭是鲜卑人,就是刘桃子本人,不是匈奴也是鲜卑,绝不是什么汉室出身,也就一个从南边跑过去的王琳是个汉人………”“刘桃子也会死的,可这些胡人却会坐大,终有一天,北方的百姓还是会变成一钱汉,还是会被奴役,被杀害……”鲁广达的语速越来越快,他认真的说道:“我不知道你与萧将军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你与黄将军是什么关系,我本人是很敬重黄将军的,我的兄长曾与他有旧,但是,为了家国,我可以去做不情愿去做的事情。”“这次,我做的草率,丢了江北,回去之后,也甘愿认罚,不过,周将军,请你勿要有投敌的想法……大丈夫,绝不可降胡。”周罗睺就此沉默了下来,没有回答鲁广达。……当陈国的战船开始停靠在渡口的时候,袁宪领着人前来迎接。有许多官员跟着他一同前来,他们对这些凯旋的将士们表达了极大的敬重,这在南边实在罕见,毕竟名士老爷们平日里忙着服散剥削老百姓,很少能前来犒劳大军。鲁广达在此处受到了英雄的待遇,可就算如此,鲁广达的脸上也看不到一点点的欣喜。至于徐敬成,则是直接拒绝与他们相见。周罗睺还好,接受了这些人的善意,面对这个刚刚击败了敌人的将军,再考虑到周罗睺并非是底层出身,大多数人再心里都知道了该让谁来承担往后的布防军事。袁宪一如往常,不冷不热,也不怎么说话。在得到犒劳之后,几个重要的将军又去见了陈顼。陈顼对这几个将军都极为看重,尤其是对周罗睺,给与了许多的赏赐,又询问了汉国水军的情况。得知周罗睺在江水上追着淳于量猛打,打的淳于量损兵折将,不敢抬头,陈顼更是大喜过望,有种宣泄了怒气的感觉,周罗睺自然是得到了许多的赏赐。忽然间,各地的童谣消失了,地方上的非议也消失了。陈顼送走了这些人,而后,他召见了一位被雪藏了很久的将领,杨坚。袁宪并不如过去那般紧紧跟随,对皇帝的许多行为,也不再表示反对。杨坚再次见到了皇帝。对陈顼而言,当下国内的局势是有些失衡的,之前他跟着黄法氍做了不少的事情,这些事情的成效还不曾见到,但是恶果却已经出现,他跟国内的大臣们已经出现了一种对立感。当下国内的将军们,许多都没有大战的经验,没有带过一万人以上的军队,战略等方面也相当的稚嫩。陈顼想要用杨坚,但是还是不愿意给他兵权,袁宪之前所说的那句话,杀伤力实在太大,哪怕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陈顼都不会让杨坚带兵的。但是,出谋划策,总是可以吧?水战的胜利也是让陈顼找回了一些信心。就从上一场战役看来,至少十年之内,汉国的水军都不能威胁到自家的军队。 第497章 真猛将如云 秦郡。冷清清的街道上有汉国的小吏纵马飞奔,一路高呼着安民文书。新来了不少的吏,其中也有一些是过去的老吏,因为陈国内部所搞的吏制革新,黄法we在江北任用了许多小吏,都是些能力不错的人,在当地的名声也不错。除非是恶迹斑斑,臭名远扬的,不然朝廷都不会干掉。若是愿意继续为汉国效力,甚至能继续领过去的吏职。秦州在这些年里过的算是相当不错的,百姓富裕,统治稳定,黄法氍颇有功劳。也就是在这段时日里,方才遭遇诸多的变故,开始混乱起来,祖珽给几个将军的书信里就提到:不许对地方破坏太多,考虑战术战略时要深思。将军们也遵从朝廷的诏令,能劝降就劝降,尽量避免对道路,驿,农田等物的破坏。此时的汉国完全有能力来避免过大的破坏了。汉国接手各地之后,后方就开始派遣诸官吏进行善后安抚工作,在开打之前,朝廷就已经组织好了接收的准备。在动乱的时候,大多数百姓都在藏在家里,主要是在这地方想跑也没地方跑,跑了还得被抓。好在汉军在当地有着不错的名声。在当初,刘桃子跟吴明彻,黄法戳,徐度三人大战在两淮。刘桃子庇护了许多的城池,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并且回去的时候还带走了许多当地的青壮。在汉国的光州等地,就生活着很多两淮的百姓,都是当初跟着刘桃子逃走的。而这次的接手工作,朝廷也是尽可能的选择了祖籍为两淮的吏来进行,官是不能在自家老家担任的,但是吏可以。因为这两点,当地百姓对汉军的抗拒并不大,若是黄法e还在,或许能通过这些年仁政所收获的人心来进行对抗,但是黄法氍死了,那当地就属刘桃子的名声和民望最高了。各地在短时内平静下来,混乱没有持续太长时日。有当初经历过南北大战的百姓,还能说出些山,公之类的传闻来,惹得众人颇为吃惊。姚雄骑着战马,站在了城池往东的官道关之外。有数百骑士位于他的身后,各个都是雄壮不凡。任忠与萧摩诃分别待在他的左右,萧摩诃有些拘束,而任忠却很殷勤。他们站在这里,是为了跟高延宗汇合,而后一同去迎接一位官职极高的将军。任忠是很想给高延宗留个好印象的。北齐的宗室,在汉国的地位很高,虽然任忠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会这样,但是这些宗室是不能招惹的。尤其是以骠骑将军这一家的诸兄弟们,那各个都是人才,位高权重。若是能被他们所看重,往后定然有施展才能的机会。跟任忠不同的是,萧摩诃心里却多少有些纠结,他过去跟汉国打过仗,杀过汉国的人,跟高延宗也交过手…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羞辱,也不知道自己在汉国会是什么待遇…姚雄也是个闲不住的,此刻喋喋不休的给两人说着话。“你们啊,都勿要紧张!”“高延宗是个好说话的人,就是长得丑了点,对了,萧将军应当是见过他的吧?”“你大可放心吧,他对猛士向来重视。”“两位又是南国响当当的猛士……”众人正说着,远处的大军终于缓缓出现。高延宗骑着大马,冲在大军的最前头,他的脸色阴沉,皱着眉头。此番,为了能以最快的时日杀到秦州,直捣黄龙,这厮带着精锐的骑士们直接开始了冲锋,也不像姚雄那般一个郡一个郡的打,是直接不顾身后,朝着目的地猛冲。他的速度是很快,可惜,姚雄的运气更好,他遇到了任忠,而后,在任忠的帮助之下,他迅速搞定了那些观望状态的陈国官员们,最先杀到了秦郡,虽没能抓住鲁广达等人,但是斩获最多,向他投降的敌人也最多。双方很快就打了照面。姚雄看到高延宗那脸色,一点都不惧,反而是笑了起来,开始了嘲讽。“听闻你领着一群人横冲直撞,怎么现在才到秦郡呢?”高延宗闻言,那严肃的脸也瞬间换上了笑脸,“若不是运气好,你现在还在北边打转呢!”高延宗跳下马来,两人亲切的握住手。两人共同坐镇前线许多年,关系亲近,自然不会因为对方得到首功这样的事情而生气,高延宗甚至觉得姚雄拿了首功是个好事,至少不是哥哥拿的。两人就这么寒暄了几句,姚雄赶忙将麾下两人叫了过来。任忠看了眼萧摩诃,没有急着出头。姚雄还没来得及介绍,高延宗就大步向前,拉住了萧摩诃的手。“太好了!太好了!”“我就想着能不能让你归顺呢!”“我大汉又多了一员猛将啊,等万岁过来了,咱们三个来打头阵,天下谁还能拦得住我们呢?!”高延宗比姚雄要激动的多,高延宗跟萧摩诃真正交过手,知道这家伙的能耐,而且他对这种个人武力超群的人向来很敬重。萧摩诃大概也没想到高延宗会如此热情,有些不知所措。高延宗而后长叹了一声,“就是可惜了黄将军。”“当初我就给他说过了,陈顼非明主也。”“若是在江陵的时候,他就能归顺,那该多好啊。”说起这件事,两人都有些沉默。姚雄清了清嗓子,“这位便是任将军。”高延宗看向了任忠,同样惊喜的拉住他的手,“我在江陵作战的时候,骑着黑色大马挡住我的人,是你吗?”任忠有些尴尬,“是我……”“哎呀,悍将!”高延宗拉住他的手,看向姚雄,“你别看他名声不大,可真是个悍将啊,当初我骑着战马冲出城门,冲杀攻城的军队,此人居然挡在我的面前,死战不退,与我斗了三十回合,我且拿不下他,只好带着人逃回城内,险些就被这人给留住了!”姚雄哦了一声,任忠却是满头大汗。他才想起来有这么一件事。他赶忙解释道:“将军,当初我……”“哎!过去的事情,就勿要再提了!”“此番黄将军被冤杀,任将军能最先带头,拨乱反正,归顺天命,能得两淮,难道不是将军首功吗?”“任将军大义!”高延宗吹捧了几句,姚雄这才让他们去帮忙安置高延宗带来的那些将领军士们,两人也知道这是姚雄与高延宗有私下的话要说,赶忙离开办事,两人的心情都好了许多。送走了这两个人,高延宗脸上的笑容方才少了些。他缓缓说道:“萧摩诃是个能重用的贤人,就是这任忠,是不是有些太势利……太有城府了?”姚雄摇着头,“他出身低,这都是习惯使然,此人没有什么坏习惯,为人正派,作战勇猛,不可轻视。”高延宗没有反驳,他赶忙问道:“淳于将军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各地都说他败了,还败的很惨?”高延宗皱起眉头来,“我们得到了周国那么多的战船,加上这些年里打造的,买来的,难道还不能与陈人媲美吗?”“况且,陈国现在还有什么人能称的上是名将呢?淳于量都敌不过??那个叫周什么的就如此厉害?王将军又在哪里?”“咳………”姚雄咳嗽了几下,示意他小点声。高延宗看了看周围,脸上还是有些火气,“我们可是准备了这么多年啊,水军如此不争气,莫非还要再等个十年不成?”“你这个人当真是没有长进!”姚雄骂了一句,低声问道:“你以为我们这次的战事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灭亡陈国吗?”“我们这次是为了收复两淮而来的,收复两淮还需要王将军带着全部的水军来动手??”高延宗想了下,而后往自己的额头上来了一记耳光。“听到消息太过急切,我的错,我的错,来之前我还骂了王将军许多……”“好了,先跟我回城吧,骠骑将军很快就要来了,我们得一同去迎接他才是。”姚雄吩咐了一句,而后再次压低了声音,“我觉得,可能灭陈就在这一两年之间了。”高延宗大喜过望,赶忙跟着姚雄回了城。如此过了两天,他们终于接到了准确的消息,两支人马集中起来,出城前往迎接骠骑将军。他们走出了二十多里地,而后见到了高长恭所率领的大军。高长恭此番是从江陵一路往东,从距离来看,高长恭才是速度最快的那个人,不过,他的行军速度向来都这么夸张,麾下兵士也是最精锐的,能经得起长时间的急行军,故而姚,高二人都不觉得惊讶。高长恭走的就不是那么的懒散了,将军们前后开道,军方第一人的架势那也是做足了。当大军到达的时候,高延宗迫不及待的冲了上去。“属下拜见骠骑将军!!”高延宗毕恭毕敬的给战马上的高长恭行了个礼。高长恭瞥了眼这家伙,“起身。”“多谢骠骑将军!”高长恭的眼角跳了跳,“好好说话,勿要作怪。”高延宗这才露出了那熟悉的傻笑,“兄长。”高长恭左右的诸多将军们都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位从长相到气质完全看不出是高长恭亲兄弟的高延宗。这两人不只是不像,简直就是…怎么说呢,兄弟俩长的有点太相反了,高长恭是浅眉毛,高延宗是粗眉毛,高长恭是长脸,高延宗是圆脸,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一个白,一个黑……处处与兄反。高延宗同样也看向了高长恭带来的将军们,除了史万岁,便是贺若弼,韩擒虎,高颎等人。高延宗看向这些人,愣了一下,“兄长麾下这可是。。。。人才济济。”他差点就说‘西贼聚集’了。高长恭没有理会他,又接见了姚雄,任忠,萧摩诃等人。因为王琳没有出战,这次战役的统帅便只有高长恭。众人簇拥在他的身后,浩浩荡荡的进了城。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当真算得上是猛人天团了。以高长恭为首,猛将如云,三国的精锐都被汇聚到了一处来。大堂之内,高长恭坐在上位,一边乃是高延宗,姚雄,史万岁,一边乃是贺若弼,韩擒虎,高颍,再往后是则是任忠,萧摩诃……高长恭打量着众人,而后下达了几个重要的命令。他给众人安排了驻守的范围。随着战线的推进,当下双方的对峙已经发生了巧妙的变化,高长恭本人是不会待在这里的。灭陈之战时,高长恭必定是从江陵乃至巴蜀等方向走荆襄而攻江东,渡江猛攻那是王琳的工作。但是这一片的战线部署,在王琳正式上手之前,还是需要高长恭来进行安排的。听到高长恭让他们部署在前线,操练兵马,等待粮草到达,高延宗显得格外兴奋,他意识到姚雄所说的是真的,这么多将军们被同时部署在前线,这绝对是要对陈国动手了!!…光州,造船厂。河水边的一处巨大造船厂里,一艘崭新的战船正在逐渐成型。匠人们热火朝天的工作,格外的忙碌。王琳此刻正领着诸多的官员们,眺望着远处那头庞然大物,脸上挂满了笑容。按着外界的传闻,王琳重病缠身,无法出去作战,可能今年就要死了。就是这么一位可能熬不过今年的老将军,此刻看着远处的战船,脸色红润,笑得前仰后翻,看起来相当的硬朗。“不错,不错。”“封赏那些匠人,造成之后,记得第一时间来告知我,我要先上去耍一耍……”“咳咳。”身后的官员清了清嗓子,这位老将军说话总是不太合礼,需要有人盯着。王琳参观好了自家的造船厂,而后又火急火燎的前往水军的操练基地。对发生在两淮的战事,王琳不是那么的重视,黄法we被搞死的情况下,就是让姚雄一个人去,都能拿下来,没什么好担心的。大概是因为造船厂的技术有了突破,王琳的心情不错,坐在车上,他还在吩咐左右,绝对不能克扣对这些改进技术的匠人们的赏赐,要重赏,勿要吝啬。当下光州各地有大量的南国造船匠,一批是曹庆带过来的,还有一批是汉周之战后的俘虏们。造船厂的数量也是越来越多,在光州当下就有四座超大型的造船厂,所制造的战船并不逊色陈国多少,毕竟这些匠人们跟陈国的匠人本来就是同一批人。除了材料上的问题之外,技术层面并不落后。王琳的长史看着兴高采烈的老王,忍不住说道:“将军,淳于将军那边,是不是也该稍微立些功劳,已经败了好几次了,便是朝廷知道其中的事情,可还是对您的名望有所影响,将士们的士气也是受到了打击……”“还有淳于将军,他刚刚归降……我最近听到许多流言……”王琳摇着头,“勿要在意这些流言,给淳于量写封书信,让他也不要担心,灭陈之后,有的是功劳,有的是名望!”长史抿了抿嘴,低声说道:“贼将鲁广达派人向水军将士们射去书信,里头都是些劝降的话,劝说南国的将领们及时醒悟,回去投降……”“啊?”“哈哈哈~~~”王琳先是一愣,而后大笑。“这厮是疯了吗?回去?回去当黄法氍吗?”长史严肃的说道:“他们在书信里说:汉实胡也,夏子不可屈从。”王琳嗤笑。“我们朝议用的是雅言,朝廷文书用的是汉字,军令和军书亦是如此……怎么就成了胡人了?倒是陈国,若是我没有记错,他们在最南边的军令似乎用的是蛮夷之言?”王琳的眼里满是不屑,可忽又搓起手来,像是记起了什么。他激动的问道:“你说,如果我以书信联络陈国的贵人们,便说同为夏子,不忍看胡人猖獗,跟他们约定好私下往来,进行贸易,必要时阻止胡人南下,他们是不是能卖给我许多好东西?”长史一个哆嗦,“将军!不可啊!”“我知将军建功立业之志,想用计策换的战船,可这样的事情,定会惹得非议……祖相为人……”“呵,陛下和祖相才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非议,我要是能以此买来五十艘战船,就是给陈人写信将祖相的祖宗拿出来骂,他都不会生气!” 第498章 刘桃核? 邺城。天色微微亮,狭小的悲院门口,便已经排成了长队。在这里排队的人,大多都是些老弱病残,有孩童,有年长者,有缺少肢体的残障人士,当下已经有了百余人,正在门口等待着。悲院,也就是后来唐朝的‘悲田院’,当初魏孝文皇帝的时候,下令将首都的贫病老者安置,备有药物,给以衣食。而后南朝的皇帝萧衍下令,设立‘孤独园’,用以收容没有子嗣的老人以及没有父母的孩童,还有那些残障人士,给与其福利待遇。到北齐时期,南北的不同政策彼此结合,理论上有了这套安置老弱病残,免费用药的体系,嗯,具体执行还是得看人。到了汉国,则是在继承了多方的救济政策之后,设立了以收容,安置,用药,补贴为一体的悲院。主要职能包括抚养孤儿,老弱,同时为最贫苦的百姓们提供基本的医疗服务。历朝历代都有类似的机构,汉国算是继承并发扬,这套体系看起来极大,极有感染力,可实际上,能起到的作用不会如想象之中的那么大。首先,战乱之后没有那么多的老弱……没有人照顾的老弱大概率活不到现在。另外,地方上还有个宗族体系,除非是亲戚宗族都死完了,不然孤寡的老幼不可能沦落到要庙堂来安置的地步。越是战乱,民间的凝聚力就越是强悍,不强悍的大概早就被吃掉了,当然,情况达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那就得另算,当下的民间情况是虽然贫苦,但是还达不到摧毁一切道德伦理的地步,朝廷需要承担的其实不算多。邺城在一年的时日里,只安置了不到四千人的老弱病残,承担不算太大,主要还是在治疗方面的支出会大一些。但是,想要得到悲院的药,也没那么容易,至少需要官府证实家境情况确实无力维持,而后才能进行。尽管朝中的重臣们都想尽可能的增设福利,但是国家新立,外敌当前,财政条件并不允许。今日的悲院,诸吏们如临大敌,笔直的站在了两侧。在正门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年迈的老人。老人穿着朴素的衣裳,脸上满是慈祥与和气。一个瘦弱的男人走进了正门,低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是想要拿些药,他拿出了里中的凭证。坐在这里的老人点点头,让他坐在自己身边,而后为他把脉诊断。老人把脉了许久,这才又打量着男人许久。“你这病,不需药材。”“你回去之后,以冰一块置于膻中……你先等等。”老人想起了什么,看向了一旁的奴仆,“去府内拿块窖冰,送给此人。”小吏称是。男人再三拜谢,而后前往外头等待。有百姓陆陆续续的进来,只有少数是希望能得到安置的,大多都是来求药看病的。这老头就坐在大堂内,足足忙碌了一整天,也破例的多送了些药材出去。可周围的众人,却没有一个敢多说的。如此忙到了下午,老人终于缓缓站起身来,活动了下身体。众人赶忙低头后退,此处悲院的医者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崔公,看您诊断医治,实在是受益极多……”“勿要吹捧了。”崔季舒笑着挥手。“国内名医许多,我这算是什么呢?”“我今日前来,不是为了炫耀这不值一提的医术,我是听说了些事情。”崔季舒眯起了双眼,问道:“城内有人说:悲田院,怜富犬,医官坊,弃民场……”站在崔季舒面前的这些小吏们吓得直哆嗦,那医者更是慌乱的解释道:“崔公,吾等绝不敢有欺辱百姓的行为,我们向来是秉公做事,我们……”“不必解释了。”“当下只是有些传闻,没找出什么实证,别等到查出了什么才知道后悔。”“朝廷设立悲院,是怜怀百姓,安置孤寡,救治孱弱,此仁政也……勿要使仁政变成苛政,知道吗?就在昨日,平城悲院主被杀了,他倒卖库藏的药品,贪墨了安置百姓所用的钱财……甚至还敢跟上门的人索要钱财,当真是穷疯了。”“刺史将事告知朝廷,陛下大怒,已下令彻查,有牵连的,估计一个都逃不掉。”“邺城的悲院政绩向来不错,我们可是在陛下面前拿出来邀过功的,做事之前可要好好想想,天子脚下,要是真惹出了点什么事,死的可不只是你们啊。”崔季舒笑呵呵的说着,这些人却是满头大汗,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崔季舒坐上了马车,离开了此处。崔季舒比较喜欢医学,也喜欢给别人看病,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他都不会嫌弃。过去也曾来这边转过,在医官坊也待过。离开这里之后,崔季舒没有急着回府,却是前往了另外一个重要的官署。太医署。太医署隶属于太常,有太医令,太医博士以及太医助教等等,职权已经不只是单纯的给皇帝看病,演变成了对全国意料负责的大官,而给皇帝看病的职位则是从太医令转变成了尚药局,设御医,属门下。就此太医跟御医分开,一个只是给皇帝看病,一个则是掌管着地方的医工长。这个医工长,就是地方医官坊的头头。当崔季舒到达这里的时候,这里格外的忙碌。因为汉国在各地推行的医官和悲院,导致太医署的职能被大大增强了,不只是管的人多了,连管的钱都一同增加,就连军中的药品都是需要他们来协同管理。官员们自然是急忙将崔季舒请进了内院。片刻之后,徐之才,褚兼得等几个太医署的重要官员就前来相见了。徐之才如今担任了太医令,在发挥自己医学天赋的同时,也完成了自己的政治理想,这哥们一直都很想做大事,现在的太医署,就是个做大事的地方。他穿着不凡,身上还是带着些大族子弟的风气,不过,崔季舒并不是很在意这一点,在拜见了崔季舒之后,他就毕恭毕敬的站在了一旁。至于褚兼得,在他进来之后,崔季舒笑着站起身来。老褚的年纪已经非常大了。当初跟着刘桃子造反的时候,他就是群体里年纪最大的,如今,他已是白发苍苍,拄着寿杖,没有了当年的狠辣,越老越慈祥。他前不久被调到太医署里担任太医博士。这实际上就是个虚职,主要工作是宣传和研究医学,教导弟子之类的。“褚公,当真是愈发的硬朗了啊!”褚兼得笑着摇摇头,“崔公才是真硬朗啊,我已做不得事,是个无用的老头了,您还能四处跑。”“哈哈哈~~”崔季舒故作豪爽的大笑。褚兼得看着一旁的徐之才,“我就是来见见崔公,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继续商谈大事。”“褚公何不一同商谈?”“无碍。”褚兼得看向了徐之才,“徐君,那我便出去了,就在外头,有事派个人来告知就好。”徐之才轻轻点头。褚兼得笑呵呵的走了出去。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孙思邈急忙上前,扶住他,而后小心翼翼的偷看着里头,“褚公,来的是什么人啊?竟要您去迎接??”褚兼得的官职不算大,名声也不算响亮,奈何,资历和年纪是有的,他手里的那拐杖,是皇帝亲自赠送,在这邺城,需要让他迎接的人实在不多…褚兼得嘿嘿一笑,“是那崔三拳来啦!”孙思邈想了一下,猛地想起那是谁,而后迅速拉过褚兼得,“老丈,小声些!小声些!可不敢让人听到。”“怕什么?”“你知道陛下为什么要让我在这里给徐之才当副手吗?”孙思邈想了下,大概是因为褚公的医术比不上孙思邈?可这话他不敢明说,“不知道。”褚兼得抚摸着胡须,“太医署能做的事情越来越多,许多人眼红啊。”孙思邈大吃一惊,“莫非他们还能来勒索太医署不成?”“呵,这朝廷上下啊,良善之人实在找不出几个来,各个都是些恶人,公开的勒索肯定不敢,但是嘛,仗着权势来方便自己的事情还是可以的。”“你记不记得阳休之曾来过两次?”“记得。”“就以他举例,他前来说雍州出现了灾害,希望太医署出力医治灾民,诚然,地方上有了灾情,我们应当相助,但是,这救灾不是我们太医署的差事啊,可以给药,可以调遣医师进行医治伤患,但是,却不能真的听从他的,协他做事!”“这救灾是他的差事,我们一旦低头,那他非要将太医署的储备用的干干净净……可我们还有其余的事情要做,不能只盯着那一处地方吧?”“这就是以我们之力,为自己方便。”孙思邈似懂非懂,褚兼得笑了起来,“算了,这些事情,你也没必要知道,反正啊,你就安心研究医术,多传授推广,我们的医师还是不充足,还需要更多,更多……你这心思太过单纯,往后也就只能在太医署做事了。”“朝中这些恶鬼啊,都不是你能对付的。”“要是没有陛下在,这些人各个都是祸国殃民的大恶大贼!”孙思邈反问道:“所以陛下让您前来,帮着太医署抵御恶人?”褚兼得认真的说道:“陛下身边,就我比较正直,若是遇到那样的恶贼,我就给他一拐杖,他要敢还嘴,我就躺在地上不动,让家里孩子去皇宫给陛下哭着道别告丧!”“你看他们哪个不慌?”孙思邈再次看向了褚兼得,心里逐渐相信朝中确实没什么好人了。褚兼得却不理会崔季舒为什么到来,带着孙思邈直奔向了侧院。这里有许多的太医博士,此刻有的在整理古籍,有的在试药,众人都格外的忙碌。孙思邈迅速投入到了工作之中,孙思邈在被俘虏之后,送到了这里,被褚兼得举荐,顺利在太医署里担任了助教,他很喜欢当下的差事。皇宫里的所有医学方面的藏书对他们是完全敞开的,想看什么都可以。且各类草药材料都是充足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孙思邈觉得,自己的志向很可能就可以在这里完成。不知过了多久,崔季舒方才离开了此处,等到他离开之后,徐之才又来到了褚兼得这里。褚兼得放下了手里的书,“他没为难你吧?”“不曾,他来是为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什么事?”“他希望与我联名上书,扩建太医署,出太常,归尚书,总领医政。”“喔……”褚兼得抚摸着胡须,“那你觉得呢?”“我想先问下祖相。”“嗯,如此也好,那你便忙吧。”明明作为上司,徐之才却回了声唯,而后转身离开了。对此,徐之才也完全不生气,褚兼得是个好人啊,有他在自己这里,谁都占不到自己的便宜,自己这个太医令,论官职还是无法跟那些大臣们对抗,但是只要褚兼得在这里,无论是哪个大臣要来,都得想一想。这位可是时不时就能进皇宫跟皇帝一同吃饭的人,而且年事极高,想好了再来。留下老褚待在太医署,他匆匆去拜见祖珽。不过,祖珽却并不在府内。……太极殿内。“陛下,我觉得这是个好建议啊!”“只要能换来战船,别说骂我几句了,就是按我模样编个草人送南边去也成啊!”祖珽手里正拿着王琳的奏表,笑呵呵的看着一旁的皇帝。两人的面前铺放着巨大的南国舆图。刘桃子脸色平静,“倒也不必如此,黄法we一死,陈人还是会照样卖的,无论王将军私不私通都一样。”祖珽放下了手里的文书,“能多买点自然是更好的。”“王琳和高长恭等人都有灭陈的方略。”“陛下可有了决策?”刘桃子摇着头,“还不曾。”“祖相呢?可有什么想法?”“臣较为赞同王琳的战略,高长恭的荆襄奇袭战略,看似能得到极大的成效,可还是过于莽撞,如今的汉国,对陈国是完完全全的优势,在这三年多的时日里,汉国越来越强,而陈国却越来越弱。”“我们安抚了各地的百姓,户籍越来越多,耕地恢复,矿产大增……而陈国这边,说什么江北防线,最后弄得地方大乱,一无所有,国内所推行的什么变法,也都是只有名头,没有实际上的东西。”“他们的吏治,也只是空谈,提拔了几次,竟都是收取贿赂,各类丑闻,贻笑大方。”“故而,我们完全没有必要着急,相比而言,王琳更加谨慎,徐徐图之,故而,我赞同王琳的方略。”两人聊得正开心时,外头传出一阵嘈杂声。片刻之后,就看到刘张氏抱着怀里的小孙儿,笑呵呵的坐进了殿内。“拜见太后。”祖珽急忙行礼,刘桃子也站起身来。刘张氏怀里的小家伙,乃是刘桃子的嫡长子,刘桃枝提议给孩子取个小名叫桃核,按着他那一套理论,桃枝结桃子,桃子当然就只能生桃核了。刘张氏驳斥了他一顿,你家是姓刘!又不是姓刘桃!刘张氏自作主张,给孩子取了个小名叫敏。这个字带着诸多的期盼。小家伙还不会说话,长得倒是跟刘桃子极像,没准也是个五大三粗的家伙,只是肤色比刘桃子要白净太多。刘张氏看向了刘桃子,“今日家宴,何以迟迟不至?”祖珽有些尴尬,“回太后,臣不知是家宴…陛下,我先……”“不必。”刘桃子叫住他,而后看向了母亲,“我还有些事,稍后便往,母亲可先回去。”刘张氏欲言又止,哪怕是登基称帝,自家这娃娃还是不肯休息,每天都很拼,她只能对怀里的孙儿抱怨几句,而后带着众人离开。刘桃子让祖珽再次坐下来,再次询问朝廷大事。“陛下,今日若是家宴,不如先去陪伴他们,臣明日再来,也是一样。”“此天下大事也,不可因私情耽误。”“祖公直说便是。”“何以灭陈?!”“以王公之方略,先怠慢其心,再助长其骄气,暗中筹备,步步推进,拢络仁人志士,等到敌人无有退路之时,再一战而定!!”祖珽指着两人面前的舆图,跟刘桃子商谈起了这最后的一战。天下大一统之战。 第499章 异端 海安。天色未曾亮,黑暗之中,几艘庞然大物正从水面上朝着渡口的方向缓缓行驶而去。在最高处,有几个士卒手持火把,正在来回的晃动。当这些庞然大物不断的靠近渡口时,渡口亮起了无数的火把,整个渡口都变得格外明亮。欧阳纥披着厚厚的外衣,站在人群之中,正冷静的指挥着左右的士卒们。那几艘大船终于停靠在了岸边,双方开始了交接。片刻之后,一位穿着朴素的年轻人领着诸多的随从,快步走到了欧阳绝的面前。这年轻人的脸上洋溢着阳光的笑容,尽管是在黑夜之中,欧阳给都能看清他身上的那种热情。“拜见欧阳将军!”此人笑呵呵的低头行礼,“久闻将军大名,不曾想,竟能亲眼所见,幸甚……”欧阳约打量了他片刻,没有搭茬,而是望向了他身后的那几艘大船。“三艘战船?”“不过说好七艘嘛?”“欧阳将军勿要动怒,当下江面戒严,七艘战船太过显眼,实在不好带,就这几艘,还都是我们费了不少劲,耗费巨大,才带到这里来的。”“我们先交这三艘船,其余四艘战船,随后便到。”这后生笑呵呵的解释着,欧阳统的眼里却满是不喜,“尔等把我当成了什么人?是觉得我会抢了你们的战船,不履行承诺嘛?”“不敢!不敢!将军,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啊!”后生指着身后的三艘船,“不成想将军竟如此误会我们的诚意,这样吧,这三艘战船的钱,我就先不要了,等那四艘战船送到之后,再一并结清,以示我们的诚意!!”欧阳纥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他盯着面前这小子,“过去从不曾见过你,你是谁家的小子?”后生急忙回答道:“在下施文庆,并非大族子弟,乃是卑贱出身。”“哦?卑贱出身,还能做的这般大事?”“大陈曾效仿贵国,提拔干吏,我因此被贵人看重,委以重任。”欧阳纥有些想笑,“陈国提拔能吏就是用来干……唉,算了,带我去看看船。”施文庆带着欧阳纥走向了那三艘战船。这三艘战船都并非是寻常的战船,是欧阳纥颇为熟悉的金翅舰。欧阳纶认认真真的观察了许久,而后又上了战船,详细的查看内部的情况,这三艘战船,完全就是崭新的,看不到一点上过战场的痕迹。施文庆一直陪同,喋喋不休的为欧阳纶介绍起来,他倒是不必给欧阳统讲述这战船好不好,也轮不到他来介绍,他主要就是介绍战船的来历,讲一讲他们的辛苦。两人从战船上下来之后,欧阳统颇为满意。他朝着远处挥了挥手,当即就有人驱赶着一大批战马走向了这里。施文庆眼前一亮,朝着欧阳统再次行礼拜见。“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再过几天,我便将其余那几艘送过来…定然会很快。”就在士卒们交接战马的时候,欧阳纶却看着面前的施文庆,指了指不远处,“交接还需要些时日,那边有个凉亭,陪我去聊聊。”“唯!”两人大步走过去,很快,就坐在了亭阁之内,有人拿来了酒水,还有些肉食。施文庆有些惊愕,看向了那酒水。欧阳纥笑了起来,“此果酒也。”“大汉的禁酒令已经有了改变,果酒可饮。”施文庆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汉国依旧禁止粮食酿酒,但是水果酿的就不管了,例如葡萄酒这类的,放开了喝。施文庆也跟着吃了几口,连连称赞。欧阳纥这才缓缓问道:“你知道跟我们做贸易的南人有很多吧?”施文庆一愣,而后笑着说道:“贵国地大物博,愿意与贵国互通有无的陈人自然不会少,我是知道的。”“嗯,我也不问你主家那边的情况。”“我就是想问你一件事。”“你想要立功的机会嘛?”施文庆有些没明白欧阳纶的话,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欧阳纶笑了笑,也不在意,“那就不说了,吃酒便是了。”施文庆赶忙说道:“将军,我出身卑微,若是能有机会建功立业,我是不敢拒绝的,只是我的家人都在南边……”“你以为我是要劝你归顺啊?”欧阳统摇着头,“当下还没有这个意思,我是为了别的一些事情来找你的。”“将军尽管吩咐!”“你看,当下跟大汉做生意的有这么多家,可大家都只敢做些小生意,不过几艘战船,不过百余匹马,小打小闹,要我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你既能带着三艘战船渡过江防,那你也能带着三十艘战船渡过去。”“只是耗费多少的问题而已。”“如此小打小闹,便是往来几十次,也没有什么效果,反而增加了风险,既如此,为什么不一次就来个大的呢?”“我在此处有骏马铁器无数,就等着你们来拿!”“前来贸易的南人有许多,有的我信得过,有的我信不过,我实在不愿意跟这么多人往来,还要探查他们是否诚恳,若是你们能换走我这些东西,从今往后,我就只与你们往来了……”“若是你能办成这件事,想来受到提拔也是定然的。”欧阳纥停顿下来,看向施文庆。施文庆的眼神果然有些炽热。他跟任忠一样,都是底层出身,也确实有些本事,也都渴望着能往上爬,但是两人又有些不同之处,施文庆能为了发达付出更多,也更加贪婪。“将军,我定会全力以赴……”“定不会再让将军为这些小打小闹的事情来回奔波……”“好,好,来,再吃一盏!”两人如此吃了许久,施文庆这才上了船,留下了那三艘战船,却是坐着商船离开了此处。送走了这些人之后,欧阳统方才令人将战船带离海安。在黄法氍死了之后,南北的贸易再次被开启。甚至有点剧烈反弹的意思,这些时日里的贸易额极大,超过了当初被禁止之前的时候,光是在这十天不到的时间里,欧阳统就已经接见了三批人,买来战船有足足八艘。各个都是中大型的战舰,每一艘都是价格不菲,汉国也耗费了不少的东西,如骏马,铁器等等。但是对汉国来说,这两件东西都是最不缺的,拿这些来换战船,绝对值得。在陈国还不曾意识到的时候,汉国已经开始了对陈国的战略。大量的将军们被部署在陈国周围的边界上,操练军队,囤积粮食。最初他们到位的时候,陈国还非常的恐慌,聚集了大量的水军,准备作战,但是过了许久,发现他们都没有发动攻势,陈人的反应就没有那么强烈了。至于王琳等人,此刻也是在全力扩充水军,进行战备。欧阳纥之所以要跟这些南人们许诺进行更大额的贸易活动,就是为了战备,他们需要在最快的时日内得到大量的战船。汉国这边的举动,陈国尚且没有什么反应,他们那边依旧是非常的忙碌。最近他们又在为了另外一件大事而争论不休。明确来说,这还是陈顼的问题。释教在中原同样发展出了不同的东西,东,西,南,北各地的内容都开始出现差异,差异越来越大。而陈顼一次性将周国,故齐国的僧侣们打包带回家。起初大家还没什么问题,一同骂一骂宇文邕和刘桃子,日子照样过。但是等北边来的这些人坐稳当之后,三方的人忽然发现,不对!有异端!!这三国的僧侣们,在各方面都已经有了争议,如今被强行凑在一起,顿时就变得精彩了起来。他们开始了各种辩论。而他们各自的支持者也是参与进来,场面一度变得相当精彩。国内的名士们都格外的关心这件事。就连皇帝都要亲自过问。江水边上,几个将军们眺望着正前方的水面,又看到许多贵人的马车拥挤在官道上,朝着城南的方向飞奔而去,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滋味。杨素舔了舔嘴唇,再次看向了水面。在黄法瞿被干掉之后,杨坚终于得到了些重用,被陈顼留在身边,而杨素也终于是得到了机会,他跟杨坚不同,还不曾被袁宪评价过,便得到了个杂号将军的位,算是得到了一些小权力。这陈国要亡了。杨素在心里默默的想着。这眼看着两国就要开始大战了,这边却开始搞起了佛法争辩,就好像这件事比亡国都要重要,所有人都一窝蜂的涌上去,没日没夜的商谈。而他在这里,则是清楚的看到有贵人带着越来越多的所谓被淘汰的战船离开了江面。不久之后又带着不知从哪里捡到的马匹回到了这里。大家视若无睹,没有人敢管,也没有人愿意管。上一个管这件事的,前不久才被毒杀。这些出去捡马的人越来越猖狂,肆无忌惮,杨素现在已经开始想着要如何继续跑路了。陈国是待不下去了,这要是都不亡,那是真的没天理了。一旦灭亡,自己被抓就会死。得跑,可现在能跑的地方就剩下了南边,听闻那边又是一大片的毒气……自己这个北人去了还能活下来吗?杨素沉思了许久,向来干练的他,此刻竟有些拿不定主意。就在他迟疑的时候,忽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杨素大惊失色,险些就还手。看清楚来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笑着向对方行礼,“将军。”这人是他目前的上司,姓沈,负责渡口的安全。这位沈将军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将军,能否劳烦你陪我出去一趟?”“啊?自然可以,将军有何吩咐?”“哦,有巡逻的船只撞了礁,你陪我去看看就是了。”“好。”杨素答应了下来,很快,几个人就先后上了船,几艘小船一同离开了渡口。站在船上,那几个将军时不时聚在一起谈论着什么,而且还看向杨素的方向,眼神似是有些不对劲。杨素脸色平静,站在船头,一点都不慌。就这几个天天躲起来服散,一脸病态的假男人,他空着手都可以打二十个。何况自己披着甲,带着武器,就是全部一起上,都指不定是谁干掉谁。如此过了许久,那位沈将军终于来到了杨素的身边。“杨将军,其实吧,那几艘小船,没遇到礁石。”“哦?”“那您是想?”“我联系了买家,大家也都说好了,准备一同将这些船卖掉,今日带着你过来,就是想让你也入伙,若是你愿意加入,往后卖掉的船只,当有你一份!”杨素看了他一眼,没有询问自己不答应会是什么下场,他很干脆的点头。“我加入!”这一刻,杨素彻底下定了决心,得跑去南边。哪怕是有毒气,也得走。这里要完蛋了。……陈,罗州,南巴郡。烈日当空。整个地面都在热浪之中燃烧着,光似是都被扭曲了。南巴郡是陈国南边的重要渡口,这里的人口极少,城池也是孤零零的就那么一个,而大多数的百姓们,则是都生活在城池之外。这里有许多的特立独行的蛮夷部族,他们大多都不生活在城内,甚至有的都不生活在陆地之上。这里有一支水上蛮夷,他们是从北边来的,一直都是在水上生活,习俗独特,当然,也并非大家都是这样。而无论是什么风俗,又是什么习性,民间都习惯性的将其称为越人。此刻,渡口附近的一处大号越人部落,却显得格外的热闹。在山口的两侧,站着两个男子,正在大声的高歌以欢迎贵客。而往里的道路两侧,都站满了人,男人们大多赤裸着胸口,用手拍打着胸口,用如此舞蹈来欢迎贵客,他们之中有许多人都晃动着旗帜,旗帜之上的动物,隐约能看出是一条蛇的形状。就看到有一群中原穿着的人,此刻在当地部族大人的带领下,大步走向了山头。那位部族大人,尚且强壮,当打之年,他的纹身看起来很漂亮,遍布全身,他领着这几个贵客走进了大堂,而后各自坐下来,又令人拿上了美酒佳肴来款待。那使者笑呵呵的坐在了一旁,品尝了当地的美酒。“许久不见,张公这里的酒水还是那么的美味!”那蛮夷打扮的人,却是汉姓,实际上,这些主要活动在南边的部族们,经历了漫长的融合之后,在风俗,言语,称呼,姓名等等方面,都已经与汉人愈发的相似,平时家里都备着汉服,进城都是穿汉服去的,,,,,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大的差异了。这位张酋长听到使者的话,先是惊喜,而后又变得失落。“自欧阳将军离开之后,就没有人再称赞过我们酿的酒水了。”“新来的刺史是个恶人,我派族人往城内贸易,他麾下的官员劫了我们的货,又抓了我们的人,我过去要人,险些被按上造反的罪名…这附近的各个部族,也都是如此,他们一个劲的强征税赋,要求我们不许以别的东西来抵粮食,非要缴纳谷物……而后又以最高的价格来跟我们出售,再要我们缴纳……”“禽兽不如的东西!”“欧阳将军何时能回来啊?”这位酋长刚跟使者见了面,就忍不住开始了诉苦。当初欧阳纥担任广州刺史,在各部的蛮夷之中极有威望,他也因此受到忌惮,他离开之后,下一任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开始了疯狂的敛财,一方面也是打压这些跟欧阳统亲近的势力,削弱他们的实力,免得他们起来造反。当下这些使者,就是从欧阳纥那边来的。他们航行了很久很久,乔装成南国商船,躲开了无数次的危险,终于是成功跟这里的酋长们见上了面。听到酋长的抱怨,这位使者当即正了脸色。“欧阳将军就要回来了。”“我这次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今年之内,欧阳将军将会带着北方的军队杀到南边,等到他杀掉了那些恶人,这里将再次由欧阳将军来管理,你们将一如过去,不再受到欺辱。”听到这番话,酋长大喜,他即刻站起身来,“可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过去我们蒙受欧阳将军的恩德,却未能帮到他,若是他有令,我们定然遵从!”“善!”使者同样很开心,“等到北边的大军发动进攻,各地的军队都会往北调离,到那个时候,这边就没有人来驻守了。”“若是你们可以起兵来从后方攻打陈军,让他们被两面夹攻,不能相顾,那就是大功一件!”“若是能成功,北方的皇帝会一一封赏,他跟陈顼不同,向来是有功就赏,有过就罚,无论出身!这一点,我和欧阳将军都可以发誓作证!”“将军不必多言!”“我们愿意跟随北方的皇帝!” 第500章 最后一战 建康。皇宫之内,死一般的寂静。空荡荡的大殿之内,陈顼独自坐在案前,面前摆放着许多的奏表,他将这些奏表反复的排列,不断的改变其位置,动作也越来越粗暴,神色愈发的暴躁。在无人的时候,陈顼便不必隐瞒了。他的脸色苍白,神色萎靡,眼里布满了血丝。而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奏表有许多,从不同地方送上来的,可无论怎么找,这么多的奏表里,愣是找不出一件报忧的奏表来,都是在报喜。前线的上奏说又击沉了北胡的船只,后方的上奏说又开垦了多少耕地。朝中的上奏说这次的辩论何等热闹,百姓们受到了多大的教化。陈顼翻来覆去的看,就是找不到一个说不好的。陈顼的脸近乎绝望。陈顼算不上是个极有才能的人,但也不是一无是处的人,时而英明,时而昏庸,也就是个中人而已。可便是再不够聪明,他都能隐约看出这亡国的气象来。江北已经丢了,敌人从多面将陈国包围起来。而在国内,大臣们一如往常,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光看奏表,似是天下太平,一切安好。陈顼能感觉到国内存在的诸多问题,但是,能感觉到是真的,无力改变也是真的。这种看着自己国家一步一步走向灭亡的感觉才是最痛苦的。在黄法氍之事后,陈顼彻底变成了孤家寡人。就连皇后,现在都不怎么与他商谈国家大事了。陈顼耷拉着脑袋,望着面前的奏表愣神。就在此刻,忽有侍卫快步走了进来。“陛下!”陈顼猛地调整好了心态,抬起头来,如什么都不曾发生。“出了什么事?”“袁侍中,毛尚书求见。”在过去,陈顼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这句‘袁侍中求见’,因为袁宪这个人比较直,见到他一般都没什么好话,但是现在,陈顼听到这一句,却觉得格外的温暖,袁宪已经好久没有主动来求见过了。陈顼赶忙开了口,“请进来,请进来。”侍卫走了出去。片刻之后,袁宪跟毛喜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陈顼赶忙起身,脸上终于是出现了些笑容,“袁卿来了!”“陛下!”袁宪行礼拜见,一旁的毛喜也急忙行礼拜见。毛喜是陈顼的老臣了,先前他因为丧事而辞官守孝,结果守着守着事情就开始不对劲了,他只能加快了速度,早些出来再次入仕,恢复了之前的职位。陈顼让他们两人坐在自己的左右,热情的寒暄起来。“袁卿可是有一段时日不曾来求见了。”“政务当真有如此繁忙吗?”“需要朕派遣几个能吏前往辅佐吗?”袁宪摇着头,脸色肃穆,“陛下,政务并不繁忙,臣这次前来,乃是因为南边的事。”“南边?”“臣在罗州的友人与我书信,称当地蛮夷聚集人手,私自购买铁器,有造反的迹象!”“罗州??友人??”陈顼顿时懵了。袁宪解释道:“乃是一位与我同学的儒生,定居在罗州,教导了许多人,当地的蛮人对他也颇为敬重……派遣子弟到他府上求学,他也是最近才发现这些迹象,故而写书与臣。”陈顼暴怒。他猛地从案前抽出了一份文书来,而这,正是罗州的上奏,罗州最新的上奏还是在禀告他们又开发了多少耕地!!“蠢材!!”陈顼重重的捶了下这文书,眼中杀气腾腾。一旁的毛喜赶忙说道:“陛下息怒!”“这件事还只是文书而已,尚不知虚实。”毛喜又赶忙看向袁宪,“我并非是信不过袁公……”袁宪点点头,“我知道,是该先查明。”陈顼问道:“那便让当地官府去查?”“不可。”毛喜拒绝了这个提议,他认真的说道:“陛下,最好还是由庙堂直接派人秘密探查,到达之后再告知地方官府,使其协助,不可惊动了其余人。”“地方官府做事向来粗暴,若是庙堂直接令他们查办,就是不曾造反的,也得被他们打成反贼,若是真要造反,那只能引发混乱…”陈顼皱起眉头,沉思了许久,“那毛卿认为,谁可以担当此任呢?”毛喜瞥了眼袁宪,低头不语。最合适的人选那自然就在眼前。陈顼沉默了片刻,“朕再想想……”袁宪长叹了一声,“陛下,臣请前往。”“袁卿……”袁宪抬头看向了陈顼,他的眼神颇为复杂,“陛下,南边的情况向来复杂,臣的好友为人正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我觉得这件事大概率为真。”“欧阳绝过去曾在南边担任官职,如今又在北边,或许就是他派人联络当地蛮人,想要分散我们的兵力。”“这些时日里,江面上往来的船只极多,少有盘查。”“而北人蠢蠢欲动,诸多将领们驻扎在各个险要之处。”“我听到守江的将领们说,敌人时不时的换防,大张旗鼓,尘土滚滚,隔着江水都能听到那大动静。”“这绝非是在换防!这是在迷惑我们的军队,在为总攻进行准备!”“刘桃子这个人,做事果断,从不迟疑,又有祖珽这样的人来帮助他。”“陛下,南边的蛮人好解决,可北边的强敌要怎么抵御呢?”袁宪有着一肚子的话要说,此时索性都放开了说,他严肃的说道:“江边的军队已经很久没有操练过了,将领们多是由没有功勋的人来担任。”“将领们贪婪,粮饷克扣严重,士卒们斗志涣散,有的劫掠,有的收取贿赂……”“官员们只顾着中饱私囊,整日饮酒作乐,无人察觉到有变。”陈顼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毛喜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打断了袁宪的话,“袁公,您说的很有道理,只是这些事情,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当下还是南边的问题…”袁宪却没有因此而后退,他直接粗暴的回怼了毛喜。“当下南边的问题当真是最要紧的吗?”“敌人若是只为夺取江北而来,何以动用那么多的将军?”“江对面为何频频换防,到底是什么规模的换防才能造成那般的动静?”“为什么我们的人已经不能到对岸进行探查了?敌人何以如此严防?他们在防什么?”“刘桃子当下或许就在对岸,明日就要发动总攻,而毛君却觉得南边的事情是最重要的?!”袁宪的声音犹如惊雷,吓得陈顼都一个哆嗦。毛喜拦都拦不住。袁宪将这些话说出来,胸口顿时畅快了许多,多日来的沉闷都消失了。“陛下实不该冤杀黄法氍!!恐为后人耻矣!!”他最后又补上了这么一句暴击。一时间,殿内死一般的寂静。三人都不曾说话。如此过了许久,陈顼问道:“袁卿还有什么别的要说的?”“没有了。”毛喜有些担忧,“陛下……”陈顼大手一挥,“朕不怪袁卿,这些时日里,只有他对朕说了实话。”“袁卿,朕决定为黄将军平反,赦免他的家人,追封其功劳。”“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不能因一人而弃天下苍生啊。”“这南边的事情,就劳烦袁卿前往解决。”“朕明日就召集群臣,来商谈抵御强敌之事!”……次日,群臣云集。乍一看,那真是……猛将没有,怯鸡无数,贤良没有,虫豸遍地。这边坐的是个写宫廷诗的醉鬼,那边坐的是一人吃三军的豺狼,左边坐着代代修降书的虫豸,右边坐着风紧我先撤的懦夫。魑魅魍魉,身披朝服,勾肩搭背,这个唤作狼,那个又唤作狈,吃的是血,喷的是粪。陈顼坐在上位,看着殿下群臣。人才济济。“北胡近来多有异动……”毛喜率先起身,开始商谈今日的主要内容。整顿军队,加强防备,抵御强敌。可毛喜只是刚刚开了个头,群臣便急躁了起来。好不容易送走了一个黄法we,这是准备再来一个?黄法e还在的时候,耗费大量的钱财去搞军务,弄得大家都很缺钱,朝廷本就不富裕,一要用钱,就开始压榨国内这些贤良之家,这还了得?在毛喜刚刚说完了几个可疑之处,甚至都没有谈到真正内容的时候,大臣们就开始了驳斥。对毛喜荒唐的论调,大臣们加以批判。有的认为毛喜是要穷兵黩武,毁了大陈,有的认为毛喜是想中饱私囊,还列举了他本人的可疑之处。有的则是从孝道上抨击毛喜,认为毛喜说好要服丧三年,可还没满年就停止了守孝,无耻不孝,根本不配当官。至于支持毛喜的,也并非是完全没有,还是有几个真正的人在庙堂之中的。毛喜鼓足了劲,开始与这些人角力。双方开始了一场没有兵马的战役。“我各地的守备不足,而敌人频繁的调度,这已经是达到了最危险的地步,这种时候,还谈论什么穷兵黩武??非要等到敌人渡过江水而后才能进行防御吗?”“公既言仁者无敌,天下望风而降,何不坐船前往对岸,劝说北胡来降呢?”毛喜其实是个不太擅长辩论的人。这位兄台一直都是干实事的类型,但是此刻,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他的言语攻势变得极为猛烈,即便是面对一些过去的朋友,他也毫不客气,直接回怼。毛喜将话题围绕在江防上,针对他本人的攻击,他压根就不理会。江总看着这喧闹的场面,有些无奈。江总是个较为复杂的人,他不算是真正的恶人,不算公开受贿或者滥杀无辜的类型,但是,作为大臣,在治理国家上没有丝毫的建树,整日就迷恋自己那破诗。作为文人还可以,但是作为国家大臣,那就实在太离谱了。他的性格算是比较宽厚的,不太喜欢与人争执,就是这一次,他也没怎么去攻击毛喜。趁着双方交战的间隙,他站起身来。“毛公!”江总虽然没什么能耐,但是资历比较深,他这么一起身,众人大多都选择了安静。毛喜看向了他,“江公有什么要教我?”江总认真的说道:“毛公的担忧,我已知晓,只是,北胡没有多少战船,有前线的将士们禀告,停泊在对岸的战船不过五十余艘,且又老又破,敌人就以这些船只,如何能渡江作战呢?”“要我说,加强江防是对的,但是,不能操之过急啊。”江总这番话,当即获得了许多人的认可。毛喜却很生气。“这些年里,光是在座的诸位,卖给北胡的战船都不只五十艘吧?”这句话却引起了更大的争议。整个朝议一直处于乱哄哄的状态,每个人都能定个殿前失仪之罪了,大陈很少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陈顼听着这如山的反对声,脸色愈发的纠结。好在,他是有着决定权的。到最后的时候,陈顼还是亲自出面,言语里驳斥了毛喜,但又表示江防之事,不能不警惕,算是强行推进了这件事,让毛喜来负责。群臣离开的时候,虽没有直接表现出来,但是大多都不是那么的开心。……广陵。城外尘土飞扬,官道之上的军队连绵不绝,一眼看不到尽头。又有许多运输粮草的军队,各类的马车,驴车朝着目的地前进。百姓们是不敢出来的,都藏在家里。有骑士们飞奔而过,沿路查看是否有军士劫掠百姓的情况。城外的校场,有大量的民夫正在进行修建。大营是一个连着一个,连绵近百里。军士们的脚步声响亮,随处可闻,没有中断的时候。城内的官署之中,甲士遍地。大堂之中,当地的官员和将军们分别站在两侧。姚雄,高延宗,任忠,贺若弼,刘成彩,破多罗,史万岁等等诸将,赫然在列。而坐在上位的人。正是祖珽。祖珽笑呵呵的坐在上位,看着面前的众人,眼神一一从他们身上扫过。“诸位不必惧怕,我并非是来担任主将的,就是来做些粮草后勤方面的小事,不会与你们争功的。”姚雄和高延宗带头发笑,其余众人这才敢笑。祖珽这才让众人各自坐下来。他的脸色颇为慈祥。“诸位,这次的战事,乃是王将军担任主帅,共发步骑水军二十八万,攻灭伪陈。”“二十八万人,确实是少了些。”“本来我提议,再修养三年,等到新府兵操练完成,聚集全国兵力,以五十余万人一同出征。”“只是南边诸多将军们纷纷请战,认为以当下的兵力也能灭亡伪陈。”祖珽看向了他们,“我们的将士里,不少都是北人,不习惯南边的水土,将士们多是骑将,也不曾有渡江作战的经验……”“我知道诸位骁勇,皆有战功,不过,只请诸位勿要轻视敌人,我们的敌人不只是伪陈的战船和士卒,南边蛮荒之地,自古以来,有许多一统北方之人,都在这江水覆灭。”“大多都是因轻视敌人,高估自己。”“我虽非主将,却是奉陛下诏令而来!!”祖珽的脸色变得肃穆起来,“若有人贪图军功,执意冒进,轻视敌人,犯下大错,我先斩而后奏!!”“大一统在即,这是大丈夫建立不世功名的时候,也是诸位最后一次建大功勋的机会!”“不可辜负!”高延宗率先起身,“唯!!”其余众人纷纷跟进。祖珽的脸色再次缓和下来,他笑着说道:“当然,我还是愿意相信诸位的,陈人压根就没有防备,只要我们足够谨慎,步步推进,灭亡陈国并非难事,我就在此处,为诸位筹备粮食物资。”“当然,诸位有别的什么事,也可以直接与我上奏。”“我就在这扬州道行台,为诸位压阵。”“等到灭亡伪陈,功成名就之时,我当为诸君表功。”众人大多都很激动。他们等了好多年,终于盼来了攻打陈国的时候。说起来,当命令忽然下达,祖珽来到广陵,召见众人的时候,他们都还很震惊。他们心里多少都知道朝廷要对陈国用兵了,但是没想到这么快。连他们都没想到,陈国自然就不必提了。这次的战争,有两位统帅,一个是高长恭,一个是王琳。两人的军队从广陵一直到巴蜀,全方面的包围了陈国。而高长恭负责从荆襄方面攻打陈国,王琳负责从两淮攻打陈国。至于祖珽,他算是个皇帝派来坐镇后方的,后勤只是一方面,主要还是为了督战,确保两路大军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在江水两岸的将士们都不怎么知情的时机下,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即将爆发。 第501章 南狩而已 天元四年,正月初一。 点点星辰点缀在夜空之中。 天色漆黑,江面上更是死寂。 水势倒算是平静,没有什么大浪,只有些略微的起伏而已。 江面上依稀有灰蒙蒙的雾气。 采石渡。 渡口警备的士卒们懒懒散散的站在几个角落,低着头,有的打着哈欠,有的早已熟睡。 而在营地的内部,则还是能听到些靡靡之音。 陈国连年的战败以及动乱,将军中的老卒军官都消耗完了。 老卒被消耗之后,全军的战斗力都开始飞速下降,跟北方不再是同一个级别。 而大量的中下层军官被消耗,这引发了更危险的后果,大量的虫豸占据了军官的位置。 就比如这采石渡。 这里的军官们,不少人都是来历练的,他们在这里不操练军队,平日里就是以勒索往来的船只为主,其余时候就弄些舞女歌姬,在营地里玩乐。 其余时日倒是还好,一旦遇到了节日,那必定是要一同吃酒,吃的大醉。 当下正是四年的正月初一,天下各地的百姓们,都在欢度元会,在过节。 这里的将士们也不例外,军官们吃了许多酒,又偷偷请来了一些舞女,玩的正欢。 放哨的士卒就那么几个人,在营内众人都在玩乐的情况下,他们对自己的差事也提不起什么热情来,十分消极。 远处的迷雾,猛地被撕开。 就看到一个狰狞的猛兽头颅从迷雾之中钻了出来。 那看起来是一头猛虎,木头雕刻,怒目圆睁,从迷雾之中杀出。 渡口依旧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在这头猛兽之后,又陆续出现了四头凶兽,它们撕开了迷雾,以惊人的速度朝着渡口的方向航行而去。 航行了许久,它们终于暴露了全部的躯体,这是五艘中型的快船,在夜色的庇护之下,他们正在飞速的靠近渡口。 “谁?! ” 一个士卒忽惊醒,抬起头来,却正好看到了从对面行驶而来的战船。 士卒直接僵在原地,他不曾遇到过如此情况,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呆滞了几个呼吸,他猛地反应过来,开始高呼了起来, “敌袭!!” 他的喊声惊醒了周围的众人。 他们纷纷看向了江面,看到那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战船,瞬间慌了神,开始四处告知。 营地之外响起喧哗声,很快,里头也传出了喧哗声。 就看到有醉醺醺的士卒们冲出屋,衣衫不整,有人举起火把,有人大声辱骂,有人尖叫逃亡。 场面一片混乱。 韩擒虎猛地跳下了战船,跳进浅水,惊起一片浪花,他身披甲胄,手持短兵,迅速看向了左右的士卒们, “兄弟们!!随我杀!!” 他带头冲向了敌人的营地,几个士卒想要拦截他,被他一刀一个,直接斩杀。 在他的身后,士卒们源源不断的冲杀上来,越来越多,共计有五百余人。 这些人皆是军中好手,身材高大,斗志惊人。 韩擒虎一人当先,韩擒虎原名叫韩擒豹,据说在年少的时候曾打杀了一头猛虎,改名叫韩擒虎。 韩擒虎冲进敌人之中,当真是如虎入羊群,他左右劈砍,动作干练,没有一招是多余的,招招直中要害,一刀一个,都已经杀到了门口,士卒们都有些跟不上他。 当韩擒虎杀进营地的时候,他浑身是血,如血人一般,手里的武器已经更换了几次,他怒目圆睁,跟方才那破开迷雾的猛虎一模一样, “降者不杀!!” 韩擒虎用蹩脚的南国方言大声嘶吼起来。 站在他面前的那几个士卒,完全没有迟疑,武器一丢,直接跪在地上。 随着身后的士卒们冲杀过来,当地的士卒们不是逃跑就是投降。 韩擒虎就像是不知疲倦,也不骑马,就这么徒步在敌人的营地里杀了几个来回。终于,整个营地再也没有站着的敌人了。 韩擒虎对下武器,擦拭了脸上的血迹。 “令人点火! ! ” 将士们当即开始了行动,他们开始在周围部署了起来,片刻之后,有通天的火光在采石渡出现,照亮了江边。 迷雾被火光所照亮,而在片刻之后,一艘庞大的巨舰撕开了迷雾,冲了出来,而在巨舰之后,则是数不清的战船,他们席卷了整个能看到的范围,开始在渡口处聚集。 当战船们停靠之后,大量的军士们从战船上快速走下来。 高延宗披着重甲,正在指挥大军在地面上集结,甚至有被运输而来的战马。 而在远处,也出现了拍杆响起的声音,双方的战船似是已经开始了交战。 高延宗看着站在一旁的韩擒虎,也顾不上给他请功。 “将军领人取芜湖,我速攻姑苏!” “唯!! ” 双方当即各自领着大军,再次分头出兵。 战争正式打响。 此番战役,汉军共计出兵约二十八万人,由王琳和高长恭来担任统帅,从两个方向出兵。 王琳带着大军直接攻打南徐州。 而高长恭则是带着军队攻打巴州。 从南徐州到巴州这漫长的战线上,处处都有负责进攻的汉国将军们,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目标。 汉军决定在元朔,也就是在过年的那一天的夜里发动总攻。 这一天是整个陈国最为懒散的时候,从皇帝到将军,再到地方的百姓们,大家都在忙着 欢度节日,压根没有人会想到汉军在这一天发动总攻。 高延宗与韩擒虎最先攻占了采石渡,与此同时,王琳带着大军攻打南徐州。 在这之前,王琳不断的对外放出消息,称自己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似乎熬不过这个月了。 而他下令让淳于量带着些破船停靠在南徐州方向上,迷惑敌人。 在过年之前,王琳领着整个汉国东部的水军,忽然出现在了广陵附近。 等到这一天的夜里,王琳的大军开始渡江。 南徐州跟采石渡那边不同,虽然也在过节,但是防备是要高出好几个等级的,这里的驻军足足有一万余人,别看数量不多,这放在陈国,已经是不小的数字了,况且,对方的战船还是极多的。 敌人在南徐州附近的水军是最强悍的水军,有巨舰五艘,中大型的战船不计其数。 南徐州内,灯火通明。 城外的几个营地里,都能听到欢声笑语。 城内更是如此,官署之中,黄刺史正跟着诸多官员们吃酒。 官员们吃的满脸油光,挺着大肚子,眼里 却泛着泪光。 “诸位同僚! ” “天下各地的百姓们,都在过年啊,便是在地里刨食的那些人,此刻都能跟家里人相聚,欢度佳节……” “可我们却不能如此。” “家人相隔甚远,难解相思之苦,我们何其苦也?” 他打了个酒嗝,继续说道: “不过,就是因为我们受苦,百姓们才能过好元会?而我们徐州的百姓,他们能安心待在家里,吃喝不愁,这不都是使君的功劳吗?” “使君为了徐州的百姓,为了我们,实在牺牲太多……” 他擦拭着眼泪,起身再次为刺史敬酒拜谢。 众人也颇为感动,纷纷起身。 因为官员不能在老家为官,而陈国在文皇帝时又设立了比较严格的监察制度,主要就是扣留一些关键地区官员将军们的家眷,来防止他们叛乱。 这不能怪文皇帝,主要是因为陈国本来就是一盘散沙。 陈霸先都不能说是完成了南边的统一。在他死掉的时候,南边还有好多类似老王 那样的割据诸侯。 就连老王本人,都是文皇帝时才被打败的。 宴会很是热闹,有乐师们演奏,有舞女们陪伴,南徐州的官员们吃的酩酊大醉。 正欢笑间,大门忽然被撞开。 就看到一个军士冲进了大堂之内,外头的冷风也一同进入,官员们大怒。 黄刺史冷冷的看着他,正要开口质问,那军士颤抖着说道: “不好了!!刺史公!!敌袭!敌袭!” “什么?! ” 众人惊愕,有官员甚至弄翻了自己面前的木案。 刺史黄恪惊愕的站起身来,他问道: “哪里的敌袭?” “汉国的大军,似是王琳的大军,现在已经跟我们的军队交上手了。” 黄恪面无人色,“不对!不对啊!王琳不是病死了吗?” “你们是不是……” 黄恪本来就没什么才能,此刻慌乱无比,根本不知如何应对,身边的官员们赶忙开口,“使君勿要担心!王琳不可能在这里,就算他来了,就凭着他那些战船,也不可能打败我们 的军队!” “这是上天赐予我们的功劳,请使君领兵出击,生擒王琳!” 那官员说着,还不忘记眨了眨眼睛。 很明显,他是完全不相信什么王琳来侵犯的消息,但是,他们完全可以来上一次‘击破王琳’的战役,不管这战役是真是假,反正告知朝廷自己击败了王琳就好。 黄恪这才平静下来,陈国的水军遍布在江水的漫长防线上,南徐州最为重要的桥头堡,水军的精锐都在这里了,便是巨舰,他们就有五艘,谁能打得过他们? 黄恪提了提自己的腰带,随后威武的号令官员们跟着自己一同出去生擒王琳。 官员们纷纷走出了官署。 他们领着驻守在城内的士卒们,开始迅速往江边赶去。 走在路上,方才那位官员还在低声给黄恪讲述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敌人绝对是没进攻的能力的,想来是那淳于量想借用王琳的名声,趁着我们过年的时候袭击,若是这次能击退他们,那使君在陛下面前,可是……” 黄恪大喜过望。 他开口说道: “若是这次能得到陛下看 重,绝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两人开始畅想着自己击破敌人,扬名天下的模样。 当他们领着大军到达江边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亮起来了。 在江面上,数百艘的战船正在彼此共计。 其中有庞大的巨舰,高高的抡起木杆,彼此拍打,就看到许多战船的碎片漂浮在江面上,还有许多的尸体,血流到了江水之中,迅速被吞噬,显不出一点的猩红来。 可那血腥味却一路飘到了岸上。 双方打的极为焦灼,陈国在被偷袭的情况下,还是做出了不错的反击。 可是…… 黄恪浑身冰冷,僵在原地。 借着那火光,他看到了远处的战况。 他的嘴唇哆嗦了起来,看向身边的官员。 “汉国……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战船???” 当下在江面上交战的军队里,汉国的战船竟然占据了优势!! 便是巨舰,就有四艘,还有无数的金翅战舰,此刻都在全力猛攻,战局看似混乱,实际上,汉军的战船一直都在列阵的状态之下,在 夜色之中,他们居然还能列阵。 在每个地方,都能看到汉军的战船在围殴陈军的战船。 他们所摆出的阵型,唤作双刀阵,由巨舰在两头开头,切割战场,而后朝内合拢,直接斩杀!若是说夜色之下还能列阵是大量中上层将领们的差距,那这个随时能列阵换阵,轻易撕扯敌人阵型就是主帅之间的差距了。 此处南徐州水军的主帅姓田,是个非常年轻的将军,过去都是给徐度担任副将,这是他第一次担任大军的统帅。 而他的运气非常的不错,第一次当统帅,就遇到了王琳。 年轻的将军站在船头,喊得声嘶力竭,绝望的看着自己左右的大军,他不断的指挥,可他的判断都在王琳的预测之中,处处挨打,战船都不曾发挥出作用,就被敌人围攻击沉。 在王琳的眼里,他的操作根本无处遁形,看的一览无余,甚至能提前几步做出预测。 黄恪是个不太懂得军事的人,但是看到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已经彻底没有了斗志。 “撤!! ” 援军刚刚到来,又迅速离开。 绝望的年轻将军看着将自己渐渐包围的几 艘战船,终于是哭嚎着跪在了船头。 陈人根本不知道敌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战船,也不知道王琳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太阳从远处的江面升起,渐渐笼罩了南徐州的时候,江面上满是残骸了。 战船与不屈的斗士的残骸皆在这里。 汉国的军队已经完成了登陆,汉国在水面上还需要稍微用操作才能击败敌人,可到了陆地上,王琳都不需要过多指挥,给他们一个进攻的命令就可以了。 刺史黄恪投降,南徐州不战而下。 在王琳拿下南徐州的时候,高长恭却还在猛攻巴州。 高长恭这里的水军明显不如王琳,而他所碰到的,又是比较强势的徐敬成,鲁悉达等人。 他发动袭击的时候,敌人并没有醉酒,而是一直都在小心提防,双方打得极为惨烈。 高长恭又派遣麾下几个将军,从陆路出发,继续南下。 陆地方面总是有突破的。 就在陈国百姓还在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上下大臣们还在想着彼此走动的时候,汉军杀来的消息猛地传开了。 跟着一同爆发的还有南边的叛乱。 袁宪甚至都没来得及到达地方上,刚走到半路上,蛮人就开始作乱了。 他们聚集起来,攻打各地的守军,杀死官员,高举汉国的旗帜。 袁宪刚刚得知北边敌人大举进攻的消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又听到了南边爆发叛乱的消息。 袁宪迟疑了一下,却再次赶往了南边。 袁宪其实是懂军事,能作战的。 北边不缺他一个,但是南面就不好说了。 当袁宪到达地方的时候,陈国南边已经大乱,起来叛乱的不只是蛮夷,还有许多大族与他们勾结,索性打出了汉国的旗帜,一同叛乱,甚至出现了汉人大族率领叛乱的蛮人来攻打陈国官府的情况。 可南边的叛乱,在建康却惊不起多少风浪了。 因为,最要命的敌人已经在眼前了。 当王琳攻下南徐州和高延宗攻下姑苏,韩擒虎拿下采石渡,拿下芜湖渡的诸多消息传到建康时,建康瞬间炸开了锅。 正在庆贺的大臣们再也没有了心情,皇帝紧急召集了群臣来商谈战事。 这些平日里高谈阔论,引经据典,高呼陈国水军无敌,二十年内北胡无力南下的大臣们,此刻都缩着头,一言不发。 只有陈顼急的团团转。 陈顼知道汉国会来侵犯,但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甚至还是在过年的时候进攻。 何等的无耻啊!! 果然是地道的胡人!! 在这个时候过来打仗杀人,无德! !暴君!! 可现在怎么骂怎么说都没用,失去了江北的江水防线,薄弱的像张纸,这就是为什么黄法we宁死都要保全江北,江北一旦没了,敌人只用一个晚上就可以完成袭击,如此漫长的战线,又不可能都用铁索给连上,更不可能用战船来铺满。 “王琳和高延宗从两个方向杀过来了!诸位有何退敌之策?!” “陛下!!” “当今之计,唯有先南狩而已!” 第502章 无路可逃 “轰~~~”巨大的战舰摇摆着身躯,跟面前的敌舰面对面的相撞。这一刻,两艘巨舰同时发出了呻吟声。碎屑乱飞,战舰上的士卒们尖叫着摔落水面。洒落的木材上仍然燃烧着火焰,就连江水都无法熄灭。陈国的战船正在不断的逃离,汉军的战船从两面不断的逼近,甚至不惜通过相撞的方式来截停这支敌军。陈将钱邈此刻不断的下令。“跑!跑!”此处乃是浃口。浃口位于余姚附近,乃是在东扬州这边。王琳并没有采取集中力量急攻建康的战略,他用了前后推进的战略。最先是让高延宗,韩擒虎二人在夜间袭击采石渡,打开一个缺口,将士卒们送进敌人的腹部。同时王琳带着大军袭击南徐州,并且以此为据点,攻占周围的城池。而在敌人知道情况之后,迅速开始支援。东扬州附近的水军聚集起来前往南徐州支援,要拦截江两岸的军队,在东扬州的水军刚刚被调离之后,提前部署在舟山岛的淳于量和欧阳给又领着本部的水军攻打浃口,想要攻进东扬州,阻断东部的通道。东扬州的水军在陈国各地的水军里都能排得上名号,但是为了增援南徐州,被调走了太多,此刻留守的军队根本挡不住淳于量和欧阳约,甚至想逃走都不太可能。淳于量领兵沿着岸线一路往西,而欧阳统则是切断东部通道。两人各有使命,做的都很不错。陈国这些毛头小子们,面对两个名声在外的悍将,压根就不是对手,欧阳统还好一些,本身能力一般,但是淳于量就属于是降维打击了。如今在猛攻陈国水军的就是淳于量部。淳于量甚至都不愿意放跑了这些敌人,敌人在被袭击之后,其将军钱邈准备领着军队往北面逃亡,想要跟自己增援过去的大部队会合。淳于量将战船铺开,堵住了湾口,跟敌人血战。双方的弩手们不断的射击,巨舰抡起拍杆,攻向敌人。就是那些寻常的战舰,此刻也是在用冲木撞击敌人。淳于量实在是太了解国内这些年轻将军们了,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陈将都会采用圆阵,小船在外,大船在内,用小船纠缠敌人的大船,而后让自家的主舰能穿过战场。于是乎,淳于量直接用了新招式,火船在后,战船在前,一开战,先他妈的烧自己。这操作给陈将都看懵了,就看到汉军后方大片火光,也就是风向往东,不然非得将自家大船给烧穿了。他的小船纠缠住敌人的大船,而后主舰就在没有任何小船协助的情况下遇上了燃烧着的火船……淳于量不急不慢的清理了敌人的小船,调头来收拾敌人的大船。当三面都有战船开始靠近的时候,钱邈明白大势已去,干脆的选择了投降。战船就这么停泊在水面上,淳于量派人接收了这些战船,而后选择停靠在渡口进行休整。这支水军被消灭之后,整个东扬州方向就找不出像样的军队了。军士们驱赶着那些投降的陈人,一一走下了战船,他们面无人色,左右张望,只盼着能活命。淳于量此刻也走下了战船。他健步如飞,以最快的速度走向了战俘那边。就看到淳于量伸出手来,下一刻,他就从战俘之中抓住了一个人。“钱君,见到熟人怎么不拜见呢?”这人正是陈国方面的将军钱邈。钱邈长得清秀,文弱,一点都不像是个将军,他畏惧的看着淳于量,行礼拜见。“淳于将军!”淳于量跟钱邈没什么交情,倒是跟他父亲有些交情,他父亲唤作钱道戢,亦是陈国名将之一,不过,在几年前就因为疾病而逝世了。淳于量打量着他,看了许久。“你怎么会驻守在这里?”“我……”“算了。”淳于量也没有叙旧的想法,他将这人拉到了不远处,很干脆的说道:“我与你阿爷有旧,便不处置你了。”“我放你离开,你就躲在家里,勿要出来,等到天下一统,过安生日子就是了。”钱邈大吃一惊,他知道自己父亲跟淳于量有故,但是真没想到淳于量竟愿意放过他。说汉国不杀俘虏,还会释放俘虏,可那是在战事结束的时候,从来就没有正在交战的时候放走俘虏的,除非是故意要打击对方的士气。钱邈急忙朝着淳于量行礼大拜,叩谢他的恩德。淳于量看了看周围,将他扶起来,“我此番奉命来讨伐陈国,所要杀的只有陈顼一个人而已,陈顼丧尽天良,滥杀无辜,罪有应得!”“可其余众人,过去都与我为友,我也不愿意对他们下手。”“你逃回去之后,可以告诉东扬州的这些官员们,如今来讨伐他们的是我与欧阳纥,我们都是南人,与这里的人都是故交,让他们尽快向我投降,若是不愿意投降,那就赶快逃走藏起来。”“我给他们三天的时日,我的官职不高,最多也只能拖延三日了,三日之后,我不能不发兵,到时候,军中就有许多北人将领了,他们可不会留情,我也不敢在他们面前留情。”“要投降的话,尽量要找南人来投降,这样,我们有了功勋,在汉国升了官,往后也能照顾点南人了……”“你明白了吗?”钱邈频频点头。他被扣留到了晚上,等到天色渐黑,淳于量将他与几个亲信抓出来,而后派人送出去,还给了他们马匹和粮食,让他们尽快逃走。钱邈对淳于量是再三叩拜,热泪盈眶,匆忙逃离。等到钱邈离开之后,淳于量果然停止了进军,不过,他却偷偷在周围几个地区藏了军队,设立伏击。淳于量放走钱邈,当然不是什么‘南人不打南人’的问题,天下即将一统,岂能论地域?这是为了瓦解东扬州乃至整个东部沿岸地区的抵抗力。陈国在沿岸地区设立了漫长的防线,即便兵力不多,想硬啃下来也是费点实力的,最好的结果是不战而下。淳于量很清楚这群家伙的为人,当下的陈国,老将凋零,能叫出名字的名将们几乎没了,新生代的顶梁柱又投奔了汉国,剩下的这帮杂鱼,不会有太多抵抗的想法。况且,陈顼这些时日里的行为,着实算不上得人心,双方的实力又如此悬殊。最关键的是,投降在南边不算是什么大事,这些年里朝代更替频繁,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至于藏兵,是为了防止敌人假意答应投降,而后派兵来袭击,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但是淳于量不会不防备。在钱邈逃回去之后,他当即将淳于量的话散布给了好友们。而后,这些言论就开始在各处扩散起来。前两天,大家都没什么动作,到了第三天,淳于量的大军刚刚出发,东扬州的几个郡直接派人请降。淳于量乐的笑开了花,却还是一本正经的跟这些人商谈往后该如何争取南边的利益。淳于量完全不谈论当下的战事,所说的都是统一之后的南边利益。欧阳纪那边刚开始打,就得知淳于量这边沿路望风而降,而后又听说了那些言论,他也赶忙开始效仿。比起淳于量这个半路投靠的,他欧阳绝在陈国的朋友那可多了。他在陈国那是正经的二代,国内这些大臣以及地方上的官员们,就没有欧阳统叫不出名字来的。就在东边的两位将军大搞攻心之计的时候。姚雄成功带着军队在南陵郡登岸。姚雄这次的登岸,是汉军有史以来最安全最容易的一次登岸了,因为北江州已经没有军队了。王琳的战略取得极大成功,在采石和南徐州被相继突破之后,顿时吸引了大量的军队前往救援。这两个地方距离建康实在是太近了,不能不救。尤其是南徐州,在建康都能看到对面的火光,这实在是要命,而从采石这里甚至可以直接断陈国的退路,让建康的众人都跑不出去。一拳命中要害,陈人全力救援。这就导致其余地方的水军必然空虚,北江州的水军分别去了北边和南边,用以抵御高延宗和高长恭。姚雄顺势出击,在北江州登岸。当地的军队有四千余人。姚雄领着雄壮人马上了岸,当即开始准备攻城,就在姚雄打造攻城器械的时候,敌人竟冲出来想要来次袭击。姚雄大喜过望,当即领着精骑前往交战,只是一个回合,就带着精锐斩杀了对方的主将,又亲斩一十八人,陈兵大乱,四散而逃,南陵告破。战后姚雄方才得知,敌人驻守在此处的愣头青,竟是想要趁着姚雄立足不稳的时候来此斩首行动,将姚雄给杀了。想法非常不错,就是对自己和麾下军队的认知有些不太足够。但这也是那些年轻后生们的通病,他们在战场上颇为极端,要么就是害怕到极点,完全不敢出击,要么就是鲁莽到极点,上去就是干。一个又一个将军撕开陈军的方向。丢失了江北,陈国的水军就像是无头苍蝇,在漫长的战线上被来回的拉扯,哪里都得守,可最后却是哪里都守不住。巴州。高长恭站在船头,戴着面具,举起手里的武器,大声的嘶吼着。战船飞速的冲向了敌人。高长恭与鲁悉达,徐敬成在洞庭湖附近展开了一场大战。汉国的主要战船都在王琳那边,高长恭这里的战船并不多,巨舰有两艘,各类的中大战船有三百多艘,算上其余的小船之类,水军也不过万余人而已。论水军实力,陈国是要更加强悍的。而论在水上作战的经验和能力,高长恭也不算突出,只是,高长恭他有陆军帮忙……其强悍的陆军在贺若弼和史万岁的带领下所向披靡,无人能敌。而在水军方面,他借来了萧摩诃和任忠,两人足够应付敌人的水军了。强悍的陆军能强行攻占敌人的渡口,让敌人只能停靠在水寨里进行整顿,但是水寨和战船的补给都是有限的,陆地的后勤被断,这对水军造成的打击也是不小的。加上北边各种不利的消息不间断的传来,士气越来越低迷。虽然高长恭在水面上还没有取胜,但那几乎也是必然的。……建康城门大开。全副武装的精锐军队保护着皇帝,准备逃离建康城。城内乱作了一片,军队在前头开路,浩浩荡荡的人马往南撤离。不只是有皇帝,还有城内的诸多大臣们,以及他们的家眷等等。建康是守不住的。建康面对侯景都守不住,更别提是面对这强盛的汉军了。王琳夺取南徐州,在城内都能听到汉军的战鼓声,建康众人哪里还能坐的住?在大臣们的建议之下,陈顼决定暂时离开建康。大臣们的想法也很简单,陈国地大物博,北人的数量虽然多,但是不习惯南边的气候,只要能拖延上一段时日,定是疾病横行,他们也一定会溃败,到时候再反攻就好了。陈顼等人不敢往南豫州跑,因为南豫州那边有高延宗。他们只能从晋陵这边跑。也就是沿着东边跑。在皇帝离开之后,城内更是混乱,百姓们哭嚎着逃离,这座繁荣无比的大都城,此刻犹如人间炼狱,忽然便失去了秩序。在南徐州方向,年轻的猛将周罗睺正在顽强的与敌人交战。城中官署。王琳笑呵呵的坐在上位,看着站在左右的诸多将军们。众人的面前都摆放着吃的,王琳不急不慢的夸赞着众人在战时所立下的功劳。王琳笑容满面,当真是一点都不着急。在攻下南徐州之后,王琳一边派人攻占附近的渡口和城池,一边坐等北方的军队源源不断的到达这里。至于他本人,就是坐在官署内,偶尔出去看看过去的风光,而后感慨几句。曹庆都有些看不过去了,私下里说王琳看起来像是来这里养老的。“诸位!”“天大的好消息。”“在诸位的力战之下,陈顼终于是被吓破了胆,刚刚接到消息,陈顼放弃了石头城,裹挟着官员们逃走了!”王琳笑呵呵的说着,还忍不住要拍手。将领们对视了一番,曹庆急忙起身,“将军!我愿为先锋!!”“好!”王琳点着头,而后下了令,“就令你带兵去攻占江阴!”曹庆一愣,赶忙说道:“将军,不是该去追击陈顼吗?”“陈顼弃城而逃,又带着那么多的臣子,定然不能跑的太快,这个时候,若是以精锐的骑兵去追击,定然能生擒之!!”其余将军们也纷纷称是。王琳却摇着头,“刚发兵的时候,我就告诉了你们,绝不可轻视敌人,不可贪功冒进。”“当下我们已经打开了缺口,后方的军队还在不断的赶到,局势对我们极为有利,为什么要着急呢?”“先继续扩大我们的驻地,陈顼是不可能逃脱的。”“你们都会有建功立业的机会。”王琳的态度强硬,众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按着他的命令来办。王琳继续专心与周罗睺的军队交战,扩大自己的地盘,几乎是无视了逃走的陈顼。大家都不太理解他的想法。周罗睺虽然骁勇,但是在陆上跟汉军交战,实在是占不到什么优势,最初还能击退王琳的进攻,可随着汉军越来越多,骑兵开始呼啸而过,周罗睺的压力暴增。他只能退守在各个险要的关卡里,试图拦住敌人。陈顼撤退的消息传来,其士气低落。每天都有许多的逃将和逃兵。如此坚持了十余日,敌人都没发动总攻,周罗睺麾下的人却跑的差不多了。…建康的众人一路逃亡。他们的速度还算挺快,很快就过了晋陵,到达义兴。可刚刚到达这里,就有许多噩耗一同传来。首先就是隔壁的高延宗又攻破了几个城池,距离他们这里也不远了,有当地人带路的话,是可以截断他们的道路的。若只是这个消息,那没什么,直接往东,从吴郡方向逃离就是了。但是还有一个噩耗,淳于量已经在东扬州上岸,并且大举进攻,夺下了许多城池。高延宗在西,淳于量在东,二者就是直接将道路给切断了!陈顼当下的位置极为尴尬,三面是敌,一面是江!当斥候将这个消息带过来的时候,皇帝与大臣们皆是说不出话来。无路可去?!这些时日里,他们接到的令人震惊的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他们都有些习惯了。就在这个时候,有大臣提出了另外一个想法。要不投降? 关于末尾的想法 相信大家也看出来了,这本书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走传统的种田路线,是想走有故事性的路,不想重复过去几本书的后期,奈何,历史类的主角到了后期,故事性就凑不够了,一方面敌人不够抗揍,另外就是主角已经不适合直接参与故事了。老狼绞劲脑汁,也没想到什么解决的好办法,本身的状态又因为这种纠结受到影响,更新速度越来越慢。在反复思考之后,我决定先推进主线故事,先把主线故事推完,推完主线之后,我不会完结,我会以番外的形式来推种田和群像的其他线,一直写到真正的完结。这么一来呢,就不算是水文骗稿费了,不影响正文,老狼也能边歇边写,大家想看的内容也都有了,而且番外还是免费的,一举多得。总体来说,这本的新尝试还是不够好,中后期依旧显得乏力,等到下本书,我会继续想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503章 大功 巴州水上营寨。 许多艘战船停泊在周围,军士们正在营内休息整顿。 经历了先前的几次大战,军士们都需要进行补给。 陈军的士气颇为低落。 他们所遇到的战船是自家的,遇到的敌人是自己跑过去的将领,况且周围不断有噩耗传来,每天都有逃亡者,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在临时搭建的营帐内,鲁广达长叹了一声,落寞的看向了躺在床榻上的徐敬成。 徐敬成在江北时就被任忠所射伤,而后没有休息,再次上战场,导致他的伤势越来越严重,旧伤复发,别说是上阵作战了,就是起身都成了问题。 高烧不断,神志不清,医师们束手无策,医治了许多天,却还是不清醒,整个人愈发的虚弱。 随军医将药灌进了徐敬成的嘴里。 徐敬成依旧是没有什么反应。 医师观察了片刻,再次把脉。 而后,他抬头看向了一旁的鲁广达,轻轻的摇着头。 鲁广达眼里的光更加暗淡了。 “鲁将军,徐将军所受的伤不轻,而后没有治愈,又增添了新伤,到如今,实在是没有能医治的办法了。” “只怕是……” “我知道了。” “出去吧。” 随军医行了礼,快步走了出去,鲁广达这才看向了徐敬成,徐敬成的呼吸正在逐渐的减弱。 在江北战事结束之后,鲁广达曾劝说过徐敬成,让他安心在家里养伤,可他没有听从,次日就离开了建康,前往前线操练军队。 而在面对高长恭的战事里,徐敬成每次都冲锋在最前头,死战不退。 鲁广达心里多少是能明白徐敬成的想法的。 他大概是为了过去的行为而赎罪? 可徐敬成现在已经无法回答他了,他的呼吸不断减弱,不断减弱,直到渐渐停止,他的脸色也变得平静,紧皱的眉头得以舒展。 鲁广达只是看着他,眼里竟是有些说不出的羡慕。 这么一躺,倒也不错,什么都不必操心了。 鲁广达沉吟了许久,而后叫来了徐敬成的几个亲兵,当面将徐敬成病死的消息告知了他们。 亲信们嚎啕大哭。 鲁广达开口说道: “此处的水寨,实在无法安葬徐将军,你们可以带着他的遗体离开这里,我会给你们一艘小船。” “想来汉国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为难你们。” 这几个亲信们拜谢了鲁广达,而后秘密的搬走了徐敬成的尸体。 而后,此处的营寨之内就只剩下了鲁广达这么一个统帅。 他没有时间来为徐敬成哀悼,因为高长恭的猛攻很快就开始了。 陆地的渡口被一一攻占之后,后勤遭受了极大的破坏,鲁广达再激励军士们也没有什么用了,总不能指望着士卒们饿着肚子来打仗。 高长恭看起来攻打的很频繁,实际上他压根就没有急着要灭掉这支水军。 他只是在以小股人马来纠缠,而后继续攻占渡口,给鲁广达的压力与日倍增。 等到高长恭认为情况已经差不多的时候,萧摩诃作为先锋开始了对水寨的最后猛攻。 水寨之外出现了许多高大的战船。 这些战船完完全全就是陈国的战船,只是此刻挂上了汉国的旗帜,成为了对付他们自己人的利器。 鲁广达便以水寨为中心,将战船带出大门,部署在水寨三面。 这是为了防止被敌人堵住大门猛揍。 双方各自列好了阵型,从数量上来看,陈国的战船依旧是占据了优势,但是,汉国那边的战鼓声不断的响起,气势如虹,而陈国这边,将士们板着脸,神色颓废,一言不发。萧摩诃率先发动了攻势,几个战船带头朝着水寨的大门扑了上去。 双方的战船遭遇,汉军士卒们鼓足了劲,拉起了拍竿,猛地落下,这拍竿重重的落在了两侧陈船之上,就听到咔嚓声,两侧的战船开始剧烈的摇晃,水上作战,士气尤其关键。 主要是战船的许多攻击方式,都是需要多人合作的,并且需要一同用力,在这种情况下,一旦有人掉队,不出力,配合失误,都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汉军的战船都已经连着拍了两次,而陈国战船的拍竿才刚刚举起来。 可没等对方落下,汉船就脱离了对方的攻击范围之内。 萧摩诃带头冲锋,战船左右猛冲,轰开了一艘又一艘战船,直直的朝着敌人的主舰冲了过去。 鲁广达卖力的指挥,命令战船进行拦截,又下令火船出击,封锁道路。 他这里的旗令来回的晃动,那令兵的手都要挥断了,可各处的战船却是慢悠悠的,跟这里的紧张感形成了极大的对比。 这倒也不是那些战船的指挥官漠视军令,战船的移动和进攻都要靠士卒,而士卒们没有斗志,无力配合,战船连移动都变得困难,更别说是作战了。 尤其是那几艘车船,士卒们配合不当,就直接停在原地,一动不动,随波逐流。 汉军显然是不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 汉军的战船不断的前进,将敌人的阵型切的一团乱麻,竟以少数兵力包围了远比自己要多的陈船。 而这些船上的军官们,看着左右逼近的敌人,完全没有要抵抗的意思,直接下令让士卒们跟着自己投降。 他们能抵抗到现在,已经算是忠义了,至于为社稷而死……他们的粮饷都被克扣了不少,先把克扣的补齐了再说吧。 双方就只是一个照面,陈国这里就开始大片的投降。 鲁广达神色茫然。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想要后退,守住水寨的大门。 可连他身边的副将们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将军,投降吧。” “根本赢不了的。” “汉国的实力胜我们十倍不止……就是打退了高长恭,也没有什么机会,南徐州都沦陷了,我们还抵抗什么呢?” 鲁广达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身边的副将。 这位副将同样是名将之后,但是他明显对社稷失去了信心。 鲁广达还想要说些什么,可副将的提议却得到了众人的认可。 “我们没有后勤,没有援军,还打什么呢?便是打赢了高长恭,只怕也要饿死在水上,莫非要天天抓鱼来吃?” “我们抵抗了高长恭这么久,便对得起大陈了……” 鲁广达没有说话,陈军正式投降。 … 吴兴郡。 “投降??尔等是如何说得出口的?!” “来人啊!! ” 坐在上位的陈顼勃然大怒,指着下头的大臣江总, “朕知道你与那欧阳绝亲善,平日里往来密切,今日是想要抓住朕来献功吗?!将这贼给朕推出去,斩首!!” 江总吓得赶忙叩头。 “陛下!臣不敢!臣不敢!臣此言都是为了陛下啊!!” “大胆逆贼!” 陈顼气的满脸通红。 当他们来到了吴兴,进行短暂的休整,准备想办法逃离的时候,大臣江总忽然带着大臣们前来面圣,并且上奏,请求投降汉国。 陈顼是差点就被气死了。 看着面前这群狗东西,陈顼险些咬碎了牙。 不过,江总此刻也确实很害怕。 这家伙不算是坏人,就是个没什么才干的糊涂车子,几个大臣找到他,大家一同商议,如此逃亡可能要被小人所谋害,为了皇帝和众人的安全,不如投降汉国,还能如宇文赟那般,封个爵位什么的,也不会有失体面。江总一听,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然后,他就带头去上奏了。 此时听到皇帝要杀他,江总吓得看向了那些盟友们,希望他们能为自己说句话。 而他的这些盟友们,就是属于坏的那一批人了。 他们并没有急着为江总求情,直到士卒开始拖着江总往外走,江总本人也开始哇哇大叫的时候,他们方才开口辩解: “陛下,南边的将军们送来了书信。” “淳于量和欧阳统带着军队攻占东扬州,淳于量的军队已经到达了钱唐城,而高延宗的军队已经攻占了陈留郡……” “我们往南的道路被他们两人所封锁,而在北面,王琳和他麾下的诸贼已经占据了诸多城池。” “我们被包围起来了,已经没有任何去处了。” 他们并没有为江总求情,而是讲述了下如今的情况。 这情况也不需要他们来讲述,陈顼当然也知道这件事,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会停留在这里,不敢继续往前走。 陈顼看向士卒,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放下江总。 江总此刻被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朝着陈顼叩拜,请求活命。 陈顼看向了这几个大臣, “所以,诸位都想要劝说朕去投敌?” 众人皱着眉头,不敢说话,孔范此刻站起身来,他认真的说道: “陛下,我们所想的,只是想要保护社稷,为陛下效忠而已。” “若是朝中有人能解决如今的困境,能想出办法来,我们定然会全力支持。” “我们这次前来,也是被江公所说服。” “江公言:当下三面是贼,若是坚守在这里,王琳很快就会以大军追上我们,对陛下不利,若是要突围,以我们的军队数量,只怕是要被敌人所击破,落到那些叛将手里,到时候对陛下更加不利。” “因此,当下对陛下最有利的,就是归顺汉国。” “有宇文赟的先例在,汉军是绝对不会对陛下无礼的,到时候,陛下依旧是能过上体面的日子,后宫之众,以及宗室,都能得到保全……“ 孔范严肃的说道: “我们是觉得江公所说的有理,才跟着他一同前来。” “若是陛下要因此而治我们的罪,我们也没有什么辩解的。” 看着这位一身正气的圣人之后,陈顼忽冷笑了起来。 “不思胜却先言败?” “诸位果真都是大将之才。” 面对皇帝的挖苦,众人就当作不知道。 又有大臣站出来,痛心的说道: “陛下,自已古来,逃亡的君王,就没有几个好下场的,有的甚至死在了小人的手里,为后人所耻笑。” “我们并非是贪生怕死,所言都是为了陛下。” 陈顼冷漠的看着他们。 “朕,宁死不降。” “一国之君,岂能降胡?” “朕要亲自带着军队往南,冲过防线,便是死在那些叛贼的手里,也绝对不会低头拜北!” “从今日起,再有言降者,杀无赦!!” 陈顼看向了江总, “念及你过去的功勋,今日就饶恕你的性命,罢免你的官职,贬为白身,往后继续去写你那些狗屁文章,勿要再谈论国家大事!” 江总不敢多言,只是低头称是。 陈顼强硬的赶走了这些大臣们。 众人一一离开了这临时的行宫,又令人送走了江总,而后看向彼此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在到来之前,他们都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劝说,怎么一步一步让皇帝接受他们的提议。 可他们也没想到,皇帝竟如此的强势,完全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这里不是商谈大事的地方,众人彼此交代了几句,各自离开。 不久之后,这些分头离开的人却又诡异的出现在了同一个府邸之内。 国内的许多大臣赫然在列,甚至不乏几个将领。 他们围坐在一起,并没有一个确切的带头人。南边的这些大族也好,重臣也好,很少会集体性的认可某个人,彼此之间的矛盾太多了。 故而商谈一些大事的时候,他们虽是联合起来,却没有一个人定论,各说各的,各做各的,总是失败,但是也从不长记性。 陈国的大臣们,此刻多少是不愿意继续跟着陈顼搞什么突围的。 真要是跟汉军对上了,军队是保护他们还是保护皇帝? 汉军又多凶残,岂能带着家眷去跟那些人厮杀? 况且,杀出去了又能怎么样? 难不成要守着更南边的不毛之地来过日子吗?那里是过日子的地方吗? “陛下执意不肯投降,现在怎么办呢?” 有大臣开口问道。 其余众人沉吟了片刻, “陛下如此执着,最后只怕是要被小人羞辱,自古以来,君辱臣死,我们怎么能看着陛下受到羞辱呢?” “可随行大军,都是陛下所提拔的将领们……我们说不上太多的话。” “陛下当下不愿意投降,只是有侥幸心而已,若是败了一场,认清楚了局势,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哦?” “不知你们可记得钱邈吗?” “你说的是钱将军的儿子……” …… 钱唐城。 汉军占据了城池,守在城墙之上,眺望着远处,三面的城门都被关上,唯独往东的城门是敞开着的,官道之上,隐约能看到大量的军士正在朝着这个方向不断的前进。 城外搭建了两座崭新的校场,前来的军队就在此处聚集。 城内的百姓们已经是吓得完全不敢出门了。 淳于量站在城头,眺望着远处,又看向了身边的人。 站在他身边的,正是前不久被他所放走的钱邈。 淳于量皱起眉头, “我不是让你老实待在家里,勿要外出吗?你为何又主动找我?” 钱邈低着头,“将军,我回不了家了。” “哦?为何啊?” “陈主此刻就在我家吴兴。” “我乃是战败之将,若是回到他的身边,岂不是要被抓起来问罪吗?” 淳于量眼里闪烁着光芒, “陈顼在吴兴??” “当真?” “岂敢哄骗将军呢?” 钱邈赶忙说道: “之前我准备返回吴兴,可城外军队极多,防守森严,我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不敢进城,只是派人找我的朋友询问,询问之后得知,原来是陈主在吴兴!” “我在城内的朋友们偷偷告诉我,让我勿要进城,城内的小人告诉陈主,说我私通敌人,打开了渡口,让敌军进来,陈主竟相信了这些话,想要将我抓起来杀死……” “我又从他们的言语里得知,陈主已经丧心病狂,囚禁了几个有道德的能臣,又决定亲自带着军队来袭击您,强行通过钱唐往南逃离” . . . . . 钱邈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点点的讲述出来。 淳于量的眼神是越来越明亮了。 他们都知道陈顼往南跑的消息,但是对陈顼到底在哪里,他们这里有很多的说法,至少有四个版本。 可现在有了钱邈提供的消息,那就坐实了陈顼的准确位置,甚至,若是让钱邈继续跟他那些好友们联络,或许连兵力部署的情况都能知道一些。 若是能生擒陈顼。 淳于量抿了抿嘴,这不就是自己一直都很渴望的大功劳吗? 他当即看向了一旁的钱邈。 “钱君,当下有一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你可愿与我一同争此功?!” 钱邈稍微迟疑,而后也咬紧了牙,自己都已经在陈顼那边被挂上了叛贼的名头了,那也就没什么好纠结的! “愿奉将军之令!!” 第504章 禽兽,英雄 武康官道。一行人马正在飞速奔驰。大概有四千余人的甲士,还有数百人的精骑,这在南边是非常罕见的,这些人列成了长阵,行军速度极快。远处的山坡上有几个樵夫,看到这动静,吓得掉头就跑。在大军之中,则是有数驾马车,同样走的极快。为了能顺利突围,陈顼将随行人马给散开了,像服侍的宫女阉人之流先被遣散,而后是那些无法快速赶路的老弱,就连一些宗室,都被陈顼丢弃在了吴兴。他挑选了最重要的那么一批人,在没有提前告知的情况下,便带着军士们迅速离开,过武康而往南,准备趁着高延宗和淳于量没有会合的时机穿过他们的控制区,逃到南边去。陈国丧失了江北之后,建康的位置就变得极为尴尬,与敌人隔江对视,太过危险,但是陈国的疆土还算是辽阔,往南还有大片的疆域可以驻守,虽说那些地方的生存环境较为恶劣,但是至少比过去是要好许多的,不是完全不能住人。陈顼坐在马车内,马车全速赶路,剧烈的晃动让陈顼不断的摆动着身体。而毛喜就坐在他的面前,正是毛喜为他安排了这次的突围。陈顼已经换了身衣裳,他穿着狩猎时所穿的戎装,戴着弁冠,完完全全的武人模样,腰间佩剑,脸色肃穆。毛喜同样如此,换上了更方便骑马的衣裳,看起来也颇为干练。两人面前铺着一张舆图,在剧烈的晃动之中,想要看舆图也并非是简单的事情。可他们都不敢放慢速度。毛喜盯着面前的舆图,脸色无比的肃穆。“袁公会派人在于潜接应我们,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他不能先出击,当下敌人尚且不能确定我们的位置,只知道一个大概,若是袁公的军队在于潜露了头,那敌人就会瞬间知道我们的路线……只怕高延宗和淳于量都会扑过来。”毛喜的信心来自于袁宪,老袁之前去南边平叛,手里还有些军队,此时正好能来接应他们,护送他们往南,而老袁这个人又是比较能信任的。突围的地点有很多,而汉人的大规模军队还在后方,淳于量和高延宗手里的军队都不算太多,自己若是找准了缺口,突围还是大有希望的。从始至终,陈顼都没有说话,一直都是毛喜在讲述自己的想法。毛喜说完,看向了陈顼,“陛下,当下臣唯一担忧的,就是您带上的这些人……在臣看来,还是应该让他们留在吴兴,勿要让他们跟随。”陈顼低声说道:“若他们留在吴兴,定然会出卖朕。”毛喜迟疑了一下,还是壮起胆子说道:“陛下,便是在您的身边,只怕他们也会有不轨的想法。”“他们知道我们的路线,若是他们将这告知了汉人,只怕……”“朕安排了人来保护他们,这些侍卫们,各个都是朕精心挑选的,有他们保护,毛公不必担心这些人作乱。”毛喜皱起眉头,目前也只能是这样了。这一行人继续赶路。在队伍的最后方,则是有许多的马车,这些马车里坐的,都是朝中重臣,陈顼所认为的重要之人。果然,就如陈顼所说的,他们的马车周围,都有骑士贴身保护,确保他们不会掉队,不会‘遇到’什么敌人。他们如此行了半天的路,还是黄昏时分,他们就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赶路。因为再往前,便是要进入交战范围了。他们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闯进双方的交战区域,他们这个规模的队伍,只要闯进去,就一定会被发现,因此他们决定先停留在这隐秘的地方休息,等到天黑之后,再尝试着去闯入。等到马车停下来,这些重臣们摇摇晃晃的从马车上走下来,有的直接开始呕吐,吐得都不成人形了。南边的道路本来就崎岖,加上这赶路速度,坐马车简直是遭罪,重臣们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甲士们站在不远处,冷冷的盯着他们。身边也没有来服侍他们的人。看着此情此景,这些人只觉得悲凉,忍不住擦起眼泪。他们不能生火,就只能吃些冷食。孔范看了看周围的甲士,“这是有小人作祟啊……如今关键的时候,还唆使陛下使人盯着我们。”他低声说着,又看向了周围的几个好友们。“难怪大陈会落到如此地步。”他说着,嘴角却不由得咧起。坐在正对面的孙瑒赶忙瞪了他一眼,“谨慎!休要招摇!”孔范收起了那轻佻,再次换上了悲伤的脸色。大臣们的脸上皆有悲色,可眼眸却相当的平静,就像是早做好了准备,一点都不慌。五兵尚书孙瑒在这些人面前,也算是颇有名望的,他家也算是名门,官宦世家,在诸多虫豸之中,孙瑒算是极有能力的,这位能打仗,而且本事还不弱,打过齐人,打过周人,也打服了不少敌将,算得上是仅次于黄,淳于等人的大陈名将。但是近些年里,他被高高挂起,皇帝罢免了他的兵权,将他留在都城,加官进爵,名义上是恩宠有加,实际上百般防备。那么,在非常缺乏这种有资历的名将的当下陈国,皇帝为什么要防备他呢?这都怪他年轻的时候有个玩的极好的同学。他同学叫王琳。这老哥做官就是因为王琳的举荐,后来王琳割据的时候又干脆直接征了他,他跟着王琳一同跟陈人打仗,还打了不少胜仗,后来是王琳跑了,他没办法逃脱,才投降了文皇帝。王琳对他来说,既是同学,老友,甚至还是举主,故主……就他这样的,陈国当然不可能放出去带兵。王琳刚刚带兵来防备陈国的时候,孙瑒其实没有别的想法,无论怎么说,当初都是自己背叛了王琳,总不可能再过去找他吧?但是随着局势的变化,孙瑒的内心也发生了变化,后来大臣们就找到了他,并且告知了希望能归顺天命的想法。老孙因为王琳的关系,在陈国的处境很尴尬,而他本人虽然能打,但也不算是太好的人,世家大族的一贯通病,好奢侈,生活习性较为铺张浪费,而且为人不拘,不太遵守规矩。他在陈汉两国交好的时候,甚至公然给王琳写过信,询问王琳的身体状况,表示很想念他。虽然那时两国的关系不错,但是因为这个举动,这老哥差点就被以‘勾结外敌’的名义给杀了,也是因为那件事,他的兵权被夺,而且再也没有担任过主将了。他因为很多问题被陈顼多次针对过。在得知大臣们的想法之后,孙瑒也很干脆的表示,那就干吧,投了王琳也不丢人。重臣们也知道自己的底细,知道谁最能办事,就将许多事交给他来做抉择,也是希望往后他能在王琳那边给自己说点好话。孔范不由得再次靠近了些他,而后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孙公,这次多亏了您啊,若不是您,我们被如此裹挟,还真的就没有机会了。”孙瑒撇了眼对方,孙瑒跟国内重臣们的关系不算太好,他是个能办事的人,最是看不起这些空有门第却一事无成的人。也不喜欢这溜须拍马之徒。“多亏了您提前安排在各地的樵夫……”“你便安生坐在这里,勿要多言。”孙瑒警告了一句,孔范再次低下头来,不敢说话了。天色渐渐变得漆黑,孙瑒的眼神却格外的复杂。他虽然给王琳写过信,可平心而论,过去他还真的没有想过要背叛陈国,陈蒨和陈顼对他都很不错,哪怕是有王琳的事情,陈顼不给他兵权,可对他还算客气,大事上都会来询问他的想法。可随着汉国越来越强,渐渐有了吞并天下之意,那位曾想要超越自己兄长的壮志凌云的皇帝,却变得越来越不一样了。他变得愈发暴躁,狠辣,多疑,甚至能对黄法氍这样的爱将下手。有那么几次,皇帝召见他的时候,他都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杀意来。孙瑒只是长叹了一声,而后闭上了双眼。天色一片漆黑。周围静悄悄的。天子车架之外,有许多的甲士警惕的张望着周围,而在马车之内,陈顼瞪圆了双眼,眼里布满了血丝,根本没有一点的睡意。他再次看向一旁的毛喜,“可以出发了吗?”这已经是皇帝第五次询问了,毛喜再次探出头,看了看天色,还是没到点,但是毛喜看出了皇帝心里的不安,“可以出发了。”陈顼当即下令,全军出发。整个队伍再次热闹了起来,好在他们白天是休息过的,现在也依旧保有体力。队伍再次移动,马车也再次开始了颠簸。看着沉默不语,整个人都紧绷着的皇帝,毛喜心里有些不忍。“陛下已经好几天不曾休息了,距离过钱唐还有些时间,不如陛下先休息片刻,臣稍后再……”“不必。”陈顼摇着头。毛喜也没有再劝。队伍就这么飞速前进,前头的骑士们举起了火把,沿着官道一路往南,速度越来越快。他们很快就进入了正在交战的地区,好在,道路上一片寂静,他们走的又很快,这正是毛喜所期待的,他希望趁着敌人不曾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能穿过这里,跟袁宪会合。他们如此走了一个多时辰,距离武康越来越远……官道远处连接着几个小村庄,但是此刻都是寂静无人,没有人敢在夜里出门,哪怕是大城池,夜里也是有宵禁。“杀!!!”一声嘶吼打破了宁静。“咚!咚!咚!”汉国那独特的战鼓声在四周响起。那一刻,陈顼惊愕的站起身来,险些摔了一跤。而在外头,军士们乱成了一团,从三个方向上冲杀出了许多的敌军,他们是提前埋伏在这里的。他们只射出了一轮箭,毕竟夜色之下看不清,也只能在敌人刚刚出现的时候对着他们的阵型来上一轮。士卒们纷纷倒地,还没能进行反击,敌人就开始与他们近战了。在夜色之下,这种恐惧被放大了无数倍。火把不断的出现,整个战场被照亮,又有人放了火,火光冲天。汉军此刻都像是被打了鸡血。他们高呼着生擒陈顼,发疯似的冲杀而来。汉军极重军功,而没有什么军功比抓住一个皇帝要更大了,无论是士卒,还是军官,此刻都是势若疯魔,开始了猛攻。陈国的这批甲士,明显是精锐,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遭遇了袭击,还能迅速列阵,尝试着还手。但是双方在各方面的差距实在是太大,同为精锐,亦有区别。汉军的精锐明显比陈军的精锐要高出几个档次,况且他们的士气更高,陈国的士卒不断的倒下,越来越多的汉军犹如饿狼一般冲向了中军位置。此时,在最后的大臣们,终于是得到了逃离的机会。负责看管他们的甲士此刻也没有心思再盯着他们了,都去抵抗敌人去了。大臣们迅速撤离战场,以免被误杀。毛喜跟陈顼冲出了车架。毛喜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从周围冲杀出来的敌人,“有贼!!有贼!!”他既是骂这些外来的贼,也是在骂内部的贼。陈顼不知何时拔出了佩剑,望着周围的汉军。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从后方传出惊呼声,那是皇后,太子的车架已经开始遭遇袭击。陈顼只觉得耳边轰鸣,一切都被放慢了速度。毛喜拉住了他,“陛下!”“请上马,我们撤!”他试着拖拽了几次,可陈顼纹丝不动。陈顼缓缓看向了毛喜,此刻,他的眼神终于变得平静,忽然间,他不惧怕面前的这支汉军了。自从刘桃子强势崛起,斩杀了他最大的依仗吴明彻之后,陈顼没有一天不是在惶恐之中度过的。他的年纪在三人之中最大,而他的儿子又那么的不争气。偏偏那刘桃子要吞并天下的志向越发的明显,周国都灭亡了,陈顼越来越怕,一度丧失了理智。“毛公,跑不掉了。”“朕受兄长之托,本是要振兴大陈,完成北伐,成就功名。”“奈何,才干不足,屡次中计,以至于有了今日。”陈顼感慨了起来。就在此刻,却有几个人缓缓靠近了陈顼。毛喜眼尖,猛地拔剑对准了他们,看清了他们的模样,忍不住骂道:“孙瑒!!是你将我们出卖给了王琳吗?!”孙瑒此刻手里提着剑,身后跟着几个胆大的大臣。他没有回答毛喜,却是看向了陈顼。陈顼的眼里满是悲伤。“是孙德琏背弃了朕吗?”孙瑒脸色大变,却不敢再与陈顼对视。他身后的几个大臣却劝说道:“陛下!这些武夫多是无礼,勿要被他们所羞辱,可领着大军投降,或许能得到礼遇!!”陈顼举起手里的剑,悲鸣道:“尔等要降,便自降之!朕天子也,岂能降胡?!”下一刻,他拔剑自刎,毛喜尖叫着,想要上前阻拦,可根本来不及,片刻之间,陈顼的长剑掉落,血液喷溅,他捂住喉咙,痛苦的倒了下去。毛喜哭喊着扑上去,却只是抓住他的尸体,痛哭流涕。周围的将士们发现了这一点,士气崩溃,终于开始投降。当淳于量急匆匆的推开了士卒,冲到了最里头的时候,却是看到毛喜正抱着皇帝的尸体,满脸的泪水。淳于量看着倒在血泊里的故主,眼里却没什么同情。“自毁城墙,不能容人……非贤君也。”毛喜整理好了陈顼的遗体,用衣袖擦拭了他脸上的血迹,而后站起身来,看向了淳于量。“我听闻,人臣不戕故主……人已死,往淳于将军念旧情,勿要辱其遗体。”他朝着淳于量行了个大礼,而后捡起了地上的宝剑,“陛下,臣来也!”不等淳于量开口,便干脆的抹了脖子,血液再次喷射,毛喜轰然倒地。淳于量沉默了许久,而后下令,“收敛这两个人的尸体,勿要对陈主的嫔妃宗室无礼。”“唯!!”将士们赶忙上前,孙瑒此刻幽幽的看着倒在血泊里的两个人,也不说话,身边的大臣们赶忙拽了他几下,他也不为所动。淳于量主动朝他行了礼,“孙将军!”孙瑒这才看向了他。“今日。”“你我皆成了禽兽啊。”“非也。”“今日,你我结束了数百年的动乱,辅佐圣君使天下一统,今日之后,各地的百姓们就不必遭受战事之苦,能安居乐业,此英雄之举也。” 第505章 处置 寂静的黑夜之中,神色不安的陈国士卒们守在官道边上,盯着远处。 士卒的数量并不少,至少有四千余人。 他们分成了四个部分,以方阵驻守在官道的两侧。 天边的星辰正在一点点的变得暗淡。 漆黑一点点的消散,可见度不断的提升。 袁宪披着厚厚的衣裳,站在了官道之上,呆滞的眺望着远处。 几个军官不安的在他的周围来回的走动。 袁宪之前奉命来南边,刚刚过来,前后都出了大事,他只能继续往南,先平定后方,但是后方尚且没有平下来,前方又被攻破,袁宪无奈,只好率领后方的军队匆匆前来接应。 陈国留在后方的军队,实在是算不得什么精锐。 这些军队就是为了镇压当地的蛮夷,而这些蛮夷的战斗力并不算太高,在先前的朝代里,能打的都被收拾的差不多了,已经没有多少战斗力。 袁宪已经跟毛喜约定好了见面的地点。 可是等到现在,远处没有任何动静,甚至 连传信的斥候都没有出现。 看着僵在原地的袁宪,几个将领拉开了些距离,再次低声攀谈起来。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忠臣不是没有,只是对比过去更罕见,毕竟常年战乱,皇位频繁更换,彼此戕害,大家更在意自己的安全,在乎自己的利益。 这几个将领凑在一起,便是低声谈论起了未来。 “陛下不曾回来,莫不是已经落入了贼手?” “咳咳。” 一旁的将领咳嗽了几声,提醒一下他的错误,那位也急忙调整, “莫非是落在了汉军的手里?” “看袁公的模样,应当是如此。” “那我们怎么办?” “他们收拾了陛下,会不会前来杀了我们?” 几个将领面露难色,让他们去欺负老百姓,那是没什么问题,去欺负一下南边的蛮夷,那也可以,但是要跟汉军交战,那还是算了,摇旗助威还行,正面交战怕不是要被打的全军覆没。 就他们这些人,这辈子除了贼寇就没打过 别人,麾下的军队更是强行征过来的民壮,勉强能列阵,武器都凑不齐。 有人询问道: “若真是如此,我们怎么办?” 其余几个人忽看向了袁宪,却都有些迟疑。 一人低声说道: “袁公对我们不薄,过去受到不公,他还帮我们出头,实不忍心对他不义。” 身边几个将领也是点点头。 他们不算是什么好人,但是袁宪为人不错,对他们也不错,没有那种顶级贵人们盛气凌人的样子,这要是换个别人,他们能不假思索的绑起来送去汉国,但是袁宪… 众人不由得沉吟起来。 袁宪依旧是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在意。 天色开始变亮,尽管还是带着黑色,却已经能看出远处的轮廓,星星已经没有多少了,太阳还不曾升起,但是几个将领的心里已经不抱有什么希望了。 其中一人缓缓走到了袁宪的身边。 “袁公。” “我们还要继续等吗?” 袁宪忽看向了他们,而后眼神变得更加悲 凉。 “不必了。” 几个将领忽松了一口气,他们最怕听到袁宪下令让他们继续等,乃至是过去找。他们对视了几眼,而后看向了袁宪, “袁公,那我们……” “投汉。” 袁宪说的颇为干脆。 将领们大喜过望,果然啊,袁公英明,知道怎么才能做出合理的选择。 袁宪看向了他们,认真的说道: “当下南边大乱,可以先返回南边,再安置各地,号令众人一同归顺汉国。” “如此能避免许多动乱,南边经历了数百年的耕耘,方有了如今的模样,不能再被战事所毁了。” 将领们自然是急忙答应。 这要是能带着军功去归顺汉国,那自然是更好的事情了。 袁宪不再迟疑,即刻下令带着众人往回走,这是将诸多将领们都给惊到了,总感觉袁宪做事比他们都要果断,对皇帝一点都不在意……甚至都没有想留些人来打探消息。 可他们没有追问的想法,在袁宪的带领下迅速撤离此处。 袁宪骑着骏马,走在路上,在天亮之后,他就已经不抱有任何的希望了。 这是皇帝最后一次机会,这次若是没能走脱,哪怕现在还没被抓起来,那也是早晚的事情,四面都是敌人,无路可走。 而以皇帝的性格,袁宪觉得他大概是不会选择投降的。 袁宪带着众人一路往南,而后又派人前往各地,去告知官府,让他们坚守岗位,勿要恐惧,勿要逃窜,不要引起民变,抵御蛮夷进城,自己会带着他们一同归顺汉国等等。 袁宪在陈国的名声很大,在各地都有许多的好友。 在汉国发动总攻之后,整个南边都显得格外混乱。 尤其是这些后方的地区,蛮夷作乱,官员们吓得只想逃走,回到自己的家里去,几乎都要失去秩序了。 可袁宪的书信和告知,却在很大程度上安抚住了他们。 他们也急忙派人表示,愿意跟着袁宪一同投降大汉。 袁宪又派人告知那些作乱的蛮夷,表示自己已经决定要投降大汉,让他们勿要再起兵作乱。 袁宪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尽量维持南 边的稳定。 越来越多的地方开始派人来与袁宪联系,都表示愿意跟着他一同归顺,在这个时候,汉国也正式对外放出了消息,陈顼已经战死,陈国正式灭亡,要求各地投降,违抗者死。 袁宪是在这一天的早上得知这个消息的。 他身边已经聚集了许多的官员,许多的将军。 他们听到消息,皆是悲痛欲绝,有的痛哭流涕,有的哀嚎连连。 官署之内,哭声一片。 官员们哭的撕心裂肺,那伤心欲绝的表情十分自然,一点都不虚伪。 大概也只有袁宪,颇为平静的坐在上位,眼里没有多少悲痛。 早在那个没有结果的早上,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官员们擦拭了眼泪,虽然对皇帝的战死非常的痛心,可没有一个人敢表现出要复仇的意思,等眼泪被擦干净了,他们便迫不及待的开始商谈着投降的事情。 袁宪也没多说什么,这些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写好了文书,准备派人送往汉军那边,一同归顺,当然,他们在文书里是要求汉军能保障他们的安全…… 投降的文书就这么被人送往了前方,而目的地乃是淳于量这里。 淳于量先前传播的言论在南边还是得到了许多认可的,众人都觉得,既然打不过,那就找个自家人来归顺,南人要帮助南人。 …… 使者在十余日之后,就成功来到了淳于量所在的钱唐。 这些使者平日里从来没有走的这么快过,如今有了汉军的威胁,效率反而是大大提升。 淳于量派人将俘虏和陈顼的尸体送往王琳那边,自己却没有跟着一同前往,尽管得到了最大的功劳,可他还想要继续争取一下。 其余的将军们此刻也是在猛攻,各自都有不错的战果,越来越多的郡县落入汉军的手里。 当得知使者到来的时候,淳于量非常的开心。他之前就听到消息,说袁宪准备带着整个南边来归顺大汉。 没想到,自己的运气如此不错,竟是来找自己投降!! 当使者到达的时候,淳于量派人迎接,又设宴款待,可谓是给足了颜面。 而前来的这位使者,他叫陆缮。 此人长相出众,仪表堂堂,一言一行都是贵人风范,而且名声在外,属于南国贤人。 淳于量是认识他的,见到是他到来,甚至还有些小惊讶。 “怎么是陆公亲自前来呢?” 陆缮急忙低头,“我自知卑贱,袁公本来要亲自前来,只是南边尚且有蛮夷作乱,袁公若是一走,只怕引起更大的动乱,便斗胆让我前来,还望淳于公勿要怪罪。” “这是什么话! ” “若早知是陆公前来,应当前往迎接才是。” 淳于量客气了几句,而后让陆缮坐在自己的身边。 陆缮坐在一旁,脸上强行挤出笑容,陆缮跟其余人不同,对国家的灭亡,心里是很悲痛的,但是,事情不是他所能挽救的,社稷已经灭亡了,而此刻,他又是代表着众人前来归顺,不能表露出任何的不喜。 两人客客气气的寒暄了几句,陆缮方才说起了自己的来意。 “淳于公,南边的诸多官员,都非常的惧怕。” “他们先前听到一些谣言,说是投降的官员也被处置了不少……” 淳于量大手一挥, “谣言!” “汉国从不杀俘,就连战俘都可以饶恕,何况是投降的官员呢?” “只要没有聚集起来造反的意图,那就不会被处置。” “便是信不过那些北人,怎么还信不过我吗?” 淳于量压低了声音,再次打出了地域牌,他做出了保证,“只要能归降于我,我便能保护他们,便是大一统之后,也能安心辅佐新君,便是陆公,以陆公的才能操守,往后在大汉又何愁大事不成呢?” 陆缮点点头,再次挤出了笑容, “那便多谢淳于公了。” 在最重要的问题被解决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说了。 淳于量跟他约定好了投降的时日,地点,以及往后出兵接管的顺序等等。 做好了这些事情之后,淳于量赶忙将消息往后传达,主要是告知给王琳。 …… 东海郡。 冷冽的海风吹过,军士们手里的长矛犹如密林一般,数千将士就这么站在岸边,一动不动。 而在他们的最中间,则是有几个人正跪着。 周罗睺被捆绑起来,跪在众人最中间的位置上。 他被捆得相当结实,此刻耷拉着头。 在一众将领们的簇拥下,王琳快步穿过了那些士卒们,一路走到了周罗睺的面前。 他低着头,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后生,上下大量了许久。 “呵,这是谁绑的?当初我绑侯安都他们的时候,要是有这样的手法,他还能跑得掉吗?” 周围的人纷纷发笑。 周罗睺好奇的看着面前这个意气风发的老头子。 王琳在南边的传闻有很多,但是真正见到他,却觉得许多传闻都不太可信。 似是发现了他的眼神,王琳低下头与他对视, “怎么,你也怕被我吃了吗?” 周罗睺抖了一下,王琳看向左右,解释道: “陈霸先和陈蒨在南边抹黑我,硬说我好吃人,一顿吃好几个人!” 王琳随后令人将周罗睺身上的绳子解开,将领们也不迟疑,赶忙上手。 周罗睺有些惊讶的站起身来。他并非是投降,乃是被抓,他不知道王琳为什么要解开自己。 王琳看着高大的他,忍不住点头, “好一个威猛的后生。” “若是就这么死在老夫的手里,岂不是可惜了?” “要不要跟随我?” 周罗睺活动了下酸疼的双手,反问道:“我带着人在此处与王将军交战那么久,王将军不杀我吗?” “不杀,我向来珍惜有才干的人,若是你见面就被我击败,我根本就不会见你,你能抗住我这么久,算是个有本事的,勿要浪费了这一身的才华,怎么样,要不要归顺啊?” 周罗睺当即行礼拜见。 “愿归顺将军!” 王琳这才笑着将他扶起来, “南国许多英才,此番都落在明主手里,往后或许能大展才能……” 他正说着,远处有军士快步走过来,王琳便让部将们带着周罗睺去休息,自己则是前去回合。 那军士在王琳身边耳语了几句,王琳大喜过望,急忙带着众人离开了这里。 淳于量所派遣的使者终于带着战利品来到 了这里。 战利品极为丰厚,陈顼的尸体便是其中之一。 王琳并不很在意陈顼的尸体,他先去见了自己的老友,孙瑒。 孙瑒是被单独叫出来与王琳相见的。 其余的官员们对他的待遇颇为羡慕,却又不敢表现出嫉妒。 只有少数几个人低声下气的哀求孙瑒,希望他能在王琳面前说几句自己的好话。 王琳在官署内与自己的老友相见,两人都颇为激动,拉着彼此的手,甚至有些泪目。 他们两人都没有想过,此生竟然还能有再次相见的一天。 两人实在是有太多的话要说了。 两人就从年少时的回忆开始说起,又说起跟陈人交战的时候,说起两人并肩而行的岁月。 到了如今的年纪,两人却只剩感慨。 如此说了许久,王琳方才拉着他的手,“往后,你就住在我这里,等到朝廷派来船只,要迎接那些大臣往北走的时候,你也不要走动,跟着我一同回去。” 孙瑒的脸上本来还带着笑容,听到这一句,忽察觉到了什么。 “王公,汉国不是不杀降吗?” “是啊,不杀降。” 王琳一脸的坦然, “我们不会杀掉投降的人,但是,这只是在战场之上,总不能说你投降了,就对你过去所做的事情既往不咎了吧?” 孙瑒有些不太理解, “可汉国与陈国的律法都不相同,过去他们在陈国所做的事情,跟汉国有什么关系呢?”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过去有贪墨受贿的,有鱼肉百姓的,有滥杀无辜的……” 王琳眯起了双眼, “这些人都要被押到邺城,一一判决,陈国皇帝容忍这些家伙,大汉皇帝可不会容忍。” 孙瑒沉默了片刻,又问道: “陈主死了,其余各地定然会归顺,难得有了太平时日,若是以过去的罪行来处置这些投降的大臣,岂不是会弄得地方大乱吗?” “怎么会呢?” “我们通常会将这些人送到他们作恶的地方,当众宣布罪行,而后处置……寻常百姓们自然不会为了这种人作乱,而作乱的人,想来也是心怀鬼胎的,那就一并杀了,我们连周陈都灭了,还怕他们?” 孙瑒此刻是真的被惊到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王琳拿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低声说道: “勿要惧怕,也勿要为他们求情。” “皇帝要杀这些人,不是因为他们对陈顼不忠。” “是因为他们过去所犯下的无德罪行。” “便是你……我听闻你的府邸格外奢侈,耗用无度……” 王琳瞥了眼孙瑒,“得亏没有其他的罪行,否则我要如何保全你呢?” “天下已经不同了,陛下仁义之君,心怀天下百姓,如果继续留着这帮人不处置,往后怎么能治理好南边呢?只有先清理了杂草,才能重新耕耘,你觉得呢?” 请假 今天整理了下后续的种田细纲,准备明天收尾主线,然后开始推种田和外扩的副线了 好好准备一下,争取来个有质量的主线谢幕。 第505章 南北之风 建康城。 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的朝着建康城的方向前进。 城池之外,王琳站在最前头,淳于量站在他的右手边上。 而在左手边上,陈国的诸多降臣们都换上了新衣裳,排列整齐,等待着贵人前来。 战俘之中,站在最前头的便是太子陈叔宝,以及柳皇后。 在他们周围的,便是以袁宪等人为首的诸多重臣了。 过去喧闹的建康城此刻无比的寂静,城头上挂满了汉军的旗帜,随风飘荡。 淳于量的眼眸里满是笑容。 淳于量此番立下了头功,征斩陈顼,又接受了袁宪等人的投降,收复了南部地区,功勋极大,无人能比。 此刻,高延宗,欧阳统等人还在不断的出兵接管那些受降地区,在刷军功,但是淳于量却不必再忙碌了,他的功劳够多了。 于是乎,在众人都忙着去建功立业的时候,淳于量就可以美美的喝上一盏葡萄酒,跟着王琳出来迎接祖珽。 皇帝在邺城,无法前来,而王琳虽然能接受这些人的投降,但是不太好进行册封。 虽然皇帝对他很是信任,几十万大军都交给他来调度,但是王琳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敏感,接受投降还行,可这如何安置的事情,最好还是庙堂来,自己就不僭越了。 淳于量和王琳的年纪都不算小,在当下这种情况下,也是能保持平静,情绪上没有太多的起伏。 王琳此刻有说有笑的跟淳于量聊起了天,相当的放松,惬意。 “忙完了这里的事情,我带你去趟东海郡。” “我把俘获的大量战船都放在了那里,光是巨舰,就有十一艘啊!” “我听闻,陈蒨曾派人往更南边,跟那边的蛮夷有来往,让他们上贡尊其号,往后我们是不是也能派遣船只,让他们知道中原易主了呢?” 淳于量点点头, “当初文皇帝在的时候,还曾向那边的胡人进铁器,只是产量太低,无法武装大军,便无奈作罢。” 王琳眯起了双眼, “你说是他们当地的铁产量低呢…还是他们开采不行呢?” 两人正聊着,远处的祖珽却已经赶到了。 祖珽当下身为帝国的二号人物,极有份量,王琳跟淳于量也就不再闲谈,赶忙走上前行礼拜见。 祖珽披着相当华丽的衣裳,走下马车,在诸多甲士的簇拥下快步朝着他们走来。 他没有先去理会那些投降之众,却是先来到了王琳和淳于量的面前。 “王公,淳于将军。” 祖珽笑呵呵的扶起两个人来,脸上带着浅笑。 比起打伪周,伪陈实属不堪一击,或许是因为汉国太强悍,或许是陈国内部问题太多,但是,也不能否定王琳的指挥得当,王琳迅速撕毁敌人的防线,又通过提前部署的高延宗和淳于量堵住皇帝的退路,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战事。 “王公之谋略,着实令人敬佩啊!” “我们还在备战,就得知将军的捷报,那是一封连着一封,日夜不断!” “陛下得知将军平陈,也只是感慨:平南者未有如王琳者。” 祖珽这并非是奉承,他是真的敬佩王琳,这家伙简直就是对陈国专用武器,在陈国有着大一片的人脉,熟悉所有的道路城池岛屿,在战术上更是能对那些年轻后生造成降维打击,耍的他们团团转。 在陈霸先那一批开国猛将死掉之后,论水军将领,王琳就是毫无争议的头号人物了。 祖珽拉着他的手,心里颇为欢喜。 王琳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霜,听到这些话,心里也还是较为平静,甚至开起了玩笑, “我也纳闷,正想着要怎么击败敌人呢,就听他们说陈国已经灭亡了。” 两人哈哈大笑,祖珽瞬间扭头看向淳于量。 老祖的眼神十分锐利,淳于量心里还是有些发毛。 老祖看着他,“此番战胜,王公统帅有功,而淳于将军则就是头功了。”“诛杀陈主,收降六州,功劳卓著啊!” 淳于量急忙低头,“只是服从王将军之令而已,非我之功也。” “不,不,我可是听说了,淳于将军在南边充分利用自己的身份,说什么南人要降南人,这才有那么多人争着来投效,连陈顼的去向都被卖了…这可不是王公的命令。” 淳于量并不慌张,他平静的说道: “这是为了尽早的结束战事,并非私心。” 王琳主动搭话,“祖相,淳于将军行事之前,曾一一向我告知,我这里有相关文书,欧阳将军亦然。” 祖珽一愣, “王公莫不是以为我是怪罪他?” 祖珽笑着摇头, “我是敬佩其谋略!” “当真是好想法,淳于将军这么一句话,能顶的上十万精锐。” “我当初提议用兵的时候,还十分担心将南边给打烂了。” “陈顼虽是我们的敌人,但是他治理地方还是有些手段,陈蒨,陈顼,两人都修建了许多水利,开垦了许多耕地,开发荒芜,南边能有如今的模样,着实不容易。” “还好,淳于将军使南边免于战乱,诸州归降,不曾发生动乱,耕地,城池,百姓皆得以保全。” “在我看来,这才是淳于将军的首功啊!” 祖珽说的颇为诚恳,王琳这才笑了起来,“我也是这么想的。” 祖珽拉住淳于量的手, “如今南边没有遭遇太大的破坏,朝廷的担忧都被将军给避免了,不必再如伪周那般耗费多年来进行重建,关中巴蜀的许多城池,到现在都不曾修补完善嘞!” “我得感谢你,若不是有你,只怕接下来的几年,我都得在建康埋头苦干,一一修补……“ 淳于量赶忙行礼, “岂敢。” 祖珽跟他们寒暄了起来,完全就是无视了在不远处苦苦等待他们的那些陈国大臣。 此刻,这些人脸色大变,有的愤怒,有的惊惧,有的感受到了屈辱。 祖珽也不知跟老王他们聊了多久,终于,在淳于量的提醒之下,他仿佛才想起来有这些俘虏,不屑的转过头去,看向了那些人。 汉国不杀俘虏,是出了名的,但是,不杀俘虏不代表不会进行审判。 若是之前没有什么恶劣的行为,就只是单纯的与汉国为敌,哪怕是交战时杀了不少彼此的士卒,也不能处置,毕竟那是战时,各为其主。 可是,若是过去做过恶劣的事情,就算是开城门投降,也会被查,被处置。 祖珽冷漠的看向了面前这帮人。 说起来,就站在他面前这百余人里,就只有寥寥几个人算是没有罪行,还算干净的。 而其余之众,着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恶行累累。 祖珽完全不想给他们什么好脸色。 当初伪周投降了许多的官员们,祖珽令人一一清查,对那些有罪行的人进行了处置,完成了早就该完成的事情,清理了地方的豪强,部分无药可救的大族。 在那个时候,祖珽还需要装一装,尽可能的压低影响。 但是现在,装给谁看呢? 祖珽的眼神扫过几个人,而后又落在了柳皇后的身上,正打量着,袁宪忽走了出来,朝着他行礼。 “祖相。” 祖珽的目光这才落在袁宪的身上,他笑了起来。 “袁公,久仰大名。” 袁宪平静的说道: “江东群臣,多听闻陛下的贤名,也曾听闻祖相之才干,今日有幸,能与祖相相遇,能有幸能成为陛下治下之民。” 祖珽的脸色变得肃穆起来。 他看向了左右,吩咐道: “先派人将陈国的太子和皇后送往邺城,由陛下亲自发落,不许任何人羞辱他们,为难他们。” 身边的甲士急忙称是。祖珽这才看向了其余众人,这些人的脸上就多了些谄媚之色。 “祖相,我乃是孔……” “啊,我知道你,不只是你,你们我都知道,我见过你们的画像。” “我们有位大师,唤作刘杀鬼,此人画术堪称是一绝。” “他先前跟着王将军出征,将各位画的是一模一样,你们真该看看……” 孔范有些愣神,而后又赶忙笑了起来,“不想卑贱的名字还能被祖公得知。” “姓不卑贱,圣人之后。” “就是人有点卑贱,阿谀奉承,贪污受贿,抢占耕地,就是打仗之前,都不忘记先囤积粮食……怎么,你是盼着南边早些大混乱,然后你家可以高价的卖出粮食?” 孔范的脸上瞬间没了血色,他猛地跪在地上。 “祖相!我不是!我不曾如此!祖相!我对大汉忠心耿耿!!汉国这次用以进攻的战船,许多都是我家售卖的……” “不必惧怕。” 祖珽笑着将他扶起来, “阿谀奉承,不算是罪行,贪污受贿……嗯,陈国惯例,就是这抢人家的耕地,抢人家的粮食,实在是有些不地道。” “非抢,乃易也!” “哦,买的是吧?不愧是圣贤之后,这生意做的好啊,我听闻,你用四百钱一亩的价格买了千顷良田,还有你买的粮食,一斗是多少来?十钱?” 孔范的嘴唇都在抖动。 祖珽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他后退了几步,周围的甲士们则是缓步向前。 孔范懵了。 他大声说道: “不是你们许诺不杀俘虏吗?我投降了汉国,我有功劳!!祖相!!” 他又看向了远处的淳于量, “淳于将军!! ” “我们说好的!” 淳于量站在远处,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孔范以及他身后的诸多陈臣们,此刻都格外惶恐,场面顿时喧哗了起来。 祖珽大声呵斥道: “勿要装模作样!!” “尔等真觉得自己无辜?” “真觉得自己冰清玉洁?” “我们是说好了,投降不杀……所以,你们如今才活着,若是不投降,现在你们的人头应该挂在我们军士的马背上!!” “我们不杀俘,但是,我们会彻查诸位过去的罪行。” “有滥杀无辜的,有抢占民女的,有纵仆行凶的,有劫掠地方的……这肯定是要死的,至于其他罪行,按着汉律,还达不到处死的要求。” 他笑着看向了孔范, “孔君,像你就不必担心,你的罪行,砍头应当是不会,撑死了也就是四五十年的徒役而已。” 孔范瞬间绝望,他投降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可不是为了什么干徭役!! 他即刻看向了一旁的袁宪, “袁公!!当初我们说好的!” 祖珽再次打断了他,“也勿要问他了,这跟袁宪没什么关系,袁宪至少没有什么恶行…。 ” 他这也是在提醒袁宪,让他勿要插手。 袁宪脸色平静,也根本就没有半点要插手的意思,周围的众人似是发现了祖珽对袁宪的敬重,纷纷开始开口,都是希望袁宪能出面交涉,保全众人。 “袁公!我们是姻亲啊,您岂能袖手旁观?” “袁公,我们是跟着您投奔的啊!” “袁公,请您念及旧情……”听着众人的话,沉默了许久的袁宪忽笑了起来。 他这笑声很是突兀,打断了正在求情的众人。 “当初有那么多次的机会,都不曾珍惜,如今大难临头,方才知道后悔吗?” “黄法e还在的时候,多次提出要全力抵御敌人,要整顿内部,可你们没一个听从的,陛下不过是让你们承担一些军事费用,你们便哭号起来,说什么欺民,说什么不仁。” “当初的那些话,现在为什么不当着祖珽的面与他说呢?” “他这可不是让你们只拿出一部分来承担军费了,这是要抄家了,怎么没有当初那般的骨气了?” “尔等勾结敌人,逼杀黄法we的时候,怎么没有念及旧情?!” 袁宪的双手颤抖着,双眼通红。 “一个个自私自利,鼠目寸光,自毁城墙,倒卖军需,心里毫无社稷国家,丝毫不知忠义廉耻……这就是尔等的报应……黄将军手持鞭,等着你们这些狗贼过去呢!” “袁宪!你个恶贼!!” 有人辱骂起来,眼看就有人准备往袁宪身上扑,祖珽示意了一下,甲士们迅速出击,将在场的众人直接制服。 王琳站在远处,多少有些惊讶,他还以为祖珽会等到这些人到了邺城才会做这些事,没想到,现在就开始动手了。 不过,整个陈国还没有完全收复,现在就干这事,真的好吗? 看着还沉浸在愤怒之中的袁宪,祖珽提醒道: “祖公也注意自己的言语,不过,这一次我就当没听到。” 这些来迎接祖珽的众人,在见到祖珽之前想的都是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封赏,往后能获取什么样的利益,他们实在是没想到见面就是这么一出,直接被抓起来,别说什么荣华富贵,连命都要难保了。 再想起袁宪的话,不少人的心里确实开始后悔了。 不过,他们大概不是后悔所做的事情不对,只是后悔自己投降的太过草率了。 有人恸哭,有人谩骂,有人求饶。 一片杂乱,祖珽只是挥了挥手,甲士们就押着这些人走向了城内。 除却皇后,太子等少数几个人,其余众人都被甲士给带走了。 王琳有些担心,他走到了祖珽的身边,“祖相,当下陈国还不曾完全……” “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陛下让我在此处审判这些人,将他们送到作恶的地方,进行处置,以告知南国的百姓,天下更易,仁出于北!” 王琳迟疑了一下,“祖相,我有位好友…” “王公是说那位孙尚书吧?” “王公不必担心,此人只是好奢侈而已,国内不少人也是如此,只是奢侈不会被问罪的。” “多谢祖相。” 祖珽继续说道: “这些事王公不必费心,倒是有别的事情,需要你来相助。” “我此番带来了不少的官员,就劳烦王公派人将他们送往各地上任,还有这地方的军队,也劳烦王公先派人分担……这一仗打的真好,城池耕地都得以保全,要做的事情变少了,我们得尽快接手地方,进行治理。” 王琳站在一旁,一一接下祖珽的命令。 当然,淳于量也是有着自己的任务的。 祖珽让他来负责安抚工作,安抚的对象乃是投降的那些陈国军队。 陈国的军队虽然不多,但是大多都选择了投降,当下汉国手里的俘虏还有极多,这些将士们得安置好了,该回家的回家,该留下的留下,还得防备他们在地方上聚集变成盗贼,淳于量的差事一点也不轻松。 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祖珽活动了一下头,呼出了一口气。 随后,祖珽忽仰起头来,张开嘴,用力的吸了一口气。 “王公。” “祖相?” “你嗅到了吗?” “嗅到什么?” “南北的风,终于交融了……” 第506章 不怪谈 天元六年。 邺城。 太阳悬挂在半空,舒适的暖光洒向了大地。 翠绿的大地之上,护路林连绵不绝,随着阵阵清风悄悄晃动,柳絮飘飞,飞鸟越过护路林,叽叽喳喳的冲向了远方。 一老人背靠着路边的大树,背对着道路,悠然的坐在地上,他的身边放着鞭子,而在远处的灌木丛之中,能看到许多低头啃食的羊,大大小小的有十几只。 官道之上传出了马蹄的声响,老翁好奇的转过头去。 从远处出现了四位骑士,全副武装,全速飞奔,老翁并不惧怕,也不曾起身,就这么盯着他们从身后飞过,而后消失在了远处。 …… 漳水。 湍急的水流呼啸而过,发出极为响亮的声音。 水面之上,能看到有许多小渔船正在轻轻游动,他们朝着水面洒下了渔网,阳光之下,水面亦闪烁着光芒,这些渔船彼此都拉开了不少的距离。 渡口处,停放着许多驴车,有模样精明的人正跟上岸的渔夫激烈的交谈着,想要低价买下他们的收获。 双方争执不休,最后又各自让步。 官道沿着漳水朝着更南边延伸而去。 在绿油油的草地之上,一群村里孩童正在玩耍,他们的年纪都很小,还没到帮家里人做事的年纪,只用安心玩耍就是了,他们骑着竹马,手持木剑,彼此讨伐,声势浩大。 村口外有大人时不时看向这边,确保这些小子们没有冒险靠近漳河。 就在此刻,其中一个孩童猛指向了远处的官道。 “靖哥!” “你看!” 顽童们顿时聚集了起来,他们都围绕在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身边,看向了官道上的骑士。 看到那四个骑士狂奔而来,孩子们又跳又叫。 他们欣喜的冲向了路口,想要看的清楚些。 远处的大人呵斥,“当心被马给撞了!! ” 孩子们却不是很害怕这一点,他们叽叽喳喳的叫起来,声音比方才的麻雀还要尖锐。 “山,逍营!绝对是山,逍营!” “不对!是犀角营!你们看那胄!” “是巨力营,没看到他们的马都很高大吗?” 孩子们议论起来,方才他们就是在扮演这些骑士们,此刻看到了真人,欢喜的不得了,欢呼雀跃,骑士们赶到这里,便开始放慢速度。 方才欢呼着往前冲,可当骑士们真正靠近自己的时候,这些孩子们又变得十分拘束,不敢言语。 方才被围绕起来的娃娃却一点都不害怕,他大步走到了路边,看着经过的骑士们。 “你们是山躺营吗?” 领头的骑士一愣,大概是没料到这小娃娃还敢跟自己搭话。 他笑了笑,盯着这小家伙, “是啊,你有什么事吗?” 这小娃娃一听,很是惊讶, “真的是啊。” 他清了清嗓子,问道: “你们还要人吗?” “哈哈哈~~” 带头的骑士大笑起来,其余几个骑士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孩子有些生气, “我真心询问,欲为国效力,君何以耻笑呢?” 领头者大吃一惊,他停止发笑,认真的看着小家伙,“只要是愿意为国效力的勇士,我们山,你的年纪太小了,不过,你的年纪太小了,等你长到二十岁,再来城北大营找我吧。” 娃娃认真的问道: “记住了,君可能留下姓名?等我长大,好前往拜见。”“好,好,我叫尉迟伽!等你长大了,勿要忘记来找我!” 那小娃娃认真的行了礼,看着他们离开。 这些骑士们从他们身边经过,朝着远处的村庄行驶而去。 娃娃们站在远处,羡慕的看着这些骑士们远去。 此刻,一个妇人方才急匆匆的走到了这里,妇人的穿着不凡,一脸的愠怒,看着方才那主动搭话的小子,气的满脸通红,手里拿着一条木棍, “李靖!!方才我让你离路远点,你就是听不到是吧?!” 这小娃娃再也没有了方才那令人惊叹的模样,吓得撒腿就跑。 … 骑士们进了村。 小路从村庄之中穿过,外头围着篱笆墙,这外墙被灌木覆盖,绿油油的,很是美观,进了村,便看到两旁那一座座并列的院落,偶然有人牵着耕牛路过。 院落里时不时传出犬吠声,警告骑士勿要靠近。 这几位骑士就这么一路缓缓往前,也不敢再纵马飞奔,如此走了片刻,一处大院落外,有数个武士,正警惕的张望着周围,看到这些骑士们到来,为首者急忙上前行礼拜见。 尉迟伽下了马,将缰绳递给了他们,而后问道: “陛下在里头?” 武士点点头。 尉迟伽这才快步走向了院落,走到了门口,便让武士进去禀告,武士很快就走了出来,带着尉迟伽进了院落。 院落内颇为宽敞且平坦,有菜园,有家禽,还停放着几架车。 尉迟伽快步走进了内屋。 在里屋内,刘桃子正坐在上位,他穿着很寻常的戎装,却显得格外威武,在他的左右,坐着许多人,其中大多都是这里的村民,他们低着头,额头上满是汗水,神色惊惧。 尉迟伽没有打扰他们,只是站在门口守着他们。 刘桃子看向了面前的众人,开了口, “诸位,此处虽比不上你们的关中老家……但是想要在这里平稳度日,还是不难的。” “当初丞相曾建议,理当将诸位送到边塞,或者南边,到更远的地方去。” “是我拦住了他,让诸位到邺城来安家。” “前线传来捷报,陈国已经平定,天下大一统……往后,诸位要在此处安心度日,我不会使人为难你们,可诸位,也勿要辜负我的心意,若是有一人,有一人敢聚众作乱,想要破坏这太平,我会让丞相来全权处置,不会再插手了。” 众人听的很认真,其中一位老翁赶忙起身,“吾等定然铭记陛下恩德!绝不敢造次!” “陛下允许我们来到邺城来定居,这是天大的恩赐,若有人敢有不轨之心,老夫定与他拼命!” 其余几个人也是纷纷开口附和。 刘桃子这才点起头来,他又问道: “诸位在邺城,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可以随时告知官府,告知朝廷,就是告知我,也不是不可以。” “多谢陛下!!” 刘桃子跟他们交代了许多,而后起身,在尉迟伽的陪同之下,大步离开了院落。 众人跪拜送别。 在诸多骑士们的簇拥下,刘桃子离开了村庄,朝着邺城的方向飞速赶去。 “有什么事?” 刘桃子这才跟身边的尉迟伽开口询问。 尉迟伽连忙回答道: “是祖相派人来禀告:他已经将那些声名狼藉的奸贼们带到各处处置,震慑了不少人。” “他准备将其余那些人,还有地方的诸多大族豪强,一并运往河北。” 刘桃子点点头,继续纵马前进。 刘桃子胯下的这匹战马,是纯白色的,是当初白牙的子嗣之一。 他们一行人穿过那小路,身后的骑士们却越来越多,骑士们原先是分散在各地的,此刻皇帝要回去,他们又再次聚集。 尉迟伽看着身后的村庄,有些无法理解。 “陛下为什么要将这些关中人,巴蜀人都带到邺城来呢?” 在邺城周围的这些崭新小村庄,都是修给那些外地人的,他们大多都是关中,巴蜀等地区的豪族。世代定居当地,代代为官,在地方上有着极大的号召力,一呼百应的那些人。 在新汉安抚好了各地之后,朝廷就开始调动这些人,强行将这些横行地方百余年的大族带到了邺城来定居。 这倒是很有大汉遗风。 有点类似当初刘邦迁徙六国贵族到关中的故事。 但是在尉迟伽看来,事情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例如干掉他们,一劳永逸。 刘桃子瞥了他一眼,心里大概是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天下刚刚平定,正是需要众人齐心协力的时候。” “这些人,认字,能读写,都算是人才,他们之中,或许就藏着许多的贤人,只要是没有作恶无穷,危害地方的,就可以保留性命,迁离原地,不必赶尽杀绝。” 尉迟伽一愣,而后感慨道: “说的也是,方才去找陛下的时候,遇到一个娃娃,关中口音,虽年幼,却毫不畏惧,仪表不凡,我看往后或能成大器。” 通往邺城的道路平坦,两旁绿树成荫,清爽的风吹来,在阳光之下也不觉冷,倍感舒适。 众人越是靠近邺城,所遇到的人便越多。 刘桃子这次是乔装成了外出狩猎的军事贵族,乃是外戚斛律家的人。 路上所遇到的人都不敢为难他,纷纷避让。 大量的百姓们聚集在城门口。 城内的道路更是拥挤。 从南城门进去,沿路的一条街满是食肆,各种各样,不同类型的食肆,有大的,有小的,有东边的,有西边的,小厮们站在路口,不断的吆喝着,皆是往自家的食肆里邀客。 街道喧闹,杂乱的声音遮盖了所有的一切。 有士人坐在食肆的院里,饮着葡萄美酒,大声谈论着学问。 随着天下逐步平定,思想的争论再次被掀起,浩浩荡荡,学者们根据当下的情况,开始提出各种各样的学问,彼此争论不休,那两个年轻士子的争论,让不少人好奇,却也只敢远远的看,不敢靠近。 百余年的动乱,新学问的传入,老学问的衰亡,在此刻有了些空白,急迫的等待着能有一个新的学问出现,解决士人们的问题,重振天下的思想。 刘桃子领着众人继续往前走。 走出了南街,来到了城池的中心地区,这里的市大门敞开,远远的就能看到来自不同地方的商贾们吆喝着,声音比起南边还要杂乱。 在这里甚至能看到骆驼,这是商贾们为了证明自己的货物来源而带来的,就是让他们看看,这绝对是西域的好货。 这些年里,西域的很多货物开始在城内流通。 北方大一统之后,汉国这边终于可以正常的跟西域来往了,不会再被伪周遮挡。 西域诸国当下正受到突厥的威胁,国内惶恐不安,可这对商贾们来说,并不影响他们的日常生活,他们趁着道路安全,没有盗贼的机会,带着崭新的货物,出现在了邺城。 邺城的名声已经在西域传开,甚至朝着更远的方向传去。 只是,都护府和长史府空荡荡的,等待着进驻。 再往前走,便是贵人们所聚集的地方了。 有几个明显鲜卑发饰打扮的年轻人,牵着猎犬,兴高采烈的往外走,如今这个季节,正是最适合狩猎的季节。 他们都不愿意错过。 而在他们与刘桃子相遇的时候,他们的眼里明显的露出了困惑,他们似是无法确定面前这人的身份。 他们就这么疑惑的盯着刘桃子一行人,看着他们离去。 新的大汉之内,至今存在着大量的鲜卑人,还有少量的匈奴,氐,高车等等,不同的族类等待着能有新的办法将他们牢牢凝固在一起,再不分你我。 到了皇城,有大量的骑士们出来,迎接皇帝。 刘桃子也不必再乔装了,他纵马进了皇城。 来自全国的年轻的优秀军官们站在皇城的各处,担任郎。 看到皇帝纵马进城,他们纷纷挺直了身体,皆希望能被皇帝看重,而后得到建功立业的机会。 到了太极殿,再往北边走,便能看到一大片不同于其他地区的建筑。 这里没有奢华的宫殿,没有金碧辉煌的建筑群,反而是种满了桃树。当下正是桃树开花的时候,一大片的花呈现在皇宫的深处,那奇特的香味扑面而来。 士卒们守在外头,刘桃子快步走进了桃林之中。 在桃林深处,传出了欢笑声。 刘桃子加快了速度,当他拨开了面前的一根根桃枝,走进深处的时候,看到了这里的一个小凉亭。 刘桃枝坐在亭内,身边放着木案,似是吃了些酒,脸色红润,他直是盯着远处的孙儿,神色慈祥,看不到半点的杀手风范。 而刘张氏则是站在亭外,手里拿着许多东西,紧张的看着小娃娃。 斛律妒则是弯下腰,抓住刘小敏的肩膀,看着小敏晃晃悠悠的走路。 小家伙很喜欢这里的桃林,明明还不能走的太稳健,却非想要挣扎出母亲的束缚,想要往前跑,只是挣扎了几下,发现跑不出去,只能乖乖的往前走了,专挑最不好的坑洼去走。 忽然,小敏猛地抬起头来,看到了父亲。 小家伙尚且年幼,脸上圆滚滚的,刘桃子的脸,母亲的眼,初看像是刘桃子,、细看又像是斛律婠。 “哇!” 他叫嚷了起来,便要朝着刘桃子这里跑。 刘桃子的步伐极大,只是几下,就来到他的面前,表情依旧严肃,将他一把抓起来,就像是抓了只兔子一般,就这么抱进怀里,斛律妒眼前一亮,双眼笑成了月牙。 “陛下。” 刘张氏笑了起来, “这没良心的,见到父亲便如此开心,我整日陪着都不愿意亲近…“ 刘桃子看着怀里的小家伙, “还敏呢,看你这走的,像是吃醉了酒。” 刘桃枝点着头, “是啊,我当初就说了,该取名叫桃核,叫桃骨也成啊,你看他这整日往桃林里钻……” 直到如今,刘桃枝还是对孩子的小名有意见。 刘桃子抱着孩子,走进了亭内。 一家人坐在了一起,小敏在刘桃子的怀里不断的蠕动,一点都不安分。 刘桃枝忽开口问道: “外头都说,陈国投降了?” “是降了。” 刘桃枝的脸色颇有些恍惚,他再次看向面前的儿子,脸上竟不由得出现了些尊重之色,“伪周都能灭掉,陈国自然也不在话下……当初你出生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同寻常……” “我知道。” “所以阿爷才一直都称我为刘公。” 刘桃子平静的说着。 刘桃枝一愣,而后放声大笑。 刘张氏此刻却问道: “那你接下来是不是就能闲下来了?可以陪陪我们?还有啊,敏儿也需要个弟弟来陪着他玩吧……” 刘桃子一愣,斛律婶却满脸通红,不敢言语。 刘桃子轻轻摇头,“还有许多事情要做,陈国覆灭,意料之中,但是当今天下,弊端实在太多,得天下容易,治天下难啊。” “国内一群骄兵悍将,大臣们……也难说会变成什么模样。” “当下才刚刚平定陈国,就冒出了许多问题,只怕短时日内,还是不能松懈下来。” 刘张氏有些失落,但是她也能理解儿子,她笑着说道: “有那么多的贤才相助,一定能完成的,现在这局势还能比过去更难不成?” “但是,在祖珽回来之前,你还可以多休息一会吧?” “可以。” 刘桃子说着,怀里的小敏却怎么都不安分,开始疯狂的挣扎起来,弄得刘桃子都忍不住低头凝视着他。 “怎么,刘公有什么要说的?” 小敏迅速伸出手来,一把揪住刘桃子的须,似是表达对这个称呼的不满。 刘桃子仰起头来,放声大笑。 笑声久久都不曾平息。 ps:主线结束,接下来进入副线的种田剧情。 番外:往南的船队 成州,梁信郡。 县衙的告木之外,分外的拥挤。 百姓们聚集在这里,南边的人口不如北边,城池很大,但是户籍不算太多,此刻聚集在此处的男人们不过万余人,却已经是整个城池的中坚力量了,妇孺之类并没有被带到这里。 在街道的各个出入口,都能看到全副武装的汉国军士,来回的走动。 这些人身材高大,武器精良,目光凌厉,百姓们几乎不敢与他们对视。 这些全副武装的甲士,只要凑出个百人来,就不是在场这些百姓们所能抵抗的了。 新上任的官员看着周围这些惊惧的百姓们,清了清嗓子,看向了一旁的老吏。 这老吏是当地人,在当地的风评算是极不错的,这才得以被留下来继续当差。 他从行列之中走出,看向了周围的诸多百姓们。 “诸位!勿要惊慌!” “都还记得我吗?我是原来的狱小史!” 他这么一出面,周围的百姓们顿时安静了 许多,很多人都认出了他。 老吏看着众人, “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要按着律法,当众处置几个狗贼。” 老吏打开了手里的文书,大声的说道:“原县令王浩德,在此地担任县令的两年时间里,竟霸占民女有三十七人,逼杀一十五人!贪墨钱财无数,良田……” 就在老吏宣读的时候,一个蓬头垢面的囚犯被推了出来,两个军士押着他,将他推到了高台前。 那人满脸的惊恐,浑身没有任何的力气。 嘴里只是在不断的求饶。 老吏继续念着手里的诏令,他念的极为详细,将被那贼县令所逼死的民女身份,将所贪墨的良田位置,被他所赦免的囚犯名单,他都念的极为详细。 四处有传令兵将他的话传向各处,台下的百姓们是目瞪口呆。 起初他们还多少觉得有些好玩,纯当是看乐子,看这些老爷们狗咬狗,但是听着听着,他们就笑不出来了,有几个年轻的后生,几乎压不住那冲天的怒火。 有人开始谩骂,有人开始卷袖子。 念到了最后,他公布了处置结果。 “丞相府,扬州道行台下令告知:王浩德 罪大恶极,即刻押回成州,斩首弃尸,对被逼死的民女孟氏在内的一十五人家属,给予抚金,即赦免被霸占的诸多民女,恢复其名节…即归还其霸占的耕地……” “好! ! ” 有人带头,百姓们纷纷喊好。 那县令被吓了一跳,他瞪圆了双眼,嘴里骂道: “北胡不讲信义!北胡不讲信义!!” “北………” “噗嗤!” 随着大刀落下,人头飞起,百姓们纷纷山呼起来。 老吏瞪了一眼那无头的尸体,又带上了下一位。 百姓们也没有了起初的不安,看着那些恶人们被一个个的处死。 当地的官员们是选择了投降的,虽说降者不杀,可他们还是要为以往的恶行付出代价,在祖珽派人进行核实之后,开始对那些有罪的官员们进行判决。 杀的杀,打的打,关的关。 其中那些罪行最大的,就会被这样当街处死,死之前还要遭受辱骂。老吏一个个的念,最后他们一共处死了八个人。 这八个人,都是城内罪行最深,不配得到赦免,理当在众人面前千刀万剐的家伙们。 朝廷不只是处死了这些人,他们还进行了善后的工作,例如被他们所害死的家庭,就可以得到抚恤,被他们霸占的产业和耕地,要交还给受害人。 老吏在处置好了众人之后,方才将场地交给了新县令。 新县令大步走上前,看向了众人。 “诸位,当今陛下乃是仁德之君,非好杀之人,这次将这些贼人们押解过来,目的不是要通过杀死他们来恐吓天下,这是为了安抚天下!” “陛下嫉恶如仇,绝不会纵容恶人危害地方!” “从今日起,诸位若有冤情,若有不公事,都可往官署报案,若有人阻挡,我非将他按律处死!!” “今日开始,县衙便要彻查城内户籍,而后进行授田,大汉治下,不分什么侨人,不分什么新旧,大家都可以按着律法,得到耕地!!” 县令是从北边来的,他的话百姓们不是很能听得懂,但是好在有人可以为县令翻译,这些传令兵,就是能说当地话的。 在说完这些后,县令又亲自将那些耕地, 产业被夺走的人请过来,当着城内众人的面,将地契之类的还给了他们。 做完了这些,县令方才离开。 老吏赶忙接手,要求百姓们来进行登记,要彻查户籍和耕地,而后进行授发。 台下已是人浪,一层盖过一层,众人欢呼着,百姓们完全不敢相信,场面格外的火热。 县令走下了台,站在远处,小吏们集体出动,开始进行登基工作,百姓们不再有什么抗拒,都很是配合。 县令笑呵呵的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抚摸着胡须。 一旁的县丞感慨道: “真不愧是祖相啊。” “将各地的罪人打回去,处置和补偿一同进行,这还真是个不错的想法,本来这些百姓们都还挺惧怕我们的,这么一处置,关系瞬间融洽,官府能取信于人了。” “南北长期对峙,对彼此都不太熟悉,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安抚,得让这边的百姓们归心于庙堂,而后才能去做别的事情啊。” 县令颇为开心,他说道: “南边是宝地,没有遭受太多的战乱……在这里,定然能做出一番事业来……可不能怠慢。” “那是自然!” “走吧!” “先学这里的方言,得先做到能与此处的百姓们交谈才行啊。” “唯!!” … 德州,九德郡。 城外密密麻麻的皆是密林,城墙不算高大,城池的占地也颇小,跟中原无法比较。 城内的百姓不过万余人,城内院落看起来也颇为老旧。 而此刻的官署内,德州刺史惊惧的坐在上位,左右则是坐着两个男人。 “短短几个月内,就有千余人被押往各地,被处死了。” “斩首都是最轻的,其中有几个,甚至是被活刮了,死的时候都在叫唤。” “高延宗等人的军队一路往前,若是有城内的大族敢反抗的,就直接镇压,鸡犬不留,都当作是军功……” 这两人,一个乃是杨素,一个乃是杨坚。 两人看起来都是风尘仆仆的模样,格外的疲惫,而坐在他们之中的德州刺史,此刻正听着杨素的话。 德州乃是陈国最远的州了,这里是过去的南越国的最南边,消息最为闭塞,陈国群臣投降的时候,派了人来找他们,可到了前不久,所派的人这才到达。 这边的人才得知陈国已经灭亡的消息,刺史刚刚准备东西要上路,可还没走出多久,就听到了许多惊悚的消息,吓得他不敢再往北,只能往回走,而后,就是这两个人到达了此处。 杨素认真的给刺史讲述着陈国那些投降官员们的下场,而后问道: “刺史公,您现在还想要去投奔汉国吗?” 刺史都快要哭出来了。 最南边的这几个州,这里的官员们都是被流放过来的,正常人没有愿意来这里当官的,这里是又穷又苦,想捞钱都没法捞,百姓们都穷的吃土了,不毛之地。 像这位刺史,就是因为得罪了朝中某位大臣而后被派到这里来当刺史的。 他哭丧着脸, “汉国的军队都要过来了,我不愿意死,可有什么办法呢?” “我这里的士卒还不到一千人,就是周围的几个州加起来,那军队都不够汉军塞牙缝的,况且汉国还收了大陈的战船,这随时都能上岸来袭击,我若是不归顺,还能怎么办呢?” 杨素瞥向了杨坚,就看到杨坚一脸的颓废,什么都不愿意说。 杨素清了清嗓子, “当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带着愿意活命的人,一同逃走! ” “逃走??” “这还能往哪里逃?!” 德州刺史一脸的惊愕,他说道: “我们已经是陈国最南的地方了,若是继续往南,那就是林邑小国,这小国更没有什么本事,谁强给谁朝贡,若是往西,那便是真腊,他们倒是有点本事,但是那鬼地方,瘴气滋生,野兽遍地,人都活不下去……” 刺史都要崩溃了。 “要是我们逃到他们那里,等到汉国派人到他们这里,他们一定会将我们斩首交出去的!” 听着刺史的话,杨素眯起了双眼, “那我们若是出海去呢?” “出海??” 刺史有些懵, “出海往哪里去?” 杨素认真的说道: “刺史公,我听闻,过去的扶南国被真腊国所灭亡,扶南王子带着麾下的百姓们,逃到了海外,逃到了呵罗单这个地方,建立了国家。” “我还听闻,这个地方上有良田,适合耕作,那位王子建立的国家,还不到几十年,其商船却已经频繁的出现在了沿海,甚至想要给大陈上贡……” 德州刺史顿时明白了,他惊愕的看着杨素, “杨君是想让我跑到那破岛上去??” “不去!不去! ” “那所谓的呵罗单,根本不是什么好地方,对比其他地方是好许多,可是跟中原,那根本无法比较!我们若是去那里……还不如死在汉人的刀下!” 杨素平静的说道: “刺史公,您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投降吗?” “啊?” “我先前跟着独孤永业,在河洛做过许多事,杀了许多人,我就是投降了,也躲不过千刀万剐…。至于您,在来南边之前,我们想过要找谁,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找到了您,您知道为什么吗?” “我……” “您当初在朝中任职的时候,霸占耕地,贪污受贿,因此得罪了袁宪,袁宪直接将您告到皇帝那里,所以,您才沦落到现在的地步…。就以您过去的行为,您的下场又会比我好多少呢?!” “我……” 刺史顿时说不出话来,呆呆的坐在了原地。 杨素认真的说道: “我和杨公的手里还有百余人,都是精壮,而且,您这里还能凑出不 少人,那些不愿意死在汉国手里的人,都会愿意跟着我们离开的,更别说,您这里还有战船,还有许多的粮食……” “若是我们能带上这些愿意跟着我们离开的人,坐上战船,带着物资前往那边,区区一个蛮夷之邦,我带头就可以拿下来,到时候,您还可以在当地为王,我们也可以继续享福…。往后有那些逃出来的陈国子民,还会陆续到达我们麾下。” “到那个时候,我们不就是海外的大陈了嘛?” “您甚至可以更进一步,当个海外的天子啊……” 杨素的声音很是磁性,刺史听的很是认真,眼里也不断的有光芒冒起,欲望崭露无遗。杨素又补充道: “况且,事情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投降也是死,不投降也是死,那为什么不去试试有没有活路呢?” 刺史忽然问道: “那若是汉国继续追杀呢?” “不会的,汉国内部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哪里顾得上我们呢?” 刺史沉默了下来,一时间做不出抉择,杨坚忽开口说道: “若是您觉得不妥,那我们就去找其余的刺史,告辞了。” 说着,他起身就要走,那刺史赶忙将他拉住。 “勿要如此,勿要如此!” “我这就去准备!” 刺史咬着牙, “若是事情不成,也不过是一死而已,若是成了,我们还能继续富贵,何乐而不为呢?!” 在得到对方的认可之后,杨素迅速说起了自己的计划,三个人商谈了许久,刺史这才开始召集心腹,开始准备逃离的这件事。 杨坚跟杨素则是离开了这里,两人走出来之后,都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当初汉国准备发动进攻之前,杨素和杨坚就嗅到了不对劲,一同逃离,他们坐船一路往南,一直逃到了这里,才停下来,他们已经无处可去了,两人在过去都犯下过罪行,杨素是跟着独孤永业杀人,而杨坚则是在江陵反击战的时候纵容麾下杀了许多陈国百姓来充当军功。 陈顼都不在意这个,但是刘桃子却很在意…… 两人没地方可以去,也没地方可以躲,想了许久,杨素提出了去海外的想法。 他们最先想到的就是那个传闻里王子过去建国的呵罗单(今爪哇岛)。 杨坚看向了杨素,开口问道: “事情有几 分胜算?” “八成。” “那边毕竟是一个番邦……听闻立国多年,在宋国的时候就曾上贡…” “若是扶南人带着几百个人都能过去灭亡他们,那我们同样可以做到。” “杨公不必担心,只要收敛些,不引起汉国的注意,我们就一定能完成这件事。” …… 不久之后,一行队伍从德州的渡口离开了。 附近四个州的官员们,那些犯下过许多罪行的豪强,以及小吏,士卒,以及被裹挟的渔夫,佃户等等,组成了这支远航队伍的人手。 他们带上了所有能带上的战船,商船等等。 他们带着各类的粮食,铁等资源,浩浩荡荡的奔向了远方。 他们之中,有很多个向导,像这最南边,什么都没有,但是来往的商贾却是有的,其中有人是去过那边,带回过物资的,这些人就是最好的向导。 战船乘风破浪的驶向了远处,但是风险并不小,这海浪实在巨大,尽管他们一路都是沿着岸航行,不敢离开太远,但是在海浪之下, 还是有船只被吞没,当然,也有人因为受不了航行而病死的,有出意外的。 就比如那位德州刺史,在航行了七八天之后,忽然因为一次颠簸离奇的掉进了水里被淹死。 而航行的队伍,自然就被杨坚所接管。 迎着阳光,一行船队朝着目的地靠近。 不知走了多少个日出日落,终于,有水手大声呼喊起来,众人都冲到了船头。 在远处,一个模糊的岛屿的轮廓,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杨素笑了起来,看向了站在前头的杨坚。 “恭贺主公! !” “在这里,我们亦能做出一番大事来!! ” “可以后呢?汉国迟早会来讨伐的……” “那是后人的事情,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经学奇才 邺城。 台内欢笑声不断,封述坐在上位,左右皆是许多的博士,官员,众人的脸上,皆是洋溢着笑容,喜气洋洋。 在众人的面前,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儒生,毕恭毕敬的跪坐在他们的面前,低头不语。 封述的面前,摆满了各类的书籍,这些书籍堆积起来犹如一座座小山。 这些书籍都是被精心装扮过的,看起来精美无比,明显是准备要献上去。 封述看向了那位跪坐在他面前的儒生。 这儒生的穿着甚是寻常,年纪也就是众人的孙子辈,虽是年轻,可在诸多大官面前,却看不到他有半点的拘束,神色坦然,双眼明亮,说不上有多好看,但是这气质绝非常人。 封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眼里满是欣赏。 “好后生!” “不知是何出身啊?” 那人眉头一皱, “乃是河间刘氏。” “河间刘?好啊,好出身!不知是哪一户?” “我家道中落,父祖不过微末寒生。” 封述再次点点头,“那这些书籍是从何处而来啊?” “皆是我祖传也。” “可惜啊,这么多的好书在,你父亲和你祖父却不曾闯出什么名头来,你不要效仿他们,要好好读书,成就学问才是!” 封述很不客气的点评了一句。 后生也不生气,点点头, “我知道了。” 封述这才随意的挥了挥手, “回去读书吧,我会给予你相应的赏赐,等着就是了。” 后生这才起身拜别。 等到对方离开之后,其余博士官员们这才开始纷纷恭贺封述。 “封公,陛下诏令天下,征赏天下藏书,在这种时候,竟让您找到了《连山易》、 《鲁史记》等等古籍,这些可都是失传多年的,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本来,可见,这是上天将大功劳送到您的身边啊!” “吾等为封公贺!” 众人纷纷恭贺起来。 封述笑呵呵的朝着众人回礼,而后缓缓走到了那些宝贝书籍面前,忍不住伸手摸索了起来。 他的眼眶也有些泛红,他实在是太激动了。 天下大一统之后,皇帝希望能振兴本来文化,书籍丢失实在是太严重了,于是就想从天下征书籍,只要能献出书籍的,都能得到赏赐,将这些藏书集中到朝廷,分类抄写,再公布出去,以此来保护文化。 众人为了奉承皇帝,都是耗尽心思来找书。 天可怜见啊,竟让自己找到了多本失传的宝书! 封述呼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变得格外舒坦。 他看向了左右,“准备一下吧,我要直接将书送到陛下那边去。” 听到这句话,众人一愣,皆沉默了下来。 一人忍不住开口说道: “封公,是不是先送到祖相那里……” 主要是负责这份工作的人是祖珽,找到了好书,就该先交给负责人,直接跳过去给皇帝,总觉得不太妥当。 封述迟疑了下。 他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 但是,这种功劳,皇帝一定会很开心,他很希望能独占鳌头,给皇帝留下更深刻的印象,在皇帝面前露头,比什么都重要…… 他喃喃道: “天下太平,失传的古籍出 现,这乃是祥瑞,这种祥瑞,还是亲自献给陛下,更加合适。” “什么祥瑞啊?!” 就听到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起身行礼。 下一刻,就看到发丝全白的祖珽大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大群的人,步伐极快,带着风,看起来比以前都要干练。 封述惊惧,赶忙行礼拜见。 “祖公!” 祖珽不理会众人,快步走到了那些书籍的面前,低下头,直接解开了那精美的包装,打开了书籍,开始翻看了起来。 “哦,还真的是《连山易》啊。”祖珽翻看了起来,封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待在一旁,满头大汗。 祖珽看了片刻,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反复观看了起来,如此看了许久,他低吟了起来,而后看向了一旁的封述。 “起来吧。” 封述起身,众人随后起身。 看着尴尬的封述,祖珽问道: “你准备将书直接献给陛下?” 封述慌乱的解释起来, “祖相,我……” 他先看向了周围的众人,挥了挥手, “你们都先出去!” 众人赶忙走了出去。 这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到这个时候,封述终于说了实话,就看到他一脸的委屈,“祖相,我并非是有别的什么想法。” “我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魏公逝世之后,我一直都想接过他的位置,施展抱负,可一直都得不到这样的机会,我只是想得到陛下的喜爱,能有机会在活着的时候做些事情,我实在不想就这么碌碌无为的死去。” “祖相,我对您绝对没有任何的不敬。” “只想请您能宽恕……” 封述说着说着,眼眶里都有了泪光。 他这次,是将真心话都给说了出来。 祖珽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 他忽笑了起来。 “你要是没说这些话,我一定会让你将这些书籍直接送给陛下的。” “可你既然说了,那我就不能让你再去送了。” 封述瞪圆了双眼,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祖相,您这是什么意思?我这些年里,做事勤恳,拟定律令,修史参书,不曾怠慢,不曾 出错,为何您要如此……” “好了!” 祖珽打断了他,他将手里的书狠狠丢在了一旁。 “假的!” “啊?” “假……” “伪造的! ” 祖珽不悦的说道: “我拦着你,你还不高兴嘞!” “将伪造的书籍送给皇帝,想被皇帝砍头不成?” “你是觉得陛下好欺负,还是想以假书来骗功劳?” 封述惊呆了,他赶忙捡起了书, “这怎么可能有假呢?您看看,我找人验证过的,这确实是……” 祖珽咧嘴笑了起来, “确实,这伪造的水平极高,如果这本是伪造的,那其余几本应当也是……能伪造这么多的书,还造的这么真,这伪造者是个奇才啊,厉害,这样的本事,我都不行。” 封述还是不信。 “祖公,这就不可能有假,谁能有能力伪 造出这么多的古籍啊,这绝对是……” 祖珽将他手里的书抢过来, “来,你看看这个!” “郑子云:三易卦别之数亦同,其名占异也,若是真连山,术与易同,不过,名当阳爻称七,阴爻称八!这伪造者犯下了小错误,名讳上搞混了……哈哈哈~~看得出,这家伙有些小聪明,在经学很有才能,但是读书还是不够多,不够全面。” 封述认认真真的看了几次,而后,他整个人一停顿,脸色通红,险些仰头就倒下。 祖珽手疾眼快,赶忙将他拉住。 封述脸色通红,整个人气的牙齿乱撞。 今日,要是祖珽没有及时出来阻止他,那他就真的要将这百余卷伪造的书送到皇帝面前。 想到那后果,封述就觉得脖颈凉飕飕的。 祖珽还在安慰着他, “无碍,无碍,这不是还没惹出大事来吗?” “你且告诉我,献书者是何人?” 封述深吸了一口气,双手还在哆嗦,他猛地仰头大吼道: “河间刘炫!!!” …… 骑士们冲锋而来,迅速抢占了小巷的各个出入口,他们跳下马来,手持武器,看向周 围,禁止众人进出。百姓们纷纷逃离,不知这里出了什么事。 就看到许多甲士簇拥着马车,朝着这个方向狂奔而来。 片刻之后,甲士们聚集到了一处府邸前,带头者一脚踹开了门,甲士们鱼贯而入。 很快,祖珽走下了马车,沿路都站着甲士。 他从甲士们之中快步走过,走进了方才那处府邸。 府邸之内,同样是站满了甲士。 祖珽抬头看向了周围。 院落内空荡荡的,这里也不算太奢华,住在这里的人有点钱,但是不多。 祖珽迅速打量了周围,而后看向了被甲士带到了自己面前的年轻人。 那后生被两个甲士押起来,披头散发。 祖珽挥了挥手,让甲士们松手。 那后生这才整理好了衣冠。 “你便是刘炫?” “我就是刘炫!” “哈哈哈,你竟然不怕?” “我犯下何罪?为何要如此欺辱寒生?” 听到刘炫的话,祖珽摇着头,他掏出了一本书,丢在了刘炫的面前, “刘炫,你是真的觉得没有人能发现你伪造古籍吗?你将天下人都当成傻子吗?” 刘炫脸色一变,却还是抬起头来,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我乃是祖丞相的门生,尔等休要欺人!” 祖珽幽幽的说道: “我就是祖珽。” 气氛忽然停顿,刘炫张开了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还是摇着头,泄了气。 “愿认罪。” 祖珽打量着他的脸,“这般年纪,竟能伪造出百余卷古籍,还能让那么多的博士们认可,找不出错误…是我朝的博士们太差劲,还是你太厉害?” “你的那些书,我都一一看过了,奇才,鬼才,当下论经学,我还真不好说能不能找到比你更强的,所以我不太明白。” “你有如此才能,何以要做贼呢?” 祖珽问完这一句,忽又愣住,摸了摸下巴,自己问这话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刘炫仰起头来,脸上出现了些难色, “空有学问有什么用呢?《周礼》、 《礼记》、《毛诗》、《尚书》、《公羊》、 《左传》、《论语》孔、郑、王、何、服、杜等注,凡十 三家,我皆能讲授,史子文集,我皆涌于心…0 “可我却得不到提拔,我参与了上一年的明经,可博士就因为我的经典理解不同于他,就将我给刷了下去……天下分崩离析多年,同样的经典出现了无数个版本,谁也说服不了谁。” “若是真的能施展才能,谁又愿意当贼呢?” 刘炫说着说着,眼眶不由得泛红。 祖珽却笑了起来。 “说谎。” 他幽幽的看着对方,“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施展抱负。” “现在这番话,只是说给我听,想让我从轻发落而已。” “我太了解你这种人了。” “你只是觉得天下人都是蠢货,你只是想炫耀自己的才学,只是想证明自己比任何人都聪慧……你将经学钻研到这种地步,想要当官,根本就不是难事……你想让自己不同于任何一个人,想让全天下都知道自己有多聪慧…。 “ 祖珽说着说着,又停了下来。 刘炫目瞪口呆,看着祖珽,没有接茬。 祖珽认真的看向了他, “年轻人,这是不对的。” “不珍惜自己的才能,总有一天会有报应的。” “按着律法来说,你这个行为,理当被拉出去弃市……就此成为史书上的笑话,但是我觉得,天下有你这般才能的人不多,如此死了,太过可惜,我愿意给你一个活着的机会,把死刑改为徒刑。” “后生,勿要只是去背书里的知识,背诵不是什么难事,要理解经学,更要将知识用在正道上,用在为人上。” “还是得做好事,得当个好人,不然,无论有多大的才能,迟早都会死于非命,迟早都会遗臭万年,落不下好名声。” “看你的年纪还不大,受刑的时候,多去想想这些吧,若是有一天你想通了,再来找我。” 祖珽看向了左右,甲士再次上前。 刘炫呆在原地,愣了许久,最后朝着祖珽行了大礼。“多谢……祖相。” 刘炫就这么被押了出去,祖珽摇着头,长叹了一声。 左右的小官有些担忧。 “祖公,这若是要较真,便是欺君之罪,陛下向来公正,若是您就这么赦免了他……” “这不是被我拦下来了嘛?还没成功,那就是造书骗赏不遂,不至于就送去砍头。” “况且,这样的才能,世间罕有,若是他能想清楚关键,重新做人,往后或许就是我大汉的一代大儒,天下大一统,不就是大儒该出世的时候了嘛?” 左右顿时不敢再劝了。 …… 朔州矿场。 “愣着做什么!!” 小吏愤怒的骂着。 刘炫举起了手里的锄头,再次开始了挖掘。 他整个人精疲力竭,额头上满是汗水,整个人颤颤巍巍的,平日里就只是读书享福的人,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每一次,他都觉得浑身酸痛无比,只觉得下一刻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 如此忙碌了一天,天色泛黑之后才回到了附近的临时牢房里。 躺在牢房里,他已经是动弹不得。 他回忆着自己过去的求学历经,想起众人 对自己的赞赏和吹捧,可又在片刻之间沦落到了现实之中。 曾经读过的无数本书籍的内容在他的脑海里反复的涌现,整个人就感觉要去与先贤们相见了。 有什么流进了他的嘴里,他赶忙吮吸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睁开了双眼。 一个肤色黝黑的年轻囚手里捧着木碗,方才就是他用木碗给刘炫喂了些水。 刘炫挣扎着坐起来,朝着此人行礼。 那人大惊, “不敢,不敢,不敢受先生大礼。” “先生?” “是啊,我时常听到先生说出一些厉害的话,先生应当是个很有才学的人吧……” “我……读过一些书。” “真厉害啊。” 那囚犯眼里闪烁着光芒, “若是我当初也能读些书,或许就不会在这里了……” 他又意识到了什么,赶忙说道: “我不是说先生,先生肯定跟我不一样。” 刘炫笑了笑, “你是怎么进来的?” “抢水,跟邻村抢水,失手打伤了人,还 有几个月就能出去了……” “先生,县里读过书的人都说,与人相处要良善,懂得退让,可退让吧,对方就要抢走我们的水,不退让吧,就要坐牢,这个问题要怎么解决呢?” 刘炫这一辈子,回答过很多人的问题,可这个问题是他第一次听到的。 刘炫沉默了下来,他沉思了许久。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抢水呢?” “哎呀,先生不知道吧,这上游的人啊,用水时一堵住,下游就没水用了,这地要用水也就是那么几天,若是灌溉不及时,来年就得饿肚子,谁不拼命啊?” “如此说来,其实要解决问题的不是你们,应当是官府,这是他们的过错,不重水利之事。” 那囚犯被吓了一跳,赶忙摇头, “岂敢,岂敢。” “勿要惧怕,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这民间抢水,就是已经出了问题,官府应当及时插手,哪有看着你们斗不作为的?这样吧,你出去之后啊,找我的一个好友,我有一个好友叫刘焯……他就住在……” 刘炫告诉了他许多,对方很是开心,对着他再三行礼大拜。 刘炫坐在原地,心思却更乱了。 这一刻,脑海里的无数知识似乎正从虚幻之中走向现实。 那么多的流派,那么多的注释,那么多的争辩,那么多的权威认定…… 他们有屁用!! 能用来解决问题的才有用! ! 刘炫悟了!! 大儒教你发家致富 朔州监牢。 大门敞开,两个小吏笑呵呵的带着一位文士走了出来。 这文士正是刘炫,此刻的他,跟过去的区别极大,过去的他,眼神桀骜,总是无视他人,高高在上,而如今,傲骨虽然不曾丢弃,眼神却变得清澈,面相忽然就没有之前那么的刻薄了。 狱小史将刘炫送到了门口,这才停下了脚步,笑着说道:“刘君,吾等就送到这里了,多保重!” 刘炫慎重的朝着两人行了礼,“多谢二位!这些年里,多亏了两位的照顾.”“不敢,不敢。” "刘君帮助我们教化众人有功,您在牢中为他们讲学,为他们解决心中困惑,这件事已经传遍了各地,朝中的路公亲自下令嘉奖,还召集众人,商谈教正之事,我们也算是露了脸,都是因为您啊。” 小吏的态度极为恭敬。 刘炫这些年里,改过的态度极好,不只是如此,他还多次给狱友们讲学,用经典来解决他们所遇到的诸多问题,教他们读写,差点就将牢房给变成学府了,这件事一度引起了轰动,被上奏到了朝中。 有人觉得这很不妥,这些都是恶人,岂能给恶人教读写?这不是培养祸患吗?这些人是不可能改变的,本性难移! 但是也有大臣觉得这很好,惩罚是一回事,但是能改过自新也是很重要的,这些人迟早是要出来的,又不是十恶不赦之人,让他们改过,往后不再犯错不是很好吗? 且不提这件事的争议如何,反正刘炫的名声是变得越来越大了。 包括他先前伪造书籍的事情,被传出去之后,也是引得众人震惊。 虽然说这个时代一直都有伪造古籍的传统,但是像刘炫这样一口气伪造那么多,而且编的像模像样,让博士都看不出来的人,那基本上找不出来。 刘炫跟两人告别,而后大步的离开。 走出牢房的那一刻,他的脸色都是极为坦然,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光伯!!” 有人大声喊出了他的字。 刘炫抬起头来,看到有一人站在对面,那人的年纪跟刘炫差不多,相貌堂堂,个头更高一些。 那人此时颇为激动,赶忙走上前来,拉住了刘炫的手。 刘炫看到老友,脸色终于有了变化,擦去了眼泪。 站在他面前的人,唤作刘焯。 他们两人从小就在一起玩,一起读书,先后跟着几位大家学了很多年,是最亲密的朋友。 这两人都非常的聪慧,能一目十行,刘炫能能左手画方,右手画圆,口诵,目数,耳听,五事同举,刘焯也不差,任何书籍,只要看了一遍就不会忘,驳的老师都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但是,两人的性格又都有些问题,刘炫的问题是轻浮高傲,他轻视天下人,总觉得自己是最厉害的,而刘焯要务实一些,没那么多心思,但是有点趋炎附势……又爱钱。 两位故友相见,有着许多话要说,刘焯让刘炫上了马车,而后迅速离开了这里。“你在里头不曾吃苦吧?” “唉,我当初就给你说了,勿要觉得朝中无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刘炫下意识想要辩解一下,却又摇头苦笑,“你说的对,确实如此。”刘焯一愣,这位损友平日里最喜欢与他拌嘴,怎么这次进去之后变化这么大,竟然都不跟自己顶嘴了? 他狐疑的看着老友,又感慨道:“看来你真吃了不少苦头啊。” "你送到我身边的那些人,我能帮的都帮了..他们.…是你...” “狱友。” “哦...”刘焯对里头的生活很是好奇,不断发问,刘炫也不生气,问什么就说什么。两人就这么一路来到了一处客栈,刘焯准备好了房间,刘炫洗漱更衣,刘焯召集了些当地的儒生,来给他设宴。 宴会还是颇为热闹的,刘炫和刘焯两人的名声在年轻一代里很大,几乎就是年轻一代儒生里的带头人了,便是那些年长的大儒,也没有几个不给他们颜面的,毕竟这俩货是真的有学问。 要是不给面子,被他俩抓着一顿批,真的就还不了口。 刘炫被邀请到了上位,好友就坐在一旁,许多年轻的儒生们坐在周围,大家一同吃着葡萄酒,也不谈论牢狱的事情,就只是谈论风花雪夜,作诗吟唱,再说一说美 刘炫皱起眉头,一言不发。 刘焯看了看众人,笑着问道:“我听闻你还得到了庙堂的奖赏,说什么教化有功?你莫不是还给那些黔首讲了学吗?” 他这么一问,众人顿时发笑。 毕竟经学那可是高大上的事情,跟黔首是不能沾边的。 刘炫却认真的回答道:“是讲了经学。” 众人只觉得他是在说笑,于是就笑得更加大声了。 刘焯却听出了些不对,他好奇的问道:“都讲了什么呢?” 刘炫拿起了面前的酒盖,一饮而尽。 而后,他的眼神变得格外明亮,他看向了周围的众人,神色一下就变得不同了。“我给他们讲述了这些年里世道之所以混乱的原因。” “自后汉以来,经学走向了错误的方向。” "早年的经学,都是为了治世,从后汉之后,经学开始谈鬼神,谈占卜,谈玄而又玄的东西,做学问的人不再着力去解决问题,只是一味去钻研书籍里的道理,反复的琢磨,弄得越复杂越好,越高深莫测越好,一个字弄出几十个意思来,就是与身边的事情没有任何的关系,更不能作为治国之所用。” “经学出现,是为了辅佐君王,治理天下,怎么治理呢?诸多圣贤书籍,皆给出了自己的解释,对不同的问题,皆给出了不同的回答,但是这数百年里,经学在做什么呢?” “高高在上,夸夸其谈,不敢面对当下所遇到的问题,却只能去辩论一些根本不重要的事情,跟释教辩论,跟道教辩论,吾等怎么就沦落到跟鬼神之流辩论的地步了?” 左右的众人,目瞪口呆。 唯独刘焯,此刻陷入了沉思。 刘炫继续说道:“治经是为治天下,非其他,天下为实,经学为实,这次出来之后,我不准备再去考官了,我准备回自己的老家,著书教人,删改这些年的书籍,批判那些空洞不实的东西,推崇那些真正有用的东西,再将这些有用的东西写出来,教给更多的人,从而改变经学的风气!” “北方的大儒,只知道谈论鬼神,南边的大儒,只知道写女人诗.…我非要改变这个局面!” 刘炫所说的东西有些太大了,这些同龄的儒生们是似懂非懂,他们大概明白刘炫想要做什么,可又不知道他具体能怎么做,此刻只是呆滞,茫然。 唯有刘焯,此刻打断了故友。 ”你怎么能说这些年里的经学都是不实的呢?这百余年里,出现了那么多的经学大家,并非都是不实之徒,他们也曾提出过很多的治理办法,可是,他们的主张都得不到重用,无人问津,最后落寞,反而是那些不实的东西,得到提拔,成为显学,这怎么能怪在治经者的头上呢?” “治经是为了治天下,但是治经若是没有治天下的机会,那又如何?”刘炫即刻辩解:“我朝之所以能平定天下,完成大一统,就是因为实,当初的伪周虚授田,我们实授田,伪齐虚有法度,我们实有法度。” “当下朝中,上下皆是能臣,无有虚浮者,这不正是以经学治天下的机会吗?”刘焯再次提出异议。 ”你以为这些年的经学不再涉及治理,空谈鬼神,可纵观以往,没有经学是直接参与实事的,都是作为引证,作为引用,自秦汉之后,没有听说过直接用经学的内容来治天下的,你又如何能将经学的内容直接用于实?若是不能直接用,岂不是还是空物吗?” “非也,经学在于心,经正则心正,所学的经学不只是能引用,还得恪守,这便是务实了,我所作所为皆是实...” 两人的辩论渐渐开始上难度,两人说到最后,两边的儒生都有些分不清什么虚什么实的,头晕目眩。 这两人如此争论了一个多时辰。可他们都没有生气,看得出,两人的心情是越来越好了,愈发的亢奋。 忽然,刘焯站起身来,他看向了刘炫,“我觉得你还是走向了不实之风!”“你知道什么是实吗?” “愿闻其详。” “实在有利的便是实!” “我要做这件事,但是与你不同,我要做真正的实事,我要去写能解决问题的数学,我要去钻研地理,讲述山川水流的变化,我要去看天相,钻研历法!这些为实!!” 刘炫反驳:“你这确实是实,可这只是你一个人的实,你有这样的才学,可其他人未必就能做到,我所要做的事情,乃是让天下经学走向实,我要让天下的治经者都能恪守经学的内容,去学习真正有用的知识,将这些知识用在做事上,为人上...” 刘焯笑了起来,“其余人不能写,还不能学吗?学数学可以解决耕地税收的问题,学地理可以做水利,学历法能知天下农事,这怎么能说是一家之实呢?” 刘炫的眼神格外明亮,他跃跃欲试的看向了故友。 “一较高低?” “好。” …… 河问景城(今河北献县)。 秋高气爽。 刘府之内,人山人海。 刘炫坐在上位,周围坐着城内的诸多年轻文士们,这些文士们激动的坐在各地,等待着刘炫的讲学。 刘炫在当地的名声极大,哪怕犯过罪,也没影响他在经学上的名声,甚至还加强了一些,毕竟这哥们可是能伪造古籍的呀!自古以来,能伪造古籍的各个都是大家。 刘炫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讲学。 “我首先要讲述的,便是自由说经。” “古人委任责成,案不重校,文不繁杂,今世文薄,多杂不密….” “众人不断的注释,使得经文愈发的繁琐,我认为,治经者当畅所欲言,不能被拘束于一家,古代的经学,未必就适合当下的实际,不能批判对经学有其他理解的人.…” “在我这里,大家可以畅所欲言,无论有什么样的看法,有什么的理解,我都绝对不会生气。” ”而后,我要说一说自己的经。 '我首先要讲的,就是如何通过治经来养活自己,挣钱发家。” 刘炫这么一开口,麾下众人哗然,都不太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刘炫却继续说道:“过去的伪朝不重视儒,重释,重道,这使得许多儒生都要饿着肚子去钻研学问,从而出现了许多败坏道德的事情,有的儒生为了钱财去偷东西,有的儒生为了钱去伪造书籍,有的儒生为了钱去代书.….” “圣贤云:仓廪实而知礼节。” “你们勿要惊讶,治经若是连自己都养不活,那还谈什么治理天下呢?一切都从实在的出发,我们不谈论什么饿着肚子去治理经典,去弄得天下大兴,我们先说养活自己,等到可以养活自己,再说怎么救济身边的人,等到能救济身边的人,再说怎么治理天下!” 儒生们是听的一愣一愣。 刘炫竟是真的从怎么挣钱开始讲述了起来。 他给众人推荐了很多办法,若是家境不错,能养得起,本身学问也不错,那就优先考虑考官。若是饿的吃不饱饭了,那就放下身份,别觉得卑贱,先去当吏,若是本地不缺,那就去缺的地方,一边工作一边读书,争取往上爬。 如果连吏都没机会,也没有办法离开家乡,那可以做一些其他工作,如抄写,筹算.. 实在找不到门路的,他可以帮忙出主意,想办法找个工作,边干边学..... 这一天,儒生们震惊了。 很快,刘炫讲学的事情从他的老家传向了各地,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一位很有名声的儒生公然经学教别人怎么通过经学挣钱,这在许多人的眼里,都不能说是离经叛道了,简直该千刀万剐,圣人学说是让你拿来挣钱的?? 名士们听闻,气的脸色通红,纷纷上了车,准备去讨伐这个无礼的小贼。 有饿着肚子的儒生听了,赶忙借钱前往他那边,想要去听听课。 不管是好的坏的,反正名声这一块,刘炫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就连南边,都听说河北出了个大儒教人怎么挣钱.... 这件事迅速被奏到朝廷,负责礼这方面的官员们进行了商谈。 许多人觉得,刘炫的行为已经是犯罪了。 本来治理经学这件事是很高尚的,他却引导这些人去做卑贱的事情,让他们将心思放在挣钱上,这根本就是在挖儒学的根,这货色得再送去朔州那边干上几年了。 但是大汉当下的律法却没有条例能治刘炫的罪..… 搞礼的大臣们痛恨刘炫,也很正常,毕竟伪造书籍的事情将他们弄得颜面尽失。 邺城。 大殿之内,祖珽手里拿着许多文书,兴高采烈的讲述给一旁的刘桃子来听。 刘桃子坐在上位,听的颇为认真。 祖珽所讲述的,正是刘炫这些时日里所讲述的东西。 祖珽讲完,自己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小子还真有些本事!” "教人挣钱只是个噱头而已,他真正想做的还是改变不实之风,他是想要振兴儒学啊!” “陛下觉得呢?” 刘桃子此刻呆愣了片刻,缓缓说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祖珽一愣,“礼记所云.……他这做法却是有些礼记的意思。” “那陛下的意思是?” ”他要讲,就让他讲吧,不过,治理经学的人,真的能穷到这种地步吗?”祖珽挠了挠头,“能治经学的人都非穷苦人,但是,治学是很耗钱财的,况且,这些年里,诸国都不是很重视儒学…就是当了博士,俸禄也少的可怜,许多还是没有俸禄的,只能通过教学来挣钱,还有过拖欠拜师礼而报官的情况,确实能穷到这种地步...” “难怪....” 刘桃子点点头,“让他讲吧,不必阻止他。” “别的都不说,务实是对的。” “魏晋以来的空谈之风,我很不喜欢,我不需要一群只懂夸夸其谈,正事一个都不会的读书人。” “唯!!” ps:新书有了三个想法,一个是写隋末,二凤刚崛起的时候,一个是写唐末,写牙兵,一个是写蜀汉,刘备刚准备进巴蜀那会.….按理来说,汉末和魏晋都写过了,但是刘备诸葛亮这些人没能当成主要角色来写,真的有些遗憾….三个想法都写了些大概,进行了构思,但是没确定好该写哪个。 不知大家有什么想法? 同根生 汉,敦煌郡。 狂风夹杂着黄沙,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土色。 敦煌的城墙跟中原的城墙有很大的不同,不是很高,却很是敦实,城池之内,大多都是土块房屋,与那狂风的颜色无二,隐约能看到有军士在道路上飞奔而过,遁入沙尘。 敦煌的官署位于城市中央,背后则是有一座高高的佛塔。 官署之内,甲士的身影便多了许多。 官署大门忽然被推开,一伙人在甲士们的簇拥下快步走进了这里,当即有人带着他们往里屋的方向走去。 在禀告之后,这伙人终于是走进了官署的正堂之内,甲士们即刻闭上了大门,将狂风挡在了外头。 哪怕是白天,屋内还是点着烛火。 有一人坐在上位,披着厚厚的衣裳,面带笑容。 这一行人赶忙行礼拜见。 “斛律将军!!” 坐在上位的人,正是汉征西将军斛律羡。 当下的斛律羡已经总领西边的军事,在这里操练军队,抵御外敌,安抚胡人,他本身就是外戚,能力又极为出色。 这些年里,他在西边做的很是不错,比大部分将军们都要优秀,论打仗,他在诸多猛将里不算是最厉害的,但是论治理,还真没有几个能比得上他的。 他虽然只是负责西边的军事,并不能插手政务,但是他在任期间多次上奏,通过军屯,戍边,怀柔等方式,极大的化解了西边的诸多矛盾,多次得到皇帝的嘉奖,被誉为仁将。 “都起来吧,何必如此呢?” 斛律羡笑着让面前这些人起身,又令人取来热汤为他们暖身。 “诸位此番劳苦啊,如此大风,我尚且不敢出门,却要诸位往来千里…..”“不敢!” 这行人的为首者是个黄脸大汉,身材高大,听到斛律羡的话,他赶忙再次行礼。“不必多礼,都坐下来,先吃些热汤,而后再慢慢叙话。” 很快就有兵士带上了热气腾腾的肉汤,几个人也不客气,大快朵颐,外头的狂风不曾消减,愈发的粗暴,屋内却没有那么的寒冷。 吃好了饭,填饱了肚子,斛律羡这才开口询问道:“情况如何啊?” 为首者擦了擦嘴角,眼里闪烁着光芒,“将军,他们动心了。” “哦?” 斛律羡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笑容,“答应了?” 为首者继续说道:“他们的首领与我约定好,一旦我们起兵讨伐突厥,他们便会迅速响应,切断突厥的补给,攻打他们的营地,与我们前后夹击。” 为首者将自己前往的故事粗略的讲述了一遍。 “突厥人在各个险要的路口都修建了哨塔,派遣军士驻守。” “我与众人化作商贾模样,贿赂了几处关口的突厥人,成功到达了高昌城,但是高昌城如今被突厥人所占据.....我花了不少功夫,终于得知铁勒人的部族所在。” “铁勒人已经不如当年,突厥人对他们比柔然人还要狠辣,突厥人不许他们进入城内定居,将草木丰盛的地区分给了自家的贵族,将那些最苦寒的地方分给了他们,不许他们离开这些地方,使得他们牲畜多死。” “又给他们规定了极高的税,让他们按丁上贡铁,车,衣,弓等物。” “铁勒人对此极为不满,我过去之后,以贸易的名义见到了他们的首领,而后说出了自己的身份,那位首领极为开心,以将军为同族,想要与将军夹攻突厥,归顺将军麾下.….”“同族?” 斛律羡一愣,而后反应过来,笑着说道:“看来这人还是个明事理的,你觉得,那些人能用吗?” "将军,恕我直言,他们牲畜多死,战马都被掠走,男丁十不存一,我所往的铁勒部,乃是其中大部,却多是老弱,能上马射箭的只怕还凑不出五千人。” “便是他们全部上阵,只怕也….” 斛律羡摇着头,“不,我是问你,这些人可靠吗?” 使者赶忙回答道:“可靠倒是可靠,这些人被折腾的不轻,我过去的时候,听到他们正在商议,准备逃离迁徙...…便是要逃,风险也极大,他们定然更愿意跟着我们来击败突厥人,夺回城池和牧场。” 斛律羡陷入了沉思之中。 斛律羡压根就没有指望过西域的这些小国能起到什么真正的作用,这些势力太弱了。 在中原混战的那一会,西域其实也在混战,同样是杀的昏天黑地,柔然人杀进来之后,战争方才渐渐平息,可后来突厥人崛起,西域诸小国再次跟着柔然与突厥开战,败的极为惨烈,本来实力就不强,如今更是虚弱无比。 斛律羡派人去联络这些人,其实就只是想给自己多找些熟悉当地的向导,顺便发动一下诸国,削弱突厥人的后勤实力,可是,使者所说的那句话,却让斛律羡又有了别的想法。 解律羡是高车人,高车和铁勒都是来自丁零,只是后来一部分人往西,一部分人往东,名字也就出现了变化,各方面也都有了不同,但是名义上,说是同族还真的没什么毛病。 嗯...….若是这么说,那是不是能推出一个斛律家的人,整合一下西边的这些铁勒人? 铁勒人分布在西域各地,若是能将他们整合起来,再加上皇后的身份加成,西域岂不是直接变成了大汉的合法地区了嘛? 斛律羡猛地看向了面前的几个使者。 "诸位,我还需要你们再过去一次。” "这一次,我希望你们能带回那边的几个首领.....让他们前来赴宴.…就告诉他们,来赴家宴。” 众人一愣,斛律羡又补充道:“这次,诸位立下了大功,我今日便上表为诸位请功,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极为的重要,若是事情能做成,诸位皆能封侯!” “唯!!” 使者们很快就离开了。 送走了这些人,斛律羡便回到了里屋,他的里屋内挂满了各类的舆图,密密麻麻,挂满了各地。 这些舆图,竟然都是西域各地的臭图,这些舆图明显是出自不同的人,乃至是不同时期的,各种各样。 斛律羡认真的看了起来。 过去在敦煌附近的几个强敌,在大汉完成大一统之后,都渐渐没了声音,有的逃走了,有的选择了归顺。 斛律羡耗费了不少的精力,稳定好了河西诸郡。 而接下来,自然就是要收复西域了。 西域物产丰富,自前汉时期开始便与中原一体,既是继承了前后汉的名号,那领地自然不能有缺。 况且,西域在与突厥的争斗里有着极高的战略地位,若是有了西域,那突厥就如断一臂,战略上就会趋向保守,这一点是有过往的历史证明的。 在中原的势力被平定之后,朝廷也有了共识,接下来该收拾北边的邻居了。 北边的这位邻居,当下正沉浸在佛学之中,那位新可汗处处效仿英雄天子,修佛塔,上下宣讲佛经…较为忙碌,没有时间去做其他的事情。 这西域,便是第一步了。 风沙依旧,道路之上,乌泱泱的军士们正在赶路。就看到一辆辆的马车迎风而行,前后皆有军士簇拥,旗帜飞扬。 在各个道路之上,皆能看到这样的情况。 风沙极大,军士们的速度受到了影响,却也不是没有坏处,他们藏匿在风沙之中,几乎没有人发现这些星夜赶路的军队。 敦煌。 铁勒各部的几个年轻人,此刻正站在官署门口,他们都疲惫到了极点。他们几乎是飞过来的。 在使者第二次找到铁勒诸部之后,他们彼此约定好,而后派出了各家的世子们,他们骑着骏马,连夜飞奔,以最快的速度逃到了此处来。 这些年轻人们,过去的关系都不是很好,可此时却都是挤出了笑容,颇为和气。 他们正说着,之前那位使者便走了出来,笑呵呵的看向了他们。 “诸位,请进。” “将军就在屋内等候着诸位。” 这几个人大喜过望,急忙跟着使者一同走进了屋内。 当他们走进去之后,屋内却是坐着两个人。 一左一右,两人的脸,身材都极为相似,只是在年纪上有些区别。 进来的诸多后生们有些惊愕,不知该先拜哪一个。 斛律羡笑着开口说道:“这位便是大将军斛律光。” 这几个后生吓得脸色全白,哆哆嗦嗦的朝着坐在右边的斛律光行礼拜见。斛律光错过了灭陈之战,但是,在灭陈之战后,他多次出击突厥,将东边的契丹等部牢牢捏在手里,使突厥多年都不敢再往东边走,靠着对突厥的功劳,以及女儿的身份,他正式成为帝国的军事一把手,担任大将军。 看着面前这些后生,斛律光很不客气,明明他的面相比弟弟更慈祥一些,可语气却格外的生硬。 “你们是走小路过来的?” “大军能通过吗?!” 这几个后生急忙你一言我一句的说起了各种的小路,西域这边别的不多,就是路多,只要有向导,带够了吃的喝的,哪里都可以走,但是,大军出发就不同了。 大军出发还是得走官道,沿路得有补给,马车要能通行….. 他们叽叽喳喳的说的颇为热闹,斛律羡无亲的打断了他们,看向了斛律光。“兄长,先不要急...” 斛律光仰起头来,不再理会这些人。 斛律羡慈祥的看向了他们,“我看你们,就如看待自家的晚辈那般。”“大将军这次前来,就是听闻突厥行威于西域,害众民甚焉,亲往伐之!”“这次召见你们,就是为了询问这些事情…” 比起斛律光,他们明显是更愿意跟斛律羡打交道,在斛律羡的询问之下,他们开始控诉突厥人的诸多恶行,斛律羡听的颇为认真,时不时点着头。 斛律光就有些无聊了,等着他们寒暄完,斛律羡方才说起了重要的事情。“我们需要向导。” “需要大量熟悉地方的人。” 斛律羡笑着说道:“铁勒高车,本就是一族,说起来,西域诸铁勒,也是大汉的外戚宗室啊。” “宗室受苦,我们岂能置之不理呢?” 这一句宗室,犹如鸡血一般,这几个后生瞬间红了眼,一人赶忙上前,“大人!" “我们虽在远处,却仰慕大人久矣!此番能跟随大人,实幸也!”“我部早有意与突厥交战,故假意奉承,得其信任,时而受其派遣,掌运输之责,对其部署,颇有了解...” 他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密封的臭图,解开之后,递给了面前的斛律羡。斛律羡还没有说话,斛律光就一把夺了去。 斛律光认真的查看了起来,以他多年的行军经验,奥图的真假,还是极好判断的,只是粗浅的看了几眼,斛律光便相信了这部署的真实性,随后才认真的查看起来。 斛律羡与众人都没有开口打扰他。 斛律光看完之后,迅速站起身来。 “你们不必再回去禀告你们的部族。” “你们就跟着我的大军,到达高昌之后再去联络各部。” 斛律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