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从赘婿到女帝宠臣 作者:俊俏少年 简介:穿越架空世界,做一个小小赘婿。本想喝茶钓鱼泡妞听戏,过一过摆烂的生活,但……“夫君帮我!”“贤婿帮我!”“公子帮我!”“爱卿帮朕!”罢了,闲是闲不下来了,这个天下还得我来守护。于是,周元察查大案、整顿官场、镇压叛乱、开海开疆.……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女帝:“爱卿,咱们的皇子...取什么名字呀!”周元:“陛下不要乱说,我什么都没做。”(关键词:这个赘婿没志气) 第一章 这个赘婿没志气 芙蓉帐暖,剪纸花红。囍字贴在床头,妆台烛泪已干。周元看着镜中的年轻面庞,彻底融合了记忆,终于接受了穿越的事实。他不禁有些感叹,前世叱咤风云的大佬,如今却成了一个卑微的赘婿。这样也好,受够了勾心斗角的生活,能过一过清闲的日子,倒也乐得自在。至于那个瞧不上自己的妻子,如果能互不干涉,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刚想到这里,房门便被推开,两个女子缓步走了进来。前者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身穿薄荷绿色套裙,梳着小辫子,端着热水。她圆圆的脸颊很是甜美,有两个小酒窝,歪着头道:“姑爷,洗漱一下,等会儿要去敬茶啦。”周元下意识点了点头,却看向她身后的女子。身材高挑,鹅黄色长裙带着白纱,却掩盖不了婀娜的曲线,秀发盘起,皮肤白皙,面容精致,像是从画中走出的古典仙子。赵蒹葭,今年十九岁,云州第一才女、美女,果然如记忆中那般貌美。周元前世也见识过不少美女,但却没人有赵蒹葭这样出尘的气质。“酒醒了吗?”她的声音很清澈,却带着淡淡的冷漠,平静道:“如果清醒了,就要说正事了。”周元心中有数,于是点头:“嗯,有什么事你说。”他这个态度,倒让赵蒹葭有些意外。但她没有多言,而是直接道:“家父与令堂是同窗,昔年感情深厚,故而立下婚约。”“然时过境迁,婚约已成儿戏,父亲不愿失信,我亦不能不孝,方有今日。”周元微微颔首,原主的父亲落榜抑郁而终,而赵蒹葭的父亲则屡战不馁,最终高中状元,如今已是云州通判。而且周元虽然年幼苦读诗书,但丧父之后就自甘堕落了,赵蒹葭却天资卓绝,才华横溢。两家的差距彻底拉开,婚约的确已不合适。“你为书生,需要有读书门路,落脚之地。”“而我也被催婚困扰,不愿背负不孝之名。”说到这里,赵蒹葭微微一顿,缓缓道:“所以成婚对你我皆有好处,只是需要约法三章。”周元点头道:“你说。”赵蒹葭道:“其一,虽有夫妻之名,却不同房。”“其二,各自珍惜名节,尊重对方,不可寻花问柳。”“其三,若有心仪之人,则互相成全,合离之时,不可纠缠。”总结起来,就是不同房、不背叛、不纠缠,三“不”原则。周元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但还是觉得有点不保险,为了避免出现之后的麻烦,他决定再加一条。“我认同,都答应你。”听到这句话,赵蒹葭看向周元,清澈的眼中充满诧异。她本以为这个男人会不甘心,现在看来,他连最基本的男子尊严都没有。于是,她的眼神中更多了几分轻蔑。而周元则补充道:“另外再加一条,互不干涉对方在原则之内的任何事。”赵蒹葭心中一动,这一点之前她没想到,现在看来很有必要。只是...他为什么会主动提出这个?是为我考虑吗?“可以,但我想知道为什么?”赵蒹葭忍不住问了出来。周元擦完了脸,才道:“因为我不想做不愿做的事啊,比如干活、读书、应酬之类的。”赵蒹葭脸色微微一变,皱眉道:“不愿读书?你出身寒微,不发愤图强,苦读诗书,那要做什么?”周元道:“喝茶晒太阳,钓鱼听评书,下棋看大戏,哪个不比读书有意思?”这句话让赵蒹葭呆住了。她缓了好久,才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你嫁到赵府来,难道就为了享清福?”周元想了想,才道:“这里不愁吃喝,你还这么漂亮,我没理由不嫁过来啊!”这句话可谓坦诚,周元绝无半点虚言。赵蒹葭都被气笑了,不停点头道:“是!是!我赵蒹葭这张脸,的确不算辱没了你!”“似你这等胸无大志的可悲之人,我还与你商量个什么,待我找到心仪之人,将你休了便是!”周元疑惑道:“就算我志存高远,你到时候也会休了我啊!”赵蒹葭呼吸一滞,好像是这个道理哎?但他的话怎么就这么气人呢!她大声道:“所以你就彻底放弃自己?若你将来金榜题名,我赵蒹葭与你做真夫妻又如何?你总得拿出实际行动来打动我吧?”周元摸了摸下巴,沉思良久,然后摇了摇头。“算了,太累了。”周元郑重道:“读书本身就累,金榜题名之后还要做官,还是累。”“至于打动你...唉,其实追女人这件事吧,才是最累的。”说到这里,他看向赵蒹葭,摊手道:“所以我还是摆烂吧,舒舒服服享受生活,岂不美哉!”赵蒹葭脸色苍白,攥紧了小拳头,一字一句道:“好一个岂不美哉!好!记住你的话!别来烦我就行!”“紫鸳,带他来敬茶!早点完事儿!”她气冲冲地走了,而周元还有些懵。拜托,我说的话句句属实,这年头坦诚也有错吗?他看向小侍女紫鸳,疑惑道:“她今日来红了?”本来小紫鸳也处于懵逼状态,听到这句话,吓得小手一抖,俏脸顿时红了。“姑爷!”紫鸳无奈道:“你...你还是敬茶去吧,唉,小姐那么好的性子,都能被你气走。”周元瞪了瞪眼,道:“她性子好?我看她高傲得很,看不上我,却又希望我照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这个年代的小仙女也这样吗?”紫鸳眼睛一亮,顿时咯咯笑了起来:“姑爷果然还是喜欢小姐的,小仙女...多好的赞美啊!”哦,你是这么理解的吗?今日恐女再加一条。周元摆了摆手,道:“走,见老丈人去!”他憋不住了,大步走出房间。推开门的那一刻,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温暖的阳光洒满大地,正值春日,百花绽放,草长莺飞,一切都彰显着这片天地的美好。崭新的历史,崭新的时代,崭新的人生啊!周元张开双手,闭上了眼,深深吸了口气,呢喃道:“这世界,我来了。”“周元,出来受死,狗王八蛋!”一声怒吼突然从远方传来,直接暴力破防周元的心情。“这畜生也配娶我们的蒹葭才女!”“撞了狗屎运而已,他那个死爹干的好事。”“赵女神绝不可能看上他,只是迫于孝道罢了。”“不可能同房,应该是假夫妻,可怜了蒹葭啊!守活寡!”府门外的大喊声,让周元满头大汗,他看向紫鸳,道:“这些都是什么鬼东西?”紫鸳却是眯眼笑道:“我家小姐追求者众,早上就在喊了,赶都赶不走呢,都想进来安慰小姐。”周元皱眉道:“这般闹,我还怎么清静过日子?而且哪有刚成亲就来挖墙脚的,也太不把我当人了。”他回头走进房间,信手写了一行字。然后说道:“紫鸳,把这个挂出去,就说是你家小姐出的上联,对上就能进来,对不上就赶紧滚。”紫鸳看了一眼桌案,喃喃道:“烟锁池塘柳?” 第二章 命案找上门 三进后花园内,桃花绽放。阳光洒下,飞鸟啄饮清露,时而惊起,跃上树枝。凉亭之内,三个女子饮茶品茗,兴致正高。“蒹葭,你别难过,至少伯父伯母不会再催婚了。”“是啊蒹葭,一个臭男人而已,你何必管他是什么人,反正早晚休了他。”“既然他答应不同房,那便晾着他呗,多少就是花点银子而已。”赵蒹葭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倒不是在意他,只是门口的才子闹个没完,还逼得爹爹出面,太丢人了。”此话一出,身旁的女子不淡定了。“蒹葭,伯父不愧是状元之才,随手一副上联,就把那群才子镇住了。”另一个女子道:“是啊,在状元公面前他们还算什么才子,烟锁池塘柳,真是绝妙啊!”说起这个,赵蒹葭也是微微一笑,道:“我也没想到父亲会用这种办法,不过确实很有效。”女子笑道:“蒹葭,以你的才华,应该能给出下联吧?”赵蒹葭却是摇头道:“烟锁池塘柳,融汇五行于其中,过于精妙,我也对不出来。”“哎蒹葭,那是你夫君吗?”三人同时朝前看去,只见周元从房中走出,伸了个懒腰,然后发出了几声癫狂的大笑。紧接着又双手成弧掌,胯下前后抓几把,跳了起来朝前拨掌。这精妙的运球投篮动作,在三位才女面前,显然是奇怪的疯癫行为。“蒹葭,他...他好下流!”“好歹是读书人,怎么能这般不顾仪态,真是轻佻。”虽然是闺蜜,但听到这些话,赵蒹葭还是觉得丢脸,一时间脸色都阴沉了不少。而周元哪里知道这些,刚刚敬茶结束,他心情还不错,随便运动了一下而已。这具身体实在太瘦弱了,怕是随便来个感冒,都要丢半条命。锻炼计划,要赶紧制定,赶紧执行。没有好的身体,谈什么享受生活。周元决定找木匠弄几件健身的器材,再找个高手学点武艺,若是江湖上有郭靖、洪七公这种级别的强者,那就再好不过了。十八岁的身体,一切都还来得及!等到时候和赵蒹葭合离了,老子便做个江湖侠客,仗剑而行,携女侠浪迹天下,岂不美哉。想到这里,周元突然眼睛一亮。他看到脚下有一根树枝,拇指粗细,长约四尺,笔直光滑...在女人眼里,这是树枝。在男人眼里,这就是轩辕剑、长虹剑、青华剑、干将剑...反正各种牛逼的剑啊!周元立刻捡了起来,握在手中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花园里的花要遭殃了。“万剑归宗!”一声暴喝,于是剑出,桃花片片落下。凉亭之中,三个女人见到这一幕,不禁目瞪口呆。“蒹葭...你的夫君...还是个剑客?这姿势不怎么协调啊!”“可怜了这桃花,被这般一统乱打...”赵蒹葭是觉得脸都丢尽了,终于忍不住喊道:“周元!你做什么!”周元抬头,看到凉亭中的三人,一时间也有些尴尬。他扔掉树枝,整理了一下衣服,信步走了过去。有外人在,还是要做足丈夫的姿态的。周元连忙笑着走到赵蒹葭身边,拉住她的手,关心道:“蒹葭,你身体不适,应该在屋子里修养才对。”赵蒹葭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疑惑道:“什么身体不适?”周元干笑道:“是为夫的错,昨晚过于粗暴狂野,难为你苦苦承受,现在能走动吗?”两个闺蜜,当即捂住了嘴巴,眼睛瞪得老大。而赵蒹葭瞬间脸色涨红,一把甩开周元,急道:“你胡说什么!她们...她们都是我的好姐妹,知道实情的。”周元松了口气,道:“原来知道啊,那太好了,两位美女不要误会,我的身子目前还是清白的。”赵蒹葭气得嘴唇都在发抖,什么意思?他是清白的?难不成我还能玷污了他不成!这事儿还能是他吃亏啊!而周元则是继续道:“两位姑娘怎么称呼啊?芳龄几何,有未婚配啊!”这反而把两个姑娘弄得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微嗔一下,低下了头。赵蒹葭气道:“周元!你到底要做什么!”周元面色古怪,疑惑道:“我...交友啊!你不是说,可以找心仪的人吗?我总得慢慢寻找机会嘛。”赵蒹葭彻底说不出话来了,猛喘着粗气,脸色慢慢变白。他见到我的朋友,竟然第一时间想追求!这个混蛋!“你!你给我走!”她指着周元道:“不要让我看到你!你但凡有我父亲一半的才华,我也不至于这般苦闷!”两个女闺蜜也赶紧帮忙。“周元你好生无礼!”“看看伯父的上联,烟锁池塘柳,何等才学,珠玉在前,你为何不学?”面对三人的拷问,又听到自己的对子,周元愣住了。这怎么成了老岳父写的了?赵蒹葭道:“父亲五个字就令上百才子羞愧自退,而你...却当着我的面,对我朋友无礼,你太让人失望了。”周元挠了挠头,忍不住道:“可这个上联是...”话音刚落,一声声暴喝突然传来!“让周元出来!”“立刻带周元回衙门!”伴随着声音,一群捕快冲了进来,持刀直直走向周元。周元这下是真懵了,看向赵蒹葭,瞪眼道:“你的追求者里面,还有捕快?”“周元!跟我们走一趟吧!”冰冷的声音传来,身穿藏青色公服的女子身材高挑,手持长刀,英气十足,目光锐利。她刀未出鞘,只是架在周元的脖子上,冷声道:“老实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周元惊声道:“还有女的也追求你?这什么世道啊!”赵蒹葭也慌了,连忙道:“诸位,你们这是...”女捕头沉声道:“周元涉险谋杀醉春楼女子小月,衙门批捕将起收押!带走!”三五个壮汉顿时冲了上来!“慢着!”周元连忙道:“我自己走,没必要来硬的,我这身子骨受不住。”莫名其妙的命案突然来了,让周元有些不知所措,但知道事情已经无法逃避了。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将女捕头的刀轻轻拨开,道:“别这样,我又不是不跟你走。”他回头看向赵蒹葭,道:“那你们先玩啊,我就失陪一下,去衙门看看。”赵蒹葭可无法做到风轻云淡,只是颤声道:“周元...你...你杀了人?”杀人了吗?记忆中反正没有,原主也没那个胆子。无论如何,且过去看看。于是周元道:“杀没杀的,我说了也不算啊,先跟人家走嘛,人家也是按吩咐办事的。”说罢,他摆了摆手,跟着一众捕头去了。只留下赵蒹葭三人在凉亭中发呆。过了十多个呼吸,赵蒹葭才眼眶发红,喃喃道:“我这是找了个什么男人啊!胸无大志,不知礼数的痞子,还牵扯命案。”女闺蜜顿时安慰道:“蒹葭别急,反正也是伯父审案,万一有误会呢。”“是啊,不妨去公堂看看吧!”“对对对,走,我们跟着一起去公堂看看!” 第三章 公堂之上 柳叶眉,丹凤眼,瓜子脸,皮肤白皙,面若寒霜。身材挺拔,贴身的公服勾勒出完美的身材,持刀而行,英姿何等飒爽。周元看得眼睛都直了,最终忍不住问道:“姑娘真漂亮,怎么称呼?”话音刚落,旁边一个浓眉大汉就一脚踢了过来,怒道:“说啥呢!调戏俺们的头儿是吧!”周元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他看向壮汉,眯眼道:“我大晋律法言明,无故殴打秀才者,罚银十两,杖二十。”“恭喜你,你一年的薪俸没了,屁股还要开花。”壮汉本以为周元要嘴硬,没想到对方却来一句这个,当场就让他冷汗直流。周元继续道:“如今大晋冗官严重,朝廷开支巨大,各地捕快招纳都呈收缩之势,你有了这样的前科,晋升是没有希望了,若是云州官府要裁员,你就是第一个。”这句话直接让壮汉懵了,然后他连忙抱拳道:“大哥,我错了还不行吗?饶了我吧,我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呢!”这个世界类似于我们古代,大晋国立朝四百余年,国力由盛转衰,各种矛盾已经十分尖锐。周元虽然刚刚过来,但根据记忆,也能判断出大致的形势。像这种粗糙捕快,想要欺负他,那是门儿都没有。“饶你?我刚才白挨了一脚呗?”周元淡淡道:“至少你得给我点回报吧!”说到这里,他把目光看向前方的女捕头。壮汉挠了挠头,愣了一下,才连忙道:“哦哦哦,我们头儿叫叶青樱,今年二十,还未婚配呢,属于大龄剩女...哎呀!”叶青樱一脚将他踢趴下,冷着脸道:“废物东西!人家几句话就把你吓成这样了!”壮汉委屈道:“十两银子啊头儿,要是真没了,我家那母老虎非把我打死不可。”叶青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才看向周元,道:“打听我?你倒不如想想自己的下场吧!杀人是要偿命的!”周元笑道:“青樱啊,我没杀人偿什么命啊,主要是我想问你,你会武功吗?”“闭嘴!青樱是你叫的吗?叫我叶捕头!”叶青樱瞥了他一眼,才冷冷道:“杀没杀人,你说了不算,至于武功,更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周元刚要说话,叶青樱又眯眼冷笑:“你再说话,看我敢不敢揍你。”得嘞,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一路到了衙门,才发现里面已经站满了人。捕快,案件相关人士,无聊的吃瓜群众,正义感爆发点闲人,全都聚在这里。“嫌犯周元带到!”随着一声吆喝,杀威棒杵着地,云州通判大人亲自审案。老岳丈坐在上面,脸色很不好看,惊堂木一拍,便大声道:“嫌犯周元!你可知罪!”这一通操作,把周元看得一愣一愣的,最终不禁感叹,两条腿毕竟是比不上车轮子啊,人家坐马车就是快。明明我先出法,他倒是等我好久的样子了。再看群众里面,果然,赵蒹葭和她的好姐妹也在,正眼巴巴地看着这里。周元并不急躁,前世见过的场面多了去了,这算个啥。他施礼道:“禀大人,草民不知。”赵诚眉头紧皱,他哪里想到自己的女婿和命案有关,再想起曾经的同窗好友,心中不禁沉痛。于是他寒声道:“醉春楼女子小月,你是否认识?”周元当即点头。前身也是个摆烂的,虽然穷,但也靠着肚子里仅有的才学,搞一搞白嫖。这个小月就是他的相好的,两人互相看不上,只是各取所需而已。赵诚继续道:“五日前,她来你家找你,一直未归。直到今日早晨,村民在油菜地里,发现了她的尸体!”周元身影一震,心中多少有些触动。这小月才十七岁,就死了?怪可怜的。“仵作怎么说?人什么时候死的?因何而死?”这个时代刑侦手段有限,周元可不想被冤假错案套上,做了替死鬼。赵诚心中有些诧异,自己这蠢女婿还懂这个?他沉声道:“死亡时间正是五日前,身上伤口多达数十处,是镰刀至死,衣衫完整,发钗戒指犹在。”“可以判断,并非匪徒劫财劫色,实乃仇杀。”“而此女乃醉春楼人,几乎不外出,何来仇人?偏偏与你纠葛颇深,又是到你家之后才死。”“凶手若不是你,还能有谁!”外面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更有甚者已经大骂了起来。赵蒹葭三人眉头紧锁,忧虑万分。周元却是说道:“这只是根据死者的社会关系进行的推理,并不能有效证明我是凶手。”赵诚哼道:“可不巧的是!经过今日上午的搜寻,在你家发现了她丢失的荷包!”“根据调查,你在五日前突然拥有了二两黄金,并在酒楼兑换成了白银,大吃了一顿。”说到这里,他看向下方,道:“醉春楼吴嬷嬷,该你说了!”吴嬷嬷跪在地上,连忙道:“六日前小月找我把她去年的账全清了,刚好二两黄金,如今她死了,钱却全部落在了周元身上,他必然是杀人劫财了!”铁证如山,四周群情激奋。赵蒹葭也是深深吸了口气,低下了头,叹道:“我虽瞧不起他,却也不至于想他死,可这人渣...”一时间,公堂喧嚣不堪。惊堂木一拍,赵诚大声道:“肃静!周元!你虽是我女婿,但本官绝不会因此网开一面,你还有何话要说?”周元想起来了,那天小月过来,其实是想结束恋爱关系,分道扬镳,并以二两黄金相赠。然后原主伤心之下,当天便拿着钱去酒楼买醉了。人,不是原主杀的。周元抬起头来,淡淡道:“我明知道她来我家,若是出事,我必然脱不了干系,又怎么会蠢到杀她?”“至于钱财,那是她倾情相赠,以我们的情谊,解释得通。”“最后,之前的一切都是猜测推理,并不是有效的证据。”说到这里,他看向四周众人,笑道:“这样审案,不知道何时才能审完,不如我来出一个主意吧!”“大人说,小月是被镰刀活活砍死的,那便把周家村二十一户人,所有的镰刀都收缴过来,一一查看便是。”赵诚皱眉道:“这有何用?难道凶手还不会洗干净凶器吗?”周元道:“大人,为了尽快找到凶手,自证清白,还请找来镰刀,周家村不远的,一个时辰可归。”赵诚最终还是答应了他,让叶青樱去找镰刀。公堂之上,所有人都对着周元指指点点,显然已经认为他是在垂死挣扎。而周元则是淡然自若,只是觉得有点无聊而已。一个多时辰后,十七把镰刀按照编号,摆在了公堂上。叶青樱道:“二十一户人,其中四户没有镰刀,但我还是把人抓来了。”二十多个人,十七八刀,挤满了公堂。周元看向熟悉的乡亲,轻笑道:“诸位乡亲,最近家里有杀鸡鸭之类的家禽吗?镰刀都沾血了吧?”众人也知道涉及到命案,连忙实话实说,都不沾血。“到底在搞什么鬼!”“周元,你这畜生还想狡辩吗!”围观者都等得不耐烦了,纷纷骂了起来。赵蒹葭也是满脸失望,想要离开,却又忍不住等一个结果。赵诚皱眉道:“周元,现在呢?”周元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等待着。很快,陆陆续续的苍蝇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到了其中一把镰刀上。周元眼睛亮了,轻笑道:“鲜血可以洗净,但气味却洗不净,苍蝇不会撒谎,只会闻气而至。”他抱拳施礼道:“大人,凶器已经找到了,凶手就在公堂之上。”赵诚瞪大了眼,想了好几个呼吸,才腾地站了起来。他不可思议地看了白羽一眼,然后大声道:“叶捕头!这是谁家的刀!把人带上来!” 第四章 女侠 教我武功吧 惊堂木一拍,随着老丈人一声暴喝,公堂众人都吓得一哆嗦。一个老头儿被带了上来,双腿都在打颤,扑通跪在地上,声音结巴着:“小…小老儿,参见大人!”乡野草民,没见过大场面,心中只有惧怕,哪里还能生出狡辩的急智。他只能一边又一遍地大喊道:“大人,草民冤枉啊!”赵诚也不是糊涂官,看这情形哪还不明白,便怒喝道:“这镰刀是从你家搜出!其血气引动苍蝇围扑!还敢说冤枉!”“莫不是真要大刑伺候,你才肯招认!”老头儿心如死灰,把头磕在地上,哭喊道:“大人饶命啊!小老儿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没想过要杀人啊!”赵诚喝道:“速速从实招来!”老头儿浑身发抖,结巴道:“那、那天…她从周元家出来,俺只是想…只是想摸她几把,她却不肯。”“本就是干这个的,给俺摸摸怎么了?俺一时赌气,就用镰刀将她砍了。”说到这里,老头儿大呼道:“俺没想杀人啊,俺只是想占便宜,谁料想她就这般死了。”公堂寂静,无数的围观者盯着老头,双眼几欲喷火。吴嬷嬷更是喊道:“她不肯就范,你便要痛下杀手?可怜我家小月才十七岁,你这个老畜生!”一石激起千层浪,四周众人都不禁大骂了起来,群情激奋,恨不得上来痛打一顿。“肃静!”赵诚惊堂木一拍,冷冷道:“大晋律法森严,无故杀人者,斩!”“嫌犯已经招认,给他签字画押,关进大牢,等候处决!”围观众人喘着粗气,似乎还有些不解气,一个个不肯离去。周元施礼道:“大人,案件已结,还请将小月尸身归还醉春楼,早日下葬,入土为安。”赵诚看向自己这个女婿,眼中带着赞赏。在这种情形下,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能够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找到案情的关键,实在难能可贵。他缓缓点头道:“吴嬷嬷,等会儿你便把尸身领回去吧。”吴嬷嬷张了张嘴,安葬可是要花钱的,但这种场合,她只能讪讪答应。周元叹了口气,看向四周众人,大声道:“诸位,众所周知,我于小月曾相知相恋,虽不高尚,却也情真。”“如今她被歹人所害,与我缘尽,但我周元堂堂男儿,岂能不顾昔日情分。”“此刻请大家做个见证,我出银二十两,让醉春楼为小月风光大葬,愿她来生投个好人家。”众人都是普通老百姓,本就同情小月,此刻听闻此话,当然是动容不已。“周公子,先前是我们误会你了,抱歉。”“到底是读圣贤书的,有情义,有担当。”赵蒹葭身旁的两个闺蜜也窃窃私语:“蒹葭,你相公也不是一无是处嘛。”“是哦蒹葭,他能出二十两银子帮小月安葬,挺好的。”赵蒹葭心中五味杂陈,但最终还是哼道:“算他有点良心。”万众瞩目之下,周元却慌了。上下摸了个遍,妈的,身上没钱啊!这怎么办!他看了看上面的老丈人…算了,不好开口。于是,硬着头皮走到赵蒹葭的面前,低声道:“蒹葭,快给我二十两银子。”无数道目光齐刷刷投来,赵蒹葭脸色顿时涨红,气不打一处来。你一个赘婿,问自家娘子拿钱,安葬相好的?这种事你怎么做得出来的!关键是这么多人看着,群情殷切之下,赵蒹葭也不好拒绝。她只能强行挤出笑脸,递出了二十两银子,道:“将她好好安葬,年纪轻轻的…唉,怪可怜的。”周元接过银子,递给了满脸笑容的吴嬷嬷,四周众人也纷纷喝彩。甚至有人把赵蒹葭拉出来夸,说她有大家风范,不是狭隘妒妇。这让赵蒹葭心头更加不是滋味,拉着两个闺蜜就走了。事情办完,宣告退堂,众人陆陆续续散去。周元看到了小月安详的面孔,也是一声轻叹,转身离开。“喂!”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周元回头,便看到了身穿公服叶青樱,她此刻骑着枣红色骏马,更显得英姿飒爽。“哦是青樱啊,还有什么事吗?”周元不禁问道。叶青樱眉头顿时皱起,跳下马来,沉声道:“不要叫我青樱,听着很不舒服,你可以叫我叶捕头。”“好的青樱。”面对周元的无耻,叶青樱也是深深吸了口气,道:“问你个事儿,刚才在公堂上,你怎么想到这个破案方法的?”周元心中一动,顿时眯眼道:“我年少时遇到一个道士,他传了我一本《洗冤录》,里面有非常多专业查案的手段和方法。”说到这里,他轻轻道:“你想学?”叶青樱被戳穿了心思,但还是强行板着脸:“是有点兴趣,要不你把书借给我看两天?我可以付银子。”周元却是摇头道:“咱们是朋友,谈什么钱呢,青樱啊,我教你查案,你教我武功,怎么样?”这才是周元目前最想做的事,锻炼好身体,学一身武艺,将来出什么事,也有个自保的手段。叶青樱冷冷一笑,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不过要让你失望了,没有师父的准许,我不可能传授你武功。”周元道:“是啊,我也不可能传你查案方法。”“那就算了!”叶青樱偏过头去:“我也不稀罕你那本书!你就当我没找过你!”那不行啊,你不稀罕书,我稀罕武功啊!周元连忙道:“等等!青樱!要不咱们打个商量?你请示一下你的师父,看能不能收我为弟子?我身体太差了,需要强身健体啊。”“查案的方法我可以教给你,我保证都很有用。”叶青樱咬牙道:“想学我的功夫,做梦去吧!”“另外,以后再叫我青樱,我就打断你的腿!”她翻身上马,一拉缰绳,便要离去。周元急道:“等等!你好歹送我回家吧!这几里路要我一个人怎么走啊!”叶青樱道:“我就一匹马!”周元笑了起来,道:“我坐你身后嘛,实在不行身前也可以,我保证不乱动。”叶青樱哼了一声,眯眼道:“周公子还真是风流人士呢,可惜本姑娘不吃你这一套,你家娘子在马车里等你呢。”她策马扬鞭,洒然而去。而周元回头,的确看到了街边上伫立的马车,那窗帘微微晃荡着,显然是刚才有人偷看。这种时候,还是得靠自家的女人啊!我家蒹葭到底是识大体的。他大步走了过去,一头扎进车厢里,却传来惊叫之声。看着眼前的两个女闺蜜,周元知道自己被叶青樱套路了。该死,我怎么会对赵蒹葭抱有期望呢!她怎么可能接我!不过上这个车好像也行,周元想起一部电影,《妻子的闺蜜》。“两位妹妹好呀,我来搭个便车,不介意吧。”周元老脸皮厚,笑眯眯地坐了下来。两个女闺蜜对视一眼,羞赧不已,都不禁捂住脸。“周公子,快下去吧,哪有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的道理。”“是啊,要是传出去,我们可怎么办。”周元正色道:“咱们是三个人,当然不算孤男寡女。对了…你们听说过倩女幽魂的故事吗?一个穷书生,爱上了一个女鬼…”强行转移话题,果然让两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露出了好奇的表情。于是,周元滔滔不绝说了起来,而马车也缓缓驶向赵家。 第五章 总要去青楼瞧瞧 “最终,燕赤霞杀了黑山老妖,宁采臣找到了聂小倩的遗骨,将其安葬,助其转世投胎。”讲完故事的周元端起茶一阵猛喝,抬头一看,只见两个姑娘靠在一起,泪眼婆娑,表情悲戚。这种凄美的爱情传说对情窦初开的少女,杀伤力真不是一般的大啊。当然,这也得益于周元绘声绘色的讲故事水平。“所以...他们还是没能在一起。”“阴阳相隔竟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两个姑娘显然是还没从故事里走出来,捏着丝巾捂着面,小脸都有些苍白。直到看到周元手中的茶杯,其中一个姑娘才惊呼出声:“啊,周公子,你...你怎能用我的杯子。”周元放下茶杯,干笑道:“没事的,我不介意。”分明是人家介意好吗!这人当真有些无礼。小姑娘嘟着嘴道:“周公子,你是蒹葭姐姐的夫君,以后便不能这般行事了,这会损害蒹葭的名声的。”另一个姑娘稍大,也是点头道:“对喔,女子的名节很是重要,万一传出去,蒹葭姐姐可怎么办。”周元点头道:“我相信两位妹妹不会说出去的,对吗?另外,我还有很多故事噢。”两个姑娘对视一眼,眼睛里都装着好奇。还有很多故事啊…真想听一听…在这纠结之时,马车停了下来,算是缓解了尴尬。周元笑道:“还未请教两位妹妹芳名呢。”“不许问,下车去。”两个姑娘同时出声,然后又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于是,刚回到家门口的赵蒹葭,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回头看去。她不可思议地看到,周元从两个闺蜜的马车中走了下来,还热情道别。“阮芷妹妹再见,凝月妹妹再见。”周元挥着手,笑道:“下次来府里玩儿啊,我给你们将白蛇传的故事。”欢声笑语中,马车疾驰而去。周元目送其离去,才缓缓回头,与面带惊愕的赵蒹葭对视。“嗯?蒹葭,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周元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大步走了过去,顺便摸了摸肚子,道:“该吃饭了。”赵蒹葭俏脸满是好奇:“你…你怎么从阮芷的车上下来?”周元道:“你没等我啊,我只好坐她们的车了。”这个逻辑相当正常,以至于赵蒹葭都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又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这也太…”周元微微眯眼道:“吃醋了?”“才没有!”赵蒹葭连忙道:“我怎么可能吃你的醋,我只是好奇。”周元道:“想必你也是不会吃醋的,毕竟约法第三章,你提的嘛,可以找心仪之人。”赵蒹葭莫名鼻头发酸,想要反驳,却又实在找不到理由。“她们才不会看上你。”她只能说一句这个解气,重重哼了一声,转头进府。周元把她看得透透的,不禁觉得好笑,也摇着头跟了进去。饭桌上,岳父大人心情显然不错。“夫人,你是不知道啊,元儿在公堂之上,那是处变不惊,镇定自若,颇有儒者风范。”“最后的断案之策,更是神乎其技啊,助丞那边已经把此案登记在册,以鉴后事。”岳母陈氏还未发话,赵蒹葭就不舒服了起来。她轻轻哼道:“那有什么了不起的,最后却还要问我拿银子。”想起这个她就一阵委屈,偏偏还不好说什么。陈氏是个贤淑的老好人,听闻此话,却是道:“元儿身上如此窘迫?饭后随我去一趟,我给你拿五十两银子。”“娘!”赵蒹葭不舒服了,连忙道:“他哪里需要那么多银子,万一又拿去鬼混怎么办!”陈氏皱眉道:“蒹葭,你这话好无道理,元儿是读书人,与各大士子相处来往,自有花销之处。”“你身为妻子,原当支持他才对,怎可如外人一般说些风凉话。”赵诚也是皱眉道:“蒹葭,你向来知书达理,文贤静心,怎么这段时间如此浮躁?”听到这句话,赵蒹葭也是微微一愣。是啊,我本来挺文静的,怎么面对周元,却总是气不打一处来呢。分明是这人太过气人,读书这么多年,身上半点文人儒雅气质都没有。我何苦与这种人计较。她深深吸了几口气,把情绪调整好,然后说起这正事:“父亲,云州诗社在月底要去云江岸边郊游采风,旨在促进社内团结,吸纳崭新社员,创作崭新诗词。”“只是目前还未找到经费,可否资助二百两银子?”这句话让赵诚顿时皱起了眉头,沉声道:“此次没有士绅商贾捐输赞助?”赵蒹葭叹了口气:“唉,也不知怎地,以往的士绅商贾都不愿见我们了。”“噗!”周元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笑什么!”赵蒹葭当即忍不住脾气了。周元摆手道:“没什么,你继续说。”其实这种文人士子的活动,商贾往往是愿意支持的,毕竟可以通过他们接触到更高的阶层。但赞助几次之后,得不到回报,人家当然不会再当冤大头了。赵诚道:“这二百两银子,你需要自己想办法。”“我身为一州通判,出资赞助文人士子郊游,有培植之嫌,不合适。”赵蒹葭眨着眼睛道:“那我缺零花钱了,父亲可以…”赵诚直接打断道:“你可以出资,我不反对你的正常花销,但月例不会增加,否则就变了性质。”赵蒹葭张了张嘴,也不敢多说,一时间垂头丧气的。想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桩桩件件都让人烦忧。她像是霜打了的茄子,夹了几口菜,便轻轻道:“父亲母亲,我吃饱了。”陈氏微微一笑,道:“心情不好?要不娘给你二百两?”赵蒹葭顿时一喜,连忙道:“谢谢娘亲,还是您对我好。”“不许。”赵诚郑重道:“你娘给钱,与我并无无别,此事你不要再想了,自己筹钱去吧。”“另外,你已为人妇,许多类似的活动,也该渐渐不去了。”赵蒹葭委屈得眼眶都红了,却只能低头道:“是,父亲。”周元看她情绪不高,也是动了恻隐之心,笑道:“蒹葭,我倒是有办法弄到二百两银子,你要不要听?”“不听不听。”赵蒹葭像是找到了个情绪发泄口,大声道:“你连二十两都要问我拿,还说什么二百两,分明是故意气我。”说到最后,她声音都有些哽咽了。说到底还是个小丫头,放在后世,也就是个大学生。周元拉住了她的小手,轻声道:“行了,为这么点银子难过,不值得,这件事交给我,两天之内给你送过来。”赵蒹葭有些诧异,但却还是摇头道:“不需要。”这小姑娘,还在气头上呢,看来得给她一个台阶。周元低声道:“就当我还了你下午的人情,毕竟那种时候你帮了我,对么?”赵蒹葭抬起头来,俏生生地看向他,道:“真的?”周元道:“我保证!”赵蒹葭这才嘴角勾起,点头道:“那好吧,就给你个报答我的机会。”说到这里,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捏着,想要抽开却没力气,偏偏父亲母亲在身旁,自己又不能直言。为了二百两银子,我赵蒹葭忍你一次。该死!你怎么还摸我手背!赵蒹葭的脸色都慢慢红了起来。而周元却不是故意占便宜,他心里都笑开花了,可以借着筹措银子的幌子,去青楼逛一逛了。美其名曰:拉赞助,打广告。实际上:来这世界一遭,总要去青楼瞧瞧吧。秦淮夜色,自古男儿向往之。 第六章 我当时就震惊了花魁 云州地处东南,江河密布,湖泊点缀,物产丰富,自古繁华。云江穿城而过,两岸便是烟柳之地,秦楼楚馆相竞,万芳争艳,文人士子聚集,风流人物出没,夜晚最是热闹非凡。周元来到这里时,也是小小震惊了一把。各大花楼旌旗飞扬,阳台之上秀女招摇,张灯结彩,娇呼晏晏,当真是迷醉之地。但要说风头最盛,还得是仙楚楼与百花馆,这两个青楼底蕴深厚,培养出多位花魁,深得文人士子喜爱,豪奢商贾也是往来不绝。周元心中都有些打鼓,岳母大人刚给的五十两银子,能撑得住今晚的花销吗。为了给赵蒹葭搞点钱,老子真是煞费苦心啊。不过真正的目的,却还是长见识。在热情招呼下,周元走进了百花馆,内部更是彩灯玉花,光影缤纷。楚腰纤细的女子穿得很淡薄,扭着身段陪着顾客喝酒,玩着各种文雅游戏。毕竟是高档场所,大家也都是有点身份的,在大厅内不可能玩得那么花,基本的体面还是要的。不过这还是让周元多少有些燥热,在嬷嬷的招呼下,坐到了一个卡座上。六七个姑娘围了上来,嬷嬷咯咯笑道:“公子是第一次来吧,咱们百花馆的姑娘那都是出了名的好,您可得多挑几个。”周元心中冷笑,爷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来这里之前,肯定做好了攻略啊,怎么会瞎挑呢。他摆了摆手,道:“留下一个陪我喝酒,其他人就撤下去吧。”长见识归长见识,他可没忘了这次是来拉赞助的,当然要找最说得上话的人。嬷嬷心里似乎有数了,眯眼笑道:“唷,又是为百花仙子而来的呀,那祝公子好运!”百花仙子自然是百花楼的花魁,今年十八岁,已经火了四年了。照理说这个年龄的花魁,基本上到职业生涯末期了,接班人也快上场了。当然,这也是花魁话语权最鼎盛的时候,至少决定几百两银子的赞助没问题。一方面搞银子,一方面搞花魁,周元今天就是要一箭双雕,站着把钱挣了。“公子为了百花姐姐,想必是准备万全而来呀!”留下的姑娘叫丝语,名字好听,长得也漂亮,身段苗条,声音还软糯。她给周元斟酒,娇滴滴地递了过来,身体也靠着周元轻轻扭动。不愧是百花楼,专业啊!“没怎么准备。”周元把酒喝了下去,双手开始办事,同时平静道:“我对男女之事没什么经验,也不知道怎么讨姑娘欢心,你知道百花仙子喜欢什么吗?”丝语身体发颤,只觉一身力气都没了。公子…就你这双手,也叫没经验吗?三五两下都快让奴家把持不住了。丝语眼中带着哀求:“公子饶命,丝语受不住…众所周知,百花姐姐是喜欢诗词的,若公子有才气,百花姐姐一定喜欢。”古代青楼是文人雅士之地,有钱的商贾往往占不到最大的便宜,只有名流才子才能博得头筹。周元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丝语聊着,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在万众瞩目之下,百花仙子终于露面。身材高挑,楚腰纤细,曲线玲珑,模样更是精致妩媚,每一个眼神带着难以想象的魅力。不愧是成名多年的花魁,仪态非常好,一举一动都勾人心魄。一声声欢呼中,周元也被百花仙子吸引,心无旁骛。丝语软倒在塌上,如释重负,百花姐姐可算来了,否则今晚自己非脱水不可。这个公子,手段实在太多了,完全受不住。“诸位公子,百花有礼了。”花魁微微施礼,声音如杜鹃,清澈悦耳,又有些虚幻缥缈。但仅仅一句话,就让下方众人吆喝了起来,纷纷大喊,就差冲上台去了。百花仙子顾盼生姿,先是一堆专业话术把众人逗得开怀大笑,又几个眼神让场下几位大佬露出猪哥模样,节奏把控那是相当出色。气氛慢慢到达最高点,百花仙子才道:“诸君是知道妾身诉求的,期盼良人,等候佳音,一曲诗词,方可倾心。”“不知有哪位公子,愿让妾身倾心呢。”下方众人吆喝声渐渐停止,因为都知道重头戏来了,很长一段时间来,许多文人士子为了成为百花仙子的入幕之宾,可谓煞费苦心,代笔先生都不知道请了多少个了。“百花仙子,小生仰慕已久,有诗一首。”身穿华服的青年站了起来,表情可谓自信,四周众人也是或皱眉,或叹息。看这个情况,周元不禁低声道:“他是谁?”丝语小声道:“刘哲刘公子,云州诗社的成员,知州大人的爱子呢,颇有些才华。”劲敌啊,周元没想到第一次来这里,就能碰见父母官的儿子,他爹可是比岳父大人还高一级。不过岳父大人是状元之才,发放外任,前途无量,终究是要回京城的。百花仙子自然认识这样的人物,于是轻声道:“请刘公子说来。”刘哲清了清嗓子,道:“春花含苞沾白霜,薄雾愁云戴红妆。飞鸟殷勤知我意,辗转反侧诉忧肠。”话音落下,便有人高呼好诗,紧接着便是满堂喝彩。周元都愣住了,这姓刘的大气啊,倒不是指诗,而是指…应该花了很多钱请这些捧哏帮他喝彩吧。这首诗前两句显然是在夸百花仙子漂亮,同时也心疼百花仙子的处境,所以有春花和红妆,也有白霜和愁云。后两句就是单纯的表白,意境和“燕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差不多,相当烂俗。这种诗连中规中矩都算不上,现在赢得满堂喝彩,显然是这位刘公子提前布好了手段。这厮,倒是有些心机啊!百花仙子经验丰富,当然看出了场下的不对劲,她微微一笑,道:“刘公子才气纵横,能得此诗,妾身很是欢喜。”话音一转,她又笑道:“今晚还有人做诗,与刘公子一较高低吗?”开玩笑,这种时候傻子才会站出来和知州大人的儿子做对啊!于是周元这个傻子站了起来,笑道:“小生周元不才,有词一首。”百花仙子目光清澈,顿时看向周元。她没有想到,在今日这种情形,还有人敢为她出头作诗。毕竟这次刘哲精心策划,她一眼就看了出来,问是否还有其他诗,不过是她想争取一点时间,想办法脱身而已。可是,周元给了她一个惊喜。而刘哲,则是猛地朝周元看去,双眼微眯,压迫性十足。他淡笑道:“哦,看来我是抛砖引玉了,这位公子当真能作诗?”潜台词就是:你小子别找死,现在还有机会退出。周元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看着台上的百花仙子。轻轻道:“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随着周元的声音响起,整个大厅都寂静无比,连楼上女子的嬉笑声都没了。所有人都沉浸在这首词中,细细品味其中的韵思。百花仙子也是惊愕无比,她本以为周元只是个挡箭牌,可以帮她转移刘哲的矛盾方向,却没想…却没想…这首词那浓浓的愁绪,那化不开的忧伤,寒冷、凄苦、思念全部融汇在其中,像是一根根针刺进她的心底,让她浑身发颤。她眼眶有些红,泪水都在打转,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哽咽无比。其他女子更被打动,一时间苦涩涌上心头,泪水都不禁流出。周元也是有些震惊,他知道,要打动男人,需要用豪迈的诗词,要打动女人,则需要细腻的情思。用花间派闺怨词专攻女子,绝对有效。但他没想到这么有效果啊!全部都哭了,这下怎么整。 第七章 入幕之宾 “头儿,周公子真有才学,把这些小姑娘都哄哭了。”三楼的阳台上,一个壮汉满脸震惊。叶青樱身穿男装,咬牙道:“闭嘴,说了多少次了,在这里称呼老弟!”壮汉连忙道:“是是,老弟,周公子真有...”“不用你强调!”叶青樱面色并不好看,冷冷道:“有才学怎么了?有才学就该来这种地方?亏他还是个赘婿,他这么做置赵姑娘于何地。”她撇了撇嘴,随即又道:“入幕之宾?呵!当心把命都搭进去!”壮汉瞪眼道:“头儿,你是说,百花仙子竟然是…”叶青樱气得一脚踢了过去:“说了不能叫头儿,以后这种任务不能带你了,太蠢了。”壮汉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叶青樱皱了皱眉,才低声道:“有周元吸引注意力也好,跟我来。”自然没有人注意到两人的消失,此刻整个百花馆的目光,都集中在周元身上。百花仙子终于是调整好了状态,对着周元微微一福,轻声道:“公子词句辞采密丽,疏淡流畅,可填妾身心扉。”“若公子不弃,请至阁楼闺间,与妾身小叙,畅聊诗道词理。”周元其实对什么诗道没兴趣,其他道倒是可以详细深入一下。但毫无意外,一声高喝响起:“慢着!”一个年轻儒生站了起来,缓缓道:“周公子,据我所知,你是通判家的赘婿,昨日才成亲,今天又沾上了命案,晚上又到这里来诓骗百花仙子,是不是太过分了?”此话一出,场中顿时哗然一片。这年头赘婿很少见,赵蒹葭娶了赘婿的事几乎众所周知,只是没想到眼前这人就是周元。“一个沾上命案的人,还跑来这里消遣?”“百花仙子上了你的当,我们可不会坐视不管!”先是马仔出场,把气氛预热。然后刘哲终于发话:“周公子,你是赵姑娘的赘婿,来这里不合适吧?”周元不禁有些苦恼。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眼前这个蠢货。你的小弟们都把气氛给你炒成这样了,你就说了句这个?太没有杀伤力了吧。周元轻笑道:“来这里消遣,要么花钱,要么凭才学,二者我都有,怎么就不能来?”“难道百花馆只接待刘公子这样的大人物,不接待我们这些商贾赘婿吗?”坦白来讲,商贾和赘婿有个屁的关系,但周元这句话却把众多吃瓜群众拉到了一起。毕竟刘哲不可能买通所有人,只是请了十多个还算有分量的捧哏罢了。在场出现了许多议论之声,显然也对刘哲的话有些不满。而刘哲也反应过来,当即道:“任何人都可以来这里,但嫌犯却是不行,本公子应当通知官府将你拘捕。”周元很清楚,以自己目前的身份和能量,根本不可能比得过刘哲的。只是他没想到,这头猪竟然这么蠢,基本的案情都不清楚,就敢以此为刀。周元对着众人抱了抱拳,道:“诸位朋友或许不知今日之案情,但百花馆的姐妹们应是明白,醉春楼小月与我有旧,被人残害,属实痛心,我今日…”“今日公子敢作敢当,花钱为小月安葬,我们姐们圈里都传遍了。”丝语鼓起勇气,大声喊了出来。一石激起千层浪,四周的姑娘们都不禁接话。“是啊,周公子,姐妹们知道你是好人。”“咱们青楼女子命薄,若也有良人为我们安葬,实乃幸事。”“小月妹妹我认识的,以前我在醉春楼的时候,这丫头还给我送过吃的。”“公子,谢谢你为小月安葬…”百花馆内喧嚣不已,刘哲都看傻了,他没想到这个案子,还能让周元获取同情。而这一切周元再清楚不过了,这个时代的女子地位低,青楼女子更别提了。都是一个圈子的,小月之痛,兔死狐悲啊。但周元虽然已经入赘,却当着岳父和妻子的面,大胆承认这份感情,并花钱安葬。青楼女子重钱也重情,都希望盼得良人,当然会被这样的事打动。百花仙子也没想到,眼前此人,就是传遍青楼圈的周元。一时间,她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声音更加温柔:“周公子,请务必赏光,与妾身一叙。”“妾身在阁楼闺间,等候公子。”她再次施礼,眼中竟多了几分尊敬,随即款款上楼。周元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古代就是好啊,还能靠才学吃饭,要是前世,去娱乐场所背诗,怕是要被骂神经病。“做的不错,下次爷专门来找你。”随手扔了五两银子给丝语,轻轻摸了摸她的脸,便让丝语眉眼含情,双腿发软。“公子一定要来啊!”周元笑了笑,便跟着侍女往楼上走去。很快,便到了一个精致的雅间。房间并不大,但清新典雅,别具匠心,屏风是独特的山水画,案上的香炉味道也很淡。通过房间可以看出,百花仙子确实很喜欢舞文弄墨,这种东西装是装不出来的。“公子,屏风之画可还入眼?”伴随着清澈的声音,换了一套衣裳的百花仙子走了进来,娉娉婷婷,婀娜多姿,比之刚才却少了几分刻意和妩媚,多了几分清幽淡雅。她穿着鹅黄色长裙,披着小坎肩,长发及腰,脸色微红,对着周元施礼。近距离看来,这位花魁更加漂亮,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那一双眼睛真似含情脉脉,仿佛带着幽怨。周元当然猜得到这是她画的,但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拍马屁的,需要表现出自己的不一样,才能俘获芳心。“这画…很好,勾、擦、染、皴、点都没有缺点,形态俊美,飘逸中有沉稳之意,但是…”说到这里,他笑着问道:“这画是谁画的?”百花仙子却是急切道:“公子,但是什么?”周元道:“但是山水之间无重墨,缺开合之意,乏雄浑之感,反而愁绪延绵,不得真谛。”百花仙子脸色黯淡了起来,幽幽叹道:“公子慧眼独具,妾身自愧不如。”她连忙从案几上拿出一幅字,低声道:“公子请看。”周元微微眯眼,心中还是有些惊讶的,一个青楼姑娘能把字练到这个程度,确实不容易。他点头道:“字比画更好一些,小楷写得很是精致,而且有凌厉之势,一撇一捺,锋芒毕露。”百花仙子这才笑了起来,轻轻道:“公子,妾身彩霓,多谢夸奖。”彩霓当是百花仙子的闺名了,这是示好之意。周元缓缓道:“周元,字子易,很高兴见到彩霓姑娘。”彩霓微微一笑,脸色却在发红:“公子认为彩霓是什么样的人呢?”这个问题,恐怕要决定今晚的基调了。答案对胃口,能谈一晚上。答案给惊喜,能睡一晚上。答案不合意,怕是要被打发走。选哪个呢?周元想了想,被打发走肯定是不行的,拿不到钱不好交差。能睡…谁不想睡啊,只可惜现在的状态,家里都一地鸡毛,自身也没立起来,睡了反而一身麻烦。算了,给个对胃口的答案就得了。周元笑道:“什么人?在我看来,彩霓姑娘很漂亮,很温柔,很重情义,更有才华。”彩霓有些失望,低声道:“仅此而已吗?”周元摇了摇头,道:“但按照书画看来,彩霓姑娘应当还有其他本事,可一身的本领却又无处施展,恐怕是因身世所累?”彩霓面色大变,腾地站了起来,突然又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苦笑一声,缓缓坐下。她眼神有些痴迷地看着周元,呢喃道:“公子,公子是彩霓的有缘人呢。”看她这模样,周元暗道糟糕,恐怕给到对方惊喜了。拜托,青楼女子哪个不为身世所累,我就是胡诌而已,你不必对号入座啊。但似乎已经晚了,彩霓已经是吐气如兰:“公子,可愿…与彩霓,共度良宵?” 第八章 今日相见 前世之缘 周元懵了,古代女子这么大胆吗,才见第一面就要共度良宵,还是顶级花魁。这让周元心中有些打鼓,并非他不好色,而是眼前这人显然是烫手山芋,一旦吃进去,怕是胃都要烧烂啊。于是他洒然一笑,道:“我若是说出来这里的真实目的,或许彩霓要叫人赶我走呢。”彩霓微微一怔,随即道:“公子请直言,彩霓并非狭隘之人。”周元当然不能瞎说,来此之前,他也是做了功课的。于是他缓缓道:“云州自古繁华,秦楼楚馆何止百数,但真正的龙头,唯仙楚楼与百花馆而已。”“近两年来,仙楚楼接连推出女子十二乐坊和妙舞六姬,可谓风头鼎盛。”“而百花馆虽然底蕴深厚,却青黄不接,全靠彩霓姑娘一人撑着。”“彩霓姑娘年芳十八,还能为百花馆支撑几年呢?届时,仙楚楼重压之下,百花馆恐怕要彻底没落下去了。”彩霓美目闪烁,颇为讶异地看着周元,轻声道:“公子虽是士子儒生,却对花楼经营之道如此擅长,真是令人惊讶。”“其实这两年,百花楼也想过其他很多办法,只是都收效甚微。”周元笑道:“我想献策,解百花馆经营之危。”彩霓心中一颤,却是喃喃道:“公子与妾初识,便要为妾解忧,彩霓何德何能,竟相遇公子。”这个女人太会给自己加感情戏了啊,我不过是想搞点钱,她就以为我是在为她解忧...莫非是传说中的恋爱脑?这种时候周元当然不会否定,只是轻笑道:“彩霓姑娘,你认为青楼之经营,重在何处?”彩霓沉吟片刻,才道:“低级青楼卖颜色,中等青楼卖服务,最好的青楼是卖文化。”“说得很好。”周元道:“百花馆和仙楚楼都是顶级的青楼,想要在颜色和服务上分出胜负,是不可能的。”“仙楚楼近年的音乐歌舞文化做得非常出色,所以一直压百花馆一头。”“但我认为,音乐歌舞虽美,对文人士子的影响力却不够。”“只有蜚声云州,甚至蜚声天下的诗词,才能引动云州文人倾至百花馆。”“届时依托诗词影响,捧出新的花魁,那就不在话下了。”见周元侃侃而谈的模样,彩霓姑娘眼中闪烁着迷离的光辉。她挽起衣袖,给周元倒茶,轻声道:“公子之言,准确精辟,只是诗词不易得,诗词文化更不易建立,这…”周元突然打断道:“彩霓姑娘难道不认为,在下颇有诗才吗?”彩霓愣住了,哪有自己夸自己有诗才的,哪怕确实有,但也未免过于自傲。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周元笑道:“并非我过分自傲,而是…诗词之道,周某尤擅。”“姑娘,可否赐予笔墨?”彩霓面带喜色,连忙站了起来,道:“公子稍等,彩霓为你磨墨。”宣纸铺在案几上,彩霓有条不紊地将一切准备妥当。周元提笔便写:“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圆。地卑山近,衣润费炉烟。人静乌鸢自乐,小桥外、新绿溅溅。凭阑久,黄芦苦竹,拟泛九江船。”“年年。如社燕,飘流瀚海,来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长近尊前。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时眠。”银钩铁画,力透纸背,又如龙蛇盘旋,欲欲而飞。百花仙子彩霓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双手想要去抚摸纸张,却又生怕弄洒了墨,碰花了纸。她小嘴微张,一双媚眼含情,颤声道:“公子,这…这…好一首《满庭芳》!”“景则风华清丽,情则孤寂凄凉,哀怨却不愤,沉郁却不怒,洋洋洒洒近百字,羁旅愁怀、寂寞哀苦,尽在其中。”她看着周元,激动道:“此词一出,这漂泊四方的士子,怎能不来百花馆一睹真迹啊!”得嘞,这个小姑娘是真懂词,咱都不必解释了。周元笑道:“此词唱出,百花馆将重新找回声势,若有十首此等品质的词,足以捧出一位崭新的花魁。”“只是前期还需要一些宣传。”说到这里,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比如最近云州诗社要进行郊游活动,百花馆可赞助纹银二百两,并以此词相赠。”“我敢保证,那群诗社的士子,会把这首词传遍整个云州,甚至整个江南!”彩霓身体轻颤,眼眶都有些发红。她对着周元深深一福,颤声道:“公子之恩,彩霓当牛做马,侍奉一生,也难以报答。”搞了半天,你还是以为我单纯在帮你缓解压力啊!周元心中有些无奈,却连忙扶起她,道:“彩霓姑娘,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我今日相见,是前世无数次回眸积攒而来的缘,区区诗词又何足挂齿。”“我愿持这二百两纹银,前往云州诗社,敲定百花楼赞助之事。我妻蒹葭,会帮我的。”彩霓连忙摆手道:“不可,公子做的已经够多了,岂能自降身份,为百花馆奔波。”说到这里,她竟落下泪来,梨花带雨,美得不可方物。“今日相见,是前世无数次回眸积攒的缘…公子,这是彩霓此生听过最美的话语。”“有此一言,纵飞灰烟灭,彩霓也无怨无悔。”她扑进了周元的怀中,纤细的娇躯颤抖着,似乎在表达自己的情意。周元也不禁感叹,这姑娘确实是仙女下凡啊,这一哭,把老子都搞得好心动啊!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低声道:“交给我去做,好吗?你相信我可以帮到你吗?”彩霓坚定道:“公子,彩霓可以不相信世上任何人,却绝不会不信任公子!”看她那痴情的表情,周元都没有心情再调侃她是恋爱脑了。毕竟少女的真心,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只是煞风景的事总会出现。门突然被重重敲响,侍女的声音传来:“小姐,嬷嬷叫你过去一趟,有急事。”彩霓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看向周元。她咬了咬牙,道:“公子,十分抱歉,彩霓今晚不能陪你了,但日月在上,可鉴彩霓之心。”“请公子歇息,彩霓改日一定亲自向公子致歉。”说完话,她便匆匆跑了出去,想来是有急事。周元也是长长舒了口气,诓骗小姑娘的真心,还真是让人有负罪感啊。还好她临时有事,不然真要提枪上阵,反而让人不安。正想到这里,一个小侍女走了进来,对着周元施礼。她轻轻道:“公子,小姐吩咐我带您去歇息,请跟我来。”“另外,这是小姐给您的东西。”一个锦囊递了过来,周元打开一看,果然是白花花的银子。这让周元喜上眉梢,今晚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非但找到了银子,还让花魁欠了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只是...意外俘获了彩霓姑娘的心,这份情意沉甸甸的,让人有些慌乱啊。 第九章 同床共枕 纸窗绣牡丹,屏风挂祥云。纱帐微颤,檀香微醺。宽敞的房间不显孤寂,反而精致典雅,颇有旖旎之风。这样的房间对于百花馆来说可谓紧俏,一晚上的价值怕是要几十两银子。彩霓姑娘果然大方,我一个小小的赘婿住这里,多少有点受宠若惊啊。周元一边想着,一边拿出了彩霓给的锦囊,打开仔细一数…嗯?三百两?这啥意思?专门多给了一百两的中介费吗?说实话,周元确实没啥钱,但在彩霓姑娘的真心上扣取中介费,也未免太过卑劣。这种没有格局的事,他才不…才不会介意,一百两先拿下,以后加倍奉还即可。真正的格局,就是不被格局限制,也不被世俗的条款限制。当然,周元也不是吃软饭的,男儿立世,终究还是需要金钱的。他打算在近期想个法子,搞点钱财以供花销,彩霓姑娘既然如此大方,便带着她一起赚钱吧。他笑了笑,把钱收了起来,小心翼翼藏在怀里,这玩意儿可太重要了,是要拿给赵蒹葭交差的。今晚在这里出了风头,或许明天就要传出去,到时候蒹葭质问起来,自己才有说法。至于彩霓姑娘的感情问题…大男儿何惧柔情蜜意,现在不适合加快进度,以后总有机会一亲芳泽。周元对这种事看得很轻松,心情高兴之下,美滋滋上了床,打算一觉睡到天明。而就在此时,房门突然打开。一道灰影冲了进来,关上门的同时,几步就到了床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周元大惊,还来不及反应,匕首就已经抵住了他的喉咙。冰冷的寒意,瞬间让周元全身僵硬。“不许说话,否则要你小命!”冷漠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人一边压制住周元,一边放下床帐,将两人完全遮住。看着她精致的容颜和苍白的面孔,周元重重松了口气,无奈道:“我说青樱啊,你到底在搞什么啊?”“嗯?”叶青樱这才看清是周元,不禁愣了一下,才冷笑道:“薄情寡义的混蛋,有家室了还在这里乱来。”周元把她的匕首拿开,道:“拜托,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替女性伸张正义、惩处渣男的吧?”叶青樱张了张嘴,脸上愈发苍白,却是咬牙道:“杀了你也不冤枉,之前我就看到你在大厅出风头了,真是恬不知耻。”说话的同时,一滴鲜血,落在了周元的脸上。周元一摸,当即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对方胸口的衣服已经破开,鲜血正疯狂外渗。“你受伤了?”周元的手下意识朝她伤口探去。叶青樱一把将他的手拍掉,恼怒道:“你要做什么!”好吧,位置比较敏感,是我唐突了。周元小声道:“别硬撑着,快躺下来,伤口不及时包扎,很容易感染发炎,会危及生命的。”“不用你管!”叶青樱的声音愈发虚弱,最终还是撑不住倒了下去,触及伤口,痛得龇牙咧嘴。周元连忙扶住她的身体,将她放在枕头上,随即苦笑道:“叶大捕头,你女扮男装跑到这里来,到底是做什么?还搞得自己这么狼狈。”叶青樱微微喘着气,表情愤恨道:“当然是查案,难道像你一样,来这里消遣吗!”得嘞,自个儿办事不顺,现在把气撒我头上。周元也不跟她计较,只是看了她伤口一眼,道:“现在还在流血,继续耽误下去,你就真撑不住了。”叶青樱攥了攥拳头,才道:“不能出去,他们在找我。”话音刚落,密集的脚步声迅速靠近,敲门声顿时响起。这声音显然让两人都紧张了起来,叶青樱更是拿起了匕首,狰狞道:“我跟他们拼了!”“你疯了!”周元连忙道:“就你现在这样,再打上一场,血都流尽了。”“不要声张,我掩护你。”说完话,周元一把扯开她的发带,满头青丝顿时垂落而下。配着叶青樱苍白的脸色,此刻的她竟是如此娇弱动人。“你干什么!”叶青樱神情大变,话刚出口,门外却传来了温柔的声音。“公子,已睡了吗?彩霓有话想对你说。”百花仙子的声音传来,没等周元拒绝,门就被推开,三五个人走了进来。隔着床帐,周元看得心惊肉跳。“青樱,别出声。”他声音极低,然后将叶青樱的衣衫迅速脱了下来,雪白的内衫已被鲜血染红,淡绿色的贴身小衣,被内里的软肉撑得高高鼓起,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叶青樱一把扣住了周元的手,眼中尽是羞怒。“啊?彩霓姑娘,我已经睡了,有话明天再说吧。”周元说话的同时,狠狠瞪了叶青樱一眼,那眼神极为严肃。叶青樱眼眶顿时发红,也知道情况非常严峻,被迫松开了手。周元将她上身的衣服脱了个干净,也来不及欣赏那雪白的美丽,将衣服塞进被窝后,又把自己的衣服脱了。然后抱住了叶青樱,让她前胸紧紧贴着自己,并用长发遮住她大半脸颊。柔软的身躯散发着滚烫的热量,鲜血已经染红了周元的胸膛。他能够清晰感受到叶青樱婀娜的身体,但两人却都不敢乱动。彩霓一步一步走到床前来,然后拉开了床帐。这一刻,叶青樱的身体都是僵硬的。唯有周元,缓缓把脸转过去,轻笑道:“彩霓姑娘,此情此景,我总不能唐突佳人,再起身与你秉烛夜谈吧?”彩霓的脸色有些尴尬,随即轻轻一笑,道:“彩霓怎会打搅公子美事,请公子安寝。”她合上了床帐,微微吸了口气,随即转身离去。“不在这里,继续找。”她的声音很平静,待其他人走后,她才伸出绣花鞋,将地上一滴不起眼的鲜血抹去,然后关上了房门。直到此刻,床上两人才猛喘粗气,已是满头大汗。周元直接坐了起来,看了一眼身上的鲜血,才道:“再不包扎止血,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他看向已经满眼泪水的叶青樱,道:“得罪了,青樱姑娘。”他将浑身颤抖的叶青樱扶了起来,果然,她的左胸之上,一道伤口狰狞无比,鲜血依旧不停。“周元,你救了我,但我不会放过你的。”她的声音无比虚弱,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周元才不管那么多,将她伤口周围的鲜血擦干净,然后撕碎衣服,一圈一圈给她紧紧包扎了起来。由于位置比较敏感,自然少不了亲密接触,以至于这个年轻的姑娘一直在流泪。这一晚,贼没抓成,还把自己搭进去了。而周元的体验感也不好,花魁没睡,反而占了个女捕头的便宜。终于包扎好了伤口,周元却还是不放心。他低声道:“明天一早,你脱身之后,要立刻拆开布片,给伤口上药消毒,再行包扎。”“刚才彩霓姑娘必定是发现你了,天亮之后,她应该不会再堵你。”周元不是没有见识的愣头青,床上躺着个女人,床头却只有一双鞋,傻子都知道情况不对,更何况是彩霓。终究还是美男计起了作用啊,否则女捕头今晚怕是危险了。叶青樱也显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只是虚弱地嘲讽了一句:“呵!她对你可真好!” 第十章 一招苦情计 翌日一早,周元就带着虚弱的叶青樱,悄然离开了百花馆。不出意料,彩霓并未从中阻拦,就像昨夜的一切并未发生一般。只是叶青樱的表情非常憔悴,分别之时,她深深看了周元一眼,那其中包含了万千的情绪。但周元可以肯定,这些情绪之中的善意并不太多。“现在你知道她是什么人了?花魁?她的剑法足以问鼎江湖!”叶青樱一边说着话,一边冷笑。周元摆手道:“青樱啊,你或许还不明白,我只是一个赘婿,我不在意百花馆的背景,也不在意彩霓姑娘的身份,我只是在做自己的事。”“能把你救出来,侥幸成分很大,甚至我也担了不少风险。”叶青樱道:“你放心,欠你的人情,我会还。”她再不停留,一头扎进了人群之中,很快便消失了。周元摸了摸头,有些无奈地朝家走去。昨晚的顺利超乎想象,以至于在处理叶青樱的事情上不够谨慎,此刻想来,心有余悸,万一彩霓翻脸不认人,那故事就是另外一种结局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以后需要避免专业的事发生。但想想回家之后,还要和赵蒹葭斗嘴,他又不禁头疼。毕竟昨晚的词太好,人也太多,谁也无法控制它的传播。也正如周元所料,回到赵府的周元,直接被赵蒹葭单独拦住了。这个十九岁的姑娘脸色有些苍白,眼中似乎有无尽的愤怒和委屈。她寒声道:“约法第二章,各自珍惜名节,尊重对方,不可寻花问柳。”“仅仅一天,你便毁了约。”“周元,我要向父亲说明一切,我要...和你合离!”说到最后,她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周元理解她,作为云州第一才女,貌美如花,追求者无数,却被迫和一个毫无优点的人成亲,而且对方做出这种事,是挺惨的。所以周元也不想跟她吵,而是拿出了锦囊,道:“先别生气,你看看这是什么。”赵蒹葭显然是愣了一下,打开锦囊一看,疑惑道:“三百两银子!哪里来的?”听到这句话,周元表情都扭曲了。哎呀大意了!老子的中介费忘了拿出来啊!他强忍着心痛,叹息道:“昨晚去给你拉的赞助,百花馆为云州诗社的郊游活动,赞助三百两纹银,并献词一首。”赵蒹葭小手一抖,道:“你果然去了青楼!传言都是真的!”“是的,我去了。”周元闭上了眼,沉痛道:“我去了青楼,还用一首词见到了花魁,并用了一个时辰说服花魁赞助云州诗社。”“同时,我想到诗社未必会接受青楼的赞助,所以我还要求他们必须献上一首词,来保证这次活动的高雅。”“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的妻子是真正喜爱诗词的人,她为这笔钱很是焦心。”赵蒹葭的脸色渐渐变了,她紧紧握着手中的锦囊,一时间找不到话语。周元没有睁眼,而是长长叹息一声:“虽然她不愿与我同房,虽然她很瞧不起我,但她毕竟是我的妻子,我不能忽视她的痛苦,我必须要为她做点什么。”“哪怕明知道她会因为我去青楼而责备我,哪怕她要与我合离,我也认了。”“只要…这笔钱能真正帮到她。”知道这里,周元才终于睁开眼,轻轻道:“我去收拾东西,今天就搬走。”他没有给赵蒹葭说话的机会,而是直接离去。“哎你…”赵蒹葭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鼻子微微发酸,有想哭的冲动。手中的银子沉甸甸的,让她五味杂陈,站在原地怔怔出神。而就在此时,赵诚从内院走了过来,疑惑道:“你不去用餐,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哦,这钱哪里筹到的?”“啊?”赵蒹葭如梦初醒,连忙把钱藏到身后:“我…我…”赵诚道:“也不用非得解释来源,不过能在一天之内筹到这么多钱,蒹葭,你还是有能力的。”“不是,我…”赵蒹葭想否认,又实在说不出口,只能强行转移话题:“不说这个,爹,您找我是有事吗?”赵诚点了点头,道:“是啊,昨日去衙门,同僚说起了咱们家给出的上联,颇为惊叹。”“我得知之后,也尝试了一下,没对上来。”说到这里,他笑道:“我女蒹葭,才学无双,既然给出了上联,应该总有下联吧?”“说给爹听听,爹和同僚打了赌呢,今日要对上,你不能让我下不来台吧。”赵蒹葭的眼睛逐渐睁大了,疑惑道:“爹,烟锁池塘柳,不是你出的上联吗?”“嗯?”赵诚道:“不是啊,为父已经很多年不玩对子了,我以为是你嫌那群士子吵闹,故意给出的上联呢。”不是我,也不是爹…那…那会是?赵蒹葭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剧烈,她连忙跑出房间,大声道:“紫鸳!紫鸳!”“来了小姐!”侍女紫鸳连忙从厨房跑了过来,擦着小手道:“怎么了小姐,我还在煲汤呢。”赵蒹葭道:“昨天的上联,烟锁池塘柳,谁写的?”紫鸳道:“姑爷啊,昨天上午的时候,那群士子吵闹得很,姑爷就写了个对子,让我拿出去呢。”果然是他!赵蒹葭的心突然不跳了,完全停止,几乎窒息。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锦囊,再想起刚才自己对周元说的话,还有他的话…赵蒹葭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坏女人!她跺了跺脚,猛然转头朝内院跑去。速度很快,她提着裙子冲进了房间,正好看到周元在收拾衣服。她连忙跑了过去,一把按住了周元的手。周元回头道:“怎么了?这些都是我以往的衣物,不是府里的,你放心,成亲用的那些值钱的,我不会带走的。”“我只拿走原本属于我的,怎么来的,就怎么离开吧。”“赵姑娘,再见了,希望你以后能找到心仪之人,那一定比我好很多。”这一声赵姑娘,几乎要把赵蒹葭的心都叫碎了。一瞬间,她眼泪就流了出来。“周元!”她吞了吞口水,实在紧张,但还是咬牙道:“别走,我…对不起,之前我对你有偏见,很抱歉。”“但求你别走,好吗?赵府这么大,不会容不下你的。”周元道:“可是昨晚,我…”“没关系的!”赵蒹葭连忙道:“烟花柳巷,文人士子都去的,你是读书人,去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不算毁约。”听到这里,周元心中已经笑出了声。哎呀,对付不满二十的小姑娘,未免也太简单了吧。比起彩霓和叶青樱来说,我家蒹葭简直是一朵纯洁的白莲花啊。他多少还是有点欺骗小姑娘的负罪感,低声道:“那你还生我气吗?毕竟我给你的印象并不好。”看他“卑微”的模样,赵蒹葭愈发自责,连忙道:“不会生气的,周元,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迫于压力答应成亲,原不该把气撒在你身上的,对不起,原谅我从前的偏见好吗?”周元心中长长舒了口气,逛青楼的问题解决了,赵蒹葭的情绪问题也解决了,以后还可以光明正大逛青楼。一石三鸟,从此家宅安宁! 第十一章 彩霓名剌 去花园散散心,谈一谈,这是赵蒹葭提出的请求。经过这件事,她似乎有了很多感悟,也有话想说。周元当然不会拒绝,欣然答应。正值春日,清晨的空气无比清新,薄雾散去不久,花园还有些微凉的寒意。两人并肩走着,在这静谧的环境里,心也似乎渐渐安静了下来。赵蒹葭道:“和其他姑娘不一样,我从小就喜欢舞文弄墨,父亲说,我若是男儿,或许能金榜题名。”“在诗词歌赋方面,我天赋一直很好,从小的赞誉,也让我颇有些骄傲。”“我期待我的如意郎君,是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的英雄,然而十六岁那年,厌倦提亲的父亲终究还是公布了婚约的事。”说到这里,赵蒹葭幽幽一叹,道:“周元,你明白我的感受吗?我的梦想破灭了,我只能认命。”“这几年我过得很不好,父亲调任云州以来,我更是心慌,因为我知道,婚约恐怕拖不下去了。”“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孝道为大,我不能陷父亲于失信,只能被迫答应。”她看向周元,苦涩道:“我并非对你有恶意,我只是无处发泄命运的不公,便对你产生了先天的偏见和厌恶。”周元点了点头,他很满意赵蒹葭如今的坦诚,这番话他是完全理解的。同时,也正因为赵蒹葭此刻的坦诚,他第一次对这个好看的姑娘,产生了很不错的好感。谁不喜欢漂亮姑娘呢?更何况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赵蒹葭都很优秀,品质也很好。这年头可没什么人会因为良心自责,而选择坦诚道歉。她却做到了。所以周元道:“今后我们还是按照之前的约法三章相处吧,我不会让你为难的。”“谢谢。”赵蒹葭真的很感动,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道:“今后你想做什么事,我也不拦着你,青楼…你想去就去吧,你总要交朋友,我也不能耽误了你。”“不过…你真的不想读书考功名吗?”她毕竟是这个时代的人,当然认为男人就该读书科举,争取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周元不会想要去改变她将近二十年的时代价值观,只是缓缓笑道:“或许会,也或许不会,人生已经有很多烦恼了,将来的事,将来再想吧。”赵蒹葭并不赞同这种说法,但还是道:“嗯,这是你你的选择,我不会干预的。”她看向周元,展颜一笑,道:“希望我们都能,早日找到心仪之人,去追寻属于自己的缘分。”“当然。”周元也笑了起来。他心中却是暗暗道,都成亲了我还能让你跑掉,那我也太逊了吧。……生活进入了安定的节奏,这是周元想要看到的局面,除了外界有一些风言风语之外,他和赵蒹葭相处十分和谐。周元花了点钱,找木匠打造了一些简单的健身设备,并不专业,但也足够他日常训练了。身体实在太弱,这是根基,周元不敢懈怠,所以他给自己制定了锻炼计划。晚上早睡,早上天蒙蒙亮就起床,先是出门跑步,然后回来吃早餐,接着开始器械训练。按照身体的具体情况,他并未强求一定要跑多远,而是循序渐进。当然,除了身体的锻炼之外,食物的摄入也必不可少,他胃口可是比以前大了很多。就这么坚持了大半个月,周元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了点力量,健康了很多。月底了,云州诗社的郊外活动紧张筹备着,这几天赵蒹葭也显然忙碌了很多,在家的时间都很少。但她还是在早上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周元,你天天做这些,是要练武吗?”周元笑道:“未必是练武,强身健体也很有必要,你知道的,家里穷,小时候没得吃,从小我身体就不大好。”赵蒹葭点了点头,于是试着问道:“对了,云州诗社你也来参加吧,都是些同龄人,聊聊诗词,采风画几幅画,也是很好的。”这种活动周元就敬谢不敏了,他实在没兴趣和一群文人士子去装逼。名义上是什么诗词活动,其实就是男男女女郊游玩耍,顺便交朋友搞暧昧。“哦,这几天我有事,就不去了。”周元笑道:“你们玩的开心就好。”赵蒹葭有些失望,轻轻道:“周元,其实你挺有才学的,你的上联,你的词,最近都是云州士子们热议的话题,他们挺欢迎你的。”周元道:“我还是不去了,我是真有事。”他指了指一旁的斑竹,笑道:“物色了好几天呢,鱼钩也找铁匠打好了。”赵蒹葭不可思议道:“你…你该不会是要去钓鱼吧?”瞧这话说的,钓鱼不比你那些郊游活动有意思啊,你知道和水中的鱼勾心斗角的滋味吗?你知道上鱼的那一刻,手中沉甸甸的感觉吗?周元笑道:“嗯,我去云江边上钓鱼,春天了,鱼儿们也该出来透透气了。”赵蒹葭唯有苦笑,随即摆手准备离开。而就在此时,紫鸳却走了过来。“姑爷,姑爷,有你的名剌,百花馆送来的。”名剌?周元有些懵,来这里大半个月了,倒是第一次收到这种东西。赵蒹葭也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疑惑道:“百花馆?”周元连忙接过来,打开一看,果然是彩霓姑娘的字迹。她的字很独特,锋芒毕露又不失秀气,造诣非常高。“辗转反侧,思君半月,今夜扫榻相待,请公子务必赏光,挑灯夜叙诗词之道。”挑灯真没兴趣,挑人倒还可以。周元在心中口嗨了一句,随即看到了名剌之中,夹着一张信纸,赫然是那一首《满庭芳》。“写的什么?”赵蒹葭的声音有些小,她显然明白自己这样问有些不太好。周元当然不会给她看名剌,而是把信纸递给了她。“百花仙子提了一下诗会的事,并把献的词送了过来,你看满意吗。”还真有词?赵蒹葭心中一动,低头一看,眼睛渐渐瞪大。她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已是满脸震惊,抬起头来,讶异道:“这首词…可谓绝世之品!百花馆的彩霓仙子果然名不虚传!竟然有这等才华!”周元笑道:“这首词,用以诗会郊游之开场,如何?”赵蒹葭兴奋不已:“简直无可挑剔!太完美了!”“诗会有此词作开场,绝对轰动云州,周元,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诗会不可能这么顺利就…”说到这里,她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脸色微微一红,却不说话,只是对着周元深深一福。那笑意,像是春天最美的花,艳丽多姿,娇羞迷人。 第十二章 两份大礼 百花仙子彩霓是个烫手山芋,照叶青樱的话来说,还是个绝世高手。不过对方目前表现出的善意,还是值得让周元再去一趟的。拿了三百两银子就翻脸不认人,那不是周元的风格。况且总不能一辈子当赘婿,想要在这个世界过得好,还是需要人脉和关系网络的。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周元便大步流星赶到了百花馆。这里比昨天更加热闹,诸多士子穿着儒生长衫,手持白扇,坐在大厅,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这季节还带扇子,这逼装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读书人啊。不过看来是昨晚的词已经传出去了,才带来这种正面的效应。“周公子,百花仙子正在阁楼等您,请跟我来。”昨晚的嬷嬷似乎正经了不少,说话都带着恭敬,将周元带上了楼。打开房门,穿过玄关,彩霓姑娘的身影映入眼帘。她正专心致志写着小楷,笔锋婉转,灵气非凡。看到周元来了,她放下笔,微微提起裙裾,对着周元施礼。“公子,半月不见,却也不曾思念彩霓吗?”她的声音带着柔情和淡淡的幽怨。虽然知道对方是绝世高手,身份也不一般,但不知为何,跟她在一起非但没有压力,反而觉得很放松。似乎不需要任何伪装,尽情做自己即可。周元过去作了个揖,轻笑道:“只在两天思念彩霓姑娘。”彩霓有些黯然,低着头道:“仅仅是两天么?”周元道:“白天和黑天。”“噗!”彩霓姑娘忍不住笑出了声,俏脸也微微红了起来,轻轻道:“公子的话,总是出人意料。”周元坐了下来,叹道:“说来,还要谢谢彩霓姑娘当晚手下留情,否则叶青樱小命难保,我的下场也不好过。”彩霓微微一怔,随即低声道:“妾身并不想放过那位捕头,却也不愿公子为难。”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睛带着淡淡的不安。“公子,彩霓身份复杂,公子难道不在意么?”周元不禁笑道:“为什么要在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和秘密,我只知道彩霓姑娘的字很不错,对我也很好。”彩霓如释重负一般,展颜一笑,轻轻道:“公子且看我这幅字怎么样?”周元低头看了一眼,才道:“虽有峥嵘意,却无洒脱魂,姑娘有心事,不妨说给我听。”彩霓叹道:“还是公子慧眼如炬,只可惜彩霓的烦恼,公子也无法帮忙。”但她还是选择说了出来,幽幽道:“彩霓的身份并不光明,可能已经暴露,官府正在想办法查我,我恐怕要离开这里了。”“只可惜我与公子刚刚相识,便要经历分别,实在让人惋惜。”身份不光明?那无非就是通缉犯、匪徒和邪门教派咯。官府没有正面抓人,还在派叶青樱调查,说明就算有证据也不全面,还缺乏线索。想到这里,周元缓缓道:“莫要急,百花馆之根基,在于恩客,律法的执行也要考虑人情世故和社会安定。”“若彩霓姑娘能尽揽云州才子之心,又哪里会沦落到被迫转移那一步呢。”彩霓身影一颤,抬起头来,惊异道:“公子,你是说…百花馆的恩客,会保护我?”周元笑道:“若是云州各大官员的儿子都喜欢你,若是各级官员之中还有不少是你的仰慕者,那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谁敢动你呢?”彩霓眼睛发亮,但很快又低下了头:“可惜彩霓已是十八年华,在花魁之中,却也老了,又怎能重新蜚声云州。”周元轻轻敲了敲桌子,道:“花魁之魅力,在于才艺颜色,彩霓姑娘天资绝色,演艺绝伦,只是字画之才不易显露而已。”“但别忘了,云州诗社的郊游活动要开始了,三日之后,那一首《满庭芳》将会传遍云州,甚至是整个江南。”“届时,彩霓姑娘这个才华横溢的作词人,当然也会成为众星拱月的对象。”彩霓苦笑道:“公子,你才是作词人。”周元眯眼道:“我说是你,谁能反驳呢?”彩霓却是脸色大变,连忙摇头道:“不行不行,公子,彩霓虽然不才,却岂能盗用公子之作,填以自我之名。”“这词属于公子,而公子之名,也将轰动云州,我岂能断绝公子前途。”“切莫要劝,彩霓宁愿离去,也不愿耽误公子。”这一番话实在动人,周元想感叹对方真是恋爱脑,但又认为这种说法有辱彩霓一片真心。于是他轻笑道:“都说才子爱佳人,我周元孑然一身,没有香车宝玉奉送,一首小词还是送得起的。”他轻轻拉住了彩霓的手,感受着温热无骨的纤细,低声道:“莫非你不愿接受我的情意?”彩霓脸色通红,娇羞万分,呢喃道:“公子,你为何对彩霓这般好?”周元道:“因为你值得。”彩霓嘤咛一声,倒进了周元的怀里,颤声道:“我本以为今夜便是最后的别离,却没想到公子送我这样一份大礼,彩霓纵是粉身碎骨,也难报公子之恩。”有一说一,这个说法太严重了,不过是一次礼尚往来而已。痴情的花魁啊,还真是把老夫陈旧的心给唤醒了。周元有些感慨,却是道:“若彩霓姑娘实在受之有愧,不妨传我一门武艺吧,我身体羸弱,需要强身健体。”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叶青樱说你是绝世剑客,我真想学一学你的剑法。”彩霓抬起头来,眼睛闪烁着光芒,道:“世人都说,姑娘学武是无德呢。”周元道:“我却认为这是一种出色的本领,让那些闲言碎语的世人都见鬼去吧。”“噗!”彩霓捂嘴一笑,道:“公子果真和其他人不一样呢,彩霓会去整理剑法,等公子下次来,便可拿到剑谱。”太好了!这可是老子目前最在意的事,现在竟然解决了!还是我家花魁妹妹对我好啊!周元心情畅快无比,与彩霓畅聊到深夜,才终于下楼离去。不是他不吃肉,而是肉还没数,没到时候。只是彩霓那恋恋不舍的眼神,让他魂牵梦绕。年轻的花魁,真好啊!“别笑了,脸都笑烂了。”冰冷却熟悉的话语突然在耳边响起,把周元吓了一跳。他连忙转身一看,才发现是穿着男装的叶青樱。周元皱了皱眉,却是道:“你的伤好点了吗?”叶青樱显然是愣住了。她的脸色不再那么冰冷,只是淡淡道:“不需要你管,你管好你的花魁就行。”周元笑道:“别说你今晚又要去,这次我可救不了你。”叶青樱冷哼道:“不用提这个事,我会记得报答你的,你不是要学武功吗?三日之后,我在云江边上的凉亭等你。”说完话,她便直接转身离去了。周元挠了挠头,随即大笑出声。一下子两份大礼砸来,他都有些懵圈。他当然不会拒绝,谁会嫌自己本事多呢。两个姑娘,他全都要!哦不对,是两份功夫,他全都要。 第十三章 诗社郊游 古代生活有什么乐趣?在周元看来,这个问题很是辩证。没有电子产品,除了风月场所外,也没有所谓的夜生活,娱乐方式极为匮乏。但因人而异,至少周元乐在其中。前世经历的事太多了,如今粗茶淡饭,每日专注于自身健康和闲适的生活,对于他来说实在舒适。奔跑、锻炼、赏花、遛猫,顺便逗一逗紫鸳这个小丫头,他第一次有了真正享受生活的快感。天刚蒙蒙亮,东方有丝丝缕缕的红光,今日必然是个好天气。周元拿起了亲手制作的鱼竿,便直接出了门,一路奔跑至云江边,既锻炼了身体,也能在朝霞满天的早晨,开启这一世的钓鱼生涯。春季是钓鱼的好季节,气温回暖,鱼儿觅食需求大,范围广,极好上钩,就算是新手也不会空军。周元并非资深钓鱼佬,毕竟前世没有什么时间参与,但他对钓鱼是有极大热爱的。寻找位置,架好小板凳,一壶热茶已经配好。打窝,配饵,调线,一气呵成。此刻紫气东来,天边的太阳终于露出了半张笑脸,整个世界都在复苏。握着斑竹制作的鱼竿,周元的心情极为放松,他想着,就算今天空军了也无所谓,体验感已经拉满了。况且今天还有一个约定…他看向身后百米之外的凉亭,那是和叶青樱约好的会面地点,这个女捕头答应要教功夫了。这让周元十分期待,能学到真本事那当然好,如果教学过程再暧昧一点,那就更完美了。“哎卧槽!有口了!”鱼竿的动静瞬间让周元结束幻想,他连忙站了起来,双手紧握鱼竿,往上猛提。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鱼钩挂着挂着二指大的鲫鱼,在空中摇荡着。干,还以为是多大的巨物呢,把老子搞得这么激动。周元取下了鱼,直接扔到江里。他并未沮丧,反而很高兴,只要有口,就一定能钓到大鱼,今天绝对有搞头。只是他的高兴并未持续多久,马匹嘶咽,车轮滚滚,数十辆马车排成长龙,沿着官道疾驰而来。声势浩大,刚刚打窝聚集而来的鱼儿,都被吓跑了。周元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个文人士子和大家闺秀都从马车上陆续走了下来。粗略估计都有百余人,车夫和仆人们开始朝凉亭聚集,搭建桌椅和场地,忙得不亦乐乎。姑娘们和士子们则是聚在一起,欣赏着四周的美景,发出一声声惊叹。“真他妈倒霉啊!”周元气得要死,他这才想起今天是云州诗社的郊游日,恰好也把位置选到了这里。有这群王八蛋在这里瞎闹,还钓个屁的鱼啊!关键周元自己还不能转移位置,因为比起钓鱼来说,他更怕错过和叶青樱的约定,学习功夫才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事。看到赵蒹葭和紫鸳从马车上走下来,周元连忙回头,不敢再看。他可不想让赵蒹葭认出来,否则自己恐怕都要被迫去参加那个狗屁诗会了,比起钓鱼来,那太没意思了。妈的,想那些做什么,打窝,钓鱼!而另一边,赵蒹葭看着云江的风景,一时间也是有些恍惚。旭日染红半面天空,倒映在云江之中,溪水缓缓流淌,两岸柳树碧绿,菜花金黄,美不胜收。还有钓鱼人孤独地坐在江畔,像是点缀这幅画面的最佳生机,让整片天地都变得和谐了起来。只是…哎?这个钓鱼人的背影,怎么这么熟悉啊?刚想到这里,旁边就传来了声音:“蒹葭,场地已经搭好了,快来主持一下吧,你可是这次郊游活动的灵魂人物呢。”“哦哦,来了。”赵蒹葭应了一声,招呼大家落座,也迎来一阵掌声。“诸位诗社的同道,诸位士子和姐妹,咱们一年一度的云州诗社郊游活动,今日便在云江岸边举行。”“此次活动的桌椅板凳,皆是各家各户提供,而笔墨纸砚、餐食水果以及茶饮,则由百花馆赞助。”各个士子都欢呼了起来,而各家姑娘这是红着脸,有些难为情。赵蒹葭道:“百花馆虽为青楼,但也颇有诚意,为了保持这次诗社郊游的高雅性,百花仙子彩霓姑娘,作词一首,献给诗社。”姑娘们眼中都是好奇,而士子们已经忍不住喊了起来。“都说百花仙子才华横溢,钟爱诗词,我们倒想看看她有什么才华。”“不错,若真是一首好词,那我们接受青楼赞助,也无伤大雅。”“请赵姑娘念词吧,我等鉴赏一番。”赵蒹葭微微一笑,那首词她钟爱不已,早就背得烂熟。于是深深呼吸,调整情绪,声情并茂地将词念出。场中寂静无比,过了足足十多个呼吸,才爆发出了巨大的反响。“好词!好一首《满庭芳》!”“此词入我心扉,动我情愫,百花仙子真乃知己也!”“事后我必然要去百花馆一趟,一睹百花仙子风采!”一个姑娘大胆说道:“百花仙子虽是青楼花魁,却有真才实学,我等钦佩仰慕。”“不错,此次诗会活动有此词开幕,实乃一段佳话。”众人的情绪高涨了起来,氛围也渐渐形成。而听到这一切的周元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经此一事,这一首《满庭芳》必然传遍云州,百花馆的生意在短期内会迎来最大的火爆。接下来只要运用得当,持续以好词好诗培养客户的粘粘度,一切就万事大吉了。郊游活动的项目其实很简单,就是聚在一起吃吃喝喝,顺便搞点对子、字谜等游戏,然后就是观光、作诗词,交流文化。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在好词开幕的氛围下,今天的活动似乎比往年更有乐趣。字谜、楹联等游戏结束后,赵蒹葭便道:“诸位可以欣赏一下四周的风景,沿着两岸走一走,寻找灵感。”“中午的时候,我们再此餐饮,可要拿出得意作品哦。”众人大笑出声,然后陆续散开。而此刻,一个身穿锦衣的贵公子,却笑道:“蒹葭姑娘,岸边有人钓鱼,我们要不去体验一番?”赵蒹葭眉头微皱,却是淡淡道:“刘公子,蒹葭还需照顾大家,便不去了。”她并不是很喜欢眼前这个云州知府的儿子,此人才华平庸,却善于利用身份,委实圆滑了些。在赵蒹葭看来,诗词就是诗词,不是名利场所,也不是寻找优越感的地方。刘哲微微眯眼,道:“既然蒹葭姑娘不愿,在下也不强求,且看我为你钓上大鱼罢!”他似乎很有自信,大步朝岸边走去。 第十四章 缘分从此刻开始 初春的阳光温暖和煦,从东天之上洒下,普照万物。大地竞绿,草长莺飞,柳叶枝桠变得丰盈起来,条儿垂落而下,抚着碧水,荡漾出淡淡的波澜。这等绝美景色,却总有人来影响周元的心情。“你一边去,渔具我征用了,需要多少钱给个数。”刘哲来到周元身旁,淡淡出声,他几乎都没有正眼看周元,声音带着优越感。周元十分郁闷,本不想搭理这群蠢货,没想到对方还要过来骚扰。他也懒得回头,直接道:“十万两黄金。”“你说什么?”刘哲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周元道:“你不是让我给个数吗?给了你拿得出来吗!”刘哲听这个声音有些熟悉,这才看向周元,皱眉道:“你这套渔具最多值五十个铜板。”周元哼道:“是啊,但我就是要收你十万两黄金,给不出来就一边儿去,别烦我。”“你!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刘哲一步来到周元侧面,这才看到周元的脸,当即瞪眼道:“是你!”周元眯眼道:“让你别烦我,你听不明白?”刘哲瞳孔微微一缩,随即笑了起来,道:“原来是赵家的赘婿啊,蒹葭姑娘过来参加诗会,却不带着你,你很失望吧?”“其实你也没必要提早过来踩点儿,强行制造相遇没意义,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毕竟你是什么身份,你应该有自知之明。”周元在意自己赘婿身份的低微吗?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压根就没把这个当回事,他对世界和社会的认知,是完全超越这个时代的,又岂会在意这些旁枝末节。只是眼前这个蠢货,真是令人讨厌啊。“听着。”周元摆了摆手,沉声道:“你今天是来这里消遣的,我同样也是,你玩你的诗会,我钓我的鱼,咱们相安无事,这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你非要招惹我,别怪我没提醒你,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不会给你脸,懂吗?”“类似的话我不再重复,现在你赶紧滚一边儿去,别烦老子。”刘哲乃是云州知府之子,听惯了阿谀奉承,哪里受得了这种话。他当即脸色一变,惊怒道:“混账东西!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找死!”随即,他又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假成亲,我专门找有经验的老妇人观察过,赵蒹葭现在还是云英之身。”周元身影一顿,慢慢放下了鱼竿。对方可以优越,可以桀骜,可以嚣张,但这般试探赵蒹葭,已经很过分了。即使赵蒹葭与周元并无夫妻之实,他也不会容忍这种事。于是,周元看向刘哲,笑道:“你看,蒹葭也过来了。”刘哲下意识回头,却突然感觉手臂被人拉住了。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觉一股巨力传来,一个踉跄直接扑通栽进了江中。巨大的声响和水花,终于惊动了四周众人。在一声声大喊中,四周的人都围了过来,家丁奴仆们连忙跳下水,将刘哲捞了起来。“放开我!”刘哲大吼一声,便直接朝周元冲来。他怒火中烧,随手捡起一块石头,但又放下,沉声道:“你们三个,跟我来!”作为知府的公子,家丁当然是随时带着的。周元却是轻轻一笑,走到他的身前,低声道:“这么多人注视下,一旦撕破脸,以你我的身份,可就不是私怨了。”“刘家已经做好和赵家彻底对立的准备了吗?要知道,你们的对手可是一个简在帝心的状元公呢。”说到这里,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猜猜你爹会怎么看这件事?”“你!”刘哲咬牙切齿道:“你在威胁我。”周元摊手道:“我只是讲事实而已,作为官员子嗣,我想你还是看得懂基本的局势的。”刘哲冷笑道:“你不过是个赘婿而已,赵大人未必把你放在眼里。”周元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这些年除了装逼之外,真的就没干过其他事吗?作为新科状元,儒生士子的代表,刚刚进入官场三年的赵大人,最在意的就是风评了。”“你以为他很喜欢我吗?不,他只是不想任何人说,他背弃死去的好友,撕毁当年的约定。”“他必须‘干净’,才能顺利步步高升。”“你要是敢动我,他会和你刘家拼命,来证明自己的诚信和高尚人格,你信吗?”刘哲沉默了。他心中有无尽的愤怒,却依旧觉得周元好像说得对,这个赘婿似乎不像传闻中那般不堪。强行压制情绪,他攥紧了拳头,道:“今日之事我记下了,你且等着。”“周元,别给我找到机会,否则我会让你知道得罪我的后果。”周元淡淡一笑,道:“说了嘛,让你别招惹我,怎么就不听呢。”两人说话的同时,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终于是有人认出了周元。“哎,这不是赵家的赘婿么?”“是啊,蒹葭姑娘的丈夫,他怎么在这里啊,还穿成这副模样。”废话,老子出来钓鱼,还能怎么穿?周元一阵无语,但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赵蒹葭走过来了。她的表情中带着疑惑,也带着忧虑,更带着一种无法表达的难为情。“你怎么在这儿?”她走到了周元的身旁,压着声音,语气都有些焦急。周元何等人物,当然察觉得到她的心思——她觉得有些丢脸,就像在同学聚会上,带着自己很没本事的老公。不相认不合适,相认又实在颜面扫地。“我来钓鱼,谁知道碰见你们在这里郊游,这下好了,打了一早上的窝,鱼全吓跑了。”周元的语气很轻松,他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赵蒹葭眉头一皱再皱,然后她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握住了他的手,挽住了他的臂膀。她的手有些冰凉,有些颤抖,但抓得很用力,身体也紧紧靠着周元。“诸位,安静一下。”她的声音并不像平时那般从容,四周众人早已把目光汇聚到了两人身上。赵蒹葭挤出了笑容,大声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夫君,周元。”众人面色有些呆滞,却还是纷纷打起了招呼,毕竟赵蒹葭的人缘是很不错的。而周元却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笑容。因为他知道,自己和赵蒹葭的缘分,从此刻真正开始了。在这种情形下,如果她装作不认识周元,或者让周元赶紧走…那周元会走,并在合适的时机离开赵府,彻底和这个女人断绝关系。但她相认了,并大方承认了关系。这意味着,她虽然有常人的虚荣,但却并没与影响她内心的纯洁与担当。周元不是圣人,故而从不以圣人的标准要求别人。每个人都有虚荣的心,但赵蒹葭的品质压住了虚荣,这就是可贵之处。所以缘分开始了。自这一刻起,周元会把她真正当妻子看待。 第十五章 讲故事 眉如远山,缥缈淡雅,目若星辰,清澈深邃。琼鼻如玉,丹唇染朱,脸颊如凝脂,颔线柔美,几缕青丝飘过,映着雪白的肌肤和素雅的长裙,整个人的气质都出尘了起来。周元发现赵蒹葭的确有一种仙女下凡的美感,虽然她依旧拥有这个时代大家闺秀的普遍个性,但那一股气质却与她人有云泥之别。“别看了,都在和你打招呼呢。”赵蒹葭一边挤出笑容回应众人,一边压着声音说道:“还看,盯着我做什么?”周元轻笑道:“我突然发现你很漂亮。”赵蒹葭低声道:“这个时候别提这些,我知道你不善言辞,但这个时候有必要和大家互动一下,别失了礼数。”她焦急又无奈的表情,委实生动可爱。周元忍不住一把揽住她纤细的腰肢,轻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于是,整片天地都寂静了。无数士子和姑娘都瞪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刚才的画面。老天爷,这可是大白天啊,你们竟然当众…这个行为对于礼教严苛的大晋来说,实在过于疯狂。赵蒹葭也是愣了好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身体剧烈一颤。她骇然看向周元,脸色通红,羞愤欲死:“你做了什么!周元!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占我便宜!你这是违约!”周元淡笑道:“并未同房,何来违约?”赵蒹葭耳根子都红了,颤声道:“强词夺理,你明知这么多人在这里,我们只是逢场作戏,却故意占我便宜。”周元道:“并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情难自禁。”赵蒹葭气得都快哭了,哽咽道:“你欺负人,你知道这个时候我不敢翻脸,就欺负我。”这语气实在是委屈,关键为了避免假夫妻露馅儿,还必须挤出笑脸来。“行了,我本不愿与这些人交际,现在占了你便宜,我便配合你一次,助你完成诗会郊游任务。”周元捏了捏她的手,道:“走吧,招呼一下大家。”也不待赵蒹葭回应,周元便拉着她朝前走去。他对着众人施礼,笑道:“诸位,我并非诗社成员,亦多年未曾读书,故而此前并未答应蒹葭之邀。”“今日晨来垂钓,偶然与诗会相遇,实乃缘分,便与众位一乐。”说到这里,语气突然一转,继续道:“诸位要么是云州知名的才子,满腹经纶,学富五车,要么是闺秀淑女,娉婷多姿,风采照人。我周元虽忝为秀才,亦不敢班门弄斧,在诸位面前卖弄才学。”“故而,今日我便与蒹葭一同主持,主在照顾大家,让诗社活动顺利进行下去,如何?”谈吐文雅,字句流畅,讲话间又带着笑意和自信,一股莫名的感染力流转而出。“学富五车万不敢当啊!”“周元兄台过誉了,我等也只是学生,哪有什么满腹经纶。”虽然人人自谦,但脸上的笑容却是止都止不住。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就是人性啊!周元前世主持了无数次大会,少则十余人,多则上千人,他的演讲能力太过出众,对付这些社会经验的士子与姑娘,实在轻松。他一边与人交谈,一边引导众人进行节目游戏,气氛很快就火爆了起来。众人本就对赵蒹葭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丈夫感兴趣,加之周元几句甜言蜜语把他们哄得实在高兴,以至于都没了观赏风景的心情,全听着周元说单口相声了。“云州自古繁华,是江南重镇,人文鼎盛,云州诗社自然也有相应的影响力。”“今日郊游,有《满庭芳》为开幕词,诸位再作诗词以和,必然广为流传,江南诸地才子佳人闻之,唯有羡艳啊!”“明远兄,方才听闻你也有婚约在身,那姑娘是临安人?我敢打赌,诗会之后,那姑娘怕是要离家出走,提前来见你咯。”众人闻言,不禁大笑出声。而陈湛陈明远也是止不住笑意,连忙作揖道:“子易兄,承你吉言呐!”得嘞,已经到了互相称字的友谊程度了。周元接着道:“阮芷妹妹,今日可想听什么故事啊?”洛阮芷俏脸微红,羞羞答答的模样让人心动。她小声道:“像之前那般的故事,就是最好的了。”于是其他姑娘纷纷好奇问了起来,女子嘛,对于故事的喜爱程度,往往是超过诗词的。周元道:“既然诸位姐妹想听,我便再说一段故事,让大家乐一乐。”他邀请大家坐了下来,开始讲起了《白蛇传》。一段故事娓娓道来,声情并茂,用词大胆,说爱热烈,听得众位姑娘心跳脸红。结局出来之后,又忍不住感动落泪,自怜同悲。拿捏情绪,周元乃是一把好手,毕竟前世做了那么多年领导。“蒹葭姐姐,真羡慕你有这样的好郎君。”“是啊,都说周公子没有才学,我看比他有才学的却没几个。”直到好朋友过来表达感慨,赵蒹葭才如梦初醒。她恍惚地看着周元和诸多姑娘、士子相处融洽,嬉笑不已,一时间都分不清这是不是现实。她是很担心周元不善交际,丢了礼仪,闹出笑话的。但现在…他分明比直接这个主持的人还要强很多。似乎所有人都在他的控制之内,跟随他的节奏起舞。“蒹葭,以后可不可以经常来你家做客呀。”洛阮芷拉着她的手,低声道:“我们想听故事了,就来看你,好不好?”赵蒹葭哭笑不得:“这是什么话,想听故事了,来听便是,什么叫看我…”她心跳也有些加速,周元受欢迎的程度,完全超越了她的预期,姐妹们的羡慕,让她也不禁有些小得意。看着前方那个与众人谈笑风生的陌生丈夫,赵蒹葭觉得他顺眼了很多。周元,其实好像也没有什么缺点嘛,他至少很讨人喜欢。想到这里,赵蒹葭忍不住笑了起来,道:“都别说了,以后你们一起来我家吧,我让夫君给你们讲个够。”这一声“夫君”,似乎并没有那么拗口,说出来也不难为情啊。她不禁摇了摇头,轻轻道:“你们烦他去吧,我还得准备之后的节目呢。”诸多姑娘都笑了起来,于是又缠着周元讲故事去了。周元歪着头想了想,道:“想听什么故事呢?要不,我给你们讲一个大胆一点的?”洛阮芷脸又红了,扭捏道:“周大哥,这里…这里不太好讲那样的故事吧,留着之后悄悄给我们讲嘛!”果然,青春期的姑娘们都对“大胆的故事”很感兴趣,只是有些羞涩罢了。周元并没有接着讲,而是和她们约好了之后再讲。他将众人打发走,这才终于走到赵蒹葭的面前来,笑道:“现在不委屈了?”赵蒹葭脸有些发热,轻轻哼了一声,道:“以后不许那样,光天化日的,我不喜欢。”周元道:“那偷偷亲呢?”“也不行!”赵蒹葭连忙摆手道:“都不行的,周元,你可不要乱来,我真的会生气的。”说到最后,她又无奈道:“你要不亲阮芷去吧,我看她啊,都快迷上你了。”“真的?”赵蒹葭脸色一变,急道:“你真要亲她啊!登徒子!”周元道:“我是问,真的迷上我了?”这下赵蒹葭快无地自容了。她咬牙道:“你自己问她去,我又不叫洛阮芷!”“哈哈哈哈!”周元忍不住大笑出声。 第十六章 诗词小道 赵蒹葭今天的心情很高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在阳光照耀下,脸颊似乎都发着光。在知道婚约以来,她便再也没有快乐过,尤其是在暗中调查过周元之后,她十分失望,只觉自己的人生都快毁了。她挣扎过,向父亲提出了严正的抗议。但母亲说,父亲为新科状元,初入仕途,绝不能落下背信弃义的把柄,否则一个不慎,把柄就成了自毁之刀。赵蒹葭无法反驳,于是只能答应成亲。约法三章是她提出的,但她相信以父亲母亲的聪明,一定也看得出来。他们甚至是默许的。但即使如此,赵蒹葭都觉得无比为难。可今天…她看到周元在人群中游刃有余,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至少她认为,暂时和这个人相处过日子,不那么难受了。浑身轻飘飘的,赵蒹葭小口吃着水果,沐浴着春风,轻轻道:“阮芷,你觉得周元怎么样?”洛阮芷闻言,先是一惊,然后脸色微红道:“蒹葭你误会了,其实我只是…”“阮芷!”赵蒹葭直接打断道:“我们相识两年,并不长久,却彼此交心,宛如姐妹,无话不谈,此等关键问题,更该坦诚才是。”洛阮芷低着头道:“周元…他的故事很好听,我平时又无聊,所以…你懂的,蒹葭,这并不是爱意。”赵蒹葭道:“你知道我和周元的关系,我们不会有结果的,阮芷,若是你真的喜欢,又何必在意他的身份?”洛阮芷微微笑了笑,但笑容却颇有些落寞。她摇着头,叹道:“蒹葭,你知道的,我和他更没有可能,父王已为我安排好了婚事。”赵蒹葭感同身受,拉住了她的手,道:“咱们女子,总是无法决定自己的幸福,即使是女皇陛下也不例外。”洛阮芷脸色一变,急道:“蒹葭慎言,我等岂可揣测圣君。”赵蒹葭咬了咬牙,道:“无论如何,我会帮你的,阮芷,我会去求爹爹。”“别!”洛阮芷连忙道:“蒹葭,此事休要再提了,我没有那个意思。”赵蒹葭见她生气了,便也不再说了。而此刻,刘哲却大步走到这边来,笑道:“诸位,快中午了,用餐之前不妨作诗一首,咏赞春天?”众人情绪正高,此刻闻言,也纷纷应和了起来。“刘公子才华横溢,莫非已有佳作?”有人问出了声。周元看了一眼,便认出此人是之前在百花馆的捧哏,那个戳穿自己身份的年轻书生。到底是知府大人的儿子啊,身边总不缺希望走捷径的追随者。在这云州诗会之中,恐怕有不少人听命于刘哲。或许用“听命”这个词过于强烈了,但至少都愿意做个捧哏,打好关系。果然,刘哲再一次成为了众人的中心。他看着四周,自信一笑,道:“今日与诗友相会于此,又是初春好风景,自然心有感触。”年轻书生道:“刘公子不要卖关子了,今日诗会第一首诗词,快念出来吧。”在推波助澜之下,刘哲的诗词可谓千呼万唤。他折扇一展,神态俨然,看向四周,道:“春来云水青草绿,奇花态妍风飘絮。我借大地一抹红,愿向万家赠无际。”“好!”“好诗!”“大气磅礴!格局非凡!刘公子果然才华横溢啊!”众人忍不住大喊出声,都鼓起了掌。周元也是微微一愣,这诗虽然不算好,但也不是刘哲这种人作得出来的吧…他不是瞧不起对方,而是此诗前半段概述春景,后半段表达愿将这春日的美景,赠给天下万家,格局由此打开,从景到情,不算流畅,但也至少升华了。照理说,后两句当是有阅历的人才能作出。这厮不会提前请了枪手吧?在场的士子与姑娘,也都多少懂点诗词,看得出这是好诗,所以在捧哏的推波助澜下,刘哲当即被捧上了天。直到此时,刘哲却突然看向周元,道:“周兄,你来此地最早,想必也有感悟吧,不妨作诗一首。”周元对这些没兴趣,直接摆手道:“我不会。”刘哲顿时乐了,他似乎要把刚才丢的脸找回来,于是眯眼道:“半月前,你在百花馆以一首《更漏子》赢得百花仙子称赞,云州文坛也大为震惊,现在却说自己不会…”“呵,周公子,你是瞧不起我云州诗社,不愿作诗?”“或者,那首《更漏子》并非你自创,而是剽窃代笔?”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都微微有些变了。一个个看向周元,眉头紧皱,眼神之中都有所怀疑。在重文轻武的大晋国,代笔可是最不光彩的事之一,文人墨客最讨厌这种行为。虽然有不少人这么干,但可没人敢承认,要是一旦承认,名声可就彻底毁了。所以赵蒹葭立刻道:“刘哲,无凭无据,休要污人清白!”刘哲笑道:“污人清白?诸位,你们相信《更漏子》的作者,作不出一手好诗吗?”“当然不信!以《更漏子》的水平,作者不可能作不出好诗。”“周元,莫非你真是找人代笔?是蒹葭姑娘帮你写的吧!”听闻此话,赵蒹葭的脸色都变了,此事一旦坐实,非但周元名声毁了,她的名声也毁了。自己的诗,被入赘的丈夫拿去青楼骗花魁,这要是传出去,赵家可就沦为笑柄了,甚至连爹爹的名声都要受影响。搞不好还被上司责怪,说其治家不严。周元也不禁暗暗点头,刘哲这一招,看似是赌气的小家子行为,但在这个社会,显然很有用。若自己真作不出诗词来,他在巧妙运用一波舆论,恐怕真的能动摇赵家的风评,进一步影响老岳父的风评。赵蒹葭也是急了,连忙道:“绝无此事,我从未写过《更漏子》!”年轻书生道:“那首《更漏子》我们都读过,其文婉约,浓愁幽怨,把女子心肠描绘得无比生动,恐怕不是男子所作。”“赵姑娘,你何必为周元掩饰!”在场众人也是纷纷点头,倒不是应和,而是觉得此言有理。周元知道自己必须出手了,人,总是容易从众,要再不反击,假的都能变成事实。既然你们要惹我,那我也不介意给你们下点猛药。周元站了出来,轻轻笑道:“诸位既然怀疑我,那我便实话实说吧!”刘哲冷笑道:“你承认了对吗?”周元道:“我刚才拒绝,不想作诗,只有一个原因。”“嗯?”“什么?”众人不禁看向他,满脸疑惑。刘哲也不禁满脸冰冷,心中暗道:周元,我看你能找什么理由!赵蒹葭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连忙走到周元身旁,道:“事关重大,千万别胡来啊!”周元并不理会,只是看向众人,大声道:“只因周元认为,诗词不过小道尔!不屑于作!”此话一出,仿佛整片天地都寂静了。诗词!小道?不屑于作?你周元是吃了豹子胆吗!敢说这种混账话! 第十七章 赵蒹葭的迷茫 诗词不过小道尔!从来没有人说过这样狂妄的话!尤其是当着一堆诗社成员说,那简直太狂妄了。“周元!”刘哲大怒道:“在场众人,都是云州诗社的成员,你却说诗词是小道,不屑于作,你置我们于何地!”“不错,当着我们的面这般说话,实在太狂妄了!”“他不配站在这里!”刘哲的捧哏自然毫不例外,立刻攻讦了起来。年轻儒生沉声道:“周元,刘公子乃是知府大人之子,亦谦逊有礼,尊重诗友,并作诗以和诗友。”“你不过一个寒门孤儿,区区赘婿,怎敢说出如此狂言!”陈湛站了出来,对着周元抱了抱拳,道:“子易兄,我并不赞同你刚才的话,你需要给我们一个解释。”诸多姑娘也纷纷点头,他们对周元很有好感,但刚才的话显然伤到了她们。赵蒹葭脸色苍白,心一沉再沉,她根本想不到周元会说这样的话,更想不到事情还有什么拯救的余地。周元面色不变,淡淡道:“明远兄,尔等猜疑我剽窃蒹葭之词,用以诓骗花魁,是吗?”陈湛张了张嘴,却不敢回答。周元看向其他人,大声说道:“诸位应该知道,一旦坐实此事,非但我无颜做人,连蒹葭、赵家和我岳父大人,都会沦为笑柄!”“我周元不敢自傲才华横溢,也不在乎他人看法,但却绝不会容忍你们如此侮辱蒹葭与赵家!”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有些心虚,毕竟他们的确是怀疑了。而刘哲却道:“《更漏子》若真是你所作,你岂能作不出诗?”周元道:“刘公子就这么想让我作诗?”刘哲哼道:“你非诗社成员,对于我们来说是新人,我们自然希望看到你的诗词。”周元看向陈湛,道:“明远兄,你也这么认为?”陈湛心中有些愧疚,抱拳道:“子易兄,抱歉,我的确不该轻易怀疑你,但我依旧希望看到你的诗。”“只要你能作出一手好诗,我相信大家都会诚恳地向你道歉。”众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周元这才看向刘哲,笑道:“刘公子是最先怀疑我的,若我作出好诗,你愿道歉?”“当然!”刘哲看他这般拖延,心中已经肯定周元作不出来了。赵蒹葭咬着牙,小手缩在袖中,手心已有了汗水。她都不认为周元可以短时间作出好的诗词来,哪怕是父亲,都不可能这般轻松地作出好诗,难度太大了。而周元却是笑了起来,道:“既然大家都想看我的诗,那我便…”说到这里,他指了指河边的柳树,道:“作一首咏柳诗吧!”刘哲等人冷笑不已,而其他人看着周元,也是紧张和期待。周元清了清嗓子,轻声道:“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仅仅两句,就让众人眼睛发亮。“碧玉”二字真妙!既可指柳树如玉,又可指“小家碧玉”的姑娘,把树形容成苗条的女子,那种婀娜的姿态和美感,就全出来了。实在生动,实在有趣!听完这两句,众人对下面两句就有了十足的期待,一个个人都盯着周元。周元笑道:“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一时间,天地寂静,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以一个“裁”字,便生动表达了柳叶的细腻、精致,宛如精心裁剪的艺术品。谁精心裁剪的?二月的春风!天地所裁!自然所裁!好有新意!剪刀和春风联系在一起,回味无穷!诗,竟然可以这样写!“子易兄!”陈湛面色严肃,深深鞠躬而下,大声道:“方才的误解和怀疑,是在下愚蠢,请您见谅。”“说句坦诚的话,此《咏柳》一出,谁再敢怀疑你的才华,那边是瞎了眼,也瞎了心!”洛阮芷神采奕奕,激动道:“周公子,这诗生动有趣,辞藻又如此简白,真乃神品!”在场众人一边夸,一边道歉,看向周元的眼神,都充满了崇拜。刘哲看到这一幕,人都傻了。他可没想到,周元这个破秀才,是真能作出诗来啊!赵蒹葭呆呆站在原地,口中喃喃念着《咏柳》,回味着其中每一个字。她惊叹于这样的构思,只能用无可挑剔来形容!周元,他竟然真的作出来了!不敢相信!她无比惊喜,刚才所有的担心都化作乌有。但仔细想想,赵蒹葭又有些不安,她看向周元,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并不了解这个人。她觉得周元陌生,甚至觉得他很神秘。但周元可没那么多废话,他直接看向刘哲,笑道:“刘公子,你是不是该道歉了?”刘哲都快气死了,强行挤出笑脸,长着嘴犹豫了好久,才道:“对不起,周公子,是我误会了。”周元却摇头道:“我想你不应该向我道歉,你应该向我家蒹葭道歉。”刘哲瞪大了眼,这是要我道歉两次?那其他人道歉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有些不甘心,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周元坐在了椅子上,拿起一个柑橘吃了起来。他淡淡道:“我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所以诸位可以评价我的诗,但没必要向我道歉。”“你们最应该向蒹葭道歉,她为诗会付出了很多,却得到这样的结果。”此话一出,众位姑娘们连忙走到了赵蒹葭的身旁。“蒹葭…对不起…”“蒹葭,我改日一定登门道歉。”“我给你准备小礼物,蒹葭你不要生气。”一众姑娘楚楚可怜,让赵蒹葭反而有些不适应。但她看到吃着橘子的周元,心中莫名有些暖意。他不在意他自己,却在意我的感受。赵蒹葭晃了晃头,抛开杂念,连忙拉着四周姑娘的手,道:“解释清楚了就好,诸位姐妹不必在意,咱们还是继续其他活动吧,希望今日诗会圆满呢。”其他姑娘也纷纷点头,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薛凝月作为好闺蜜,轻轻道:“蒹葭,我们用餐吧,然后进行游戏,活跃气氛。”“好!”赵蒹葭重新找回了状态,连忙组织大家用餐。座椅板凳重新摆设,一盘盘热菜从蒸笼里断了出来,热气腾腾的。食物总会给人带来愉悦,场中的气氛确实轻松了不少。看着无数的美食,周元却是有些惊愕,卧槽,这么多菜,你们都是猪吗?十几个大蒸笼,用了三辆马车运过来的,密密麻麻摆满了桌子,怕是有几百道菜。这些士子是真的奢侈啊,怪不得要几百两银子的赞助费。妈的,都是老子拉来的钱啊!必须多吃点!周元今天还没吃早餐呢,早就饿了,于是直接开干。那风卷残云的模样,看得其他人目瞪口呆。但诸多姑娘,眼中却是异彩涟涟,想着…周公子真是个妙人儿。赵蒹葭把众人安排入座之后,便来到了周元的身旁,毕竟是夫妻,总要坐一起的。她低声道:“你慢点吃,菜多着呢。”周元道:“这么多菜,不吃浪费了。”赵蒹葭看了一眼周围,道:“正因为多,所以你慢点吃啊,别跟饿死鬼投…”她觉得这样说有些不雅,又改口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赵家平时不让你吃饱呢。”“你别说话,快吃。”周元指了指桌子,满嘴都是油。赵蒹葭看他那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也浅浅吃了起来。但她又有些恍然,照之前的自己,说他“饿死鬼投胎”肯定都不带犹豫的,现在却下意识考虑他的感受。而且,这般狼狈的模样,以前的自己肯定很是嫌弃的,为什么现在却觉得有趣…赵蒹葭啊赵蒹葭,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她闭上了眼,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改变,让她也找不准自己的心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好迷茫。 第十八章 世殊时异 道心所存 正午的阳光无比明媚,但对于早春来说却并不热辣,就着和煦的威风,让人心旷神怡。周元仰躺在椅子上,吃了个十二分饱,面前杯盘狼藉,但依旧有大量的饭菜没有吃完。真他妈浪费啊!一群崽种!周元并非节俭之人,前世的他过得也算奢侈,浪费的钱财数之不尽。他可以接受浪费金钱,那毕竟只是货币,但他从来不会浪费粮食。他会住一夜几万元的酒店,却不会点一桌菜只吃一半。因为他知道粮食的可贵,他深深了解前世那段艰苦的历史。“喝点水?”赵蒹葭脸上有些忧虑,无奈道:“你吃这么多做什么,别把肚子撑坏了。”周元摆了摆手,道:“我没事儿,你忙你的去吧,诗会已经过半,下午带他们做做游戏,也就差不多该撤了。”主要是,周元感觉叶青樱快来了,他可没忘记今日的正事。“好,那我去了。”赵蒹葭犹豫着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却又回头。“那个…周元,今天…谢谢你了。”说话的时候有些难为情,但说完却轻松了不少,赵蒹葭笑道:“你的诗真不错。”周元指了指自己的脸,道:“别光是说,要用实际行动,亲一口表达谢意如何?”“想得美。”赵蒹葭捂嘴一笑,转头走开了。周元本就是调侃,也不计较,而是躺在椅子上晒着太阳,安心等待叶青樱的到来。气温回暖,午后易困。周元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梦见了前世很多事,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都有点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境。“周大哥,若是困了,可以和大家一起玩玩嘛。”声音很轻,像是生怕惊扰到周元,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鹅蛋脸精致无比,一双眼睛更是灵动,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周元笑道:“凝月妹妹怎么不玩?”薛凝月给周元倒了一杯水,小声道:“那般玩耍也没意思,想过来听周大哥讲故事。”周元连忙摆手道:“可不敢给你开小灶,万一阮芷知道了,怕是要埋怨我。”薛凝月道:“我看阮芷不会忍心埋怨周大哥,这丫头好像对你有意呢。”周元微微一愣,随即道:“凝月,此话若是传开,阮芷不好做人。”薛凝月脸色变得僵硬,她苦笑道:“周大哥你…”话还没说完,她便看见周元腾地站了起来,目光直直看着前方。薛凝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绝美无比,金黄的花朵映着阳光,宛如梦幻。她低声一笑:“周大哥也想参与游戏?”周元道:“那是什么游戏?”薛凝月笑道:“在油菜地里捉迷藏,被抓到的人可要做诗才行,纵横于花田之间,隐匿于自然之中,何等趣味。”周元微微眯眼,淡淡道:“哦,是吗?你们认为那是花,我却认为那是粮。”薛凝月笑容凝固了,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元的脸色很是难看,眼神都变得锐利起来,完全没有了之前讲故事的温和。“周大哥,你…”她试着说道:“周大哥你放心,我们会给银子,那些庄稼人吃不了亏的。”周元并没有说话,而是大步朝前走去。隔得近了,才看到数十人都在油菜地里乱窜,男男女女,嬉笑不已,玩得很是开心。岸边数十亩油菜地,都被糟蹋了大半了,碎了满地的黄花,倒了满地的芸薹。一片和谐的天地,像是多了无数道狰狞的疮疤。两个老农坐在花田坎上,穿着麻衣汗衫,一脸不知所措。“周大哥…”薛凝月刚刚跟上来,却见周元又往前走,来到了两个老农身旁。他直接也坐在了两个老农的身旁,看着前方的花田,道:“两位大叔,今年这花开得盛,杆儿也高,收成应该会不错吧?”由于是钓鱼,周元的穿着很平常,两个老农以为他是车夫之流,便未见外。“是啊,去年冬天不算冷,年关的时候又下了好几场雨,天老爷作福,今年收成好。”“起码比去年多一半,而且菜籽颗粒会很大,出油也多。”说起他们擅长的方面,两个老农可谓经验十足。周元点了点头,道:“他们赔了你们多少银子啊?”“五两!”声音洪亮,这个数目对于他们来说,显然极为满意。“我们十二户人,每人可以分到好几百文钱呢!”这大半个月,周元也没白待,至少把货币购买力是了解清楚了的。一两银子大概能买四百斤米,算下来一户人家大约能分到二百斤米,的确是很不错的收益了。周元笑道:“那你们收到了钱,且放心回去啊!”“那可不成!”老农连忙道:“等这些少爷小姐走了,我们得赶紧救呢,能救多少救多少啊!”看着他们漆黑脸上那深深的皱纹,周元笑不出来了。虽然他是赘婿,但毕竟是赵家的人,算是士大夫阶级,不必担心基本的生活。他完全可以不管眼前的事,因为完全不影响他的利益。但周元的心情却并不好,甚至有一股隐隐的愤怒。这是道心作祟。前世的我们,从混乱的血泊中站起来,经历了多少困苦,才终于慢慢有饭吃,有衣穿。虽然世殊时异,身份完全改变,但周元依旧对这种糟蹋庄稼的行为无比厌恶。他没有行动,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切。想了很久,他终于站了起来。是的,这件事与他利益无关,可他的道心却依旧如前世,没有改变。因为他的道心来自于无数先烈的鲜血浇筑,来自于无数惨痛艰辛的事实武装。“周大哥!”薛凝月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道:“周大哥,你怎么了?”周元看向她,目光平静道:“凝月,我很高兴你能一直跟着我,你是善良的姑娘,只是你无法理解我。”薛凝月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只是看到了周元眼中有一种莫名的沧桑。她低声道:“周大哥,我能帮你做什么吗?”周元笑了笑,道:“我说,你便敢做吗?”“敢!”薛凝月眼神很坚定,这个字很有力量。周元指了指前方,笑道:“那边让他们滚出来吧,告诉他们,周元要做诗了。”大丈夫,见不平而鸣。周元不知道这是否算不平,但他现在想发泄。也想和这群人,彻底划清界限,免得脏了道心。 第十九章 何为大道 看着女孩娇小的背影,周元一时间有些恍然。他没想到薛凝月这么莽,竟然真的冲进了菜花田,把一个个士子、姑娘都叫了出来。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赵蒹葭走了过来,疑惑道:“怎么了这是?你有新的想法吗?”周元道:“什么新的想法?”赵蒹葭眨了眨眼,道:“你难道不是想到了新的游戏,才把他们叫出来?”周元摇了摇头,笑道:“没有任何新的想法,就是想见识见识云州诗社的实力,想听听他们作的诗词。”赵蒹葭苦笑道:“那也别心急啊,一下午时间这么长呢,总得让他们先打发打发时间,作诗写词就放在压轴嘛。”周元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大步朝桌椅那边走去。他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个脐橙吃着。赵蒹葭看出他脸色不对,跟了过来,低声道:“周元,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我看你好像有情绪。”她身材高挑,迎着风,青丝飘摇,姿态可谓绝美。周元此刻却无心欣赏,只是缓缓道:“你我不过合约夫妻,因长辈之约而萍水相逢罢了,你又何必在意我有什么情绪呢。”赵蒹葭脸色微微一变,迟疑片刻,才轻声道:“你就是有情绪了,否则你不会说这样的话,你平时说话不会有这么大的攻击性。”周元摆手道:“忙你的去吧,若是心情好,也可以写写诗词。”“周大哥!”远处传来呼喊,莺莺燕燕二三十个姑娘陆续走来。洛阮芷走在最前头,挥着手道:“你看这朵花漂亮吗!”她将金黄的油菜花别在发梢,露出了甜甜的笑容。看得出来,她今天非常开心。周元道:“阮芷认为自己漂亮吗?”洛阮芷微微一愣,随即捂嘴笑道:“周大哥怎么能这么问,女子并不合适评价自己呢。”周元道:“我认为你很漂亮,五官精致,身姿曼妙,可用一句诗来形容。”四周的女子都不禁笑了起来,这么直白的赞美,多么大胆,多让人难为情呀。洛阮芷也是羞红了脸,低下了头,小声道:“周大哥,是哪句诗呢?”“这首诗你并未听过,我刚刚作的,只有不完整的四句。”周元面无表情,沉声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四周短暂寂静之后,顿时一片哗然,爆发出了热烈的惊呼。倾国倾城,这是何等赞美!赵蒹葭都愣住了,一时间心中莫名有些酸楚。阮芷就那么好看么…担得起你这样赞美,你又不是他的夫君。想到这里,赵蒹葭又蓦然一惊,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种吃醋的想法。在众人的欢呼声和其他女子的羡慕声中,洛阮芷满脸的痴迷,又羞又喜,声音都在发颤。“周…周大哥,阮芷,担不起这样的…赞美。”她低着头,耳根都红彤彤的,小手捏着裙角,无处安放。周元淡淡道:“只可惜你并未天然去雕饰,你头上插着折来的花。”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似乎听出了不对劲。而洛阮芷也是猛然抬起头来,下意识摸到了头上的菜花。她这才惊醒,周元在回答刚才她提出的问题——这朵花漂亮吗?对方的回答,显然在否定。洛阮芷有些迷茫,又有一种难言的落寞。周元看向四周众人,笑道:“诸位游览春色风光,想必颇有所获,不妨也作诗一两首。”陈湛连忙打圆场:“子易兄才华横溢,今日又垂钓于此,赏景观色,若再作一首开场诗,那便最好了。”众人也连忙附和了起来,毕竟让他们立刻作诗,实在难度太大,正好让周元作,他们还可以有时间构思一下。周元也不客气,淡淡道:“好啊,那我便抛砖引玉吧。”他站了起来,轻轻敲了敲桌子,道:“我的确垂钓于此,天刚见亮就来到了这里。”“我看到了绝美的日出,看到了令人心旷神怡的春色。”“我吃了一顿从未吃过的大餐,也看到了一场文人士子的有趣游戏呢。”他看着前方的菜花地,道:“故而,我心中有感,作了一首五言诗。”陈湛笑道:“快快念来,我等一睹风采!”周元道:“有笔墨吗?”这样的集会又怎么会没有笔墨,很快书童就准备好了一切。周元提起了毛笔,想起了很多很多往事。他愤笔写下二十字绝句,心中情绪已达巅峰,抬头道:“你们似乎忘了一件事!”“我之前说诗词是小道,你们不想知道原因吗?”此话一出,众人懵了。怎么之前的事又重新提起了?对啊!之前周元只是作了一首《咏柳》,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他分明还没解释诗词是小道这回事。周元没有等他们回答,而是直接道:“其实原因很简单,在我看来,诗词就是小道!”赵蒹葭真是急了,好不容易把这件事翻篇,怎么又自投罗网的感觉啊!她连忙道:“别说了周元,若诗词是小道,那什么才是大道。”“哈哈!什么是大道?”周元突然笑了起来,随即凝声道:“镇河山,扶社稷,开盛世,使天下百姓幼有所学,老有所依,饥有所食,寒有所穿。”“解放全人类!这才是大道!”说完话,他一把将毛笔扔在地上,冷冷道:“什么破诗会,爷不奉陪了!”他大步转身离去,不顾身后的沉默与注视。周元承认,自己所说的话根本不适合这个时代,一个聪明的穿越者,应该融入这个时代,而不是秉持着前世的思想。但他就是莫名想发泄一番。他不在乎其他人是否听得懂,更不在乎其他人会把他当疯子看。他发泄了,爽了,就够了。留在这里,他只会不自在。而事实就是如此,诗会的士子们看着周元的背影,大多数人都把他当疯子。只有少数的人,皱着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赵蒹葭脸色有些苍白,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甚至不知道周元好端端的为什么发火。她只是无所适从,只是不知所措。同时,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忧伤。“我们...别管他,子易兄或许只是想到了不开心的事,想看看他的诗吧。”陈湛勉强挤出笑容,其实他对周元的话是有点感触的,只是很模糊,也并不太懂。他只是想把气氛缓解一下,拿起了那张写着大字的纸。他正要念,但看了一眼,却又愣住了。刘哲不耐烦道:“磨蹭什么呢!要念就念,不念撕了它便是!”陈湛深深吸了口气,攥紧了拳头,沉声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说完之后,他如释重负,将白纸小心翼翼收了起来。陈湛心中震动,他似乎有些明白周元为什么发火了。而在场众人,品味着这朴实易懂的文字,都陷入了沉默。 第二十章 文字的力量 周元发了一通火,说了一些大家都不太懂的话,便摔笔走人了。那一首《悯农》念出来,却让所有人沉默。他们不懂那些道理,却懂诗词,这一首简短的绝句仅有二十个字,却似乎蕴含着一种莫名的力量。这一股力量在他们心中碰撞着,发出一声声异响,让他们心绪不宁,却又不明白具体原因。但现实,会告诉他们答案。“贵人们,你们还进去玩么?”老农看不懂形势,挤出笑脸,小心翼翼道:“要是不玩了,就好心给小老儿说一声,小老儿也好救一救庄稼,没准能救活不少呐。”刘哲本来就烦躁,便直接摆手道:“你来凑什么热闹,不玩了,赶紧滚吧!”“哎!哎!好嘞!谢谢贵人们!”老农像是听到了最好的消息,连忙吆喝着同乡,一起进了菜花地,将倒塌的芸薹慢慢扶起来。两个人忙碌的身影,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极为孤单。看到这一幕,众人突然觉得呼吸有点滞涩,刚才那些文字在心中留下的力量,似乎愈发震撼了。尤其是刚才老农的话中,没有提什么“菜花”,而说的是“庄稼”。庄稼,这两个字,让人心情沉重。“你们认为那是花,我却认为那是粮。”薛凝月脑中回荡着周元刚才说的话,那复杂的表情像是刻在她的心头。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化作幽幽叹息。“赵姑娘,我们已经把东西全收拾好了,就先走了啊!”酒楼的伙计走上前来,笑意吟吟,今天的饭菜全都在这家酒楼订购的。剩了一大半没吃呢。赵蒹葭突然道:“剩饭剩菜,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伙计愣了愣,随即压着声音道:“拿回去之后分类,再低价卖给一些小馆子,他们有销路呢。”赵蒹葭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让她无法呼吸。“周元!”她突然大喊了一声,连忙回头看去,只见周元已经走远了。辽阔的天地中,他孤独的身影是那么渺小。但莫名的,总有那么一瞬间,赵蒹葭觉得他的背影很是高大。赵蒹葭懂了。她懂周元为什么要吃那么多了。她懂周元为什么发火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句诗的力量,在此刻达到了极致,在众人的心中产生了惊天动地的力量。赵蒹葭吞了吞口水,微微喘着气。她突然发现,周元远远不是传言中那般的人,也不是平时相处那般没心没肺的闲人。今天的一切都证明了,他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才华,更有着常人未曾触及的思想。那是…他的大道。或许之后,自己应该和他谈谈。赵蒹葭的心依旧被震撼着,依旧莫名忧伤着。然后,她突然看到一个身影跑了出去,提着裙子,满脸坚定,不断朝前。那是…“凝月!你做什么!”洛阮芷喊了起来,其他人也纷纷喊了起来。薛凝月没有回头,甚至没有说话,她只是在往前跑,用尽了力量。她摔倒了,衣裙染上了泥土,脸也被磨破了皮,火辣火辣的疼。众人为她担心,连忙喊了起来。她爬了起来,没有整理衣服,更没有回头。她终于冲到了周元的身旁,满脸的泥土和汗水,喘着粗气,但眼睛在发亮。“周大哥!我懂你的意思了!”她快步跟着周元,急促道:“我们都不是傻子,或许很多人都懂了,只是或许没有几个人会在意这些,他们都有花不完的钱财,根本不用考虑吃穿。”“就是那些寒门士子,也不会在意这些,因为他们是读书人,不是贫农。”周元停了下来,看向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道:“你追上来,如此狼狈,就为了跟我说这些。”“嗯!”薛凝月点头道:“就是为了说这些,我想让周大哥知道,我懂了,我感同身受。”周元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眼,然后蹲了下来,帮她整理着长裙,轻轻拍去她身上的泥土。“周大哥…”薛凝月的声音反而低了。周元站了起来,道:“手帕给我。”“啊?哦,有的有的。”薛凝月把笑了笑,脸上的酒窝还是那么可爱好看。她递出了手帕,道:“周大哥,你要手帕做什…”她声音戛然而止。只因周元已经拿着手帕,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污秽。他的动作很轻柔,并没有弄疼她。他的脸近在咫尺,眼神是那么专注,甚至他的呼吸都如此燥热。薛凝月的脸慢慢红了起来,耳朵微微发烫,下意识低下了头。“别动,皮肤都破了。”周元的话似乎不容置疑,薛凝月连忙抬起了脸,僵硬地站着。周元将她脸擦干净之后,才道:“今天诗会,有郎中跟着吗?”“有、有的…蒹葭请了郎中,带着药箱随我们一起来的,为了防止意外。”她的声音都结巴着,心跳得非常快。周元点了点头,道:“让郎中帮你敷药,处理一下伤痕,今天就早点回去,别在这里待太久。”“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话总是让人无法拒绝。似乎无论他说什么,自己都会听他的。薛凝月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抖,她尽量在控制,但她快坚持不住了。她没有力气了,她在发软,她怕自己直接倒在对方的怀里。该死,我明明会点武艺的,我身体没有那么差的!薛凝月的内心在呼喊。“行了,回去吧。”周元将手帕收了起来,顺便捏了捏她柔软细腻的脸,道:“跟蒹葭说一声,我要很晚才回家。”“嗯…”薛凝月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身慢慢走了回去。而直到此刻,看着薛凝月走回来的赵蒹葭,这才如梦初醒。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好像丢了什么东西。那是我的夫君啊,他情绪出了问题,该跑过去安慰他的是我啊!你薛凝月怎么跑过去了!赵蒹葭表情很复杂,因为她很清楚,或许时光倒流,她也不会跑过去安慰周元。在她心中,周元并没有那么重要。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却空落落的,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蒹葭,周大哥说,他今天会晚点回去,让你别担心。”薛凝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起。赵蒹葭下意识点了点头,却是鼻头发酸。我们夫妻的事,怎么就轮得到你来管了。她有些不舒服,但想想又释然了,反正是假夫妻,反正早晚合离。于是她强行挤出笑容,道:“凝月,你若是喜欢…”薛凝月突然打断道:“蒹葭姐姐,不要说这个,我们都没有资格去安排周大哥的人生。”“喜欢与不喜欢的,没意义的,他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只是把他当大哥。”“我去找郎中了。”她慢慢朝着远处的马车走去。看着她的背影,赵蒹葭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给予周元真正的尊重。像是把他当成一个私有物品,可以送给阮芷,若凝月喜欢,也可以送给她。该死!我到底在想什么!我到底要做什么!我到底该怎么处理和周元的关系!赵蒹葭闭上了眼睛,心绪杂乱无比。 第二十一章 白云山上白云观 今天的叶青樱,穿的是一件藏青色长裙,长发盘起,插着木钗,将精致的脸庞完全展现了出来。皮肤白皙细腻,秀脸干净无尘,亭亭玉立,比平时少了几分英气,却多了几分淡柔。“来的正是时候啊!”看到美女,周元的心情都好了不少,他对叶青樱的印象是很不错的,至少这个姑娘在认真做事情。“我早就到了。”叶青樱脸色很平静,缓缓道:“只是看你玩的开心,并没有打扰你而已。”周元忍不住笑道:“青樱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按照你的个性,也会等我先玩开心吗?”这样的调侃,在平时必然少不了被叶青樱嘲讽一番。但此刻叶青樱却只是摇了摇头,道:“你的诗,不错。”这话出乎周元的意料:“你还懂诗?”叶青樱道:“不如你懂,却未必比那群人差,我从小也学的,只是后来就不喜欢了。”她提起了手中的剑,傲然道:“许多道理,还得靠这玩意儿才能讲得通。”周元竖起了大拇指:“现在我无比赞同这句话!”叶青樱突然看向周元,眯着眼道:“只是我没想到,你这种读书人,竟然也能看到百姓的难处,竟然能作出那样的诗。”周元叹了口气,道:“我经历过贫穷的。”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步伐。“等等,我们好像一直在朝前走,方向错了啊!”周元指了指身后,道:“靠,那边才是云州城。”叶青樱道:“谁告诉你我要带你回云州城了?若要回去,何必约你在此地相见。”周元微微一愣,不禁道:“我以为你叫我来这里,是教我武功的啊!”叶青樱摇了摇头,道:“没有师父的允许,我不能教你,现在我们上白云山,见我师父。”她介绍了起来:“我是孤儿,从小跟着师父长大,也跟着师父学文学武,方有今日,其恩如再造,更甚生母。”“师父是白云观的观主,号素幽子,道法高深,她若肯收你为徒,你便自然可以习武了。”“必须要有道家内功加持,才能习得上乘武艺,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周元点了点头,抬眼朝前方的白云山看去,喃喃道:“意思是,我们今天要爬上这座山?”叶青樱道:“有问题吗?”“没有。”周元只觉一阵眩晕,尼玛,本身就够累了,再爬这一座山,人都要废掉吧!不过为了学习什么道家内功心法,拼了!“走!上山!”周元一马当先,直直上前。白云舒卷,天色渐暗。周元软倒在路上,喘着粗气道:“不行了,我真不行了,走不动了。”白云山看着不高,但他妈这一路爬山,周元直接废掉了。他双腿都在颤抖,全身都在抖,这具身体已经透支到了极致。相反叶青樱还是神采奕奕,精神十足,只是有点不耐烦。“你是不是男人啊,这才爬到一半,就歇了多少次了?这样下去,半夜才能到山顶呢。”她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让周元十分无奈。但他现在根本无力反驳,只是擦着汗水道:“有没有带水啊?我快死了。”叶青樱摇头道:“哪有带水啊,赶紧起来走。”“不行,我真不行了。”周元摆手道:“我平时就疏于锻炼,身体瘦弱,如今才刚刚锻炼半个月,根本撑不住这种高强度的爬山。”“再爬下去,我要猝死了。”叶青樱看了看天色,无奈道:“我真是服了你了,早知道是这样,我根本懒得带你来。”她蹲了下去,道:“赶紧上来,我背你走。”哎呀还有这种好事!周元大喜,随即又皱眉道:“你身上的伤?好了吗?”叶青樱脸色柔和了些,低声道:“已经痊愈了,快上来吧,天黑之前我们要上山。”周元趴在了她的背上,双手环抱上去,搂住了她的脖子,头也靠在了她的后颈。她皮肤很白,身上带着幽香,身体软软的,却似乎很有力量。“不许搂我脖子,手搭在我肩膀上就行。”叶青樱咬了咬牙,道:“别贴着我行吗!一身臭汗!”周元笑道:“我没力气啊,没办法,青樱师姐快带我走吧!”叶青樱重重哼了一声,道:“即使有我的劝说,师父也未必收你为徒,她何等样的人物,看得起你?”说话的同时,她健步如飞,直直朝山顶而去。感受着周元炙热的身躯,还有那粗重的呼吸,叶青樱也有些不自在,慢慢的,脸都红了起来。她忍受了很久,终于大声道:“周元,能不能把你那个鬼东西给我收起来!咯得我不舒服!”周元也是很尴尬,挠了挠头,道:“这不关我的事啊,它自己要起来,我控制不住啊。”香香软软的身躯,一直摩擦着,周元确实心猿意马,但他绝对不是故意的。叶青樱用力掐了一下他的大腿,痛得周元嗷嗷直叫。“恶心人的东西!登徒子一个!”叶青樱抱怨道:“要不是看在你救我命的份上,你以为我会受这样的屈辱?”“是是是!”周元连忙说好话:“青樱师姐大气,别跟我这种登徒子计较。”叶青樱张了张嘴,脸色更加红了,她觉得自己的后腰上,像是放了一块烧红的木炭一般,让她全身都发软。她咬着牙一路朝上,终于在夜幕降临之时,登上了白云山的山顶。此刻,白云观的山门终于出现在了眼前,宏伟壮观,却又隐于山林之中,确实是隐世之所。“哎呀!”周元直接被扔到了地上,屁股差点摔碎,忍不住大声道:“轻点啊!你谋杀师弟吗!”叶青樱回头瞪了他一眼,羞怒道:“谁让你不老实!”周元道:“那是正常反应,不怪我!”叶青樱冷笑道:“你的手也是正常反应?一会儿搂我脖子,一会儿捏我手臂,要不是我防范得当,你恐怕会更大胆吧!”周元眯眼笑道:“怎么大胆?”“你...”叶青樱气得说不出话来,女子那种地方,她怎好开口。又想起在百花馆时,自己上身脱得精光,被他看了个仔细…叶青樱不敢再回忆,她全身都发软,又觉得羞人,这种情绪是她最讨厌的。于是迁怒之下,举起了拳头,朝周元砸去。“停!”周元吓了一跳,连忙道:“别在这里打闹,进道观吧。”这句话果然管用,叶青樱收起了手。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周元,进了道观千万不要失了礼数,师父脾气比我更爆,她会杀人的。”周元点了点头,跟着她大步走进去。 第二十二章 缥缈孤鸿影 “师父也是孤儿,四岁那年被道士所救,于是便跟着师祖修道。”“她天赋极高,年纪轻轻便继承了白云观,门下弟子无数。”“但真正的亲传弟子,却只有两个,就是我和大师姐。”说到这里,叶青樱回头道:“你等会儿千万要注意礼数,师父性情淡漠,虽然有我的引荐,但你若是惹她厌烦,却还是要被赶走的。”周元已经脑补了好几个版本的灭绝师太的形象了,但想了想,灭绝师太是峨眉派,佛家人和道家人还是不一样的。他点头道:“你放心,我这个人是最懂礼数的。”为了武功心法,为了把这副垃圾身体搞好,就算是被潜规则,爷也咬牙承受了!白云观虽然隐于山林之中,但内部装饰却极为奢华,这种奢华倒不是指金银玉器,而是装修的格调显然出自于大师之手,各种景观小品别具匠心,苍松古木,池塘神像,都透着道家真意。周元的心情都轻松了一些,跟着叶青樱一路往里,最终到了主殿。叶青樱拜了拜三清,又从主殿后出发,到了更加幽静的偏殿。直到此时,她才来到门前,施礼道:“弟子青樱,参见师父。”几秒钟之后,房内在传来清新素雅的声音:“青樱回来了,最近怎么有空回山啊!快且进来。”“你等等我。”叶青樱压着声音说了一句,便推开门走了进去。在这开门关门的瞬间,周元看到了一个身穿道袍的女居士盘坐在蒲团上,背对着门,正打坐闭关。这门极为沉重,几乎隔绝了声音,听不到里面在讲什么话。周元本以为最多等个几分钟,结果在原地傻站了大半个小时都没动静,他几乎都认为两人把他忘了。这种情况,周元又不好敲门催促,浑身疲倦的他渐渐站不住了,干脆他妈的跑到旁边的花坛上一坐。于是又等了半个小时,还是等不到呼唤,月亮都已经出来了,幽静的院落被染上了银光。这等绝美风景,让周元都有些着迷。也不知道叶青樱那边要等多久,干脆逛一逛这个道观。说干就干,周元不再想那么多,慢慢在这错落有致的院子里溜达了起来。他不得不感叹,这座道观的设计者,真是一位大师。即使是前世的园林道观,也完全比不上这里的格调。就连月光,都成了装饰道观的元素。“站住!”一声冷冷的清喝传来,一个身穿武服的女子突然从前方院门走出。她手中提着刀,目光凌厉,沉声道:“什么人!走远点!”在道观中提刀?不太合适吧。周元疑惑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这女人显然是愣了一下,瞪眼道:“你来我们的居所,却问我是谁?”哦原来是这里的土著啊,莫非又是那素幽子的什么人?周元抱了抱拳,道:“我就瞎逛逛,没想打扰。”好不容易见到了活人,周元心情也好了许多。他一边朝前走,一边问道:“这位女侠,这白云观这么大,怎么没见几个人啊,莫非都睡了?”这女人长得高大壮硕,也不算什么美女,但显然很能打。她见周元靠近,直接拔出了刀,厉声道:“再敢前进一步,当心你的狗命!”哎呀卧槽,太嚣张了!周元大怒,直接道:“女侠,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子!”“小宁,他既然来了,便让他进来吧。”院内突然传来平和的声音。女侠微微一愣,随即收起了刀,缓缓让开了路。但周元却懵了。我既然来了?不是,院内是谁啊,还认识我似的?他疑惑着朝前走去,走进小院,下意识朝左边一看,却是愣住了。苍松傲立,凉亭精美,一个白衣女子坐在石凳之上,双目似星辰,脸颊似神像,全身染着月光,宛如广寒宫里的仙子。美!太美了!周元几乎傻在了原地,两世为人,他见过的美女不计其数,却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一瞬间,周元想到了一句词——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女子抬起头来,面色平静,淡然一笑,道:“都进来了,就坐坐吧。”她身旁三米处,也站着一个女子,依旧是黑衣武服,但却像是雕像一般,不言不语。周元可不傻,看得出来这种应该是比较高级的保镖,毕竟还没靠近,就感觉她不好惹。但他还是慢慢走了过去,坐到了白衣女子对面的石头上。白衣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周元一番,最终摇头道:“其貌不扬。”草!哪有见面就直接说人丑啊!这副身体是瘦弱了些,但脸还是可以的,当然,精气神不咋样。但练了武功之后,必然大有提升,那时候老子虽然算不上貌比潘安,也算是个型男了。周元也不生气,摊了摊手,道:“其他人这么说,我必然要反驳一下,但你这张脸吧,算了,你有资格这么说。”女子并不羞涩,反而扬了扬头,大胆展露自己的脸颊。她瞥了周元一眼,道:“你上白云观做什么?”“你认识我?”周元都有些懵,他记忆很完整,绝对没见过眼前这个女人,但怎么她的语气好像见到老熟人一样。白衣女子道:“我说话向来如此,之前并不认识你。”坦诚的人,说起话来都令人舒适。周元就喜欢这种有效率的谈话,不喜欢磨磨唧唧、文绉绉的东西。他点头笑道:“我上山拜师学武啊,你看我这副病秧子身体,修炼一下道家内功,才能固本培元嘛。”白衣女子道:“你要学武?将来上战场报效国家?”“我没那么大格局。”周元摆手道:“我就是想多活几年,而且养好身体之后,对房事也有帮助嘛。”白衣女子是真愣了一下,才摇头道:“目光短浅了,大丈夫之志,应如长江,东奔大海,岂可眷念温柔之乡。”“女人不过身外之物,你功成名就之时,天下什么女子得不到?”周元想了想,这的确是这个时代的主流想法。但他却是皱眉道:“我不这样认为,我觉得吧,都是天地父母孕育而出的生命,男人女人又有什么区别?虽然身体条件决定了生产力不同,生产力决定了社会地位不同,但我内心上还是很尊重女性的。”“这不是打拳,这是文明的智慧。”白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过了良久,她才道:“小庄,送客吧。”她身旁宛如雕像一般的女子终于动了,给了周元一个请的姿势。周元一脸懵逼,这他妈,什么脑回路啊。把我喊进来,说了几句话,又让人走。要不是看旁边这个女人好像很能打,我高低要和你掰扯几句。他站了起来,摇着头往外走去。突然,周元停住脚步,大声道:“不行!见到你这样的美女,不问名字我真走不了,你叫什么?”白衣女子也显然愣了一下,随即大方一笑,道:“妙善子。”“妙善子?也行吧,长成这副模样,叫这个名字也不算高调。”周元随口说了一句,道:“我叫周元,有空来云州赵府做客。”白衣女子道:“你姓周,却是赵府?”周元道:“我是赵府的赘婿,整天闲着呢,有空随时来。”他说着话,大步朝外走去。白衣女子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最终叹道:“此人不错,小庄,你怎么看?” 第二十三章 论道 “浮躁无礼,吊儿郎当,就是一个普通市井之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女侍卫的声音似乎不带感情,只是客观说出自己的判断。白衣女子却是摇了摇头,轻声道:“你没有仔细品他的话。”她站了起来,在月光中行走,缓缓说道:“这个人有几个特点,很是珍贵的特点。”女侍卫有些疑惑,却只是静静听着。白衣女子道:“首先是不标榜自己,直言自己想要练武并非为了报效国家,而是为了自己本身的健康,甚至提到了房事。”“不羞于表达欲望,不屑于标榜理想,做到了坦诚。”女侍卫点头道:“这倒是。”白衣女子笑了笑,继续道:“他说男子与女子,皆是天地父母孕育而出,并无不同。这说明他并不因男自傲,并不因女而鄙,虽不符儒家之道,却有道家本源真意。”“而因能力之不同,方有社会地位之不同,则是对现实的敏锐洞察。”说到这里,她看向女侍卫,笑道:“他让我去赵府做客,并直言自己是赘婿,这说明他有强大的自信,不因身份地位而羞耻,更不屑于掩盖自己的短处。”“这年头,能做到如此‘本我’与坦诚的人,不多了。”“况且,下午他的那两首诗,很不错对吗?”女侍卫轻轻一笑,道:“看来主人很欣赏他。”白衣女子道:“萍水相逢,亦是缘分,且听听他的道吧。”她说着话,大步走了出去。……周元回到偏殿的时候,偏殿的大门已经打开了。内厅烛光通明,叶青樱盘坐在蒲团上,似乎和素幽子在聊着什么。周元没有什么犹豫,缓步走了进去,对着神像拜了拜,便也盘坐了下来。直到此时,他才看到素幽子道长的脸,大约三十岁的模样,皮肤很白,容貌极美,哪里像什么道长,简直像……熟透了的水蜜桃。叶青樱瞪了周元一眼,似乎在怪他不请自进。但她还是低声道:“师父,这就是周元。”素幽子道长打量了周元一眼,微微点头。她神情平淡,目光古井无波,只是缓缓道:“还要多谢你救了青叶子的性命。”青叶子?这是青樱的道号吗?听起来怎么有一股诛仙老祖师那味儿。周元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这次来这里,是想拜道长为师,求一份道法,学几招武艺,强身健体,免除病痛。”素幽子淡淡道:“我早已不再收徒,恐怕无法破例,救命之恩,只能其他来报。”周元看向叶青樱,而叶青樱只能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眼中尽是歉意。而此刻,白衣女子也缓步走了进来,依旧是先拜了拜神像,才盘坐下来。她低声道:“师父,弟子来晚了。”此话一出,周元和叶青樱都愣住了。素幽子给出了答案:“青叶子,这些年来你不是一直想见一见你的大师姐吗?得偿所愿了。”叶青樱脸色微微一变,连忙施礼道:“师妹青叶子,见过妙善子师姐,师姐真漂亮。”这句话可谓真诚,白衣女子的颜值的确太逆天了,非但出尘,而且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贵气,真像是天女下凡。妙善子微微一笑,道:“师妹不必多礼,我虽然并未见过你,但在往来书信之中,师父常常提起你,你是个出色的姑娘。”叶青樱罕见有些羞涩,小声道:“多谢师姐溢美,青樱不敢当。”素幽子道:“这位施主想拜我为师,做你的小师弟,妙善子,你有什么看法?”周元连忙对着妙善子眨了眨眼睛,表示帮忙助力一波。妙善子也是一笑,道:“想做我的小师弟可不容易,即使你救了师妹也不行,需要用其他办法打动师父呢。”说完话,她看向素幽子,笑道:“师父,今日讲道,不妨听听他的看法,或许您会满意呢。”素幽子沉默了片刻,才摇头道:“已经很不满意了,周元施主上山之时,无坚韧之志,亦无求道恒心,竟是被青叶子背上山来的。”“等在殿外,不过一个时辰,便没了耐心,竟在观内瞎逛。”“进殿之后,却不曾与我打过招呼,毫无礼数,我没把他赶走,无非是看在青叶子的面子上。”卧槽,这老尼姑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吗,怎么什么都知道。不对,是老道士。也不对,不算老,少妇道士。不过老子活了两辈子,也不是吃干饭的,不会被你几句话唬住。周元淡淡一笑,道:“我从小家贫,身体羸弱,不堪上山疲倦,故而青樱背我上山,这可以理解。”“月光皎洁,白云观风景幽静,我等待之时四处逛逛,欣赏美景,也在情理之中嘛。”素幽子眯眼道:“求道之路,坎坷艰辛,我看你是一点苦都受不得,又何必拜我为师。”周元摇头道:“这不是能不能吃苦的问题,而是做事情要顺其自然的问题。”“身体无法坚持,故而请青樱帮忙,风景绝美,故而欣赏,这些都是顺其自然。”说到这里,他轻轻一笑,道:“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我顺其自然,便是遵循于道。”“素幽子道长,您不应该说我没恒心和耐心,你应该说我有道心。”叶青樱听得一愣一愣的,人都傻了。她压着声音道:“周元你别作死,当心师父揍你。”妙善子却是大大方方一笑,道:“师父,他好像自有一番说辞。”素幽子点了点头,缓缓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你还懂这个,倒是不错。”周元笑而不语,心头却是松了口气,还好没玩崩。素幽子道:“今日你便也参与我们师徒之间的论道吧,若你的道让我满意,我便破例收你为徒,传你纯阳无极功。”我靠,还真有这种功法啊,老子练了那不是起飞咯!这么重要的东西,一定要自己掌握节奏,绝不能把主动权交给别人。周元点了点头,突然笑道:“道长,今日论道,不妨我这个客人来出题吧,或许更有新意也说不定。”他可不等素幽子道长拒绝,连忙说道:“以我为例,五年前我十三岁,云州大旱,父亲因病而死。”“父亲的好友,也就是我如今的岳父大人,寄来了五十两银子和一壶好酒。”“五十两银子,用于安葬先父和我的日常生活,那壶好酒,则是岳父大人敬给先父的酒。”“请问诸位,我应该怎样处理那壶酒?”“青樱,你先回答吧!”三个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懵。怎么一个不慎,让这人说了这么一大堆呢!我们还没同意要你出题呢!素幽子沉默了片刻,才道:“罢了,青叶子,你回答吧。”周元面不改色,心中却是狂喜,把事情把握在自己的手中,才是制胜的关键啊!第一步,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就看自己的发挥了。叶青樱也没想到周元会出这样的题,沉思了片刻,才道:“这壶酒是他们友谊的见证,也是以往岁月的铭记,你应该是把酒埋进了坟冢,或者倒了进去。”周元并不评论对错,只是看向白衣女子,笑道:“妙善子道长,也说两句吧。”妙善子轻轻道:“你是个务实的人,我想你应该是把酒换成了钱,用于自己的生活。这并不违背你的孝道,毕竟你好好活着,才是对先父最大的孝道。”周元看向素幽子,道:“道长,请您也说几句。”素幽子道:“出家人讲究自然无为,对死去的人同样如此,我更倾向于妙善子的回答,把酒还钱,好好活下去。”“但如果是我来做,我可能会把酒分给街坊四邻,既能表达你先父的情谊,也能让他们对你照顾几分。”“这样少了几分利益,多了几分情意和长久。”她看向周元,似乎也在期待自己这个答案的正确性。周元却摇了摇头,道:“我把酒倒进了云江之中。”于是,三个人同时皱起了眉头。 第二十四章 皆大欢喜 “我把酒倒进了云江之中。”这句话直接让三个人沉默了。叶青樱直接道:“别胡说,周元,这是论道,你不能只给一个答案,必须要说出你的道。”周元沉声道:“家父是儒生,虽然屡试不中,但亦有家国情怀。”“故我将岳父大人赠予他之美酒,倒进云江,随云江之水,流向天下,让黎民苍生共饮,圆其生平之志。”“同时,我将云江之水装于酒壶之中,埋于先父墓中。”“我相信,比起烈酒,他更希望喝到故乡的水。”烛光摇曳,神像肃穆。素幽子、妙善子和叶青樱将这番话品味了良久,面面相觑,目光深沉。片刻之后,素幽子才道:“一壶美酒,赠饮天下,很好。”妙善子笑了起来,轻轻道:“恭喜师父,又多了一位弟子了。”周元当然要顺杆爬,连忙站了起来,深深施礼:“弟子周元,参见师父。”众人都跟着站了起来。素幽子也是面带笑意:“周元,字子易,以后你就叫元易子吧。”“元有本真之意,易乃变化之道,希望你在俗世之中,历经变化,却不忘本真。”周元道:“元易子参见师父,也向大师姐、二师姐问好。”叶青樱轻轻哼了一声,道:“这下得偿所愿了,周元,救命之恩已报,以后别拿这个要挟我了。”要挟?这话太重了,真不至于。周元是个厚脸皮,正色道:“什么周元,要叫师弟。”“呸!”叶青樱莫名红了脸,对着素幽子道:“多谢师父。”素幽子收周元为徒,更多是看在叶青樱的面子上,这一点叶青樱很清楚。“元易子,道家内功之修炼,非一朝一夕之事,须得日积月累,长此以往,方有所获。”“你且在白云山上小住三月,修身养性,专心听道,待江水滔滔之时,再下山回家吧。”周元直接懵逼了。怎么直接就是三个月啊!家里还没个交代呢!别到时候我下山,赵蒹葭已经嫁人,肚子都大了。“弟子遵命!”周元果断答应,毕竟这是决定根基的事,可不能马虎,让青樱去赵府打个招呼即可。“今日讲道至此,且去休息吧,青叶子,你安排元易子入住云华殿。”“明日卯时,于三清殿听道。”三个弟子对视一眼,皆鞠躬答应。……“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好诗啊!实乃神品!”赵府之中,赵诚用罢早餐,又忍不住吟诵了几番,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感慨万千。他笑道:“元儿看似放浪,实则锦绣于胸,才华横溢,经贫寒之苦,窥黎庶之辛,方得此诗,可名垂竹帛矣!”赵蒹葭擦了擦嘴,无奈道:“爹爹,你从昨晚到现在,都念了几十遍了。”“我看此诗不如《咏柳》,至少《咏柳》别出心裁,生动有趣,意味传神。”赵诚一笑,缓缓道:“诗以言志,而非辞藻堆砌,《悯农》虽无华丽之句,却脚踏实地,返璞归真,思想深入大地,覆盖天下,所谓格高千古也!”“《咏柳》也是好诗,但相比之下,却多了几分媚态,少了几分厚重。”赵诚的兴致似乎很高,慨然道:“昨日诗会之事,传遍云州,你应该能看出元儿真实的想法,他并不在意《咏柳》,他的思想属于《悯农》。”“也正因如此,他才拂袖而去,不愿久留。”赵蒹葭撇嘴道:“是,爹爹说得对,您都快把他夸上天了,可惜人家昨晚都没回家呢。”想起昨天的一幕幕,赵蒹葭依旧是情绪复杂,尤其是最后薛凝月去送周元…唉,本该是自己这个做妻子的去的。她有些后悔,为什么昨天表现得那般不知所措,事后想来,真是无奈。赵诚眉头皱得更紧,郑重道:“蒹葭,元儿昨晚未曾回家,你难道没有责任吗?”“什么?”赵蒹葭觉得不可思议。赵诚道:“元儿为何拂袖而去?为何昨日未归?你认为这一切与你无关吗?”“为父虽然平日繁忙,却也听你娘说起此事,成亲半月以来,你可曾与其同房?可曾为他做过一顿餐食?可曾关心他每日所穿之衣,所做之事?”“相反,你诗社赞助之银钱,还是元儿帮你筹措。”“蒹葭,事到如今,你还在嫌弃元儿的出身吗?”赵蒹葭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叹道:“父亲,我并非嫌贫爱富之人,只是周元,他终究与我不是一路人。”“出身寒微并无关系,但他胸无大志,也不思进取,不愿考取功名,我要怎么和他过呢?”赵诚摇头道:“蒹葭,你难道真的还看不出来吗?元儿胸中有丘壑万千,并非凡俗之人。”“身为秀才,刀斧加身却镇定自若,公堂之上侃侃而谈,精准找到破案之法,自证其身,并出钱安葬小月。”“平日里锤炼筋骨,不止步于羸弱之躯,此所谋长远也。”“一首《更漏子》打动花魁,一席话语让百花馆出银三百,你以为这是轻易可以做到的吗?”赵蒹葭呆在原地,也陷入了沉思。赵诚继续道:“云州诗社成员上百,他参与进去,便成为众人焦点,一个故事两首诗,就引得众人青睐,你以为这是运气吗?”赵蒹葭低着头,脑子自动浮现出周元那张笑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赵诚淡淡一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元儿并非不思进取,只是与他人不同罢了。”“说实话,若非元儿出身寒微,你未必与他有缘。”“为父这番话,你好生思量吧,莫要到了无可挽回之事,再来后悔。”赵蒹葭攥紧了拳头,脸色有些苍白。难道,周元真的就那么出色?难道我真的会有后悔的那一天?这个念头一出,便挥之不去了。赵蒹葭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昨日诗会,自己的确有些后悔没能理解到周元的想法。此刻看来,似乎凝月才是懂他的那个人。“老爷,衙门的叶捕头求见。”仆人的声音打断了赵蒹葭的沉思。她抬起头,看到叶青樱大步走了进来,抱拳施礼道:“通判大人,属下有事禀告。”赵诚笑道:“一大早就跑来府上,看来事情不小,而且很关键。”叶青樱摇头道:“并非大事,只是奉师父之命,前来知会一声,周元已成为师父第三位亲传弟子,现下正在白云观修行。”此话一出,赵蒹葭只觉心跳都停止了,下意识惊呼道:“你说什么!”赵诚连忙拦住她,然后缓缓道:“青樱姑娘,具体情况是什么呢?”叶青樱道:“周元意在道家内功心法,故而上山求道,并成功打动师尊,故而得其真传,在山上修道,归期不定。”“话已传到,青樱先行告退。”看着叶青樱离去的背影,赵蒹葭才如梦初醒。她脸色惨白,连忙道:“爹!怎么办!他不回来了!他…他竟出家了!”赵诚看向他,缓缓点头道:“蒹葭,或许你自由了,这不是你一直追求的东西吗?这个婚约,你本就很抗拒不是吗?”赵蒹葭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赵诚淡淡道:“婚约已履行,你亦未失身,一切皆大欢喜。”说完话,他也叹息着缓步离开。赵蒹葭站在原地,完全不知所措。一切皆大欢喜?真的是这样吗?好像似的。但我的心为什么这么空,这么难受。 第二十五章 妙善子 香楼小院,桃花绽放。冷清空荡的房间外,留着辫子的丫头正坐在小凳子上,迷迷糊糊打着盹。赵蒹葭看着四周的一切,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她习惯了这里有人,每天早上吵吵闹闹的,做着莫名其妙的动作。在那小院的角落,那些奇怪的道具依旧摆在那里,周元曾举着它,说是在锻炼力量。谁懂这些呢…赵蒹葭并不懂,只是觉得这个院子一下子就没了生趣。“紫鸳。”赵蒹葭看着惊醒的丫头,皱眉道:“这才上午,怎么就开始打瞌睡了,找不到事情做了吗?”紫鸳无奈道:“小姐,是真的找不到事情做,要不我还是来服侍您吧!”“姑爷不在,我都不知道该干什么。”赵蒹葭心中一动,突然道:“紫鸳,要不你上白云山一趟?你姑爷正在那里修道,山上清苦,也需要人照顾呢。”紫鸳愣了好久,才喃喃道:“倒不是不可以,可是小姐,白云观会允许我在那里吗?”是啊,白云观是不允许外人居住的,那位素幽子道长是高人,一般人可是见到见不到。赵蒹葭攥了攥拳头,咬牙道:“那你就在这个院子,随时打扫着,保持整洁,别乱动你姑爷的东西。”“噢…”紫鸳嘟着嘴,有些无可奈何,但还是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小姐,姑爷什么时候回来啊!”什么时候回来?我怎么知道。他最好别回来了,这样我就不用管他了。赵蒹葭这般想着,但心中却愈发空虚,只得低声道:“过几天就回来,若是这里乱了,瞧他怎么责罚你。”紫鸳连忙摆手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会把这里弄得干干净净的,还打算种点花呢。”赵蒹葭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却又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心里空空落落的,总是想找点事情做,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突然,她眼睛一亮,要不去拜访百花仙子!是的,诗会的成功全靠她的赞助,她的一首《满庭芳》也名震云州,作为才女,我去拜访她并无不妥。“紫鸳!收拾收拾!跟我走!”赵蒹葭突然来了兴趣,急道:“带上几份小礼物,我们去百花馆。”“啊?”紫鸳喃喃道:“小姐,那可是青楼啊!”赵蒹葭撇嘴道:“我管它什么楼!”……周元非常享受如今的生活,早上天不亮就去听讲道,然后在师父的指引下打坐修行,直到紫气东来的那一刻。修道任务结束后,他便沿着山路阶梯上下爬坡奔跑,累得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才回到道观,疯狂进食。紧接着便是力量训练,其实就是帮道观抬一抬东西,锻炼一下局部肌肉,尤其是胸、肩、臂和腿,这几个关键部位很是重要。这一通做完,便已经是中午了。这个时候,就去大师姐的院子里逛一逛,和她聊聊天。下午继续打坐修炼,听师父讲道,并也开始接触拳脚功夫。要这般一直忙碌到深夜,才能回自己的房间休息。累不累?肯定累啊!前三天差点要了周元的老命!还好师父大气,给了好多药膳,每日大补,又有各种草药用以泡澡,舒缓筋骨。反正一连七八天下来,周元是真的感觉自己的身体强大了非常多。每天去大师姐的院子聊天,成了一天之中最放松的时光。“今天来的比昨日早些。”大师姐似乎永远都是那副淡然自若的表情,她从不羞涩,也从不聒噪,更从不急躁。她总是坐在亭子里,赏花打坐,似乎在享受着生命的美好。“因为如今的训练量对于我来说,已经可以很轻松完成了,明天开始要加大力度了。”周元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就是一阵猛灌,同时忍不住赞叹道:“还是大师姐这边的茶好喝。”妙善子缓缓一笑,道:“让你拿些过去,你却不听,非要每日过来喝。”周元笑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能把自己的胃口养刁了。”妙善子却是摇头道:“我看你是想过来看我,却找不到好的理由,便每日借口过来喝茶,实则是想多和我说话。”周元愣了愣,随即瞪眼道:“我真好奇,大师姐你是何方神圣,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猜得到?”妙善子道:“或许是你单纯,更容易被猜到呢?”单纯?这个词语好啊,多少年没有人这么形容我了。前世那些王八蛋,背地里可都是叫我小狐狸。周元也不反驳,只是叹息道:“没办法啊,见了这么多人,就属大师姐最是好看,我当然想过来看多看两眼了。”妙善子轻轻道:“要善于发现身边的美,比如师父就很好看,不是吗?顺便告诉你个秘密,师父今年只有三十七岁,驻颜有术,与青年女子无异呢。”“求求你饶命吧!”周元连忙抱拳道:“这种忤逆的话我是听都不敢听,要是被师父知道,我恐怕要被赶下山了。”妙善子却不在意这些,只是缓缓道:“我也是为了你好,毕竟从明天开始,你就看不到我了,到时候你只能看师父去。”“啊?”周元瞪眼道:“大师姐要走?”妙善子点头道:“我俗事缠身,天生的劳碌命,这一次给自己放了这么长的假,已经是许多年来的第一次任性了。”“拖不下去了,该走了。”说到最后,她也有些叹息,言语之间的不舍毫不掩饰。周元道:“大师姐是哪里人?”妙善子笑道:“怎么?开始打听我俗世身份了吗?莫不是下山之后还要来寻我?别忘了,你可是有妻子的人,你大师姐可不敢招惹你那原配。”这话说的挺暧昧的,要不是周元已经了解眼前的女子,恐怕都开始心猿意马了。周元道:“我这辈子没福分娶大师姐这种仙女了,只不过都是俗世中人,万一以后有缘遇到,总得互相照应嘛。”“当然,照应自己的小师弟,这是我该做的。”妙善子从袖中拿出了一块玉佩,她轻笑道:“以后到了神京,可以持玉佩到梨花楼,有人会接待你的。”周元连忙接了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忍不住道:“这玉佩,起码值一套大房子,我真怕自己把它卖了。”妙善子显然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你就没机会见到我了,调皮的小师弟。”周元收起了玉佩,突然压着声音道:“大师姐芳龄几何,有未婚配?”妙善子笑意吟吟,眯眼道:“真对我有想法呢。”周元道:“对美女没有想法,那不是男人。”“可惜你没机会咯。”妙善子拍了拍周元的肩膀,道:“我嫁人已经十年有余,你啊,在我面前就是个弟弟。”那确实有点可惜。虽然周元暂时没有攻略大师姐的想法,但如此美女却是他人之妻,多少还是有点遗憾,这是人性。但周元也只能无奈道:“好吧,大师姐明日什么时候走,我送送你。”妙善子道:“别来这套,离别的情绪我并不喜欢,不过既然要走了,我还是给你一份礼物吧。”她摆了摆手,道:“小庄,今晚我就把师弟交给你了。”小庄点头道:“主人放心。”而这一番话,直接让周元跳了起来,大吼道:“万万不可!”这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女泰坦,胳膊比我大腿还粗,我真的无福消受啊!虽然最近锻炼身体颇有成效,但哪有用血肉之躯硬刚坦克的道理!周元大声道:“大师姐,实话实话吧,我还是清白之躯,承诺受不住这种狂风暴雨一般的压力啊!”“去你娘的!说什么呢!”小庄差点没一巴掌打过来,瞪眼道:“主人让我传你一套刀法!”妙善子捏了捏周元惊愕的脸,咯咯笑道:“想歪了不是?小庄眼光可高呢,看不上你的。”“她武功很高,有一套独门刀法,乃是真正的杀伐之技,我可是费了很大功夫,才说服她传给你呢。”“小师弟,长夜漫漫,要辛苦你练刀咯。”她摇着头,缓缓站了起来,朝着房间走去。月华如水,她婀娜身姿如此迷人。 第二十六章 脱胎换骨 周元很讨厌现在的生活。三个月了,三个月了啊!但凡是个正常人,在这种破地方待三个月,谁受得了啊!什么想过闲适平淡的生活?什么这里风景优美?都是假的。周元现在就想赶紧下山抱老婆,去青楼消遣,好好放肆一番。太清苦了啊!和刚上山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啊!要不是师父还有几分姿色,周元是真待不下去了啊!当然,不仅仅是有几分姿色,芙蓉面,桃花眼,媚意盎然,禁欲几个月的周元每天都心动。唉,苦啊!这山上除了师父,连道姑都没有一个,关键师父还不让老子去前面见一见香客。整天就是修道,练武,一点意思都没有。当然,进步是非常大的,瘦小的身躯已经彻底告别了。如今的周元身材匀称,肌肉轮廓分明,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纯阳无极功护体,虽然不至于像武林高手那般各种内力乱飙,但和三五个壮汉过过招那是很轻松。可阳气太旺,却得不到发泄,这也不是好事啊。周元现在快憋不住了,每天看到师父,想的都完全是双修之道。唉,非我卑鄙忤逆,实在是身体所需啊!“罢了,下山去吧。”素幽子深深一叹,道:“这大半个月以来,你的心神逐渐活跃起来了,已经不太适合留在这里了。”听到这句话,周元似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愕道:“师父,你说什么?”素幽子道:“你毕竟是世俗中人,又处于青春年华,让你在此修道,多少是有点难为你了,下山去吧。”周元心中狂喜,但还是控制住情绪,低声道:“弟子想再陪师父一段时间。”“不敢。”素幽子淡淡道:“再这般下去,你恐怕对我都有不轨之心了。”师父,不轨之心我早就有了,唉…周元下意识就把目光放到了师父的胸口,啊,那规模比赵蒹葭雄伟多了。“你在看什么?”平静的话语,让周元如梦初醒,当即正色道:“我在感受师父的内力是否深厚。”素幽子站了起来,叹了口气,道:“元易子,有一句话,为师想对你说很久了。”“噢?请师父赐教。”素幽子道:“你这个忤逆孽徒!给我滚下山去!”她说话间,提起了案台上的道剑,直接杀了过来。看样子,素幽子忍周元很久了,已经被气懵了。周元连忙闪开,急道:“师父不要激动,圣人论迹不论心,我什么坏事儿都没干啊!”素幽子大怒道:“那你告诉我!我的内衫是不是你偷了?”周元面色大变,当即摆手道:“绝不是我,况且帮师父洗衣服有什么不对!”素幽子道:“孽徒!还敢狡辩!”周元转头就跑,大声道:“师父,弟子会和青樱再来看您的。”“师父保重!”话音落下之时,他已然几个纵身,跑出了山门。素幽子看着远去的弟子,沉默了很久,却是幽幽一叹。她放下了剑,看着空荡荡的偏殿,一时间也有些恍惚。三个月的时间,过得真快啊。……奔跑!一路朝下狂奔!和上山之时的疲倦并不同,周元健步如飞,起起落落,身轻如燕,半个时辰就冲下了白云山。他并不觉得疲倦,反而有一种使不完的力气。一路狂奔进城,直到赵府门前,周元才终于停了下来。他看着熟悉的门牌,一时间心潮澎湃,又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修道三月,脱胎换骨,他身体变了,心态也是变了。曾经想着摆烂享受生活,远离纷争,现在心中满是欲望。他甚至无数次想念赵蒹葭那张清丽的脸庞,也害怕她真的在这三月之中,已然另嫁他人。希望一切还来得及挽回!他大步走进了府中,没有见到岳父大人和赵蒹葭,却是见到了岳母大人。陈氏也是打量着周元,愣了片刻,才惊喜道:“是元儿?是你吗!”这种惊喜和慈爱是无法伪装的,周元久别岳母,也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一时间感慨万千,他深深鞠躬而下:“不孝女婿周元,见过岳母大人。”“哎哟果真是元儿!”陈氏连忙扶起他来,拉着他的手,激动道:“元儿,你变了好多,我竟第一时间没认出来。”周元现在的确是变了很多,他比以前壮了不少,羸弱萎靡的气质也变得亢奋、挺拔,精气神都彻底改变了。“这一次上山啊,确实颇有所得。”周元跟着岳母大人朝里走,同时说道:“主要是身子骨的基础打好了,也多少学了些防身的武艺,至少以后不为体魄所累了。”陈氏叹道:“话虽如此,可这山上的日子哪有那般好过,怕是也清苦得很。”“等会儿我亲自下厨,中午给你做一顿大餐,你啊,先去收拾收拾,换一身衣服。”“都回家了,就别穿道袍了,这段时间呢,蒹葭可想你得紧。”岳母大人虽然絮叨,但周元却分明感受到了一种家的温暖,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从未感受过的东西。这赵府并不大,也不奢华,景色更比不上白云观。但分别已久,周元对这里竟无比亲近。走进自己的小院,这里的模样竟然一点没变,连卧室的香案都是之前的样子,桌椅一尘不染,显然是每天都在打扫。周元躺了在了床上,心情也完全放松了下来。游子归家,他感慨万千,也多了很多想法。摆烂是没有必要了,身体问题已然解决了。接下来,要好好处理一下和赵蒹葭的关系,处理一下云州的人脉关系。再下一步,就是搞钱生财了。来此世间,总要做点事情才对吧!赵蒹葭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婚都结了,也别想着合离了。早点圆房才是正事。想到这里,周元就是一阵燥热,纯阳无极功到底还是有副作用啊,老子现在都快成泰迪了。刚想到这里,门突然被推开,只见紫鸳小丫头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她按照以往的惯例,用帕子开始擦拭桌椅,打扫房间。由于太过专注,她竟未发现床上的周元。“紫鸳,见了姑爷,也不打声招呼的?”“啊!”紫鸳闻言大惊,手都吓得一抖。看到床上的周元,她当即眼睛发亮,大喜道:“姑爷!您回来啦!”她快步走上来,打量了一番,却是脸色一红,道:“姑爷怎么变得好看了。”“哈哈哈哈!”这句话把周元逗得开怀大笑,当即道:“过来过来!三个月不见了,紫鸳似乎长大了不少,来让姑爷给你检查检查身体。”“才不要。”紫鸳红着脸,但还是扭捏地坐了过来,小声道:“姑爷,你怎么一走就是这么久啊,小姐每天都来这里寻你,想你的紧呢。”周元拉起她的手,轻轻捏着,啧啧叹道:“蒹葭想我,那紫鸳想我吗?”紫鸳怯懦地低下了头,道:“也…也是…想的。”周元忍不住再次大笑,一把抱住了小丫头。娇小的身躯入怀,他心中畅快至极。三个月了,老子脱胎换骨,总算可以抱小妹妹了。 第二十七章 又见佳人 “不行不行,姑爷饶了我吧!”紫鸳挣扎着从周元的怀里出来,连忙拉住领口,急得都快哭了。“我只是一个小丫鬟,不…不能和姑爷…那样的。”她眼泪汪汪的,摇头道:“就算是通房丫鬟,那…那也该在小姐之后。”俏生生的模样,又委屈又害羞,让周元心潮澎湃。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我早晚拿下你家小姐。”“呸!”紫鸳轻啐一口,羞红了脸道:“谁等呀,我才不愿意呢。”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唉,姑爷,你这一走就是三个月,可苦了我们小姐。”周元道:“她对我没什么感情啊,怎么就苦了她了?”“谁说的!”紫鸳当即反驳道:“我跟了小姐快十年了,从小一起长大,我还不了解么?”“小姐虽然文静,但终究还是乐观的,但这段时间她老是一个人发呆,在院子里闲逛,动不动就叹气。”“也不怎么出门了,诗社的很多活动都没去参与了,前段时间还跟着夫人学厨艺呢。”周元听得一愣一愣的,莫非赵蒹葭真的变了?他疑惑道:“这三个月,她没去找其他男人?”“姑爷!”紫鸳大声道:“你怎么能这样说小姐!小姐从来洁身自好,怎么会找所谓的男人,就连书生士子都几乎不接触的。”周元连忙道:“是是是,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她没有新的相好?”“旧的也没有啊!”紫鸳嘟着嘴,显然很不爱听这样的话:“小姐只是偶尔去一趟百花馆,拜访一下彩霓姐姐。”哎?这连姐姐都叫上了?看来蒹葭和彩霓的关系搞得很不错啊!周元和紫鸳一边聊着,一边在府上闲逛,欣赏着熟悉的景色。正是夏日,阳光明媚,树木繁盛,碧绿葱翠,俨然生机勃勃之相。草树之间,小楼伫立,飞檐勾勒其中,古意盎然,人文与自然似乎合而为一。周元心情十分愉悦,就像是闭关多年的修士再入人间,每一处都足够让他新奇。刚到午时,饭菜的香味已然飘来,好久没有享受过美食的周元早已饥肠辘辘。率先赶到饭厅,却见赵蒹葭急急忙忙从外院跑进来,大声道:“母亲!娘!是周元回来了吗?管家说周元已经…”话音戛然而止,只因她已经看到了周元,当即闹了个大红脸。三月不见,赵蒹葭还是如当初那般漂亮。气温升高的缘故,她仅仅穿着雪白的薄纱长裙,更显清丽,黑发盘起,将精致的脸颊全部露了出来。看到周元,她俏脸羞红,又装作并不惊喜的样子,淡淡对着周元点了点头。“回来了啊!”她故作平静道:“怎么不继续在白云观修道啊?我以为你出家了呢。”果然,她还是从前那个赵蒹葭,无论心里想什么,嘴巴总是不会输的。周元可是连师父都敢动心思的老油条,哪里会在意这种装腔作势。他张开了双臂,大笑道:“好娘子,三月不见,如同三年,可让为夫想念啊!”赵蒹葭哪里想得到周元会这般,一个不慎就被抱了个结实,愣了几个呼吸,才猛然惊醒。“不是,周元你做什么!快松开我!”她慌忙挣扎了起来,心跳变得剧烈无比,却又实在没有力气。不过周元还是放开了她,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道:“想不想我?”赵蒹葭连退数步,脸色更红,惊怒道:“你!登徒子!别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章!”周元道:“记得呢,又没同房,只是搂搂抱抱,不违约的。”赵蒹葭连忙道:“谁要和你搂搂抱抱,我…我巴不得你就在山上一辈子,别来惹我生气。”周元叹了口气,点头道:“是啊,师父要我明天就回白云观,出家修行,再不入这红尘了。”这句话让紫鸳惊呼出声,赵蒹葭也是直接愣住了。她张大了嘴,脸色变得苍白,喃喃道:“你,你还未弱冠,便要出家修行?”周元道:“道法之中有真意,那是我的人生啊。”看他那副决绝的表情,赵蒹葭鼻头发酸,心中的委屈无法述说。她眼眶都不禁红了,随即转过身去,咬牙道:“好!好!你走!永远别再回来!”“反正我就当不认识你这个人!我这么年轻,我也不怕嫁不出去!”周元突然一笑,又眯眼道:“可是我想着,家里娶了老婆,都还没入洞房呢,怎么能再上山修道呢,就拒绝了师父。”赵蒹葭霍然转身,瞪大了眼睛道:“那你刚刚的话?”周元歪着头道:“骗你的。”赵蒹葭差点没被气死,猛地跺了跺脚,慌忙从桌上抄起一个瓷瓶,就朝周元扔了过来。周元轻易接住,急道:“别,别砸东西啊,败家也不是这个法子。”“骗子!害人精!”赵蒹葭跑过来,一阵拳打脚踢,累得气喘吁吁。抬起头来,却发现周元都还在笑。她一阵气急,眼泪珠儿顿时流了出来:“我…我怎么碰见你这样的人。”“成了亲的人,也不读书上进,不想着求一份功名,就知道整日玩耍消遣。”“诗会郊游,出了一次风头,却把云州的士子得罪了个便,给我留下个烂摊子。”“我替你挨家挨户道歉,你却跑到山上去修道,一晃三个月都见不着人。”越说越委屈,哭得梨花带雨,那表情真是惹人怜爱。周元是真受不住这个,心顿时软了,连忙道:“哎呀不哭不哭,这不是回来了嘛。”“况且哪里用得着去道歉啊,何必管那些人怎么看我!”赵蒹葭气道:“怎么就不用管别人的看法了?爹爹是士林翘楚,是云州通判,能不在意名声么?”“你将来也要过生活,也早晚要谋一份前途,岂能完全不顾风评?”周元连忙将她抱进怀里,低声道:“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以后这些事儿我来处理。”“少来!”赵蒹葭很聪明地推开了周元,擦了擦眼泪,道:“不许抱我,也不许拉我手,我才不会再上你的当。”哎?怎么突然又变聪明了?周元伸出手去,戳了戳她的小手。赵蒹葭抬起手来,就朝他打去,然后小手被抓住。周元道:“行了,还要一起往下过日子,打打闹闹的,岳父岳母大人看了也忧心。”赵蒹葭挣扎了一番,挣脱不出来,干脆也不管了。她撇嘴道:“你也知道要过日子?偏偏说些话来气我。”说完话,她终究还是把手抽了出来,道:“咱们还是像以前那样,约法三章。”“周元,这是君子之约,你不能…不能一边口头答应,一边又趁机轻薄于我。”可惜我不是君子,我是下流人士啊!周元也不在意,只是点头道:“是是是,娘子大人说的对,都听你的。”赵蒹葭这才满意,嘴角不禁有了笑意,但强行抿嘴憋住。她郑重道:“那我们说定了,在私下里相处的时候,我们相敬如宾,互不干扰。”“有外人的时候,我们也需要维护夫妻之间的和睦,不然其他人瞧出端倪来。”周元果断答应,他基本上已经看清楚了赵蒹葭之前的状态。帮赵蒹葭搞到三百两银子之前,她对自己是嫌弃、厌恶、心烦。而诗会郊游之前那半个月,她是既没有好感,也没有嫌弃,但要带出去,却还是觉得有点丢人。直到现在,这个姑娘的想法,可能是——感觉还不错,可以试着往下处一处,看情绪决定关系是否深入。当然,作为小姑娘,心思比较活跃,变化多端,也没有那么清晰的界限。但周元至少可以肯定,和赵蒹葭友好相处下去肯定是没问题了,偶尔搞一搞暧昧,那也很正常。这种暧昧的阶段,正是感情最纯洁、最有趣的阶段。周元乐于享受其中,也不急于一时。 第二十八章 薛凝月 “白云观是两江大地最知名的道观,虽然规模不大,却是道家正统。”“昔年苍松道人在世之时,何止云州百姓前往,就连京城都有人来拜访求道。”说到这里,赵诚微微一顿,道:“大师仙去之后,素幽子道长主持白云观,便不再积极接待香客了。”“她能收你为亲传弟子,亦是一段福缘,元儿,此行恐怕收获良多吧!”午餐很是丰盛,一家人久未相聚,气氛可谓热烈。周元吃了个十二分饱,才舒舒服服靠在椅子上,慢慢喝着汤。他点头道:“岳父大人所言不假,师尊的确不愿接待过多香客,我曾问起原因,她说道观乃隐世之所,终归是要慢慢平静下来的,在这方面,她和曾经的苍松道人并不同。”“此行三月,我也并非求道,而是身体羸弱,欲求养生之法,算是颇有所得。”赵诚很是欣慰,缓缓笑道:“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此修身者,何止心性品德与文才,身体才是重中之重。”“元儿你上山寻求养生之术,此修身也,乃是正道。”“既然颇有所获,那我也就放心了。”周元倒是没想到岳父大人如此豁达,仔细回想起来,这位新科状元可不像是初入官场的嫩头青,相反他似乎有着无穷的智慧,无论是政治上,还是生活上。总的来说,周元对他还是很有好感的。甚至对整个赵家,都很有好感。穿越而来,他可没遇到什么恶毒岳母,贱婢丫鬟和刁蛮小姐,大家都是正常人。基于这一点,周元觉得命运对自己还是公平的,哪怕赘婿这个起点实在有些低。赵诚突然道:“蒹葭,听说薛家那个丫头,最近状况不是很好?”“啊?啊嗯!”赵蒹葭似乎在想着什么事,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听到话之后,才如梦初醒。她点头道:“凝月生病了,都一个多月了也没见好,我去看过两次,大夫说是心气郁结,风寒入体,只能慢慢修养。”赵诚轻轻一笑,道:“元儿,听说这个薛家的姑娘,曾在诗会郊游之时,对你颇多照顾。”“你三月未归,如今还是该去拜访一下,问候问候,才不失礼数。”周元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岳父大人让我去拜访小妞?这是不是有点太大度了?还是说,是我自己多想了?无论如何,薛凝月既然生病了,周元的确是该去拜访探望的。不为其他的,就为诗会郊游当天,她不顾他人眼光,跑过来送自己。这就够了!“岳父大人说的是,我下午就和蒹葭一起去拜访一下。”赵诚却是摆手道:“你自己去吧,蒹葭下午要陪我去一趟衙门,目前手里积压的案件太多,我忙不过来,她可以帮我归纳和抄录。”赵蒹葭满脸疑惑,看向自己的老爹,却又被其威严的目光压住。她只能挤出笑容:“父亲需要,女儿义不容辞。”周元微微皱起了眉头,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也没想那么多,只是缓缓点头。用餐结束之后,稍作休息,备好了礼物,周元便带着紫鸳出发。薛家在云州城不算势大,只是有几分家底而已。据说薛长岳以前是做官的,而且还是大官,但十几年前犯了大事,直接被革职了,便从神京回了云州老家。靠着还算不错的家底,做了些生意,不算红火,但衣食无忧。对于他们的信息,周元也只了解到这个程度了。但当他走到薛家门口的时候,他便发现不对了。两个看门的老头,目光冰冷且凌厉,双手有厚厚的老茧,显然不是善茬儿。若是以前周元或许看不出来,但现在他好歹也是有点功夫的人,一眼便看出这两人身上有杀气。他深深吸了口气,带着紫鸳走了上去,笑道:“烦请通报一声,周元来访,看望薛姑娘。”“稍等。”一个老头缓步走了进去。另一个老头身影一动不动,宛如雕像一般。周元微微眯着眼,却不打扰,只是安心等待。片刻之后,一个管家跟着看门的老者出来,急忙道:“周公子请进,小姐在偏殿等您。”一般来说,接待贵客都在正殿,偏殿往往用于接待关系比较亲近的好友。周元走到偏殿,便看到了身穿套裙的薛凝月。她头发披散着,面上不施粉黛,脸色苍白如纸,唇无血色,双眼也有些无神。见到周元,她微微一福,施礼道:“凝月见过周大哥。”周元看得出她身体状态很不好,当即把她扶起来,低声道:“我们来房间看你即可,干嘛非要起来迎接。”薛凝月虚弱笑道:“周大哥第一次来拜访,凝月怎能失了礼数。”周元道:“怎么回事?是染了风寒吗?怎么一直没见好?”薛凝月低声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身体一直不太好吧。”说到这里,她抬头看向周元,目光幽幽:“周大哥,都说你…你上了白云观出家了,我…我以为你当真不下山了呢。”她的声音,都莫名颤抖了起来。周元洒然一笑,道:“凝月妹妹不必担心,我周元不过十八九岁,年纪轻轻,有大好前途,岂会厌倦红尘?”“上山修道,不过是求养生之术,填补身体根基罢了。”他微微一顿,随即道:“你从小身体就不好?要不也找个时间,跟我上山一趟,看能不能求得一门道法…”“不用啦!”薛凝月摇了摇头,低声道:“多谢周大哥关心,凝月只是…只是染了风寒,或许过几日就好了。”她的眼神似乎清澈了许多,又忍不住问道:“那周大哥还上山吗?”周元笑道:“偶尔会去看望师父,仅此而已,我毕竟还是红尘中人呢。”“那、那就好,咳咳!”薛凝月说着话,便又咳嗽了起来。周元连忙道:“紫鸳,扶着凝月小姐,咱们进屋说。”薛凝月道:“不用麻烦了,周大哥,我没事的。”周元眉头一皱,沉声道:“听话!我看得出你的病还很严重!”薛凝月看了周元一眼,便低下了头,心中莫名有一股暖意。到了闺房,紫鸳服侍她躺下,并为她盖好被子。而周元则是打量了一番房间,才坐了过去,笑道:“凝月,你这个房间倒是雅致,不过窗户封的太死了,该通通气才对。”薛凝月小声道:“是大夫说,要隔绝风寒呢。”“净扯淡。”周元摆手道:“本来就生了病,还真一直闷在房里,当然不容易好。”“你信我的,开窗透透气,多喝点热汤补一补,配以药石,方可见效。”薛凝月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道:“周大哥,我信你的。”周元想了想,道:“凝月,我上山修道,小有所成,要不为你输入内力,或许能化解你的风寒。”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水平,但素幽子倒是说,虽不雄浑,却已精纯。薛凝月摇头一笑,道:“薛大哥专门来看凝月,凝月已经感激不尽,怎可再劳烦…”周元打断道:“你我之间,还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紫鸳,把凝月小姐扶起来,我用内力给她祛除寒气。”薛凝月不敢看周元,只是低着头。你我之间…周大哥在说什么呢…她脸色微微有些红,直到周元坐到了她的身后,双手抵住了她的后背,她才如梦初醒。“哎周大哥,你…你怎么直接上了我的床…”她的声音有些羞急。让男子进闺房,已是不妥,怎么能还上床来呢。周元道:“别说话,静心,凝神。”双掌抵住她的后背,源源不断的力量输入进去,在薛凝月的体内不断激荡。那灼热的气息,让她身体发软,呼吸粗重。一时间,薛凝月百感交集,眼眶发红,嘴角却又忍不住泛起笑意。 第二十九章 温柔且坚定 温热的气息涤荡全身,薛凝月只觉酥软一片,提不起丝毫力气,但精神却愈发振奋。她嘴角带着笑意,目光有些羞涩,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之后,周元长长出了口气,道:“怎么样?”“好…好了很多呢。”薛凝月身体发软,说话都带着柔意,低声道:“周大哥,多日未见,便麻烦你为我治病,实在不好意思。”周元摆手道:“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有效果就好。”薛凝月双眸盈盈如水,温柔道:“周大哥,你对我真好。”嗯?这眼神好像不对…周元都有点不敢直视了,连忙转移话题道:“凝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莫非生病另有缘由?”薛凝月愣了一下,她张了张嘴,犹豫了片刻,才苦涩一笑。“是发生了一些事,但亦不算大事,不好劳烦周大哥费心。”“只是之前听说周大哥上山修道了,多少有些担忧。”这丫头,还学会卖关子了。周元两世为人,也算是历经风雨,见人说人话,见鬼谁鬼话,薛凝月是个什么人,他当然看得出来。这个姑娘看似柔弱,却很有主见,而且具备相当的勇气。否则诗会之时,她也不会坚持来送自己。见周元陷入沉思,薛凝月微微笑道:“周大哥,我好久没听故事了,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周元点头道:“好,我给你讲一个…《红楼梦》,算了,这个太复杂了。我给你讲《西游记》吧!”取经的故事相对简单,一条线直接拉通,讲起来也顺手。于是,猴子的故事娓娓道来,光怪陆离的取经之路很快就吸引了这个年轻的姑娘。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周元才终于把故事讲完。而薛凝月已然是神采奕奕。她的风寒本就是心病为主,看到周元之后心病已除,内力洗涤寒气之后,便几乎康复了。“所以,其实人的命运是需要抗争的,不是吗?”薛凝月脸上露出了笑意。周元倒没想到她能引伸出抗击命运的精神来,也忍不住赞叹道:“凝月妹妹不愧是才女,自有洞察之力。”话音刚落,薛凝月突然撑起身子来,直接抱住了周元。她的身体很软,温热又纤细,每一寸都散发着青春的活力。她的声音温柔却坚定:“周大哥,我要把握自己的命运。”周元惊呆了。说实话,他来这个世界虽然并不久,但也清楚这样的举动对于一个少女来说,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周元并没有推开她,只是轻轻抱着她,道:“为什么?我想听听你的理由。”薛凝月道:“或许是那些诗词,或许是故事,或许是诗会郊游当天发生的那些事儿,说不清楚,没有理由。”“我只知道,我那天站出来送你,就已经证明了一切。”谁不喜欢听这种话?反正周元喜欢。他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惜咯,我是个有妇之夫,还是个赘婿。”薛凝月突然挣脱了他的怀抱,双目清澈,却带着坚定的情愫。“那些困不住你的,周大哥。”她此刻毫无畏惧地看着周元的眼睛,道:“我知道那些困不住你,金鳞岂是池中物呜呜…呜…别…”紫鸳手中的茶杯顿时掉落在地,呆呆看着床上拥吻的两人。我就是去沏了杯茶而已,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周元放开了薛凝月,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他看向紫鸳,笑道:“把地上打扫一下,然后帮我们倒茶。”“啊?哦!”紫鸳连忙放下茶壶,面色羞红,匆忙跑了出去。周元这才看向薛凝月,然后微微一愣。只见她已经把头埋进了被子里,看样子已经无地自容了。“不!不好了!”刚出房间的紫鸳又连忙跑了回来,急得都结巴了:“薛、薛…薛夫人来捉奸了!”薛凝月身体一抖,差点没从床上率先来。“捉你个大头鬼啊!”周元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赶紧扫了!”很快,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走了进来,看到地上的水渍,当即眉头一皱。她一看就是那种很干练的人,走路都风风火火的。看到周元施礼,她也不回应,只是凑近看了一眼脸色绯红的薛凝月,然后沉下了脸来。“周公子,你是赵家的赘婿,来探望我家凝月,我挺感谢你的。”“但做事情也要有点分寸,姑娘家的闺房,怎么能随意进来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这么久,万一传出去,我家凝月还做不做人了?”薛夫人的声音有些尖锐,目光冷厉,显然很是厌恶周元的行为。薛凝月当即道:“娘亲,没那么严重,是我请周大哥进来的。”薛夫人哼了一声,瞪眼道:“周大哥?凝月,这个称呼未免过于亲密了,你是要成亲的人,多少要注意点影响!”成亲?周元眉头微微一皱,不禁看向薛凝月。而薛凝月则是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不嫁。”“由不得你!”薛夫人尖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轮得到你来做主吗?”她不给薛凝月反驳的机会,转身看向周元,道:“周公子,看也看了,该回去了吧!”周元笑了笑,施礼道:“好,伯母下次再见,还有凝月。”他给紫鸳使了个眼色,缓步朝外走去。刚刚出府,紫鸳就已经忍不住道:“姑爷!你们怎么能做那种事呢!你怎么能对不起小姐呢!”周元淡笑道:“别告诉你家小姐,免得她吃醋。”紫鸳道:“那不行,我是小姐的丫鬟,又不是薛姑娘的丫鬟。”“那随你吧。”周元也不在意这种事情暴露,只是疑惑道:“紫鸳,薛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成亲又是怎么回事?你清楚吗?”紫鸳歪着头道:“开酒楼的,不过好像生意很一般。”周元道:“还有呢?”“不知道了喔。”得嘞,紫鸳小姑娘还是对做饭泡茶更擅长一些,其他的都是闹着玩儿的。这云州城的事儿,要找个百事通,还得上百花馆。好久没见彩霓姑娘了,也不知道她最近过得好不好。想到这里,周元看了看天色,笑道:“紫鸳,跟爷去一趟青楼吧!咱们晚上百花馆走一遭。”紫鸳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去不去,我和小姐都是白天去的,晚上才不去呢。”“哈哈哈!”周元把她打发回家之后,便一个人朝百花馆而去。见故人,顺道问问薛家的事儿,还可以考虑一下生财之道。赘婿嘛,身份是不太好,周元打算开始直面身份的挑战和世俗的压力了。该立业了。 第三十章 身手 三个月前,云州诗会郊游活动,百花仙子凭借一首《满庭芳》震惊全城,百花馆的生意也有所回暖。夜幕刚刚降临,这里便已经是灯红酒绿,旌旗飘摇。十余位小姑娘在阳台上挥舞着绣帕,招揽着客人,娇柔的声音让人心驰神往。大门口三五个老嬷嬷迎接,客人已经陆陆续续赶到。现在云州人都清楚,百花馆这种地方,去晚了可没有位置。周元轻车熟路,大步走了进去,来到上次的位置坐下。等到熟悉的丝语姑娘靠过来,他才发现一个令人惊骇的现实——身上好像没有钱。靠!三分钱难倒英雄汉,老子身上办个铜板都没有啊!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笔钱是岳母大人给的,当天晚上就在这百花馆花光了。之后彩霓姑娘给了一百两银子的中介费,情急之下却忘了摘出来,全部赞助给了诗会。现在想来,真是他妈的心痛啊!不过这也给了周元示警,的确,立业生财已经迫在眉睫了,总不能以后还问岳母大人要银子吧,真没那个脸。“周公子,丝语好想你啊!”丝语姑娘上来就靠在了周元身上,亲昵地说着话。“都是公子上山修道去了,人家可伤心了好久呢。”她的声音自有一番媚意,本身就穿的少,又贴得紧,让周元忍不住抬起了头。他连忙压枪,暗示自己这是小场面,都是纯阳无极功的副作用而已。“丝语啊,这次我可没带钱,你说这么多情话,恐怕也得不到赏钱啊!”丝语微微一愣,随即咯咯笑道:“公子说笑了,哪有上百花馆还不带钱的啊!”周元道:“我就是啊,半个铜板都没有。”丝语显然是惊住了,但她还是挤出笑容:“公子的名声云州谁人不知呀,若能与公子共度良宵,丝语倒贴钱都可以啦。”好家伙,这姑娘真会说话啊!虽然是逢场作戏,但听着好听啊!周元上下齐手,缓缓道:“放心,公子我肯定亏待不了你,对了,百花仙子呢?”丝语浑身无力,软倒在他身上,喘息道:“百花姐姐…她,她现在可是云州城最红的花魁,一般人见不到她呢。”周元道:“她等会儿露面吗?”“公子不要…啊…”丝语双眼迷离,呢喃说道:“百花姐姐今晚已经约了人了,是刘哲刘公子。”她双手扣住周元的肩膀,有气无力道:“公子,咱们去房间吧,丝语…快不行了。”周元给她倒了一杯酒,道:“房间是去不了了,补点水吧。”刚说完话,他便看到刘哲身穿华服,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三五个小弟,那气势简直嚣张。不过他的身份也配得上他的嚣张,毕竟是当地父母官的独子,整个云州能与他相提并论的人并不多。目前看来,真正在身份上能和他相比的同辈,只有赵蒹葭和洛阮芷。前者是新科状元的女儿,后者…巡南王之女。“周元!”刘哲第一时间就看到了熟悉的位置上,坐着熟悉的人。老仇人见面,那是分外眼红。他大步走了过来,气势汹汹,眯眼道:“你不是上山修道避风头去了吗?还敢回来?”周元有些疑惑,眼前这个蠢货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避风头?我有什么避风头的需要吗?他轻轻一笑,道:“主要是想念刘公子意气风发的模样,便下山来看看你。”刘哲大笑道:“真有意思,你还敢来找我,不过我还是很欢迎你下山的,否则这座城实在太没意思了!”他突然坐到了周元的身前来,压着声音道:“天黑风急,回家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啊!”明面上示好,暗中却威胁,事发之时就算有人怀疑他也没证据了。周元闻言,不禁猛然站了起来。刘哲低声道:“你不是很嚣张吗?怎么现在吓成这样!”正是得意之时,却见周元大声道:“刘公子不愧是我们云州第一公子啊!”“诸位,刚才刘公子悄悄对我说,今晚百花馆所有的消费,刘公子请了!”此话一出,四周众人顿时欢呼了起来。刘哲脸色一变,当即惊道:“周元,你不要胡…”“来!”周元一声大吼,端起酒杯,道:“诸位,我们敬刘公子一杯,当交个朋友!”众人平时哪有机会结交刘哲这种人物啊,当即纷纷端着酒杯跑了过来,说着阿谀奉承的话。刘哲只得硬着头皮应付,眼神足够把周元生吞活剥了。周元道:“刘公子慢慢喝,我就先去找百花仙子谈情说爱了。”“你站住!”刘哲站了起来,又被十几个酒杯挡住了视线,气得不禁大骂:“你们…”算了,不敢明目张胆这么骂,多少要给自己留点面子啊!他气得重重跺了跺脚,眼睁睁看着周元上了楼。刚刚来到绣楼的门口,一个丫鬟便走了出来,道:“小姐请周公子直接进去。”周元走进,便看到一道倩影飘来,扑进了他的怀里。温香入怀,周元连忙搂住,轻笑道:“彩霓姑娘,许久不见,你的见面礼我很喜欢。”彩霓何止是在他怀里,甚至双腿都缠在了他的腰肢上。她双目含泪,哽咽道:“公子好狠的心,一走就是三个月,却不见一封书信来,莫非已经忘了彩霓?”周元笑道:“事出突然,始料未及,所以我今日下山,便直接来看你了嘛。”彩霓眨了眨眼,脸色却是红了起来,小声道:“公子越来越坏了。”她感受到了什么,连忙松开了周元,顾盼之间,又是羞涩又是妩媚。唉,纯阳无极功害人啊!老子平时也不这样的。他再次把枪压住,干笑道:“非我周元难以自控,实乃姑娘魅力无穷啊!”彩霓噗嗤一笑,羞红着脸,拉着周元坐了下来。“公子,奴家给你泡茶。”她一边忙活,一边道:“公子上山修道,可把奴家伤心透了,还以为你真的出家了呢。”周元道:“我不是给你说过吗,我家境贫寒,自小食不果腹,身体羸弱,根基不稳,想求一门武学。”“然后便去了白云观,寻觅道家内功心法,幸有所获,如今算是小成了。”话音刚落,便见彩霓一个闪身拿起毛笔,直直朝自己戳来。周元吓了一跳,下意识侧身躲过,顺手抄起案台上的折扇,格挡毛笔的同时,左手直戳彩霓心脏。然后,两个人都愣住了。周元看向自己的左手,不但戳中了心脏,还陷了进去。他下意识又戳了戳,软软的,很有弹力。“啊!”彩霓嘤咛一声,连忙退后几步,已然是俏脸绯红,娇声道:“公子讨厌!欺负奴家!”周元收回了手,也是有点尴尬,说实话真不是故意的。他疑惑道:“叶青樱说你剑法独步天下,我以为没那么容易得手的啊!”彩霓嘟着嘴道:“人家只是想试试公子的武艺,并没有防备公子嘛。”她放下了毛笔,把茶端了过来,道:“不过公子的身手,真让奴家惊讶呢。”周元正色道:“彩霓姑娘的规模,也让在下感到惊讶。”彩霓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三十一章 立业第一步 “公子真是福泽深厚。”彩霓端坐在周元的身旁,笑意吟吟,道:“《纯阳无极功》是道家无上内功心法,多少江湖高手梦寐以求啊,却始终与其无缘。”“只要公子日积月累练下去,一定大受裨益,武功倒是其次了。”周元笑道:“彩霓想学吗?我偷偷教给你,师父肯定不知道。”彩霓吓了一跳,随即又低下头:“公子有那个心,彩霓就已经很高兴了,但我已有修炼之法,便无法另辟蹊径了。”周元点了点头,道:“对了,彩霓,你对云州城应该很了解吧?我想问一些事,关于薛家的。”彩霓微微一愣,随即咯咯笑道:“是关于薛家,还是关于薛凝月姑娘呢。”“彩霓何故有此疑问?”彩霓道:“谁还不知道呀,诗会郊游,那凝月姑娘可是拼命奔向公子呢,是个有主意的。”周元忍不住干咳了两声,道:“佳人美意,不可负之,我想了解了解他们家的情况。”彩霓抛了个媚眼,低声道:“公子却不曾问彩霓的情况呢,莫非彩霓比不得那薛凝月?”周元道:“别闹,我对彩霓姑娘有兴趣,却对姑娘背后的组织没兴趣,那个漩涡太大,我怕进去了出不来啊!”彩霓却是脸色一冷,道:“可惜彩霓就是漩涡中人,公子若是怕有朝一日受我所累,又何必与我相见。”“哎,别说气话。”周元连忙拉起她的手,沉声道:“你看看你,我又没说怕你连累。”“喜欢一个人,应当是纯粹的,无论你是倾国倾城,还是庸脂俗粉;无论你富可敌国,还是负债累累;无论你位高权重,还是世所不容……喜欢你,就也会喜欢你的身世、你的过往、你的不幸、你的处境、你的理想,喜欢你的一切,以及与你有关的一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精髓就在这里。面对大家闺秀,谈的是理想格局,面对花魁,说甜言蜜语才是正解。前世互联网那些土味情话,文艺矫情的表白,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简直是乱杀。彩霓身体都在颤抖,眼眶顿时红了,泪水清澈,忍不住扑进周元的怀里,痛哭出声。“公子…公子…”“有你这番话,彩霓纵是死了,也心甘情愿了。”这个时候就该乘胜追击。周元轻轻摸着她的秀发,温柔道:“傻姑娘,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我还希望,等你老了,白发苍苍的时候,我还能抱着你,对你说这样的话呢。”又是一记暴击!彩霓都被说得晕乎乎的,抬起头来是满脸的红晕,坚定道:“彩霓一定会等到那一天的!”怀中的脸实在太漂亮,周元忍不住捧起她的脸,轻轻吻了下去。一时间,两人似乎都忘记了一切。直到彩霓一声惊呼:“公子不要…啊!”周元的手竟不知何时钻进了她的衣襟,开始玩起了推拿游戏,两个戴着红帽子的雪人被他摇来摇去,让彩霓几乎窒息。她楚楚可怜地看着周元,喃喃道:“公子…”周元道:“所以,薛家到底是什么情况呢?”彩霓羞得不敢见人,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道:“薛长岳是泥腿子出身,后来参了军,一步一步做到了先锋大将,后来又成了大同总督。”“十一年前吃了败仗,被变为平民,这才回了云州老家。”“家底本来很是丰厚,但大多都分给了手底下的将士,又养着几十个亲卫的家属,开销很大。”周元眉头紧皱,大同总督,从二品,封疆大吏啊!我家小凝月来头这么大的吗!薛长岳倒是个狠人,竟然散尽家财养着以前的下属,这件事要是上达天听,是大忌啊!彩霓继续道:“刚回云州的时候,薛家就开了两个酒楼,生意很不错,但慢慢的就竞争不过其他酒楼了,虽然还在盈利,可在巨大的开支面前,已然捉襟见肘。”“目前的薛家就是个空壳子,靠着两个酒楼死死撑住,不过也快撑不住了。”周元眯眼道:“薛家的竞争对手,主要是谁?”“凤鸣楼。”彩霓喘息着说道:“凤鸣楼在整个江南地区都有很大的影响力,近年来入驻云州,抢走了大量的客源,薛家的白烟楼就撑不住了。”“不过最近有消息传出,两家好像要联姻了,或许薛家为了给白烟楼续命,做出了妥协吧。”周元瞳孔顿时一缩,找到关键所在了。他沉声道:“妥协是指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薛家是怎么说动对方联姻的。”彩霓呢喃说道:“联姻是薛家的说法,实则是嫁女做妾。”“妾?”周元堆雪人的心情都没有了,他忍不住站了起来,瞪眼道:“我没听错吧?做妾?薛家好歹是大户人家,怎么可能…”彩霓也是松了一大口气,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笑道:“公子心疼了吗?”周元道:“别闹,快给我说说具体情况。”彩霓叹了口气,道:“薛家有那么多人要养,一旦断了收入来源,恐怕要出大事。”“凤鸣楼那边给出了让利,只要薛凝月去做妾,便把白烟楼捧起来,并保证了每月千两银子的盈利。”“另外,凤鸣楼的少爷乃是临安府的才子,举人呢!”“那位才子也是云州诗会郊游活动之后,来了云州一趟,看中了薛凝月的美貌,才给出了这个要求。”“两家一拍即合,就答应了。”“时间大概是…一个半月前吧!”正是凝月姑娘生病之时。怪不得,怪不得啊!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他妈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彩霓轻笑道:“公子,此时恐怕很难挽回,毕竟凤鸣楼给出的条件太诱人了,那位才子本身又极为出色,薛家没有不同意的理由。”“让薛凝月一个人委屈,就能换取如此巨大的利益,就能拯救整个薛家,这才是事情的本质。”周元冷冷一笑,道:“举人很了不起吗?凤鸣楼很了不起吗?老子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敢让凝月姑娘去做妾!”彩霓眼睛一亮,有些兴奋道:“公子,莫非你要出手干预?你真的要为凝月姑娘出头?”周元郑重道:“彩霓,蒹葭和凝月是好姐妹,我也认可凝月这个朋友,我们不会让她掉进火坑的。”彩霓却是摇头道:“我不吃醋呢,若能让公子出手,我反而要感谢凝月姑娘呢。”周元道:“此话怎讲?”彩霓笑道:“我怕公子再去修道,不愿入这红尘了,另外…公子无势,又如何与彩霓有结果呢。”“我巴不得公子崛起,成为人中龙凤。”周元忍不住笑道:“你就这么看好我啊!万一我也做不到呢!”彩霓收起了笑容,郑重道:“彩霓不会看错人,公子胸中自有丘壑。”周元沉声道:“帮我打听一件事。”彩霓道:“凤鸣楼?公子要开酒楼吗?”周元却道:“打听一下云州的刻坊,要有背景,体量大的。”“公子打听这个做什么?”周元缓缓一笑,道:“立业第一步,写书!” 第三十二章 以书立业 这个世界的历史比较特殊,最开始依旧是三皇五帝,一直到什么时候与前世出现不同呢,西晋覆灭,刘汉再起,重建汉朝。而后又过了好几个朝代,才又到如今的大晋。只是此晋非彼晋,完全没有任何关系。这也为周元写书立业埋下了历史根基。生财之道有很多种,以周元对古代商业经济和现代营销经济的理解,他甚至可以做到富甲天下。但这个时代,想要真正立稳脚跟,需要的是功名和权力,钱财只是辅助手段。所以这决定了他的立业路线,不会做一个纯粹的商人。写书起家,是最好不过的事。随着江南地区经济的发展,资本主义萌芽开始,人们的生活水平的提高,继而迸发出了精神需求。近几十年来,小说戏曲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消遣方式,各种传奇故事被搬上戏台,说书先生的行业也火爆了起来。各类刻坊印刷大量书籍,至少识字阶层对小说有巨大需求。关键是,许多落榜秀才以此为生,即使自己写书传出去也不丢人,不会影响将来的事业发展,进而还可能在读书人阶层留下比较好的名声。这一切其实都很重要,和今后的遭遇息息相关。在白云观的时候,周元就想清楚了一切,写书立业是目前来说最合适的路。写什么书呢?古代出名的小说非常多,四大名著,三言二拍,还有一系列戏曲,如《窦娥冤》《西厢记》《牡丹亭》等等。但最适合抄袭的,莫过于《三国演义》了。这本书虽然文字水平一般,但胜在浩荡起伏,自有风骨,故事内核也符合时代精神。总不能搞个《水浒传》,估计写到一般就被岳父大人请过去喝茶了。三国是男人的浪漫史诗,对于这个世界同样如此,流传的故事很多很多,只是都未成体系。这个体系,周元亲自来做!回到家之后,他横竖睡不着,点亮蜡烛,提笔便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以杨慎《临江仙》为序,将这些铭刻在记忆深处的文字写出,一口气干了两个时辰,直到手都发酸了,周元才终于停笔。他不得不感叹,这个效率是真的低啊!四个小时才搞完两回,照这个写法,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写完。不过他的心并不急,这种事处理太急,反而容易出现纰漏,况且他还得思考怎么对付凤鸣楼那群王八蛋。想到这个他就来气,让我家凝月去做妾,尼玛的,真当我周元是废柴啊!化愤怒为力量,他直接一口气写到了天亮。将文字收好之后,才沉沉睡去。一直到了中午,方才幽幽转醒,吃罢午饭,继续干。就这么连续干了两天,周元手都快废了,才终于把第十二回弄完。从“桃园三结义”到“曹孟德大战吕布”,足够了!打开房门,已是星辰漫天。夏夜月圆,银光满地,草虫低鸣,蛙声不绝。白日是人的天下,夜晚似乎成了昆虫鸟兽的天堂。周元心情甚好,便朝花园走去,透透气,散散心。可走着走着,却听到了远方凉亭之下的争吵声。他大步走过去,只见赵蒹葭坐在石凳上,抱头痛哭,而岳父大人负手而立,一脸愁相。“怎么了这是?大晚上的都不睡。”周元一边笑着,一边施礼道:“见过岳父大人。”赵诚脸色这才好看些,叹道:“元儿来了,快坐吧,我这是刚从衙门回来,最近有点忙。”赵蒹葭也是擦了擦眼泪,赌气似的站在一边,也不说话。周元道:“在争吵什么呢?”赵蒹葭哼了一声,不理会人。而赵诚却是沉声道:“还不是这丫头,实在太任性了,非要让我干预薛家的事。”“这是别人两家的私事,我即使为通判,又如何干预?虽说老夫也同情薛丫头的遭遇,但此事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周元点头道:“是啊,两家已经达成共识,外人怎好干涉,蒹葭,岳父大人并非不帮忙,而是有力无处使,你便回房睡觉吧!”这件事,周元已经有了主意,他不想还有其他外力进来,打乱自己的计划。而赵蒹葭闻言,却是来气了:“周元,凝月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诗会郊游之时,她不顾其他人的眼光,一路跑过去送你,这份情意你难道忘了?”“如今她却要被家人出卖,嫁与他人为妾,我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跳进火坑?”说到这里,她眼泪又流了出来,颤声道:“你不知道我今天去看凝月,她都病得不行了,我都怕她身体撑不住。”周元道:“人各有命,我们也毫无办法,总不能让岳父大人发一道命令,让他们不许成亲吧!”“周元!”赵蒹葭大声道:“我知道此事已无回旋之余地,但你…你这般说话,是不是太薄情了?”“回来这几天,你一直在屋子里,睡到中午才起床,下午又不知道在做什么。”“十八岁了也不知道给自己谋个前途,现在又说这种风凉话,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啊!”这大概就是,穷人家的老婆看到摆烂老公之后,那种无力的愤慨吧。周元也不怪她,只是笑道:“行了,快去睡吧,大晚上的生什么气。”赵诚皱眉道:“你首先要把自己的婚姻处理好,再去管其他人的事,成亲这么久了,都还没同房,闹什么闹!”得嘞,这下又把赵蒹葭给绕进来了。赵蒹葭心中委屈,却主要是替薛凝月委屈。她张了张嘴,苦涩道:“周元,凝月看错你了。”她说完话,便捂着脸离开了。赵诚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慨然道:“终归是香闺中长大的孩子,平时文文静静的,遇到关键事情,就难免急躁任性。”“元儿啊,蒹葭毕竟是你的妻子,你还是要多引导她,让她尽快成熟起来,否则到时候不好受的反而是你。”周元心中一惊,怎么岳父大人给我讲起御妻之术了?他干笑了两声,道:“蒹葭心疼自己的朋友,这是善良,没什么好责备的啊。”赵诚却摇头道:“善良当然是美好的品质,但成熟的人更应该找到善良的落脚地,而不是发脾气。”“我的女儿我了解,她是个好姑娘,但确确实实有些任性,你得多教教她,这对你有好处。”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道:“当年你岳母大人更加刁蛮,就因为我去了一趟青楼,便闹着要上吊,但慢慢还是被我教回来了。”“男儿行于世间,连家宅之事都处理不好,又如何处理其他?”我怎么总觉得岳父大人在暗示我什么?说实话,周元是真的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中年人,他虽然初入官场,但似乎已经有了成熟的政治智慧。“不说这个了,关于薛家的事,你是不是已经有打算了?”赵诚的一句话,让周元直接懵了。岳父大人怎么什么都知道啊!除了彩霓之外,没人知道我要干预这件事啊! 第三十三章 临江仙 周元现在清楚了,自己这个岳父大人绝不是省油的灯,他的政治智慧应该算是这个时代顶级了,所以才能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可以看出自己已经做出了计划。他沉吟了片刻,才道:“凝月毕竟是蒹葭的朋友,嫁人不是小事,不该如此儿戏。”赵诚点头道:“君子立于世间,但求无愧于心,做该做的事,立该立的道。”他看向周元,笑道:“元儿,我想听听你的计划。”周元苦笑道:“岳父大人,我先好奇一下,您是怎么看出我对此事有所安排的?”赵诚道:“关于薛家婚约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仅限于云州上层的圈子。”“而你深居简出,听闻此事却毫不吃惊,则说明已经打听过这件事了。”“以你的立场来说,既然打听此事,说明便是要出手干预的,这很好理解。”牛逼,岳父大人果然是洞察入微,我服了。周元点头道:“岳父大人不愧是金科状元,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不过薛家这件事,其实解决起来也并不难。”赵诚道:“你要知道,此事符合两家共同的利益,他们在一个立场。”“是,两家都满意的情况下,只有律法可以干预他们。”说到这里,周元顿了顿,又道:“但律法可管不了人家联姻,所以这件事的根本,要破坏两家的共同利益。”“只有利益不在一个立场,他们的婚约才能自动取消。”赵诚是聪明人,当即就听出来了其中的意思,眯眼道:“你要通过酒楼干预此事?”周元摊手道:“我又没有大把的钱去砸薛家,便只能从酒楼方面下手咯。”赵诚愣了愣,随即忍不住大笑出声:“大人物无权而不立,小人物无钱而不立,你现在是二者皆无,我倒是很期待你会怎么做。”周元道:“八字还没一撇呢,我也没有把握。”“那不说这个了。”赵诚缓缓道:“我最近被一桩谋杀案弄得焦头烂额,你忙完手头上的事之后,来衙门看看,帮我出出主意。”周元懵了一下,随即道:“岳父大人,我也未必帮得上忙啊!”赵诚摆了摆手,道:“蒹葭有一句话还是说的不错,你年已十八,该为自己谋一份前途了。”“无论你要做什么事,但总要有个开始,不是吗?”周元沉默了片刻,才点头道:“好吧,这几天之内,我来衙门。”赵诚拍了拍周元的肩膀,笑道:“夜了,该休息了。”……岳父大人的睿智让周元有些惊讶,但这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在这个世界,有这样一个长辈罩着,实在不错。第二天,彩霓姑娘的信件终于到了。周元打开,仔细看了一番,总算是长长出了口气。凤鸣楼背后的东家,是临安府徐家,先帝初登大宝之时,便为皇商,主业是布匹和染坊。但当今女帝继位之后,取缔了皇商,他们的布匹染坊便做不下去了。被迫无奈之下,才做起了酒楼,而凤鸣楼就是他们的主打品牌,在两江之地颇有影响力,是首屈一指的餐饮巨头。品牌过硬,口碑极佳,故而入驻云州之后,就对当地的产业造成冲击。薛家的两个白烟楼,自然就面临巨大压力,几乎快无法生存了。联姻,也就出现了。“嘭!”“我不吃了,你们吃吧。”赵蒹葭放下筷子,直接站了起来,脸色很不好看,显然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赵诚和周元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元儿,你看,我说了吧,治不好她,倒霉的还是你。”咱们的通判大人也站了起来,哼着小曲儿,慢悠悠地去上班了。周元挠了挠头,赵蒹葭为薛凝月的事而愁苦,其实这是好事。不怕老婆因善而任性,只怕老婆因妒而刻薄,这才是关键。周元朝小院走去,果然看到赵蒹葭正等着自己,目光冷漠。“你今天准备做什么?”赵蒹葭开门见山。周元想了想,才道:“打算四处逛逛,给自己添几件像样一点的衣服。”说到这里,他才蓦然发现自己好像没钱,又连忙道:“蒹葭,我这个月的例钱是不是在你那儿?快给我,我都忘了这茬儿了。”赵蒹葭一阵气苦,忍不住道:“凝月妹妹都那样了,你还有心情问我要钱去买衣服?周元,你是不是太没良心了。”周元笑道:“你打算让我怎么做?我听你的。”赵蒹葭咬了咬牙,道:“咱们去凤鸣楼闹事,把徐家的生意搞黄了,凝月就不用嫁了。”哎,我老婆倒是挺聪明啊,能想到这一层去,真不错。周元却道:“凤鸣楼口碑极佳,在整个江南都颇有名气,底蕴可谓深厚,各方关系也打通到位,你怎么闹事?”“去闹事的最终结果,只会是被官差抓住,押到你爹面前去跪着。”赵蒹葭无奈道:“可我们总要想想办法吧!凝月就我们这几个朋友,我们都不帮她,谁还能帮她呢!”周元沉吟片刻,才道:“这样吧,你去薛家照顾她,别让她想不开,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做的事了。”赵蒹葭闻言,脸色一阵发白。她惨然一笑道:“是啊,我原不该指望你做什么的,你生性凉薄,又没什么本事…”她叹息着,缓缓朝外走去,失魂落魄的模样让人心疼。但周元不可能透露自己的计划,事因隐而成,因显而败,这种错周元不会犯。抛开杂念,他不再思考其他,而是直接前往墨韵斋。作为云州最大的刻坊,几乎所有的话本小说都由墨韵斋印刷出版,他们拥有极多的客户,更有相当出众的营销手段和排版能力。周元相信彩霓的情报,所以直接找上了门。“《南岭侠客传》卖完了,请回吧。”老掌柜慢悠悠地说道,似乎很不耐烦。周元道:“谁说我要买书了?”老掌柜抬起头来,疑惑道:“你不买书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们也不招伙计啊!”周元笑道:“我要投稿。”老掌柜身影一震,上下打量了周元一番,才道:“不收。”靠,这个以貌取人的老东西,老子这一身道袍,难道不像读书人吗!周元递过去一张纸条,笑道:“看一眼。”“烦不烦啊!”老掌柜随手拿起纸条,打量了一眼,然后猛地站了起来。他骇然看向周元,道:“你写的?”周元笑道:“小说的开场序词,这首《临江仙》还满意吗?”老掌柜连忙道:“快请快请,小哥里面坐,真是不好意思,实在怠慢了。”周元这才缓步走了进去,淡淡道:“给我倒茶。”“倒茶!”老掌柜顿时吆喝了起来。 第三十四章 第一桶金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老掌柜的声音颤抖着,激动地将这首《临江仙》念了出来,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在扭动。他吞了吞口水,兴奋道:“单是这一首词,就足以流传千古,震惊天下了。”“这还只是一篇小说的序词,真是了不得啊!”他看向周元,道:“公子怎么称呼?带手稿了吗?”周元道:“本人元易真人,乃是白云观的道士。稿子当然带了,不然怎么和你谈。”一沓纸稿递了过去,老掌柜小心翼翼拿着,便仔细看了起来。“话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周末七国纷争,并入于秦…”开篇就将历史的宏大、跌宕全部表现了出来,老掌柜一下子看入了神,不断朝后,顿时被那些浩荡大气的情节所吸引,似乎完整的历史画卷全部展现在了他的眼前。他如饥似渴,不断朝后翻阅,看到关键时刻,却又没了。他连忙抬起头来,瞪眼道:“后面的呢!快给老朽看!”周元笑道:“你倒催起更来了,别忘了我是来谈生意的,老掌柜,说说价格吧!”老掌柜沉默了片刻,才道:“以前没人这么写过,人们喜欢的是传记,是侠义小说,哪有把历史写成演义的。”“你这个书吧,不错是不错,但这类题材以前是没人写,也没人看的。”“我们墨韵斋惜才,可用五十两银子,买断此书。”周元站了起来,道:“我还是去隔壁的听雨轩看看吧。”这老头在我面前装起来了,还什么没人看,你爹我玩这个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慢着!”老掌柜摆了摆手,给他把茶添好,淡笑道:“元易真人是出家人,或许不知道行情,五十两银子在业内已经是非常高的价格了。”“正因为我们识货,才给这么多啊!”周元当然是提前做了功课的,五十两银子对于一些小刻坊来说,算是极高的价格。但对于墨韵斋这种大刻坊来说,连中位数都达不到,这边的普遍成交价都在百两银子左右。百两银子什么概念呢,足够云州城的一户普通人家,舒舒服服生活一年了。但对于周元来说,这点钱填牙缝都不够。周元缓缓道:“掌柜啊,谈生意要诚心,我不是只在山上修道的傻道士,城里的读书人我可认识不少。”老掌柜点头道:“是是是,这本书自然是极好的,加上这首词,足够值百两银子了,为了表达我们墨韵斋的诚意,我们愿意给到一百二十两银子。”周元没心情跟他扯淡了,直接道:“一千两银子,外加四成的抽成。”这句话差点没把老掌柜的心脏给吓停,他颤声道:“你…元易真人,你是在开玩笑吧?一千两银子,你知道我们要卖多少本书才能收回成本吗!”按照这个时代的纸张和印刷成本来说,一本三十页的书的成本需要七两银子。这是个非常可怕的数字,意味着一本书的售价基本上会超过十两,穷人是根本买不起的。所以家中有点钱的才能买书,穷人识字都做不到,只能去听说书先生讲书了。一千两银子,需要卖一百本才行。事实上,一百本也就是这年头一本书的大致销量了,除非是火爆款,否则不会超过这个数字。墨韵斋发售一部书的所有盈利,也就几百两银子而已。周元笑道:“掌柜的,你是对我的书没信心,还是对墨韵斋没信心呢?”“一千两银子根本不是我的目标,这只是我想要看到墨韵斋的诚意而已。那盈利的四成抽成,才是我的真正想要的。”掌柜的冷冷道:“元易真人真以为做生意那么容易吗?哼!一千两银子!我们可以买断十本书,更别提抽成了。”周元道:“这样吧,掌柜的,你把这手《临江仙》传出去,就说这是新小说的序词,接受预定。”“我敢保证,不出三日,你起码会收到五百本以上的预定。”“五百本,足够你们盈利数千两白银了。”掌柜的哼道:“五百本?你知道整个云州能买得起书的家庭,也就几千户吗!”“几千户人,便有五百户买你的书?你以为你写的是什么宝贝呢!”周元收起了稿纸,淡笑道:“三日后,我会再来。但那时,我要的是三千两。”他站了起来,大步离开墨韵斋。说实话,周元是有信心的,真正好的小说,在这个时代是稀有品。《三国演义》卖个几万册都不是问题,虽然会随着销量增加而降低售价,但墨韵斋至少可以凭借这本书赚几万两白银。这意味着,这是他们几年的总盈利了。而自己,也算是拿到了第一桶金。三天啊,还需要一些耐心,正好可以去安排一下其他的事。周元回到家,直接道:“紫鸳,去把后厨的明瑞给我叫来,告诉他,以后跟着爷混了,别去后厨了。”紫鸳心情似乎很一般,只是“哦”了一声,便去叫了。周元也没闲着,拿出纸笔,细致地画了一幅画。明瑞只有十六岁,一直在赵府后厨做墩子,据说刀工不错,对厨艺也有所了解,这件事由他去办是最合适的。“姑爷!”明瑞还有点不好意思,见着周元就点头哈腰的。周元眯眼道:“明瑞啊,十六岁了,家里没给说媳妇儿吗?”明瑞挠了挠头,道:“姑爷,俺家穷,娶不起媳妇儿。”周元道:“以后跟着爷,保证你有钱娶媳妇儿,现在去替爷办件事。”明瑞连忙跪下来磕头道:“姑爷有事尽管吩咐,明瑞一定上刀山下火海!”人生的机会本就不多,明瑞并不蠢,知道自己遇到机会了。周元把画递给他,眯眼道:“这是武夷山的一种野生香菌,也可称之为香蕈,我要你即可启程,前往武夷山去采购这个东西,要五十斤。”“那边的土著应该看到这幅画,就应该认得出来是什么东西。”明瑞都懵了:“武、武夷山?这…”周元淡淡道:“从云州到武夷山,大约是七百里路,来回一千四百里,我给你十天时间。”“你能把东西运回来,老子以后就让你吃香的喝辣的。”明瑞咬了咬牙,沉声道:“姑爷您放心,明瑞就是拼了这条命,也把香蕈运回来!”周元点了点头,笑道:“去收拾收拾东西吧,我去给你准备银钱。”被迫无奈,周元只能再次找到赵蒹葭,要钱。这免不了被一阵责怪,但也无妨了,事情办好了,她自然乖乖跑来道歉。 第三十五章 衙门命案 明瑞派出去了,《三国演义》也投稿了,布局正在慢慢进行,还需要时间去发酵。正好没事做的周元,便跟着岳父大人来到了衙门,看看他说的命案是多么棘手。进了陈尸房,一众人已经到齐了。除了仵作和岳父大人之外,叶青樱这个小师姐也在,两人也是许久未见,忍不住互相多看了几眼。碍于有其他人在,倒是也没有很热情的打招呼,点头致意即可。“这位就是赵大人的贤婿吗?果然是一表人才啊!”基本的客套话还是有的,一个中年男子身穿普通的武服,背脊笔直,一看就是身怀武艺。赵诚引荐道:“这位是王昂王大人,也是我们请来查案的。”汪汪大人?这有点意思。周元打了个招呼,才低声道:“验尸结果如何?”仵作恭敬道:“周公子,死者二十五岁,尚未成亲,平时干些体力活养家,主要是泥瓦活和搬运石材之类的,平日里老实本分…”周元摆了摆手,打断道:“我是问验尸结果,没有问社会关系。”仵作微微一愣,随即连忙道:“全身只有一个伤口,从前胸贯入,刺穿心脏,从后背透出。可以很清楚得知,是用剑高手所杀。”说话间,他掀开了盖着尸体的布,已经快要腐烂的尸体映入眼帘,那一股恶臭当真令人窒息。周元仔细看了一眼,才点头道:“明白了,咱们出去吧,这味道真让人受不了。”众人连忙点头,走出停尸房。然后周元才长长出了口气,道:“的确是用剑高手所杀,死者平时没有仇家吧?”赵诚摇头道:“一个底层的劳工,哪有什么仇家,就算有,也不至于引来这种高手。”王昂也缓缓道:“这种高手往往听命于大人物,或者效力于某个门派、镖局,死者不会有那么大的利益价值,让这种人出手的。”“这也是我们比较苦恼的一点,想不到杀人动机,就无法找到突破口。”他也是相当专业,继续说道:“这人死于家中,命案现场我们也看了,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哪怕是脚印都没有。”“但按照死亡时间来看,是夜间杀人。”周元想了想,才道:“一个底层劳工,引来一个用剑高手刺杀,本身就是很不合理的事。”“也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非是仇杀,非是劫财劫色,而应该是…灭口!”“只有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接触到了不该接触的事,这种小人物,才会引来大人物的刺杀。”王昂心中一动,不禁点头道:“分析的不错啊,周公子一句话让我们茅塞顿开,不愧是大才。”周元笑道:“汪汪大人过誉了,咱么说回案件,基本的判断是灭口的话,那么则说明死者最近参与了一件平时不怎么参与的事。”“调查他最近半个月到底做了哪些事,排除那些平时常做的事,剩下的事,就应该是他的死因了。”“另外,调查他的经济情况,看看他最近是否有得到一笔不菲的收入,这也是一个突破口。”“如此排查,我还不信查不出死因来!”王昂立刻道:“停!等等!周公子,你叫我什么?”我叫他什么了?周元疑惑道:“王大人啊!”“那我听错了。”王昂咬了咬牙,道:“说起这个!我们在案发现场,也就是死者的家中,发现了二十两白银。”周元身体一震,疑惑道:“二十两?还是白银?”作为一个底层劳工,死者的收入是很微薄的,能存些铜钱就了不得了,还能存二十两白银,这显然有问题。赵诚点头道:“的确是二十两白银,看来他最近真的做了一笔大买卖,因此送了命。”王昂抱了抱拳,淡淡道:“诸位,我就先走了,我要立刻查一查死者最近半个月做了哪些事。”“叶捕头,随我一起吧,还有许多专业问题请教。”叶青樱瞥了周元一眼,随即道:“不如让周公子陪你去,在这方面,他似乎更加出色。”王昂不禁看向周元。周元想了想,也没事做,能结识汪汪大人也是好事,于是便点头答应。两人一起走出了衙门,便来到了一处酒楼。酒菜点好之后,王昂便给周元倒了一杯酒,道:“周公子平时喝什么酒?”“我平时不喝酒。”但周元还是把酒喝了,眯着眼道:“这个就挺不错,应该很贵吧?”“二两银子。”王昂笑道:“贵是贵了点,但胜在口感极佳,足够烈辣。”周元点了点头,疑惑道:“哎汪汪大人,我们是出来干嘛的来着?”“好像是查案的。”王昂说了一句,便开始吃菜,然后沉声道:“走访调查这种小事,我们何须亲自去做,下面的人也要讨口饭吃的,不是吗?”周元道:“王大人说的有理,不过我身上没钱啊,这顿饭我可请不了。”王昂脸色一肃,郑重道:“这不是说见外话吗!我再穷不至于请不起周老弟一顿饭吧!”周元端起酒杯,大声道:“王兄大气!”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一些默契,不需要言明,心照不宣是最好的。即使周元不知道对方身份,也明白对方是看中了自己岳父大人,想要谋个好前途,所以拉近关系。而对于周元来说,结识这样的人并无不妥,或许对未来还有助益。“我本是金陵人,因上头派到云州来,一干就是十年啊,逢年过节都难回家,算算时间,已有近两年没见老母亲咯。”酒过三巡,王昂大人自然说出了自己的苦闷。周元附和道:“为了朝廷,王兄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实在令人钦佩啊!”王昂摆了摆手,道:“有时候吧,觉得是这样,有时候又觉得这些东西虚无缥缈。钱没搞多少,却已是中年之躯,眼看四十岁了,却终究还没能立下一番事业。”周元道:“万事总需要机遇嘛,或许这次命案就是王兄升官发财的路子呢。”王昂大笑道:“周老弟真会说笑,一个命案算什么,云州每年几十起命案呢。”周元却眯眼道:“命案常见,高手却不常见。”“王兄也是身怀武艺的,你说什么样的秘密,才会逼得那样的高手去杀一个平民老百姓呢?”“这个秘密若是解开,算不算功劳呢?”“到时候往上头给点钱,找人说说好话,这功劳不久成了加官进爵的路子了吗。”王昂愣了好久,连站起身来,端起酒杯道:“周老弟,若有那一天,哥哥我没齿难忘。”周元连忙把他拉下来,低声道:“坐着说话,万事不可声张。”王昂一口喝了口,大声道:“小二,再来一壶!” 第三十六章 轰动江南 走访调查需要时间,查案也不是一两个时辰就能完成的,王昂表示有进展再通知周元。周元也乐得轻松,回家又写了一天《三国演义》,毛笔字不如键盘啊,进度实在太慢了。但令人欣慰的是,《临江仙》在墨韵斋的宣传下,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传遍云州,立刻引起了云州文坛的轰动。无数才子争先恐后传播,其范围之广,热情度之高,前所未有。三天的时间,《临江仙》非但成为云州读书人讨论最多的话题,更传到了湖州、临安、衡州等地,甚至连金陵都有人知道了这首千古绝唱。整个江南彻底轰动,元易真人的大名传遍两江,而《三国演义》这本还未面世的小说,已经成了无数人翘首以盼的作品。墨韵斋在江南各地的分店门庭若市,初步估计都有超过两千份预定,这等傲人成绩,可谓是前所未有。两千份听起来是不多,但这年头识字率低,书籍是奢侈品,单价超过十两银子,这就是二万两白银啊!出去印刷制作成本和销售运输成本,墨韵斋起码能赚六千两!而这仅仅是预订!还有无数人因为没见到书籍质量,还在观望呢。墨韵斋的高层都疯了,到处找元易真人的影子,却又不敢声张。因为他们生怕其他刻坊书局抢先一步,把人抢过去。而淡然自若的周元才刚刚起床,洗漱完毕之后,先是练功打坐,又来了一套体能运动,这才慢悠悠地去吃早餐。“周元。”赵蒹葭的神色有些疲倦,顶着两个黑眼圈,声音罕见有些温柔。周元反而吓了一跳,不对啊,我家娘子最近几天应该对我成见很大才对,怎么突然温柔起来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啊!他连忙赔笑道:“蒹葭吃饭了吗?今天怎么没出门?”赵蒹葭心情有些复杂,凝月的事让她觉都睡不着,这几天找了好多人,却都没有真正解决问题。为此,她昨晚又忍不住找到了爹爹,得到的答案却是——“蒹葭啊,你是已婚之妇,遇到过不去的事情,首先应该要找自己的夫君,让他帮你解决。”“元儿是聪明人,或许他对此事已经有答案了呢?你啊,是当局者迷。”赵蒹葭总觉得父亲的话在暗指什么,所以专门来找周元,而且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保持自己的温柔。虽然…看到这张吊儿郎当的脸,她还是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周元,帮帮我。”赵蒹葭罕见地主动拉住周元的手,楚楚可怜道:“帮帮凝月好不好?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了,连阮芷的父王都不帮忙,我们三姐妹只能靠你了。”周元挠了挠头,道:“你…我有点乱,你让我缓缓。”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周元是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略有些刁蛮的赵蒹葭小姐姐,竟然变得如此温柔,还真是让人无法适应啊。周元道:“你叫我什么来着?”赵蒹葭连忙道:“夫君!帮帮我们嘛!”声音竟然好像在撒娇!原来我老婆撒娇的声音这么好听,简直骨头都酥了。周元长长出了口气,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捏了捏蒹葭老婆的小手,道:“你啊,这段时间就好好陪着凝月吧,别让她想不开就好。”“其他的事不用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啊!”赵蒹葭愣了一下,疑惑道:“然后呢?”周元道:“什么然后?”赵蒹葭急道:“不是,你的办法呢?你的行动呢?难道这句话就把我打发了?”事因密成,语因泄败,事关重大,周元可不敢掉以轻心。这是他来这个世界做的第一件事情,不允许失误,更不允许失败。他只能笑道:“蒹葭啊,不要急嘛,婚期不是还有半个月吗?到时候再说。”赵蒹葭哪里能不急,当即道:“你显然在敷衍我,周元,凝月也是你的朋友啊!”“这几天我与她相处,她总是对你有很高的评价,你真的可以置之不理吗?”我老婆就是义气!我很赞赏你这一点!周元道:“哎呀我还有事,就先不说了,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凝月。”说着话,他便直接跑了出去。赵蒹葭看着他的背影,用力跺了跺脚,最终叹息道:“唉…本不该对他抱有期望的。”……“掌柜的,泡茶!”周元大摇大摆走进了墨韵斋,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而下一刻,老掌柜连忙跑了过来,激动道:“我的老天爷,元易真人啊,您老人家可算是现身了啊!”周元笑道:“怎么?现在想要稿子了?那天可是你自己不收的。”老掌柜连忙道:“那天是老夫猪油蒙了心,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快快,我马上给你取一千两现银,稿子带了吗?”周元微微眯眼,轻声道:“一千两?我说过了,我三日后登门,就该是三千两白银了。”“哎,别忙着拒绝!”看老掌柜变了脸色,周元补充道:“江南书局那边可在到处打听我,他们愿意出五千两银子呢,老掌柜,你可别把我气走了。”这句话把后路全部给他堵死了,老掌柜愣了好久,才无奈叹了口气,道:“元易真人请跟我上楼吧,我家主子从昨日就在这里等你了。”周元站了起来,跟着他大步朝楼上走去。这是一个私密的会客厅,精致的座椅还配着软垫,茶台很是高级,熏香味道正好,不浓不艳,淡雅清新。一面雕花镂空屏风,挡住了玄关和内厅,可以看到对面正坐着一个白衣女子,但却只能看到大致轮廓,看不清容貌和身形。“元易真人,带稿子了吗?”声音很平静,而且具备一定的威严,看来是久居上位,自有一番气场。但这气场唬一唬平常的读书人还行,对于周元来说这啥也不是,前世经历的太多了。“我还是很有诚意的,稿子肯定带了。”说到这里,周元轻笑道:“三千两,加四成的抽成,这是我的条件,对于墨韵斋来说,应该是刚好可以承受的价格。”女子淡淡道:“我们可以给六千两,但不接受抽成。”周元皱眉道:“六千两都舍得,抽成却舍不得?说实话,就算是抽四成,我也不认为总价值会超过六千两。”女子道:“银钱是其次,规矩很重要,有了先例,以后恐怕人人都想要抽成,这不符合墨韵斋的长期利益。”周元想了想,疑惑道:“没有商量的余地?”女子轻轻道:“我亲自来云州,是带着诚意的,请元易真人相信我的话,不行就是不行,没有余地。”周元沉默了片刻,才笑道:“只要是生意,都可以商量。但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也为你们长期利益考虑一番。”“五千两白银,外加五千份订单以上的销售额,四成的抽成。”说到这里,周元眯眼道:“这个你没有理由拒绝了,五千份订单以上的销售额,本就不是其他书可以达到的,不影响你未来的规矩。”“而且《三国演义》都能卖到五千本以上了,则说明墨韵斋在口碑方面已经赚大了,又有什么不能抽的?”沉默。屏风后面是良久的沉默。最终,女子轻轻叹了口气,道:“元易真人,如果以后有兴趣,请来临安府墨韵斋找我,你是个出色的商人。”周元笑道:“或许会有那么一天的,姑娘怎么称呼?”女子轻轻道:“不告诉你,算是我这次谈判失败的小脾气。”周元乐了,这姑娘倒是有意思。 第三十七章 灭口之案 周元走出了墨韵斋,面色淡然,看着两个大箱子被搬上了马车。然后他才缓缓坐上马车,当场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妈的!发财了发财了!五千两白银啊!靠!老子再也不会缺钱了!再也不用问自家老婆要钱了!他兴奋地搓了搓手,大吼道:“快!到赵府!”这意味着自己的身份即将暴露,周元相信墨韵斋那个女人肯定派人跟着自己,但无所叼谓了,身份暴露又怎么样呢,反正对方不会公开。至少钱到手了!这可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啊!和凤鸣楼斗,怎么能连基本的启动资金都没有呢!周元兴致冲冲回到家中,却恰巧撞到老岳父赵诚。“元儿?你这是抬的什么东西?”赵诚满脸疑惑。周元挠了挠头,笑道:“去搞了点钱回来,咳咳,到时候看能不能用得上。”赵诚点了点头,缓步走了过来,打开箱子一看,愣是吓了一跳。他看向周元,面色严肃道:“此事其他人知道吗?”周元道:“目前就我知道,还没来得及告诉蒹葭和岳母大人。”“噢…”赵诚连忙抓了几锭银子揣进怀里,压着声音道:“孝敬我一百两,最近你岳母管得严。”周元忍不住笑道:“实在不行再拿点儿?”赵诚正色道:“你的钱自己留着,用在关键的地方,这一百两也够我花一阵子了,对了,此事不要告诉蒹葭和你岳母。”周元当即道:“岳父大人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赵诚笑道:“还是贤婿懂事啊!”说到这里,他突然道:“正好,跟我去一趟衙门,案情有了变化。”“什么变化?”赵诚道:“又死了十多个人,死法一模一样。”周元身影一震,顿时皱起了眉头。……陈尸房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很沉重,一夜之内死了十多个人,无论放在哪一年,都算是惊天大案了。王昂拳头攥得紧紧的,沉声道:“昨天我们走访调查了之前死者的工友,可能是惊动了幕后的一些人,以至于死者的四个工友被杀,同时被灭了满门。”“上至六十多岁的老人,下至五岁的孩童,全部被杀,共计十七人。”周元倒吸了一口凉气,被灭满门,老幼皆杀,凶手这是发疯了啊!赵诚冷冷道:“元儿之前的判断是对的,幕后之人一定在掩盖什么惊天大秘,这些被灭口的应该都是参与者。”叶青樱也是脸色发白,眼中蕴藏着愤怒,咬牙道:“其中一人身上不止一处伤口,房内有搏斗的痕迹,双手老茧厚实,应该是常年握刀。”“他本身有武艺在身,所以凶手没能一击毙命,但最终还是将其杀死。”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顿,看向了赵诚。赵诚点头道:“今日午时,薛家派人过来,询问详细案情,那位死者当是一个老兵。”王昂神色微变,低声道:“是薛长岳当年的亲卫?那麻烦了,如果不尽快破案,万一闹起来,事情就瞒不住了,恐怕要惊动临安府啊!”赵诚道:“这正是我担心的,薛长岳的信都已经送到我手上了,表示很关心这件事,说需要给他的兄弟们一个交代。”说到这里,他苦笑道:“我可不想这个老瘸子拄着拐杖跑到衙门来闹,那不太好应付的。”叶青樱疑惑道:“什么亲卫?”王昂道:“叶捕头你有所不知,薛长岳当年可是大同总督,节度大军六万,从二品武将,权势滔天。”“兵败之后,被贬回乡,但手底下八十亲卫可是寸步不离,也跟着回到了云州。”“刚才所说的死者,便是亲卫之一。”他摇头叹道:“要是这闹起来,以薛长岳身份的敏感…”说到这里就够了,足够众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周元倒是有些意外,王昂怎么会这么详细地去给叶青樱解释薛长岳?自己这个二师姐,难道还有不为人知的身份吗?她不就是白云观的孤儿,师尊的徒弟吗?周元发现自己还有很多事情并不清楚,所以也没有急着发表意见。倒是赵诚沉声道:“元儿,你对破案是有心德的,这时候不能藏拙了,事情恐怕要早点解决才行。”周元想了片刻,才道:“案件的核心是灭口的理由,我们需要从这个地方入手调查。”“除去受连累的家人,关键的死者有五位,应该都是直接参与了一件隐秘的事。”他看向王昂,道:“王大人,最初的死者,半个月的行踪查清楚了吗?”王昂点头道:“查清楚了,没有任何蹊跷之处,依旧是早出晚归。白天在城北一处宅子务工,帮助其修建花园,晚上回屋睡觉。”“此人作息简单,很好查证。”周元想了想,才道:“另外四个死者,都是他的工友?也都在帮忙修建花园?”“不错。”周元直接道:“把城北那处宅子的苦工、监工和参与建设的人,全部抓到衙门来问话。”“我要查清楚这五个关键人物的活动轨迹,判断出他们参与隐秘事件的时间,从而判断事件的性质。”王昂沉声道:“已经抓起来了,今日上午便进行了审问,但他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周元道:“带个消息灵通的上来,我再问问。”“跟我来吧!”于是一行人直接朝监牢走去。来到一处牢房门前,王昂才道:“他叫刘二,是城北大宅的监工,知道每一个人的情况。”那刘二人都是懵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被抓起来,胆子都吓破了。看到周元等人,就立刻跪了下来,大喊冤枉。周元沉声道:“别叫了,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若有犹豫便是撒谎,到时候免不了大刑伺候。”“回答我!大宅建设,夜晚是否有人留守!”刘二连忙道:“有的,每晚四人留守,轮流看管物资,否则万一被盗贼偷了那就亏大了。”周元道:“你们总共有多少人!”“三十六人!加上我三十七人!”周元眯眼道:“每晚四人,总共三十七人,那么最近十日一定每个人都有留守过一日。可有人换班或者请假?”刘二苦笑道:“大家都是苦命人,靠这个吃饭呢,哪敢换班请假啊!巴不得多守几夜,多赚点钱呢。”周元道:“白天有人请假吗?”“没有。”周元心中已有了分寸,随即道:“毛阿七、沈文才、大狗、铁栓子和瘦猴子,这五个人有同时不守夜的时候吧?分别是哪几天?”听闻此话,王昂和赵诚都眼睛一亮。叶青樱则是一脸迷茫,她还没意识到其中的信息。“有有!”刘二连忙道:“因为是我负责排班,所以我清楚得很,初三、初八、十一,这三天都没有他们其中任何一人。”最近十天,有三天没有这五个人。意味着,这五人参与神秘事件,一定就在这三天的其中一天。而今天是六月十五!周元眯眼道:“这样的大事,如果对方早已有了灭口之心,那么办完事第一时间,就会选择灭口。”赵诚当即道:“第一个死者毛阿七,死亡时间是六月十二夜晚!”王昂道:“可以确定了,他们一定是在六月十一的那晚,参与了什么事情。”周元沉声道:“需要五个人才能完成的事情,而且这五个人是苦工,则说明一定动静不小。”“王大人!查!派出足够的人手,详细调查各大街道的住户,问一问六月十一的夜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王昂深深吸了口气,竖起了大拇指,道:“周公子,神机妙算啊!佩服,佩服!” 第三十八章 羞辱 六月的天气总是很好,阳光透过纸窗,照在了周元的脸上。他将新写好的《三国演义》后续章节收好,便伸了个懒腰,到小院之中开始锻炼。半个时辰之后,已是日上三竿,随便冲了个凉水澡,便看到赵蒹葭走了进来。她今日穿着鹅黄色长裙,长发披在身后,用一根丝带缠绕,很有淑女范,又带着淡淡的知性意味,气质顿时就出来了。洁白的皮肤在阳光下似乎发光,精致的五官宛如妙笔丹青画出。周元不禁有些感叹,“蒹葭”二字之美,用在她身上真是合适啊。“去不去薛府?”赵蒹葭的声音有些冷淡。周元点头道:“我穿个衣服,打扮一下。”赵蒹葭哼了一声,不禁道:“你还打扮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相亲呢,凝月妹妹都那样了,你还有心情打扮。”女人总是这样的,会把情绪代入每一件事情上,就换套衣服她都能扯到这里来。你不也打扮得精致无比嘛!当然,这种时候反驳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即使你讲赢了道理,也会被对方攻击态度有问题。所以周元并不搭理,只是穿好了衣服,便跟着赵蒹葭上了马车。一路到了薛府,赵蒹葭常来,便不必通报,直接进去。刚来到院落中,两人的表情便不对了,只因他们发现院中多了很多仆从和绑着红花的大箱子。一个个人,都穿得喜气洋洋的。“别告诉我徐家今日过来下聘礼了。”赵蒹葭的声音都在颤抖,这显然是她最不愿看到的事。两人一路到了大厅,果然发现大厅坐满了人,右侧上座的赫然便是一个翩翩公子。身穿白衣,手持白扇,羽扇纶巾,面容如玉,端得是风流倜傥模样,举手投足间自有书卷气息。“还真是下聘礼来了!”赵蒹葭咬了咬牙,攥着拳头道:“那个白衣服的可能就是徐光臣了,临安府著名的大才子,州试第一的举人呢,徐大会元。”周元微眯着眼,道:“纳妾而已,还需要下聘礼?”赵蒹葭变色道:“周元你什么意思?凝月妹妹连下聘礼的资格都没有吗!”女人就是喜欢情绪化,这让周元一阵头疼。但赵蒹葭还是补充道:“估计是两家商议的结果,让薛家维持一点点体面。”两人来到大厅,依旧行礼。薛长岳久居病床,没有出面今日之事,依旧由薛夫人主事。看到赵蒹葭,薛夫人倒是摆出了好脸色:“蒹葭侄女儿别客气了,是来看凝月的吗?这丫头早上的时候还念叨你呢。”赵蒹葭面色平静,沉默了片刻,突然道:“夫人,你将凝月卖了多少钱?”此话一出,热闹的大厅一瞬间宛如冰窖,所有人的面色都被冻结。唯有周元诧异地看向赵蒹葭,心中多少有些感慨。我家娘子果然坐不住了,想要撕破脸做最后的努力了。周元是很欣赏赵蒹葭这种态度的,为了朋友,不惜身份和名节,也不惜得罪长辈,得罪势大的徐家,这是一种非凡的勇气和善良。以至于,周元此刻都认为她有着无限的魅力。“胡说什么!”薛夫人率先打破瓶颈,大声道:“蒹葭!今日有贵客到此!不许无礼!快去看凝月吧!”她亦然不敢太得罪眼前这个状元的女儿。赵蒹葭却是寸步不让:“夫人,凝月何等温柔淑良,又有才华在身,从不乖张任性。”“她做错了什么?竟换来如此凄惨下场!”薛夫人道:“嫁与临安徐家,何来凄惨之说。”赵蒹葭沉声道:“说是婚假,实乃买卖耳!”说完话,她霍然看向徐光臣,咬牙切齿道:“姓徐的,亏你还是读书人,竟做得出以钱压人的无耻行径!”“仗着家中底蕴,逼迫他人之女为妾,往圣若有眼,必让你殿试不中,名落孙山。”最后这八个字,可谓是狠辣,硬生生打中了徐光臣的七寸。有两个老人已经站了起来,忍不住怒骂出声。赵蒹葭与之对垒,却是越说越心痛,最后已是眼眶通红。“人在做,天在看,你们会遭报应的!”她说完话,狠狠瞪了周元一眼,咬牙道:“你是活着还是死了?我一人据理力争,却怎不见你说一个字?”“诗会郊游,你不是很能说吗?现在哑巴了?”“周元,我早已不奢求你金榜题名,但你却懦弱得像个奴才。”场中寂静无比,赵蒹葭似乎心如死灰,惨然笑道:“我与凝月,谁又来可怜谁呢,不过都是悲哀的女子罢了。”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擦干眼泪,捂着嘴朝后院跑去。这里,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啪啪啪!”直到此刻,寂静的厅堂,才响起突然的掌声。周元一边鼓掌,一边看向四周众人,笑道:“你们难道不觉得我家娘子说得好吗?我认为她真的太棒了,我是真喜欢这个姑娘了。”薛夫人对他可没什么好脸色,干脆把气全部往周元身上撒。“她都走了,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一个赵家的赘婿,身份与奴仆无异,竟也敢在此聒噪!”周元压根不理他,而是看向徐光臣,眯眼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徐家未免太过天真。”徐光臣俊美的面容上,涌出了轻蔑的笑意。他轻声说道:“薛夫人说得没错,你没有在这里聒噪的资格,一个赘婿而已,过好自己悲哀的一生吧,别凑过来耸鼻子,当心我叫人把你当狗撵走。”周元道:“我以为你不会说话呢。”徐光臣缓缓道:“我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东西?与你多说一句话,我都嫌丢脸。”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走到了周元的身旁。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据说你与凝月颇有些暧昧?来这里为她出头?你配吗?”周元道:“你想说的只是这些?”徐光臣轻轻道:“当然不止,我想说的是,把她带回临安之后,我会把她当一条母狗,给我端茶递水、洗衣做饭。”“我想怎么虐待她,就可以怎么虐待她,我想打想骂,全凭一个念头。”“而你,又能怎样呢?”说完话,他回到座位上,摆了摆手,道:“赶出去!”周元没有被赶出去,他是自己走的。他没有与徐光臣吵下去,因为最开始他就不是来吵架的。来到这个世界四个多月了,他并没有真正愤怒过,但此刻他怒火冲霄。他知道刚才徐光臣的话,只是故意气他而已。但他无法忍受!“我的凝月,不该被这样侮辱。”周元自言自语,走出了薛府。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他沉默了片刻,突然转身往回走去。 第三十九章 老兵之怒 周元大步回头,走到了薛家门口。两个守卫还以为他有事,于是也并未阻拦。谁知道周元却停了下来,看向其中一个光头的刀疤脸,缓缓道:“守门哪里需要两个人,要不你跟我走一趟?”刀疤脸的手下意识摸到了腰间的刀柄,沉声道:“你说什么?”周元瞥了他的刀一眼,道:“别那么激动,跟我走一趟吧,我要问你一些关于铁栓子的事。”听到这个名字,刀疤脸身影一震,当即道:“你知道内情?”周元道:“我与王大人、赵大人共同协查此案,如果你想早点找到凶手,就配合我。”刀疤脸攥紧了拳头,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便跟着周元走去。两人走到斜对面街道的一处茶肆坐下,周元却没有点茶,而是来了一壶好酒,又点了几个小菜。他淡淡道:“边吃边说。”刀疤脸面色冷峻,一字一句道:“我不喝酒。”周元笑了笑,道:“喝不喝随你,怎么称呼?”“老管。”“老管是吧?你还有家人吗?如今生活如何?”管天赐眉头紧皱,沉声道:“这与案情何干?”周元道:“如果你想我们早点查到真凶,为你的兄弟报仇,就别那么多问题,最好老实回答。”“我是薛凝月的朋友,是赵大人的女婿,你应该很清楚我的身份,不必防备至此。”管天赐哼了一声,道:“这年头有心机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他的确是很在意兄弟的死,几十个老兄弟,当年是何等呼风唤雨的存在,现在却凋零成这般模样了。“我家里还有三口人,儿子儿媳,还有个小孙女儿。”周元道:“你儿子如今在做什么?”管天赐道:“帮薛府处理一些杂务。”周元点了点头,轻轻道:“当年薛长岳节度大同,手下精兵数万,可谓镇压一方。”“谁曾想啊,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大同总督,竟然落得这步田地。”管天赐变色道:“将军何等样人,岂是你可以编排的!有事说事,没事我就走了!”周元眯眼道:“何等样人?我看他不怎么样。”管天赐双目已经燃火,作为老兵,他们生怕惹事,从来低调。但薛长岳是他们底线,谁敢触碰,他们就敢拼命。而周元继续道:“你认为我说的不对吗?呵!”“他若真是个英雄,那你们这一百多个亲卫,怎么没有一个人念着他的好?怎么都巴不得让他死?”管天赐大吼道:“你胡说什么!我们兄弟就是将军的手足!随时可以为将军而死!”周元道:“所以他就该养着你们!每年花上千两白银养着你们!手头上没有钱了,便卖女儿养着你们!”“你们算什么手足兄弟?把自己的残疾大哥逼得卖女儿,逼得薛家没有活路!”这一番话,让管天赐彻底变了脸色。他腾地站了起来,颤声道:“你、你说什么!”周元道:“你别说不知情,薛家夫人并无经商之能,当年的家底几乎快耗干了,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但为了养你们这些兄弟,他们没有办法啊,于是…他们只能把薛凝月卖给徐家,换取利益,继续养着你们。”管天赐大吼道:“胡说八道!老子打听了,徐家是临安府的大家族,配得上小姐!”周元淡淡道:“但薛凝月这次去,是做妾。”一个“妾”字,让管天赐当即浑身巨颤,不可思议地看着周元,瞪大了眼睛。周元道:“因为凤鸣楼的冲击,薛家的白烟楼快经营不下去了,一旦倒闭,薛长岳哪里找钱来养你们?”“所以啊,他为了自己的兄弟,把女儿嫁给凤鸣楼的少爷做妾,祈求对方施舍银钱。”“老管,据我所知,薛凝月从小就把你们当叔叔吧?对你们还不错吧?”“你们这些兄弟的,就这么对大哥的?你们这些做叔叔的,就这么对侄女儿的?”“你们真义气啊!你们真慈爱啊!”这一番话,如刀一般刺进了老管的心脏。他面容扭曲,攥紧了拳头,直接转身离开。如果这是真的,他一定要做些什么!他想起了很多事,尤其是凝月丫头,从小一口一个“管叔叔”,叫得无比亲热。这些老兄弟,有谁不喜欢小凝月的?“滚回来!”周元突然怒吼道:“如果你想救人!你就回来!这不是你一个人去闹就能解决的!”管天赐站在了原地,身体都是僵硬的。周元道:“你回去准备做什么?大闹一场,让薛长岳下不来台?让此事传出去,令他遭受天下谩骂?”“还是说,你们打算让薛凝月声名扫地?”管天赐咬了咬牙,又猛地坐了回来。他打开酒壶,大口大口喝了起来。脸色变得涨红,管天赐看向周元,一字一句道:“帮她!帮帮凝月丫头!”说到最后,他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如雕塑一般的脸上,只有哀痛和苦涩。周元沉声道:“听着,我刚才说的话句句属实,白烟楼面对凤鸣楼的冲击,快经营不下去了,所以薛家出此下策,嫁女为妾,只为求一条生路。”“造成今天这个后果的主要原因有几个,首先是你们这上百个亲卫连同家属,每年至少花销数千两白银,数目太大了,其次是薛家也没有经营之能。”“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你也看到了,徐家的人抬着箱子已经到了。”“现在去闹,除了伤害两家脸面之外,没有任何用处。”“你想我帮忙,就得配合。”管天赐吞了吞口水,心中憋着怒火,道:“怎么配合?”周元道:“你在亲卫之中,地位如何?说话管用吗?”管天赐当即道:“我是亲卫长!当然管用!”周元沉声道:“我需要你安排其他亲卫及其家属,将一个消息传播出去,要不着痕迹地传播出去。”“我要这个消息,瞧瞧传到凤鸣楼的耳朵里,你明白吗?”管天赐道:“不明白。”好家伙,果然智谋堪忧。周元道:“我详细跟你讲,这件事你要严格保密,这将直接关系薛凝月和薛家的未来。”“同时,也关乎你们的荣辱。”“因为如果我们无法阻止这一切,你们就是吸薛家鲜血的蛀虫,逼得薛长岳卖女的罪犯。”最后这句话,让管天赐额头青筋暴起。他明显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道:“你说,我保证做得到!” 第四十章 我不会让她输 新的一天,周元同样起的很早。打坐修道,锻炼力量体能,吃早餐,一切按部就班。然后他便在门口,堵住了出门的赵蒹葭。“什么事?没事别烦我。”赵蒹葭面色冷漠,显然已经对周元失望至极。周元笑道:“去看凝月吗?要不一起?”赵蒹葭不禁冷笑道:“一起?你也配去看她吗?凝月妹妹如今都快撑不住了,我也没见你表个态啊?昨天薛家大厅,你连屁都…”她止住了,她不愿说这种脏话。她只是觉得悲哀,悲哀于自己和凝月的婚姻,悲哀两人的命运。周元老脸皮厚,也不在意赵蒹葭说什么,只是轻笑道:“我有事要见凝月,正好和你一起。”他不给赵蒹葭反驳的机会,率先钻进了马车。赵蒹葭咬了咬牙,走上马车坐了下来。她脸色很不好看,强行压制着情绪,道:“周元,我想了很久,我认为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等父亲忙完这段时间,便合离吧。”周元疑惑道:“怎么又提合离了?我们不是约法三章么?”赵蒹葭道:“约法三章取消吧,没意义了,我可以忍受和一个平庸的人假扮夫妻,却无法忍受和一个懦弱的人生活在一起。”“不过你放心,我会让母亲给你一笔钱,让你最近两年衣食无忧。”“就三百两吧,当初你给我拉的赞助,我还给你。”周元想了想,道:“这件事由你来决定吧,你见识比我多,想法一定会比我周全,我听你的。”赵蒹葭便不再说话,闭目养神。一路来到薛府,进了薛凝月的房间。周元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一股药味,实在不好闻。但窗户开着,阳光透进来,不至于让人窒息。“凝月妹妹!”赵蒹葭走了上去,来到床边,握住了薛凝月的手,道:“你好些了没?怎么脸色更差了?”周元心中也是一阵叹息,凝月脸色苍白如纸,唇无血色,满脸的憔悴,实在让人心疼。“周大哥!你来了!”薛凝月轻呼了一声,便要连忙坐起来。周元摆手道:“就躺着吧,何必在乎那些礼数。”薛凝月勉强挤出笑容,虚弱道:“对不起周大哥,凝月失礼了。”周元笑不出来。穿越到这个世界这般久,凝月是最相信他的人,也是最尊重他的人。看到她现在这般模样,周元心中只有酸楚和苦涩。他深深吸了口气,道:“病怎么又加重了?婚约之事,你还打算瞒着我?”薛凝月脸色无比黯然,眼眶都有些红了。她低声一叹,轻轻道:“对不起周大哥,凝月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不想用这种琐事烦你。”“周大哥,你有才华在身,胸中自有丘壑,是做大事的,凝月不想把你卷入这种无耻的纷争之中。”哈哈哈哈!才华?丘壑?做大事的?凝月啊凝月,这天下四海,大晋黎庶,千千万生命之中,或许也就只有你这般看重我了。周元道:“蒹葭,我和凝月单独说说话,你先出去吧。”“???”赵蒹葭满脸疑惑。和凝月打招呼,凝月却理都没理,直接喊周大哥。现在周元又让自己出去?这两人在搞什么?赵蒹葭下意识看向薛凝月,道:“凝月,你要和他单独说话?”薛凝月迟疑几秒,才轻轻道:“周大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要说。”赵蒹葭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没把昨日大厅周元的表现说出来。她不想做背后嚼舌根的女人,她只是道:“若是周元说话气你,你便喊我进来!”说完话,她狠狠瞪了周元一眼,道:“不许欺负凝月!”待赵蒹葭出去之后,周元才拉住了薛凝月冰凉的小手,低声道:“傻姑娘,身体是自己的,怎么能这般自暴自弃。”薛凝月微微一笑,道:“让周大哥担心了,我…我也不想的,身子不争气。”周元道:“来,坐起来,我给你传输内力。”即使再忙,周元都坚持每日打坐修炼,并锻炼体能,内力与日俱增,逐渐雄浑。“不了,周大哥。”薛凝月脸色依旧苍白,摇头道:“我这身子,怕是好不了了,怎能总是麻烦周大哥。”“听话!什么事都比不上身体。”周元的语气不容置疑。薛凝月微微颔首,心中涌起一股柔情,她总是无法拒绝周元。周元将她扶了起来,盘坐在她身后,双掌抵住后背,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她的身体。这力量炙热又充满活力,一瞬间让薛凝月不禁呻吟出声,全身似乎都暖和了起来,精神也好了许多。可这力量,或许是自己最后一次享用了。将来为他人之妾,端茶递水,挨打受骂,再不复今日之温暖了。想到这里,薛凝月心中就不禁绝望,眼泪也忍不住流了出来。她颤声道:“周大哥,忘了我吧。”周元轻轻道:“你在胡说什么?”心中早已演练了无数次离别的话语,但真正说出这样的话时,却是如刀割一般。薛凝月的泪水完全止不住,身体都颤抖了起来。她哽咽道:“我…何必记得我呢?我其实什么都没做,只是诗会那天,脑子一热,前来送别而已。”“我也并不出色,我家室比不过阮芷,相貌和才华也比不过蒹葭…”“我很普通,不值得周大哥垂青的。”这种傻话,还真是傻姑娘才会说啊!都市狗血剧,或者恋爱仙侠剧,才会出现这种傻子角色吧!但周元却眼眶发酸,有流泪的冲动。前世叱咤风云,呼风唤雨,却又听过几句真心的话?身边的人阿谀奉承,是为了权。无数美女环绕,是为了利。有谁真心待我?有谁爱我之人格,而非其他?但在这里,有一个傻姑娘,把我这个一无所有的赘婿当成宝。哈哈,她真幼稚啊!但我愿意给她我所能给的一切!我不会让她输!周元将柔弱的凝月揽进怀里,低声道:“徐光臣会来看你吗?”薛凝月闻言,泪水更是绷不住。她点头道:“每日都来,装模作样的,我未曾见他。”周元道:“下次他再来,便见一见他。”“态度高傲一些,并表示你们薛家的白烟楼,已经找到了求生之道,让他不要得意。”薛凝月喃喃道:“什么?周大哥,这是…”周元打断道:“听话,照我说的做,相信我!”薛凝月重重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周大哥。”“然后,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要自暴自弃。”说到这里,周元郑重道:“凝月,你记住,只要我不让你嫁给徐家,就没人可以让你嫁!”薛凝月猛然转身,看向周元,双目瞪大。 第四十一章 案情大进展 屋外的动静传来,周元给凝月使了个眼色,便跳下床去,大步走出。于是,他便看到了一脸笑意的徐光臣,正和赵蒹葭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哦?还有一个呢。”徐光臣看向周元,眯眼道:“这位赘婿奴才,是谁邀请你进我家凝月的房间的呢?你不认为,以你的身份,根本不适合出入这样的场所吗?”赵蒹葭当即脸色一变,挽住了周元的胳膊,冷冷道:“他是我挚爱的夫君,什么叫赘婿奴才?嘴巴放干净点!”“另外,我们都是凝月的朋友,凭什么不可以来?”“姓徐的,你别忘了,你还没有娶凝月,别动不动就是你家的。”徐光臣轻蔑一笑,淡淡道:“你既是已婚之妇,怎却未曾盘发?”“你!”在这一点上,赵蒹葭实在无法反驳。周元这才轻轻道:“小徐啊,别太得意了,事情还没发生,你怎么知道你稳了呢?”说完话,他便拉着赵蒹葭大步离开。徐光臣眉头紧皱,看着周元的背影陷入沉思。这两人来见薛凝月,是在商量什么?为什么一个身份低微的赘婿,竟敢让我别得意?怀着疑惑,徐光臣敲了敲门,道:“凝月,我来看你了。”“进来吧。”薛凝月平静的声音让徐光臣眉头一皱,他只是过来做个模样,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允许进去了。难道他们刚才真的商量了什么事,才导致薛凝月态度的转变?徐光臣沉默了片刻,大步走了进去。大约半刻钟,他便沉着脸出来,脸上的疑惑更深了。怎么连薛凝月,都一副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样子?想到这里,徐光臣对身旁的小厮说道:“派人去查一查,最近白烟楼是不是有什么异动,隐秘一点。”“是。”随着小厮的离开,徐光臣才眯眼道:“跟我玩,你们也配?”……“再说一遍嘛!”马车上,周元嬉皮笑脸道:“蒹葭你别不说话啊,再把刚才那句话说一遍,就那个,挚爱的夫君那个。”赵蒹葭冷漠道:“刚才我只是给你留面子,周元,你别当真。”周元笑道:“给我留面子?蒹葭你果然还是肯为我着想啊!”赵蒹葭道:“我不过是讨厌徐光臣而已,另外,在名义上你的确还是我的夫君,我理应帮你出头。”“但是周元,你最好仔细考虑一下合离的事,我并没有开玩笑。”周元摆了摆手,道:“我说了嘛,这件事由你决定,我听你的。”赵蒹葭闻言,终于忍不住大声道:“周元!你连基本的挽回都不做了吗!你就这么轻视这一段婚姻吗!”“作为男人,你是不是该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还是说,你根本不想争取我,你从来没把我当回事!”“听我的?呵!真像是在为我考虑啊!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啊!”周元连忙道:“别激动嘛,其实要改变一个人的心,是很不容易的,并非几句话就可以实现,我只是不想跟你吵嘛。”赵蒹葭气馁一笑,无奈叹了口气,道:“我宁愿你跟我吵,也不愿你像是个随意揉捏的面团,没有一点骨气。”好了,以后你有外号了,就叫“望夫成龙赵蒹葭”。周元歪着头道:“真要吵,你也吵不过我啊。”赵蒹葭道:“原来我说了这么多,是在说吵不吵的事,是吗?”周元不故意逗她了,于是摆手道:“好了,别纠结这个了,十天之内我给你一个答案。”“现在送我去衙门吧,我看看那边的情况。”赵蒹葭面色古怪,疑惑道:“最近几天你怎么都往衙门跑?你在帮父亲做什么事?”周元眨了眨眼睛,道:“朝廷机密。”大约二十个呼吸后…周元站在街道上,看着扬尘而去的马车,满脸无奈。开个玩笑而已,不至于把人赶下车吧!距离衙门也不远,我不坐车,我走路也行好吧!今天的衙门很是热闹,又发生了几起官道抢劫案,虽然财物数目并不大,但处理起来还是很麻烦的。不过巧合的是,岳父大人刚退堂,王昂大人便到了。于是三巨头再次会晤,王大人立刻说出来案情的最新进展。“经过将近两日的严密排查,我们派出了上百人,走访了云州各大街道,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在六月十一日早晨,天还没亮,大概是卯时左右…”“东直道、福安街的百姓,听到了沉重的车轮声。”说到这里,王昂沉声道:“我们问的很具体,是沉重的车轮声,马车应该是拉了很沉重的物品。”“基于车轮声的时间和地点,我们有充分的理由判断,死者五人是帮忙运送了货物,从而遭到灭口。”周元沉声道:“城门是什么时间开启?”王昂道:“卯时正刻!”周元点头道:“那很显然,是运送出城。”他看向赵诚和王昂,郑重说道:“物品本身必定是违禁物品,否则没必要趁着城门刚打开,路上还没有行人的时候立刻出城。”赵诚缓缓道:“怎么判断出是违禁物品的?我的意思是,即使是想掩人耳目,未必是违禁物,也有可能是大量的金钱、古董、珠宝。”周元道:“这就要站在幕后之人的角度考虑了,若是他们自己的财物,没必要搞得什么神秘。”“若是盗取别人的财物,那这么多天,早就有人击鼓报案了。”“最重要的是,若是财物,犯不着杀十几个人灭口。”“托运的东西,必定关乎着更多人的命!”王昂身影顿时一震,眯眼道:“若是那般重要的违禁物品,就不多了,很容易排查!”周元道:“我们已经打草惊蛇,排查一旦遇到阻力,恐怕就是真相。”王昂冷冷一笑,轻蔑道:“阻力?谁敢给我阻力,我就敢要他狗命!”直到此刻,赵诚才轻轻道:“元儿,你或许不知,王大人正是锦衣卫驻云州分部的百户长官。”“天子爪牙,圣君衣袖,谁敢阻挠,便是大逆之罪,先斩后奏,也在便宜之内。”卧槽?锦衣卫百户?怪不得汪汪大人刚才敢放这种狠话。周元抱拳道:“原来是百户大人,失礼失礼。”王昂连忙摆手道:“别客气了,都是自己人,周老弟,你的推理非常正确,帮了我大忙了。”“若此案告破,你是首功。”周元笑道:“说早了王大人,案件的真凶可不是普通人,千万注意啊!”王昂狰狞道:“查案方面,我能力一般,但明争暗斗、磨牙吮血,老子却不怕他们!”他站了起来,沉声道:“我就先去办案了,若有进展,再通知赵大人。”赵诚突然道:“慢着,王大人莫急。”他轻轻笑了起来,敲了敲桌子,道:“你打算怎么办案呢?说实话,锦衣卫虽然特殊,但百户这个官终究是小了点。”“这么大块肉,你真要一个人吃吗?就算勉强吃进去,也要拉肚子啊!”“我的建议是,你少吃点,让别人多吃点。”王昂身影一震,迟疑片刻,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恭敬道:“多谢赵大人点拨。” 第四十二章 风靡江南 关于灭口杀人案,查到这一步几乎算是告破了,接下来就是权力阶层的斗争力量,那和周元没有关系。接下来这几天,他一方面继续誊写《三国演义》的后续章节,一方面时刻关注着市场上的销售变化。令人欣喜的是,《三国演义》卖的比想象中更好。由于《临江仙》的传播,《三国演义》还未开售,便拥有力量广泛的知名度,接到了大量的订单。墨韵斋的幕后东家亲自赶到云州,操持了一场销售大戏,用足了手段,炒足了噱头。所以在开售当日,几乎形成了万人空巷的场面,第一版直接抢售一空,刻坊昼夜不停印刷,都供不应求。而《三国演义》本身的质量,决定了高潮还在后面,所有读书人观之,便被那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所吸引,一个个人物栩栩如生出现在书中,豪迈、激情、诡诈、奇巧,一切都让人不忍释卷。口碑随着之前的热度,持续发酵,终于达到了巨大的高潮。整个云州的读书圈子都为之疯狂,各大诗社、文社、考试圈,几乎每日集会,讨论着《三国演义》的各种内容。这种影响力在短短两三天之内,便传播到了云州之外。五六天后,整个江南地区数十个州,都上演着《三国演义》的热度奇迹。除了读书人的圈子之外,各大坊市、酒楼、茶肆,甚至街头巷尾,都有人在讨论这本书。他们因历史着迷,因历史人物着迷,也因书中的情节着迷,那种传奇性、史诗感,是任何正常审美的人都无法拒绝的。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时刻关注着最新的销售情况。在这六七天的时间内,墨韵斋在江南地区的各大分店,总共卖出了将近四万套《三国演义》,刷新了历史记录。“元易真人,你发财了。”老掌柜满脸笑容,皱纹都聚在了一起,像是一朵烂菊花。他激动道:“七天时间,卖了四万套,我们联合了数十个刻坊,昼夜不停赶制,都供不应求。”“市场出现了巨大的缺口,我们售价十二两,黑市已经炒到了三十两!”“士子和家族之间,来往竟然也可以互相赠送《三国演义》,这是曾经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周元压制住心中的激动,连忙掐指一算,四万套啊!平均一套的盈利能够到五两银子左右,这就是二十万两白银的纯盈利,老子能分差不多八万两!可以买下整个白烟楼了!他面色淡然,缓缓道:“你叫我来,仅仅是说这个吗?”老掌柜现在的态度可是很恭敬,连忙引路道:“快请上楼,我家小姐正在等您。”嗯?这姑娘还没走?照理说她应该回临安府主持大局才对,那边是墨韵斋的总部,是整个销售市场的核心板块。周元上了楼,却发现上次的屏风已经不见了,一个穿着杏色长裙的女子坐在椅子上,手持一把薄如蝉翼的圆扇,正看着周元点头示意。她长得很“精明”。瓜子脸,尖下巴,琼鼻玉齿,淡眉纤细却上挑,双目清澈却又偶闪精芒。这个女人很年轻,估计也就二十左右。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漂亮,漂亮又危险。周元坐了下来,看了一眼茶台已经泡好的茶,缓缓笑道:“等很久了?”女子淡淡道:“对于元易真人这样的大人物,就是等上一天又如何呢?临安府的士子们已经放出了话,若能与你见一面,愿意奉上白银千两。”周元愣了一下,连忙道:“你什么时候回临安府,带上我,我要去陪客赚钱。”这句话显然出乎意料,女子噗嗤笑出了声,双目已经眯成了月牙儿。太对胃口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话,太对生意人的胃口了!没有一点清高,也不谈任何情怀,就是谈钱。“曲灵。”女子轻轻道:“金陵曲家七代孙女,也是墨韵斋的大东家,元易真人怎么称呼呢?”金陵曲家?好吧,咱见识短,压根没听过。周元摆手道:“明明知道我的身份,还问什么,我就想知道我的钱能分多少?什么时候到手?”曲灵歪着头道:“周公子可真是聪明人,做赘婿委屈你了。”周元道:“你要嫁给我的话,我可以离。”显然,曲灵又被惊住了。读书人哪有这样说话的啊!就算是青楼里的常客,自诩风流的浪子,也没有这般直白的玩笑啊!但曲灵却不觉得反感,甚至很喜欢这样的对话。她也是聪明人,她最讨厌文绉绉的磨叽。她喜欢直白,喜欢有效率的对话,这是生意人的素质。“想得美。”关系莫名其妙变得亲近了很多,曲灵直接翻了个白眼,道:“靠一本书就想娶曲家的姑娘,那是痴心妄想,不过你想谈钱,倒是可以的。”说到这里,曲灵笑道:“根据两个时辰前各地的汇报总和,我们共出售四万两千八百套左右,各地售价有所差异,总销售额大概是六十三万五千两白银。”周元吓了一跳,我靠,按照十二两售价来说,也就五十万两吧,怎么这么多了。曲灵似乎看出了他的震惊,轻轻道:“我们是生意人,东西好卖的时候,怎么会不涨价呢。”周元皱眉道:“以你的智慧,应该不会涨价,这是建立口碑的最佳时机,所谋应当长远。”曲灵道:“当然咯,我们墨韵斋的售价一直是十二两,但我们卖给黑市,是二十两一套。”好家伙,这不是和黄牛一起圈钱吗,有前世演唱会那味儿了。周元想了想,最终忍不住问道:“利润有三十万两白银吗?”照理说,每一套的成本大概在七两左右,算下来差不多该有三十万。“想什么呢!”曲灵咯咯笑道:“都是生意人,谁会去做善男信女呢?当市场供不应求,我们被迫要联合各大刻坊连夜印刷的时候,成本就不可能是七两白银了。”“那些刻坊早就坐地起价了,恨不得把我们的血全部吸干。”“根据最新的统计,纯盈利在二十三万两白银,除去过税、易税、店税等各种商税,以及各个衙门的疏通、打点,我们真正拿到手上的钱,大概是十八万五千两。”这就是生产力落后,限制了成本的节约啊!妈的!周元叹了口气,随即道:“有这个数字,也很是乐观了。”曲灵道:“何止是乐观啊,这笔钱比墨韵斋建立以来,其他书的盈利总和还多。直接让墨韵斋成了为整个江南真正的龙头老大。”“元易真人这个名字,《三国演义》这部书,将在未来许多年持续产生影响力,墨韵斋在此次交易获得的利益,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说到这里,她看向周元,轻笑道:“你知道吗?金陵府尹前日拜访我家老爷子,希望得到《三国演义》的原稿,态度可谓殷切啊。”周元道:“所以,我的钱什么时候给我?”这才是周元最关心的问题。曲灵正色道:“我给你凑了个整,八万两白银,大通宝钞的银票如何?”“银票?可以!”周元毫不犹豫点头,如今的大晋朝银票系统已经很成熟,虽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汇通天下,但在各省各州都有分部和兑换点,基本上靠谱。正事儿谈完了,曲灵才终于说出了自己更重要的诉求:“周公子,什么时候来一趟临安府?很多人想见见《三国演义》的作者,说实话,我快顶不住了。”这种情况并不意外,无数达官贵人、鸿儒先生,轮番上阵,曲灵不可能完全不退让,毕竟这是个人情社会。周元想了想,才道:“六天,给我六天时间。”曲灵顿时大喜,连忙站了起来,笑道:“太好了,我等你消息!” 第四十三章 甲胄失窃 周元并不知道曲家是个什么样的家族,但他看得出曲灵很是大气,非但没有计较之前五千份订单以上才抽成的条约,更是给凑齐了八万两白银。关键是,银票说给就直接给了,没有丝毫拖延,甚至提前准备好了。这份诚意在这里摆着,让人十分舒适。至于为什么答应去临安府,周元也有自己的想法。正如赵蒹葭所说,男儿立于世间,总要谋一份前途,和墨韵斋保持长期的合作是必要的,通过曲灵去认识一些人物,形成自己的社会关系,那也是必要的。临安府这一遭,确实还得去走一走。更何况,周元也想看看这个世界的古代杭州,到底是多么的繁华。是不是像柳永所言,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不过,关于临安府之行,还得问一问岳父大人。作为这个世界的土著,又是金科状元,岳父大人应该会给出相应的建议。“临安府?”赵诚摸了摸胡须,疑惑道:“你去临安府挺好的,顺便帮我带点东西过去,看望一下我的老朋友。”周元道:“岳父大人,我的意思是,我需不需要注意点什么?”赵诚想了片刻,才摇头道:“其实也没什么要注意的,做人做事,永远不可能让每一个人满意,无论你怎么注意,都会有人恨你,也都会有人认可你。”“面对这种情况啊,我们总体上做自己喜欢做的,这就够了。”“具体的人情世故,那还是你自己把握吧,这方面也用不着我来教你啊!”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老泰山真知灼见。”赵诚道:“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什么?”“带上蒹葭。”赵诚笑道:“元儿啊,年轻人的感情问题我不想参与,你们有你们的生活,但她毕竟是你的妻子,你要永远和她貌合神离吗?多了解她,也让她多了解你。”“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忙,可没有精力再操心你们的事。”岳父大人的看法也无可厚非,周元点头道:“好,我带蒹葭去逛一逛。”赵诚靠近了几步,压着声音道:“元儿,你老实交代,《三国演义》赚了多少钱?”周元下意识瞪眼道:“岳父大人,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赵诚笑道:“哎呀就你这点伎俩,瞒得过谁啊,元易真人不就是你的道号么,况且你上次还拿了几千两银子回来。”说到这里,他竖起了大拇指,道:“不过元儿,我还是不得不感叹,你的书真不错,是大师手笔,不得不让人佩服啊!”周元连忙道:“老泰山过奖了,我不过是在您老人家的沐浴下,沾染了一点状元才气。”“少来这套!”赵诚忍不住笑道:“你的钱应该是有用处的,但你还是得支援我五千两,家里本就没什么钱,我要是再从家里拿五千两,你岳母就得天天念叨了,那可烦死人的。”周元当即道:“岳父大人客气了,我本来就打算孝敬老泰山一万两银子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兑换嘛。”给老泰山再加五千两,这才叫孝心。周元的钱的确有用处,但也用不了那么多,赵诚既然开口,肯定是正事。“哈哈哈哈!懂事!”赵诚大笑出声,满脸畅快,拍了拍周元的肩膀,笑道:“后天临安府那边会来几个人,我得见见他们,官场嘛,礼尚往来很是重要,所以需要花点钱。”“等你去了临安府,这些人你用得上。”看见没!这就是岳父大人的政治智慧。周元很佩服他刚入仕途,就深谙变通之道和人情世故,同时还能出淤泥而不染,办实事,讲信仰。周元点了点头,道:“明白,明日上午,我将银票送到衙门来。”“对了岳父大人,灭门案那边紧张如何了?查出什么东西来了吗?”赵诚轻轻一笑,道:“线索精细到那一步,查出来只是时间问题,不必着急,主角还没到场呢,就想着清算,会容易出事的。”“这件事上,你最好少参与,进了漩涡可不好再出来了。”周元道:“那最后一个问题,金陵曲家,是什么家族?”赵诚愣了愣,疑惑道:“你怎么又和那边搭上关系了?”周元笑道:“墨韵斋的背后嘛,就是曲家的丫头。”赵诚这才恍然大悟道:“噢,原来去临安府是忙业务啊,哈哈!曲家先祖有从龙之功,如今当家的是曲授源,挂太子少师虚职,担任金陵学宫大祭酒,是当世鸿儒,名望极高。”“你要是和曲家丫头打好关系,将来的路会好走很多。”周元刚要开口,赵诚就摆手道:“言尽于此,莫要多问,一顿饭吃不成大胖子,很多东西要慢慢思考和消化,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即可。”周元正色道:“请岳父大人赐教。”赵诚道:“不要忘了明天给我送钱。”看着大摇大摆走出凉亭的岳父大人,周元不禁笑了起来,老泰山还挺幽默的。家中有这样一个长辈,周元做事情都要放心很多。只是他回到房间,正要准备就寝,紫鸳却推开门急匆匆走了进来。“姑爷!老爷来了!”“啊?”周元连忙爬了起来,惊声道:“老泰山这是什么意思啊,出什么大事儿了?”此刻,赵诚已经走了进来,道:“紫鸳,去休息吧,我和元儿谈事。”“是。”紫鸳连忙退出房间,关好了房门。赵诚的脸色无比严肃,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在调整情绪。周元道:“是出什么大事了?”在他的印象中,岳父大人可是随时淡然自若,胸有成竹的模样啊,从未如此紧张过。而赵诚的下一句话,让周元也彻底懵了。“元儿,灭门案查出来了,他们运送的东西,是甲胄!”甲胄是什么级别的违禁物?碰一碰都要杀头的大罪!动一动就要灭族的大祸!大晋律法森严,尤其是在军队物资方面,更是管理严苛。而军队物资之中,什么东西最重要?必然是甲胄!刀剑失窃并不可怕,即使数百人持刀,也不可能成什么事,最多聚啸山林,为匪徒而已。江湖中还有许多门派,也多达几百人,持有刀兵呢。但甲胄不一样,这玩意儿穿在身上,再配把刀,那就是无敌啊!周元连忙道:“丢了多少!”赵诚道:“足足五大车,二百四十套!”“嘶!”周元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二百四十套甲胄,这他妈足够打下一个小县城的了。这是大逆之罪,要灭族的啊!哪个王八蛋吃了豹子胆,敢做这种蠢事啊!而下一刻,周元就反应了过来,瞪眼道:“岳父大人,你的意思是…无生教?”赵诚沉声道:“这才是关键所在!他们要用这些甲胄做什么!”“云州,恐怕要发生大事啊!”这让周元遍体生寒。世俗规则,无非一个混字。但要动刀子,他就顶不住了啊。就他那点功夫,揍七八个壮汉没问题,但若是身穿甲胄的持刀战士,打一个都困难,遇到直接跑才是保命之法。 第四十四章 百花馆内 凤鸣楼是江南地区最著名的酒楼,没有之一。它的分店遍布江南各州,以奢华的装饰和精致的菜肴为主打,兼以名酒名茶,优质服务,从而成为行业标杆,深得上层阶级喜爱。各大世家子弟,富商与达官贵人,都喜欢聚于此楼,饮宴接待。顶楼是私人居所,徐光臣缓缓放下了毛笔,端起茶杯,轻轻摇晃着。身旁的仆人弯着腰,低声道:“白烟楼在十天前派出了一个伙计,前往武夷山购买香蕈,此物得天地之灵气,集日月之精华,功效营养堪比灵芝鹿茸,价格却十分便宜。”“若白烟楼得之,宣传之下,必然能令生意回暖,虽不至于威胁咱们凤鸣楼,但至少可以继续苟延残喘了。”徐光臣眯眼笑道:“我就说那赵家赘婿怎敢如此嚣张,原来是另辟蹊径了啊!只可惜他棋差一招,被本人猜到了。”仆人道:“近年来,白烟楼每年的纯盈利不过八千两左右,只能勉强支撑薛家的开销。”“咱们凤鸣楼开业之后,他们最近一个月的盈利只有四百两,几乎是活不下去了。”“但经过估算,有了这种香蕈,他们每年的纯盈利或许能达到万两银子。”徐光臣哼道:“若真有万两银子,他们的确不必嫁女为妾了。”说到这里,他沉声道:“给了你足足六天的时间,你不会只做到了这些吧?”仆人连忙道:“属下已经派人出城,于昨日深夜在驿站找到了购买香蕈的伙计,并将香蕈抢了过来。”“同时,属下花了四十两银子,买通了白烟楼的主厨,获悉了香蕈的烹饪技法。”“此刻,香蕈已送入咱们凤鸣楼的后厨。”徐光臣闻言,顿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好!明日是我与薛凝月的订婚宴,就把这道菜做给他们吃!”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压着声音道:“对了,我收到消息,说明日有临安府的大人物要来云州,或许会在我们这边进行宴席,你让后厨准备香蕈,给他们上一道美菜。”“这件事办好,可算是两全其美,徐家拿下了,临安府的大人物也招待妥当了。”仆人连忙道:“属下明白!”徐光臣道:“去领一百两银子,赏你的。”仆人大喜,直接跪了下来,大声道:“多谢公子!”……周元先是换了银票给岳父大人送去,又见了王昂大人一面,关于甲胄的事,他很是沉着。“这件事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给你透露一个消息,镇抚使大人和千户大人明日就会到,我锦衣卫出动了六百缇骑,足以镇压一切叛乱!”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低声道:“还好赵大人提醒我,这块肉太大,我吃不了,否则我恐怕就危险了。”“此案若是告破,锦衣卫内我是首功,周老弟,恩重如山,没齿难忘。”周元连忙道:“王兄客气了,前途是你自己挣来的,我也就跟着沾沾光。”王昂摆了摆手,道:“啥也不说了,咱是粗人,也不会说话,都记在心里的。”他急匆匆去忙事情了,而周元也心不在焉,直接上了马车,赶往百花馆。白天的百花馆是不营业的,也就是持着彩霓的名剌,周元才得以拜访。面对周元的突然到来,彩霓很是惊喜,正好是中午,她连忙让后厨备菜,招呼周元用餐。“公子,这几日都在忙什么去了?怎地也不来看看彩霓。”花魁的表情有些委屈,微微嘟着嘴,眼神幽怨。周元缓缓笑道:“忙着薛凝月的事呗,不过快有结果了,或许就在明日。”彩霓眨着眼睛道:“公子到底做了怎样的安排,可以给彩霓说说吗?”周元道:“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你明天关注一下凤鸣楼即可。”好酒好菜一大桌,周元正好饿了,于是边吃边说。“最近百花馆的生意越来越好,嬷嬷们都很高兴,都是托公子的福。”彩霓第一次和周元同桌吃饭,又是娇羞又是喜悦,不停给周元夹菜倒酒,俨然一副贤妻模样。周元被伺候得很是舒服,轻笑道:“彩霓,你也吃点,别光是给我夹菜。”彩霓道:“能伺候公子,便是彩霓最幸福的事。”恋爱脑真可怕,当心有人说你是婚驴。不过按照眼前这姑娘的个性,谁要敢这么骂她,怕是直接要拔剑。周元突然道:“彩霓,问你个事儿。”“公子请讲。”周元道:“那批甲胄去哪儿了?你们打算做什么?”彩霓脸色陡然一变,筷子都不禁掉在了桌上。随即,她苦笑一声,无奈道:“公子从来不问彩霓身世,为何今日偏要挑明?不怕彩霓狠心害你么?”周元道:“你一声令下,百花馆的高手齐出,我肯定是没办法活着走出去的。”“但是彩霓,我信你。”他目光灼灼,盯着彩霓的眼睛,深情道:“我信你不会害我,若是我看错了人,那活着也没意思,死也就死了。”这种话当然是骗人的,哄一哄小姑娘罢了。要盗窃甲胄,需要付出非常巨大的代价,打点好无数的人,还害了十多条命…这么多苦功,一定是有非常重要而明确的任务。对方绝不会在此刻节外生枝,非要杀周元,这才是周元的底气。否则他来个屁,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面对刀剑,离得越远越好才对。而彩霓却是无比动容,双目泛红,痴痴道:“公子放心,彩霓永远不会害公子的。”“只是具体的计划都是师尊在操持,彩霓也并不知情,无法告知公子。”周元喝了一杯酒,低声道:“你不信我。”“不!”彩霓连忙坐到了周元身旁,一把抓住他的手,激动道:“公子,妾身绝非不信公子,实乃不知。”她很怕周元因此不满,急得直接抱住了周元,道:“彩霓从小到大,是苦日子过来的,除了师尊之外,只有公子真心待我,我怎会不信公子。”“我发誓绝不知情,否则愿遭天谴,五雷轰顶,永世不得…”周元立刻捂住了她的嘴,轻笑道:“不必发誓,我感受一下你的心跳,即可知晓。”他将彩霓抱在了怀中,按住了她心脏部位,惊人的规模和触感让周元惊讶,爱不释手。“公子…你…”彩霓面色晕红,双眼迷离,软软躺在他的怀里,吐气如兰道:“公子…你是个坏人…”周元这才道:“我感受出来了,彩霓的确是个好的,没有骗我。”彩霓道:“公子分明是想做登徒子,故意占彩霓的便宜。”周元道:“你喜欢吗?”彩霓满脸羞红,低下了头,声音缠绵细腻:“喜…喜欢的…”周元顿时大笑了起来,道:“行了,吃饭吧,下午我还得去一趟凤鸣楼,那边的掌柜说明天要接待几个来自临安府的重要客人,让我去出出主意,看怎么招待呢。”彩霓闻言,先是一惊,然后顿时眼眶发红,泪眼婆娑。她抱住了周元,双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哽咽道:“公子,公子,彩霓只是个风尘女子,不值得你用性命对我好。”“刚刚的一切,彩霓全当没听到,公子请不要再说。”周元叹了口气,摇头道:“给我倒酒吧。”彩霓擦了擦眼泪,连忙给周元倒酒。 第四十五章 师姐助我 从百花馆出来,周元来到了大街,看着四周人来人往的世界,不禁有些感慨。彩霓的确是个傻姑娘,因为那点莫名的爱意,得到一点微不足道的关心,便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要是遇到负心男人,她恐怕不知道要受到多大的伤害。好在她啊,遇到了我周元,虽然花心,却绝不负心。关于凤鸣楼的消息,周元只是暗示了一下,但彩霓肯定是听懂了,这傻姑娘还说什么当没听到过。倒也是,若事情慢慢剖开,真相慢慢出现在世人眼前,今日我通风报信,恐怕是连坐之罪。但证据这一项,几乎危及不到周元,这是他的底气。另外他也实在有些感动彩霓的真心,所以才提醒一波。上了马车,一路开往赵府。周元坐在车厢之内,开始思索这一次杀人案的细节。从最开始发现的一名死者,通过死者身份的低微和凶手的强大,判断出死者是参与了一件大事,因而被灭口。幕后的黑手似乎也时刻关注着衙门的刑侦手段,所以又在衙门走访之时,灭掉了其他参与者及其家人,共计十余人。这更加印证了灭口的判断。于是通过五位关键死者的值班时间,推测出他们正是六月十一日参与的大事。继续走访,终于查到了是六月十二日的黎明时分,有沉重的车轮声。因上种种推理,最终判断出运送的是违禁物品,而且是极度违禁的物品。最后,锦衣卫查到甲胄失窃。周元喝了一杯茶,眉头紧皱,疑惑道:“不对劲啊!幕后黑手展露的手段似乎太少了。”在他看来,要盗窃甲胄这种违禁物,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更需要智慧的加持。而此次幕后黑手与衙门的角逐中,却似乎什么也没做,只是把知情人灭了口而已,这种手段很拙劣,几乎没能阻止衙门的查案。在这一点上,幕后黑手的处理十分反常,照理说对方既然有智慧,那不该这般拙劣才对。一个惊人的想法突然诞生——他们不会是故意这么做的吧?周元自己都吓了一跳,故意这么做能得到什么?锦衣卫临安府千户!金陵府南镇抚使!两个大人物的到来!我靠,他们的目标不会是这两个人吧!明天凤鸣楼的宴席,不会出事吧?要真是出事,那他妈的不必老子出手了,凤鸣楼直接阵亡了。想到这里,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徐光臣这次是摊上事儿了。”只是…凤鸣楼若真出事,岳父大人岂不是危险了?今晚得提醒一下!终于到了赵府,周元跳下车来,却恰好在门口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穿着黑色制式公服,腰佩长刀,头戴官帽,赫然便是云州衙门的捕头大人,叶青樱。“二师姐!”周元顿时笑道:“好几日不见了,怎么有空来看我啊!”叶青樱满脸的不耐烦,皱眉道:“别咋咋呼呼的,和你不熟,俗世之中就别叫师姐了,还是叫我叶捕头吧。”周元老脸皮厚,这种软钉子他可不在意,依旧笑道:“站在这里做什么?快进去喝茶。”“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一日师姐,终身师姐嘛。”叶青樱总觉得这话怪怪的,什么日师姐,他故意占便宜吧!“别废话了!”叶青樱冷冷道:“我就是过来告诉你一声,明日午时正刻,到凤鸣楼赴宴。”啊?什么?周元顿时瞪大了眼,这刚推测明日凤鸣楼可能要出事,便要我去赴宴?我他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老子不去。周元当即道:“明天我打算上山看师尊。”“是吗?”叶青樱淡淡道:“我昨日刚从白云观下来,师尊托我给你带话呢,说以后不必去见她,她就当没你这个忤逆徒弟。”啊?命运一定要把我安排到凤鸣楼去吗!周元皱起了眉头,思索着找个什么理由拒绝。叶青樱打量了周元一眼,皱眉道:“哎,问你,你是不是哪里得罪师尊了?为什么她提起你,就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师尊修生养性多年,可从来不这样。”这话说的,做徒弟的怎么会得罪师尊呢,只是那时候憋得慌,纯阳无极功的副作用又大,所以拿了师尊几年贴身的衣物,助眠而已。周元不欲在这个话题纠缠,于是眯眼道:“明日的宴席,我不太想去啊,帮我拒绝一下。”叶青樱摇头道:“拒绝不了,涉及到详细的案情,连我都要去,这是南镇抚使亲自点名。”我靠!周元这下无语了,赶紧将自己对案情的分析说了出来。最后他一把抓住了叶青樱的手,急道:“师姐助我啊!凤鸣楼明天真的可能会出事,到时候你可得保护我啊!”叶青樱也是满脸惊愕,疑惑道:“你是不是判断错了?凶手吃了豹子胆,敢袭杀南镇抚使和锦衣卫千户?”周元道:“要是没胆子,谁敢偷甲胄啊,师姐你武功高,到时候务必送小师弟脱离危险啊。”“我要把此事禀告王大人。”叶青樱说完话,转身就走。看着她的背影,周元陷入了沉思,倒不是思考她对自己的态度,而是她的身份…你一个衙门的捕头,照理说归岳父大人管,怎么感觉随时在听汪汪大人的命令啊。锦衣卫体系又不一样,真是奇哉怪也。一个凄惨的声音,打断了周元的沉思。“姑爷!”只见满身绑着绷带的明瑞跑了过来,扑腾一下跪在地上,痛哭道:“姑爷!明瑞有负重托,没能带回香蕈啊!请姑爷责罚!”好家伙,被揍成这副鬼样子,对方下手够狠啊!周元装模作样问道:“怎么回事?”明瑞流着泪,委屈道:“按照姑爷的吩咐,我十天前出发前往武夷山,顺利采购到了香蕈,昨日黄昏到的城外六十里驿站。”“谁曾想,被强盗抢了!他们还打我!呜呜!香蕈没了!”可怜的孩子,分明才十六岁,就被搞成这幅样子。唉,都是姑爷害了你啊!周元面无表情道:“知道了,去养伤吧。”“姑…姑爷。”明瑞低声道:“那跟着姑爷的事…”“伤养好再说!”周元随手扔出了二两银子,道:“来,给你的汤药费。”他觉得明瑞还是不错的,十六岁能跑这么远把香蕈买回来,多少是有能力的,可以用。正好缺跑腿的,就是他了。 第四十六章 凤鸣楼 深夜,周元放下了毛笔,长长舒了口气。《三国演义》已经写到第三十回“战官渡本初败绩,劫乌巢孟德烧粮”,足以应付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出版了。至少在未来这半个月之内,他不必再辛苦誊写了,到了临安府,便可以轻松游玩,见见那些个鸿儒达官。夏日炎热,唯夜间凉爽,圆月高悬,又有清风吹拂。周元不禁走出了小院,来到后院凉亭之中。最近有些忙碌啊,本来想酿制一些啤酒的,现在看来也没有那个时间和条件了。云州城如今是危机重重,一时间也没有头绪理清楚,只希望锦衣卫那边给点力,把这些事赶紧搞定,免得人心惶惶的。凝月那边的事,最多两日就搞定了,这姑娘情深义重,今后如何安排她?还有彩霓,她身份特殊,但用情至深,又该如何处理与她后续的关系?作为男人,周元必须要思考长远一点。而这些问题,最终还是要建立在现实的功绩之上,赘婿这个身份,已经不足以支撑日渐膨胀的欲望了。该往上爬一爬了。那么意味着,和赵蒹葭的关系该处理了,正如岳父大人所说,一直貌合神离也不是个事儿。正想到这里,周元却听到了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赵蒹葭一身白衣,正缓步走来。周元眉头皱起,疑惑道:“半夜三更的,你怎么还没睡?”或许是深夜感性,或许是情绪不高,赵蒹葭并没有刻意冷脸相对。她只是微微臻首,轻声道:“徐光臣明日邀请薛家吃饭,在凤鸣楼大摆宴席,虽不言明,却也是订婚之意。”“凝月…最终还是逃脱不了她的命运。”周元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事情未必那么悲观。”赵蒹葭摇了摇头,道:“不必说这些不痛不痒的安慰话语了,没意义了。”“但是周元,凝月没能逃脱命运,我却想逃。”“今日我已对父亲言明,要与你合离,他并未反对,只是让我们商量清楚。”周元苦笑道:“怪不得你睡不着,原来在偷偷抛弃我。”赵蒹葭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并没有抛弃你,事实上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不是吗?”“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人生,你我本就没有缘分,之所以现在这样,只因双方父亲的友谊罢了。”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看向了天空的明月。她呢喃道:“在某一段时间内,或者直白点说,在诗会郊游之后的三个月,我对你是抱有希望的。”“因为你至少表现出了相当出色的才华,若日后努力上进,未必不能有一番作为。”“届时,你我琴瑟和鸣,也未尝不可。”她低下了头,无奈道:“可惜啊,你我终究不同,我没办法像你这般淡然,什么都不追求,只是过闲适的日子。”“你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型。”“或许在我看来这是懦弱、不上进,而在你看来这是你的追求,我并不打算再诟病了。”“只是…”她看向周元,泪光盈盈道:“只是这至少证明,我们并不相同,无法牵强再过下去。”周元道:“所以你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说过,十天之内给你答复,这才六天。”赵蒹葭苦涩道:“是的,还不到十天,但我不想等了。”“凝月的事,让我兔死狐悲,我很害怕,我不敢再等了。”她眼中的泪水几乎蓄满,强行压制住情绪,郑重道:“周元,你我虽为同房,却也夫妻一场。”“将来你有困境,我相信赵家还是愿意帮助你的。”“但如今,若你对我还有尊重,便答应我吧,合离。”周元叹了口气。命运这玩意儿吧,谁都说不准,本来凝月的事儿还有两天就能搞定了,赵蒹葭却又等不下去了。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不答应似乎又不合适。她会不会有一天,会为这段时间的决定而后悔呢?或许她会,但那一切都晚了。周元最终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你去准备吧。”“多谢。”赵蒹葭如释重负,对着周元深深一福,缓步离开。在月光下,她的身影单薄而卑微,孤独也寂寥。她并不坏,她只是想要一个稍微出色一点的男子,这没有错。周元当然不怪她,只是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有些代价或许要以后才看得出来。“哎呀,蒹葭啊蒹葭,你这番送老公的操作,真是…”周元摇头自语道:“将来我可就不是你一个人的咯,你心疼凝月,将来她可是要抢你丈夫的。”……凤鸣楼自然在最好的地段,有着最好的装饰。至少周元走进去的时候,还是被内部的奢华惊到了,不同于百花馆的艳丽,这里清新雅致,有极高的格调,一看就出自于名家之手。今日没有其他客人,内部已然清场,但却依旧热闹。薛家的人都到了,徐家也来了几个长辈,另外还有王大人带的一批人,还有岳父大人等一种官僚。反正对于周元来说,这些都是熟人。“哎?你怎么在?”刘哲满脸疑惑,但诸多人物在场,他也没有表现的很离谱。只是眼神有些轻蔑,低笑道:“周元,你说你一个赘婿,跑到这里来凑什么热闹?”这句话当然很小声,没能让他们听到。周元笑道:“刘公子今日又要请客吗?”这句话让刘哲气得肝疼,上一次在百花馆请全场喝酒,全拜周元所赐,现在又被揭开伤疤。“哼!”刘哲攥紧了拳头,压着声音道:“你别得意,那点钱我给得起。”“另外我告诉你一件事,知道徐光臣为什么看上薛凝月了吗?是他来云州的时候,我给他介绍的。”“你不是和薛凝月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么?我转手就把她介绍给了别人,现在大局已定,她以后的日子可惨咯。”“不怕告诉你,徐光臣这人对女人可是够狠的,临安府各大青楼都知道,他喜欢打女人。”周元倒是懵了。原来如此啊!我就说徐光臣怎么突然盯上薛家了,原来是这厮在从中作梗。当初把他教训了几次,周元还在想,这个二世祖怎么变得好脾气了,竟然没报复。原来在暗地里使阴招啊!周元不得不承认,这厮够阴险的,要是自己没几把刷子,还真搞不定。见周元一副惊愕的模样,刘哲心中那叫一个畅快啊!他迫于身份,无法真正和周元撕破脸,如今可算是报仇了。“很气愤,对吗?自己喜欢的女人即将为奴为婢,将来还要被打被骂,这滋味不好受吧?”刘哲眯眼笑道:“一切都是你自找的,非要跟本公子作对!”周元多少是有些愤怒的,淡淡道:“你小子,以后走路当心点。”这件事结束之后,周元有的是手段对付他,甚至不必亲自出手。把内情告诉管天赐那个刀疤脸,呵,便有好戏看咯。 第四十七章 宴席 越来越多的人走进大厅,互相交谈着,场面也愈发热闹。周元看到了岳父大人和王大人,两人忙着和另外的人说话,虽然注意到了他,也只是点头示意。很快,周元终于看到了叶青樱,连忙走了过去。可算有个能说话的人了,总不能一直和刘哲在这里耍嘴皮子吧,那也太没意思了。“二师姐,今天穿得很漂亮啊!”叶青樱罕见没有穿公服和男装,而是一条黛色长裙,秀发做了个造型,甚至略施粉黛,显得整个人都有了女人味。她本身就很漂亮,穿上公服的时候英姿飒爽,没想到如今穿回女装,竟然有一股子淡淡的媚意。真棒啊!叶青樱显然不买账,只是瞥了他一眼,才道:“是,穿得漂亮,但人一般,对吗?”周元傻了,果然任何时代的女人都这个叼样子啊,在这方面总能挑出毛病来。他干咳了两声,道:“师姐在我心中,那就是绝世美人。”叶青樱道:“你说哪个师姐?”周元心中一惊,随即想起了分别已久的妙善子大师姐。好吧,虽然叶青樱很漂亮,但和妙善子师姐比起来,确实逊色一筹。大师姐像是妖孽一般,美得简直虚幻。场面话还是要说的,周元正色道:“两个师姐春兰秋菊,各擅其长。”叶青樱淡淡道:“把你这些甜言蜜语,说给其他人听去吧,瞧瞧,人家望着你很久了。”周元这才回头,看到了远处与薛夫人站在一起的薛凝月。她气色依旧很差,今天也是精致打扮了一番,漂亮之中带着楚楚可怜的味道,两个酒窝都不那么明显了。周元毫不在意影响,对着她挥了挥手,轻轻一笑。薛凝月眼神更是温柔,微微一福,嘴角露出苦涩的微笑。两个人的目光对视,一时间竟有千言万语,无法述说。“周元?”徐光臣走了过来,眯眼道:“我似乎并没有邀请你来啊!”他的声音可不小,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周元。而周元正好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徐光臣!香蕈呢!”徐光臣微微一怔,随即想通了一切,轻笑道:“你消息挺灵通的嘛!还知道香蕈!”“不错,诸位,半月前我凤鸣楼专门派人去武夷山采购了一批香蕈。”“此物大补,营养丰富,堪比鹿茸灵芝,又兼美味之功,天下罕见,极为昂贵。”“今日凤鸣楼已准备妥当,用以招待大家。”众人闻言,也是缓缓点头,说着一些客套话表示感谢。周元心中忍不住发小,他妈的,明瑞花了十两银子,买了足足五十斤,昂贵个屁啊!这王八蛋还真能给自己贴金。周元故作愤怒,死死盯着徐光臣,却一句话也不说。徐光臣走到他的跟前来,轻轻道:“你那点小动作,瞒得过我吗?回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吧。”这句话自然没让其他人听到,众人还以为他们在友好交谈呢。周元深深看了徐光臣一眼,不再说话,而是跟着岳父大人走进了包间。虽然双方的宴席都聚在了一天,但凤鸣楼足够有能力招待妥当。外面的事,周元已不必再管。落座之后,他才开始打量桌上的人。除了岳父大人、王昂大人和叶青樱之外,当然还有云州知府,也就是刘哲的老爹,刘良。另外还有四个人,分别是金陵府南镇抚使、临安府锦衣卫千户,以及两个精瘦的汉子,看样子都有武艺在身,眼神都凌厉无比。“人都到齐了。”王昂组织的饭局,自然也要充当主持工作。他站起身来,低声道:“这位便是我锦衣卫南镇抚使熊阔海大人,这位是临安府的萧阙萧千户。”熊阔海是个高大的胖子,白白净净的,眼睛本来就小,又总是眯着,像是牲畜无害的弥勒佛,慈眉善目的。但双手却满是老茧,显然是长期握刀兵所至。此人虽居上位,却依旧有着不俗的身手。萧阙看起来更普通,一个小矮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某村老实巴交的农户,笑起来憨厚又纯朴。但能做到千户这个位置,又怎么可能憨厚老实。“关于案情的详细报告,除了周元之外,其他诸位都很清楚了。”王昂笑道:“镇抚使大人自有安排,属下就不多言了。”熊阔海摆了摆手,声音竟然有些娘气:“安排什么呀,见到这么多新朋友,聊聊开心的事情更好呢。”他举杯道:“刘大人,赵大人,久仰二位的大名了。”一阵寒暄之后,众人便喝了起来,慢慢的话也聊开了。但几乎和周元预想的差不多,没有说任何关于案情的话题,纯在聊人情世故。叶青樱的脸色很不好看,她本以为是来办正事的,没想到根本不涉及任何案情。对方官又大,她也不好发脾气,只能咬牙硬忍着。再看向身旁的周元,这简直就是一头猪,一直在吃,他面前的几盘菜都被他吃光了。“不要吃香蕈。”周元凑到她的耳边,突然给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叶青樱脸色微微一变,想起刚才徐光臣特意提到香蕈,当即心生疑惑。她压着声音道:“为什么?”周元道:“吃了要拉肚子,你不想屁股痛吧?”“混蛋。”叶青樱脸色顿时红了,愠怒道:“登徒子,别以为有人在一旁,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周元不禁头疼,二师姐显然是误会了嘛!“周元啊,你查案手段很是高明,应该来我们锦衣卫嘛。”南镇抚使突然的一句话,让桌上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怎么莫名说起正事了?而且还是这么奇怪的正事。要进锦衣卫是很难的,毕竟是天子爪牙,身份都要查四代,还要经过严密的筛选,此刻却突然提出要周元加入。似乎看出了众人的疑虑,熊阔海笑道:“你的身世清清白白,我是清楚的,我也很欣赏你的能力,干个百户至少没问题。”“只是你是读书人,又是赵大人的爱婿,我不敢轻易招揽啊,哈哈!”赵诚随即笑道:“熊大人多虑了,年轻人的路,年轻人自己走,元儿只要愿意,我肯定是支持的。”压力给到了周元,这种决定命运的时刻,要短时间作出选择实在太难。周元最终还是道:“多谢熊大人赏识,只是在下毕竟是赘婿,总要与妻子商量,才能决定去处。”熊阔海大笑道:“我当然理解!毕竟,我也是个赘婿嘛!”这下众人愣住了,南镇抚使,从四品大员,因为职位的特殊性,比正四品还要吃香,这样的人物竟然是赘婿。熊阔海眯眼道:“英雄不问出处,尤其是在锦衣卫。”“不过我还是会给你时间考虑的,在我离开云州之前,你给我一个答案吧。”周元当即端起酒杯,沉声道:“敬熊大人,我会好好考虑的。” 第四十八章 食物中毒 酒过三巡,众人的兴致也达到了了最高,包厢内外,一派喜气洋洋。除了叶青樱、薛凝月等少数几人之外,今天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应该都是值得高兴的日子。而或许他们不知道,这也是改变局势的日子。包厢的门打开了,徐光臣和徐家几个长辈端着酒杯走来,极为热情。“今日凤鸣楼有幸接待几位大人,实乃蓬荜生辉,故而打扰,前来敬酒。”徐光臣作为临安府第一才子,是具备知名度的,在士林圈内也有比较高的声望,加之徐家确实是大家族,所以几个大人也没有不给面子。众人纷纷站了起来,举杯共饮。或许是相识,萧千户轻笑道:“据说今日是你的订婚宴?徐老弟,怎地不把姑娘带来给我们看看呢?”徐光臣随即道:“当然可以!”他表情很是精彩,回头道:“凝月,伯母,都过来吧,几位大人想认识一下。”这种气氛之下,薛家哪怕觉得受辱,也不可能拒绝。于是薛夫人和薛凝月缓步走来,微微施礼。徐光臣道:“这位是熊大人,这位是萧大人。”薛夫人勉强挤出笑容,施礼道:“两位大人,妾身有礼了。”薛凝月的脸色则半点笑容都挤不出来,只觉无比屈辱,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元,又连忙将脸别开,生怕把周元卷进来。“民女,参见两位大人。”她的声音都在颤抖。熊阔海微微眯眼,似乎看出了什么不对劲,随即笑道:“都别客气了,还要恭喜你们薛家才是。”众人举杯畅饮。徐光臣却沉声道:“凝月啊,熊大人和萧大人原来是客,咱们凤鸣楼的待客之道还是要做足,去给熊大人和萧大人添酒。”薛凝月脸色顿时一变,张了张嘴,却又不敢反驳。她不愿,却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抗,浑身发着抖,最终咬了咬牙,没有动。“要反抗命运。”她脑中想到了这句话,是周大哥给自己讲的故事,取经的故事。猴子都知道反抗命运,何况是人。徐光臣凝声道:“凝月?你没有听到吗?去给两位大人倒酒!”这一次,徐光臣显然带着一点脾气了,语气重了很多。场面一下子变得尴尬了起来,熊阔海和萧阙对视一眼,却也不好说什么。这个时候打圆场,可能会让徐光臣丢脸,他们何等精明的人,自然不会干预。而周元的脸色却冷了下来。他没想到徐光臣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现在便忍不住羞辱薛凝月了,那以后还得了。想起凝月的好,又看到她这般模样,周元心中燃起怒火。他沉声道:“你没看出来吗?她不愿!”徐光臣似乎就在等周元呢,当即看向他,厉声道:“周元,我在教训我的小妾,与你何干?”这句话,让薛家的人也变了脸色,但事已至此,他们总不能再毁约,那白烟楼就真没有活路了。熊阔海和萧阙似乎看出了场面有些不对,互相对视一眼,很默契地选择看戏。周元轻笑道:“小妾?娶亲了吗?过户了吗?事情还没有定论呢。”赵诚眉头紧皱,突然弯下腰来,发出一声哀嚎。紧接着满头大汗,低声道:“哎,哎不对!”刘良疑惑道:“赵大人,你这是…替女婿出头的方法吗?怎么看起来这么奇怪?”赵诚摆了摆手,艰难道:“年轻人的事,老夫才没心情管,我是突然肚子疼。”“肚子疼?哈哈,你…”刘良刚刚开口,脸色也突然变了,一下子捂住了肚子,身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显然是没绷住,直接拉了。那味道,顿时充斥着整个包厢。“该死!怎么回事!”羞怒万分的刘良,忍不住大吼了起来。在徐光臣不知所措的同时,在场众人都慢慢捂住了肚子,全部都出了状况,一个个脸色惨白,满头大汗。萧阙都忍不住道:“在哪儿!茅房在哪儿!”徐光臣慌了:“就、就在西边…”萧阙一把推开了,直接冲了出去。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朝外冲去,堵在了厕所之前。但这玩意儿来的太快,肚子太痛,几乎没有人可以忍受,一时间都拉了个昏天黑地,满裤裆都是屎尿,臭味熏天。叶青樱捂住了口鼻,诧异地看向周元,道:“是那个香蕈?你布的局?”周元低声道:“二师姐,我对你不错吧?没让你吃香蕈。”叶青樱脸色发白,咬牙切齿道:“你应该庆幸,要是我像…像他们这般,我会把你腿打断。”熊阔海坐在椅子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在用内力克制自己。他猛然看向徐光臣,寒声道:“小子,你想做什么?”周元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因为他分明感受到了一股杀意。徐光臣急得满头大汗,手足无措,急忙道:“我、我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放你娘的屁!”熊阔海身旁的百户直接掀桌子,怒吼道:“菜不对!肯定是下药了!你他娘的是要造反吗!敢害锦衣卫的人!”说话间,他已然拔出了腰间的刀!徐光臣作为读书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啊,本来肚子就疼,被刀子一吓,顿时拉了一裤子。他欲哭无泪,瘫坐在地上,连忙道:“不是啊,大人,熊大人,这和凤鸣楼没有关系,我们…我们一定严查!”周元心中却暗笑,无论你怎么挣扎,这个凤鸣楼你是开不下去了。就算锦衣卫不干涉,事情只要传出去,谁还敢来凤鸣楼?此楼定位高端,大家都是有钱人,有身份的,选择多了去了,谁会冒着中毒的风险呢。周元等这一刻,已经太久了。而令人没有想到的事情,突然出现了。只见一个身穿普通麻衣的壮汉从楼下冲了上来,丝毫不顾其他人的惨状,直接来到了熊阔海面前。他半跪而下,急道:“大人,不好了,青山县出大事了,数千民众闹事,攻打县衙,已经得手了。”此话一出,王昂面色大变,惊吼道:“糟了!无生教动手了!果然是要造反!”“有那批甲胄在,青山县那点人根本挡不住的,熊大人,快下令吧!”熊阔海腾地站了起来,凝声道:“别管裤裆里那点屎尿了,肚子痛也给我忍着,立刻回百户所整军!”他大步朝外走去,走到一半,却突然回头,一字一句道:“凤鸣楼一干人等,涉险勾结无生教,下毒谋害朝廷官员,参与谋逆,立刻收押,严加看管!”徐光臣当场脸色惨变,脑中嗡嗡作响,一时间已经傻了。薛夫人终于反应过来,大叫道:“大人,大人,这与薛家无关呐!”熊阔海没有理会,而是带着一众锦衣卫急匆匆走了。刘良咬牙道:“叶捕头,去衙门带人,把这些人全部缉拿!”“是!”叶青樱抱拳应了一声,大步离开。只是她在离开的时候,压着声音对周元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周元没有回答,只是缓步走到徐光臣面前,捂着口鼻蹲了下来。他轻轻道:“我给你准备的香蕈,你还满意吗?”徐光臣骇然看向周元,像是看到魔鬼一般,惊吼道:“是你!是你害我!”“呵!”周元冷笑一声,不再回答,而是看向了缩在一旁的凝月。她心情不佳,没有食欲,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所以状态没那么差。但依旧腹内剧痛,唇无血色,打着哆嗦。当着所有人的面,周元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低声道:“不必嫁了,跟我走。”在一众哀嚎声中,周元抱着薛凝月,大步离去。 第四十九章 吃醋的百花仙子 怎么阻止凝月嫁人?这是一个难题。因为此次不对等的联姻,是薛家经济困难的必然选择,也是徐家想要接触薛家底蕴的利益方向,这符合他们两家的诉求,外人根本无法插手。真正要阻止这件事,只能破坏这种共同利益。如何破坏?只能让凤鸣楼退出云州。所以周元想到了福建武夷山的香蕈,此物在前世已成美食,但这个时代的烹饪手法,根本无法祛除其中的毒素。人要是吃了,那就是食物中毒,起码肚子要疼上一整天,拉稀腹泻是必然的。只要这件事发生,凤鸣楼必然是开不下去了,只能退出云州。这是周元的计划。为此他派出了明瑞,数百里前往武夷山采购香蕈,又专门找到薛家的守卫管天赐,让他把香蕈的消息传出去。同时,通过管天赐对白烟楼的掌控,利用厨子把烹饪技法“说”给了徐光臣的人。为了使对方上当,周元还专门故作嚣张,还让凝月装作有底气的模样。于是,重重设计之下,才有了今日。至于锦衣卫镇抚使和千户的到来,周元是没有算到的,这只是凑巧,给凤鸣楼的香蕈加了个码。而在这种关键时候,无生教造反,就更加巧合了。像是命运都要毁灭徐家一般,周元也无法左右了。他不需要再管那么多了,什么造反,什么食物中毒,与他都没有关系了。他只知道,薛家不可能再把薛凝月嫁给徐家了,别说做妾,做正妻都不可能了。目的已经达成了,凝月安全了。周元抱着她,大步走出了凤鸣楼,直接上了备好的马车。“快,去百花馆。”同样处于云州最繁华的版块,百花馆距离凤鸣楼不过两条街,几分钟就能到。而薛凝月则是静静靠在周元的怀里,痴痴地看着这张轮廓分明的脸,一时间泪水已经止不住流了出来。周元轻轻一笑,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捏了捏她光滑的小脸。“再忍忍,到百花馆就好了,那里准备了药物,沐浴的热水也准备好了。”听着周元的关怀,薛凝月忍不住靠周元更紧了些,温柔道:“周大哥,你最终还是把凝月从火坑中救出来了,你是凝月的恩人。”这是什么傻话啊。周元刮了刮她鼻头,笑道:“那你准备怎么报答我呢?”薛凝月却不认为这是在开玩笑,她眼神温柔且坚定:“凝月愿意为周大哥做任何事,纵使魂断骨销,血肉分离,也无怨无悔。”周元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别说那种傻话,你信我,我便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噗…”异响和臭味,打破了美好的氛围。薛凝月脸色瞬间涨红,顿时把头埋进了周元的胸口,不知是感动,还是羞耻,还是这么多天压抑情绪的释放,她痛哭出声,浑身颤抖。周元只是轻轻抚摸着她消瘦的背,并不言语,给她时间消化。很快,泪水把周元的衣襟也打湿了,马车也停了下来。“凝月,到地方了。”“嗯…”薛凝月轻轻嗯了一声,抬起头俏生生地看了周元一眼,又嘤咛一声把头埋了进去。没办法,在最喜欢的人面前发生了这种事,太难为情了。周元也不管其他,直接把她抱起,大步走上了百花馆。彩霓亲自出来迎接,看到薛凝月那个状态,微微一笑,道:“好妹妹别怕,姐姐给你准备的香汤,去好好放松一下。”她摆手道:“小婵,带着凝月姑娘去洗漱,给她准备一套崭新的衣裳。”“是。”小侍女带着已经无地自容的薛凝月进了绣楼。周元也舒舒服服坐了下来,长长出了口气,这么多天的布局、计划,总算有惊无险完成了。现在的心情可谓是无比放松啊!他端起茶喝了一口,眯眼赞叹道:“好茶!”彩霓嘟着嘴道:“茶是好茶,可惜人很一般。”周元回头道:“嗯?怎么了?”彩霓轻轻哼了一声,道:“否则公子怎么不喜欢彩霓,去喜欢薛凝月。”哦哦哦,恋爱脑吃醋了啊!周元当即拉住了她的小手,将她搂进怀里,笑道:“倒是第一次见彩霓姑娘吃醋呢,很可爱嘛。”彩霓脸色红了红,歪着头道:“才没有吃醋呢,就是觉得公子偏心。”周元道:“我怎么偏心了?”彩霓没什么底气,小声道:“为了她,公子用尽了心机,又是数百里采购,又是设局引人入套…”“关键是!关键是你还抱着她上楼!”周元忍不住大笑道:“下次也抱你?但我怕你的追求者揍我啊,现在半个云州的士子都视百花仙子为红颜知己呢。”彩霓眉头一掀,道:“我看谁敢动公子!本姑娘的剑可不是吃素的!哎!公子不要…啊…”感受到那一只大手袭来,彩霓顿时浑身发软,急道:“公子不讲理,这般欺负彩霓。”周元缓缓笑道:“好了别生气了,彩霓姑娘可是百花仙子,长得貌美,关键身子还那么棒,公子怎么会不喜欢呢。”彩霓嘴角顿时涌出笑意,强行憋着,糯糯道:“骗人,就知道哄我。”周元道:“那我一直抱着你,抱你个三天三夜怎么样?”彩霓脸色一红,娇声道:“三天三夜,那岂不是手臂都酸了,一天就好啦!”可拉倒吧,抱一天,你当我是铁打的啊!但此刻周元是不敢反驳的,只能采取动作攻击,一路朝下。“哎,公子不要!”彩霓连忙按住周元的手,羞愤欲死,颤声道:“坏人,我都没力气了,你你…你快去看凝月姑娘去!她应该沐浴好了。”周元眨着眼睛道:“不吃醋了?”彩霓却是眼神迷离,痴痴道:“彩霓深知公子心意,怎会让公子不开心,快去吧,那个妹妹现在更需要你。”“懂事!”周元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我去看看她。”彩霓哼了一声,脸上涌起甜甜的笑容,看向一旁周元没喝完的茶,端起茶杯喝了起来。她歪着头想着,若是公子哪天也当着天下人的面,这般抱着我,那该多好啊! 第五十章 攻略少女 木桶很是精致,大小适中,既不让人觉得压抑,也不让人觉得空旷。水温暖暖的,正是最舒服的热度,里面飘着花瓣,带着淡淡的香味。浴桶旁的有一个等高的案几,上面熏香冒着白烟,还摆了两盘水果,伸手就能拿到。薛凝月舒舒服服躺着,拒绝了侍女服侍的请求,自己轻轻擦拭着身体。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下,就像是回到了最无忧无虑的时候,那种解脱的痛快感,让她无比轻松。想起刚才周大哥当着母亲和徐家的面,把自己抱起来的姿态,她就忍不住脸色羞红,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甜蜜。那种惊世骇俗的行为,那种大胆又禁忌的举动,那种不顾一切保护她的勇敢,薛凝月仅仅是一想,嘴角都忍不住浮起笑意。她觉得,此刻就是自己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刻,如果在此刻死去,都没有什么后悔的了。不,还是会后悔。没能侍奉周大哥一生,那该是多遗憾啊。她随手拿了一块梨,津津有味吃了起来,想起这段时间的遭遇,又是感动又是喜悦,一时间百感交集,泪水与笑容齐出。但她很快擦了擦眼角,轻轻道:“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她站了起来,擦干了身体,穿上了侍女准备的衣服,只觉神清气爽,整个人都精神了。像是困扰几个月的风寒,都已经全部祛除了。门突然响了,周元的声音传来:“洗好了吗凝月,我进来了。”薛凝月脸色一红,连忙小跑到门口,打开了房门。周元看到她,一时间也微微一愣。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此刻的凝月穿着单薄的衣裳,披散的秀发微微有些湿润,细腻的皮肤微微发红,羞赧却含情,俏生生的模样简直散发着无穷的魅力。情窦初开的少女,因爱而羞的佳人,简直是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周元张开了双臂,道:“恭喜你,脱胎换骨了似的。”薛凝月扑进了他的怀里,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低声道:“周大哥,谢谢你为凝月所做的一切。”她的声音何等温柔啊。周元都忍不住笑道:“仅此而已吗?还有呢?”“还有…”薛凝月呢喃着,终于鼓起勇气道:“周大哥,凝月喜欢你…嘤~~”她紧紧抱着周元,似乎很不好意思,发出了娇哼之声。但她又见周元迟迟没有反应,于是小心翼翼抬起头来,却看到一张逼近的脸。“呜…呜呜…”凶猛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炙热的唇相互接触,薛凝月宛如触电一般,身体轻颤,软倒在周元的怀中。她浑身无力,脑中混乱无比,只是想不断靠近这股气息。片刻之后,她才终于得以喘息,看着一脸笑意的周元,嘴角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周大哥,你…你…”薛凝月低着头,却找不到话说,最终只能道:“凝月愿意被你欺负。”攻略小美女,任务达成!周元心情十分顺畅,随即道:“你的病还没有完全好,需要回家再修养一段时间,身体很重要,一定不能马虎。”薛凝月重重点头道:“我明白的,周大哥,你放心好了。”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声道:“对了周大哥,徐家的事,会不会牵连到我们呀?母亲现在是被抓了吗?”周元摇头道:“放心,既然他们肯让我带你出来,则说明薛家没有问题。”“你们家的情况大家都知道的,怎么牵连也不可能轮到你们头上来,或许你母亲都回家了呢。”薛凝月这才松了口气,道:“那、那我想回家看看,我还是有点担心母亲的身体,她好像也中毒了。”周元道:“刚才你喝得汤药,带点回去,喝了就没事了。这是食物本身的毒,最多也就肚子疼而已,一天就好,不必担心。”“嗯!”薛凝月张了张嘴,却是有些不舍,道:“那…那我走了,周大哥。”周元道:“去吧,门外的马车是留给你使用的,我会找时间来看你,或许明天就来。”薛凝月怀着最美好的心情,缓步离开了百花馆。可谓是一步三回头啊,初恋的姑娘,心中只有甜蜜。……周元急匆匆赶到了衙门,顺便带着汤药给岳父大人喝了,大约半个时辰后,岳父大人才终于好了很多。他坐了起来,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喃喃道:“不孝啊!元儿!你可真是不孝啊!”周元变色道:“老泰山此言何意?小婿可是第一时间去熬药给您送来啊!”“放屁!”赵诚第一次爆了粗口,大声道:“你个臭小子,提醒叶青樱都不晓得提醒我,害得我吃了那么多香蕈!”“你看看你搞的这些事情,现在闹出这么大的误会。”周元挠了挠头,道:“这与小婿何干,小婿毫不知情啊!”赵诚翻了个白眼,摆手道:“别把其他人都当傻子,虽然你这次做得很好,大家找不到借口收拾你,但人家心里却知道是你在搞鬼。”周元正色道:“我看也只有老泰山聪慧敏锐,洞察世事。”赵诚笑了起来,这马屁听的舒服啊。他缓缓道:“我是知道你要出手对付徐家的,只是没想到我自己也上了你的当,拉了一裤子。”“不过你这么一闹,和徐家就结仇了,而且是化不开的仇。”周元无奈道:“我也不知道,青山县的无生教怎么恰好撞上来了,唉,搞得徐家现在全是逆反罪犯了。”赵诚道:“想什么呢,大逆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哪有那么容易定罪,况且徐家也跟着吃了,只要仔细查证,就轻易可以得出这是误会。”“熊阔海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故意发火罢了。”周元皱眉道:“故意发火?”赵诚笑了笑,道:“徐家可是大富,熊阔海这一顿火,就足够他捞十万两白银了。”靠!这个死胖子,还真有一套!周元问出了自己最担心的问题:“岳父大人,关于香蕈的事,以锦衣卫的手段,必然查得出是我在捣鬼,我会不会受牵连?”赵诚道:“什么牵连?你是派人去武夷山买了香蕈,但凤鸣楼出事之后,你便将香蕈扔进了云江之中。”“至于凤鸣楼的香蕈是哪里来的,你肯定不知情啊!”“凤鸣楼想要咬你,总得拿出证据吧?我还不信他们自己抢劫香蕈,还能留下什么证据。”周元竖起了大拇指,笑道:“岳父大人英明啊!小婿实在太佩服了!”赵诚哼了一声,道:“你倒是解救了薛凝月,我家蒹葭又怎么办?她可是给我说了,要与你合离呢。”周元顿时干咳了几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赵诚则是拍了拍周元的肩膀,叹声道:“蒹葭性子随她母亲,平时文静,但遇到事情,却嫉恶如仇,容易冲动。”“这并不是缺点,你可莫要只看温柔,不看品性啊!”周元沉声道:“岳父大人放心,我欣赏蒹葭,对她绝无半点不满。”“只是我在寻找一个,真正征服她的机会,目前条件还不成熟。”赵诚哼道:“我看你啊,是个风流种子。” 第五十一章 加盟白烟楼 赵诚这边倒是喝了汤药,肚子好了大半,锦衣卫那边可就惨了。加上王昂在内,三个百户,一个千户,一个镇抚使,一边忍着肚子剧痛,一边还要整兵出发。由于此次案件涉及到无生教,一直处于绝密状态,云州驻军是不参与此次剿匪的,上千缇骑倾巢而出,轰轰烈烈便杀向了青山县。按照岳父大人的说法,熊阔海在南镇抚使这个位置待了太久了,这次只安排锦衣卫出马,就是想捞一笔大功劳,看能不能再往上提一提,哪怕是做个敛事也好。周元目前还没到那个圈子去,自然也不管其中的细节,在其位谋其政,他只知道自己要做的事,还需要收尾。回到家中,他便将明瑞唤了过来。“明瑞啊,伤好了吗?若是好了,便去给爷办件事。”明瑞的伤压根还没好,但有办事的机会,他哪里肯放过。“姑爷尽管吩咐!”明瑞这小子丢了香蕈,觉都睡不好,此刻恨不得立下军令状来表忠心。周元笑道:“去打听一下云州哪个说书人比较出色,爷要单独雇他,每个月给五两银子。”五两银子可不少,一个五口之家的吃喝拉撒,一个月也就大约花个三两左右。一般的说书人,每天能赚三十文钱都算不错了。听着活计简单,明瑞当即道:“姑爷放心,明瑞保证把人请过来!”周元摆手道:“让他明天一大早,来府里候着。”把明瑞打发走,这漫长的一天总算是过去了,夕阳将落,残霞漫天,黄昏将至。他坐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吃着水果,喝着清茶,享受着紫鸳的按摩。事情到了这一步,基本上全部完成了,真是轻松啊。等几天老子就去临安府溜达溜达,看看断桥西湖,再去那边的青楼好好消遣消遣。纯阳无极功的副作用一直刺激着他,要不是周元想着这具身体还是个初哥,不愿破在青楼女子上,否则早就放飞自我了。“紫鸳,等几天跟爷去临安府玩一玩如何?”周元也确实需要人照顾起居,不可能不带着紫鸳。而紫鸳显然一愣,随即惊喜道:“临安府?姑爷要去临安府吗!太好了!”嗐,不就是去省城吗,看把你这丫头激动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似乎看出周元的表情,紫鸳有些不好意思道:“奴婢从小就在云州城长大嘛,一直以来还没去过外地呢,要是有机会去临安府瞧瞧,那可太好了。”“姑爷你不知道,梅香那丫头去过临安府,跟我炫耀了很多次呢,说那边的楼都要高很多,西湖也好看得很。”周元顿时笑道:“行,这一次姑爷带你出去好好游玩一番,让你到时候也向她们炫耀。”说到这里,他突然又疑惑道:“梅香是谁?”整个赵府就四个丫鬟,除了紫鸳之外,还有跟着赵蒹葭的青鸳,跟着岳母大人的红鸳和照顾岳父大人的绿鸳。紫鸳笑道:“是阮芷小姐的丫鬟呢,她从小跟着阮芷小姐,去过好多地方,连神京都去过呢。”“咳咳!”周元不禁干咳了起来,赵家虽然是新贵,但毕竟根基浅薄,没办法和人家洛家比。整个天下,异姓的郡王总共就六个,哪怕洛家已经没落,但毕竟是郡王啊。周元只能道:“以后这些地方,爷都带你走一遭。”紫鸳丫头不过十六岁,还正是吃饼的年龄,听到周元画的饼,当即就信了,一时间按摩都更用心了起来。“周元!周元!”外间突然传来了急促的呼喊,伴随着声音,赵蒹葭风风火火跑了进来。她小脸红扑扑的,还有些微喘,满脸的兴奋,激动道:“听说外面的事了吗?”“什么事?”“凤鸣楼倒大霉了!”赵蒹葭连忙道:“那徐家似乎在饭菜里下了毒,还把刘知府毒倒了,整个凤鸣楼四十余人全部被抓了,凝月不必嫁了!”她语气很急促,眼睛都在发光,又重复道:“凝月不用给那个王八蛋做妾了!”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现在赵蒹葭得知闺蜜跳出火海,哪里能不高兴。周元笑道:“那很好啊,你不去看看她?”赵蒹葭掀眉道:“当然要去!已经让青鸳准备礼物去了!你也收拾一下!天快黑了呢!”周元愣了愣,随即道:“我不去了吧。”赵蒹葭眉头一皱,面色有些不悦:“凝月待你如兄长,如今她跳出火坑,你岂能不去?”“周元,合离归合离,那是你我之事,你若是有气,却也不好波及到凝月去吧?那不是君子行为。”周元倒是欣赏赵蒹葭这样的坦荡。他摆了摆手,轻笑道:“不是那个意思,而是我已经去见过她了。”赵蒹葭瞪了瞪眼,道:“真是的,你提前知道消息,竟不第一时间通知我,而是偷偷去见凝月。”“亏我知道消息之后,还傻傻回来通知你。”她有些不满,但毕竟是心情高兴,所以也没管周元,很快便出发去了薛府。看这样子,今夜是闺蜜局,怕是要深夜长谈,不会回家了。正好,周元也准备思索一下加盟白烟楼的事。加盟白烟楼,他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想法。毕竟薛家因为银钱的事儿,都把凝月摆上货架了,周元可不敢再给他们开这种玩笑的机会,还不如把白烟楼控制到自己的手中,定期给他们银钱。这样既保证了薛家有钱花,不会打凝月的主意,同时也和自己有了利益绑架,今后娶凝月也有了根基。写《三国演义》的银子,主要就是打算用在白烟楼之上。而且周元不怕对方不同意,这种时候,薛家已经没有什么选择了,更何况自己踢出去的条件,实在过于诱人。周元就不信,薛夫人那个见钱眼开的妇人,还能突然硬气起来。不过要让白烟楼生意好起来,除了辅助手段之外,菜肴才是重中之重。还好,对此周元已经想了好几天了。他将自己整理的现代菜肴信息找了出来,其中的调味品也找到了对应的替代品,实在没有替代品的,干脆不用。精挑细选了八道菜,作为白烟楼主打的新菜,这就够了。别忘了,还有《三国演义》呢。 第五十二章 冤大头 翌日一早,明瑞就带着说书先生来到了赵府。周元只是让人等着,完成了一系列体能训练之后,他才终于见到这个山羊胡老头儿。招待入座,周元开门见山道:“以前你在哪里说书?”老头有些拘谨,连忙道:“禀老爷,小老儿在墨香茶楼说书,已经说了十五年了。”说书这个活儿可不好做,一旦口碑砸了,就彻底做不下去了。能做十五年,说明必然是有本事的,而且有一批忠实的观众。周元道:“墨香茶楼每月给你多少钱?”老头儿笑道:“每月两千五百文。”按照一千文钱换一两来说,这才二两半,但事实上现在银子毕竟贵,往往要一千三百文才能换到一两。其实吧,这老头以前每个月也就二两银子左右。周元道:“跟我干,每天说两场,一个月给你五两银子,若是效果好还有赏钱。”老头儿当场露出了舔狗般的笑容,搓着手道:“全听老爷的,咱都听老爷的!”周元拿出了一本书,递给了小老头,道:“拿回去好生读熟练,三日之后就要开讲!”即使是说书人,识字的其实也不多,都是师傅带徒弟,故事口口相传。但这个老头以前读过书,做个教书先生,倒是识字。看到书籍上面的字,当即惊喜万分:“是、竟是《三国演义》!”这本书现在可太火了,整个江苏、浙江、江西等地,可谓是无人不知,连三岁小儿都知道关羽和曹操。当然,他们不知道诸葛亮的原因,是因为还没更新到三顾茅庐的情节去。其实市面上已经有人在说《三国演义》的,但还都是前面的章节,最新章节他们是拿不到的。但周元却可以!这就是拯救白烟楼的王牌!去吃饭,那边可以听《三国演义》最新的章节,这他妈就是王炸啊!打发走了激动的说书老头,周元便摆手道:“明瑞备车,去白烟楼。”……周元今天罕见穿得有些正式,其实也不是正式,就是穿了一件还算比较新的衣服,是他前段时间买的。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锻炼,他气质已经很好,再加上这身衣服,自然有一股盛气凌人的姿态。于是来到白烟楼,虽说是上午,店小二还是热情地招呼了起来:“客官请坐,来点儿什么!”周元瞥了他一眼,随手扔过去几个铜钱,道:“把你们掌柜的叫来。”掌柜的是个年轻人,长得不高,但眉眼却是很聪明。他快步走了过来,低声道:“这位爷,有什么吩咐?”周元淡淡道:“你派人去一趟薛府,把薛夫人请过来。”掌柜的脸色一变,不禁退后两步,沉声道:“朋友,薛夫人不是谁都可以见的。”周元道:“别装蒜,赶紧去请过来,就说我要买白烟楼,谈的是正事。”这事儿可做不了主,掌柜的最终咬牙道:“请这位爷等着,但我可不敢保证夫人会亲自过来。”其实提起买白烟楼,薛夫人就已经来劲了。凤鸣楼出了天大的事,白烟楼不再被侵占市场,照理说会好过一点,但偏偏之前白烟楼和凤鸣楼合作宣传了一番,这下被连累了,生意更是不行了。薛夫人昨日拉了一天的肚子,身心俱疲,想到白烟楼的生意做不下去了,更是大哭了一场。昨晚赵蒹葭和薛凝月,那可是劝了一晚上。“买楼?”薛夫人激动道:“怕不是外地来的富豪,不知道云州的内情,快,凝月快陪我去,一定要稳住这个客人。”赵蒹葭笑道:“伯母,我就说过嘛,您吉人自有天相,这不,冤大头就上门了。”薛夫人攥紧了拳头,道:“蒹葭姑娘,你是个有见识有才学的,也跟我们娘俩儿一起去吧,争取把白烟楼卖出去,可别砸在手里啊!”赵蒹葭道:“好,咱们走吧。”她对薛夫人没什么好感,一切都是看在凝月的面子上。于是一行三人急匆匆赶到白烟楼。刚走进去,薛夫人就急道:“在哪儿?人在哪儿?”掌柜的连忙恭声道:“在听雨轩。”这是白烟楼最豪华的包厢,往往接待极为重要的客人。薛夫人整理一下衣服,清了清嗓子,把情绪调整到了最佳,才大步朝听雨轩走去。推开了门,她便露出了笑脸:“哪里来的客人突然拜访,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呢!”她的声音绝对亲切和蔼,但她的笑容却突然凝固了。“是你!”薛夫人惊呼出声。周元也愣住了,看着赵蒹葭和薛凝月,一时间大眼瞪小眼。不是,谈个生意,你还带女儿来?带女儿来也就罢了,还带别人家的女儿来?大妈!你这样让我怎么谈啊!“周元!你怎么在这儿?”赵蒹葭率先开口,疑惑道:“买楼的客人呢?你给赶走了?”听到这句话,薛夫人脸色都白了。周元苦笑道:“蒹葭,有没有可能,要买楼的就是我?”薛凝月也是惊住了,喃喃道:“周大哥,你要买楼?万万不可啊,现在白烟楼不值钱,都经营不下去了。”“死丫头!你胡说什么!”薛夫人差点没把肺气炸,哪有这般胳膊肘朝外拐的,好像生怕对方吃亏似的。她连忙挤出笑容,道:“那个…蒹葭啊,你们赵家要买楼,提前给伯母说一声就是嘛,何必这么正式。”“你是凝月的好朋友,伯母肯定便宜卖给你啊!”赵蒹葭也是糊里糊涂的,但想了想,却摇头道:“不!我们不买!”薛夫人道:“人家周元都来了!”赵蒹葭也急了:“现在白烟楼的情况,我们还不知道么,几乎都经营不下去了,我们赵家才不会做这个冤大头!”薛夫人脸色一变,当即道:“蒹葭,你这般说话可就不对了,白烟楼经营了十年了,怎么会是冤大头呢!”她看向周元,笑道:“那个,你叫周元是吧?你是晚辈,伯母绝不欺你,六万两银子即可!”“不行!”赵蒹葭吓了一跳,惊声道:“白烟楼哪里值六万两!现在都没生意,周元你是疯了吗!父亲绝不会同意的!”薛凝月看着吵起来的两人,一时间也六神无主,只能弱弱道:“你们不要吵了啦!”周元一阵头疼,果然啊!人一多,就容易乱。他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都给我闭嘴!”巨响声,让屋中三个女人都直接呆住了。 第五十三章 又孝顺又有本事 周元是什么人呢?在赵蒹葭的印象中,此人散漫无比,不干正事,也像是没有脾气,骂不还口那种。在薛凝月眼中,周大哥就是奇男子,非但拯救了自己,还要花钱来拯救白烟楼,想来这也是为了自己,周大哥是天下最好最好的人,她决不允许周大哥这么吃亏。而薛夫人也想着,一个晚辈,还是赘婿,竟然在我面前发火。所以,三个人见周元拍桌子,都是懵住了。周元面色冷漠,沉声道:“我是来谈正事的,不是来听你们聒噪的!”为了事情顺利进行,免去自己的后顾之忧,周元必须保证今天可以和白烟楼达成合作。他看向赵蒹葭,道:“和白烟楼的买卖,是我个人的决定,和岳父岳母无关,也不会动用赵家的银子,你不适合干预,坐下吧。”赵蒹葭都惊呆了。她第一次见周元这般硬气的说话,他、他罕见有了男子气概!赵蒹葭鬼使神差地坐了下来,只是咬牙道:“你就瞎扯吧,你平时零花钱都找我要,哪有钱来买楼。”薛夫人最关心的就是钱的问题,此刻经赵蒹葭一提,当即也想起这一点来。随即她冷冷一笑,眯眼道:“好哇!原来今日是消遣我来了!”周元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了身旁的小盒子,重重放在桌上。一声巨响,让众人心头一抖。他打开盒子,将里面厚厚一沓银票拿了出来,直接拍在桌上。一时间,薛夫人眼睛都看直了!全是银票!而且是最大面值!一千两一张的,这厚度足有大几十张!这就是几万两啊!哪有人这般生猛,几万两银子全部带在身上的,这给人的冲击力也太大了。薛夫人吞了吞口水,颤声道:“贤侄,刚才是伯母不对,你可不要介意。”她现在眼里只有钱,没有任何脾气。赵蒹葭也是浑身颤抖,实在忍不住惊声道:“周元,你、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周元没有搭理,只是慢慢把钱收了起来。薛夫人看得眼睛都直了,连忙道:“贤侄,伯母绝不害你,六万两真的很便宜了,当初白烟楼我们可是花了十万两啊!”但这十年,白烟楼也赚了十万两,其实按照白烟楼如今的情况,别说六万,就是一万两银子都没人要。毕竟涉毒的事儿闹得太大了,现在都人心惶惶的。周元却是摇头道:“突然不想买了。”薛夫人面色都僵硬了。周元道:“不过可以合作。”薛夫人又连忙道:“如何合作?”周元看了薛凝月一眼,无奈摇头一叹,算了,看在这个姑娘的份上,便给薛家一块大肉吧。周元道:“白烟楼生意最差的时候,就是现在,几乎没有生意。”“而生意最好的时候,应该是六七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每年你们纯盈利能够到一万二千两白银。”薛夫人正色道:“不止!”扯淡,我能看不出来吗?早就托王昂大人把你们查了个底儿朝天了。周元道:“那我说准确点,神武三年,你们纯盈利一万一千七百四十两,这是最高的盈利。”薛夫人脸色一变,骇然道:“你、你怎么知道…”薛凝月和赵蒹葭对视一眼,也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周元笑了笑,却是没有回答。他在思考,是不是该把自己做的事亮出来了,一方面震慑薛家,今后方便和凝月成事,一方面也该处理一下和赵蒹葭的感情问题了。于是,他沉声道:“我知道的事情很多,比你们想象中的多。”“比如,从白云山下来的当天,我就知道了凝月将被嫁给徐家做妾的事了。”那是从百花馆彩霓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提起这个,薛夫人脸色就不好看,这是她的痛点。周元继续道:“从那时开始,我就已经在着手布局,破坏这件事了。”这下让赵蒹葭脸色变了,他…他布局?什么意思?薛夫人也是满脸疑惑。只有薛凝月低下了头,心中只有感动和甜蜜,目光中尽是柔情。周元道:“六月初十,我见到凝月,十一、十二便开始在家写作《三国演义》,元易真人的笔名难道你们不熟悉吗?”“是你!”赵蒹葭吓了一跳,惊声道:“我以为只是巧合!没想到…”周元打断道:“你之所以认为是巧合,只因你根本不信我有那样的才华,但现在我的稿费都摆在你面前了。”赵蒹葭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她只是想起了,当时因为周元在家里待了两天,跟他大吵了一架,原来他是在写稿。周元道:“六月十三日,我与墨韵斋达成合作,并派出明瑞前往武夷山,采购香蕈。”此话一出,薛夫人吓得顿时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元。薛凝月和赵蒹葭也是满脸惊愕。周元轻笑道:“不错,就是凤鸣楼那道特色菜,此物含有毒素,食之必然腹泻一整天。”“我在徐光臣面前故作嚣张,让他产生怀疑,又让管天赐悄悄将消息散播出去。徐光臣果然上当,派人抢了香蕈。”“我亲手毁了凤鸣楼。”明瑞,武夷山,管天赐,故作嚣张,抢香蕈……这短短的一句话,竟然包含了这么多信息。赵蒹葭已经惊得无以复加,一直以来,她认为周元什么都不做,实在是个懦夫…但现在,凤鸣楼崩塌,还全部进了大牢。薛夫人更是尖叫道:“你这个小畜生!你在背后做了这么多害人的事,还敢在此狂言!你就不怕我告发你!”周元淡淡道:“凤鸣楼涉险勾结无生教造反,大逆之罪,薛夫人你敢参与进去吗?”薛夫人张了张嘴,却是完全不敢说话,开玩笑,她当然不敢。而周元道:“过去的事不说了,反正凝月安全了,说说白烟楼的事吧。”“据我说知,你们薛家加上那些亲卫家属,每年至少要八千两银子的开支。”“现在你把白烟楼的经营权交给我,我每年给你一万二千两,相当于你最高时候的盈利。”薛夫人大声道:“你休想!”但下一刻,她突然瞪大了眼,疑惑道:“等等,一万二千两?”她的心脏开始猛跳!非但够花,还能存下一笔!周元拍了拍小盒子,笑道:“你认为我拿不出来吗?”薛夫人当即道:“我怎么会不信贤侄呢!”而薛凝月却突然道:“不行!周大哥,这样你吃大亏了!”“你已经为凝月做得够多了,可千万别再…”薛夫人连忙捂住凝月的嘴,轻轻笑道:“贤侄,凝月丫头不懂事,你可别介意。”周元打开了盒子,抽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他缓缓道:“每月给你一千两,最后一个月给三千两,总共一万四千两,如何?”剩下那四百两谁在意啊!薛夫人连忙收下了银票,激动道:“全听贤侄的!”周元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合约,道:“签下字,合约生效。”薛夫人脸都笑烂了,她之前挺讨厌周元的,此刻一看,这孩子倒是个好模样,又孝顺,又有本事,可惜是个赘婿。薛凝月已经是泪流满面,痴痴地看着周元,那眼神足以融化一切。 第五十四章 整治赵蒹葭 从周元出现在这里,到现在每年拿出了足足一万四千两银子的合约,期间流露出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实在足够让人震惊。对于薛夫人来说,这实在是太好了,太惊喜了!她是平凡出身,从小也过的是苦日子,跟了薛长岳之后,才慢慢步入豪门。但薛长岳一倒,还剩下上百个亲卫兄弟,她肩上的责任就重了。她想着,以前是老爷出生入死,现在她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老爷和那一帮兄弟。所以这些年来,她变得市侩,变得见钱眼开,一切都是为了薛长岳。如今困扰多年的钱一下子就解决了,薛夫人除了激动、惊喜之外,还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而薛凝月没有那么多想法,她只知道薛大哥一切为了自己,真的是付出太多了,自己只有下半辈子做牛做马才能报答。最后回到赵蒹葭身上。她此刻突然有一种恐慌感。不错,就是恐慌。她突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周元,认为他懦弱,认为他散漫,认为他平庸,甚至认为他凉薄。为此攻击他,与他争吵,甚至闹到合离这一步。可现在突然出现这种情况,事实证明周元一点都不懦弱散漫,更不平庸。他步步为营,他谋算无漏,竟然靠一己之力,把凤鸣楼直接整垮了。他还写出了风靡江南的《三国演义》,几天之内就赚了大多数人一辈子的钱。这…这让我何以自处啊!赵蒹葭一方面很生气,为什么周元这些事告诉自己,而是偷偷去做。但仔细一想,的确,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信任过他。就如同他所说:“你根本不相信我有那样的才华。”这句话太诛心了,让赵蒹葭简直无力反驳。再想起他如此处心积虑救凝月,他们的关系…自己又提出要和他合离…赵蒹葭很恐慌,这种恐慌感莫名其妙,合离是她提的,但现在她突然很害怕就这么分开了。这种感觉是没有理由的,完全找不到逻辑的。但这就是女人。只因周元暴露了真实的自己,而那个“自己”恰巧符合赵蒹葭的期望而已。“怎么只有一年!”薛夫人看着合约,挤出了几乎讨好的笑容:“贤侄,这合约我甚是满意,你是凝月的朋友,白烟楼交给你打理我很放心。”“就是这个合约,期限还可以再长一点,反正贤侄你也不是给不起对吧!”周元点头道:“的确,我现在的身家已经到八万两白银了,而《三国演义》会源源不断给我赚钱,我的确给得起。”“但是,为了防止薛夫人再次出现将凝月嫁人的念头,我只能一年一年给。”“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薛夫人也是老脸一红,低头叹道:“若是有其他法子,谁愿意让自家女儿受委屈啊。”“她爹那群老兄弟,是战场上的生死交情,我实在是…不能不管啊,若是不管,我如何对得起老爷这么多年的宠爱,为了我,他甚至都没有纳妾。”薛凝月连忙道:“娘,你不要自责,女儿晓得的,女儿不怪你。”既然都这样,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周元道:“签下合约吧,白烟楼的经营权归我了,合约到期之前,你不得私自出售白烟楼。”“好好!没有问题!傻子才卖呢!十万两我都不卖!”一年足足一万四千两啊!薛夫人脸都笑烂了。周元站了起来,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还有事情要处理。”他对着凝月点头示意,轻轻道:“好好养身体,之前病了几个月,别留下隐患。”薛凝月柔情似水,低声道:“我知道了,周大哥。”她微微一福,恭送周元。周元笑了笑,没有跟赵蒹葭打招呼,直接大步朝楼下走去。赵蒹葭脸色一变,腾地站了起来,连忙跟了下去。她冲到了楼下,才大声道:“周元!”周元回头道:“怎么了?”怎么了?他怎么能这么问?当我是陌生人吗?分明我才是他的妻子啊!赵蒹葭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周元道:“说什么?解释这些天发生的事?还是挽留你别抛弃我?”赵蒹葭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周元面色淡漠,沉声道:“赵蒹葭,成亲以来,我们并未同房,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是耻辱,但我却答应了和你约法三章。”“约法三章我做到了,我没有寻花问柳,至今还是童子之身,也没有不尊重你,相反我鼎力支持你诗会郊游。”“我自认为我这个丈夫,哪怕是赘婿,也足够合格了。”赵蒹葭急道:“周元你别这么说,我也没有鄙视你啊,我…”周元打断道:“是的,你没有鄙视我,你天性就很善良。”“但你却并没有尊重过我。”赵蒹葭连忙道:“我哪里没有尊重你了?我从来不是嫌贫爱富之人!从来没有嫌弃你的出身!”周元道:“但你太过自我,你只认可你自己的处世之道,你认为我该读书,于是我做其他事便成了不干正事。”“你不信任我有才华,即使我已经作出了你这辈子都作不出的诗,即使我在诗会表现得游刃有余。”“你甚至怀疑我的品性,认为我不救凝月,认为我是个懦夫。”“从头到尾,你没有站在妻子的角度考虑过我,除了在徐光臣面前那一次。”赵蒹葭委屈得很,大声道:“可是你也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你的计划,我要怎么理解嘛,我本身就特别在意凝月。”周元缓缓道:“你不信任我,我如何说什么计划?就算我说出来,你会相信一个小小的香蕈,竟然能整垮凤鸣楼吗?”“赵蒹葭,成亲这么久,你给我做过一顿饭吗?倒过一杯茶吗?”“你给我做过一件衣裳吗?哪怕是买?”“你知道刚刚下楼的时候,凝月对我施礼吗?你甚至从未对我福一福身子,施礼都做不到。”赵蒹葭脸色变得惨白。周元继续道:“你想合离,我说给我十天时间,就是想让你看看我做的这些事之后,再做决定。”“可惜,十天你都没给我,你迫不及待想离开我。”“一切都是你自己放弃的,并非我周元负心。”说完话,周元便大步离开,只留下赵蒹葭一个人站在白烟楼的门口。她眼眶通红,眼泪已经洒满了脸颊。而周元心中稳得一笔!他甚至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赵蒹葭根本就是个抖M!你越弱,她越瞧不起!你越强势,她反而觉得找对了人,觉得你有本事。这种性格,真棒呀!周元几乎都猜得到,之后赵蒹葭必然是要服软的,就在她得知老子要去临安府之后! 第五十五章 两个精明人 整治赵蒹葭,是周元一直以来的打算,其实倒不是他心急,而是岳父大人一直在催。对于周元来说,他不介意和赵蒹葭继续平淡地相处下去,等到时机真正成熟,再来增进关系。但岳父大人确实已经开口好几次了,自己总要给老泰山一个面子,所以才把这事儿提前。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周元也算是了解赵蒹葭是个什么性格了。大家闺秀,从小没有过什么苦日子,精通诗词歌赋,也擅书画,性格文静,但这是在修养之下的文静,一旦遇到大事,就容易急躁。嫉恶如仇是她的性格,率直善良是她的品质,这也同时意味着她不喜欢摆烂的人,更期望有人去征服她。周元发现自己强势的时候,赵蒹葭反而温柔一些,自己稍微对她不那么强势,她反而强势起来了。所以整治赵蒹葭的办法很简单,一方面表现的很强势,拿出让她钦佩的实力来,另一方面要孤立她、冷淡她。这样她就会又敬又气,却又离不开你。等她真正受不了了,便会主动来认错,关系自然也就增进了。所以虽然岳父大人劝着带她一起去临安府,周元却还是不这么打算,先晾着再说。另外关于合离这个事,还需要做点文章才行,以后才好以此为突破口,让她接受凝月以及将来的其他红颜知己。周元可不是卫道士,也不是什么君子。女人,他可是不嫌多的。抛开这一切杂念,周元来到了墨韵斋。云州的事基本上结束了,需要和曲灵沟通一下,了解临安府之行的具体事宜,这样也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也好决定带什么东西。“去临安府没有特别重要的任务,只是参加一些盛会,见一些达官贵人、鸿儒士子罢了。”“在交际这方面,我可不担心周公子的能力,毕竟云州诗会郊游的事,我也专门打听了。”曲灵说话很是直接,语气中没有江南女子的柔弱和温婉,反而率真大方,干净利落,还有一种莫名的自信。这种自信在她身上,演变成了一种独特的魅力和亲和力,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让人欣赏。周元向来信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原则,对真诚的人,讲真诚的话,对狡猾的人,那就比对方更狡猾。所以他直接道:“那说到底,就是给你们墨韵斋站台呗,临安府这一圈下来,墨韵斋就真正成了无人不知的大书局、大刻坊了。”“我不能白干活吧?你总得给我一点好处。”曲灵表情十分精彩,一方面她觉得周元和她很像,一方面又觉得周元太精明了,要占他的便宜太难。“你好意思问我要好处吗?”曲灵气恼道:“墨韵斋难道还不大方?八万两银子,说给就给了,连税都提前给你交了。”“而且我可是大力宣传你的名字,整个江南大地,你可谓是如雷贯耳了,这些都不算好处呢?”周元道:“一码归一码,关于《三国演义》的事,咱们是互相成全,但临安府之行不属于我这个作者本身的写作范畴啊!”曲灵眼睛眯成了月牙儿,气得牙痒痒,随即道:“反正我不会给钱了!要说好处的话…你跟我一起出席,就算是和曲家有了关系,这对于你来说就是莫大的好处。”“周元,你将来总要谋前途的,文人士林也要有一个好的名声,但你没有底蕴,这是你最大的缺陷。”“你和我成了朋友,那就是最大的底蕴!”说到这里,她轻哼道:“要说你没向赵诚打听我们曲家,那我可是不信的。”周元笑道:“是是是,打听了打听了,我还知道曲灵姑娘芳龄二十三,至今还未成亲,是真正的老姑娘了。”“据说你是逃婚才来到临安府的,把夫家气得当场翻脸,痛骂你们曲家呢。”其实关于曲灵个人的消息,完全是彩霓提供的。曲灵脸色顿时涨红,腾地站了起来,气得大声道:“逃婚又怎么样!总比你做赘婿强!”周元道:“赘婿也是婚,聊胜于无。”曲灵啧啧叹了一声,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赵蒹葭分明是貌合神离,甚至还未同房。”“你比我丢人多了!”干嘛比这个啊!周元恼怒道:“行了,咱们也别互相打击了,都是难兄难弟。”“唉,是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曲灵无奈摇头,随即道:“临安府的大家闺秀可是如饥似渴等着你呢,她们都想一睹元易真人的风采。”“在我有心的宣传下,你的那些诗词和过往,也被传了出去。”“临安府西湖边上一众青楼女子,对你评价很高呢,说是若有机会服侍你,不收钱都可以。”周元咬牙道:“喂!过分了吧!为了宣传墨韵斋,你出卖我的隐私!”曲灵道:“呵!你会在意这个吗?你一个赘婿,和花魁纠缠不清,和薛家姑娘暧昧无比,分明是个风流鬼,我这么宣传你,你只会暗自高兴吧!”周元却是笑了起来。的确,对此他并不感到冒犯,把名声打出去,这正是他想做的事。总要谋个前途嘛,所以知名度很重要,将来可以通过特殊渠道,混个一官半职什么的,也就算是有前途了。无论是前世古代,还是如今的大晋,科举都是主要的入仕途经,但却不是全部的。总有一些其他途经,比如“恩荫补官”、“吏人出职”、“推举送保”之类的,都有可以操作的空间。不用念书不用考,直接做官,这就比较适合周元这种怕麻烦的。但周元还是道:“至少衣食住行你要帮我解决吧?人生地不熟的,我别被拐卖了。”曲灵翻了个白眼,道:“你还真是小气,就这么点小事儿你还跟我计较,不过你作为咱们墨韵斋的大人物,衣食住行肯定是要安排的,这也方便参与活动。”“你回去准备准备吧,我们六月二十五早晨出发,傍晚就能到临安府。”临安府毕竟是省城,从云州过去,官道宽敞畅通,马车跑起来也快,日行五百里确实当天能到。周元点头道:“那行,你派车到赵府来接我,就这么定了。”他站起身来,正要下楼,却听见楼下吵杂声一片,老掌柜连滚带爬跑了上来,满脸的惊慌。“小、小姐!出大事了!”老掌柜惊呼道:“瓦巷民变了!” 第五十六章 云州惊变 瓦巷是什么地方?云州城最大的贫民窟,一群没有土地也没有营生的百姓,靠着偷窃、乞讨生活。这是大多数云州人对那里的印象,事实上那边确实有非常多的人参与偷窃、乞讨,但大多人还是靠着务工生活。如何务工?云江码头干苦力,给有钱人建房子搬砖,或者上山砍树开矿。那里几乎是其他百姓的禁区,只要去了,就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坊间有类似的笑话:“瓦巷的百姓热情好客,周老爷坐着马车去的,穿着短裤回来的。”赌场、帮派、流寇,数不清的复杂势力在那里盘根错节,捕快都管不了。云州上一任捕头就是死在里面的,他孤身一人跑进去抓通缉犯,仗着自己武艺高强,丝毫不在意所谓的危险。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赵诚上任之后,买通了其中赌场的人,才得知具体案情。那捕头进去之后,像是被泼水,又是被撒石灰,最后被大股浓烟困住,被自制的弓箭射死了。一身武艺,毫无用处。叶青樱上任之后,别看她胆大包天,敢闯百花馆,事实上瓦巷她是不敢去的。所以老掌柜这个消息,可谓劲爆。瓦巷那群暴民,真是乱起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曲灵是外地人,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只是不解地看向周元。而周元则是被吓了一跳,惊声道:“具体什么情况!”老掌柜道:“具体情况就是,现在满大街都在烧杀抢掠!已经快到这边了!”“这些暴民,都拿着凶器呢,锄头镰刀铁锤木棍,还有刀剑呐!”周元身影一震,眉头顿时皱起。满大街都在烧杀抢掠?还都持有凶器?那他妈这次暴动绝不可能是自发性的,一定有人在幕后煽动和组织!他连忙吼道:“官府呢?官府干什么去了!”老掌柜道:“官府的人,被打散了啊!”放屁!那些捕头再不济也有几百人,战斗力还很强,不可能被暴民冲散!暴民这玩意儿,永远都是欺软怕硬的,面对平民重拳出击,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面对官兵他们只会逃。难道…不单单是暴民?这个想法让周元惊出一身冷汗。如今锦衣卫缇骑倾巢而出,去青山县平乱去了,云州城内的捕快根本镇不住场面,需要真正的官兵出马才行。但四方城门的官兵若是已经出马,又怎会全城暴动?妈的,那群官兵不会被收拾了吧!“掌柜的!暴民杀来了!怎么办啊!”楼下的伙计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周元连忙跑下楼一看,当即吓得满头大汗,只见数十个身穿甲胄、戴着铁盔的战士,手持雪亮的大刀,正疯狂朝前猛杀,将官兵逼得节节败退。他们裹挟着数以千计的暴民,疯狂打砸房屋,抢夺钱财,侮辱妇女,整个大街都他妈全乱了。卧槽了!这他妈是暴民?这分明是反贼啊!甲胄!这他妈是之前丢失的那二百四十套甲胄?糟了啊!青山县那边只是调虎离山,甲胄根本没出城啊!二百四十套甲胄,还裹挟着这么多暴民,还在云州城内部爆发,这他妈捕快官兵当然压不住。“关门!快关门!”周元怒吼出声,这个时候啥也别想了,保命最是重要。墨韵斋这种是被抢劫的重点照顾对象,周元已经看到远方的暴民注意到这边了。他冲上楼去,对曲灵道:“确实是出大事了,一切都是阴谋!”“无生教裹挟瓦巷暴民造反,二百四十套甲胄势不可挡,云州城防营有三千大军,最多一天就能镇压。”曲灵毕竟是女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她打开窗户瞄了一眼,当场吓得脸色惨白,猛地关上了窗户。“怎、怎么办啊!”曲灵颤声道:“要是暴民杀上来这么办!”我他妈怎么知道怎么办啊,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啊!周元吼道:“掌柜的,快吩咐伙计,用柜子、书架堵住大门,能挡多久挡多久。”“好…好!”掌柜的连忙下楼吩咐了起来,沉重的书架被四五个人硬抬到门口,将大门紧紧堵死。外面已经传来了砸门的声音,暴民彻底占领了这条街,开始洗劫财物了。到处都是怒吼声、哭喊声,整个世界似乎都乱了。曲灵听到这些,不禁浑身发颤,神色慌乱无比,情绪快要撑不住了。“镇定点!”周元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握住,沉声道:“暴民毕竟是暴民,无论有多少,三千官兵都能足够收拾了。”曲灵颤声道:“到、到底怎么…怎么回事啊?”周元则是面色铁青,陷入沉思。怎么回事?从甲胄失窃开始,恐怕都是阴谋。现在看来,他们在城内有足够的人手,那为什么还要雇佣那群死者运送?而且还杀了那群人,刻意让官府来查。那么官府这边,自然查出了一切,并判断出甲胄已经运出了城。青山县那边一出事,紧张的锦衣卫必然全部出动,前往青山县,这就被调虎离山了。其实这只是目的之一,无生教真正的目的,是要以甲胄失窃的案件锁住锦衣卫的目光,从而暗中进行暴乱的准备工作。若非如此,瓦巷的暴动还在准备阶段,就已经被锦衣卫暗桩发现了,还暴动个屁。一切都是局啊!只有此刻才是真实的!那么…无生教为此付出了这么多心血,难道只是为了被官兵镇压吗?不可能!城防营恐怕未必能支援云州了!只有等锦衣卫回来了!草,那起码要两天时间,这两天怎么过啊!周元自己的心态都快爆炸了,不单单是自己的安危,他还担心赵蒹葭,担心薛凝月。这座城并不是没有他在意的人啊!他感受到手中的小手很冰凉,正微微颤抖着。抬头看向曲灵,这个精明大方的女商人,此刻早已是六神无主了。周元站了起来,沉声道:“天无绝人之路!拼死坚守一波吧!”“掌柜的!墨韵斋内有兵器吗?”掌柜的苦笑道:“这里是书局,哪里来的兵器啊!”“有!我有!”曲灵突然喊了起来,连忙道:“我有一柄宝剑!当年我去叔父家,见它很漂亮,就讨来了!”“为了装格调,这两年来我一直带着它!”她慌忙绕过屏风,从架子上取来了一柄长剑,剑柄有宝石,尾部的流苏尾穗很是漂亮,剑鞘上也嵌着玛瑙。怪不得曲灵要带着它,确实很拉风。周元一把接了过来,抽出了宝剑。剑锋三尺,霜寒逼人,果然是好剑!周元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道:“有了它,未必不能保命!” 第五十七章 杀人 情况恶化得比想象中更快,当一个城池失去秩序时,一切的邪恶都会被无限扩大,已经有大量的百姓加入了暴民的队伍中,从受害者变成了施暴者。其他地方周元不知情,但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向外面,整条街都成了森罗地狱,尸体铺满的大地,鲜血染红了街道。女人凄厉的惨叫声不断传来,孩童的哭闹声,老人的求救声,一切都冲击着周元和曲灵的神经。而更让他们紧张的是,楼下大门不断被劈砍撞击,连书架和柜子都撑不住,被硬生生拆掉了。大批的暴民冲了进来,开始翻找银钱和价值高的物品,下方吵闹不已。曲灵牙齿都在打颤,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啊!”老掌柜突然道:“密室!二楼有一间密室!用以存放银钱和重要的书籍原稿,他们应该发现不了!”那还说个屁啊!他妈的!周元直接道:“快打开,我们躲进去!”“可是里面没有食物和水,根本躲不了太久啊!”“净扯淡,现在还顾得了那些!”被周元喷了一句之后,老掌柜才连忙打开了密室,的确很隐蔽,就在墙壁古董架的后面,两道垂帘掩盖,不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发现墙上的细缝。连同掌柜、伙计在内,一共七个人,慌忙躲进了狭窄的密室。里面漆黑一片,也不敢点灯,寂静得让人发慌。而外面已经传来了脚步声,暴民上楼了,开始大肆搜刮财物了。“是女人的衣服!”“娘的!穿的真金贵啊!腰上都嵌了金叶子!”“可惜人跑了,否则老子真要尝尝富家女的滋味,看看她们干那事儿会不会也乱叫!”“别他妈做白日梦了,富家女轮得到你享受?我们老大还没说话呢!”“老大玩过了之后,老子再玩不行吗!”“放屁,老大玩了女人都是直接杀,哪有你的份!”外面的嬉笑怒骂声,把曲灵吓得缩在角落里,双手紧紧抱着周元的手笔,不停打着哆嗦。她要是被抓住了,她宁愿死。周元没有心情安慰她,而是紧紧握着剑。只要外面的人发现密室,他便要立刻杀人,绝不能让对方把消息传出去。但好在这批人搜刮完钱财之后,就出去了。众人终于松了口气,曲灵也是身体发软,靠在了周元的肩膀上,不停喘着。但下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又有人上来了!同样的操作,搜刮钱财,但这一次显然收获不大,怒骂了几句就走了。就这般,两个时辰内来了四五波人,基本上把墨韵斋搜刮了个干净,才终于离开。“走了!都走了!”曲灵喘着粗气,浑身都汗湿了,双手却是冰凉无比。老掌柜瞧瞧朝前,立刻就被周元用剑按住肩膀。“别动,天黑再出去,否则遇到人就完了。”大热天的,狭窄的密室里又热又闷,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但周元却不允许这个时候疏忽大意。只是就在此时,密室外却传来了女人的声音。“小姐,小姐你在吗?”曲灵身影一颤,刚要开口,却直接被周元捂住了嘴巴。这条街已经沦陷了,照理说不该有女人!曲灵压着声音道:“这是我的侍女香墨,信得过的。”“别急。”周元说了一声,便静静听着。外面的侍女香墨继续道:“小姐你在不在啊?我好怕啊,小姐!”她的声音都带着哭腔,惊慌之意更不必提,看到满屋狼藉,甚至哭出了声。“小姐…你要是遭了难,奴婢也不活了,呜呜…”周元低声道:“她从哪里回来?”曲灵道:“明月街道,我这次过来住的地方,或许是发生了暴乱,她不放心我,所以等暴民走后,才过来这里找我。”“周元,她和我一起长大,值得信任的。”周元沉默不语。一个女子,从明月街道过来,难道没被发现吗?刚想到这里,楼下却传来了狞笑声。“都说直接干了得了!非得一路跟着过来!现在不一样没有收获嘛!”“老子本以为这臭娘们儿能带我找到银子呐!没想到只是个奴才!”“别叫了,反正老子忍不住要上了,痒了一路了。”三个暴民从楼下冲了上来,满脸都是狰狞。香墨发出惊恐的尖叫声,转头就逃,但这二楼被堵死,根本没有路。十几个呼吸就被抓住,几个巴掌打过去,整个人都被打傻了。“啊!不要!救命啊!”悲惨的叫声从外面传来,让密室内的人都不禁身体发颤,这种直观的感受,可比街道上来得猛烈得多啊。毕竟受害者,相距众人不过两丈远。曲灵的泪水顿时涌了出来,她死死抱紧周元的手臂,吓得几乎崩溃。香墨是她亲如姐妹的侍女,但此刻她心中只有恐惧。恐惧到话都说不出来,恐惧到满脑子都是惨叫声。“放开我的手。”周元的声音很低沉,外面的人绝对听不见。他的声音同样坚定,坚定到曲灵下意识就松开了。周元紧紧握着剑,缓缓站了起来。他此刻并不冲动,只是胸中有热血燃烧。大男儿立于世间,眼见身旁女子受辱而不敢救?那未免活得太过蝼蚁了。如果是之前那么多的暴民,那么的受害者,周元无能为力,也就罢了。此刻三个暴民,一个受害者,凭什么不敢救!坐视这一切,周元会瞧不起自己!似乎察觉到周元的动作,曲灵忍不住颤声道:“你、你要出去?”“我学一身武艺,也并非只为自保。”说完话,周元暴起!纯阳无极功的内力已经爆发!一脚陡然蹬碎了木门,一瞬间冲了过去!“啊!”三个暴民正按着香墨占着便宜,面对突如其来的周元,发出了惊恐的大叫。周元目的很是清晰,一剑直接斩出,直接将一颗脑袋斩了下来。他毫不犹豫,一剑再出,将另外一个暴民刺穿。长剑拔出,鲜血汹涌,那刺鼻的腥味,让周元血脉喷张。“啊啊!”鲜血滴在了墨香的脸上,她发出更加惊恐的尖叫。而最后一个暴民已经逃到了墙角,随手拿起了自己的锄头,大吼道:“别过来!”周元没有说话,只是随手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扔给了衣衫破碎的墨香。墨香紧紧抱住衣衫,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她下意识抬头,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背影,手持滴血之长剑,大步朝着暴民杀去。暴民抡起锄头便砸,被周元轻易躲过去,然后一剑封喉!墨香再次发出尖叫声。此刻,老掌柜和几个伙计也护着曲灵冲了出来,一行人看到满地的鲜血,也是吓得大叫。曲灵惊声道:“周元!你干了什么!”周元缓缓回头,脸上溅满了鲜血,面色却是冰冷无比。他随手用衣服将剑身鲜血擦干净,这才淡然道:“无他,杀人而已!”“你们在这里别动!我下楼看看情况!”他大步朝楼下走去,然后面色变得扭曲,扶着墙就吐了起来。第一次杀人,实在恶心啊! 第五十八章 浴血修罗 周元把早饭吐了个干净,这才好受了很多,恶心的感觉不见了,如今只剩下满身的热血。他提着剑大步走出房门,只见街道鲜血遍洒,到处都是尸体,坛坛罐罐各种物品破碎一地。街道上也偶尔有几个落单的暴民,在搜刮着掉落在地的财物,这些人双目凶悍,像是饥饿的凶兽,正寻觅着食物。但对于周元来说,这些不过是最普通的暴民,杀他们比杀猪还简单,至少猪的防御比他们高。留在这里,应该是安全的,但难民席卷的方向是赵府的方向啊!那边是云州富豪的聚集区,全是大庄园,应该是难民主要洗劫的对象。准确点说,那边可能正在遭受洗劫。不能再拖了,必须去救赵蒹葭!周元深深吸了口气,提着剑就往楼上跑去。他看着魂不附体的几人,沉声道:“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就在这里等着,难民最终会被官兵剿灭的。”“不!”曲灵连忙道:“周元你要去哪儿?”周元道:“我要去救人,你们也可以选择跟着我,但我未必能保证你们的安全。”曲灵几乎没有犹豫,连忙道:“我们跟着你,没有你在,我们留在这里被发现就彻底完了。”老掌柜道:“我们都听小姐的安排!”周元眉头微皱,看着曲灵道:“你想清楚了吗?我要去的是暴民正在洗劫的重灾区,非常危险。”曲灵已经崩溃过好几次了,但此刻看到身旁的尸体,却竟然恢复了不少理智。她咬牙道:“事情都这样了,我们还有什么选择,墨香,你选择留下还是跟周元走?”惊魂未定的墨香一边流着泪,一边抱着周元的衣服,挡住自己的身躯。她脸色惨白,看到周元坚毅的面庞,想起了刚才他杀人的一幕。那一幕竟然给人无法形容的安全感。“我、我跟着小姐,跟着周公子。”周元沉默了几秒,才道:“我们在楼下等你们,穿好衣服,喝点水,立刻随我出发。”说完话,他便带着老掌柜等人下楼,也喝了点水补充体力。没有等太久时间,曲灵和墨香都走了下来,换上了伙计的男装,虽然不太合身,但却比裙子更方便活动,而且也不那么吸人眼球。周元道:“我现在要超近路回赵府,走的都是小巷,或许会遇到暴民,但数量必然不多。”“这也有坏处,就是一旦遇到大批暴民,我们没有什么躲避的空间。”曲灵轻轻道:“周元,你按你的办法来吧,我们都不懂这些的。”说到底,周元刚才杀人的举动,一方面让她害怕,一方面又给了她莫名的安全感。周元点头道:“好!你和墨香在中间,老掌柜带三个伙计在你们身后,我带一个伙计在前面开路。”“记住,遇到暴民不要惊慌,不要大叫,以免引来更多的暴民。”众人连忙点头,神色非常紧张。周元道:“各自找东西防身!我有此剑足矣!”四个伙计和老掌柜都抄起了铁锹和锄头,曲灵和墨香力气小,分别在地上捡了一把镰刀。一行八人,在周元的带领下,便朝东边而去。他们不敢走大街,直接蹿进了小巷,很快便遇到了两三个暴民正在抢劫民居,全身都染着血,衣衫不整,兜里还揣着铜钱和银两。见到周元等人,他们愣了一下,随即吼道:“这里鸟毛都没有了!还来个屁!走快点!跟着大部队吃肉去!”“好!”周元应了一声,大步走过去,陡然出剑,将这三五人全部砍翻在地。他本身就有不俗的武艺,又有宝剑在手,出其不意之下,那几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横尸当场。曲灵等人脸色惨白,吓得捂脸,但却谨记周元的话,并没有发出大叫声。“走!”周元带着她们迅速朝前,只顾赶路,见到大股的暴民就直接避让,见到个位数的暴民,干脆就杀!出剑将其砍翻在地,若是没死透,老掌柜和伙计便补上一击,直接将其打烂。生死攸关时刻,大家都杀红了眼。曲灵和墨香一边哭着流泪,一边跟着周元,也渐渐不那么怕了。“救命啊!救命啊!”“呜呜!不要杀我!”前方传来了大哭之声,周元仔细观察,才发现是个私塾。靠,那些暴民都他妈疯了,连孩子都不放过。“有十几个人!”曲灵的声音都在颤抖。周元道:“没法躲!不然那群孩子就全死了!”他说着话,便直接朝前冲去。若是平时,面对十多个暴民他肯定不敢出手,但此刻已经杀红了眼,胆气非平时可比,看到这些杂碎,周元就忍不住要干他们。只是有人比他们更快!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手持一柄大刀,以极快的身法闯入暴民之中,举刀便是乱砍。他非常灵敏,而且出刀凌厉狠辣,顿时便砍死三五个人。另外的暴民顿时大吼起来,朝着这人砍去。而此刻周元已经杀到,举剑便砍,两人合力之下,又砍死了六七个人。剩下几个暴民当场吓得屁滚尿流,转头就跑。周元当即吼道:“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去叫人!”那汉子和他很有默契,当即分头行动,追上剩下的几人,纷纷杀了,才回头聚在一起。汉子打量着周元,眯眼道:“读书人?读书人也懂剑法?”周元也在打量他,见他脸上有伤疤,左手还没了两根手指,心中微微一震。云州地处江南,城内几乎没有匪患之祸,此人怎么会这般模样?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疑惑道:“你是薛长岳的亲卫?”汉子面色一变,不禁退后几步,满脸的防备。周元却是松了口气,急忙道:“别紧张,自己人,现在薛家情况如何?管天赐呢?”作为亲卫首领,管天赐的名字几乎不为人所知。汉子道:“怎么称呼?”“周元!”“啊!是周公子!”汉子连忙走近,抱拳道:“在下凌笑,大家都叫我凌疯子,我听管大哥提起过公子。”“将军那边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但我们兄弟应该都在往那边赶。”说到这里,他冷笑道:“说实话,就凭这些暴民,休想闯进薛府。”周元点了点头,好受了很多,至少凝月那边是安全的。但蒹葭…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兄弟告辞!我要立刻回赵府!”周元不确定岳父大人有没有派人保护赵府,心中实在没有底,不敢耽误时间,便在此朝前出发。一路抄小道,见到暴民干脆也不避了,直接开杀。全身染血,周元终于窜出了最后的小巷,看到了大街上到处都是暴民,正在洗劫各个大宅。赵府大门已经被砸开了,已经有难民冲进去了。“他妈的!老子跟这些王八蛋拼了!”周元低吼一声,道:“你们就在这里躲着!我要去救老婆了!”他不再犹豫,直接冲了出去。 第五十九章 震慑 赵府之内,已经是一片狼藉。上百个暴民正疯狂洗劫着为数不多的财物,仅有的三五个家丁已经被他们全部杀了。赵蒹葭、陈氏和四个丫鬟躲在了地窖内,瑟瑟发抖。她们眼睁睁看着家丁被杀,看着数百暴民冲进来,早已是吓破了胆。但陈氏毕竟是跟了赵诚这么多年,还没有崩溃,而是低声道:“不要怕,蒹葭,你爹会来救我们的。”“不要发出声音,再坚持坚持,地窖他们找不到。”她的声音分明在颤抖,发生了这种事,怎能让人不怕。赵蒹葭脸色惨白,也是眼泪汪汪的模样,咬牙给自己打气:“是!爹爹会来救我们的!不怕!”“嘭!”地窖的门盖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一把锄头直接穿过了薄薄的窖门,外面的光,透了进来。“这里有个地窖!里面肯定藏了黄金!”“快来啊!快来帮我打开!”外面的人大喊了起来,更多的人开始响应,一片吵杂声。而地窖中的赵蒹葭的人面色大变,不禁绝望。这要是被发现了,那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赵蒹葭泪水涌出,颤声道:“不行,娘!不能被他们抓住!”她拿起了剪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哽咽道:“倒不如自我了断,也总比受辱来得强!”话音刚落,地窖的盖门便直接碎开,几个暴民沿着楼梯跳了下来。他们抬头一看,顿时双眼发直!“老天爷!这里竟藏了好些个美人!”“兄弟们快下来享福了!”这厮扔掉手中的锄头,就直接朝着赵蒹葭等人扑来。这一刻,彻底绝望!尖叫之声响起,更多的人从地窖下面冲了进来。其中一人全身染血,手持长剑,落在地上提剑便杀,将四五个暴民全部砍死。他这才抬头,看向赵蒹葭等人。“不要过来!”赵蒹葭手持剪刀,尖叫道:“你过来我就跟你拼了!”周元忍不住笑道:“我家蒹葭真乃豪杰也!巾帼不让须眉啊!”“啊?”熟悉的声音让众人顿时愣住了。早已吓破胆的紫鸳终于认了出来:“是姑爷!是姑爷啊!”此刻周元全身染血,披头散发宛如恶魔,她们认不出来倒也正常。赵蒹葭颤声道:“周、周元?你来救我了?”周元拨开头发,用力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轻笑道:“这下认出来了吗?”“呜呜呜!”赵蒹葭心态彻底绷不住了,抱着陈氏就痛哭了起来。这大半个时辰,她像是去阎王殿走了三回,历经生死疲劳,只剩下一颗脆弱的心苦苦坚持。“元儿,外面情况怎么样了?”还是陈氏比较冷静,连忙问了起来。周元只能道:“都乱套了,府里几百个暴民在洗劫财物,我也是混进来的。”“不过我相信动乱很快就会过去,快则一天,慢则两三天。”陈氏道:“那现在怎么办?外面可全是暴民啊。”周元回头,看到又有人跳了下来。他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怕有高手杀来,得冲出去才行。”说完话,他便提剑,三五两下解决掉几个暴民。赵蒹葭等人吓得尖叫出声,陈氏也是脸色苍白。她们可算知道周元身上的鲜血是哪里来的了。“死了这么多人,肯定有高手要来,快跟我走!”周元怒吼着,顺着梯子朝上爬去,举剑便杀,十几个暴民被他斩了七八个,剩下的吓得抱头乱窜。赵蒹葭等人六神无主,只能跟着周元一路朝外面杀去。但暴民却越来越多,全部都围了过来。周元顺手杀了一个,直接把头割了下,提在手中。“娘的!谁敢过来!老子送他见阎王!”他全身染血,宛如修罗,内功加持之下,声音沉重,气势无穷。四周上百人,竟然面面相觑,虽然凶相毕露,却愣是不敢靠近。“谁怕谁啊!”一个壮汉吼了一声,提着一柄杀猪刀,大步朝周元等人冲来。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也连忙跟着杀了过来!周元哪里敢犹豫,暴喝一声,一剑骤然将壮汉洞穿!“他都死了!你们敢来!”此刻讲究的就是气势,四周众人再次被吓退!周元喘着气,厉声道:“老子是城防营的大将!从小就杀人!手中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哪个想送死的,继续来!”暴民哪里见过世面,最怕的就是官兵,听周元这般一说,便更加不敢上前了。都是求财求色,只有傻子才求死呢。“钱财给你们!路给老子让出来!否则别怪老子大开杀戒!”他给赵蒹葭等人使了个眼色,提着剑大步朝前走去。四周的暴民猛吞着口水,竟不自觉让出了一条路来。周元就护着赵蒹葭等人,冲出了赵府。外面的难民已经不多,都冲进四周的宅子了,周元的路反而好走了很多。“快!进巷子里去!”周元大喝出声,他负责断后,将一些不要命的暴民砍杀了。至此,赵蒹葭等人才终于和曲灵等人汇合。周元最后冲进了巷子里,体力几乎耗尽,咬牙道:“快走!那些暴民反应过来就走不掉了!”众人此刻也没心情管其他的,连忙朝着小巷深处跑去。他们跑进了一处被洗劫过的民宅之中,周元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道:“水!给我水!”赵蒹葭微微一愣。曲灵却连忙拿着水壶走了过来,递给了周元。周元抱着水壶猛喝了几口,才长长出了口气。杀人太累了,与数百暴民对峙更累,刚刚一个不小心,那就是全都得死啊!还好这些只是普通的暴民,并不是无生教徒,否则不可能有机会镇住。见他实在疲倦无比,曲灵低声道:“我休息一会儿再出发吧。”周元点了点头,道:“掌柜的,带人出去望风,一旦有暴民靠近,立刻通报。”“好嘞!”不需要曲灵吩咐了,现在老掌柜等人俨然把周元当成了主心骨,他的命令就是必须执行的天纲。赵蒹葭看着周元全身浴血的模样,心中的恐惧淡了很多,但却又多了一种无比复杂的情绪。眼前的人是自己的丈夫,但自己对他却丝毫不了解。本以为他散漫懦弱,平庸摆烂,没想到他却很有才华,非但能作诗赋词,还能写出《三国演义》。他还能靠着自己的计谋手段,弄垮凤鸣楼,拯救凝月,甚至拯救白烟楼。此刻,他竟又提剑杀贼,一己之力保住了全家性命。一个几乎没有优点的人,变成了文武全才…但是偏偏,自己却已经提出与之合离…他为什么还回来救我呢?他一定是还在意我的。可他上午说的那些话,分明是不想和我过了。赵蒹葭的思绪是无比混乱的,尤其是看到曲灵给周元递水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像个外人。周元没有看赵蒹葭,他很清楚赵蒹葭的个性。这个女人,擅长自我攻略。现在周元思考的是,该躲到哪里去。或许,薛家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薛长岳的上百个亲卫,可都是杀过鞑子的好汉,暴民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把赵蒹葭和曲灵送去那里,周元才真正放心。 第六十章 圣教密探 仅仅休息了一刻钟,周元就站了起来,纯阳无极功的内力已经恢复,身体又充满了精神。他在破屋里随意找了件衣服换上,一边擦拭着剑身上的血迹,一边说道:“这里依旧不安全,我们最终要去的地方是薛家。”曲灵道:“薛家是什么地方?我的意思是,那里安全吗?”周元点头道:“薛长岳有百名亲卫,虽然退伍十年有余,但依旧是精锐中的精锐,暴民根本突破不了他们的防线。”“只有到了那里,才算暂时安全。”“都起身吧,紧跟着我,准备出发了。”现在队伍的队伍有十几个人,包括墨香和紫鸳在内的五个侍女,还有岳母大人、赵蒹葭、曲灵、老掌柜,以及四个伙计。算上周元的话,足足十四个人,想要掩人耳目已经不太可能,只能通过最短的路线,一路杀过去。“我一人在最前面,老掌柜和四个伙计在最后面,女人在中间。”“我们一路朝东,遇到暴民不要尖叫,保持冷静,以免吸引更多的暴民。”“一旦有人拦路,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暴民,一律斩杀!”赵蒹葭不禁疑惑道:“平民也杀?”周元沉声道:“我们救不过来的,他们若是拦路非要我们带他们走,我们便只好杀,这种时候,犹豫就意味着丧命。”他举起剑来,凝声吼道:“一切听我号令,不得质疑,争取在两刻钟内,到达薛家。”都处于富豪区,赵家和薛家相聚并不远,也就几条街而已,实际路程差不多二里地。周元一马当先,直直朝前冲去,其他人紧随其后。犹豫都是走的小巷,几乎没有遇到大股的暴民,而数量稀少的暴民,则被周元直接斩杀。一众女人看得心惊胆颤,脸色苍白,但也只有硬着头皮冲。而几个伙计毕竟是年轻男人,见周元这般勇猛,也是热血沸腾,偶尔也挥着铁锹来两下助兴。就这般一路朝前杀着,在即将靠近薛府的最后一个小巷,周元等人终于遇到大麻烦了。一个身穿甲胄的剑客,站在对面的房顶上,轻轻一跃,便稳稳落了下来。这一手差点把周元胆子吓破,靠,这甲胄六七十斤重啊,你他妈穿在身上还能飞?肉眼可见这人轻功多么强,武功多么高。要是对方没穿甲胄,周元还能拼一拼,没准有两成胜算。但现在穿着甲胄,那就是百分百的打不过了。“怎么不动了?我见你杀得很是痛快嘛!”这人带着铁盔还蒙着面,根本看不见模样,但听声音估计有三十往上了。周元干笑道:“好汉,你们做你们的大事,我们逃我们的命,互不干预如何?”这人冷冷一哼,道:“互不干预?没那么简单,赵蒹葭和陈氏,都是重要人物,抓了她们可以换得巨大的利益。”“更何况,这几个侍女也是漂亮模样,我抓来伺候我,岂不美哉!”说到这里,他举起了剑,寒声道:“你可以试着拼一拼,打赢了我,便能到薛府避难,不是吗?”废话,要是打得过,老子已经出手了,来轮得到你来聒噪。周元沉声道:“巨大的利益?我看不必!知道《三国演义》吗?”这人疑惑道:“你要说什么?”周元道:“我便是《三国演义》的作者,我的稿费现在就放在墨韵斋,足足七万八千两银票!”“你说什么利益比得上这么多钱!”这人也是身影一震,惊声道:“多少?七万八千两?你敢唬我?”周元道:“用得着吗?以我的本事,以后有的是机会赚钱,现在我想的是保命。”“七万八千两我给了,当买路财!你要是信,便直接去取!墨韵斋二楼的密室中!”老掌柜连忙道:“密室里还有墨韵斋的纯银,大概一万三千两左右!”周元立刻道:“总计九万两!你觉得够不够买命!”这人狞笑出声:“杀了你们,我一样可以去取!”周元道:“你现在去或许还有机会拿到,再晚就来不及了,万一有暴民回去搜刮那边…”这人当即道:“好!你拿九万两银子买命!我成全你!”“但为了保证你不是撒谎,你得跟我一起去!”众人闻言,脸色顿时一变。曲灵连忙道:“不行,我们一个都不能少!”周元摆了摆手,叹了口气,道:“你让她们走,我跟你去!”“不行!”曲灵眼泪顿时涌了出来,颤声道:“周元,他拿到钱就会杀你的!”周元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但此刻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他看向陈氏,深深鞠了一躬,咬牙道:“岳母大人,快带着蒹葭她们去薛府,平乱之后再出来。”陈氏张了张嘴,忍不住朝前喊道:“这位壮士,你既要拿钱财,何苦害他性命?他既非官员,又非富商啊。”周元明显感受到对方已经渐渐失去耐心。他连忙道:“别说了!立刻走!”赵蒹葭此刻也是满脸的泪水,攥着拳头道:“周元,我跟你一起去!”“你去个屁!”周元大声道:“老子还用得着你管啊!”说完话,她深深吸了口气,不禁轻笑道:“蒹葭,你说你的理想丈夫,要文能拜相,武能封侯,不知道我算不算。”“不过都不重要了,今后你自由了。”此话一出,赵蒹葭顿时呜呜哭了起来,整个人都崩溃了。周元看向那人,冷冷道:“走不走!”“走!”这人一步跃起,直直上了房顶。周元跟了上去,步伐沉重无比。“周元!”赵蒹葭突然大喊了起来,痛哭道:“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周元全当没听见,直接走出了小巷,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曲灵一个踉跄,身体差点软倒在地。她牙齿打着颤,哽咽道:“剿匪…必须剿匪…”而此刻的周元,走出小巷之后,便直接靠在了石墙上,重重出了口气。然后他对着上方的甲胄剑客挥了挥手,道:“你自己去吧,我不去了。”甲胄剑客身体轻盈落下,冷冷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周元抬起头,傲然道:“杀我?杀了我,你怎么跟教主交代?”“啊?”甲胄剑客懵了。周元则是沉声道:“我乃圣教密探,卧底于云州通判赵诚之旁,是教主最重要的一颗棋子,你最好别乱来。”“哈哈!你真会说笑!”甲胄剑客已经将剑架在了周元的喉咙上。周元则是眯眼道:“你不信去问彩霓,除了教主之外,只有她知道的身份,平时都是我和她单线联系。”这才是周元敢跟这个王八蛋走的底气啊!刚刚的生死离别,不过是演戏罢了。而甲胄剑客也懵了,瞪眼道:“你竟知道圣女真名?”哈?什么?彩霓还是圣女?周元淡淡道:“彩霓在哪里?我要去见她。”甲胄剑客迟疑着,随即沉声说道:“圣女已经撤出城外,暂时联系不到,你走吧。”周元道:“不核实身份,你便让我走?到时候你不好交代!”这句话反而让甲胄剑客放心了。他缓缓道:“若你真是教主的密探,那我不敢杀你。若你不是,那我将来有大把的时间杀你!”“周元,这个名字我记得很清楚!”周元摆手道:“那你记得找彩霓核实,我先走了,接到命令之后,我会透过彩霓和你联络。”“对了!墨韵斋那九万两白银别忘了去取!那是我给圣教筹措的银钱!”甲胄剑客顿时气得跺脚。周衍又道:“算了,我汇报的时候,依旧是七万八千两,墨韵斋那一万三千两归你了。”听闻此话,甲胄剑客大喜,当即抱拳道:“好兄弟,这个人情哥哥记下了,以后有事直接找我!”他直接飞了出去,迅速朝墨韵斋赶去。 第六十一章 负心人 一行人失魂落魄地进了薛府,守卫知道她们的身份,根本没有阻拦。很快,薛夫人、薛凝月也连忙迎了出来。看到赵蒹葭等人安然无恙,一时间也是激动无比,紧紧抱在了一起。“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薛夫人拉着陈氏的手,两个妇人早就相识,此刻也是唏嘘万分。薛凝月仔细找了一圈,才突然道:“周大哥呢?他不跟你们在一起吗?”这不提还好,一提起周元,赵蒹葭的泪水又忍不住流了起来。她实在坚持不住了,趴在薛凝月身上就痛哭出声。这下薛凝月也慌了,连忙道:“蒹葭姐姐,你别哭啊,周大哥到底怎么了?”曲灵冷冷道:“周元从墨韵斋一路杀出,去赵府救了她出来,然后被歹徒劫持走了!”“什么!”薛凝月脸色惨变,差点没站稳,颤声道:“你、你说什么!”于是曲灵将和周元一路过来的经历都说了出来,听得薛凝月泪流满面,几乎窒息。曲灵看向赵蒹葭,冷声道:“姓赵的,我调查过周元的经历,他身为读书人,入赘你赵家倒也罢了,你却根本瞧不起他,拒绝与他同房对吗?”突如其来的针对,让所有人都不禁愣住了。曲灵继续道:“哪个男人受得了这种耻辱,所以周元去白云观修道了三个月,最后才恢复心情下山吧?”“据说下山之后,他连零花钱都得低声下气问你要是吗?”赵蒹葭急道:“这是我们的家事!”曲灵不屑哼了一声,道:“好一个家事!逼得自家丈夫跑到我墨韵斋来写文卖稿赚钱!”“看看平常穿的那些衣服,哪里像是大门大户之人,哪里像是有妻子的人!”“好在他才华横溢,写出《三国演义》这种惊世奇文,才赚得数万银钱。”“可惜这些钱,全部用来买你的命了!”赵蒹葭张着嘴,泪水横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曲灵却是得理不饶人,红着眼眶道:“你那般瞧不起他,那般辱他,他却害怕你出事,拼了命从墨韵斋杀到赵府来救你。”“如今又用辛辛苦苦赚来的银钱和自己的命,来换你的安全,哈哈,相比之下,真是云泥之别啊!”“赵蒹葭,你也配做他的妻子吗?我看你不过是个读过几本书的负心人罢了!”“周元若死,你余生良心难安!”说完话,她便径直朝屋内走去。而赵蒹葭脸色惨白,软倒在了薛凝月怀里,双目无神,只有泪水流淌。她颤抖着声音,呢喃道:“我是个负心人…我害了他…”“呜呜凝月!我真的没有瞧不起他!我真的没有!呜呜我错了!”赵蒹葭痛哭不已,而薛凝月却只能幽幽一叹。“蒹葭姐姐,别哭了。”凝月无奈道:“在周大哥这件事情上,我也没办法站在你这边的,周大哥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不该被那样对待的。”这句话无疑彻底击垮了赵蒹葭,她张大了嘴,双目一白,直接晕了过去。薛凝月吓了一跳,连忙道:“快,快扶蒹葭姐姐去休息,我要去找管大叔!”她匆匆忙忙来到门口,看到管天赐,便立刻哀求道:“管大叔快帮帮我,帮我去救周大哥。”管天赐也是一愣,随即道:“你是说周元?”“对!”薛凝月道:“他被歹人抓走了,大概是从我们这里道墨韵斋那条小路,快去救救他。”说到最后,薛凝月的声音也哽咽了起来,她太害怕周元出事了,想到这里就无比窒息。管天赐脸色一变,咬了咬牙,道:“小姐放心,我拼着这身老骨头,也罢周小子给那你救回来!”“老六!老八!十七!二十一!你们四个跟我走!”“其他的看好大门!”一行五人提着刀剑,毫不犹豫便朝墨韵斋方向杀去。大概半刻钟之后,他们便停了下来。他们找到周元了。在一个包子铺。周元正坐在椅子上,疯狂啃着肉包子,吃得满嘴都是油。管天赐愣了好久,才瞪眼道:“姓周的小子,你不是被掳走了吗!老子看你比谁都过得好啊!”周元也懵了,他本想直接回薛府的,但路过这里的时候,蒸笼里的包子味道实在太香了。加上他本就饿得不行了,便干脆吃了起来。哪知道,被管天赐给撞见了。周元随手扔了几个包子过去,道:“刚出笼的,快尝尝,味道真不错。”管天赐下意识接住,吃了一口,点头道:“哎你别说,还真是香。”说完话,他又赶紧道:“跟我回去啊!我家小姐担心你得很,刚才都急哭了。”“走走!”周元也没心情再吃了,立刻站了起来。而此刻,薛府之中,也发生了出人意料的一幕。走进大厅的曲灵,看到了久未起床的薛长岳,当即施礼道:“见过薛世伯!”这把满屋子人都震惊了,你不是墨韵斋的人吗,怎么又和薛家扯上关系了。薛长岳也是皱眉道:“你是?”曲灵叹了口气,低声道:“薛世伯,您记不起我了?我是曲灵啊,灵儿啊!”“曲…”薛长岳沉思片刻,突然惊喜道:“你是曲总督家里的那个丫头!薛少庚的侄女儿!”“哎呀呀!十多年不见,你成大姑娘了啊!那时候你还梳着羊角辫呢!调皮得很!”曲少庚是三边总督,节度甘肃、宁夏、陕西三省,共计兵马十六万,是实实在在的国之栋梁,军方大佬。曲灵轻轻道:“薛世伯老了,灵儿也长大了。”薛长岳点了点头,道:“岁月催人老啊,当年我节制大同,曲少庚节制三边,联手打了不少好仗,如今…世道都变了。”说到这里,他看向薛夫人,慨然道:“这是灵儿丫头,以前我给你说过的,当年全靠他的祖父帮我求情,才免了满门抄斩之罪,可谓恩重如山啊。”曲灵的祖父,乃是曲三才,当年的内阁首辅,齐党领袖,如今已退隐多年了。曲灵这般身份,自然受到了薛府的礼待,只是她心不在焉,时而望向门外,坐立不安的模样,显而易见。薛长岳道:“灵儿丫头这是怎么了?还在担心外面的情况?你放心,就那些乌合之众,进不了我这薛府。”曲灵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只是在担心周元。”那个提着长剑,把她从血泊中带到这里的人,无疑深深刻进了她的灵魂。 第六十二章 主动出击 当周元回到薛家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震惊了。薛凝月跑上前来,也顾不得父母在旁,直接扑进了周元的怀中,眼泪直流。周元吞了吞口水,感受到四周数道杀人的目光投来,还有岳母大人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凝月啊,你这样让我压力很大啊!“没事了没事了,我这不好好的嘛!”周元连忙推开她,对着岳母大人恭恭敬敬施礼道:“让岳母大人担心了。”陈氏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叹声道:“人没事就好,蒹葭因为担心你,都晕过去了呢。”啊?她这么有良心?看来是我之前演的过火了啊!周元连忙道:“咱们进去说。”走到了大厅,周元才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老人,曾经的大同总督,节度数万兵马的大将军。他身材并不高大,反而枯瘦如柴,形容枯槁,只是双目之中偶尔露出的杀意,让人不禁凛然。“晚辈周元,见过薛将军。”薛长岳上上下下打量了周元一眼,才缓缓道:“什么将军,都是往事了,我和赵诚关系不错,叫一声伯父吧。”周元笑道:“是,伯父。”薛长岳淡淡道:“今天的事我都听说了,你挺不错的,敢拿着剑满城乱闯,不是孬种。”周元道:“薛伯父过奖了,比你您当初率军打退鞑子,小子这点勇武算什么。”“那些往事不提也罢。”薛长岳摆了摆手,但明显心情高兴了不少,笑道:“看你这满身血气,也不怕吓着女眷,凝月,带周元去洗漱一下,换一套干净的衣服。”“好的爹爹!”薛凝月顿时惊喜无比,满口答应。陈氏却突然道:“紫鸳,你这丫头愈发懒了,你家姑爷要洗漱,还不赶紧去伺候着。”“啊?哦哦!是,夫人。”紫鸳傻傻走到了周元的跟前,那一股血腥味实在刺鼻。周元也不管其他人心中在盘算什么,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虽然衣服略有些小,但此刻穿在身上,却更有一种挺拔的感觉。薛凝月痴痴一笑,温柔道:“薛大哥,爹爹年轻时候的衣服真适合你。”周元靠近她几步,低声说道:“你喜欢吗?”薛凝月俏脸顿时红了,羞得低下了头,声如蚊蝇:“喜、喜欢的…”周元顺势把她搂进怀里,道:“今天吓坏了吧。”薛凝月道:“嗯,要是没有周大哥,凝月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净说傻话。”周元捏了捏她细嫩的脸,笑道:“走,我们出去。”紫鸳嘟着嘴,看着两人郎情妾意的模样,重重哼了一声。她歪着头,一边收拾着屋子,一边自言自语道:“我要告诉小姐,我要揭发你们。”来到大厅,周元挺拔的形象让人眼前一亮。连薛夫人都不禁惊异道:“好个模样!像极了老爷年轻时候的样子!”陈氏听得浑身不舒服,愣是找不到理由反驳,于是又看向周元,似笑非笑。周元如芒在背,想起岳父大人说,年轻时候被管得很严,现在看来,所言不虚啊。薛长岳也是不胜唏嘘,对着周元点头赞赏,说道:“男儿就是要看精气神,周元,你这精气神就不像是个读书人。”“刚才灵儿给我说了,《三国演义》竟出自你之手笔,真是不错,大气磅礴,让人热血沸腾啊。”这些个当兵的,但凡是认字,又有谁会不喜欢《三国演义》呢。周元抱拳道:“薛伯父谬赞了,只是不知道如今云州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城防营的三千战士呢?”薛长岳摆手道:“我只是个普通的老百姓,知道的未必比你多,但基于经验看来,无生教的反贼做了这么多准备,当然不会忽略城防营。”“我派了探子去查看,想必也该回来了。”话音刚落,管天赐就大步走了进来,半跪而下,抱拳道:“将军,来消息了,城防营三千战士全部瘫倒在床,据说是水源被下了药,全军上下腹泻不停,根本站不起来。”靠,这些王八蛋竟然能想出这种办法来?周元都有些心惊,能毒倒三千人的毒药肯定是不好找,主要是所需分量大,毒发时间快,达不到最终目的。但泻药这种东西,发作时间慢,便宜又好买,的确最适合投毒。薛长岳皱眉道:“那赵诚呢?他在做什么!”管天赐道:“赵大人带着数百捕快,并大量招募云州城的平民,正从东边一路镇压过来。”“但暴民数量多,招募的平民又不具备战斗力,所以没什么进展。”薛长岳沉声道:“拿地图来!”一旁候着的侍卫连忙从书房取来了地图。薛长岳打开一看,眉头顿时皱起。周元靠近,疑惑道:“云州城东边地价昂贵,发展繁荣,相反居民更少,多是大宅府邸。”“从东边打过来,招募的人手不会太多,恐怕是以家丁奴仆为主,无论是战斗力还是士气方面,都存在巨大的问题。”“纵然岳父大人口若悬河、舌灿莲花,也不可能说服那些奴仆家丁拿命去填,本质上还是要靠那几百个捕快。”薛长岳抬起头,惊异道:“这些你都懂?”曲灵等人也是满脸惊愕,说好的读书人呢,怎么又会舞剑杀人,还懂军事啊!薛凝月则是满脸痴笑,心里想着,我周大哥就是厉害。周元笑道:“只是略懂。”薛长岳沉思道:“没必要谦逊,军事上没有谦逊这一说,你继续分析。”周元脸色一肃,继续道:“暴民多达数万,但其中真正的核心只会更少,无生教最多只有百人在云州,否则他们的影响力早就不止于此了,青山县那边调虎离山也需要人。”“我的意思是,只要在短时间内压住了暴民的士气,暴民很快就会溃散。”“毕竟暴民的本质是施弱者以暴,惧强者之威,打碎他们的士气,掌控局势之后,再分割镇压。”薛长岳凝声道:“说得好!但现在缇骑还没回来,城防营还没战斗力,仅靠几百个捕快,如何打碎对方的气势?”周元想了想,终于开口道:“主动出击!配合岳父大人的几百个捕快和招募的家奴,将暴民拦腰斩断,逼迫他们朝南靠去!”他指着地图,道:“东边有岳父大人的人,正在驱赶暴民,但效果不佳。”“如果我率领五十精锐,从小巷自北杀来,打着城防营的大旗,顷刻间就能把暴民杀得溃逃。”管天赐脸色一变,当即吼道:“不行!我们的任务是保护将军!而不是平乱!”周元沉声道:“平乱就是最好的保护,如果你们把自己当军人,那么你们就永远该是保护百姓的城墙!”薛长岳腾地站了起来,一身气势无比凌厉。他大声道:“说得好!军人!就该是保护百姓的城墙!”“管天赐!带五十人跟周元去!听从他的命令,配合赵诚,击溃暴民。”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管天赐就算有再多异议,此刻都只能硬着头皮道:“属下遵命!” 第六十三章 平乱 没有人会想到周元刚回来不久,就要带着五十个战士杀出去,这哪里是一个读书人能做出来的事,就连军人都未必有这个胆子。众人是既震惊又害怕,震惊于周元的胆气和关键时候顶天立地的男子气概,又害怕他万一出事可怎么办。周元还是给够了岳母大人面子,半跪而下,抱拳道:“请岳母大人准许,元儿欲带五十精锐,自北杀出,帮岳父大人缓解压力,镇压乱民。”气氛都到这份上了,陈氏哪里有理由不答应,况且周元确实给足了她面子。她连忙扶起周元,沉声道:“好孩子!你们爷们儿要做大事,我一个妇人怎会干预,你且去吧,保证自己的安全。”“你岳父会因你而自豪的!”薛长岳道:“慢着!”他深深吸了口气,看向薛夫人,道:“夫人,去把我的甲胄取来,给周元穿上。”薛夫人都震惊了,骇然道:“老爷,那副铠甲,尘封十二年了啊!”薛长岳狞笑道:“所以该让它透透气了!”很快,周元穿上了沉重的铠甲,这比之前失窃的甲胄要高级多了。胸甲厚实,护臂轻薄,银光闪耀,寒气逼人。周元戴上了铁盔,整个人都变得器宇不凡,真像是战场上睥睨无敌的将军,那气势都上升了好几个档次。薛凝月由衷感叹道:“真霸气啊!”曲灵也惊喜道:“周元,你倒真像个将军了。”薛长岳道:“去吧!杀出一条血路来!”“杀!”周元低吼一声,提着剑就朝外奔去,无数个精锐亲卫,紧随其后。一行人穿过小巷,遇到暴民直接开杀,一路到了城北,再往西南方向杀去。此举,主要是要切断暴民的中腰,让他们彻底士气崩溃。“镇压叛乱!保卫云州!”周元一声怒吼,五十个亲卫同时吼出了声,那气势哪里是暴民可以抵御的。成百上千的暴民看到他们,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连打都不敢打。周元等人一路朝前杀去,可谓是风卷残云,势如破竹,杀得暴民尸横遍街,仓皇逃窜。而此刻,东边的赵诚带着数百捕快和数百个家奴,看到暴民不断退后,士气大崩,也是疑惑无比。但赵诚绝不会放弃这种机会,当即大吼道:“诸位,此时不杀更待何时!随我一同平乱!”高喝声中,捕快也气势飙升,开始大吼起来,提着刀朝前杀去。一时间,场面几乎成了一边倒的局势。周元和赵诚两方人马,再经过半个时辰的追杀之后,终于在城中心汇合。赵诚心中大定,忍不住笑道:“将军何人!竟如此勇猛!”周元摘下了头盔,笑道:“岳父大人身为通判,危急关头,亦能组织捕快评判,可谓大功一件啊。”“啊!元儿!”赵诚懵逼了,连忙走了过来,沉声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周元苦笑道:“说来话长,一时间也交代不清楚,不妨先将暴民驱逐出城。”赵诚点头道:“大局已定了,我已经接到飞鸽传书,锦衣卫回援之缇骑,已至云州城南二十里,顷刻之间便能到。”“先平乱吧!事后我听你讲一讲,这身行头的由来。”赵诚此刻也是热血沸腾,和周元兵合一处,直直朝南而去。而此刻,云州城南。王昂身穿飞鱼服,骑着黑马,大声道:“记住了,将难民全部镇压,胆敢反抗者就地格杀,无需犹豫。”他憋着一肚子火,去青山县扑了个空,立刻就接到了云州的飞鸽传书,才知道出了大事。锦衣卫多少年没被这般戏耍了,这群无生教徒真是该死啊!这群暴民也该死!所以他带着骑兵率先赶回来,冲进城里就开杀。只要是手中拿着兵器的,没有跪下的,全部一律当暴民砍。“跪下!”“全部给我跪下!”数百缇骑的战斗力那可不知道比暴民高到哪里去了,这简直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缇骑骑马而过,就像是割麦子一般,将一个个暴民砍翻在地。周元等人也在朝着中间收割,这一场酣畅的镇压,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城防营的士兵终于拉完了肚子,饭都不敢吃,举着火把就杀进了城。这持续了一整天的暴民混乱,终于被彻底镇压。暴民死了大几千,剩下的全部跪在地上严加看管,哪怕他们与造反无关,也少不了苦役一生了。整个云州城,到处都被火把点亮,宛如白昼。任何人不许在街道逗留,哪怕家里只剩下三面墙了,也必须在里面蹲着。而周元等人也终于完成了任务,准备回归薛府了。赵诚却摆手道:“他们可以走,你得留下来。”周元疑惑道:“接下来的善后之事,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吧,我留下来做什么。”赵诚笑了笑,道:“至少露个脸,你用的是薛家的亲卫,不适合遮遮掩掩的,那样容易引来猜忌。”“大胆领功,上头反而放心许多。”一众大佬齐聚云州衙门,气氛是相当凝重。尤其是熊阔海,那一张笑面佛的脸此刻也不笑了,冰冷如霜,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萧千户和王昂大人也不敢放松,只是站在熊阔海的身旁,面色凝重。刘良满脸的惨白,显然还没从大乱之中走出来,精神状态都有点恍惚。要不是他家里几十个奴仆死死护住,他怕是命都没了。在场众人,除了锦衣卫之外,包括云州知府、通判,城防营守备,先锋大将,加上周元一共十个人,只有赵诚和周元面上轻松一些。熊阔海率先发言:“王昂,你说说情况。”王昂连忙道:“诸位大人,暴民最初有三千多,后来暴增至两万,大多已被格杀,剩下一部分被圈禁在了福宁街。”“此次暴乱毫无征兆,我们非但没有准备,甚至提前被调虎离山支开…”“在情报方面的失误,锦衣卫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刘良苦笑道:“云州布政衙门对瓦巷缺乏长期的管理,这是导致此次民变的根本原因,造成这么大的损失,我会上报巡抚大人的。”熊阔海冷着脸看向旁边的光头汉子,一字一句道:“蔡和尚,云州城防营三千人,被下了药都不知道?你这个云州守备是怎么当的?”蔡荃气得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也不敢反驳什么,虽然军方轮不到锦衣卫管,但这次如此窝囊,他真没那个脸说这些话。场中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熊阔海才道:“无生教作乱依旧,在云州策划了数年,故有今日之惨祸。”“我会将事情原由经过,悉数上呈指挥使大人,由君上圣裁。”“诸位做好善后工作,上报上级,等候圣旨吧。”他站了起来,摆手道:“周元,你跟我来一趟。”周元满脸疑惑,缓步跟了上去。走出了衙门,熊阔海才突然转身道:“好你个周元,和无生教暗中勾结,互通书信,治你个同谋之罪都不为过。”这下轮到周元慌了。 第六十四章 笑面佛 暗中勾结无生教?互通书信?胡说八道!我只是和彩霓姑娘感情很不错而已!周元抱了抱拳,道:“熊大人此言差矣,云州遭难,周元一介书生,亦提剑杀敌,何来谋逆之言。”熊阔海眯眼道:“你经得起查吗?和百花仙子暧昧不清,和凤鸣楼的毒也扯上了关系,锦衣卫要说你是反贼,你有一百个嘴巴都辨不清。”周元道:“你们这是胡乱猜测,完全没有证据。”“对啊,你说的很对。”熊阔海道:“我们就是没有证据,但锦衣卫不需要证据,把你抓进诏狱,屈打成招即可。”周元这下懵了,连忙道:“熊大人,我没得罪你吧,你不至于这么整我啊!”“更何况,平乱是大功,这次的事看似闹得大,其实你们只需要刘良一个替死鬼,就能换取泼天的功劳。”熊阔海倒是很意外,眯眼道:“你倒是什么都会,诗词小说,上阵杀敌,包括斗争都很在行。”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临安府千户所有空缺,你去那边领一个百户做吧,从六品可不低了。”周元道:“还是要我进锦衣卫?”熊阔海道:“绝不勉强,不想去可以不去,只是关于你和百花仙子的关系,我们就要好好说一说了。”这他妈和抢人有区别吗!周元无奈道:“熊大人,你贵为南镇抚使,到底是怎么看上我的?我真不觉得我进了锦衣卫,就能做得多么好。”熊阔海沉默了片刻,最终说道:“我看你是嫌弃锦衣卫过于特殊,不利于你长期发展吧。”其实周元还真是这么想的,锦衣卫这种人见人怕的机构,也只有自己人瞎玩。像自己这种没有背景的情况,顶多做到副千户,就没什么上升空间了。副千户算个屁啊,还不如一个名气大的儒生,确实不利于周元朝更高处走。见周元不回答,熊阔海知道自己猜对了,随即道:“你能为能武,善谋善断,有远大的志向是正常的,其实这和锦衣卫不冲突。”“当今陛下继位已经八年,但依旧面临很大的挑战,她需要有人帮她做事,帮她稳固这个江山。”“锦衣卫在未来很多年,都会受到重用,如果你真的出色,陛下那都是看在眼里的。”“简在帝心,还怕壮志难酬?”这王八蛋,把老子期望的东西全说出来了啊,他劝人是有一套的。周元道:“我还是有顾虑,锦衣卫这个圈子我还是听说过的,内斗很是残酷。”熊阔海冷冷道:“你是我招进来的人,谁敢找你麻烦?我把话放在这里,你只要是做正事,就不必顾虑其他!”说到这里,他眯眼道:“这句话的含金量你应该清楚,周元,放开手脚干一场吧。”“将来立了功,封侯拜相,什么花魁,什么薛家女、赵家女,都一并娶了又何妨?”“这不正是你所需要的东西嘛!”周元面无表情,心中却大呼卧槽,熊阔海这王八蛋把我拿捏得死死的啊!既然都到这种程度了,这锦衣卫,老子干了!“熊大人,以后多多关照我这个愣头青吧!”周元抱了抱拳。熊阔海则是大笑出声,道:“都是自己人了,我肯定不会让你吃亏的,提前给你交个底吧,临安府我会安排人罩着你。”这是实打实的承诺,周元当即道:“多谢熊大人!”“对了熊大人,城防营被下了泻药,和凤鸣楼如出一辙,这徐家胆子真大啊!”熊阔海微微一愣,随即大笑道:“好!承你的情!”靠这个思路,还可以敲诈徐家一笔!熊阔海浑身舒畅,只觉年轻了几岁似的。……岳父大人要主持重建工作,这段时间估计就住衙门了。而周元则是回到了薛家,见到了久等的众人。汇报了一下情况,他便摆手道:“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大家都累了,就先休息吧!”“明天重建工作正式进行,很快云州又会恢复曾经的模样。”一众老人早就扛不住了,纷纷洗漱休息。周元也跟着紫鸳,来到了客房。很尴尬在于,这次是和赵蒹葭一个房间,毕竟名义上是夫妻,人家薛府可不会乱安排。赵蒹葭已经醒来了,也听说了周元的事。她斜靠在床上,面色苍白得很,神情复杂,时而幽幽一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周元洗漱完毕之后,穿着内衫大步走了过来。赵蒹葭脸色微变,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周元道:“睡进去一点,给我留点位置。”“噢…”赵蒹葭低声应了一句,便把身子挪到床里面。她显然很紧张,毕竟从未和周元同床过,此刻又没法拒绝,只能紧绷着神经硬撑着。周元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他上了床,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啊!”赵蒹葭吓了一跳,发出一声轻呼,但又连忙捂住了嘴。她知道这是自己过激了,就算是假夫妻,在这种情况下,躺在一张床上又怎么了,反正又不会做什么。可她就是紧张,紧张的同时还很内疚,还觉得很对不起周元。周元顺势躺了下来,暖暖的被窝实在让人舒适,他累了一天了,此刻躺下简直不要提有多爽。“真累啊!”他舒舒服服吐了口浊气,看向赵蒹葭,道:“你不困吗?”赵蒹葭低声道:“之前睡了,刚醒不久,还不困。”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今天曲灵的话,那些话像是把她的遮羞布扯了下来,将她的尊严按在地上狠狠践踏。她每念及此,总是羞怒无比,又自责万分。她觉得,自己总要对周元说些什么的。“周元,以前是我…啊!你干什么!”赵蒹葭的话刚出口,便发现一只炙热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周元捏了捏她的手,道:“紧张什么,拉拉手而已,别把岳母吵醒了。”赵蒹葭心都跳到嗓子眼了,颤声道:“周元,我…我不是对你…”周元突然道:“想不想听一听我的想法,还有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赵蒹葭愣了一下,俏生生地点了点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变得很听话,而且是下意识的听话。两人的关系和角色,发生了本质上的转变。赵蒹葭没有觉得不适,只是很紧张,她感受到对方的手很有力,很有热量,像是要将她融化一般。她失去了力气,只剩下倾听的情愫,只剩下满腔的柔情。 第六十五章 修炼爱情 周元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一直以来,他都没有主动去处理和赵蒹葭之间的关系,本质原因就是时机还不够成熟,就算积极去处理,也不会有很好的效果。感情,亦或者爱情,的确是以真诚为基础,但却也需要经营。不懂经营的人往往无法获得真正的爱情,人生的过程中总是会充满遗憾。周元不是小年轻了,他当然懂得如何去经营,也正因为他很喜欢赵蒹葭,所以更加慎重去对待与她的感情。于是,终于等到了今天。在她痛彻心扉、内疚至极的时候,再把一切摊开,才会获得正面的收获。“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周元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温柔的冷峻,顿时吸引了赵蒹葭的注意力。“在你看来或许是散漫、不上进、胸无大志。”赵蒹葭刚要说话,嘴巴却被周元捂住。“让我说完。”周元轻轻道:“你这样认为无可厚非,因为人的个性是环境塑造的,你的父亲寒窗苦读,最终高中状元,成了士林翘楚。”“珠玉在前,你当然也认为人就该奋斗,就该读书,就该做一番事业出来。这不怪你,因为世界就是这样告诉你的,它告诉你这样做是对的。”赵蒹葭微微点头,她认可周元这个说法。“但我与你不同。”周元叹了口气,道:“我的父亲也寒窗苦读,但因为读书而使得家中愈发贫穷,娘亲活活病死,父亲最终名所孙山,郁郁而终。”“我成了孤儿,过着孤苦伶仃、举世无亲的日子。”“所以读书给我带来了什么?亲人的离去和难以忍受的贫穷,仅此而已。”“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我反感读书,是错吗?”赵蒹葭嘴唇颤抖,她从来没想到这一点。她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的确一直是站在自我的角度思考问题的对错,而从来没有在意读书这件事对周元的感受。周元继续道:“现实告诉我,读书其实没什么好的,人的一生其实也很短暂,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苦苦追寻功名?过好自己的每一天,在有限的生命旅途中,尽量让自己获得更多的快乐,这不好吗?”“正因如此,我没有在乎什么读书人的尊严,我也不再读书,我入赘赵家,解决了一直困扰我的贫穷。”“我再无生存之忧,便尽力做自己喜欢的事。”他的语气变得沉郁起来,声音有一种独特的魔力:“我从小饥饿,身体羸弱,故而坚持锻炼身体。我喜欢钓鱼,便去钓鱼,喜欢听戏,便去听戏。”“我讨厌读书人那一套虚伪的交际,所以不愿交际。”说到这里,周元轻轻道:“我一直在按照我的智慧生活着,只是很可惜,我的生活理念并不能让你满意。”“所以你才认为我散漫、胸无大志。”赵蒹葭幽幽一叹,呢喃道:“周元,是我太幼稚了,在对人生的哲思上,我远不如你,你是对的。”“如果我站在你的立场上,我也会和你一样。”说完话,她却猛然一惊,看着自己肩膀上的手,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到了周元的怀里。该死,他什么时候把我搂住的!但…好像也没什么,他只是抱住自己的妻子而已,我该理解他的。赵蒹葭开始了自我攻略。周元一边感受着她温软的身躯,一边说道:“但我也在思考,我毕竟是有妻子的人了,我不应该只考虑自己的感受,我应该为她多考虑一些。”“所以我答应帮你筹措诗会的资金,去了百花馆,找到了百花仙子,要了三百两银子的赞助。”“然后我又在诗会那天去钓鱼,去做诗,去交际,帮你挣一挣面子。”赵蒹葭听得心里不好受,他都知道为我着相,我却从来没有在意过他的感受,反而一直贬低他,质疑他。念及此处,她将头枕在了周元的胸膛,想要再靠他近一点。“但他们竟然去油菜地,踩踏庄稼。”“小时候,我娘要帮大户人家洗四天衣服,手都泡烂了才能赚半袋米。”“我深知粮食的重要性,我憎恶他们的行为,所以我愤而写下了《悯农》。”赵蒹葭眼泪都涌了出来,周元的话让她好难受,为什么我以前就没有意识到这些,曲灵说得没错,我是个坏女人。她抱着周元,哽咽道:“对不起,周元…那天我本该站在你那边的,我本该支持你的。”周元继续道:“但我不怪你,我想着你说得对,男人是该谋一份前途。”“但要谋前途,首先要修身,要保证自己的身体健康。”“所以我去了白云观修道,我每天锻炼八个时辰,只为能打熬筋骨,锻炼出好的身体。”“为了你,我什么苦都能吃!”最后一句话,无疑是攻心。“呜呜!”赵蒹葭顿时哭出了声,颤声道:“山上肯定很苦对不对,整日锻炼八个时辰,你怎么受得了啊!”“怪不得下山的时候,都晒黑了那么多。”她这才明白,原来周元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这种心碎,让她无地自容。周元摇头道:“不苦,就是很枯燥,我几乎见不到活人,最长的时候有四十多天没说过话,差点疯掉。”苦情计往往是打动女人最重要的方式,事实上周元天天调戏美艳的师父。而赵蒹葭已经泪流满面,趴在周元肩头痛哭不已。周元笑道:“没事了,我下山了,我身体已经打熬出来了。”“今天我提着剑,一路杀过来,生怕你出事,但还好我的付出是有用的,我有能力保护你了。”赵蒹葭痛哭道:“别说了,周元,我不配你这样对我。”她泪痕满面,声音颤抖:“曲灵说得没错,我不配做你的妻子,我甚至没有给你做过一顿饭,没有给你准备过一件衣裳。”“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呜呜…我还一直否定你,还逼你与我合离…”赵蒹葭彻底崩溃了,抱着周元,哭得嗓子都哑了,泪水不停流淌着。而下一刻,她就瞪大眼睛,满脸惊愕。只因周元已经凑了过去,捧住了她的脸,狠狠亲了过去。从未体验过的温软热滑,无尽的馨香夹杂着泪水的咸湿,赵蒹葭的嘴唇味道真好啊!而短暂的惊愕之后,赵蒹葭也陷入了情网之中,不知是歉意还是感动,竟然主动回应了起来。她显然很笨拙、很青涩,毫无经验,但却充满了少女的情怀。两人紧紧拥抱着,似乎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直到赵蒹葭憋不住了,才终于分开,猛喘着粗气。两双眼睛对视着,视线交缠。周元紧紧搂住她,沉声道:“不许再提合离之事,咱们好好过日子,行吗?”赵蒹葭眼中是泪水和深情,她的声音都在颤抖:“只要你还愿意要我。”她从未如此大胆,所以脸色通红,但她没有低头,因为她太怕被拒绝。“自家老婆,什么要不要的,咱们可是拜过堂的。”周元将她搂入怀中,两人清楚地感受着对方的心跳,此刻无声胜有声。赵蒹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和依靠,她的心都快要化了。想起周元做的一件件事情,她发现原来周元是那般出色,只是自己一直没看见。念及此处,赵蒹葭嘤咛一声,贴他更紧。这就是爱吗?她脑瓜子嗡嗡作响,里面全是周元的身影。而周元则是会心一笑,呐,要哄女人就是要讲故事。故事可以假,但感情必须真。靠缘分去维持爱情,最终只会得到遗憾。男人应该有修炼爱情的方法,这样才能守护好自己珍惜的一切。 第六十六章 飞箭传信 半夜的掏心掏肺,周元舌灿莲花,总算是把赵蒹葭处理妥当了。两人的婚姻显然进入了崭新的节奏,如果之前最好的阶段是互不干扰,那么如今也算是郎情妾意了。只是要做到如胶似漆,恩爱相依,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总不能当晚化开误会,便直接提枪上阵吧。给这个姑娘一点时间,未必不是一件坏事。周元哄着赵蒹葭,两人沉沉睡去。翌日一大早,周元便起床打坐,直到东方破晓,紫气东来。他绕着薛府跑了四五圈,达到心仪的训练量之后,才终于停了下来。打磨身体,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能懈怠,这是根基。回到薛府之时,赵蒹葭已经起床,她精气神显然好了很多,脸色都变得红润起来。整个人容光焕发,显然是心结尽祛之相。“回来了,快洗漱吧!”赵蒹葭让紫鸳打来了热水,她拿着帕子轻轻给周元擦拭着脸,低笑道:“一大早的,就流这么多汗。”周元一边享受着服务,一边说道:“我身体羸弱已久,要稳住根基不是易事,持之以恒是必不可少的。”“不过早上起来这一番锻炼,还真是舒服啊!”赵蒹葭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她突然发现周元做的这些事,都很有用,很有目的性,而且很有意义。为什么我之前会觉得这是一种散漫呢?她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仔仔细细给周元擦着脸,道:“还有血渍呢。”周元道:“正常的,昨天杀了太多人,未必都能洗干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倒是把一旁的紫鸳给看傻了。小紫鸳歪着头,满脸惊愕,想的是姑爷怎么和小姐突然变得这么亲密了。但赵蒹葭可没管紫鸳怎么想,只是问道:“那接下来是怎么安排的?”周元道:“熊阔海那个笑面佛…额,就是锦衣卫南镇抚使,此人心机深沉得很,让我去临安府领锦衣卫百户,跟着他混。”“这事儿我想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你怎么看?”赵蒹葭把帕子放在一旁,也是皱着眉头想了想,才道:“有个事业干着,未必有什么不好,只是锦衣卫比较特殊,容易得罪人,进去了也不好再出来。”“不过夫君,你既然想了很久才答应,说明这些事你都清楚的,我支持你去。”周元笑了笑,拉着她的手,缓步朝外走去。他叹声道:“去锦衣卫有优点,首先是不看出身和功名,只要能办事,能立功,上头有人,就能高升。”“我毕竟是赘婿,进锦衣卫发展其实是比较合适的。”“当然,缺点就是进去了不容易出来,作为特殊机构,锦衣卫接触到的秘密太多了,想要脱离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将来的路子,只能在这个体系中,不断朝上爬。”赵蒹葭点了点头,轻轻道:“夫君,我觉得你可以去,但未必要在这个体系内往上爬。”“只要有了一些经验,大不了找点关系,平调进其他体系,比如漕运,比如盐务,比如军队。”周元摸了摸她的头,忍不住笑道:“哪有那么简单,若能随心所欲平调,那谁都去锦衣卫了。”赵蒹葭道:“但你不同啊,曲灵会帮你的,阮芷也会帮你的。”“啊?”周元疑惑道:“她们帮我?”赵蒹葭可是典型的聪明人,她缓缓道:“曲灵和你关系这么好,到时候帮你一把怎么了?她的命都是你救的呢。”“夫君,曲家老爷子是毕竟是齐党领袖,哪怕退了,在朝廷中也有难以想象的人脉,曲灵的父亲作为祭酒,培养了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有他们相助,你将来的路会走得很顺。”“而阮芷的父王,在必要时候,也未必帮不到你。”周元不禁笑道:“你倒是想得远,不过无论是救命之恩,还是和阮芷的关系,都最好不要把权力掺和进去,那样反而不美。”“放心吧蒹葭,在前途这方面,我会有我自己的考虑。”赵蒹葭轻轻哼了一声,道:“当然啦,你毕竟是扳倒凤鸣楼的赘婿阴谋家嘛,当时还瞒着我,不跟我讲这些计划,我蒙在鼓里整日担心…”周元道:“行了,事以密成,言以泄败,以你那冲动的性子,我一旦告诉你,你转头就会给凝月说,容易把事情搞砸。”赵蒹葭想了想,突然道:“周元,其实昨晚我都没睡着,我在想,你说的那些话,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啊?”“我的意思是,你早点告诉我,就不必有这么多误会了啊!”赵蒹葭道:“你这么晚才告诉我,是不是故意让我内疚,然后便会对你言听计从…”卧槽…她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未免过于敏锐了吧!坚决不能承认!周元连忙道:“绝不是这样的,只是我忙而已。”赵蒹葭还要继续追问,而此刻紫鸳却喊道:“姑爷,薛老爷请你过去叙话。”好!来的正是时候!薛老爷你简直是我的救星啊!“知道了!”周元应了一声,连忙逃了。赵蒹葭歪着头,看着周元的背影,噗嗤笑出了声。紫鸳低声道:“小姐,你和姑爷和好啦?”赵蒹葭脸一红,撇嘴道:“什么和好了,我反正是觉得上了他的当了。”说到这里,她又严肃了起来,道:“紫鸳,你是姑爷的贴身丫鬟,你要随时跟在他身边,照顾好他,知道吗?”紫鸳点头道:“知道了小姐。”赵蒹葭压着声音道:“有其他姑娘接近他,你要给我汇报,可不能让姑爷被人拐跑了!”紫鸳吓了一跳,当即道:“完了,怕是已经被拐跑了,凝月小姐和姑爷亲密得很。”赵蒹葭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摇头。关于凝月,她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正是诗会之时,自己给凝月说过,若是对周元有意,便可…哎,我当初为什么会说那样的傻话啊!现在都没理由去干涉人家了,以后可怎么办。赵蒹葭心中苦闷,欲哭无泪。……“飞箭传信?这么高级吗?”周元看着手中的箭矢,上面正挂着一封信,封面上赫然写着“周元亲启”。薛长岳道:“射在大门上的,老管恰好识字,所以并未拆开。”周元点了点头,随即打开信一看,当即吓了一跳。他连忙收起了信,干笑道:“没事,那个薛伯父,若是没事,我就先忙我自己的去了。”薛长岳点了点头,也不去纠结年轻人在想什么。而周元其实很慌,他娘的,现在全城戒严,到处都是锦衣卫,彩霓竟然还敢给自己传信,还这么高调的用飞箭。这丫头怕不是活腻歪了啊!必须赶紧劝她走! 第六十七章 论功行赏 照着信上的地址,周元匆匆赶到了一座地下赌坊之内。绕过复杂的玄关,终于看到了烛光之下的彩霓,她此刻面色苍白,神情疲倦,正傻傻看着烛火发呆。“彩霓!”周元喊了一声,连忙走了过去。彩霓抬起头来,顿时满脸惊喜,激动道:“公子!你来了!”周元连忙关上了门,一把拉住她的手,压着声音道:“你疯了,你怎么还没出城?现在云州到处都是锦衣卫,你留下来非常危险。”听到这句话,彩霓的情绪顿时绷不住了,泪水顿时涌了出来。“公子!我们被出卖了!”她扑进了周元的怀里,痛哭出声:“我在这里潜伏,为圣教打探消息,而圣教的任何计划,却没有对我们透露半分。”“以至于大乱发生之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撤离。”“百花馆经营了这么多年,在公子的帮助下,已经重焕生机,却被这般毁掉了。”靠,关于你们教里那些破事儿,我是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啊。周元连忙道:“别说那些了,只要你没事就好。”彩霓泪光楚楚,俏脸贴了上来,旖旎着周元,颤声道:“这一次,圣教完全抛弃了百花馆,让我们被迫自毁…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我!”“只有公子,只有公子担心我的安危。”她声音都透着绝望,呢喃道:“公子,彩霓不想离开你。”拜托,你现在是反贼,你不离开我有个屁用啊,只会把我也带进去。周元一阵头疼,搂着她纤细的腰肢,低声道:“事到如今,你只能撤离了,否则一定会被抓住的。”“你要是被抓了,我就提着剑去劫狱,与你一同赴死。”“不要!”彩霓连忙捂住周元的嘴巴,泪流满面,却是感动无比:“公子别说傻话,彩霓纵然是堕入九幽,也不愿公子受到伤害。”“只是这一别,却不知何时才能再次见到公子。”周元轻轻在她脸上吻了一下,道:“我送你一首词吧,彩霓。”彩霓脸色微微一红,羞赧道:“是写给我的吗?”周元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平静的话语,诉说着最痴情的词句。外面是晴朗的天,这里是漆黑的屋。烛光摇曳,彩霓双目含泪,一时间竟听得痴了。她嘴唇颤抖着,双手环抱着周元的脖子,坐到了他的腿上。她呢喃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公子,彩霓从没听过这般好听的句子。”周元叹了口气,道:“走吧,等风声过去了,你再来找我。”彩霓泪水如泉涌,抱着周元的脸就亲了下去。她的唇如此柔软,如此馨香,如此湿热,充满了女子的柔情蜜意,充满了一个姑娘最美好的温柔。一番痛吻,反而让彩霓泪水更加滂沱。她痴痴地看着周元,颤声道:“有公子这首词,彩霓便什么也不怕了。”“只盼公子别忘了彩霓!”周元笑道:“傻姑娘,你这么可爱,我怎么忘得掉呢。”他捏了捏彩霓的脸蛋,低声道:“去避避风头吧,你我缘分未尽,一定会有机会见面的。”彩霓重重点头,道:“公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彩霓会回来的。”她亲了一下周元的唇,猛然转身,洒下两滴热泪,飘然而去。烛光摇曳,不知哪里来的风,将其吹灭。周元沉默了很久,不禁深深叹了口气。唉,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搞得老子也不好处理这份感情了。要说斩断,周元未必狠不下那个心来,只是来这世界一遭,他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可不斩断吧,彩霓的身份的确太敏感了,这把火总有一天要烧到老子身上来啊!周元是五味杂陈,舔了舔嘴唇,幽香仍在,只是佳人已不知去了哪里。……云州进入了紧张的重建之中,岳父大人发动了大量的百姓,修缮房屋和街道,整理遗失的财物,花了五六天时间,都没把这些弄清楚。不过赵府倒是很快修缮结束,损失不计,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要论损失,周元可是损失了将近八万两银子呢,那才是大数目。当然,曲灵直接表示这八万两银子她出了,一方面是报救命之恩,一方面这银子也是在墨韵斋丢的。关于这点,周元可完全不介意。因为《三国演义》确实给墨韵斋赚了很多,长远的利益更是无法估量,多拿点钱也不为过。不过周元也不白拿,想着之后再给墨韵斋写本书,这笔钱就权当预付稿酬了。临安府之行迫在眉睫,等待已久的消息也终于到了。经云州上报巡抚,经内阁审议,圣君裁断。云州无生教作乱,知府刘良责任不可推卸,被贬为漳州明县县丞。云州守备蔡荃,革职查办,即刻押解至金陵府,配合调查。这主要还是要查明甲胄失窃的真相,毕竟这种事,没有内应是办不成的。城防营大大小小的官员,一个都没跑掉,全部都押解至金陵,笑面佛熊阔海这次有的忙了。不过这也是他的机会,查清此案,高升有望。云州通判赵诚,恪尽职守,组织捕快、百姓镇压暴民,当为首功,擢升云州知府。“圣旨不过是一些场面话,密信才是真内容。”赵诚笑道:“此次陛下还专门提到了你,说你有勇有谋,敢担大义,是为才俊也!”周元翻了个白眼,道:“这位女帝多少还是小气了些,只知道夸人,不晓得给点实际的好处。”赵诚闻言,不禁大笑道:“你无官无职,亦无功名在身,如何赏你?我看啊,锦衣卫之职,未必不是圣君所赐。”周元皱眉道:“不应该吧?熊阔海提起此事的时候,暴乱还未发生呢。”赵诚道:“照理说锦衣卫不会这般主动请人加入,何况还直接给了百户,这种情况很少见的。”“元儿啊,官场不是简单的权力斗争,这里面的学问很多,你须得好好思索。”“比如临安府的锦衣卫百户,这种肥缺很吃香,熊阔海若是花点心思,起码能卖个五六万两,凭什么白送给你啊!”“我看啊,这其中该是有内情才对。”周元点了点头,道:“这方面我会谨慎对待,不过岳父大人,你这次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又是新科状元,怎么才提一级啊?”赵诚笑道:“无非是让我主持云州重建工作罢了,等几个月这里恢复了,圣旨就该到了。”“嗯?岳父可有判断?”赵诚道:“状元下放,是我大晋几百年的规矩,毕竟宰相必起于州部嘛。我在云州做通判,政绩斐然,知府不过是过渡而已。”“云州重建完成,便可以此为由,上调述职。大概率是金陵知府,也有可能是神京府尹,全看帝心了。”说到这里,他缓缓笑道:“锦衣卫体系,我可帮不上什么忙,一切还得靠你自己啊!”周元道:“岳父大人放心,这难不倒我。” 第六十八章 安排与辞别 云州的重建是漫长的工作,除了街道、房屋的修缮之外,还有百姓的安置,钱财损失的补偿,瓦巷的改造与乔迁,复杂的问题很多,都需要赵诚去处理。周元相信岳父大人的能力,而他在云州也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重振白烟楼!办法已经想好了,说书的也准备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老管啊,不能让弟兄们坐吃山空。”周元轻笑道:“白烟楼要赚得够多,你们花钱才安心呐。”管天赐抱拳道:“公子,有什么吩咐直说吧,不用绕这些弯子。”瓦巷暴乱之事,周元提剑杀敌,彻底把管天赐这一众老兵打服了,现在对周元只有无尽的崇敬。周元道:“发动你们的亲朋好友,到处宣传去,这是传单。”周元直接抱了个大箱子过来,一摞摞传单装满了箱子,每一张传单上都写得清清楚楚,白烟楼从明日开始,专门请人说书《三国演义》,从第一章开始,慢慢追至最新章节,免费。同时,上面还介绍了白烟楼新出的十道菜,可谓是把话题度拉满。虽然这个年代识字率低,但只要传单发放人员讲述到位,一传十,十传百,一切都不是问题。管天赐没有推辞,直接说道:“天黑之前,我们会把这些单子全部发出去。”周元笑道:“这里只有两千张,记得要发给穿着体面的人,至少是可以来白烟楼吃一顿饭的人。”管天赐点头道:“知道了。”说完话,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却又忍住了没说。周元疑惑道:“犹犹豫豫的,到底有什么事?”管天赐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有个儿子,天生愚钝,念不了书,想让他跟着公子学本事。”周元压着声音道:“我可是要去临安府了,你确定要让他跟着?”管天赐尴尬一笑,道:“哪怕是给公子当个随从,多少能学点本事,他身手不错,也能保公子安全。”老管当年可是亲卫长啊,一身武艺自不必多说,他都说身手不错,那肯定是很好了。周元直接道:“行,你叫来就是,不过前提是他必须得听我的话啊。”管天赐脸色一肃,当即道:“这个请公子放心,他要是敢不听话,老子腿都要给他打断。”如今和以前不一样了,要去临安府这个陌生的地方,还是做锦衣卫的百户,有一个身手不错的随从,当然是件好事。周元直接答应了,然后走进薛府,见到了薛凝月。“其实,这次过来是辞别的。”开局第一句话,就让薛凝月当场愣住。随即她又勉强挤出笑容,道:“我知道的,曲灵姐姐提到过,周大哥要跟她去一趟临安府。”周元道:“不单单如此,我还要去临安府述职锦衣卫百户,今后可能要长期居于临安府了。”薛凝月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低低一笑,道:“周大哥胸中有丘壑万千,自当谋一份前途,凝月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的。”说到最后,她眼眶都红了,颤声道:“只盼周大哥一帆风顺,不要再遇到波折才好。”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怎么搞得跟生死离别似的,没那么夸张,你有空来临安府看我即可,我有时也会回云州。”他又补充道:“蒹葭也会留在云州,暂时不跟我去临安。”两人已经商量好了,周元安顿妥当之后,再接她过去。薛凝月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我只希望周大哥顺利,没有想其他的,唔…我会找时间来看周大哥的。”周元笑道:“别急着过来找我,临走之前,我有任务交给你。”薛凝月顿时道:“什么任务?凝月一定尽力去做。”周元沉声道:“白烟楼要重新开业,新增的十个菜品我已经交给后厨了,这会是白烟楼今后的竞争底牌,其他家是不知道配方的。”“另外说书先生我已经请好了,每月五两银子,讲说《三国演义》,墨韵斋会定时送最新的稿件过来。”“这一切的调度和安排,需要一个主事之人来做,我希望是你。”薛凝月愣了好久,才“啊”了一声,道:“周大哥,我做得好吗?白烟楼这么重要,你交给我,我怕…”周元打断道:“白烟楼本就是薛家的产业,我只是为了安抚你母亲,才和她签约。”“全部的安排我都做好了,你只需要按部就班来,就一定能让白烟楼重获新生。”“凝月,放心去做,我相信你做得好。”看着他信任的眼神,薛凝月心中暖洋洋的,涌起一股坚定。她重重点头道:“好!周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经营好白烟楼的!”周元笑道:“等白烟楼一切进入正轨了,你便来临安府看我。”薛凝月羞赧一笑,但却对未来充满了起来。周大哥相信我,那我一定可以做得到!薛凝月小声道:“周大哥,你什么时候走?”周元道:“后天一大早,因为还要收拾东西,便不再来向你辞别了。”薛凝月微微点头,心中空落落的。周元看出她的情绪,握住了她冰凉细腻的小手,轻轻说道:“凝月,安心等待,给周大哥一点时间。”“将来,我一定会娶你过门。”薛凝月脸色顿时羞红,连忙低下头去,急道:“我、我才不是担心这个。”说完话,她又小声道:“我信周大哥,多久都可以等。”“哈哈!”周元被她这副样子可爱到了,忍不住把她搂进怀里,低声道:“那你会不会想我?”薛凝月只觉自己耳根子都在发烫,全身都没力气,想不想的,如何直接说出来呀,岂不是羞死人了。但她还是鼓起了勇气,道:“想,一直都想,一刻都离不开。”少女的爱总是这般纯真,这般热烈,带着羞涩,却也充满了勇气。周元捧着她的脸,轻轻吻了下去。“周元!”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把周元和薛凝月都吓了一个哆嗦。只见薛长岳大步走了进来,瞥了两人一眼,缓缓道:“据说你要去临安了?”周元做贼心虚,连忙抱拳道:“是,特来向薛伯父辞别!”薛长岳哼了一声,沉声道:“我那套甲胄,一并带去吧,送你了。”那套铠甲轻薄坚固,覆盖面广,穿上还灵活,可谓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周元实在不舍得拒绝,只能苦笑道:“薛伯父若愿意忍痛割爱,晚辈自然巴不得接受。”薛长岳道:“只有一个要求!”“请伯父直言。”“别让那套甲胄蒙尘受辱!它曾随我征战沙场,立下赫赫功勋。”周元脸色一肃,郑重道:“晚辈明白!” 第六十九章 入世 “你说叶青樱?她半个月前就走了啊!”赵诚讶异地看着周元,疑惑道:“你不是说她是你的师姐吗?竟没有向你辞别?”周元眉头紧皱,心头多少还是有些失落,叶青樱到底是做什么去了,怎么走得这么急,半个月,算算时间,恰好是暴乱发生的前一天,那天不正好在凤鸣楼吃饭呢嘛!那捕快是说走就能走的?况且白云观是她的家啊,她能去哪里。赵诚道:“你不知道她的身份?”这下周元是真懵了,摇头道:“不知道啊!”赵诚笑道:“内卫。”好了,这下清楚了。当今圣君以女子之身继位,不知道克服了多少困难,即使上位之后,也阻碍万千,因此成立了贴身内卫,专门处理黑暗中的事。虽然这些内卫都是女子,但据说个个武艺高强,心机深沉,能力极强。怪不得之前王昂对她那么尊重,什么秘密都当着她的面说,还带着她去参加接待熊阔海的饭局。赵诚道:“她来云州,其实就是为了无生教,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暴乱的前一天晚上,突然接到命令,留书一封便离去了。”“至于去了哪里,就不是外人可以知道的了。”周元沉吟着点头,走得这么急,没告别那是正常的。只是二师姐啊,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咯。“元儿,跟我去一趟城门口吧,送一送刘大人。”赵诚缓缓道:“在我看来,刘良是个庸官,但却不是奸官,至少他没有欺男霸女,戕害百姓,为祸一方。”“贬为漳州县城,说实话,很难起复了。”“但毕竟两年的同僚,不去送,有失礼仪。”周元想了想,点头道:“行。”两人也没有带什么随从,坐着马车就来到了城门口,果然遇到了正在签署文牒的刘良一家。“刘大人!此去穷山恶水,还望保重啊!”赵诚顿时发挥了出色的演技,说话的声音都哽咽了起来,眼中尽是不舍。刘良不胜唏嘘,施礼道:“赵大人,经此事变,我也明白了自己是块什么料,说到底啊,办实事没能力,拍马屁没本事,两不靠,落得这个下场属实活该。”赵诚抱拳道:“此言差矣,这个世道如刘大人这般的知府,可以说一句对得起百姓了。”两个老头寒暄着,周元却听到身后传来叹气的声音。“你赢了,周元。”刘哲憔悴了很多,但也像是成熟了很多。他抱拳道:“我那点阴谋诡计,却是比不上你,你搞垮了凤鸣楼,逆转翻盘,手段狠辣果断,称得上是一个好对手。”周元愣了一下,才摇头道:“你错了。”“我错了?”周元道:“我根本没把你当对手,你甚至连麻烦都算不上。”刘哲愣住了,脸色涨红,只觉无地自容。周元笑道:“我并非诡异羞辱你,只是在说事实,我从来没有置身于矛盾之中,我无官无职,没有使命,一直是这个世界最冷静的旁观者。”“本质上来说,我根本还没入世,何谈对手。”“对付你和徐光臣,只是一些小手段,连计谋都算不上。”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你要去漳州那地方了,而接下来我的日子也不太好过,我要入世了。”“入世就意味着参与矛盾,就意味着斗争。”“我虽然不愿斗争,但这恰好是我的强项。”“如果有一天你能回来,你会看到真正的周元是怎么做事情的。”他拍了拍刘哲的肩膀,笑道:“去吧,一路走好。”刘哲退后了几步,重重哼了一声,总觉得周元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只是已无力与他计较了。……周元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笔墨纸砚,几件衣服,仅此而已。帮周元整理东西的时候,赵蒹葭才蓦然发现,母亲说得没错,自己的确从来没有理会过周元穿衣,前去临安,几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她轻轻叹了口气,忍不住道:“夫君,我陪你一起去临安府吧,帮你把那边的居所整理出来之后,我再回云州都行。”周元笑道:“不必麻烦了,你我何须见外,我大概率是要住千户所的,那地方女子不适合进去。”赵蒹葭皱眉道:“哪有百户大人跟着下属一起住千户所的。”周元道:“我初去乍到,总要和兄弟们打成一片嘛,这是政治智慧,收买人心的手段。”“反正啊,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照顾好岳父岳母即可。”赵蒹葭撇了撇嘴,心头酸溜溜的,为自己不能出力而遗憾,又有些吃醋。“是不是那个曲灵早就给你安排了居所?”我靠?这件事她怎么知道?周元心中一惊,脸色却是不变,淡淡道:“你夫君还没那么大本事,让曲家的姑娘都倒贴。”这句话显然很符合赵蒹葭的逻辑,她总算点了点头,道:“走吧,吃饭。”晚餐很丰盛,毕竟是践行宴,岳母做了一大桌子菜,恨不得让周元都吃了下去。接着又从怀里小心翼翼拿出一千两银票,笑道:“元儿,出门在外,多备点银子防身,对下属也要多多光照,这样才有人肯为你出力。”周元心中感动,轻笑道:“岳母大人不必担心,银钱方面我已经解决了。”赵诚也摆手道:“收起来吧,元儿现在可是风靡江南的元易真人,还会缺你那一千两银子吗?他现在身家数万呢。”陈氏瞪了他一眼,道:“那又怎么样,他赚的是他的,我给的那是我做娘的心意。”她又看向周元,笑道:“好孩子,快收下吧,你爹娘去得早,让你吃了不少苦,今后我可不能让你再吃苦。”或许是暴乱之中的挺身而出,让陈氏彻底认准了这个女婿。周元有些恍惚,想起了前世的父母,颇多遗憾啊。年轻时候为了所谓的高位,缺乏对他们的关怀,后来功成名就了,二老早已离世多年。人生总是充满了遗憾啊。还好老天爷给了我重来的机会。这一世,我要紧握住我珍惜的一切!周元接过了银票,恭敬道谢,饮酒而尽。长路漫漫,未来还远,但既已入世,便无所顾忌。别人以为我周元是刚刚下水的旱鸭子。可惜,我早已在水中翻腾数十年,身上的鳞片比刀还锋利。 第七十章 城墙下的倩影 “大哥好!俺叫管大勇!今年十九岁了!”“俺爹告诉我,跟着大哥混,学本事!”看着眼前身高达到两米,体重超过二百斤的猛人,周元一阵发愣。这他妈是八岁?不,这他妈是十九岁?这是人吗?这简直是一座铁塔啊!管天赐说他儿子身手不错,看来多少还是低调了,在这个大多数人吃不饱饭,都是瘦猴子的年代,这身材只要站在那里,就足够震撼了。周元道:“大勇啊!你爹有没有告诉你,跟了我,就必须要听我的话啊!”“当然了!”管大勇声音厚重,又带着莽劲儿,吼道:“俺保证听大哥的!”周元回头看了一眼,摆手道:“去把我行礼搬到后面的马车上,你看着行礼就行。”“遇到危险,第一时间保护我,听到了吗?”管大勇点头道:“俺没问题,但俺好饿。”大清早天刚蒙蒙亮,大勇兄弟还没吃早餐呢。周衍指了指旁边的桌子,道:“你先吃吧。”“好嘞!”大勇去干饭了。周元则回到小院,招呼赵蒹葭别再收拾东西了,带的已经够多了。两人回到饭厅,恰好赵诚和陈氏也起床过来了。一行人吃点早餐,也准备走了。“大哥,还有吗?俺没吃饱!”大勇的声音如此洪亮,却把周元愣住了。尼玛什么情况?那是我全家的早餐呐!你别说你全吃完了!周元连忙跑过去一看,只见桌上空荡荡的,十几个包子和四碗稀粥全部没了。赵蒹葭显然愣住了,然后无奈道:“你路上买吧,看样子他还没够。”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我算是知道薛家的钱花哪里去了,这饭量是真的猛。”“把东西搬上马车,准备出发!”周元吩咐了一句,大勇兄弟顿时干活儿去了。夏日的早晨,清爽干燥,东方的鱼肚白被还未升起的太阳然后。朝霞漫天,今日是个晴朗的天气。“元儿,什么是为官之道啊!”赵诚看着紫气东来,轻笑道:“说到底,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上不愧君,下不愧民,内不愧心。”“在此原则之上,寻找自己舒适的行事之道,办事之法,圆滑与刚直,且随心所欲吧。”“为父相信你能够处理好这些。”他拍了拍周元的肩膀,带着陈氏离开了,把时间留给了赵蒹葭。而赵蒹葭显然是很不舍,她不停问着还有哪些东西没带,又帮周元整理着衣服和头发。最终周元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要走了,别忙活这些了。”赵蒹葭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低下了头。周元道:“好好照顾岳父岳母,等我在临安府安定好了,便来接你。”赵蒹葭声音有些哽咽:“周元…我们和好了对不对?你去了那边,会不会就不愿回头看我了?”周元苦笑道:“此话怎讲。”赵蒹葭道:“临安府繁华如织,是仅次于神京和金陵的城池,江南首府,才子才女众多,那些出色的姑娘,每一个都比我好。”赵蒹葭显然是妄自菲薄了,无论是相貌还是才华,她都非常出色,临安府未必有人比得上她。周元捏了捏她的脸,道:“想什么呢,我顶多找两个小妾,到时候让她们给你洗脚。”“不许!”赵蒹葭连忙道:“我才不要!我已经吩咐紫鸳了,她会紧盯着你的。”周元大笑出声,摆手道:“好了,别担心那些了,走了。”他抱了抱赵蒹葭,然后走出了赵府的大门。走出了家的男人,便是入了世。周元的做事方式,就不会再像从前那般温和了。上了马车,一路朝前来到了墨韵斋。曲灵的两辆马车也准备好了,只见她穿着淡红色的长裙,显然是精心打扮过,妆容素雅,却显得格外精神。她看到周元,直接上了马车,眯眼笑道:“哟!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正式了?看样子你家娘子开始为你形象操心了呢。”紫鸳瞪眼看着她,嘴巴翘得老高了,小姐吩咐过,不能让其他女人把姑爷骗走了。周元道:“毕竟是去省府嘛,我当然不能给墨韵斋丢脸咯,曲大小姐今天也很漂亮,这套衣服很合身。”“谢谢!”曲灵可不是害羞的性格,她大大方方一笑,道:“我向来很好看,当初金陵城追求的士子可不少,临安府也不例外,所以必要时候,请帮我挡一挡。”周元点头道:“可以啊,帮人做挡箭牌的事我最擅长了,只是会收取一定的报酬罢了。”曲灵翻了个白眼,道:“不是答应补你八万两白银了么?你有那么缺钱啊!”周元正色道:“但我很缺女人。”这下曲灵脸红了,轻轻哼了一声,指了指紫鸳道:“赵蒹葭你没碰,通房丫头总可以吧,长得水灵灵的,今晚让她侍寝。”紫鸳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可以的!丫头怎么能比主子先…”其实在昨晚的时候,赵蒹葭提到过此事,表示周元若是想女人了,可以把紫鸳收入房中。只是周元拒绝了,不是他不愿,而是他不想为难紫鸳。“算了!”周元笑道:“西子湖畔的秦楼楚馆,在下向往已久,那里显然是不缺女人的!”曲灵撇了撇嘴,小声道:“那些个轻贱的,才配不上你呢。”马车上的两人便这般聊着,片刻之后,马车终于到了城门口。下车检查文牒,过程并不繁琐,有仆人专门为曲灵处理这些事。几人重新上了马车,走出城门的那一刻,周元看到了站在城墙脚下,那孤单的身影。“是薛凝月。”曲灵的声音很轻,她只是说了一句,便不再说话。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知道这个时候不该插嘴。周元掀开了马车后方的帘子,只见薛凝月正站在那里,不停挥舞着手绢。她大喊道:“周大哥!一路顺风!”此刻的她,声音并不娇弱,充满了非凡的勇气。“我会想你的!周大哥!”“不要忘了凝月!”周元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那道身影。她如此渺小,但她的感情却是如此真挚。她没有目的,别无所求,只是单纯的爱慕。她和前世那些女人都不一样。在视野彻底消失的尽头,周元放下了帘子,静静坐着,面色平静。过了很久,曲灵才轻轻道:“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她。”周元笑了笑,淡然道:“少女的纯真可以打动任何一个冰封的灵魂。”曲灵道:“可是你已经有妻子了,你如何才能不辜负她呢?总不能要她做妾吧。”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所以,我找到了奋斗的目标了。”“什么?”“我对权势没有兴趣,但权势能让我不辜负她,不是吗?”“我不会辜负她。” 第七十一章 拦路抢劫 花钱买人 女人的情绪永远是摸不准的,至少周元摸不准曲灵,不知为何,她的心情突然像是好了很多。一路上,她介绍着四周的风景,介绍着临安府的人文环境,科普着一个个鸿儒名人,一边说一边喝水,听得周元和紫鸳都不禁叹服。她不愧是做书局的,像是什么都知道,什么人都认识。马车一路行走,中途经过了一个小县城,一行人下去吃饭,管大勇磅礴的体型,走到哪里都是视线的焦点,更何况还有曲灵这种绝色女子。当然,更值得灌注的是,管大勇一个人差不多顶五六个人的饭量,吃完饭还拍了拍肚子,打了个饱嗝儿,发出憨厚的笑声。路程已经过了大半,四辆马车再次出发,终于在夕阳西下之时,即将赶到临安府。“小姐,情况不对,前面有人拦路。”打头阵的马车停了下来,有仆人大喊出声。而下一刻,四周便传出一声声怒吼,十多个提着到的匪徒迅速从林中冲了出来,将四辆马车团团围住。曲灵脸色一变,不禁惊声道:“官道上怎么会有土匪!”周元倒是不慌,只是轻轻一笑,道:“那他们可惨咯,后面车上有个他们惹不起的。”说完话,周元吆喝道:“大勇,下车去看看情况,谁敢惹你,你只管揍。”管大勇只是憨厚,但他可不蠢。十多个持刀的匪徒,他可没傻傻的直接走到人家跟前去。他只是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并站起身,从车顶上拿出了自己的兵器。一杆重约八十斤的方天画戟,管天赐花了足足五十两银子给他打造的。一般人拿都拿不起来,更别提使用了。但管大勇拿着却很轻巧,他发出一声怒吼,方天画戟一挥,便是呜呜风声。庞大的体型,恐怖的战兵,让四周十多个匪徒当场双腿发软,差点忍不住跑路。“在车上别动。”周元走下了车,看向诸多匪徒,淡淡道:“领头的是谁,出来说个话,否则我就要让他杀人了,你们试试能跑几个。”四周众人开始后退了。就这么个恐怖的存在,是真没人敢去惹啊!那一戟砸下来,人都要被砸成烂柿子。“咳咳!”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缩着头相貌猥琐,也不敢靠近,只是抱拳道:“这位爷,得罪了,咱也是讨口饭吃,遇到这种猛人咱也认栽,能不能给我兄弟们一条生路?”中年人很清楚,哪怕现在就跑,只要那个壮汉一出手,至少能留住两条命。要是死两个兄弟,那自己这个班子就保不住了。所以中年人想求个饶。周元道:“过来说话,怎么称呼?”中年人满头大汗,硬着头皮道:“小的秦三,湖州人士,这些都是咱的兄弟乡亲,说实话,过不下去了才落草为寇,还望爷体谅,饶兄弟们一命。”周元眯眼道:“湖州可是富庶之地,过不下去吗?”秦三苦涩一笑,无奈道:“富庶之地?两年就下了几场雨,湖都干了,河都断流了,地里没收成,怎么活?”“咱们几兄弟去年就开始干了,但只谋财,不劫色不害命,还望爷放咱兄弟一马,都是家有老小的,把他们带出来,我不能不把他们带回去啊!”说到最后,秦三显然急了。毕竟那一杆方天画戟,给人的压迫力太大了。周元淡淡道:“你们一直在这边抢劫?”“也不是。”秦三摇头道:“咱们平时在临安府的赌场里当打手,但那点钱也不够咱们兄弟花,所以偶尔出来干一票,不能太频繁,官府查的太严了。”周元道:“哪个赌场?叫什么名字?”秦三面色有些尴尬,犹豫了几许,但最终还是不敢不回答:“暴富赌场。”好家伙,这名字够直接的,我都想去暴富一波了。周元笑了笑,道:“抢能抢多少钱啊,一般人随身不会携带那么的钱的,但我偏偏例外。”他从怀里拿出了两张银票,淡笑道:“这是二百两银票,不但够你们潇洒,你们全村人吃饭都够了。”四周众人眼睛都直了,一个个猛吞口水。秦三是个聪明人,脸色一变,当即扑腾跪在了地上,大声道:“爷,有什么事儿请吩咐,咱们兄弟上刀山下油锅,啥都行!”周元直接把钱递给了他,道:“没什么吩咐,拿着花吧,以后别出来抢了,有空我会去找你。”秦三犹豫着接下,满脸懵逼,今天是遇到活菩萨了?但周元却又道:“大勇,给他们露一手。”“好嘞!”管大勇当即道:“大哥,杀哪个?”四周众人顿时猛退,谁都不想当冤死鬼。周元翻了个白眼,道:“让你简单露一手而已!”管大勇想了想,提着方天画戟就一通乱舞,说实话,姿势很不好看。但他力气太大了,那方天画戟在他手里,简直如臂使指,一时间狂风呼啸,飞沙走石。“停!”周元连忙叫停,这尼玛还是人吗,八十斤的玩意儿你这么抡着玩儿,天生神力啊!四周的匪徒也吓得够呛,一个个脸色发白。周元这才看向秦三,轻笑道:“记住,我会去赌场找你,当我找到你的时候,要你做事,你就没有拒绝的机会了。”“当然,你可以选择永远不回赌场,但那样的话,下一个二百两,又有谁会给你呢?”周元说完了话,上车直接走了。只留下一众匪徒,拿着二百两银子,在风中凌乱。车厢内,曲灵皱眉道:“他们拦路抢劫,你却反而给钱?”周元道:“我的钱不好拿,初来乍到,我总需要人帮我做事,这种地头蛇最好不过。”曲灵道:“万一他们不回那个赌场了呢?”“不可能!”周元淡淡道:“他们为了钱,已经拦路抢劫了,便一定也会为了钱,帮我做事。”“钱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就是一切。”曲灵终于忍不住发问了:“周元,你来临安府,不只是为了墨韵斋吧?还有什么事吗?”周元缓缓一笑,道:“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是,锦衣卫临安府千户所,百户大人,周元。”“我来述职了。”曲灵深深吸了口气,无奈笑道:“好吧,读书人嘴里的朝廷走狗,女帝鹰犬,有了这个身份,以后可不好交朋友。”周元道:“因身份而拒绝交朋友的人,本就不该成为我的朋友。”“怎么,你嫌弃我了?”曲灵却歪着头道:“商人才不管对方身份,有利益榨取即可。”她轻轻敲了敲桌子,道:“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大早,墨韵斋签书盛会,你要到场喔!”“宣传好些天了,多少人等着元易真人的真容呢。”周元笑道:“希望我不要让人失望才是。” 第七十二章 时无英雄 竖子成名 暮色将至,临安府万家灯火齐明。随着世界的沉寂,这座城好像正在复苏,到处都是灯,到处都是人。夜市热闹得很,街道上到处都是推着小车的商贩,卖着花灯和零食,卖着首饰和工艺品。路边耍猴的,套圈的,搞杂技的,应有尽有,围观者众。大晋虽然也是重农抑商,但情况却比前几个朝代好了很多,已经有了成熟的商品经济。周元等人在马车上,一路欣赏,最终到达了一处大宅。位于城中心黄金地段,四周都是热闹的街道,但却闹中取静,宅内一片宁静,格调雅致,江南园林的风格体现得淋漓尽致。“曲灵姑娘,你到底是多有钱啊!”周元看着豪华的大宅,苦笑道:“这一套宅子,起码得十五万两白银吧?”曲灵却是笑道:“事实上没花一分钱,别人送的。”周元道:“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出身优越的好处,到处都是人送房子。”曲灵摊手道:“有人送宅子,就有人送麻烦,都是相对的。”“今晚咱们就住这儿,好好休整,明日上午就到墨韵斋,很近,也就半里路。”“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了,只等你到场就行。”“我会负责主持盛会,但你要说什么,就是你的事咯。”周元轻轻道:“墨韵斋靠着《三国演义》,一举成为江南地区最大的书局,竞争对手恐怕早就坐不住了吧?”“如果我猜得不错,明天应该有不少人找我麻烦。”曲灵笑道:“我相信这些事难不倒你,对吗?”周元走到她的跟前,眯眼道:“有没有你的追求者也过来?”曲灵道:“在临安府,我的追求者可数不清。”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道:“困了,睡觉吧!”说完话,落荒而逃。因为她感受到了周元刚才的欲望,这个登徒子,似乎对自己有不轨之心!而周元只是暗笑:这姑娘胆子也并不大嘛。……元易真人要坐镇墨韵斋,这个消息从好几天前就开始宣传了,以至于整个临安府都掀起了风潮。无数士子、名流都纷纷表示要参与,更有当世大儒要来参与,说是无论如何要得到签名之书。有人追捧,自然就有人贬低,比如士林中有人说,《三国演义》不过通俗娱乐之作,小说体裁更是难登大雅之堂,比之诗词尚且不如,更别提策论圣道,于国于民无利。各种言论甚嚣尘上,目光的焦点全部都聚集在了周元身上。而周元对这一切也有所预料,根本不放在心上,美滋滋睡了一觉,消除了一天赶路的疲倦。翌日醒来,精神十足,直接跟着曲灵去墨韵斋。“怎么回事?看你脸色不太好啊!”周元笑道:“昨晚没睡着?”曲灵确实没睡着,因为她得知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周元,等会儿你一定要顶住压力啊!”她叹声道:“江南其他书局,也不知道从哪里找的关系,请到了沈樵山老先生,他要当面与你论道。”靠,扯嘴皮子也就得了,还论道,真会包装啊。“这老头什么来历?”曲灵轻声道:“当世大儒,士林魁首,德高望重,追随者众。”“此人心气高傲,精通圣道,擅诗文,对小说这种通俗的东西,极为鄙视。”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也没想到他会来,对不起周元,这个压力本不该给你的。”周元笑道:“无妨,一个糟老头子而已,我能对付。”“你没明白。”曲灵道:“支持你的人很多,但随着他的到来,会有无数人跟着他来反对你,他一个人,扭转了今日的方向。”“今日,可能会成为批斗你的盛会了。”周元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不要紧张,放松点,批斗我又如何呢?咱们可是经历过暴乱的人。”这句话倒让曲灵愣了一下,她笑逐颜开,点头道:“这倒是。”虽然不惧什么批斗,但到了墨韵斋,周元还是吓了一跳。人山人海,呼海声浪,头颅攒动,挥袖如云,整个墨韵斋门前的广场,到处都挤满了人。四周的楼宇窗台,也探出一个个脑袋来。唯有墨韵斋的门脸空了出来,摆着一张桌子,两侧挂着“三国演义”、“元易真人”两面旗帜。墨韵斋的掌柜满脸大汗,压力直接拉满,猛吞口水。看到曲灵到来,他才猛地松了口气,道:“小姐,您可算来了。”四周众人已经发出了议论声,即使声音不大,但如此多的人一起说话,也是喧嚣不已。曲灵看向周元,笑道:“这阵仗,害怕吗?”周元没有说话,只是坐到了椅子上,双手放在桌上,看着四周无数的士子,轻轻笑了起来。场面,渐渐安静了下来。无数道目光,齐齐投在周元的身上。曲灵深深一福,大声道:“多谢诸位前来捧场,墨韵斋不负众望,特地去云州请来了元易真人,《三国演义》的书迷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咨询。”“但为了维持基本的秩序,希望大家保持读书人的礼数,一个一个问,莫要引起混乱。”四周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其中一个年轻人忍不住喊道:“《三国演义》写到哪一章节了,总共还有多少回目?”这显然是个书迷,也是个愣头青。周元缓缓道:“《三国演义》如今最新出版到第三十七回:‘司马徽再荐名士,刘玄德三顾草庐’。”“但我已经写到了第四十一回:‘刘玄德携民渡江,赵子龙单骑救主’。”“整部小说,我打算创作共一百二十回目,敬请期待。”愣头青闻言,当即吼道:“那赶紧出版啊,急死老子了!诸葛亮到底有没有答应刘备出山啊!”四周喧嚣纷纷,也有人问了起来。然而就在此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喝道:“荒唐!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场中瞬间寂静,无数人看向声音的来源处,只见人群分开,十几个穿着白衣的儒生众星拱月,中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负手而来,气势十足。他傲然看向周元,冷声道:“尔不过写下半部通俗小说,安敢在此装腔作势!莫非是当如今士林无人乎!”压力随着此人的怒喝,全部倾注到了周元身上。 第七十三章 三寸不烂之舌 十多个白衣儒生,拥护着一个老头走到人群最前方,指着周元鼻子就骂。四周寂静无比,紧接着又传来议论之声,有人甚至惊呼不已。“是樵山先生!”“久未露面的樵山先生竟然来到此地,是来找元易真人麻烦的吗?”“这还有说嘛!樵山先生最讨厌的就是低俗的作品,他认为这是侮辱笔墨纸砚。”“这不是扯吗!《三国演义》还低俗?就非得诗词歌赋、圣道策论啊!”其中自然有许多支持沈樵山的读书人,也跟着纷纷指责起周元来,好似这般做可以表现得自己更加高雅一般。曲灵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现在的压力太大了,她都觉得喘不过气来,更何况矛盾中心的周元。而周元,只是缓缓道:“关于诸葛亮到底有没有出山助刘,又是否取得效果,还请静待后文,届时自然明白。”他压根就当这老头没出现,继续回答着书迷的问题。而那书迷毕竟太年轻了,也像是不认识沈樵山似的,全然只关心书籍。只听他大声道:“别他娘的卖关子了行吗!我现在就想知道!大不了我给银子!”四周众人渐渐愣住了,发现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周元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银子也买不来读书的味道不是吗?现在我告诉你了,你看书的滋味就降低了几分。”这年轻人挠了挠头,虽然是个暴脾气,但还是皱眉道:“说得也是啊,那不用说了,你送我几套签名的《三国演义》如何?我可是专门从宁波府过来的!”周元笑道:“当然可以!这位朋友如何称呼?”“宋武!还未表字。”这年轻人傻乎乎地就跑了过来,笑道:“赶紧给我签名,我要送给我家老爷子,他可喜欢这部书了。”“好的好的,莫要着急。”两人聊得兴致勃勃,竟然完全把沈樵山晾在了一边。见周元旁边的侍女都在磨墨了,沈樵山彻底沉不住气了。他朝前再走了几步,忍不住吼道:“竖子!你到底有没有听到老夫的话!难道是不敢回应,欲作懦夫姿态!”周元抬起头来,愣了一下,笑道:“啊,来了个老先生啊!墨香,赶紧去赏十个铜板。”墨香也是个单纯的,只知道小姐吩咐,今天要听周公子的话。于是连忙走了过去,从荷包内拿出了十个铜板,递到沈樵山面前,道:“老先生,拿着吧,去买点吃的。”沈樵山老脸涨红,一时间气得几乎晕厥!这竖子!莫不是把老夫当行乞之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当即怒吼道:“混账!用以钱财辱老夫之尊严!莫非不知老夫大名!”他身旁的儒生也痛骂了起来,群情激昂,声势滔天。墨香俏脸惨白,顶不住压力,连忙转身跑了回来。她颤声道:“公子,这个老头子好凶。”周元笑了笑,道:“不要怕,有公子在呢。”他终于站了起来,缓缓道:“这位老先生,你来这里打算要多少钱呢?”开局第一句话,就差点把沈樵山气破防,脸都成了猪肝色。周元是有技巧的,无论是辩论,还是吵架,一定不能陷入对方的节奏,否则永远是吵不过的。他这是在创造自己的节奏,通过这种话术,让对方陷入愤怒,跟着他的节奏走。沈樵山是当世大儒,文采造诣自然不是假的,但却未必擅长辩论。毕竟是有身份的人,早已过了斗嘴的阶层了。“要多少钱?”沈樵山怒道:“老夫家财万贯,岂是为钱而来,唯有你这等商贾小人,才盯着钱财不放。”四周捧哏很多,他的话也自然得到了相应的支持。气势很足啊,还得打压打压,现在讲道理太吃亏。周元对形势作出了判断,于是眯眼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啊!我作为商贾,盯着钱财不放很正常啊,我今天坐镇墨韵斋,也正是为了卖书赚钱啊!”“这位老先生,你商贾赚钱是触犯了大晋律法吗?如果我没有犯法,你为什么跑到这里来干预呢?”这就是典型的滚刀肉,全身点满了防御,让沈樵山都愣住了。这种泼皮怎么骂他啊?沈樵山想了想,才道:“商贾赚钱无可厚非,但你却是靠书赚钱。”这番话显然没有底气,甚至逻辑都不同,老鸿儒非常不善于辩论啊。周元笑道:“作为书局,不靠书赚钱,难道要靠卖菜赚钱吗?老先生说话好生奇怪。”“若是无事,老先生回家修养身体吧,这般下去,更容易糊涂啊!”沈樵山面色一变,怒道:“你!你敢说老夫糊涂!”“周元!老夫今日来此,就是想告诉你,你写的那些东西,都是污秽糟粕,根本上不了台面。”他想起今日的目的了,是为了打击周元和墨韵斋啊,维护文道尊严啊!周元则是笑道:“老先生说得好,我写的确实是污秽糟粕,也确实不上台面。”“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你还有事吗?”重重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这感觉实在不好受啊!沈樵山大声道:“《三国演义》这种作品,并无圣人之道在其中,无非是通俗市井之作。”“墨韵斋出版售卖这种作品,实在是有辱文道,老夫作为文人,自然是要反对的。”“请墨韵斋坚持书局之本分,停止出版《三国演义》,专注于圣道之书。”此话一出,四周无数儒生也开始喊了起来,反对出版,反对售卖,一时间声势滔天。曲灵紧咬着银牙,双拳紧握,心中有愤怒也有委屈。竞争对手玩这种下作的把戏,关键这一群所谓的文人,竟然以这种方式前来打压,实在让人难过。她眼眶都红了,哽咽道:“周元,他们太过分了,太欺负人了,我真想跟他们拼了!”周元只是笑了笑,随即大步朝前走去,高喊道:“有《三国演义》的书迷吗!给我说说,此书表达的思想是什么!”身后的宋武早就等烦了,当即吼道:“忠君!护民!重拾江山!”“说得好!”周元喝道:“听见了吗!忠君!”“这位老先生,你到底是谁我管不着,但你却说忠君不是圣道,你是不满朝廷,还是不满圣君!”“你携儒生而来,在江南首府之城核心地带,当着无数文人的面,说忠君非圣道。”“你这是造反!”此话一出,沈樵山都是连退数步,吓得面色苍白,魂不附体。这竖子!当真有三寸不烂之舌!竟如此擅长诬陷!而周元继续道:“墨香!立刻去报官!说此地有邪徒蛊惑人心,宣扬造反言论!”沈樵山冷笑不已,报官?临安府各大官员,我沈樵山谁不识得?墨香则是点头道:“是,公子,这就安排人去府衙。”周元冷声道:“这种事去什么府衙!直接去锦衣卫千户所!”沈樵山闻言,当即双腿发软。这厮不按常理行事!怎地牵扯到锦衣卫了! 第七十四章 讲理咱嘴笨 在大晋,锦衣卫是特殊的存在,不同于正统的官僚体系,行事大胆暴力,不必举证便可捉拿,动刑也不必顾忌。其狠辣作风、残忍手段,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读书人,都闻之色变,根本不敢与之打交道。所以提起锦衣卫,所有读书人都是慌的。直到此刻,对面的的气势终于被周元磨干净了,换个说法是,对手终于进入周元的节奏之中了。“慢着!”沈樵山身旁,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大声道:“元易真人,樵山先生乃是当世鸿儒,心系当代文坛,故而亲身涉险,前来论道。”“樵山先生的意思是,《三国演义》配不上如今的地位,墨韵斋作为书局,有义务维护文坛尊严,应当停止出版。”“此合情合理之要求,岂容你随意曲解,肆意诬告!”“当着临安府诸多读书人的面,你们墨韵斋今天必须给出交待,是不是应该停止出版此书,维护文坛尊严!”好家伙,这大帽子直接就扣上来了啊,维护文坛尊严,味儿太冲了。而且其中是有学问的,别看这话说得离谱,一旦回答出了问题,真是会得罪读书人这个群体的,那自然会影响书籍的销售。曲灵也是紧张无比,脸上已经有了细汗。她生怕周元此刻来一句“文坛尊严是个什么狗屁东西”,那墨韵斋就彻底完了。可以得罪一个文人,但绝不能得罪大部分文人或所有文人,否则墨韵斋只能是死路一条。这个圈子的人,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周元则是笑道:“这位兄台怎么称呼?”此人傲然道:“姜才从!字修言!忝为临安府举子,诗会成员。”周元点了点头,道:“噢,是修言兄啊,你认为《三国演义》这类通俗的书,应该怎么处理呢?我虚心求教。”姜才从愣了一下,不能让《三国演义》再出版啊,那就只能销毁了。于是他大声道:“这种玷污文坛的作品,应当销毁。”周元给墨香使了个眼色,然后道:“你撒谎!你根本不想销毁这本书,你只是忌惮沈樵山的名望而已,你是个虚伪的人,你不是君子。”作为文人,不是君子那可不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这么诬蔑,姜才从当即大怒道:“胡言乱语!你这是恶意中伤,血口喷人!”周元笑道:“你不敢承认撒谎?那你证明给我们看啊!”此刻,墨香已经拿着一本《三国演义》到了姜才从的跟前,将书递给了他。无数人都看向了姜才从,这种压力之下,他当即拿起《三国演义》,几下就撕成了碎片。然后他大声道:“作为读书人,我岂能…”“大胆!”周元突然暴喝,打断了他的话。“我大晋律法言明,故意损毁书籍者,杖二十!罚银百两!”说完话,周元直接拿出了自己的锦衣卫腰牌,高高举起,大声道:“作为临安府锦衣卫百户!你竟然当着我的面,挑战我大晋律法之尊严!”“来人!将此贼拿下!当场重打二十杖!”于是,管大勇冲了出来,拿着一根棍子,直接到了姜才从的身旁。姜才从人都傻了,他娘的还有这么害人的吗?他连忙吼道:“你不讲理!”周元依旧举着锦衣卫百户的腰牌,淡淡道:“讲理咱嘴笨,就喜欢打人,来人,执行!”“是!”管大勇像是拎小鸡仔似的,把姜才从一把拎起来,猛地摔倒在地。提起棍子,直接开打。姜才从顿时发出一声惨叫,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痛得满脸苍白,大汗淋漓。四周众人暴怒,连忙上前。周元却大声道:“但凡有人阻碍锦衣卫执法,同罪论处,严重者抓进诏狱。”这下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一时间面面相觑,不敢上前。诏狱那是什么地方,夜能止婴儿啼哭的森罗地狱啊!管大勇显然是收着力气,不然以姜才从的小身板,三下就能打死他。但即使是把握着尺度,二十棍打下来,姜才从也早已昏迷在地上,像个死人似的。周元道:“诸位都看到了,此人违反大晋律法,身为锦衣卫百户,本官有理有据,可不算滥用私刑。”这下谁还敢说话啊,站在沈樵山身旁的士子们都吓得脸色发白,生怕惹怒了周元。谁知道这个写书的元易真人,还是锦衣卫的百户啊!这个身份他们是不会怀疑的,因为冒充锦衣卫,后果实在太严重了,没有人会那么蠢。“哎呀!被这姓姜的一搅和,我都不知道刚才说到哪里了。”周元又笑了起来,看向沈樵山,眯眼道:“这位老先生,我们说到哪里了?”沈樵山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道:“锦衣卫又怎么样?老夫行得正做得直,有话直言而已!文坛的尊严,我们读书人自当守护。”四周诸多围观者沉默不语,其实大多数人都是来看周元的,来参与墨韵斋的《三国演义》书迷盛会的,只是沈樵山影响了他们而已。周元知道,此刻该是真正维护墨韵斋和《三国演义》的时候了。一直耍流氓,最终是会毁掉自己的名声的,说到底一句话——要秀肌肉,也要讲大道。只有肌肉,无法服众。只有大道,无法施行。他深深吸了口气,淡淡道:“读书人?其实在下也是读书人,忝为秀才而已。”“樵山先生的名号,我也是听过的,只是今日一见,实在大失所望。”这句话是对沈樵山最根本的质疑,他当然忍不住吼道:“何来大失所望!你区区一个秀才,敢质疑老夫的学问!”周元看向他,沉声道:“樵山先生张口就是文坛尊严,闭口就是学问造诣,却不知文坛从何而来?学问从而何来?”沈樵山道:“老夫书香门第,自小念书,六十年来勤学不惰,方有今日之学问,岂是浪得虚名。”周元道:“樵山先生是书香门第,但大晋惶惶数千万之众,难道人人都是书香门第吗?”“多少人年少念书,长成之后便迫于家境贫寒,须得下地耕种,维持生计?”“多少人终身为吃穿发愁,连识字看书的机会都没有?”“他们是不刻苦吗?是不好学吗?是懒惰吗?”“只因家贫罢了!只因出身寒微罢了!只因命运悲苦罢了!”四周众人看向周元,一时间唏嘘不已。而周元继续道:“但是如果有那么一本书,能让只识字的普通人获得乐趣,让他们了解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让他们重新燃起对书籍的喜爱,让他们在艰苦的生活中找到看书的意义……为什么不可以!”“如果有那么一本书,能让完全不识字的穷苦人,听到书里的故事,了解一段历史,补充一下命运无法给他们的知识,让他们学会忠义,提升他们的道德……为什么不可以!”“《三国演义》就是这样一本书!它的确只是一本通俗的小说,它并不是圣人之言,也没有治世之道。”“但它能给人们带来乐趣,能让人们喜爱历史,能让大家重新燃起希望,能学会忠诚爱国,能学会重义轻利,能学会担当,能提高道德。”“它可以教育人!通过故事教育不识字的人!通过故事传播道德的理念!”“它甚至可以启发幼童,让他们热爱书籍,热爱阅读,最终发奋读书,实现理想。”“这些读者,就是大晋的土壤,只有土壤肥沃了,才能长出参天大树,成为文坛的一员,让大晋文坛更加丰富,更加壮大。”“这才是真正的文坛尊严!”“文坛,不只是儒生的文坛,更是大晋万民的文坛!”天地寂静。唯有白日照耀。在场万人之众,呼吸急促,双目发红,死死盯着周元。“说得好!”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怒吼。像是仲夏深夜的惊雷,响彻全场。于是无数的声音如海啸一般,席卷了整个临安城。 第七十五章 扭转乾坤 整个墨韵斋前门的广场沸腾了,无数的书迷在压抑之后,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呐喊。周元深刻的话,让他们找到了共鸣,有一部分人甚至当场流泪,痛哭不已。如此浩大的声势,让沈樵山心慌不已,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场面。眼前这个人,说话煽动力太可怕了!沈樵山怒道:“妖言惑众!我大晋数百年文坛,岂是你一个秀才可以定义的!”周元大步朝人群走去,看到一个身穿老旧长衫的年轻人,将他拉了出来。四周众人安静了下来,都不知道周元要做什么。周元却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年轻人长得俊秀,但是不高,也比较胆怯。他看到周元鼓励的眼神,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声道:“我叫吴念,今年十五岁。”周元道:“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大家,你为什么喜欢《三国演义》,你觉得这本书对你有什么意义。”“大胆说出了来,必须说真话!”吴念脸色涨红,攥紧了拳头,不停调整着呼吸。他最终大声道:“我!我叫吴念!十五岁了!是桐庐县的人。”“我喜欢《三国演义》精彩的故事,我喜欢那些聪明的谋士,喜欢郭奉孝,喜欢徐元直,也喜欢陈公台。”“我也喜欢刘玄德,喜欢关云长,他们都是大英雄!”很简单的理由,却往往很能打动人。吴念继续道:“我爹是教书先生,我娘务农,家里穷得很,我一直不喜欢读书,识字都是我爹逼的。”“但看了《三国演义》之后,我就喜欢读书了,因为我想做大谋士,像徐元直那般辅佐刘备,报效朝廷。”“我崇拜元易真人,所以今天偷偷跑来看,但家里太穷了,我没有读书人的衣服,就穿的我爹的,有点旧了,还很大不合身。”说到这里,他终于绷不住了,看向周元,道:“元易真人,我要是读书的话,能变成徐元直那样的谋士吗?”周元沉声道:“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只要你坚定自己的理想,只要你刻苦努力,你一定会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吴念当即大喜道:“我娘也是这么说的!她都不要我帮她干活儿了!让我读书呢!”说到这里,他又低下了头,道:“可惜家里没有钱,买不起书,我只能去县城里的员外家抄书。爹爹说,我十五岁才读书,太晚了,这般抄下去,怕是三十岁才能学到真本事。”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人站了出来,大声道:“孩子!别怕!你想读书是吗!来我家!我家里有的是书!”他大步走到了吴念跟前,眼眶已然通红,哽咽道:“我小时候很喜欢念书,但家里穷啊,饭都吃不起。”“我长大后,从倒卖药材到开窑制瓷,如今家财万贯,却依旧帮不了曾经年幼的我。”“最近看了《三国演义》,我才蓦然回想起,我也曾是个喜欢读书的少年啊!”“你叫吴念是吧,下午我跟你去一趟你家,我要告诉你爹娘,放心让你读书,书籍、钱财,我来提供,”四周顿时发出了海啸一般的欢呼声。而吴念已经是捂着脸哭了起来。周元看向沈樵山,淡淡道:“看到了吗,樵山先生,这就是《三国演义》的力量。”“它能让人喜欢读书,这才是真正的尊重文坛!”沈樵山脸色发白,嘴唇哆嗦,几乎站不稳身体了。周元道:“文坛不应该是高高在上的,而应该是贴近万民的,学问不应该只是圣人言论,还有历史的故事,鲜活的人物。”“你把文坛铸上门槛,你把学问束之高阁,你才是阻碍文坛发展的人。”“那样的人,往往有一个成语去形容——沽名钓誉。”平静的话语,却如同尖刀一般,刺进沈樵山的心脏。这个耳顺之年的老人,面色如纸,突然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樵山先生!”“不好!快救人!”四周的文人连忙上前扶住,吵闹之间,将沈樵山抱起,急忙朝着医馆去了。直到他们远去之后,在场数以万计的人,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呐喊。“元易真人!”“元易真人!”他们的崇拜之情无以复加,狂热无比。本就喜欢《三国演义》,本就佩服作者,但因是通俗小说,看归看,却还是不敢拿这个来作为文学的。但周元今天的一番话,两个案例,彻底扭转了言论,让大家知道了《三国演义》的价值。原来看这本书,也并不是不高雅啊!相反,非但高雅,而且很有意义。这种被认可的感觉,让他们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周元几乎忙疯了,一整天都在应对书迷,一直到了黄昏,才终于把狂热的书迷送走。墨韵斋一战成名,两江地区再无敌手!而周元,则将迅速成为临安府乃至整个江南地区的风云人物,一方面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另一方面则是刀山火海,稍有不慎就要坠落深渊。“拜托,别看了好吗?给我倒杯茶啊!渴死我了!”看着曲灵亮晶晶的眼眸,周元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累得几乎瘫了。“来了来了,茶水来了。”墨香端着茶水递给了周元,脸上满是崇拜。她本以为周公子提剑杀人已经很了不起了,是个威武的将军、义气的侠客,没想到竟然这般有才华,竟然能一己之力扭转舆论,反败为胜。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完美的公子啊!能伺候周公子,真是一件幸事。墨香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眼珠子都看直了,周公子长得还很好看。“死妮子,你都快流口水了。”曲灵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墨香顿时轻呼一声,脸色羞红,急道:“哪有!小姐你...你别打趣我。”曲灵笑道:“看你那思春的样子,差点都贴上去了。”“哎呀小姐!你怎好这般说话儿,羞死人了。”墨香红着脸连忙跑开了。周元把一杯茶喝了个干净,才舒舒服服出了口气,瞥了一眼墨香,道:“人家才十六岁,你这是都逗小孩儿呢。”“唷,心疼了吗这是?”曲灵眼珠子转着,歪着头笑道:“周公子若是喜欢,说一声便是,墨香那丫头怕是高兴还来不及,我也愿意成人之美,让她伺候你一辈子。”还好紫鸳不在这儿,否则恐怕要直接炸毛了。周元伸了个懒腰,道:“可以啊,连同着主子一起吧,小姐侍女一块儿伺候我,那才叫福气。”“想得美呢!”曲灵脸上笑意更浓,轻轻捏着自己的下巴,说道:“本姑娘乃是曲家嫡女,想娶我啊,才华、家室、能力,一个都不能少。”她把头探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周元,咯咯笑道:“周公子,你可是赵府的赘婿喔!想要我和墨香一起伺候你,怕是不会有机会呀!”周元突然身体前倾,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曲灵微微一愣,当即猛退数步,吓得花容失色,惊呼道:“你!周元!你!”周元看着她,也不说话,只是笑着。曲灵气得大声道:“太过分了!登徒子!我饶不了你!”她脸上已经红了一大片,又羞又怒又惊,转头直接跑了。一路跑出了屋子,她才停了下来。残霞漫天,夕阳如血,清爽的暮风吹来,撩起她满头长发。曲灵的心脏跳得极快,她浑身都在发软,想起刚才的一幕,心头却又莫名涌出一丝喜意。发呆了十几个呼吸,她才自言自语道:“这个坏人。” 第七十六章 锦衣卫述职 周元可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来临安府可是述职的,总不能一直在墨韵斋待着。正好昨日之事在临安府持续发酵,曲灵也需要筹备一下接下来的行程,正好给了周元空闲的时间。所以翌日一早,周元就直接赶往临安府千户所。这种地方当然不适合带着紫鸳,周元一个人轻装上阵,很快就来到了一个胡同。胡同街道很窄,最多只能两辆马车并排经过,两侧是密集种植的榕树,已成规模,枝繁叶茂,遮住了明媚的阳光。故而这条路幽静、凉爽,却又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胡同的尽头空间宽阔了起来,黑石铸造的大牌坊上面并未刻字,只是浮雕着祥云和鱼类。两侧分别有站岗的卫士,目光冷锐,威势不凡。周元还未靠近,就感受到了前方的肃杀之气,这股气息显然和临安府这座繁华的城池格格不入。“何人!”卫士大步走了过来,右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之上。周元连忙拿出腰牌,沉声道:“百户周元,奉命述职。”卫士脸色顿时一边,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弯着腰道:“原来是新来的百户大人,快里面请,千户大人等您很久了。”周元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千户大人知道我要来了?”“属下高飙,忝为锦衣卫小旗官。”这人身材瘦小,尖嘴猴腮,眼睛放着光,低声笑道:“南镇抚司那边的文牒五日前就到了,千户大人最近也清闲,所以基本上就在所里待着。”一个旗官,哪怕是最低级的小旗官,也是有品级的。周元身为百户,大概是正六品,小旗官大概是从七品。无论怎样,都不该守大门才是。此人怕是专门在这里等自己啊,想求一份门路吗?周元暂时不明白高飙的想法,只是点头道:“临安府千户所算得上是南方最重要的分所,据说有千户一人,副千户两人,百户四人,旗官不计,对吗?”高飙当即道:“百户大人说的不错,咱们千户大人也是刚上任半月,据说是广西调来的呢,特别有智慧的老长官了。”说实话,周元都有些吃惊,眼前这个高飙够聪明啊!广西刚调来,说明在临安府没有根基,急需助手和心腹。老长官,又特别有智慧,则说明此人必然不是愣头青,应当是处事极为圆滑的老狐狸。一句话便不着痕迹地给出这么多信息量,段位很高啊!照理说,这样的水平不至于才道小旗官的位置啊,难道是没有背景?周元笑道:“高飙兄弟是临安府本地人?”“哪里,属下是高阳县的,小的时候跟着父母逃荒才来到南方。”高飙缓缓道:“不过也在这里扎根二十年了,对这一片倒是熟得很。”那情况很明显了,逃荒来的,自然是穷苦人家,能混到小旗官靠的是自己的水平,但背景限制,也最多只能到小旗官了。此人想抱大腿,寻找上升的渠道,于是瞄准了新上任的百户大人。他必然做过情报工作,知道我是平地起飞,直接空间百户。这种空降形式,基本上意味着不可能是平民出生,值得投靠。所以他才跑到门口站岗。好家伙,有点水平啊!一路走进千户所,到了最深的大院,高飙才低声道:“千户大人一般都在院子里处理公事,属下就不进去了,百户大人请。”周元朝前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道:“你且在这里等着,这边我不熟悉,靠你带路。”“是!”高飙当即大喜,连忙弯腰应着。他心中高兴,只因他发现这个新来的百户大人很懂自己的潜台词,也应该是个高手,能跟这样的人,前途无量。周元走了进去,亮出腰牌,很快便被领进了院落西厢。房间干净整洁,并不豪华,摆满了各种书籍和卷宗。一个老人有着淡淡的书卷气息,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静静看着卷宗。周元瞬间判断出来,对方没有武艺,靠的应该是脑子尚未,打扮普通但形象干净,应该比较注重体面。要靠近这类人,不能谈义气,须得靠实际行动。“周元,坐吧。”老人指了指桌前的椅子,平静道:“等你好几天了,没想到你前日才到临安府,想必是云州那边的善后工作耽误了你吧。”这番话体现了他信息掌控能力和对周元的了解,也意味着他知道了昨日周元在墨韵斋的动静。绝对是个老狐狸,不动声色,城府极深。周元笑道:“到了临安府忙了点私事,让千户大人见笑了。”老人摆了摆手,道:“有才学是好事,锦衣卫不缺莽夫,正是需要你这等有头脑的,《三国演义》我也在看,很不错。”直到此刻,他才放下卷宗,缓缓笑道:“老夫叶勉,字青舟,江西南昌人,加入锦衣卫已经十七年了。”江西在大晋官员阶层有着巨大的影响力,是科考重地,文化鼎盛,出这样的人不奇怪。加入锦衣卫十七年,到千户这个位置也不低,毕竟再往上也就不到十个职位了。周元脸色一肃,抱拳道:“锦衣卫临安千户所新任百户周元,见过叶千户。”叶勉笑了笑,道:“别那么严肃,也就是述职报到而已,今后都是自己人。”“每月俸禄,职务范畴,行事标准,律令规矩,都记录在了小册之上,你是识字的,须得好好看看,别莽撞犯错即可。”“鉴于你之前的查案经历,我把你放在稽查部,去熟悉熟悉吧,明日再带你见一见其他人。”他说话不紧不慢,温和有礼,逻辑清晰,显然不是好糊弄的。周元连忙道:“多谢大人,属下这便去。”他走出千户宅,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算是稳了下来。相比于心狠手辣的莽夫,他当然更希望上司是这种老狐狸,虽然难对付一点,但对方一定是个讲规矩的,哪怕有矛盾冲突,也会在规矩之内斗争。而在规矩之内斗争,周元就无所畏惧。“周大人,稽查部在东苑,请跟属下来。”高飙笑着在前面引路。周元随即问道:“小旗官月例是多少?”高飙道:“月例八两白银。”八两,对于临安府的物价来说,在普通标准下生活,还是足够养活一家人的。但也仅仅是养活而已,若要上酒楼下馆子,西湖边上逛青楼,那肯定就完全不够了。作为小旗官,手底下管着七八个人,怎么能不花点钱呢。高飙穷苦出身,显然是缺钱的。周元笑道:“临安府是富庶之地,千户所必然财库充足,平时赏钱肯定不少吧!”高飙顿时摇头,苦涩道:“周大人有所不知,千户所已有四个月没发薪俸了。”“却是为何?”高飙道:“大晋这几年,大旱、洪灾、蝗虫轮番上阵,各省各州苦不堪言,虽然朝廷已经降低了税收,但情况还是比较艰难。”“因此情况,咱们锦衣卫的经费也有所降低,常有缺俸之事。”周元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第七十七章 直接发钱 大晋立朝四百年,由衰至盛,盛极而衰,如今已经到了积重难返、危如累卵之时了。朝堂内部,党派林立,争斗不断,冗官冗费严重,贪污成风,吏治几近崩坏。民间,宗室奢靡成风,士绅豪门贪婪,土地兼并严重,百姓苦不堪言,造反频频,大乱不断。北方流寇滋生,南方蛮夷独立,关外更有鞑子虎视眈眈,连年骚扰,备战压力巨大。整个大晋都像是一个烂摊子,这里修好了,那边又烂了。若非如此,又怎会出现女帝上位的可笑闹剧。要说这女帝,既非豪门世家,亦非功勋之后,仅仅是破落书香门第的普通女子,只因天姿国色,容颜惊世界,故被先帝选中为妃。此女擅长蛊惑人心,群臣唯恐美色误国,却始终弹劾不下来,先帝非但不废她,反而以皇后已逝为由,将其封为皇贵妃。不到两年,先帝薨逝,皇贵妃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坐上了皇位。群臣激愤,却被铁腕镇压,杀得血流成河。当然,那些往事如今已无人敢提,毕竟女帝上位已经九年,励精图治,强行撑着朝堂不崩,已是尽力了。只是女帝即使有明君之相,也最多不过稳住朝堂,这日益尖锐的各种矛盾,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谁也不可能力挽天倾。“唉...国库都空了,上头说没银子,咱们下边的人有啥办法呢。”高飙一边叹着气,一边待着周元朝前走,进了稽查部的东苑大广场。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偌大的广场空荡荡一片,屋内屋外都没有一个人,冷清无比。周元看向高飙,道:“今天放假?”高飙吞了吞口水,笑道:“好像是他们的试百户请吃饭吧,在鸿宾楼摆宴席呢。”试百户?意思是我要不来,他就是百户大人咯。怪不得第一天就搞这种事给我上眼药水,不过我这个过江龙,却是不怕你这个地头蛇啊。周元轻笑道:“高飙啊,我看你挺上道的,帮我去办件事如何啊!”高飙当即半跪而下,正色道:“愿为百户大人赴汤蹈火!”周元递出了两张银票,缓缓笑道:“去大通银庄,把银票换成现银,抬到这里来。”高飙愣了一下,接过银票一看,当即瞪大了眼:“三千两?”周元道:“两个时辰搞得定吗?”“足够了!”高飙直接站了起来,沉声道:“请大人稍作等候,属下很快将银子运来。”周元笑道:“留二百两,你拿一百两,你地下的兄弟拿一百两。”一百两!相当于一年的薪俸!平时每月八两银,年底多一点,凑起来差不多一年百两银。虽然平时自己也捞钱,但也就是几两或十几两而已。周大人出手就是二百两,太他妈阔气了!高飙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激动,不敢表现得太轻浮,生怕给周元留下没见过世面、没有格局的印象。他只是郑重道:“多谢老大!我替底下的兄弟们谢谢您!”周元道:“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属下明白!”高飙说了一声,便冲了出去。哪里需要两个时辰,高飙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把三千两白银换了回来。一行七个人,除了他在带路之外,其他六人总共抬了三个大箱子,大摇大摆从门口走了进来。或许是银子太沉,走得很慢,而且箱子还没有盖,白花花的银子在太阳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四个月没领俸禄的锦衣卫们,看到这些银子,比看到自己亲娘还激动,纷纷高喊了起来。“发俸了!发俸了!”“太好了!今晚下馆子去!”“瞧你那点出去,什么下馆子,直接去绝色楼,我想翠翠姑娘好久了!”整个千户所都闹开了,无数人怀着激动的心,却看到众人把银子往稽查部里面抬。一时间,众人有些愣住了。“银子送到稽查部做什么?送千户宅啊!”“老高,怎么回事儿啊这是!”有熟人问了上来。高飙笑道:“这是新来的稽查部百户大人的银子,不是咱千户所的薪俸。”“啊?”这人疑惑道:“新来的百户?他哪里搞来这么多银子?”高飙摇头道:“大人的事,我哪里知道呢,若是好奇,便跟过来看看呗!”于是众人跟着银子走,纷纷来到稽查部的广场。三大箱银子往那儿一放,所有人的魂都走不开了。看着周围的热闹,周元缓步走到银箱旁坐了下来。他淡淡道:“据说咱们临安府千户所已经四个月没发薪俸了,我周元作为百户,自然要给兄弟们见面礼。”“稽查部的兄弟,每个人领四个月的薪俸,这是我私人掏腰包给的赏钱,与千户所无关。”此话一出,四周顿时哗然。去他娘的,四个月薪俸啊,普通人员每月四两银子,这就是十六两啊!小旗官呢!三十二两!旗官四十两!总旗八十两!试百户一百二十两!这他妈出手太阔绰了吧!新来的稽查部百户,到底是什么来头。在场众人吵翻了天,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咱们有份儿吗?”周元笑道:“不是稽查部的兄弟就别为难我了,不是周某舍不得银钱,而是做不出这般挖墙脚的事儿。”“而且我这钱也不是白发的,一个时辰之内没到稽查部跟我报到的,一律领不到钱。”已经有人窜了出去,跑去鸿宾楼通报了。银子能使鬼推磨啊,试百户能耐再大,能给大家发钱吗?几乎第一时间,大半的稽查部人员跑了回来。一个时辰内,整个稽查部算上旗官总共一百一十七人,回来了九十六个。剩下的二十一个,显然就是那试百户的心腹了。周元看向眼前列队的人员,冷冷道:“都给我站好了!”怒喝声中,九十六人连忙把队伍列好,一个个站得笔直,眼神却是不断瞟向银箱。周元眯眼道:“今日并非休沐,尔等擅离职守,该当何罪?”众人面面相觑,也不敢回答,四周其他部门的吃瓜群众倒是乐呵地笑了起来。周元继续道:“不过本官方才上任,之前的事便不追究,之后谁要敢坏了规矩,那可讨不到好。”“别以为我是来给你们下马威的,白银就在那里,做不得假。”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起来,道:“你们以为就那点钱吗?错!从下个月起,你们九十六人,薪俸全部双倍发放!”四周顿时寂静一片,所有人都瞪大了眼。周元道:“朝廷给你们一份,我周元赏你们一份,领两份薪俸,满意吗?”“满意!”“都听周大人的!”这九十六个人几乎都惊呆了,纷纷大吼了起来,一个个恨不得把脑袋撬开给周元看。谁打工不是为了钱啊!双倍工资,四个月赏钱,这他妈有理由不跟着吗!周元面色一肃,凝声道:“别高兴的太早!钱我是给到位了!但谁要敢不听话,不服从纪律,依旧散漫的话啊,那我就要按规矩处置,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简单说来就一句话!我周元手底下的人,必须吃饱,但绝不能是饭桶!”“高飙!当着大伙儿的面!发钱!”高飙浑身血脉喷张,当即吼道:“是!百户大人!” 第七十八章 老狐狸 收买人心并不难,说到底无非赏罚分明,晋升有望,配以银钱即可。只是银钱这个东西,就没几个人能拿得出来了,若不是周元有《三国演义》稿酬,也没办法强龙硬压地头蛇。当然,想要真正让这些属下有纪律、听指挥、令行禁止,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周元并不心急,他有的是时间和这些人慢慢磨,更何况以对方的智慧,他完全不担心。给新任长官使脸色,开局撂挑子,这样的对手实在不值得让人重视。相反,千户大人那边倒是需要安抚一下啊!发完了赏钱,周元和属下了解了一下稽查部的情况,也没等来剩下的二十余人。于是他便直接到了千户宅,再去见叶勉。这位千户大人面色很平静,只是缓缓道:“上任即发银,周百户到底是有钱人啊,出手这般阔绰,何愁属下不听命。”不咸不淡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情绪来。周元却是苦笑道:“被迫无奈罢了,我初到临安,若不使点手段,怕是要被手下架空。”“这般做吧,同僚面子上也不好看,非周元所愿。”叶勉轻笑道:“那是你的本事,他们可怨不得,朝廷不发俸,也是顾全大局嘛。”周元想了想,才摇头道:“一两个月不发俸还好,四个月都不发俸,却也说不过去了。”“我想立刻修书一封,送往金陵,请南镇抚司发俸,但却不知南镇抚司之地址及联络方式,唯有请千户大人出面。”叶勉微微一愣,点头道:“今晚我做东,为你接风。”“多谢叶大人。”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看似平淡的话语,其实是充满了信息量的。周元空降百户,说明有点背景,贸然说出要修书金陵南镇抚司,则说明背景就在南镇抚司,这是在表达自己的诚意。而发俸之事,事关重大,非一般人员可以做主,那么背景的对象可以精确到镇抚使了。让叶勉写信,则是想把发俸的功劳给他。一个刚上任的千户,半个月就把薪俸搞来了,非但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还镇住了下面的人。这个人情,他叶勉当然会要。所以他才提出,晚上为周元接风,意思是这个百户我很欣赏,你们其他人最好别跟他最对。两个人,互相帮助了一波。所以周元当然不会拒绝赴宴,夜幕降临之时,便跟着叶勉到了财运楼的包厢。除了千户大人之外,另外两个副千户也到了,六个百户也到齐了。总共九人,满满坐了一桌,可谓热闹。只是当周元看到汪汪大人那一刻,终究还是愣了一下。靠!半个月前这厮因功提拔,没想到跑到临安府来做副千户了,妈的,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啊。王昂也非常高兴,他知道周元的背景,也知道周元的能力,他巴不得和自己这个好兄弟一起共事,一起吃肉。至少饭桌上,九个人都和谐一片,谈风月,也谈工作,热闹非凡。“西湖之畔的牡丹楼,来了一个新花魁,长得国色天香啊,只露了一面,就把无数士子迷住了。”“可惜她不见外客,约都约不到,吴家的少主还想纳她为妾,开价就是四万两银子呢。”王昂喝得红光满面,忍不住笑道:“周百户,你我皆刚来临安,一定要去见识见识才对。”桌上众人都笑了起来。周元眯眼道:“我家有悍妻,又是赘婿之身,恐怕不敢去啊!”众人闻言赘婿,面色却是不变,锦衣卫有几个出身好的?出身好的话能跑来干这个?都读书去咯。大伙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周元借口上厕所,跑到了前台。“掌柜的,我来付账,顺便充值三千两银子,记在刚才那个老先生的账上,以后他会来使用。”行贿的方式多种多样,周元可不会傻到去送银子,两人关系并不熟,直接送别人不会收,也不敢收。以这种方式送,那是再好不过了。叶勉可以自行消费,也可以从账上把钱提出来。当然,普通人肯定是不太好提出来的,但叶勉是什么人,锦衣卫啊,掌柜的有十个胆子都不敢拒绝。所以一餐结束,众人下楼之后,叶勉单独叫住了周元。他也是吃得很饱,拍了拍周元的肩膀,道:“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将来大有可为,我是老了,没什么造化了。”“据说城南的地下赌场很多,骗钱抢钱,雇佣打手,谋财害命的都有!”“赌坊里的银子,也有很多来历不明的,从前的萧千户没有处理,我们为陛下分忧,可不能不管。”周元正色道:“请千户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尽心竭力,把这些临安府的老鼠杀干净。”叶勉笑着说道:“要谨慎行事,能在那样的地方开赌场,是大有来头的。”意思是有背景咯?那怕个屁啊,我是为熊大人办事的。周元的示好,果然得到了叶勉的回应,这个案子给他办,显然是有大鱼。若是办成了,好处恐怕很大。“夜深了,我这把老骨头顶不住啊!先回了。”他上了马车,突然又道:“稽查部那个试百户,以前受过刀伤,一直没好利索,年龄也不小了,也该退休了嘛。”周元笑道:“正是,颐养天年才好,何必留在这里受苦。”马车疾驰而去,周元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老狐狸。”在他看来,眼前这位叶大人是真有水平,否则不可能做事这么圆滑。“周老弟!幸会幸会啊!”王昂大人送走了其他人,连忙到了周元的跟前,大笑道:“你我之缘乃上天注定,刚才有千户大人在,未曾喝够,且随我去牡丹楼痛饮。”周元笑道:“王大人,咱们现在可是同僚了。”“不过牡丹楼就不去了,家有悍妻啊!况且我也不是逛青楼的人,我一向很纯洁的。”周元主要是考虑,刚上任第一天就去青楼,还专门等叶大人走了之后去,这么办事不大好。而汪汪大人只有办法,他压着声音道:“牡丹楼新来的花魁很漂亮,只是据说不年轻了呢,快十九岁了。”“她也是刚到临安府的人,才华很高,写的一手好字,更胜男儿呢。”周元面色一变,尼玛,王大人你真牛逼,送我这么大一个礼!“除了你之外,还有人知道她吗?”周元连忙问道。王昂低声道:“云州来的,也就你我,其他人怎么可能认识。”“但若正要查她,她的身份可瞒不住。”“叶大人重视你,知道你和她好的话,兴许就不查了。”周元当即点头道:“走,牡丹楼!”他也没想到,牡丹楼新来的花魁,竟是彩霓。 第七十九章 月云姑娘 临安府自古繁华,西子湖名震天下,其岸楼宇辉煌,正是秦楼楚馆之处。牡丹楼正是临安府最知名的青楼之一,历史悠久,底蕴深厚,曾培养出超过十位花魁,常年累月吸引着一代又一代人。而如今牡丹楼来了个新花魁,虽然年龄不小,但却才华横溢,擅歌舞,工诗词,字画双绝,可谓全才。花魁名曰月云,确实是花容月貌,仅仅十日便风靡临安,以至无数士子来访,恨不得一亲芳泽。然而月云姑娘是个清高的性子,也不图赚钱,故而极少露面。也正因如此,才愈发让人好奇,让人青睐。走进牡丹楼的那一刻,周元着实有些震惊,雕梁画栋,彩灯结网,花束锦簇,可谓美轮美奂。到底是省城啊,到底是繁华之都啊,云州的青楼比起牡丹楼来,真是被爆到渣都不剩。而且这种青楼也并非低俗之所,大量的文人士子聚集,于其中吟诗作对,看字猜谜,大厅热闹非凡,却无戏淫之事。不过花销也大,仅仅两壶酒,几碟小菜,两个姑娘,竟然花了足足六十两银子,他妈的简直就是抢钱啊!这要是算上过夜费的话,不得一百多两银子啊!什么家庭去得起这种地方啊!王昂显然是老手了,搂着姑娘就上下占便宜,一边喝着酒,一边说道:“我来这里述职之后,就听闻了月云姑娘的才情,顿时想通了她的身份。”“只是这地方我也来不起,没有渠道去打听更多的秘密,想着你和她有旧,或许能问出什么情报来。”说到这里,他跟周元碰了个杯,叹声道:“周老弟啊!云州那一战,打得惨烈,虽然锅都让云州守备和知府背了,但锦衣卫依旧面上无光。”“无生教在云州劫掠了大量的金钱财货,天知道他们运到了哪里,又准备做什么大事。”“反正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再被动了。”“要是临安府又被他们搞出什么事来,我们就兜不住了,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那就是血流成河啊!”“圣君雷霆手段,没人顶得住。”周元缓缓点头,深以为然。云州之变,震惊朝野,即使是锦衣卫瞒天过海,并未实情上报,但天子却不可能不知道真相。只是为了维稳,没有发作罢了。这一次要是再出事,恐怕整个锦衣卫都吃不了兜着走。这位女帝上位八九年,手腕可谓狠辣,已不知杀了多少人了。“确实须得见上一面,问个清楚。”周元沉声道:“最近风声很紧,他们要是在临安府搞事,那一定不会是小事。”王昂拍了拍周元的肩膀,道:“你与百花仙子颇有些关系,锦衣卫其实是查到了的,只是我把事情压了下来,熊大人欣赏你的才华,也不予追究。”“但这毕竟是把柄啊,若不及时抽身,周老弟,你会很危险。”周元点了点头,道:“我明白,只能这次立功,才能解释之前与百花仙子亲密接触的事实本质,消弭把柄。”王昂苦笑道:“正是这个理儿,同时,朝廷对南方无生教极为敏感,盯得很紧,若是我们这次立功,那就是上至内阁,直达天听,必回得到重用。”“届时,我这个多年在外的游子,方可有机会回家啊。”汪汪大人的父母妻子和儿女,都生活在金陵。“月云姑娘还不出来吗?”“今日我临安府数位才子亲至,联名要求月云姑娘表演,牡丹楼难道不给面子?”“月云姑娘虽然才华横溢,但未免过于自傲了吧!”大厅内已经是吵了起来,一群衣着华贵的公子,手持折扇,淡淡看着这一幕。都是些二世祖,又有背景,牡丹楼也不敢轻易得罪。于是经验丰富的老嬷嬷站了出来,笑着说道:“诸位公子莫急,月云姑娘知道今日英才云集,早已决定登台表演,此刻正在梳妆呢。”下方众人顿时欢呼一片,心中已经开始期待。而一个俊美的公子却缓缓道:“月云姑娘只是表演怕说不过去吧?我们这些人每日前来捧场,几千两银子都花出去了,她便不能与我等见上一面,畅聊诗词?”“不错,虽然我钦佩月云姑娘的才华,但她未免也太不尊重我等。”“今日无论如何,她得抽出空来,见上我们。”老嬷嬷当即笑道:“诸位,月云姑娘并非不尊重大家,说到底须得好诗好词,靠本事打动嘛。”“若只是使些银子便能成为入幕之宾,那月云姑娘也不值得诸位这般重视了。”这番话倒是让众人点头,就是要不容易得到的,才有趣味。锦衣公子冷笑道:“江南最出色的才子都在这儿了,还怕没有好诗好词?快快请来!”王昂大人脸色微变,低声道:“完了,今天来的不是时候,你怕是见不到了,明日再来。”周元摇头道:“不可,无生教之事,迫在眉睫,耽误不得啊!”“况且王大人很有钱吗?来一次至少花个上百两,谁顶得住啊!”王昂愣住,不禁瞪眼道:“耽误不得是真,但钱财无伤大雅吧?你好像很有钱。”周元翻了个白眼,很有钱我就该当冤大头吗?靠!他压着声音道:“和这群人拼一把,到时候我自然能见上。”王昂道:“你确定?这些人都是有背景的啊!比如刚刚说话那位,提点刑狱司的公子,身旁坐着的也全是名门望族。”“你看他背后那位,穿着红衣的少年,那是安南侯的独子,真正的小侯爷呢。”周元低声道:“侯他娘!在我面前装蒜,我就弄他。”王昂大人满脸佩服,抱拳道:“好兄弟够霸气,你大点声说。”周元道:“不敢大声,自己发发牢骚得了。”“哈哈哈哈!”两人都同时笑了起来。很快,月云姑娘出来了,整个牡丹楼似乎都陷入了绝对的安静。因为太漂亮了!以雪为肤,以玉为骨,以秋水为神,娉娉婷婷,楚楚动人。满头的青丝配以金钏玉钗,彩色的衣衫尽显华丽,精致的妆容,绝美的五官,似乎每一处都闪耀着璀璨的光辉。其他人任何人打扮得如此艳丽,都会让人觉得不适,唯有月云姑娘的颜值,硬生生压住了这么漂亮的衣服和配饰。她此刻像是天上的神女,又像是古老的凤凰,一举一动都吸引着所有人的灵魂。“老天爷啊!”王昂大人吞着口水道:“不得不说,百花仙子真是漂亮啊,老子能娶到这样的女人,造反也跟着去了。”汪汪大人,你这么说话很不把我放在眼里啊!周元低声道:“王大人不愧是老锦衣了,其他人依旧沉醉其中,而你已经清醒了过来,这份意志实在令人敬佩。”王大人也懵了,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看四周这些人的模样,怕是魂都被勾走了。”王大人道:“周老弟,咱们还是撤吧,今晚你没机会了。” 第八十章 曾照彩云归 牡丹楼在经过短暂的寂静之后,爆发出了如海啸一般的欢呼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激动地看着月云姑娘,像是看到了神女一般,恨不得顶礼膜拜。场中气氛达到了高潮,楼上的“气氛组”顿时洒下花瓣,挂出巨大的彩色灯笼,把氛围再推上另一个巅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月云姑娘微微一福,场中才安静下来。月云姑娘丹唇轻启,柔声道:“妾身蒲柳之姿,能得诸位公子青睐,实在惶恐。”“初来乍到,并非妾身不愿于诸君相见,实乃心中空虚,不敢轻易接触诸位公子,免得扫了公子们的兴致。”既道了歉,又表达了自己需要人安慰,花魁的手段果然惊人啊。立刻就有人大声道:“月云姑娘不必惶恐,你初来临安,多有不适是正常的,哪个敢不理解你,就是和我过不去!”“月云姑娘心中空虚之处,可与小生倾诉,小生必当解姑娘之忧。”周元听的一愣一愣的,暖男舔狗,排最后面去。月云姑娘继续道:“诸位公子有所不知,月云本是良家闺秀,家中略有薄资,故从小读书,有些许才华。”“谁知突然匪祸而至,家人凄惨遭害,财物被劫一空,妾身亦是侥幸逃过一劫。”“实在走投无路,才逃亡临安,来此做了花魁。”说到这里,她双眸流出两滴清泪,颤声道:“是故,请诸位公子莫要嫌弃月云年岁偏大,莫要介怀月云不懂待客之道。”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周元这种老司机看了都心疼。这演技太好了啊!“天呐!月云姑娘莫非是云州人!”“半月之前,云州遭了匪祸,全城都被抢劫了个便,死了数不清的人啊!”“原以为月云姑娘是牡丹楼培养而出的花魁,却没想到竟是良家才女,落难而至此地。”一个世家公子连忙上前几步,大声道:“月云姑娘之遭遇,痛彻吾心,只要姑娘愿意,吾愿娶姑娘过门,照顾姑娘余生。”话音刚落,另一人就吼道:“贾公子何等无耻,明知月云姑娘方遭大难,心中凄凉,便趁人之危,图谋不轨。”“不错!姓贾的这是趁人之危,实在无耻。”“只有我是真心想要照顾月云姑娘,非为颜色也,实属倾慕。”下方吵成了一团,瞬息之间,再也没有矛头对着月云姑娘了,众人对她再无不满,只有深深的同情和怜惜。于是月云姑娘终于道:“多谢诸位公子体谅,等时机成熟,月云会主动约见诸位公子,最近一段时间心情阴郁,便不再相约。”她深深一福,便要回绣楼。而就在此时,一个平静的声音突然道:“月云姑娘既然心中苦闷,小生斗胆,请与姑娘一同归房,畅聊诗词,共叙风月。”月云面色凄楚,心中却已经骂了起来,姑奶奶不想伺候你们这群猪,你们还没完没了了!她不敢发作,因为嬷嬷已经给了名单,眼前这个蠢货恰好就是不能得罪那种。于是她只能轻声道:“请公子见谅,月云唯有见到诗词,方能排解苦闷。”“这倒简单!”此人白扇一展,淡淡道:“琵琶轻诉风雨,愁几许,深院绣楼佳人又叹息。酒已凉,烛已干,泪相泣,肝肠寸断人生多别离。”“不知这首《乌夜啼》,能否打动月云姑娘?”月云正要否定,四周却爆发出了欢呼之声。“好!好词!”“好一首《乌夜啼》,显然是临时所作啊,描述可不就是月云姑娘嘛!”“李允华不愧是举人啊!不愧是临安府第一才子!临时之作都有如此上乘水准。”一个白衣男子缓缓道:“这首词不算特别好,写得有些单薄了,情绪变化也少,但胜在临作,确实才华横溢。”此人的话似乎很有分量,众人都没有搭话,只是纷纷点头。李允华抱了抱拳,道:“多谢郭兄。”周元低声道:“都什么来头?”作为锦衣卫,王昂自然早打听清楚了。“作词的是李允华,也就是我刚才给你提到过的,提点刑狱司宪台的公子。”“这个白衣服的,名为孔鲤,字存真,圣贤之后,才华横溢,十九岁中进士,辞官不仕。”周元人傻了,十九岁中进士,这尼玛是学霸中的学霸啊!还辞官不仕,真牛逼。关于提点刑狱司,周元也有所了解,正四品大员,和知府一个级别,真正的实权大佬。这么多人夸,彩霓怕是顶不住压力,要被迫见这李允华啊!妈的,想当彩霓的入幕之宾,问问我周元答应不!“李公子才华横溢,妾身敬佩万分,不敢不服。”形势所迫,确实没法拒绝了,月云姑娘勉强挤出笑容,低声道:“此《乌夜啼》自然是可以打动妾身的,李公子,请跟妾身上绣楼。”被这么多人夸,又成功成为入幕之宾,李允华全身飘飘然,眼中流露出得意之色。四周众人见李允华拨了头筹,也是唯有叹息。而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慢!”声音来自角落,顿时吸引了无数的目光。月云姑娘抬头看去,当即心花怒放,大喜不已,脸上的笑容和惊愕都掩盖不住。是公子!他来临安府找我了吗!月云姑娘自然是彩霓,她此刻心中只有无限的激动。“你是谁?”被打断了好事,相当于被当众挑衅,李允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在无数道目光下,周元站了起来,轻声道:“我亦是云州人士,与曾与月云姑娘相识,今晚想与之畅聊。”李允华气得冷笑道:“你在开玩笑?”彩霓也连忙道:“妾身的确与公子相识,但有言在先,妾身只为诗词而动,还请故人改日再来拜访。”这番话也算是维护了牡丹楼的规矩和她的体面,但彩霓相信,周元可以做得到!果然,只听周元傲然道:“就那首破词,听了都脏耳朵,怎配得上月云姑娘。”此话一出,四周顿时哗然!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完全不给李允华留面子啊!这基本上相当于当众扇耳光了!李允华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若你作不出比这更好的词来,我会让你付出代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已经足够克制自己的情绪了。而周元则是大声道:“我与月云姑娘相识已久,今日再次相见,实在感慨万千,作词而已,正是情绪翻涌之时。”说完话,他大步朝中间走来。众人主动给他让出一条道路。周元走到了台前,看着台上的彩霓,深深吸了口气,呢喃道:“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不过如此!”“实在平庸!”四周有人已经不屑冷哼。而周元继续道:“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诸多士子眼睛顿时发亮,刚才嘲讽的人也顿时惊住。好美的句子!好生动的意境!简直不是凡人可以写出,分明是天仙妙笔。众人沉浸之时,周元再道:“曾记月云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直到最后一句说完,整个牡丹楼都寂静了。无数士子傻傻呆在原地,不停回味着,沉醉其中,无法自拔。而台上的彩霓,满脸温柔地看着周元,已是泪流不已。 第八十一章 无生教阴谋 几乎没有人可以用言语形容此刻的心情,被一首词洞穿了内心,打碎了桎梏,最柔软的情愫被无情剖了出来。他们沉默着,叹息着,或是摇头,或是暗暗抹泪。牡丹楼其他的姑娘,也是痴痴看着周元,小嘴微张,眼中尽是迷恋。什么样的人,能写出这样的词句啊!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在雨天,孤独的人静静伫立,凋零的花瓣自他身旁落下,他看着双飞的燕子在空中飞舞。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在当时皎洁的月光下,她像是一朵彩色的云随风飘离。这意境,凄美绝伦!把相思、追忆、苦恋、别离等一切愁绪,都表现得淋漓尽致,让人痛彻心扉,几欲流泪。四周终于响起了议论声,那是震惊的声音,钦佩的声音。“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月、云,正好对应月云姑娘的名字,当真妙绝。”“我不知道什么月云姑娘,我只是想起,我和我家娘子相识之日,就是在微雨天。唉,回家,今后不再逛青楼了。”“我也走了,我要去山阴县找她,哪怕她不见我,我也要等她。”又一个痴情种走了。李允华看到这一幕,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他连忙看向孔鲤,低声道:“孔兄!”他的眼中只有请求。而其他人也看向孔鲤,他们想知道这位文坛天才对这首《临江仙》的评价。孔鲤叹了口气,感慨道:“婉约、沉着、追思、痴恋、愁绪、苦闷,凄艳绝伦,言之不尽,此《临江仙》,千古绝唱也!”“吾作不出,唯有钦佩。”“请公子受我一拜。”说完话,孔鲤作揖,对着周元深深一拜。李允华气得大吼:“孔兄!你我深交多年,何故如此啊!”孔鲤道:“李兄,吾尊友谊,吾更尊文道。”说完话,他一声叹息,转头离去。李允华闷哼一声,猛然抬起头来,一双怨毒的眼睛盯着周云。他咬牙切齿道:“你!会付出代价的!”一脚踢开了桌子,李允华带着一众士子,愤然离去。一路走出了牡丹楼,才有人低声劝道:“李兄,入幕之宾而已,这些年花魁无数,你何苦气成这般模样。”“你懂个屁!”李允华气得爆了粗口,大声道:“那人早不出声,晚不出声,偏偏在我作词之后出声,分明是故意的!”“他想踩我作台阶石,意图扬名!这你们看不出来吗!”众人面面相觑,回忆起刚才的细节,才猛然惊醒。李允华道:“我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也曾为了女人争风吃醋,但我会为这点事动气吗?我不至于这般没有格局。”“可这厮,踩我扬名,属实辱我啊!”“这首《临江仙》注定名垂青史了,而我的《乌夜啼》也将随之名垂青史,在历史上,我永远都是那个小丑了!”“气煞我也!”……说回牡丹楼,周元靠着一首《临江仙》毫无意外成为力量入幕之宾,这也是他第二次成为彩霓的入幕之宾。走进绣楼之后,待遇当然不同以往。彩霓关上了门,便直接扑进了周元的怀里,痛哭出声。“公子,彩霓就知道你会来看我的!”她似乎经历了什么事,紧紧抱着周元,眼泪已经打湿了周元的衣襟。周元轻轻抚摸着她纤细的背,小声道:“怎么了这是?难道我们的圣女大人也会受委屈吗?”彩霓摸了摸眼泪,抱怨道:“什么圣女,傀儡还差不多,从头到尾我都像是个棋子,像个工具,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好端端的云州不让我待了,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我却连计划都不知道。”“本来我想回山东去找师父,却又被强制留在了临安府,又做什么花魁,整日面对那些无聊的士子,烦都烦死了。”周元疑惑道:“我正是因此而来,云州之事闹得太大,你本身就是重点怀疑对象,此刻突然来到这里,锦衣卫已经开始怀疑你了,说实话,你多留一天,危险便多一分。”彩霓泪眼汪汪的,颤声道:“还是公子担心我的安危,不像那群混蛋。”“他们故意把我留在这里的,因为他们好像要做什么大事。”周元连忙拉着她坐下,低声道:“彩霓,遇到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现在我是临安府锦衣卫的百户,你提前告诉我,我才能保证你的安全。”彩霓愣了一下,却是低下了头,幽幽叹息:“公子已经成了锦衣卫的百户,却还要和我这个无生教的妖女来往么,我会毁了公子的前途的。”周元连忙拉住她的小手,沉声道:“什么前途不前途的,什么妖女不妖女的,在我心中,彩霓就是世间最好的姑娘,别说区区锦衣卫百户,就是让我做皇帝,我也不换。”反正吹牛逼不要钱,周元放心大胆甜言蜜语。然而彩霓却是当真了。她眼中蓄满了泪水,也蓄满了柔情。轻轻缩到周元的怀中,感动道:“公子,彩霓深知公子的心意,无以为报,自愿今生跟着公子,侍奉公子。”周元道:“彩霓,你需要配合我,临安府可不能出现云州那样的大乱,否则朝廷会不惜一切代价打击你们,到时候你就很危险了。”彩霓叹道:“非是彩霓不愿帮助公子,而是彩霓确实不知计划,南边的教众不相信我,这边的法王和师父是死对头。”周元连忙道:“你给我讲讲这边是什么情况。”彩霓站了起来,一边给周元泡茶,一边说着。“无生教很大的,南北都有分部,分部之主称为法王,是教主之下最大的人物。”“南方是大日法王的地盘,北方是暗月法王的地盘,这大日法王是我师父暗月法王的死对头,做了好几件大事,已经压过了师父。”“如今临安府要出大事,应该也是大日法王的计划,我实在不知。”说到这里,彩霓似乎想起了什么,当即抬起头来,急道:“不过我知道一个人,很是关键,叫什么光头老蛇。”“啊?”周元听得一脸懵逼。彩霓低声道:“刚来这里的时候,我见到了大日法王,无意间听他说起一个名字,就是光头老蛇,这个人好像是这次行动的关键,他一定知道不少信息。”周元暗中记下了这个人,顺带问道:“这个光头老蛇,长什么样?”彩霓道:“却是没见过,但年纪应该不小了,据说他潜伏临安府很久了。”这信息也太少了啊,根本无从查起。不过无法强求,只能一步一步顺藤摸瓜。于是周元道:“彩霓,你在这里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消息,就派人到墨韵斋送信,那边的人都信得过。”彩霓轻轻点头,幽怨道:“公子要走了么?莫非不愿碰彩霓?”周元连忙把她抱在怀里,亲了一口,笑道:“姑娘容颜绝世,我岂会不生色心,哈哈!”“时机还不成熟,彩霓,无生教的阴谋压在我的心底,你知道的。”彩霓坚定道:“公子放心,我一定帮公子打探情报!” 第八十二章 光头老蛇 绣楼烛光明媚,茶水未凉。彩霓捧着周元用过的茶杯,脸上涌起一股柔情,小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而就在此时,她脸色忽然一变,低呼道:“谁!谁在里面!”她随手抄起了架子上的宝剑,心中凛然,下楼之后她是跟着周元一起回房的,却没有进过闺房,一直在屏风外面说话。若是屏风后躲了一个人,那公子岂不是完全暴露了。绝不能!绝不能给公子带去灾祸!彩霓紧紧握住长剑,眼中已经杀意沸腾。她如狐狸一般迅捷,瞬间冲将进去,见道一人,举剑便杀。此人随手格挡,内力澎湃,一瞬间便压制住了彩霓。彩霓剑法狠厉,竟不顾对方澎湃的内力,一副要和对方同归于尽的模样。“你疯了!”一声低吼,更加狂暴的内力将彩霓直接压倒。彩霓抬起头来,这才猛然一惊,愕然道:“师父?!”来人身穿黑色长裙,身材高挑丰腴,凹凸有致,性感无比。她很是漂亮,有一种独特的妇人魅力,声音也是极为妩媚,桃花眼、芙蓉面,眉心之处还有一轮红色的弯月,小巧精致,给她平添了几分妖冶。暗月法王冷声道:“孽徒,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彩霓连忙道:“对不起嘛师父,人家没认出你。”暗月法王面色阴沉,眯眼道:“你丧失了敏锐,若是以前,你必然能察觉我的存在,而今日你光顾着跟那男人谈情说爱去了,竟未察觉房中有人。”彩霓脸色这才一变,连忙拉住暗月法王的手,急道:“师父,一切与公子无关,莫要害他!”暗月法王哼道:“与他无关?他是锦衣卫百户!靠着花言巧语,把你迷得神魂颠倒,你还叫我不害他?”彩霓解释道:“师父,公子并非花言巧语,他是真心对待弟子的。”“混账!”暗月法王怒道:“我闻之言语,尽是别有用心之话,何来半点真心。孽徒,此人分明就是在欺骗你!”彩霓低头不语,显然不同意这个看法。暗月法王面色松弛了些,不禁说道:“彩霓,为师走遍天下南北,见过的人何止万千,周元那点伎俩可谓拙劣,为师一眼便看得明白。”“他在欺骗你的感情,利用你对付圣教。”彩霓摇了摇头,道:“师父,公子不会骗我的,纵使是骗我,也是为了我好。”“糊涂啊!”暗月法王忍不住道:“他到底使了什么法子,竟让你陷这般深。”彩霓笑了笑,呢喃道:“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师父,就凭这句诗词,彩霓便甘愿被公子骗,无悔矣!”暗月法王不禁喟叹:“痴儿!痴儿!”……汪汪大人很不爽。无论是谁遇到这种事都会不爽。搂着软软的姑娘都睡到床上了,钱都给了,还被人硬拉了起来,让他去上班。这谁受得了啊!“我说周老弟,你到底在做什么啊!”王昂摊手道:“过夜费可是四十两银子啊,这种级别的消费,我一年也没几次,你不至于这般扫我兴吧!”周元翻了个白眼,道:“香喷喷的花魁摆在我面前,我都还没碰呢,你抱怨什么。”王大人道:“我不像你啊,我每月俸禄才三十两,今晚就花了一百两出头,这么大的消耗,你总得让我舒服了吧,哪有大半夜跑出来加班的啊!”周元没好气地说道:“行了,就百两银子而已,我补给你,现在要说正事。”王昂大人面色一肃,连忙道:“你探查到重要情报了?”周元道:“不算重要,但却是目前唯一的情报。”“至少我确定了,无生教的确是要在临安府搞事,而且是大动作,咱们若是破获了,那名声就直达天听了。”云州的大乱让朝廷格外关注江南,要是能在临安府立大功,女帝陛下一定会知道这件事,两人也算是入了皇眼,提拔是早晚的事。汪汪大人也顿时来了精神,连忙问道:“什么线索,快快说来!”周元沉声道:“无生教在临安府有个重要的地头蛇,估计很大程度上参与了这次的计划,找到他,就能知道一切。”王昂瞪眼道:“就这?”周元道:“那人叫光头老蛇,年岁已经不小了。”王昂道:“就这?”周元直接道:“要不直接把无生教主送到你手上,让你直接去立功?”王昂大人干咳了几声,尴尬笑道:“行,我们查一查这个光头老蛇。”周元分析道:“既然是地头蛇,又是计划的关键一员,那光头老蛇必然不会是普通人,这极大增加了我们找到他的可能性。”王昂沉声道:“我明天就派人把临安府查个遍!”周元却道:“必须用你的心腹,不能泄露给其他人,无生教无孔不入,这次要做大事,必然有万全之准备,搞不好我们锦衣卫内部就有他们的卧底。”“事关重大,我们不能打草惊蛇,我建议悄悄查。”王昂大喜:“我巴不得有内奸呢!”“有内奸就意味着有罪过,意味着上头有人治下不严,意味着有大把的职位空出来!”汪汪大人的升官梦从未停止,激动地搓手道:“走、走,查案去!”周元倒是懵了:“从哪里查起?你有办法了?”王昂道:“不知道啊,不动用锦衣卫的情报,还真没办法查。”得嘞,靠汪汪大人是靠不住的,还是得自己来。“了解临安府的地下赌坊吗?其中有一个叫暴富赌场的。”汪汪大人当即道:“这个我知道,刚上任我就把这些赌场查了一遍,只是这种破事儿属于官府的管辖,我懒得去处理。”“走,带我去暴富赌场,咱们微服私访一波。”王昂疑惑道:“去那里打探消息?咱们这种生面孔,没人会买账的。”周元翻了个白眼,道:“我看起来这么不靠谱么,我那边有我的人。”说到这里,他倒是有些担心了:“额,等等,我们会不会被宰?”王昂很有经验:“人家是开赌场的,不是搞屠宰场的,放心,只要别赢太多就行。”“况且你以为什么乌龟王八蛋都能杀我们啊?真当我一身武艺白来的。”他抬起头来,缓缓笑道:“正好,现在正是赌场热闹之时。”两人对视一笑,趁着夜色,直直朝着暴富赌场而去。 第八十三章 富丽堂皇 临安府城南一大片贫民区,夜晚灯火寂灭,暗黑一片。这里巷道狭窄,垃圾遍地,野狗野猫到处乱窜,恶心的臭味时刻萦绕着,几乎没有人愿意踏足这片区域,即使是居民也不会选择在夜晚出门。“官差都不想来。”王昂大人沉声道:“尤其是晚上,匪徒多得很,龙蛇混杂,什么人都要,半路上莫名其妙都会被人来一刀,转头钱就没了。”“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很多年了,势力盘根错节,上头打点到位,所以几乎没有人愿意管。”“上一任临安知府倒是想拔出这个毒瘤,只是还没行动呢,就接到了调令。”“据说是赌坊的大佬使了银子,找到了大人物。”周元面色阴沉,缓缓道:“真有人会到这里来赌钱?说实话,这里根本没有安全保障吧。”王昂大人笑道:“你错了,赌坊对大客户的保护是很到位的,保证你揣着钱来,也能揣着钱走,做的是长期的生意。”“而本质上,来这里赌钱的并不是达官贵人,而是一些做黑生意的富佬。”“比如走私的,比如山寨的土匪头子,比如身份比较敏感的大人物。”说到这里,他跳过一个水坑,随意将路上一颗石子踢出,打晕了一条野狗。但四周各处依旧传来了犬吠声,在这漆黑的巷道中,声音显得那般突兀。周元道:“土匪头子也来?”王昂笑道:“当土匪头子也是为了过更好的生活,总不能一直不进城吧?十天半月进城潇洒一番,但身份限制,又不适合去那些明亮的场所,只好来地下赌坊了。”“再比如说,守备营的长官们,明令禁赌,哪里敢去其他地方,于是便来这里。”周元眯眼道:“那地下赌坊成分的确复杂,这恐怕也意味着,除了赌坊之外,还有其他衍生服务吧?”“当然!”王昂叹了口气,道:“赌场当然要想尽办法赚钱,所以美食肯定也有的,女人肯定也有的,只是价格极为昂贵。”“可赌坊里的人,赢红了眼,输急了眼,哪里还会在意价格,只想发泄罢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便穿过了巷道。前方突然出现了四五个人,戴着头巾蒙着面,拦住了周元两人的去路。王昂看了周元一眼,道:“这种可能是拦路抢劫的,也可能是赌坊里的人,我们是生面孔,总会遇到这样的事。”说完话,他看向前方几人,淡淡道:“哥几个,把手里的刀收起来,我们两个是要去赌坊豪赌的,别得罪了人。”领头的壮汉哼了一声,却还是收起了刀,冷冷说道:“哪儿的人?谁介绍过来的?”周元道:“云州人,刚到临安府不久,秦三介绍过来的,说这边的赌坊输得起,老子就来了。”“你若是赌坊的人,就赶紧带路,你若是抢劫的人,我劝你赶紧滚,别惹老子生气。”这种黑话用在此时反而有用,四五个黑衣人对视一眼,领头的当即说道:“跟我来。”几人绕过了偏僻的小道,很快就看到了隐于林中的巨大庄园。门口站着十多个人,还牵着几条大狼狗,虎视眈眈的看着四周。周元等人靠近,领头的沉声道:“秦三介绍的,确认一下。”守门的点了点头,道:“两位,跟我来吧。”周元和王昂对视一眼,无奈摇头,缓步跟了进去。到了这里就像是换了天地,灯光明媚,装饰奢华,已隐隐听得到喧嚣之声。一路靠近,到了内厅门口,周元看到了被叫过来的秦三。而秦三对周元的印象太深刻了,当即变色道:“你来了!”另外几人互相点了点头,表示人没问题。守卫便直接道:“两位爷,多有得罪,欢迎来到暴富赌坊。秦三,带两位爷进去,好好陪着!”“是是是!”秦三连忙赔笑,等人走了之后,他脸色才变得严肃起来。“我说大爷啊!您是真敢来啊!”他急忙说道:“您好歹是正经人,来这里有几个能讨得了好的啊!”王昂一脸懵逼,看向周元。周元则是摊手道:“来临安府的路上,碰到他拦路抢劫,就认识了。”王昂看向秦三,竖了个大拇指,道:“好家伙,敢抢劫他,你真不怕掉脑袋啊!”无故袭击锦衣卫,几乎可以定论为造反,这就是特殊之处。秦三当然不了解那么多,只是压着声音道:“爷贵姓?来这里莫不是专门找我的?”周元道:“姓周,这位大哥姓王,来这里嘛,是找你,也是为了玩耍一番。”“得嘞!”秦三当即弯腰道:“周大爷,王大爷,请!”走进了铁门,进入如碉堡一般的庄园,巨大的喧嚣声顿时传来。无数的灯光打在脸上,两个土包子顿时傻在了原地。怎么形容眼前这一幕呢,周元只能用富丽堂皇来形容。像是走进了皇宫,到处都是金色的光,桌上的白银黄金堆积成山,穿着暴露的女人游弋其中,欢笑声、怒骂声、抱怨声、叹息声,全部充斥在这广阔的天地。这个大厅,足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各种赌博方式应有尽有。两个高挑的女人顿时迎了上来,比青楼女子都职业,揽住了周元两人手臂,娇滴滴地打着招呼。周元深深吸了口气,直接抽出五张银票,道:“去给我兑成黄金!”秦三看了一眼,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五千两!五千两啊!这是什么概念,临安知府一年的俸禄,也才八百两。即使是对于暴富赌坊来说,一口气直接拿出五千两的大客户,都非常少。王昂大人实在忍不住了,低声道:“要不你把钱给我?咱们直接回!”这厮眼睛都红了。周元倒也不是故意装大款,只是云州的事给他冲击力太大了,他这次一定要抢到先机,相对于大难来说,五千两白银不算什么。“把最漂亮的女人给我带过来!老子今天要发财!”随着周元的大吼,一盘盘黄金端了上来,所有人都开始欢呼。很快,两个绝色女子飘然而至,笑得无比甜美。周元也算是体验到了富豪的乐趣。这一晚,他醉心于赌博事业,先是赢了四五千两,后来全部输光。因此他大骂了一场,带着美女去了最好的房间休息。喝得烂醉的他,关上门的那一刻,瞳孔就紧缩了起来。他察觉到了隔墙有耳,虽然对方呼吸很淡,但内力日渐雄浑的周元还是感受到了。于是继续演!“美人!今天老子输了钱,便只好收拾你了!哈哈哈哈!”伴随着周元的大笑,房中顿时传来了女子的惨叫声,像是在打人。房间外,一个瘦小的声音皱起了眉头,缓缓离开。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周元才终于舒舒服服站了起来,淡淡道:“服饰我洗澡。”女人满脸泪痕,浑身淤青,却还是只能怯懦地伺候着周元。而直到此刻,周元才淡淡道:“听口音,你是北方人,山东河北那一代吧。”此话一出,女人当即变色。 第八十四章 触目惊心 此刻正是黎明之前,天未破晓之时,也是夜生活落幕的时候。通夜的赌场已然关闭,疲倦了一夜的无数人即将休息,也是整个暴富赌场最为放松的一刻。周元可以肯定此刻绝对没人再盯梢了,这才来到浴室,利用水的声音掩盖而发问。而这位被周元折磨了一个多时辰的美女,却是面色剧变,连退几步不敢说话。“过来,站在我的跟前别动。”周元的声音很平静,却有一种独特的镇定。他淡淡道:“虽然你在尽力模仿吴侬软语的口音,但在一些词句和特定的话的时候,依旧暴露了你家乡的口音。”“你是被拐卖过来的吧?”姑娘呆傻在原地,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却是没有说话。周元很有耐心,继续道:“你身上没有配饰,甚至连一根像样的发钗都没有,说明这里高额的盈利并没有分给你多少钱,同时你的大腿外侧有淤青,应该也是暴力所致。”“一个长得这么漂亮的女人,来到这里受尽折磨,去还赚不到钱,那必然不是自愿的,更何况离你的家乡还这么远。”说到这里,周元皱眉道:“手上动作别停,继续给我擦拭身体,房间过于安静的话,我们的谈话容易被听见。”女子轻呼了一声,连忙动了起来,一边擦着周元的背,一边颤声道:“大爷,你...你要做什么啊!”周元道:“看你的反应,很害怕?或许暴富赌场的人特意叮嘱过你,不许提起这些事,否则就要挨打。”“甚至你以前遇到同样的事,已经挨过打了。”女子沉默了片刻,才幽幽道:“不是挨打,伤痕会影响我给他们做生意,是挨饿,能把人饿疯那种挨饿。”周元淡淡道:“所以你现在可以说是哪里人了吧?”“大爷,妾身不敢说...妾身想活着...”女子声音颤抖着,话语中尽是恐惧。周元缓缓道:“不说,你只能在这里苟且偷生,直到别折磨死。说了,我或许能让你回家。”“你相貌出众,谈吐不凡,手上也没有茧,出身应该不差吧?”“不说书香门第,至少也是个闺阁女子,不想回家吗?”女子猛然抬头,“回家”两个字对于她来说,早已想过无数次,只是慢慢的就绝望了。周元继续道:“这个世界总会有很多的不幸,恰巧你就是很不幸的那个人,但老天爷不是没长眼睛,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那些打你的人,害你的人,你不想让他们付出代价吗?”女子突然大声道:“我想!我宁愿死,也要他们死!”周元连忙道:“小声点!”他瞥了女子一眼,道:“介绍你自己,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尽量不要遗漏。”良久的沉默,或许是在组织语言。女子最终开口:“妾身名叫楚婉萍,是山东菏泽人,家父经商,略有家资,却常年不在家中。”“去年四月份,我在去家中店铺的路上,被三个蒙面的黑衣人绑架,直接被运到了船上。”“我们被关在船舱最底层,经过了差不多一个月暗无天日的生活,被送到了这里。”她似乎想起了那些日子的遭遇,已经是泪流满面,哽咽道:“我们的第一夜,都被高价拍卖,然后便是为你们这样的大爷提供服务,收费昂贵,但我们只能勉强吃饱饭。”“不听话的就要挨打,甚至被杀,有一个姐姐性子烈,被那些人杀害了。”“就当着我们的面,被脱光了衣服,把肚子剖开,把四肢砍了下来。”她捂着脸痛哭道:“我们就都不敢反抗了,我们只能听话。”“谁要是敢给外人说这些事,轻则饿个三五天,重则直接被活活打死。”“他们手段很多,其中一个姐妹想跑出去,半路被抓了回来。”“他们把那个姐妹浑身割得稀烂,涂上蜂蜜,让老鼠将她活活啃噬而死。”说到这里,楚婉萍脸色惨白一片,惊恐道:“我们害怕,我们不敢反抗。”周元面无表情,轻轻道:“你们有很多人吗?”楚婉萍点头道:“很多,一直有姐妹死,也一直有新的姐妹来,这一年多,我起码见了上百人。”说到这里,他连忙道:“还有孩童,他们有时候也会顺带绑架孩童,致残之后,乞讨为生,帮他们赚钱。”“那些孩子我没见过,但听一些老姐妹说起,有的被挖了眼睛,有的被割了舌头,有的被火烧烂,弄成凄惨的样子,这般才好乞讨。”“他们也房贷,放黑贷,逼得对方家破人亡,卖妻典女到这里来。”“那些大多都是没背景的商人。”周元沉默了很久。他把所有的情绪都蕴藏在心中。他沉声道:“暴富赌坊你认识那些领头的?”楚婉萍低声道:“都是化名,我们不知道真名的,这里的领头的有两个,一个是猴王马四,一个是灵猿九哥。”“不过我听他们谈话,好像他们头上还有个叫蛇爷的。”蛇爷?莫非就是光头老蛇?一时间周元了解不到那么多信息。天快亮了。周元站了起来,面无表情道:“伺候我入睡,当刚才的谈话没有发生过,不要给任何人说,包括你感情最好的姐妹,否则你会死。”楚婉萍吓了一跳,连忙拿着毛巾给周元擦拭,又扶着他到了床上。她一丝不挂,贴在周元的身上,为他取暖,这是她的标准服务。只是这一次,她泪水滂沱,已经无法再欺骗自己。周元叹了口气,道:“不要怪我,我必须是一个正常的顾客,做正常顾客该做的一切事,出现任何端倪,都会让人抓住。”“我...我知道的,谢谢大爷...”楚婉萍的声音在颤抖,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大爷,您真的可以让我回家吗?我想我娘了呜呜!”绝望的尽头看到了半点希望,人就会变得极为脆弱。周元没有制止她,更没有半点睡意,只是静静回想着刚才的话语。那些话只是文字而已,但背后却是如此触目惊心的残忍犯罪。锦衣卫啊锦衣卫,这些年在做什么呢?查案?抓贪污?平乱?做这个狗屁百户,若不能做点正事,那也没啥意思了。王昂大人,你的路又是否和我一样呢?这会决定我们之后的关系啊!周元此刻的想法很复杂,脑中想起无数的人,无数的事。他是冷静和清晰的人,他了解自己此刻的状态,是愤怒。愤怒到极致。 第八十五章 食君禄 为君分忧 王昂大人整个人都是飘的。他舒舒服服躺在马车上,把帘子撩开,晒着中午温暖的阳光,双眼微眯,满脸的享受。“活着,活着是为了什么?”“辛辛苦苦打拼,为了一家老小?为了三餐一宿?”“唉,今天才知道什么叫生活啊,这暴富赌坊还真是人间天国,金钱、美人、奢华的房间,样样不缺啊!”“就连浴桶里的热水,都温度适中,让人挑不出毛病来。”说到这里,他搓了搓手,压着声音道:“你可不知道昨晚那个姑娘,模样好,身段好,关键技术也好,那张小嘴儿简直别提了。”周元闻言,大笑出声,也开始讲起了昨晚自己房里的姑娘。被马车一路送了出来,踏上大地的那一刻,周元才有一种和大地连成一片的感觉。阳光照在身上,他回头目视着马车远去,面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继而涌出的是满脸的杀意。王昂大人也突然不笑了,而是沉声道:“周老弟,暴富赌坊绝对参与了大量的人口拐卖,昨晚服务我的那个姑娘,非但识字,而且能背诗词,出身绝对不穷,不可能沦落到这一步。”“她是北方口音,骨架也不如南方姑娘小,无论怎么掩盖,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周元点头道:“所以呢?我们能做什么?”王昂大人沉默了。他最终咬了咬牙,道:“周老弟,你初入官场,经验尚浅,或许还无法摸透其中的规则。”“我说的直白点,暴富赌坊的事必然不止我们两个知道,但这些年来又有谁查出个所以然来了?”“是查不清楚吗?别扯淡了,真要查的话,以锦衣卫的手段,绝对能把暴富赌坊查个底儿朝天。”“关键是谁都看得出,暴富赌坊这么大的规模,背后一定有大人物支持,哪个当官的愿意去和大人物死拼?混口饭吃而已,没必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周元点头道:“你说的不错。”王昂大人叹了口气,道:“可我们毕竟是锦衣卫啊,食君禄,为君分忧,此吾等天职也!”“半个月前来临安府的时候,我购置了一套房产,准备把妻儿老母接过来赡养,或许他们已经在路上了。”“我要让她们回去了,临安府或许要出事,但我想我应该做点什么的。”说到这里,他苦笑道:“别怪老哥我话多,说实话,我一夜没睡着,躺在床上想了很久。”“也不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但我还是决定要查这件事,或许你会认为我不理智,不像是个三十七岁的老滑头。”“但周老弟,我有两个女儿啊!我没有办法不感同身受。”周元拍了拍王昂大人的肩膀,笑道:“大中午的,也饿了,老王,去喝点?”在此之前,周元称呼王昂为大人,但他现在叫他老王。少了敬意,却多了亲近。到了鸿宾楼,两人点了几个小菜,一壶好酒,便吃了起来。一边吃着,周元一边说道:“当今圣君继位九年,励精图治,却难挽国家之颓势。”“周元不才,为一赘婿耳,却也有报国之心,愿为君分忧,做好本职之事。”“何为本职?锦衣卫百户,察查大案,攘除黑暗,守卫大晋也!”王昂心中热血沸腾,端起酒杯,正色道:“周老弟智慧过人,却也有正直之心,佩服!”两人一饮而尽,开始分析局势。王昂道:“锦衣卫的地位在没落,尤其是陛下继位以来,建立内庭,重用内庭,我们的话语权就少了很多。”“指挥使大人不惧怕风浪,只怕没有机会重获帝心,只要是真正的大事,大人一定会支持。”“毕竟我锦衣卫不涉及党争和派系,纯属天子爪牙。”周元点了点头,沉声道:“熊大人在云州立了功,或许是要往上调了,可能会调往北镇抚司,也可能直接是锦衣卫指挥敛事。”“为指挥使大人分忧,会成为他最重要的事,据我所知他还年轻,四十左右,还能往上爬,最好的结果就是做到锦衣卫龙头老大的位置上去。”“在大的方向上,指挥使大人和熊阔海,都和我们一致,这是我们办事的底气。”王昂喝了一口酒,道:“所以我们只需要考虑临安府的情况,叶勉千户是新来的,我没把握说服他,这个老东西快退休了,或许不会冒险。”周元道:“他是个老狐狸,我有把握说动他,关键是另外一个副千户,他在临安府很多年了,暴富赌坊不可能没给他上贡。”王昂道:“所以我们只要有动作,就会被他察觉,必须把他弄掉,包括他的亲信。”周元沉思了很久,才郑重道:“你要跑一趟金陵,和熊阔海见一面,获得他的支持,哪怕是态度上的支持。”“叶勉和副千户的事,交给我来处理,我有信心弄他们!”王昂脸色一变,最终还是点头道:“好!你都敢说处理他们两个,那这金陵我必须跑一趟!”周元道:“速度要快,临安府到金陵将近六百里路,来回共一千二百里。”王昂沉声道:“五天!五天时间我赶回来!”这速度够快了,日行三百里,路上就得四天时间。周元道:“好,五天时间,我搞定叶勉!副千户那边需要时间。”王昂大人猛地喝了一口酒,站了起来,沉声道:“我这就去千户所请假,理由是回金陵探亲,几年没回去了,叶大人不会拒绝。”“去吧!我也有我的事做!”周元也站了起来,举起了酒杯,沉声道:“老王,功不唐捐,玉汝于成,我们所做的一切不会没有收获。”王昂没有那个自信,只能咬牙道:“我只觉得我年轻了几岁,这感觉真他娘的好!”一饮而尽,两人分头行动。周元并没有回千户所,而是前往了墨韵斋。他在临安府的根基太浅薄了,虽然岳父大人留了几个名字,让他去拜访,但那远远不能当做助力。唯一可以帮到周元的人,只有曲灵。金陵曲家的明珠,在临安府扎根多年,有着深厚的底蕴和人脉。 第八十六章 局势 经过之前的读者见面会发酵,《三国演义》和元易真人的名字进一步出圈,关键是周元一番言论,维护了《三国演义》的地位,使得无数的读者愈发高调,墨韵斋进一步火爆。周元来到这里时,可谓人山人海,抢书发了疯的读书人甚至没有认出他来。走进了墨韵斋的后院,周元在书房看到了曲灵。她满脸疲倦,提笔写字的同时,还打着盹。周元走近,把头凑过去,仔仔细细看着她的脸颊。白皙的皮肤没有一点瑕疵,像是白玉雕成,此刻她左手托腮,右手执笔,正睡得很香。似乎察觉到了近距离的呼吸,曲灵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睁开眼睛的同时瞳孔猛然一缩。“啊!”“啊!”两声惊呼一前一后响起,曲灵脸色顿时涨红,大声道:“你叫什么!”周元道:“你叫什么!”曲灵把毛病扔了过来,气恼道:“你走路都没声儿的吗!吓到我了!”周元无奈道:“你这一吼,把我也吓一跳。”曲灵哼了一声,气呼呼地坐了下来,说道:“就会捣乱!我都忙死了!整天都是拜帖,不回又不礼貌,回又回不过来。”“对了,正好要跟你说呢,三天后泛舟西湖,诸多名士都会到场,达官贵人也会出席。”“名义上是赏荷花青莲,实际上是冲着你来的,毕竟你之前把沈樵山搞得没面子,现在人家要替沈老先生出头。”周元疑惑道:“他们没完了?要是不让我颜面扫地,他们今后是不是还要来这套?”曲灵摆手道:“也不是,你拿出真才实学,让他们佩服就行。”“这也是认识一些人物的好机会,有利于你将来的发展,不要错过。”周元点了点头,道:“到时候让墨韵斋的马车来接我吧,我就懒得问行程安排了。”“今天来找你,主要是有事请你帮忙。”曲灵有些诧异,疑惑道:“你竟然有事找我帮忙?那显然没好事,不帮。”周元没有跟她开玩笑,而是沉声道:“帮我调查两个人,叶勉和陆寒星,分别是临安府锦衣卫的千户和副千户。”曲灵皱眉道:“别闹,周元,哪有人肯帮我们调查锦衣卫?这太敏感了。”周元道:“不是让你把他们查个底儿朝天,我只是想知道一些基本的信息,不敏感那种。”“那可以。”曲灵根本没有犹豫,便直接答应。然后她才问道:“我记得你就是锦衣卫的百户啊,怎么查起上司来了?想夺权?”周元笑了笑,也不隐瞒,轻松说道:“没有,我主要是想动一动城南的赌坊。”曲灵吓了一跳,面色当即严肃了起来。她连忙看了一眼门外,迅速把门关上。然后才低声道:“周元你在开玩笑?上届临安知府就是要调查赌坊,直接被上头调走了。”“那些赌坊背景大得很,你一个小小的百户,根本就是以卵击石。”周元笑道:“还有个王昂副千户呢。”曲灵翻了个白眼,道:“我没有跟你说笑!你们根本不够看的!当心惹祸上身。”周元微微眯眼,道:“我已经决定了,不会再更改决定,你要帮我吗?”“不帮!”曲灵轻哼道:“什么语气嘛,就像是要挟我一样,好像不帮你就对不起你似的。”她嘟着嘴,想了片刻,才低声道:“我认识一个朋友,应该能帮你查到叶勉和陆寒星的背景,这能帮你判断锦衣卫千户所内部的形势,但我建议你别对形势抱乐观态度。”“我的堂姐夫,在关键时候也能帮到你,但仅限于收尾的时候。”周元连忙问道:“你堂姐夫是干嘛的?”曲灵道:“两江节度使的儿子,目前在临安府守备营做先锋,能够调动四千步卒。”那还说个锤子啊!两江节度使,当朝一品武将,节度兵马十三万,整个大晋有几人可以与之相提并论啊!“不许笑!”曲灵一把抓住周元的手,咬牙道:“我告诉你,这只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用,而且一旦用得不好,那就是杀头的罪。”“我现在跟你讲这个,只是为了增加你的底气而已!”“要搬倒一个庞然大物,需要的是多方面条件的成熟,甚至铺垫都要好些年,你赤手空拳上阵,到时候难免遍体鳞伤。”“周元,你已经决定了吗?”周元的声音平缓而沉重:“不平则鸣罢了。”……在云州的那一场暴乱中,周元和曲灵积累了深厚的感情,否则一切不会这么顺利。而这一切还远远不够,周元把事情写在信中,让明瑞快马加鞭赶往云州,送予岳父大人观阅。两日之后,岳父大人的回信到了。“黑市赌局,如临安烂疮,跗骨已久,若要动之,必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有多少官员将被牵扯而出。”“然为官之道,无非为民为君,子易若已下定决心,便一往无前吧。”“为父之师,居于临安已久,颇有声望,老人家身怀正义,必能助你。”接着,岳父大人将临安府的局势说了个通透,又说了好几个人名,都让周元头疼无比。沈樵山是岳父大人的老师?李照鹿是岳父大人的同窗?我尼玛,意思是我把我的后台,全部得罪光了呗?哦,李照鹿就是临安府提点刑狱司的宪台大人,李允华的亲爹。靠了,这下又要厚着脸皮去求人家帮忙,真是闹心啊。关键是,岳父大人明确表示这两人值得信任,可以交底。基于对岳父大人政治智慧的了解,周元没必要怀疑他的判断,只是觉得糟心罢了。“周元!周元!”曲灵突然冲进了房间,面色有些焦急,连忙道:“出事了,明天船上的名单出来了,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徐光臣。”周元愣了一下,瞪眼道:“他这么快就从牢里出来了?”曲灵道:“他本身就是清白的,徐家花了二十万两银子,把冤屈全部洗了,昨日下午,徐光臣就回到了临安府。”“很显然,他明天是来对付你的。”周元翻了个白眼,道:“对付就对付吧,反正我也没把他当回事儿。”曲灵无奈道:“可徐家呢?说实话,徐家还是有些能量的,我怕他们使用下作手段。”这一点绝对不能排除,毕竟周元和徐家的仇太大了,差点搞得对方满门抄斩。周元想了想,才道:“无妨,不怕他们下作,就怕他们一直盯着我不动手,那才叫烦。” 第八十七章 画舫 关于如今的局势,周元并非没有分析过。要动一个庞然大物,需要的是各方面条件的成熟,曲灵这句话也没错。所以周元才让王昂去金陵,所以周元才写信给岳父大人,寻求帮助。总的来说,周元不急于一时,而是慢慢着手,抽丝剥茧去把城南的黑暗拨开。这种事他并非没有经验,前世的他也统筹过类似的工作,情况可比如今复杂多了。只要符合最高利益,一件事就有办成的可能性,而如今大晋的最高利益无疑是女帝。这位女帝,显然是想要挽天倾的,所以这种事符合她的意志,接下来就看周元的手段了。话说回赏游西湖这边,本质上还是针对周元的论道,很大一群人想见识见识这个元易真人是什么人物,同时也想替沈樵山出头。别以为这些人多么正义,只是替鸿儒找回场面,也能帮他们扬名罢了。这个时代,读书人扬名就意味着前途无量。马车一大早就到了千户所,周元起床的时候,这些锦衣都还在睡。朝廷花钱养了一群猪,怪不得赌坊可以那么嚣张。周元暂时没心情整治他们,于是先上了马车,到墨韵斋与曲灵汇合。毕竟是大人物们的会面,曲灵显然是打扮了一番,看起来更像靓丽,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不同于其他大家闺秀的婉约,曲灵人如其名,全身都是灵气,活泼开朗,能言善辩,很是讨人喜欢。“所以我们的元易真人做好准备了吗?”她歪着头看着周元,轻笑道:“今天人很多,大多数人都要给你脸色看呢,当然也不排除有很多大家闺秀很青睐你,前提是你的身份不被公开。”周元摆手道:“身份不被公开是不可能的,徐光臣可不会给我留面子。”“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说实话我也就是去走个过场,看看风景罢了。”曲灵笑道:“那么今天可能只有你一个人是去看风景的,其他人各有各的目的呢。”“无所谓。”周元舒舒服服靠在车壁上,随手拿着水果吃了起来,道:“有目的才会有压力,我这种没有目的的,反而会很舒服。”马车很快到了西子湖畔,此刻已经是艳阳高照,七月初的天气很暖和,甚至可以用炎热来形容,这也意味着正是西子湖水位最高,风景最美的时候。岸边的柳树长得很是茂盛,绿油油的枝条拨弄着细浪,在威风之下垂落起舞,放眼辽阔处,水光潋滟,绝美无比。游船画舫很大,长约十余丈,如伫立水中之山岳,足以容纳数百人。上船之后,曲灵便带着周元前往二层的大厅,那里才是今日观景的主会场。“之所以把时间提前到上午,是因为今天的东道主搞到了上好的鲈鱼,准备宴请大家。”“很多人都到了,我们算是来的比较晚的。”周元还没来得及回应,便察觉到了无数道目光。他抬起头来,只见画舫第二层何等绝美,精致的桌椅上放着水果和点心,柱梁雕绘栩栩如生,屏风之上有山水,一个个人儿穿着最体面的衣服,都看向这边。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有穿着白衣的书生,有穿着长衫的鸿儒,也有锦衣华服的达官贵人,也有打扮得很漂亮的大家闺秀。场面有些尴尬。至少对于曲灵来说是这样。她虽然大方,但却还没有过这种经历,被数十个认识与不认识的人盯着,那目光不是欣赏,不是疑惑,可以说是审视。周元倒是习惯了这样的审视,对着众人微微施礼,道:“诸位上午好,欢迎来到画舫赏景,今日天气晴朗,清风和煦,正好适合赏景,请大家放心游玩。”他拉着曲灵的手,大步朝前走去,轻笑道:“切莫客气,来了这里,就当是自己家一般。”沈樵山等人对视一眼,微微哼了一声,这才缓缓打起了招呼。其中一个姑娘脸色涨红,低声道:“那个...这是我的船呀,怎么你像是东道主似的。”周元道:“姑娘怎么称呼?”“落雪。”女子大约二十出头,微微施礼,轻声说道:“大家都叫我落雪居士。”周元点头道:“与我元易真人之名号,倒是般配。”“呸!胡说什么!”落雪居士轻啐一口,脸色更加红了。其他士子却反而笑了起来,显然是被周元逗笑了。但很快他们又意识到今天是来替樵山先生找回面子的,于是又连忙憋了回去。曲灵这才终于反应了过来,轻笑道:“灵儿见过李世叔,见过樵山先生,见过许伯父,见过诸位士子和诸位姐妹们。”她在临安府相当有名气,众人也纷纷回应了起来。“灵儿,你最近生意做得很不错啊,整个江南都是你墨韵斋的消息。”李照鹿抚摸着胡须,缓缓笑道:“你这丫头当初跑到临安府来,你爹还让我照顾你,怕是以后你得照顾我才行啊!”曲灵连忙道:“李世叔过誉了,灵儿弄一弄书局,不过是小打小闹,赚点银钱罢了,只盼李世叔不找我麻烦才好呢。”李照鹿作为提点刑狱司的宪台,谁要是被他找麻烦,那保管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沈樵山也是作揖道:“灵儿,曲兄近来可好?”曲灵连忙回礼,不敢轻视,恭敬道:“多谢樵山先生挂怀,祖父身体康健,精神矍铄,也常提起先生。”沈樵山叹息道:“一别十余年,也该去金陵府看看曲兄了。”曲灵之祖父是如今曲家的当家人,挂名太子少师,又是金陵学宫大祭酒,乃是当今文坛领袖级人物和天下著名的鸿儒。女帝曾三次请他入宫进阁,却都被婉拒。此人传统,只认先帝,被罢免首辅之后就发誓不再进京。但作为齐党曾经的领袖,他的影响力是巨大的。一阵寒暄之后,曲灵才终于郑重道:“我给诸位介绍一下,我身旁便是《三国演义》的作者,元易真人周元。”她笑了起来,轻声道:“许多朋友要我把他带来认识一下,我亲去云州相邀,总算不负众望。”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想象中那般热情。毕竟前几天墨韵斋的事闹得太大,谁都知道周元和沈樵山起了冲突,而且还让沈樵山吃了瘪。现在给周元热情,岂不是打沈樵山的脸么。果然,沈樵山重重哼了一声,道:“也不知是哪位给曲灵写了信,邀请这么个人来此画舫啊?”“今日赏景,论诗词之道,论圣道国策,他区区一个落魄秀才,通俗作者,如何参与?”这句话一出,大家都不敢接话了,只是赔着笑脸,有意无意地看向周元。 第八十八章 卑鄙之徒 气氛顿时很尴尬,其实在此之前,众人本想是见见元易真人,讨论一下《三国演义》,为今日之聚找点乐趣。谁又想得到元易真人和樵山先生有矛盾啊,这下搞得气氛都没了。曲灵叹了口气,无奈道:“樵山先生为当世鸿儒,元易真人还未至弱冠,还请先生多多包容后辈晚生。”她也不好翻脸,毕竟是爷爷的朋友,也是士林的偶像。沈樵山却是道:“灵儿应该知晓,老夫绝不是针对于你,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这话说出来,大家更是不好劝了。而周元却是笑道:“我倒是认为樵山先生说得好,你们探讨诗词之道,国策之道,我周元是没法参与的。”“我啊,只想坐在这里喝喝茶,吃点水果,赏一赏这西子湖的荷花。”“你们聊你们的,我保证不参与、不搭话。”“想必以樵山先生的胸怀,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吃客吧?”又是周元的传统套路,直接示敌以弱,让对方犀利的言辞找不到攻击点。沈樵山也只能张一张嘴,重重一哼,道:“老夫自然容得下一个吃客。”若是容不下,就成了心胸狭隘之辈,这个道德压力不允许沈樵山发作。游船开始朝湖中间而去,周元就坐在边上的位置,一边吃着水果点心,一边喝着茶,美滋滋晒着太阳吹着风,简直不要太爽。那些王八蛋聊什么诗词歌赋,让他们聊好了,这种场合,周元更愿意做个配角。他没有去出风头的想法,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搞暴富赌坊,怎么把那些可怜的女人救出来。同在天下为人,有的人还在受苦,何等不公。周元并非圣人,但职责之内,便义不容辞。李照鹿是父亲的同窗,值得争取,沈樵山这边有点难搞,这厮是个老顽固,又对老子颇有意见,实在不好争取。算了,不想那么多了,还不如看风景。他哼着小曲儿,双眼微眯,看着眼前的风景,心情愈发放松。而二层画舫的中间,众人坐在椅子上围成了一片,也说得火热朝天。其中以沈樵山情绪最大,说得最是激动。“六年前辽东大败,我大晋关外之地几乎尽失,海津都受到了冲击,要是再这么下去,神京都危险了。”“陕西、山西、河南又接连出现流寇作乱,连续罢免四任巡抚都处理不了乱局,蒙古都敢来我三边劫掠了,当真是耻辱啊!”“去年广西土司作乱,朝廷也是吃了好几个败仗,若不是唐仲渊带领六万大军镇压,怕是广西都丢了,甚至江西都要受威胁。”“奸臣当道,昏君在位,这大晋的天下该何去何从啊!”诸多士子叹息,一些闺阁姑娘也是皱起了眉头。李照鹿沉声道:“樵山先生慎言,大晋立朝四百年,积弊已久,深入骨髓,非圣君之过矣!”作为临安知府,许存忠也是点头道:“不错,沉疴之疾,非一朝一夕所成,圣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能坚守局面已是不易,请樵山先生慎言,莫要引来祸事。”“什么祸事!”沈樵山大声道:“我被读书之人,针砭时弊有何不可?女帝若知,安敢治我之罪?”李允华道:“先生所言不错,我辈士子儒生,正当针砭时弊,勇谏忠言,朝廷无能,还不许我等说一说吗!”李照鹿瞟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脸色沉了沉,心中一叹。竖子只知诗书,不知世事啊!徐光臣道:“樵山先生可谓真知灼见,如今正是奸臣当道,吏治崩坏啊!”“就比如云州,便有无耻之徒陷害徐家,锦衣卫非但不管,反而意图收受钱财,不分青红皂白,便将吾等关押。”“那些走狗为了钱,无所不用其极,丝毫不顾律法。”许存忠疑惑道:“少卿,云州凤鸣楼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把徐家搞得那般狼狈?消息传来之时,我都吓了一跳。”徐光臣冷冷一笑,道:“这还得要问问咱们的大作家元易真人咯!”怎么和元易真人有关系?众人纷纷朝周元看来。而周元此刻正吃着水果,满脸懵逼。他摆手道:“你们聊你们的啊,别管我。”徐光臣站了起来,大声道:“诸位有所不知,此元易真人周元,虽是秀才,但却恬不知耻,不顾读书人的尊严,入赘云州通判赵家为婿,乃赘婿也!”众人闻言,脸色顿时变了。赘婿是什么?无非比家奴的地位高一点而已,和管家差不多。一个读书人,去做赘婿,这说出去实在有失体面。众人震惊之时,徐光臣继续道:“说来可笑,此人曾直言不讳,说入赘赵家只是为了银钱,何等无耻啊!”沈樵山一拍桌子,大声道:“岂有此理!读书人当有铮铮傲骨,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安可为了富贵生活而枉顾人格尊严!”众人看向周元的目光都有了变化,毕竟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还是很在乎体面的,很多姑娘也是叹息,哪怕欣赏元易真人的才学,也受不了他这一点。曲灵瞟了周元一眼,表示“你的压力已经来了”。而徐光臣见有效果,当即继续道:“这算什么?这位赘婿不好好照顾家庭,却和妻子的闺蜜暧昧不清,耳鬓厮磨的模样像是关系匪浅啊。”“他为了维护那个姘头,不惜往凤鸣楼菜里下毒,害我徐家全部入狱!”此话一出,尽皆哗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纷纷看向周元。其中已有人怒吼出声:“竖子安敢如此卑鄙!”“辱妻子之友,下毒戕害他人,可恶至极!”许存忠疑惑道:“真有此事?若他下毒,如何逃得律法制裁?”徐光臣道:“我被冤入狱,徐家蒙受灾祸,被趁机敲诈了无数银钱,锦衣卫的狗官得了钱财,自然不会追究他的责任,反而还要感谢他呢。”说到这里,他大声道:“诸位有所不知,此人正是因此,被破格提为临安府锦衣卫百户!现在人家是官了!”“要不我怎么说,现在是奸臣当道,吏治崩坏呢,这种人都靠这种手段,都能做官了!”众人听得脸色苍白,又惊又怒又怕,怕的是锦衣卫的身份,惊怒于周元竟然如此道貌岸然,卑鄙无耻。沈樵山站起身来,指着周元大吼道:“无耻之徒!你怎能做出此等卑鄙之事!小人得志,奸臣当道,老夫不把你绳之以法,便不配读书了!”众人义愤填膺,指着周元纷纷大骂了起来。看到这一幕,曲灵也是沉下了脸色。她知道周元今天会面对压力,却没想到今日周元竟然被这般痛骂指责。若是正常论道贬低,也就罢了,偏偏把这些罪名安在周元头上,意图彻底毁了他的名声。曲灵坚决不能容忍此事! 第八十九章 傲骨 整个画舫吵翻了天,从最初讨论国家大事,到了全部在攻讦周元了。在徐光臣的添油加醋下,周元完全成了卑鄙之徒,为了钱财入赘,看到美女见异思迁出轨,投毒害人,换取官位,俨然罪该万死的形象典型。“都住口!”曲灵终于听不下去了,冷着脸道:“诸位好歹是读书人,为何捕风捉影,听信谗言?”“我墨韵斋作者写通俗之作,名震南方,便这般遭人妒恨,皆欲置其于死地吗!”“若真要撕破脸皮,便且直说,我曲灵一一接招便是。”一番话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他们也没想到曲灵会在这种情况下强行站出来为周元出头。照理说,周元不过是一个墨韵斋的签约作者罢了,员工和东家老板的关系,应该不值得曲灵出来得罪这么多人才对。很多人误判了曲灵的态度,包括沈樵山。只是沈樵山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愤怒。所以他沉声道:“曲丫头!你是授源公的孙女儿,怎能不懂道理,维护这等衣冠禽兽?我与你祖父乃是故交,今日我就算不给你面子,授源公也不会于我置气。”曲灵脸色一变,她分明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否则当初也不会做出逃婚这种事了。所以面对长辈的颐气指使,她当即就要出声,只是小手突然被一直温和的大手抓住。曲灵回头,看到了一脸笑意的周元,他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带着轻松的意味,这无疑让曲灵下意识放松了很多。“你的身份,不合适站出来据理力争,还是我来吧。”周元把她拉到了身后,看向在场众人,目光放在了李照鹿身上。他轻声道:“李大人执掌临安府提点刑狱司,当知大晋律法,请问锦衣卫的职责是什么?”突然的发问搞得众人一脸懵。而李照鹿却很平静,缓缓道:“拱卫皇庭,保护圣君及皇亲国戚之安危,外放之锦衣卫,当察查大案,攘除奸凶,维护国家之安定,为圣君分忧。”周元笑道:“身为临安府锦衣卫百户,我是否有权力抓捕方才怒斥圣君之人?”李照鹿心领神会,淡然道:“当然有,怒骂圣君,乃欺君之罪,该当论斩。锦衣卫乃天子爪牙,可先斩后奏,此为皇权特许。”四周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退后了几步。周元又看向许存忠,眯眼说道:“许大人是临安知府,据说和前任萧千户关系很不错,应该知道凤鸣楼之事吧?”许存忠郑重道:“事关重大,不敢妄言,凤鸣楼之事,初查乃凤鸣楼去武夷山采购之香蕈含有毒素,故而令锦衣卫高层中毒,确罪无疑。”四周众人顿时哗然,纷纷讨论了起来。周元继续道:“那么许大人知道我为何会被选入锦衣卫吗?”诸多姑娘和士子,都纷纷看向许存忠,作为临安知府,他在此地的话语权是极重的。许存忠沉默了片刻,才道:“萧千户曾与我通信,说赵家赘婿周元,极擅推理查案,堪当重用。”“然空降百户,只因云州暴民作乱之时,你立下大功。”这下所有人都懵了,周元一个秀才,还是赘婿,能在暴乱中立什么功?周元也笑道:“看来其他人不信我立功了呢。”李照鹿沉声道:“此事我知道详情,提点刑狱司关于云州暴乱伤亡数字的采集和详细过程,我看过几遍。”“自暴乱开始,周元从云州墨韵斋而出,至赵府,后至薛府,一路行程历经四个时辰,共杀暴民七十八人。”此话一出,满堂皆惊,有女子甚至不禁大呼出声。一个读书人,杀了七十八人?老天爷!完全看不出来此人竟如此狠辣!徐光臣也是面色大变,不禁退后几步,眼中已经又来了恐惧之色。李照鹿继续道:“当日黄昏,为平暴乱,周元携带薛府家丁五十人,自东北向西南方向一路推进,杀暴民数百,血染战甲,终于云州通判赵诚会师。”“会师之后,翁婿二人齐兵朝南,杀得暴民到处逃窜,最终于归来之锦衣卫缇骑汇合,镇压暴乱。”“南镇抚司出示的通报文件中,这般评价:‘周元于暴乱之中,保持清醒头脑,提剑灭敌,并以百姓为重,虽无官身,却携家丁奴仆为战,击退暴民,功不可没,当拔擢重用。’”“锦衣卫北镇抚司和指挥所给出的回复是:‘儒生之姿,不畏血流,提剑而战,堪称英雄,议同破格擢升临安府锦衣卫百户,以观后效。’”整个画舫寂静无比。所有人都看着周元,满脸的不可思议。就这么个穿着普通的赘婿儒生,竟然是暴乱之中提剑镇压暴民之人,手上有上百条人命的恐怖刽子手?众人猛吞口水,一时间无法接受,同时也恐惧周元会不会报复。曲灵淡淡道:“暴乱当日,我与周元同在墨韵斋,共同转移,亲眼见他镇压暴民,全身染血。”“他所用之剑,便是我叔父曲少庚所赠。”曲少庚,名震大晋的三边总督,当初打退蒙古人和鞑子联军的猛人。在场的大家闺秀是越听越怕,却又有一种莫名的禁忌感,只觉周元就像个谜团一般。长得好看,身姿挺拔,才华横溢写出《三国演义》,竟然又是镇压暴民、双手染血的杀人缇骑,被破格提拔锦衣卫的怪人。不错,他是个怪人。被众人这般攀诬痛骂,竟然也没还嘴。周元笑道:“多谢两位大人为我正名,现在真相很清楚了,徐家之灾与我无关,我锦衣卫百户的身份,也是靠自己本事得来的,名正言顺,锦衣卫指挥使亲自批的条子。”说到这里,他微微眯眼道:“那么再说回赘婿的身份吧。”“我的确是赵家赘婿,关于这个身份,我从未隐瞒,也并不以此为耻。”“相反我与岳父岳母相处甚好,与妻蒹葭伉俪情深,怎么?你们舍不得身段当赘婿,便不许我当么?”李允华皱眉道:“读书人,怎可摒弃傲骨,自甘堕落,去当赘婿?”周元眯眼道:“什么是傲骨?身为男人,我周元见曲灵、墨香遭难,敢挺身而出,与暴民厮杀。”“身为女婿,赵家遭难,我周元敢硬闯数千暴民围困之府宅,一人一剑,豁出命去,营救岳母与家妻。”“身为读书人,百姓遭难,我周元敢带着一众家丁,杀上街头,镇压暴乱!”“傲骨是什么?是敢于担当责任,是有勇气为了正义而战!”“自恃读书人的身份,以此为傲,洋洋得意,那叫傲骨吗?那无非是沽名钓誉的傲气罢了。”说到这里,周元横眉冷对四周,大声道:“尔等自诩读书人,聚于游船之上,听信谗言便攻讦于我,初次见面便欲图毁我名节,这便是你们的傲骨吗?”“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不站出来与你们理论吗?听好了,只因不屑也!”“我周元从不夸夸其谈,只愿躬身做实事,我提剑杀人,保护百姓的时候,你们这些读书人还不知道才哪个秦楼楚馆的床上睡大觉呢!”听到这里,曲灵实在忍不住高声道:“说得好!哈哈哈!周元你最棒了!这番话听得我好解气呀!” 第九十章 文人治国 周元这一通言语,把在场的士子说得无地自容,而诸多闺阁女子,则是眨着眼睛看着周元,明眸善睐,盈盈如水,温柔都要溢出来了。论文采,撰写《三国演义》轰动南方;论武功,提剑镇压暴乱保护百姓;论身份,大胆承认赘婿,表示钟爱妻子;论相貌,器宇轩昂,虽不白净,却轮廓分明,颇有男子气概。而且他面对攻讦丝毫不慌乱,镇定自若,一条一款有力回击,简直是奇男子啊!这些闺阁女子情窦初开,被周元这一手震撼得芳心乱窜,眼中异彩涟涟。气氛的转变让沈樵山也有些郁闷,刚才听到赵诚的时候,他才想起这好像是当初自己的弟子,这些年还有书信来往,毕竟金榜题名了。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元易真人周元,竟然是自家弟子的赘婿。他更加愤怒了,大声道:“胡言乱语!胡说八道!亏你还是赵诚的女婿,你连基本的儒道都不懂!”周元笑道:“看来樵山先生知道家岳乃先生弟子了。”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两人还有这层关系。沈樵山大声道:“赵诚也是个聪明的,怎么会收你这么个女婿,我真不知道他看上了你什么!”周元道:“或许是我还算优秀?”沈樵山瞪眼道:“何来优秀可言!武将安邦,文臣治国,前者以武定江山,后者以文定群伦。”“文人傲骨,不在拼杀,而在纲纪群伦!”“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还敢说什么优秀,还敢说什么文人傲骨!”周元看向沈樵山,缓缓道:“按照辈分,我该当称你一声太先生,太先生这是要和晚辈论道吗?”沈樵山哼道:“这一声太先生老夫可受不起,论道也谈不上,你还不配与老夫论道!”周元笑道:“原来太先生与人论道,还得先看一看对方的年龄、功名和名望吗?”这句话沈樵山可不敢接。而周元则是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在场诸位都参与伦道吧,聚于西子湖上,赏荷看莲,正是论道之时。”“就比如说,太先生所言文儒纲纪群伦,至少我是没怎么看出纲纪群伦来了,目前为止,于国于民并无益处。”李允华当即变色道:“周元!你说这种话未免太过狂妄!文儒于国于民并无益处,这是在否定所有读书人吗?你若是说不清楚,在场众人可不饶你。”周元笑道:“李兄这是要论道咯?”李允华傲然道:“不曾畏惧也!身为文人儒生,本人决不接受此等侮辱。”“文人治世,自古以来皆是如此,若无儒道,世人何以知道德?何以知忠孝?何以知人伦纲常!”四周众人也暗暗点头,表示李允华说得没错。周元道:“可那与你等何干?道德、忠孝、人伦纲常,那是先贤往圣之功。当代文人,功在何处?”“你们无非是顶着文人的身份,谈天说地,骂一骂朝廷,喷一喷狗官,然后做些诗词歌赋自娱自乐,仅此而已嘛。”“辽东战败你们骂,山陕流寇作乱你们骂,广西土司反叛你们骂,但...你们为此做了什么吗?”周元看向众人,疑惑道:“你们有真正去了解这些事吗?你们有为这些事而分析、思考吗?有给朝廷建言献策吗?你们什么都没做啊!”李允华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瞪眼道:“我们又不是官,怎么要做那些事了?”周元轻笑道:“一方面说文人治世,一方面又觉得自己不是官,家国遭殃不归你们管,这就是你们的格局吗?这就是你们的治世吗?”落雪居士站了出来,施礼道:“周公子,妾身不才,想说几句。”周元笑道:“请讲。”落雪居士道:“我等非是官身,对这些具体事务并不了解,无法建言献策,此并非不可理解。”“同时,我等痛斥国难,只因心系百姓,有何不可?”“作为文人,我们不能分析具体事务,却能抓住根本,督促圣君贤明、大臣清廉务实,这有何不可?”四周众人连忙附和了起来。“对啊!我们期望圣君贤明有什么不对?”“我们骂奸臣,期望朝廷变得更好,吏治更加清明,有什么而不对?”周元缓缓笑道:“落雪居士说得好,你们所做的这些,没有什么不对啊!”“只是也没有什么作用而已。”“没有不对,没有作用,纯粹自娱自乐,这就是你们做的事嘛。”“我不觉得你们卑鄙,不觉得你们无知,我只是说你们没什么用而已。”落雪居士来了脾气,皱眉道:“难道读书人一定要像阁下这般杀敌,才叫有用?一定要做官才叫有用?这番言论未免狭隘。”其他人纷纷出声表示赞同,在维护群体尊严的时候,他们也顾不得惧怕周元了。而周元则是笑道:“太先生也这般认为?”沈樵山冷冷道:“当然!”周元看向左边,叹道:“李大人和许大人也这么认为?”李照鹿倒是很平静,缓缓道:“士子儒生,监督国策,针砭时弊,当然是有用的。”许存忠则是笑道:“家国大事,正因读书人关心,才能影响百姓关心,此乃引导作用。”落雪居士看向周元,轻声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周元却道:“两位大人都说的没错,但却只是挑好听的说。”“你们肯定了读书人的正面作用,却没有说明那些作用其实是微不足道的。”“换句话来说,读书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落雪居士道:“元易真人不妨直言,你认为该做什么?”周元笑道:“湖州大旱三年,田地颗粒无收,百姓乞讨为生,饿死无数。儒生去了哪里?为什么没人为他们发声?你们的影响力若是用在募捐赈灾上,能救多少性命知道吗?”“云州暴乱你们都知道吧?为什么没人站出来替云州百姓说话?帮他们呼吁朝廷的救济,帮他们重建家园?”“儒生的确有影响力,但你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根本就没有利用好自己的影响力。”“说得直白一点,你们根本不是在做实事,你们只是希望自己的影响力更大,更有前途罢了,本质上你们只是关心自己。”声如撞钟,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周元指着众人说道:“什么话题能扬名,你们就谈什么话题,什么事能增加你们的影响力,你们就做什么事。”“绕来绕去,你们全部都在围绕着自己转,围绕着功名利禄转,所谓的影响力根本没有用在实处。”“纲纪群伦?儒生治国?都是狗屁,全都是为了自己那点前途!”“你们关心过灾民吗?你们关心过百姓吗?你们知道许多人家境贫寒没有书读,有想过开设义学吗?”“一提起正事,全是与你们无关,你们只管道德大义,把自己捧得高高的。”“但你们别忘了,你们站得越高,离地上百姓就越远。”说到这里,周元端起茶猛喝了一口,才终于咧嘴笑道:“不想打击你们的,偏偏你们都还认为自己清高,现在满意了?” 第九十一章 诗词以明志 周元一番犀利的言辞,让在场众人震动不已。他们沉默在原地,回想起曾经的所作所为,不禁唏嘘,的确是从来没有考虑过所谓的灾民、难民,脑中要么装的是文坛,要么就是家国大事。似乎那些百姓的事,总是要小一些,不值得关注一半。此刻周元说来,才猛然惊醒,原来自己这些人的确未能做到实事。只是要承认这一点却又很难,比较太过丢脸了。落雪居士幽幽一叹,对着周元施了一礼,轻轻道:“元易真人,多谢赐教。”周元眯眼笑道:“居士何须自责,圣人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事实上大多数人连知错这一点都做不到,至少他们连承认自己错了的勇气都没有。”“居士虽是女子,却胜过在场诸多男儿。”此话一出,在场诸多士子面红耳赤,一时间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沈樵山冷笑道:“行了,聒噪完了?该老夫说几句了吧?”作为当代鸿儒,他必然是比士子们要聪明得多,也明白自己的使命,毕竟博学和阅历在那里摆着。在场的士子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纷纷开口。“请樵山先生言!”“请老先生为读书人正名!”“我等读圣贤之道,怎成了不顾百姓之人了,樵山先生博学,还望主持公道。”沈樵山摆了摆手,淡淡道:“莫急,此子不过偷换概念,以大义倾轧尔等罢了。”他大步走到中间来,对着众人作揖。然后看向周元,沉声道:“老夫有几个问题,倒是想听一听你的看法。”周元道:“请太先生直言。”沈樵山哼道:“人为何要读书?”周元道:“读书识字,知礼仪,明道德,懂大义。《大学》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好!”沈樵山淡淡道:“你到底还是读书人,还知道《大学》。”“那么我等读书人,是否知礼仪?是否明德?是否亲民?”周元看向在场众人,缓缓道:“诸君饱读诗书,自然是知礼仪,明道德。”沈樵山道:“你是想说我们不亲民?”周元笑道:“至少我没看出你们哪里亲民了。”“错!”沈樵山傲然道:“我等亲民,只是你未曾看到罢了。”“你只看到我们未曾为灾民发声,你只看到我们未曾为国献策,但你却忽略了我们也做诗词歌赋!”“一首送别诗,多少百姓分别之时用以寄托情感?一首思乡诗,多少游子吟诵以得慰藉?”“一首边塞诗,道出多少士卒之苦闷?”“哪怕是婉约小调,花间小词,也能寄托百姓之情感!”“我们所言,难道不是百姓所言?这难道不是亲民?只能说我们的亲民方式,与你所言的方式不同罢了!”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顿时鼓掌。李允华更是激动道:“老先生说得好!我等亲民,只是方式不同。”徐光臣道:“周元小子读书不多,焉能明白此间道理!”周元也不得不感叹,沈樵山这一段说得很好,文人墨客所做诗词,的确能感动百姓,寄托情愫,这的确是亲民。要反对这一点,根基是立不住的,所以不能从本质上反对,而要从现象上反对。周元道:“太先生说得不错,诗词以明志,百姓亦可寄托情感,或是送别,或是思乡,或是报国,或是戍边之苦。”“然晚辈看来,格局小了。”沈樵山皱眉道:“格局小了?这什么意思?”周元道:“诗词亲民,却不能助民,诗词可以感染百姓,寄托百姓的感情,却不能帮助他们解决困境,这就是局限所在。”“一万首边塞诗,能让将士们回家吗?一万首思乡诗,能让游子们不再流浪吗?”“我周元向来认为,诗词乃小道耳,确因如此。”徐光臣闻言不禁大怒:“竖子口出狂言!竟敢说诗词是小道!你懂诗词吗!怕是自己才学有限,自己不会作词罢了!”在场众人顿时咳嗽了起来,一个个低着头没敢搭话。毕竟徐光臣刚从牢里放出来,还不知道周元单是《三国演义》开篇的《临江仙》,就足以盖压文坛了。看到四周的气氛,徐光臣才猛然一惊,想起之前云州诗会传出的周元诗词。他脸色涨红,大声道:“周元,你不必这幅表情,此前你所作诗词,未必是自己原创吧,你一个小秀才,才读几年书,如何作得出那般诗词来!”说完话,他疯狂给李允华使眼色,表示快来撑场子。李允华随即站了出来,沉声道:“说得不错,你周元此前所作之诗词,未必出自于你手。”“你也别怪我们故意污蔑你,比较你读书少是事实,你有一个金科状元的岳父也是事实,赵诚先生才华横溢,能作出那些诗词来才不奇怪。”徐光臣大笑道:“正是如此,你连自己的作品都无法证明,又如何敢瞧不起诗词之道?”“况且你当我临安府无人精通诗词吗?且不说樵山先生有大量作品,就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青楼访客,都能作出绝品诗词来!”李允华面色凝固了。徐光臣继续道:“诸君应该都知道了,四日前的晚上,在牡丹楼,有人为了成为月云花魁的入幕之宾,写下一首绝品《临江仙》。”四周顿时有人回应。“不错!这几天都传遍了,那首《临江仙》堪称绝品,读之令人心碎,而又回味无穷。”“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何等绝妙啊!”“我看还是最后一句绝妙,当年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好美的句子。”李允华脸色更难看了,他恨不得一拳头把徐光臣给砸死,站出来帮他助威,他却反手一刀捅我!曲灵皱起了眉头,那一首《临江仙》她也听过,的确是写得太好了,根本找不到理由反驳。而在场的姑娘们,自然也是知道,念起那首词,泪光点点,对那个陌生的作词人,青睐无比。沈樵山抚着胡须笑道:“竖子,且听到了吗?我临安府亦有诗词大家。”“你哪里来的胆子,敢说诗词是小道?你先比得过这种大家再说吧。”周元都懵了。关公面前耍大刀?这不合适,准确说这是拿老子的刀,来捅老子啊!他淡淡笑道:“我看这词,也一般。”徐光臣大怒道:“还敢嘴硬!你能作出这等神品之词吗!你之前那些词,都未必是你做的!”周元看向他,眯眼笑道:“若我能证明以前的词是我作的,刚才的词确实一般,你待如何?”以前的词怎么证明?根本无法证明!刚才的词是神品,众所周知,你周元怎么证明?徐光臣大笑道:“你若是能证明这个,我便从这里跳下去,游回岸边。”“好!”周元大笑道:“有种!” 第九十二章 望海潮 周元都乐了,徐光臣这厮也是人才,竟然还能想出跳下船去游回岸边这种惩罚,还真是有意思。徐光臣确实完全不惧,道:“你总要证明才是!自己说了可不算,得说服大家。”“好!”周元笑着看向许存忠,作揖道:“许大人为临安知府,一城首宪,亦是进士及第,又是庶吉士,由大人主持公道,想必大家是服的。”沈樵山道:“许大人才学极高,虽是官身,却亦有诗词作品,深得大家尊重。”“不错,若是许大人主持公道,我们是服气的。”许存忠笑了笑,道:“既然大家信任,我便只好来做这个所谓的裁判了。”“不过周元,要证明以往的诗词是你的,可不容易,更别提证明牡丹楼的《临江仙》了,我是很欣赏后面这首词的。”曲灵拉了拉周元的衣袖,低声道:“你糊涂啊!这怎么证明!”周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把曲灵吓得连忙把手缩了回去,脸色微微发红。这登徒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敢占便宜。周元看向众人,最后对着许存忠道:“许大人,众人皆知我岳父赵诚乃金科状元,但却几乎不作诗词,要说我以前在诗会郊游活动中的临时之作,为他所作,未免有些牵强了。”许存忠点头道:“的确如此,但既然提出要证明是你之作,便不能用这种简单的推理,这无法说服人。”周元道:“那若是我现在能作出同样优秀的作品,是否就能证明前作出自我之手笔呢?”许存忠想了想,才点头道:“可以,赵诚几乎不作诗词我们知道,若你还能作出同样出色的作品,那算是证明那些作品为你所作,这是有说服力的。”“这个说服力关键在于,你将要作出的作品,是否出色。”说完话,他看向众人,淡淡道:“我相信诸位和我的看法一致,不存在不公平。”沈樵山点头道:“自是如此,只不过我还不信周元能作出好的作品来,临时作诗词,哪有那么容易。”而曲灵却是眼睛发亮了,她知道周元的一些作品,但却从未亲眼见证,现在可算是有机会了。许存忠道:“只要此刻所作之诗词,契合此刻之场景情愫,便不存在提前备词之嫌疑,周元,你想好写什么题材了吗?”周元看向众人,大声道:“今日泛舟游于西湖,赏荷观莲,所见临安美景秀丽,我作一词赞颂临安之美,西湖之景,算是契合此情此景吧?不存在提前代笔备词吧?”落雪居士道:“此次活动是我主持,若是赞美临安、歌颂西湖,当然不存在备词嫌疑。”周元笑道:“为了避免你们说我备词,我非但要契合此景,我还要用新词!”“我要自创词牌,用前人从未用过的词牌,加以创作。”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纷纷震惊。自创词牌,这难度实在太大了啊!现有的词牌都是经过无数次年月堆积修改而成,你自创出来的,那能算好?如何服人?徐光臣笑道:“你们看看,此人实在是狂妄啊!”李照鹿沉声道:“既然如此,便作词吧!本人也想见识见识,元易真人是否真的才华横溢!”诸多闺阁女子也纷纷看向周元,又是期待,又是怀疑。她们想着,元易真人若真是作出好词来,那这人也未免太出色了。周元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缓步朝甲板走去。一连走出七步,他才终于停下,深深吸了口气,道:“词牌,望海潮!”“东南形神,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第一句念出,众人皱眉,心中暗道普通,但又想着是临时所作,此句已然难能可贵,只是不算绝品罢了。“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众人脸色一变。此句浓缩至极,视野广阔,信息丰富,实乃佳句。这周元竟然真有七步作词之才!周元则是继续道:“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许存忠等人对视一眼,脸上只有赞叹。这应该是上阙了,大开大合,一览无余,将临安府之美囊括其中,好词啊!只是要说绝品,似乎还差那么点意思啊。众人其实已经很震惊了,所以看向周元的目光中都有佩服之意。周元声音突然高亢,仿佛在吟唱:“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此话一出,李照鹿坐不住了,腾地站了起来,惊呼道:“好词!好句!妙绝!”沈樵山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整个人都呆住了。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到底是怎样的才华,才能写出这般绝妙之句啊!周元继续道:“千骑拥高牙,沉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整个画舫都寂静了,只有水流声,只有微风声。阳光灿烂,西子湖碧波荡漾。但这却比不得画舫之上,闺阁女子的眼波,她们看着周元,眼睛都快滴出水来了。曲灵都有些罕见地害羞,俏生生地看了周元一眼,嘴角勾起,止不住笑了起来。“哎...”一声长长的叹息,许存忠摇头道:“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自今日起,天下提起临安,必最先想起此句了。”李照鹿沉声道:“此句高度凝练,有震撼人心之艺术力量,当为千古绝句。”许存忠看向众人,郑重道:“诸位,若这首《望海潮》都无法证明周元的才华,那便没有说下的必要了。”众人沉默,唯有低头叹息。诸多闺阁女子则是扬起了头颅,看向周元的眼眸异彩涟涟。其中一个女子咬了咬牙,干脆提着裙子跑到了周元面前,低声道:“请公子收下。”周元下意识接住,只见是一条月白色手帕,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曲灵面色一冷,哼道:“不要脸,人家是有家室的人了。”沈樵山此刻也是有些下不来台,但也不好再开口说什么了,这等词句都写出来了,再开口硬辩,那就不是颜面扫地这么简单了,而是品行有问题了。徐光臣却道:“他有才华又怎样!他能证明牡丹楼的《临江仙》一般吗?那首词大家都听过,岂容他周元玷污!”“不错,我临安府也有绝品词,容不得周元贬低。”许存忠摆了摆手,让众人闭嘴,随即他看向周元,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周元,那首《临江仙》是有目共睹的绝唱,本官不会昧着良心说它一般,也没有任何办法证明它是普通的。”周元笑道:“其实有办法证明。”他看向众人,微微眯眼道:“要证明牡丹楼那首《临江仙》一般,其实很简单。”“因为…那首词也是我写的。”这下众人懵了,表情可谓相当精彩。连曲灵都不禁傻在了原地。周元笑道:“四日前的晚上,我与副千户王昂大人前往牡丹楼,见到旧识月云姑娘,心中感慨之下,写下了这首《临江仙》。”“只是里面灯光昏暗,我亦未曾表明身份,李公子没认出我罢了。”“这件事除了王昂大人可以证明之外,月云花魁也可以证明。”说到这里,周元眨了眨眼睛,笑道:“我这个作者说自己的作品一般,不过分吧?”“你们管天管地,还管得着我自己评价自己的作品么?”这下任谁都懵了啊! 第九十三章 安南侯府 西子湖自古便是旅游胜地,风景绝美,以柳树、碧波、堤岸和寺庙著名。寺庙当然就是湖对岸的灵隐寺了,高僧辈出,佛法昌盛,香火不断,千年来持续影响着江南地区。诸多达官贵人既至临安,比至灵隐寺烧香拜佛,求一个好的前程。游船从西湖中一路驶向岸边,阳光与绿荫的交织下,一座豪华的府邸渐渐显露了出来。广场栽有松树八棵,皆有十丈之高,两座玉狮盘踞大门两侧,大红色的铜门沉重又大气。宛如白玉的石板铺在地上,围墙都雕刻着精致的壁画,内部可见茂林修竹,假山如伫。众人在惊叹这座府宅的同时,目光最终汇聚到了牌匾之上。紫色包边,红色为底,烫帖金箔大字四个,赫然是“擎天白玉”。那一切不言而喻了,此为安南侯府也!大晋立朝四百年,王公贵族不知凡几,但提起‘擎天白玉’四字,则是安南侯无疑了。近些年来,也只有安南侯获得了这样的荣誉。准确说,那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了。辽东失陷,天津港危在旦夕,安南侯韩拓率骑兵四千,步卒十万,在辽东苦战十四个月,打退鞑子,一举收复辽东。朝廷沸腾,大晋同喜,韩拓被封为一等镇北侯。只是后来女帝上位,便以各种借口削爵,最终一等镇北侯就成了如今的二等安南侯。但看这千亩庄园,雕梁画栋,白玉铺地,却也不知道要多少银子才堆得起来。周元心中暗道:“女帝削爵还不够狠啊!”众人朝着侯府进发,落雪居士带路,并未大家讲解着各处景致的造型与寓意。周元听得暗暗乍舌,不仅朝曲灵看去,低声道:“你们有钱人都这样吗?”曲灵却没有说笑的心思,而是皱眉道:“超标了,无论是规制还是所用银钱,都超标太多了,说实话,怀王的王府都没这么气派。”怀王乃是先帝之胞弟,真正的一等亲王。周元想了想,才笑道:“这样的宅子可涨不了什么脸面,普通百姓见了怕,像我们这种人,见了就更怕了。”曲灵突然道:“不过安南侯在南方人脉很广,往往几句话就能处理很艰难的问题,关于城南赌坊的事,你或许可以试图寻求他的帮助。”周元点了点头,道:“先进去吃鱼吧。”落雪居士今天准备了最新鲜的鲈鱼,众人恰好做客安南侯府,品尝鲈鱼。至于落雪居士的身份,自然没有人傻傻的去问,但显然也是王府中人罢了。今日游玩之所以能邀请到李照鹿和许存忠这样的人物参与,显然也是落雪居士的功劳,两位官僚自然是冲着安南侯而来。进入侯府之后,气氛似乎都压抑了很多,之前有说有笑的士子们都变得拘谨起来,倒是沈樵山还是摆着一副臭脸,似乎还在计较刚才丢了天大的面子。倒是一些闺阁女子胆子大,谈论着府中美景,同时对周元暗送秋波。如今的周元已经用事实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才华,这些女子可谓是青睐有加。当然,最终所有的想法都沦为那句叹息:“可惜已然婚配,还是个赘婿。”“呸!一群不要脸皮的,明知道你已经成亲,还在哪里给自己加戏。”对这样的行为,曲灵很是不爽,所以没有离开周元半步,哪个女子来,她就几句话把人家怼走。周元苦笑道:“我说曲灵大小姐,你这是强行斩断我的桃花运啊!”曲灵撇嘴道:“我是为你好,那些女子有几个是好相处的?你若惹到她们,可没那么容易脱身。”周元把头凑了过去,压着声音道:“那我该如何感谢曲姑娘呢。”近在咫尺的呼吸,让曲灵微微脸红,她硬着头皮说道:“咱俩谁跟谁,不讲究这个,你别误入歧途就好。”正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的时候,前方传来了阵阵骚动。抬眼一看,只见一个中年男子锦衣华府,腰挂玉佩,头戴紫冠,缓步走来。众人热情地打着招呼,气氛瞬间活跃了起来。周元皱眉道:“安南侯这么年轻?”曲灵道:“今年四十有四,至少不算老。”周元没有说话,只因前方寒暄之后,众人已经朝他看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韩拓抚摸着山羊胡,大笑着朝周元走来,豪迈念着《临江仙》,一词念罢,才亲切喊道:“今日有幸得见元易真人,三生有幸啊!”四周众人面面相觑,搞了半天,韩拓还是《三国演义》的书迷啊,不过也是,比较他文化程度不高。当然,这个话是没人敢说出来的。“侯爷过奖了。”周元连忙作揖道:“云州周元,见过侯爷。”“哎!何须客气!”韩拓大笑道:“在场诸位或许都看过《三国演义》,当知其中之情节,开合大气,磅礴沉浑,本侯不忍释卷,来回看了许多遍,越看越喜欢啊。”众人陪着笑,其实也有人心中暗暗鄙视,也就你没文化才喜欢这种玩意儿。而谁料韩拓话锋一变,转头看向周元,笑道:“元易真人,书中有玄德蒙德青梅煮酒论英雄,不知在你看来,本侯算不算英雄啊!”这老东西,还真是不要脸,这不是逼我变着法儿夸他么。周元暗暗骂了一句,随即笑道:“侯爷领校士卒,于辽东苦寒之地为国效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焉能不算英雄。”众人闻言心中鄙视,你周元把自己说得那么清高,现在不也拍起马屁来了。韩拓果然是高兴,大笑道:“那你说,本侯倒像是书中哪位人物?若是说对了,重重有赏!”周元当场傻了,这说你妹啊,《三国》之中到处都是雷,我敢乱讲吗!说你是董卓,那就是讽刺你做权臣,挟持天子,还被各路诸侯干掉。说你是曹操,相当于说你要造反。说是袁绍吧...现在正好连载到袁绍官渡大败,不合适。说是刘备吧,那更不行,刘备是兴复汉室,而如今女帝当道,要说他是刘备,就是害人啊!孙坚?也不行!占据江东,这不是故意说人家割据么!周元想来想去,最终只能道:“董卓少谋,曹操少忠,袁绍无断,刘备无功,侯爷忠义双全,勇武过人,名扬天下,当比肩云长也!”反正现在还没连载到走麦城,而关云长恰好又是汉寿亭侯,合理合适。韩拓闻言,也是冷了一下,随即大笑道:“元易真人深得我心,重重有赏!来人!”随着他声音喊出,内院之中两个仆人抱着一个小箱子,大步走来。随着箱子打开,顿时金芒大作,里面竟然装满了金元宝。“区区千两黄金!还望元易真人收下!”这下周元是真愣住了。大哥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你怎么直接拿这种东西出来啊!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拒绝的话,是伤了你的面子,不拒绝我又成了见钱眼开的。还真是让人难办啊! 第九十四章 压迫式拉拢 一千两黄金,大致相当于一万多两白银,出手不可谓不阔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送钱,必然是有招揽之意,接与不接,影响重大。周元脸上带着笑意,但心却是一沉再沉。这次遇到对手了啊!这安南侯韩拓,似乎有点水平。一个战功赫赫的军侯,被女帝针对削爵之后,来到临安府,还能撑起这么大的场面,以至于提点刑狱司和知府都要过来看望他,这种影响力绝非昔日功劳可以做到。在某些权柄领域,这个侯爷必然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能做到这一点,说明安南侯本身就很聪明,很有能量。而这样一个人如此莽撞的招揽,恐怕是别有深意。周元审视了自己的资源,心中微微一震。岳父金科状元,虽然暂时外放,但政绩斐然,进京重用是迟早之事。和薛家交好,这意味着在军中的影响力是很不错的,比较当年薛长岳功劳太大,现在诸多朝廷将领,皆是出自薛长岳麾下。和曲家交好,本身又足够有才华,在士林之中还具备影响力。同时,又是锦衣卫的百户,而且是空降百户,上头有人。所有的条件综合起来,自己无疑是值得投资的。安南侯必然是把自己查得清清楚楚,才作出这种莽撞的招揽……看似莽撞,实则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然不好回绝,但一旦同意,这么多人见证下,周元自然而然成了他的人,哪怕貌合神离,别人也不会相信。这是典型的压迫式招揽,八成以上的人哪怕不愿意也不敢拒绝,为了避免撕破脸皮,只能被迫答应。安南侯的确有点东西,周元不得不承认这厮具备巨大的能量,不然不可能搞到这么多准确的情报,继而作出冒险且给人压迫感的招揽。“多谢侯爷赏识!”周元满脸激动,连忙接过了箱子,大声道:“侯爷大气,以后有用得着属下的地方,但请直言。”不是周元没有格局,也不是周元怂了,而是他不想树敌,毕竟在临安府还有大事要做。“客气什么!来吃鱼!”韩拓大笑出声,招呼着周元和众人落座,兴致显然很高。众人也纷纷应和,只是偶尔目光扫过周元,眼中略微带着鄙视。你周元之前那般傲骨,现在怎么给钱就要,成了安南侯的走狗了?天下乌鸦一般黑,你周元还不是绕着自己转。有人鄙视,自然就有人羡慕,周元的风评会渐渐两极分化。“你疯了?”上桌之后,曲灵才压着声音道:“那钱是那么好拿的么?显然是收买你啊!你这般答应,全天下都会认为你是他的人,到时候你不想上贼船都不行。”周元笑道:“我有的选吗?”曲灵道:“为什么没有?你就算不接,他能拿你怎么样?你又不是完全没有背景。”周元想了想,才道:“不好直接得罪,我现在所有的精力都必须投在城南的赌坊内,若能借他的力,也是好事。”曲灵冷笑着看了四周一眼,眯眼道:“他若是那般好相与的,便修不起这样的府邸了。”“这人必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周元拍了拍曲灵的肩膀,轻轻笑道:“谁告诉你我吃人就吐骨头了?放松一点,无非是有人送钱,而我收了而已。”“等会儿散场之后,我不过是多了钱,其他什么都没有损失。”曲灵叹了口气,摇头道:“不是这样理解的,拿钱不办事,名声毁了补不回来的,而办事呢,有些事还确实不好办。”“反正我感觉你这步棋没走好。”周元沉默,其实并不是这步棋没走好,而是韩拓准备好了一切,逼他下这一步棋。后悔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要尽快做好自己的事罢了。于是周元道:“关于叶勉和陆寒星的资料,什么时候能搞到手?”曲灵道:“后天吧,后天你直接回宅子里,有人直接和你沟通。”周元点头,韩拓的出现让他有一种莫名的不安,以至于想要用最短的时间,把手头上的事理一理,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是希望这些事千万不要和韩拓有联系才好啊。鲈鱼风味极佳,气氛到位,众人也聊得很开心。只是由于发生了刚才的事,周元反而成了被冷落的那个,连许多闺阁女子都不再多看他一眼。毕竟见钱眼开的市侩之图,这些读书人自然是不屑的。但这样的事落到他们头上,他们又会无比兴奋。说到底,受益者不是自己罢了。“今日有三喜!”韩拓举杯看向众人,大声笑道:“其一,能与诸君在此夏日相聚,饮宴为乐,幸甚至哉。”“其二,李大仁和许大人前来做客,小侯不甚欣喜,略作薄酒,畅聊天下。”“其三,本侯与周元相识,如老友之会,一见如故。”“此三喜,当浮一大白!”话音落下,众人纷纷举杯,开怀畅饮。一场宴席喝了一个多时辰,周元醉倒是不醉,就是憋得一阵尿急,找到仆人询问茅房,便一头冲了进去。神清气爽地走出来,周元下意识看向侯府深处,只见一个身影急匆匆走了进去。周元心中一阵,眉头顿时皱起,刚刚那个身影好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但却记不清了。他暗暗把这个背影记在心里,希望下次见到便能认出。一天的游玩,终于彻底散会。周元的名声算是彻底传开了,不只是元易真人的名号,而是他本身的才学,这对于之后的仕途其实是很有帮助的。而在众人走之后,安南侯静坐在院中,则是下起了棋。棋子落下,他缓缓道:“此人有才学,有胆气,也有魄力,否则作不出这么好的诗词,也不可能在云州杀人。”“只是说,他缺乏野心和魄力,少了些格局,正好被我们利用。”他身旁的光头低声笑道:“侯爷慧眼如炬,小的佩服,只是…那周元真就那么重要?值得侯爷亲自出手拉拢。”安南侯哼了一声,道:“你懂什么,现在女帝手底下太缺人了,金科状元背景干净,又有能力,很快会得到重用的。”“只是啊,这片病入膏肓的土地,怕是早已没救了。”“神京那位,最近几年觉都睡不着吧。” 第九十五章 整顿锦衣卫 安南侯府的拉拢闹剧周元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无论外界对他是什么看法,他也完全不在意,白得了一万多两白银,这倒是值得庆贺的事。王昂大人走了四天了,算算时间也在回来的路上了,而自己这边进度还不够,毕竟叶勉没有搞定,锦衣卫这边也没有整顿完成。周元回到了宅子,准备祭出自己的大杀器。“大勇!给我出来!”随着周元的一声大吼,一个庞然大物从房中走出,赤裸着上身,全身的肌肉如铜铁浇筑,高达两米的身躯如铁塔一般。他手持方天画戟,吼道:“老大!杀那个!”“杀你个大头鬼啊!”周元笑着骂道,心中确实高兴,他就喜欢大勇身上这股子蛮气!“最近几日在这里过得好不好啊!”“好!”管大勇双眼发亮,激动道:“俺每天都能吃肉,而且管饱,用不完的力气!”周元笑道:“看来我这个做老大的,对你还是不错啊!”管大勇嘿嘿一笑,点头道:“跟着老大有肉吃!”周元叹了口气,道:“可是我遇到难题了啊,有人不听我的话,这可怎么办?”管大勇牛眼一瞪,当即吼道:“哪个敢不听老大的话,俺这就打杀了他!”周元摆了摆手,道:“去穿衣服,今晚跟老子去千户所,你也让那群鸟人看看,什么才叫实力。”“好嘞!”趁着管大勇收拾东西,周元找到了生闷气的紫鸢。这丫头正傻坐在房间里,双手托腮,嘟着嘴巴一脸不爽。“这是谁惹咱们紫鸢妹妹生气了啊!”听到周元的声音,紫鸢面色一喜,又连忙低下了头,哼了一声,却不答话。周元笑道:“难道是想自家小姐了?”紫鸢抬起头来,嘟嘴道:“自从跟了姑爷,紫鸢就是没人要的人了,天天都见不到人影,我就像是个多余的。”周元道:“工作轻松还不好啊,没人管着你还不好啊?”紫鸢撇嘴道:“谁稀罕没人管啊,没人管的丫头就是没有用的丫头,别人不要的丫头。”说到最后,她声音都有些哽咽了,显然这几天对于她来说,相当难熬。周元拉起了她的小手,但她又挣脱了出去。于是周元又拉了起来,轻轻捏着她的手掌,笑道:“你家姑爷现在身份特殊,身边带着婢女不方便,以后总有你伺候的时候。”紫鸢小声道:“总是这句话。”周元道:“你想暖床了?”“才不想!”紫鸢当即把头扭到一边去,脸色红扑扑的,低声道:“人家是觉得自己没用,帮不到姑爷,整天在这里无所事事,像个没人要的丫头。”“到时候小姐知道了,肯定要怪我没照顾好姑爷了。”周元摸了摸她的头,笑道:“耐心点,之后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拜托你,到时候你可不能办砸了啊!”紫鸢连忙道:“那保准不会,我可没那么笨!”小丫头的情绪就是这么简单,安慰好她几乎不花什么功夫,但周元还是反思了一下自己,的确对紫鸢丫头的关心太少了。俗事缠身啊!等临安府的事儿忙完了,老子真得好好休息休息,谈一谈风花雪月,抓紧时间和赵蒹葭恩爱一波。……回到千户所,一觉睡醒,天已蒙蒙亮了。周元便打上水漏,瞅准了时间,拿起锣鼓猛然敲了起来。巨大的响声顿时引来四周无数的臭骂!“哪个王八蛋大早上的不让人清净!”“他娘的,是来个疯子吗!”“不要老子睡觉,老子就让你下不了床!”仅仅几十个呼吸,便有人从房中跳了出来,大夏天的也不需要穿什么衣服,只是看到周元那一刻,他们的表情顿时凝固,尴尬地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周元继续敲着锣,刺耳的声音犯了众怒,稽查部一百一十七人,除了总旗之外,全部到齐。一个个看着周元敲着锣,是敢怒不敢言。直到这一刻,周元才放下了锣,看着众人,沉声道:“列队!”众人无奈,懒懒散散站成几排,还有人打着呵欠,满脸的困意。周元看着他们,冷冷道:“你们总旗呢!”“这么早,肯定没到啊!”“家里睡觉呗!”有人出声回答,语气都充满了不耐烦。周元双眼微眯,凝声道:“锦衣卫条例规定,百户以下锦衣除休沐之外,每日卯时三刻必须开始晨练,也就是我敲锣的时间。”“薪俸未发,我补赏钱,这是我这个百户该做的事。”“但做不到守规矩,那可不行,从今日开始,一切按照锦衣卫条例做事。”“如果谁还继续吊儿郎当,整日散漫,那就是在跟我作对了。”“跟我作对,那就是跟银钱作对,跟前途作对,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四周渐渐响起了议论声,严格按照锦衣卫条例做事,那他妈未免也太苦了。这新来的百户大人,给钱倒是痛快,就是在这方面太苛刻了。一个中年人还要继续争取,大声道:“百户大人,咱们一直都是这么干,总旗大人也是默许的。”周元道:“那么从今日开始,你们的总旗大人下台了,我让他告老还乡去了。”“如果有愿追随他而去的,我不阻拦。”这句话可谓是把众人吓出一身冷汗。老总旗在临安府千户所干了这么多年,一句话就被弄下了?这新来的百户未免能量太大了吧,众人纷纷喊了起来,表示没有问题。周元沉声道:“高飚,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锦衣卫稽查部的总旗!”“叶大人那边我去说,你不必担心。”高飚自然是欣喜若狂,顿时跪了下来,大吼道:“定不负百户大人之栽培!”这下四周炸开了过来,一个今锦衣们看着这一幕,心中无比震动。这就可以升官?一个小小的旗官,直接一口气到总旗,这谁顶得住啊。一个锦衣卫跟打了鸡血似的,也纷纷跟着吼了起来,升官发财,是他们最大的梦想。而周元要的就是这个样子,他们做到令行禁止1关于城南赌坊,必然是一场恶战,若过做不到令行禁止,一切都是空谈。手上没力量,抓个屁赌场啊! 第九十六章 为臣之道 一个有野心的人,必然会做好各方面的准备,等待机遇的降临。周元果然没有看错高飚,别看他只是一个小旗官,事实上什么都懂。制定训练计划,开启考核机制,如何筛选人才,如何激发成员的动力,奖惩范畴的判定…包括统御部下,拿捏人心,一切都把握得恰到好处。周元本以为还得帮帮他,助他收揽部下,却没想到第二天高飚就已经和众人打成了一片,还多了不少心腹。“令行禁止!”周元沉声道:“我要的是这四个字,其他的都可以靠边。”“他们武艺是否有提升、脑子是否变聪明、口才是否变好,我都不关心,我只要他们听话!”“我说什么,他们就会做什么,尤其是在艰难而关键的时候。”高飚沉声道:“大人放心,属下没什么大本事,但调训部下绝对没问题,保证做到令行禁止。”周元缓缓点头道:“经费没了随时跟我说,若有不听话的,可杀一儆百,按照条例明正典刑。”“是!”高飚声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个平静的声音:“周百户,千户大人有请。”高飚变色道:“应当是上一任总旗的事儿。”“莫要急。”周元摆了摆手,走出门去,很快便到了千户宅。早晨还算凉爽,叶勉没有在书房中看卷宗,而是提着鸟笼在花园里逛着,嘴里哼着戏曲小调,模样很是享受。看到周元,他也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继续哼唧着。一曲唱罢,叶勉才吐了口浊气,笑道:“周元啊,还没吃造反呢吧?快来坐,一起吃点儿。”周元摇头道:“不了吧叶大人,这怎么好意思。”叶勉笑道:“扬州的点心,金陵婆子熬的粥,还有南粤那边来的厨子,做了上好的凉皮。”其实我还是更喜欢吃巴蜀的小面。周元连忙笑道:“吃吃吃,正好饿了。”片刻之后,周元就愣住了。一个偏耳房,餐桌小巧精致,椅子是简约镂空雕花,看样子像是黄花梨。碗和碟都是上好的青花瓷,下面还有御制落款,出自景德镇官窑。关键是,吃个早餐而已,摆了十几个小盘子,丰盛无比。两个丫鬟和紫鸢差不多大,长得小巧玲珑,一个给叶勉揉着肩膀,一个给他喂饭。“周元啊,另外两个丫鬟告假了,说是家里给她们说了亲事,否则你倒是可以享受享受。”周元愣了好久,才苦笑道:“叶大人还真是享福。”叶勉却没有得意,而是缓缓道:“人活七十古来稀,我快六十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不享福做什么?”“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级,你会比我更奢侈。”说到这里,他指了指桌子,道:“你别光听我说,接着吃啊!”周元拿起了一块梅花糕,一边吃着,一边说道:“叶大人看着不像六十啊,也就五十左右的样子,应该还有一番雄心才对。”“雄心?”叶勉摆了摆手,笑道:“那些都是骗小孩子的把戏,大多数人做官,无非名利二字,剩下小部分人做官,只因别无去处,不做官总不能下地干活儿吧。”“还剩下最后那么一点,或许还有雄心,想做点实事,但大势所趋,他们很难抵挡。”说到这里,叶勉笑道:“所以啊,几乎所有的官员的归宿都和我一样,养老。”周元疑惑道:“可是叶大人可是临安府的千户,锦衣卫最重要的千户之一。”叶勉道:“要论功劳,以我的功劳,做个锦衣卫指挥敛事都足够了,如今千户,无非是没有背景嘛。”“但当初为了立功上位,我可是得罪了不少人的,现在是骑虎难下,不敢退啊!”“这要是一退,全天下的仇人都得来找我。”周元忍不住笑道:“所以大人就只能在工作之余养一养老。”“生活嘛,总是这样的。”叶勉叹了口气,道:“很多顺心的事,很多不顺心的事,但生活总要过下去。比如那位试百户,被莫名奇妙裁掉之后,表示不服,说什么要去金陵告状,要去找南镇抚司。”“可残酷的事实是,南镇抚司就是害他的真正凶手,要不是熊阔海把你找来了,他现在已经百户了。”周元道:“我这个位置真没那么好,比如最近想查一桩案子,但却连基本的线索都摸不到,叶大人,那…”“啊!”叶勉突然打了个呵欠,道:“这夏天就是容易犯困,太阳一照,身上暖洋洋的,就想睡觉。”说到这里,他看向周元,笑道:“我是来这里过生活道德,你们年轻人有冲劲,但也别折腾我这幅老骨头啊!”周元连忙道:“叶大人,属下孤军奋战,有力未逮,实在…”话还没说完,叶勉就打断道:“食君禄,为君分忧,此为臣之道。”“大晋每年给我上千两银子,还给我这么高的职位,我是爱国的啊。”他最终擦了擦嘴巴,躺到了花园里的椅子上,晒着太阳,美滋滋地睡了过去。周元回到稽查部,把房门关上,进皱眉头,开始思考叶勉这些话的含义。先是说吃饭,再是说功劳背景,再是说享受生活,然后是国事,是爱国的。听来听去,这些还似乎不容易抓住重点。但根据周元多年经验来判断,对方只是表达一个意思:“风险我不担,功劳我要一份大的,你要问我站哪边,我只说我爱国。”这个老狐狸,是一点力都不想出,一点锅都不想背啊,关键他还想着要吃肉。而周元得知这一点,其实就已经很高兴了,这意味着叶勉并没有被城南赌坊所腐蚀,比较他才上任不久。意思是周元目前只需要处理掉陆寒星,锦衣卫内部就稳了。只要内部稳了,慢慢攻克城南赌坊就有了希望。距离王昂离开,已经六天了,照理说早该回来了,怎么会等到现在还不见影子。周元心中有些不安,翌日一早,他便让高飚派了两个人向北寻去。而此刻,曲灵的信也到了。她表示宅子里多了位住客,是周元需要的人。周元当即大喜,看来是曲灵找到了陆寒星的破绽了。于是他再不犹豫,直接转头就朝宅子跑去。 第九十七章 惊天大秘 六天前就托曲灵调查陆寒星和叶勉,目前看来叶勉的资料是不怎么用得上了,但陆寒星还是需要搞定的。这厮在临安府多年,手下党羽无数,不可能和赌坊没有勾连,必须要先把他弄下台才行。“陆寒星这么多年行事很谨慎,花钱什么的都不招摇,很难找到他的把柄。”曲灵带着周元往里走,同时说道:“不过我这位朋友毕竟身份特殊,恰好就找到了陆寒星的资料,只是她脾气不太好,尤其是对男人,你最好说话注意点。”“若真是得罪了她,我可帮不了你了。”周元点头道:“放心,内廷司的人嘛,脾气不好是正常的,我保证把她伺候舒服。”曲灵翻了个白眼,无奈道:“说的就像是要把你怎么样似的,人家也是云州人,没准儿还认你这个老乡呢。”“哦,云州啊。”周元点了点头,突然停下了脚步,瞪眼道:“女的?云州人?内廷司?”曲灵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周元道:“你别告诉我她姓叶…”“哎你怎么知?哎!周元你别闯!”曲灵急忙道:“你别真惹恼了她!”“惹恼个屁!”周元大步朝前走去,一把推开了房门,顿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男装的身姿很是纤细,皓首雪颈,五官如画,冷眸带着淡淡的锐利,头发扎起,英姿飒爽。而叶青樱也恰好看向周元,不禁眉头一皱,疑惑道:“你怎么在这儿?”曲灵气喘吁吁冲了进来,道:“哎?你们认识?”周元走到了叶青樱的跟前,沉声道:“当初为什么走的那么急,一封信都不留?”叶青樱道:“上头的命令来得太快太急,任务又很是关键,根本不敢逗留。”说到这里,她似乎又觉得该强硬一点,掀了掀眉毛,道:“我为什么非要给你留信!”周元笑道:“青樱师姐,你这么说就没良心了,我们那可是过命的交情啊!想当初在百花馆的房里…”“啪!”茶杯摔在地上,叶青樱腾地站了起来,脸色涨红,怒道:“住口!永远不许再提那件事!”周元正要调笑呢,便听见叶青樱道:“除非你不再想要陆寒星和叶勉的任何信息。”周元脸色一肃,连忙拉着叶青樱坐下,干笑道:“师姐不要发脾气嘛,我也是一时口无遮拦,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一直在临安府吗?是有什么重大的任务啊!”二师姐的小手真软啊!叶青樱倒是没意识到这点,只是沉声道:“我的任务你最好不要过问,反正我一直在临安府就是了。”周元刚要说话,又听见一声脆响。他娘的,今天茶杯做错了什么,谁都要摔它。“我在问你们为什么提前认识,还不跟我说,你们是哑巴了吗!”曲灵显然很生气,被无视的感觉真不好。周元当即笑道:“灵儿啊,青樱是我的二师姐,我们情同手足,伉俪情深呢。”叶青樱恼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伉俪情深是什么意思!”曲灵也是低下了头,无奈道:“别叫我灵儿,怪怪的。”周元道:“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是自己人,畅所欲言吧。”叶青樱没有接话,只是看向曲灵,疑惑道:“你怎么会和这种人混迹在一起?此乃色中饿鬼也!”这他妈不是血口喷人吗!老子何曾…好吧你接着说。周元按着额头不说话。曲灵则是愣道:“他是《三国》的作者啊!”叶青樱哼道:“怪不得,元易真人,我说眼熟呢!”于是两人便聊了起来,分别将其自己与周元的经历,当然都是往不好的地方说。比如叶青樱说周元好色,曲灵就说周元贪钱,两人一唱一和之间,周元就成了罪该万死的王八蛋了。反正周元算了一下,按照如今大晋的律法,刚才两人口中所言之罪,可以让周元砍头七八次,流放几辈子了。“我说你俩别太过分了。”周元最终忍不住打断道:“我什么时候强迫妇女了?我什么时候把人按水里淹死了?我什么时候行逆乱之事了?叶青樱你给我说清楚!”叶青樱哼道:“我第一次见你,不就是因你强迫杀人罪而抓你吗?诗会郊游的时候,你不就是把刘哲推进水里?你不是和百花馆的魔女来往密切?”周元看向曲灵,瞪眼道:“曲姑娘,我什么时候骗钱了?什么时候叛妻了?”曲灵歪着头道:“稿费我给了你双倍,你出轨薛凝月,背叛了赵蒹葭。”周元翻了个白眼,道:“你俩拉倒吧,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脸上扣,我真受不起。”“说正是,陆寒星的资料带过来了么?好师姐,你快快给我吧。”叶青樱打了个冷颤,皱眉道:“好好说话,别瞎叫。”曲灵关上了门,三人围桌而坐。然后叶青樱才缓缓道:“陆寒星,字云图,衡州人,书香门第。”“少时念书,天赋不俗,六岁时家道中落,其父因涉嫌走私瓷器茶叶背叛流放,半途而死。”“其母改嫁后,他跟随继父生活,开始舞刀弄枪,最后通过暗桩形式效力锦衣卫,逐步高升。”“此人能从暗桩做到副千户,而且只用了不到二十年时间,在没有背景的情况下,晋升如此之快,可谓异数。”异数?这世界有个屁的异数,无非是原因埋得深一点罢了。周元沉声道:“几次关键的晋升必须要靠立功,他怎么做到的?”叶青樱道:“从暗桩到普通锦衣卫,他是举报了衡阳县丞贪污,并拿出了真凭实据。”“到总旗的位置,他靠的是卧底山寨一年半,绘制了详细的机关位置和布防地图,让官府一举剿灭了山寨。”周元眯眼道:“总旗,基本上是普通人的极限了,再往上连立功的机会都不好找了。”叶青樱冷笑了一声,道:“但在第二年,他因破获走私大案,到了百户的位置。”“矜矜业业几年之后,他又端掉了临安府城南最大的赌场,几十个官员因此落网。”“那天起,他被破格拔擢为副千户。”周元沉默了片刻,才眯眼道:“破获走私大案,晋升百户那一年,临安府有什么大事发生吗?”曲灵道:“那是八年前啊,能有什么大事?”叶青樱却缓缓道:“八年前,一等镇北侯因结党营私被削为二等安南侯,下放临安府。”周元笑了起来,缓缓道:“我说了嘛,没有什么异数,只是原因藏得深了些。”叶青樱道:“你知道我那天接到什么命令,以至于留信的时间都没有吗?”周元道:“莫非也与安南侯有关?”“浙江巡抚于运河之上被杀,另有十二名锦衣卫身亡,全船共六十八人,死绝。”曲灵吓得脸色惨变,惊声道:“怎么可能!”周元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尼玛,从二品封疆大吏,被人干死了?背后的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但很快周元释然了。什么秘密可以逼得幕后黑手杀巡抚?唯有造反了。 第九十八章 临安之危 浙江,天下粮仓,商贾繁盛之地,大晋朝廷的钱袋子。但凡能做浙江巡抚的,无一不是朝廷的重臣,国家的栋梁,皇帝的心腹。能力、经验、背景、出身,样样都要好才行。若是能做好浙江巡抚,那任期一过,必然入阁。所以浙江巡抚虽然是从二品,但却比一般的正二品更吃香,因为有实权的同时,离内阁还近。这样一位大臣被杀,甚至连同保护他的锦衣卫一起全部被杀…基本上意味着有一股极大的势力即将反叛。因为就算是最酷烈的党争,都不可能到这种程度,没有任何一个皇帝允许。正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三个人都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消化。良久之后,曲灵才叹了口气,道:“好可怕,繁华的临安府竟然发生了这么可怕的大案,关键是完全没传出来。”周元苦笑道:“若是传出来,早就天下大乱了。”叶青樱道:“中午发生的惨案,下午的时候,内廷司就作出了应对,直接接管了案发现场,所有尸体、物品一律扣押,所有知情人全部软禁,确保消息不会泄露。”“飞鸽神京,陛下震怒,集内廷之力查清此案,并完全把锦衣卫隔绝在外。”“我们内廷司的司主亲自到了临安,督查案情…”说到这里,叶青樱低声道:“带着尚方宝剑和陛下亲手所书之秘旨,同时还有金陵的护符,四万大军严阵以待,已经随时做好了出兵的准备。”曲灵深深吸了口气,颤声道:“大乱啊,这是要大乱啊,陛下莫非连浙江的兵都不信了么?”她的堂姐夫是两江节度使的儿子,对此还是有很大的担心的。周元笑道:“我二师姐连这些消息都知道,说明级别已经不低了啊!”叶青樱罕见有些得意,抿嘴笑道:“无非司主信赖罢了,都是为陛下效力。”曲灵低声道:“青樱妹妹,这次的事陛下到底要怎么应对啊,这可是有造反的啊。”之所以这么问,是全天下人都知道,女帝软弱无能,丧权辱国的条约是经常签,也纵容南方土司一直扩张。这个皇帝,饱受骂名。只是朝廷中人看得明白,这个四百年寿命的大晋,早已是千疮百孔了,女帝不可能拯救得过来的。她尽力了,但她永远不可能做得好。“杀!”叶青樱冷冷道:“无论如何,我们内廷司接到的命令就是杀!但凡是和造反相关的人,全部杀绝!”曲灵打了个冷颤,道:“真这么严重?”周元淡笑道:“浙江可是朝廷的钱袋子,这几年国库紧张啊,谁敢打浙江的主意,谁就是在往陛下脖子上捅刀子。”曲灵道:“可是…是谁敢造反呢?安南侯没有权力的,手里没有兵啊。”“总不能是两江节度使?那太夸张了,四代功勋世家,公爵之后,没理由的啊!”周元倒没有在意那些,只是问道:“师姐,案情那边怎么样了?”叶青樱叹了口气,无奈道:“进展缓慢,这都快一个月了,我们还…”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两眼顿时放光,死死盯着周元。周元下意识缩了缩头,道:“有事说,别这幅表情。”叶青樱道:“我记得你是查案高手!”周元摆手道:“但我是锦衣卫的人,目前是临安府千户所稽查部百户,你不是说这次查案要排除锦衣卫吗?”叶青樱有些犹豫,想了想才道:“这次陛下给的权限很大,主要是查清真相,算了,我回去请示一下吧。”周元道:“貌似我还没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叶青樱咬牙道:“这是家国大事,你敢不出力?”周元笑着道:“家国大事关我屁事,我就想升官发财而已,造反这种事我是不敢卷进去的。”“你!”叶青樱瞪眼道:“你敢说这种话?你不怕我抓你?”周元道:“我是锦衣卫,我也有这方面的权限。”“好了好了,你们别闹了。”曲灵连忙出来打圆场,道:“周元,你和青樱是师姐弟,又是很好的朋友,你应该帮忙嘛。”叶青樱连忙点头。曲灵又道:“青樱妹妹,周元是锦衣卫体系的人,若是帮你,无疑等于背叛,你考虑过这个吗?”叶青樱微微一愣,这才想起还有这一茬儿,若是他知道案情又透露给锦衣卫怎么办!曲灵道:“要不这样,周元你乔装打扮一下,扮成我的朋友,以这个身份去帮助青樱妹妹。”“而青樱妹妹,你也略微表示表示,给点好处,让周元帮你保密查案、”“这样不就皆大欢喜了嘛!”叶青樱想了想,觉得还是自己占便宜了,于是眯眼笑了起来,道:“小师弟,你不会不同意吧?”周元正色道:“家国大事,义不容辞,只是二师姐要给我什么好处呢?我不缺钱哦。”叶青樱这下愣住了,没想到具体该给什么好处,干脆问:“你要什么?”周元笑道:“我要什么,师姐就会给什么吗?”叶青樱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一变,当即站了起来,右手按在了刀柄上。她寒声道:“你想要什么!”“我想要师姐…”说到这里,周元话音一转,笑道:“我想要师姐身上的衣服。”叶青樱这才松了口气,道:“还好你是知分寸的,否则今天我要你好看。”周元笑道:“哪里能乱说呢,我还要感谢师姐给我送了情报呢。”叶青樱哼道:“你知道就好,我这些情报可是找司主要的,多不容易呢。”曲灵道:“好啦,我准备了酒菜,咱们边吃边说。”“好久没和青樱妹妹见面了,今日一聚诸多不易,可小酌几杯。”叶青樱捂嘴笑道:“哪有很久,四个月前我还来临安府看过你。”“四个月很久了。”曲灵笑着把她拉了出去。周元缓缓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不见了,额头密密麻麻都是汗珠子。浙江巡抚死了,情况比想象中更加严重,临安府要出大事了。现在调查城南的赌坊竟然成了小事,真正的大事围绕着巡抚被杀案来绕开了。关键是,快一个月了啊!女帝恐怕是撑不住了啊!一旦朝廷各方重臣发现了巡抚被杀,必然上书下派钦差,临安府也就反了。或许所有的忧虑,都会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生!或许造反,就在最近几日。念及此处,周元全身发寒,仿佛陷入了冰窖之中。 第九十九章 天降倾覆 何去何从 曲灵和叶青樱久未见面,正是畅聊之时,周元用餐之后,便匆匆离开。他并未回到千户所,那里太过吵闹,而此刻的他需要安静。他罕见地住在了宅子里,并让紫鸢伺候着洗澡。少女红扑扑的脸颊上带着羞赧,那是世间最美好的颜色,但她更多的是高兴,因为姑爷终于让她伺候了,她不再游手好闲,像个没人要的丫头了。“好了,去休息吧。”周元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给自己倒了杯茶,便让紫鸢离开。紫鸢丫头到底是从小伺候人的,眨着眼睛问道:“姑爷是有心事吗?”周元笑道:“怎么看出来的?”紫鸢歪着头道:“姑爷今天反常,平时是不让我伺候的,今天非但让我伺候,话还少了很多,更沉默了,像是在想事情。”周元摸了摸她的头,道:“快去休息吧。”“还早呢。”紫鸢轻轻道:“我就在偏房休息,姑爷有事就叫我。”她俏生生地笑了一番,才踱着小步离开。周元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桌上的茶,色泽幽沉,茶叶厚积,泡得很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味苦而涩,舌根都在发颤。他的心很乱,因为他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出现了巨大的偏差,因此所有的计划都将被打乱。原来的计划是,按照一定的节奏,慢慢谋求一份前途,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后,急流勇退,和赵蒹葭好好过日子。而这个计划的根基在于,大晋朝至少是相对稳定的,不至于出现大范围的战乱,有经济基础和地位的百姓可以过相对平静且优越的生活。但变了。云州暴乱只是一场意外的话,浙江巡抚之死,则表明了大晋朝国祚将至,天将倾覆。这意味着,即使是有经济基础和一定地位的士绅阶级,也将在战乱之中朝不保夕。这是周元不愿看到的情况。作为一个经历过各个阶层的老司机,周元可谓老谋深算,绝不会对未来抱有乐观的幻想。他只愿把命运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可国运如此,天将倾覆,又如何去掌握命运?误判啊!误判!本以为大晋还能坚持个几十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危机的边缘!一切的变了,之前的计划完全作废。如今只有三条路可走了!第一,带着全家老小,远赴南洋,居于濠境、琼台,甚至出海之安南、暹罗等国,避兵革之祸。其二,留在大晋,在乱世兵祸之中漂流,任凭命运宰割。可炎黄子孙,祖龙血脉,岂能因此逃亡异国他乡啊!况且那些地方语言不通,气候不合,或许比兵祸更可怕。赵蒹葭有父母,薛凝月有家人,她们也不会跟自己去流亡,最终会和自己一起去的,顶多是傻傻的彩霓罢了。然而留在大晋任凭命运宰割,这也让周元难办,他深知历史,知道什么叫靖康耻啊。说实话,朝廷若真的到了那一步,真是奇耻大辱啊。前二者,似乎都不可取。第三呢?第三条路在哪里?其三——几十年宦海沉浮、叱咤风云之经验阅历,五千年历史底蕴之才学,集于一身,可挽天倾否?想到这里,周元浑身一震,直接腹内燃气一团火焰,热血瞬间沸腾。天将倾覆,国将沉沦,身为炎黄子孙,又有满腹才学,何为不敢补天裂!“紫鸢!紫鸢!”周元突然喊了起来。紫鸢连忙跑了过来,揉着眼睛道:“姑爷,还没睡啊?”周元愣了一下,看向窗外,只见圆月高悬,已至中天,竟是三更之夜了。他回头看向紫鸢,眯眼道:“云州之乱你经历过,当时怎么没带着小姐跑?”“啊?”紫鸢显然没想到周元突然提起这个,苦笑道:“到处都是暴民,怎么跑啊?”“况且小姐和夫人被困于主楼,我怎么能一个人跑掉。”周元笑道:“丢命都不怕?”紫鸢道:“怕啊,但也不能跑,小姐待我如亲妹,我情愿和小姐一起死。”“就是死,我也是赵府的一份子。”周元站了起来。他没有说话,只是推开了大门,走了出去。深夜的院落唯有虫鸣,月光如水,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银光。古松苍翠,老榕繁茂,大好的天地啊,锦绣的河山啊。“死都不怕,又怕什么艰难困苦。”“天倾难挽,无非七尺之躯葬于黄泥,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仅此而已,”周元回头看向紫鸢,笑道:“去把明瑞叫醒,让他立刻出发,替我送信。”“啊?”紫鸢瞪眼道:“现在啊!”周元淡淡笑道:“你心疼他?”“才不是!胡说嘛!”紫鸢急得跺脚:“奴婢是姑爷的人!”“去吧,有急事。”说完话,周元便回到房间,铺纸磨墨,提笔便写。“岳父大人,小婿于七月十七下午相见内廷司执官,惊闻大秘,浙江巡抚黄珩于六月二十二日被刺身亡,运河船上数十人,连同锦衣卫在内,全部死绝。”“二品封疆大吏,朝廷股肱之臣,绝命运河,皇帝怒而不宣,实数异常。”“近年来大晋局势堪忧,北有鞑子、蒙古虎视眈眈,袭扰不停,内有流寇作乱,屡剿不灭。”“南方土司猖獗,沿海走私成风,大旱洪涝,蝗虫肆虐,天下皆灾。”“国乱岁凶,黎庶不支,窥斑知豹,而得天之将覆,大厦将倾。”“余家贫为婿,入赘之人,却也少时读书,能背圣人经义,愿以满腹经纶、雄才伟略,怒挽天倾,试手补天,虽死无悔。”“泰山曾见圣君,殿试钦点状元,自有天下胸怀。”“吾辈读书人,岂能坐视江山覆灭,民不聊生?”“故请岳父大人助我,将这山河聚拢,铸成金汤长城!”一信写罢,周元长长舒了口气,只觉全身都舒坦了。世界上最难做的事,是下决定。因为“决定”意味着方向。周元很庆幸自己总能在最混乱的局势中,保持最清醒的头脑,作出最符合自己意志的决定。哪怕到最后,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错误的,但只要符合自己的意志,那便无有遗憾。但做人做事,既然决定了,就必须要全力以赴。事关命运,事关天下,事关自己的道。岂能懈怠。周元回头,看向了远处的宅院,那里已经没了灯光,只有一片黑暗。但周元知道,那里有自己的灯。 第一百章 欲挽天倾 言誓明志 来到这个世界快半年了,准确点说,是五个月出头。二月穿越而来,待了仅仅二十多天,便上山求道,得纯阳无极功下山。六月之中,发生了许多事,包括薛凝月的婚事,和赵蒹葭的感情问题,对付凤鸣楼徐光臣,同时协查甲胄失窃案,写《三国演义》,也迎来暴乱,又平定云州。即至临安,与大儒论道,述职锦衣卫,暗访城南暴富赌坊,立志铲除,而至今日。今日…七月中旬矣!来到这个世界的五个月,所有的事历历在目,许许多多人浮现在眼前。真正值得信任的,却屈指可数。岳父岳母赵蒹葭,凝月当然也值得信任,彩霓身份太过特殊,周元情绪上愿意信任她,但理智上却不敢信任。叶青樱是师姐没错,但她可没把自己当师弟,她对自己的态度还是有所隔离的,毕竟之前发生了比较尴尬的脱衣事件。想到这里,周元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大门。最后一个可以信任的,就是曲灵了。从血泊中熬过来的感情,可不是假的。周元阅人无数,也看得出她是真心实意把自己当朋友。所以在这月下深夜,他伸出了手,敲响了沉重的大门。这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显得如此突兀。“谁啊!”这毕竟是内院,听到敲门声的第一反应,肯定不是遭了贼,而是那个不懂礼数的来叨扰了。所以墨香的声音除了困倦之外,还带着隐隐的怒火。“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嘛呢!”大门被拉开,睡眼惺忪的墨香探出头来,噘着嘴满脸不爽。周元道:“深夜来访,打扰你休息了。”“啊原来是公子!”墨香连忙施礼道:“公子抱歉,是奴婢不知礼数,快请进。”她顿时没了怨气,脸都红了起来。周元笑了起来,道:“最近几日没见着你,是去墨韵斋忙了吗?”面对昔日的救命恩人,墨香显得很是紧张。突如其来的问候,让她有些羞怯,小声道:“小姐独来独往习惯了,奴婢平日里多是帮小姐处理杂事,只在早晚伺候洗漱。”说到这里,她又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多谢公子关心,这几日奴婢确实在墨韵斋。”周元道:“如今墨韵斋的生意很是火爆,也该多请些人手,总不能要你天天去劳累,年纪轻轻的,可别累坏了。”墨香张了张嘴,鼻头酸酸的,低声道:“没…没事的,不累呢,公子这么晚还没休息,才是累着。”周元笑着说道:“云州之变,你颇受惊吓,如今好些了吗?”“嗯!”墨香重重点了点头,道:“奴婢不怕了!公子都把他们杀了!”每每想到那一幕,她其实是害怕的,但公子提剑的模样,又让她觉得安心。“公子是要找小姐吗?”墨香这才想起正事。周元点头道:“去叫醒她吧,是很重要的事,否则不会这么晚过来打扰。”“嗯,请公子稍等。”墨香匆匆进了房间,周元则坐在门厅等待。片刻之后,满脸困意的曲灵穿着雪白的內衫,打着呵欠走了出来。她坐到了周元的面前,大声道:“墨香给我倒杯茶,用开水泡,若是这个混蛋所说的不是正事,我便泼在他脸上。”墨香捂着嘴偷笑,跑去泡茶了。周元则是笑道:“看来曲姑娘现在满腹怨气啊。”曲灵哼道:“我睡眠一向不好,今天难得和青樱妹妹相聚,心情畅快之下饮了几杯,睡得很舒服。”“这种情况你把我叫起来,必须是要给说法的,否则我可泼你了。”周元轻轻敲了敲桌子,道:“关于巡抚被刺之案,你怎么看?”“墨香!”曲灵喊道:“快把茶端来,我要泼了!这混蛋半夜来找我,竟是为了查案!”墨香连忙把茶端了过来,笑道:“小姐快喝一口,解一解困意。”曲灵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歪着头看向墨香,眯眼道:“到底是救命恩人啊,舍不得给开水烫。”墨香脸色红了红,不敢说话。曲灵故意撒气:“看来我这个小姐,是比不上你的周公子了,你若是中意,便跟着他吧,这娇俏的模样做个暖床丫头一定没问题。”“小姐!”墨香顿时羞恼道:“奴婢只是怕烫着你嘛,与公子何干。”曲灵看向周元,笑道:“你什么时候把我的墨香拐跑的?现在她都向着你说话了。”周元笑道:“墨香,下去休息吧,我和你家小姐聊一聊。”墨香看向曲灵,涨了张口,却没敢说话。“去吧,你家公子都发话了嘛。”曲灵摆了摆手,道:“说吧,到底什么事。”周元道:“我换个说法吧,对于大晋,你怎么看?”曲灵面色古怪,皱眉道:“我能怎么看?你这个问题太笼统了。”周元淡淡道:“你认为大晋还能坚持多少年?如今繁荣强盛吗?”曲灵沉默着,喝了口茶,才疑惑道:“很奇怪,为什么你要问我这些问题,我又不是当官的。”“不过大晋现在算什么繁荣强盛,外虏、流寇、天灾,不到处都是在骂嘛。”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现在连巡抚都死了,不是说好像有人造反?”周元缓缓道:“截住一条大船,并将船上六十八人全部杀死,其中包括十二名锦衣卫,还有巡抚的护卫。”“呵,这需要多少人?”曲灵道:“起码需要上百人!”周元摇头道:“若只有百人,那岂会没有活口逃掉?要知道船上可不乏高手!”“我可以坦诚的说,至少要六百人以上,才能做到全部杀绝。”“而刺杀朝廷巡抚是灭族之罪啊,能组织六百人参与灭族之罪,那除此之外,幕后凶手还能组织多少人干其他事?想一想都可怕。”说到这里,周元道:“临安府有人密谋造反,已是必然,截杀巡抚,说明时机已经成熟,他们不怕暴露了。”“临安府的局势,已经危在旦夕,时刻有可能发生滔天变故。”曲灵面色很难看,沉默了很久,才咬牙道:“没办法,这几年乱子多。”周元淡淡道:“再说其他的,北方鞑虏连年入侵,几乎占据了辽东。蒙古南下,三边压力如山。”“中原大地流寇肆虐,朝廷数次派出大军围剿,鲜有成效。”“据说荆楚大地蝗灾肆虐,百万黎庶食不果腹,沦为难民。”“这两年湖州、衡州等地大旱,庄稼颗粒无收,百姓乞讨活命。”“土司作乱,湖南、贵州、四川皆受到冲击。”说到这里,周元顿了顿,凝声道:“到处都是战事,到处都需要兵,到处都需要钱,而国库就是个空壳子。”“怎么办?唯有加赋!”“加赋的后果是什么?百姓更加活不下去,朝廷尽失民心。”“临安府这一反,浙江受乱,国库彻底崩溃。”“届时是,国不将国,天将倾覆。”曲灵脸色是越听越白,最后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颤声道:“大晋已经成了这般模样了?”周元也跟着站了起来,轻轻道:“灵儿。”曲灵吓了一跳,骇然看向周元,不禁退后了两步。“你…你别…怎么突然这么叫我?”她有些慌乱了。周元平静道:“我欲持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扼守河山,保卫黎民。”“此来,只为言誓明志。”“灵儿,助我。”曲灵骇然看着周元,此刻他的眼睛好像那个在 第一百零一章 靡不有初 鲜克有终 周元的眼睛似乎在发光,那种光芒比天空的明月更加明亮,似乎可以烛照人心,澄澈灵魂。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字似乎都蕴蓄着无尽的力量和难以想象的坚定。“我…我……”曲灵的心突然好乱,她只是一个叛逆的少女,虽然在生意场上还算有点建树,但面临这样的大事,她还是一时间找不到自己的心。“周元,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她表情不再戏谑,既凝重又焦虑,还带着一点点急躁。“其实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我也没有办法左右家里的意志,我帮不了你的。”“父亲和祖父都是极有主见的人,根本不会考虑我的意见,否则我也不会被逼到离家出走,南下逃婚的地步。”“你太看重我了。”周元目光平静,但却始终盯着曲灵,似乎要看穿她的灵魂。他沉声道:“你可以帮我,你有那个能力。你有经商的头脑,你有掌管钱粮的经营之能,你拥有广阔的人脉,你背后有一个庞大的家族。”“我不会强迫你去请求家族做什么事,但我需要你尽你所能帮我。”“天降倾覆,届时必然血流成河,尸骨如山。”“身为男儿,我不想看到自己的家园被这般屠戮摧残,我想要守护这里的繁华。”“而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曲灵紧攥着拳头,她虽然聪明,但在这种大事上却完全没了头绪。她只是端着茶杯,一口一口喝着茶,满脸的纠结。最后她抬头看向周元,道:“我不知道该拒绝还是答应,可以给我讲一讲吗?”周元道:“大晋若亡,天下必归鞑虏,汉家子弟必遭奴役屠戮,汉家女子必遭圈禁折辱,战火席卷,民不聊生。”“若我们成了,大晋依旧是大晋,或许繁华会因战事而受到摧残,然必将建立更好的大晋,更繁华的时代。”曲灵道:“如果有的选,我当然希望天下越来越好,生意人需要大环境。”“可我们真的有的选吗?答应与否,真的有意义吗?”周元沉声道:“我无意吹擂之身,但也有勇气承认,我有经天纬地之才,吞吐寰宇之志,并愿投身其中,手补天裂。”曲灵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在纠结无数的事,但更多的是迷茫。她不是在思考是否拒绝,她只是在想这件事自己到底能做什么。但她最终抬起了头来,郑重道:“当初是你拿着一柄剑,把我从血泊中救了出来。”“今后,我愿与你共同倒在血泊中,无怨无悔。”周元站了起来,对着她深深作揖而下。曲灵回礼,却轻轻叹息:“周元,我虽然答应了你,但我却没有任何信心。”“我承认你的想法是正确的,但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我们最终会得到什么样的结局?”周元笑了笑,淡淡道:“我意志力还算坚定,坦白来讲,我作出了决定,就几乎不会更改,至少不会因为艰苦而修改。”曲灵道:“所以大晋已经这样了,我们能做什么?”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至少要先保证临安府的安全,保住浙江,保住朝廷的钱袋子。”曲灵苦笑道:“怎么保住浙江?你说过,造反之期已经很近了,我们没办法阻止的。”周元道:“万事皆有办法,如今之处境,唯有全力以赴罢了。”曲灵道:“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周元沉声道:“未来这几天,你要去拜访浙江最著名的大儒或天才,一定要有知名度的,被人所熟知的。”“我要你帮他们做心理准备,让他们知道朝廷局势、临安局势。”曲灵满脸疑惑:“大儒?他们能做什么?讲实话,在我眼里他们也就是聒噪而已。”周元笑道:“读书人毕竟还是受到敬重的,他们的声音在某种程度上,能引导百姓的声音,代表着民心。”“在局势僵持的关键时候,他们可以取到弥足重要的作用。”曲灵想了想,才苦笑道:“在这种事上,我的确什么都不懂,但我听你的,大儒士子交给我。”说到这里,她突然皱眉道:“说起大儒,沈樵山绝对是核心人物,可我不能见他,毕竟他和我祖父关系太好了,我担心他修书一封,直达金陵。”“沈樵山交给我。”周元道:“我明日就会拜访。”曲灵连忙道:“千万不要忽略了另外一个人,孔鲤孔存真,此人天纵奇才,进士及第,又是陛下钦点之庶吉士,然辞官不授,因而获得无数人追捧。”周元皱眉道:“你对此人是否了解?”曲灵道:“谁都了解他,最传统的儒生,软硬不吃,只吃儒家那口饭。”“那好对付。”周元心中有了数,只是还有担忧。曲灵一人是不够的,自己要成大事,需要很多帮手,至少需要一定的帮手,来完成初期的崛起。这里的关键,或许还要看岳父大人。而曲灵则是更加没有信心,甚至只有迷惘。她看着周元,幽幽叹道:“真不知道我们能怎么办,唉…”周元指了指窗外,笑道:“你看,天亮了。”月儿不知何时已然不见,东方翻起了鱼肚白,隐隐可见红光缭绕,似乎有朝霞将出,今日会是个好天气。他一夜没睡,反而精神振奋,缓步走出门去,只见树翠滑落,果硕初胎,一切都在迸发,万物都迎来了最崭新的姿态。这是第七天了。王昂大人啊,你到底在做什么。后院并没有坐马车,而是徒步赶往千户所。一路上都是早起的百姓,推着小车,载着货物,他们也迎来了崭新的一天。哪怕对于他们来说,生活从来没有变化,只是一直在为吃饭而发愁。人生的路还长,只是对于周元来说,一切太过紧迫。要真正做到破局,天时地利人和一个都少不了。不过看到高飚把千户所稽查部的百人全部找到一起,几乎做到令行禁止的时候,周元才好过很多。而高飚的一句话,就让周元皱起了眉头。“大人,王千户回来了,就在两刻钟前。” 第一百零二章 无言的歃血 高飚的确是个人才,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周元发现这厮除了拍马屁之外,还有出众的个人能力。那一百个锦衣卫成分何其复杂,他一个小旗没有积累半点人脉,便突然到了总旗的位置,却还能短时间收服人心,这幅操作确实让周元刮目相看。在做好正事的同时,高飚还很注重细节,比如这一声“王千户”就很精彩,那个“副”字省略得很自然。“以后跟着我做事吧。”这是周元第一次正式表示要收编高飚,若两人之前的合作是友好的默契,那此刻之后,便是党羽了。而高飚这种人,有能力有智慧,奈何就是没有背景,他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所以几乎没有犹豫,他便直接跪了下来,大声道:“愿为大人效死!”周元不再多说,直接朝千户所内部走去,来到王昂的居所,恰好是旭日初升之时。温红的阳光照在这个三十七岁的中年人脸上,他眼角的皱纹更深了,满脸的疲倦,浑浊的双目,还有那缭乱的头发。星夜不停地赶路,数日的折磨,让他似乎老了十岁。“叶大人那边怎么样了?”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周元道:“叶大人老了,经不起折腾了,想好好过生活。”王昂继续道:“陆寒星呢?”“今晚我会去一个地方,拿到他的罪证。”周元的声音很有自信,而王昂也从未质疑。他只是站起身来,沉声道:“走,跟我进屋。”周元随着他的步伐进屋,一直到了最内的小屋,才看到一个浑身都是汗水的胖子,满脸疲倦地躺在椅子上喘气。周元瞳孔一阵紧缩,看了一眼屋外,才低声道:“熊大人,你怎么…”熊阔海的模样很是狼狈,似乎已经脱力,但还是眯眼笑道:“金陵至临安府,眼线太多了,王昂又被人一直盯着,想要瞒着对方做什么事,实在太难。”“于是,本人只能悄悄躲在箱子里,埋在衣物中,两天直达临安府。”说实话,周元都有些震惊这个胖子的意志力。这可是七月中旬啊,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他能把自己埋在箱子里足足两日,吃不能吃,喝不能喝,换正常人早就闷死了。这胖子硬是靠着一身的内力,坚持了过来。如此隐秘地潜入临安府,看来是有大事要做。而王昂之所以用了七天才回,估计也是和他有关。熊阔海道:“别站着了,坐吧。”他喝了一口茶,缓缓道:“周元啊,你知道我是怎么混到这一步的吗?”周元皱着眉头,摇头道:“不知。”熊阔海笑道:“我是洛阳人,爹娘是佃农,家徒四壁,穷啊,饭都吃不起。”“八岁的时候,老家遭了蝗灾,实在没吃的了,爹娘把我送到了寺庙,做了小沙弥,我也练就了一身武艺。”“弱冠之后,我还俗下山,却因不谙世事,屡遭欺骗,多年积攒的香火钱和师父留给我的积蓄,一文都没剩下。”那些往事让他唏嘘,叹气之中,又抬起头来,寒声道:“就是被赌场骗的。”周元道:“所以熊大人有心除去赌坊?”熊阔海则是继续道:“走投无路之下,我落草为寇,杀人劫财,却见不得那群王八蛋欺负小姑娘。”“我抱着那个丫头,硬闯了出去,全身挨了十四刀,命大,没死。”“患难之中,总有情愫啊,我孑然一身,成了赘婿。”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轻轻道:“这么多年来,我依旧认为那是我此生最伟大的决定。”“靠着岳父大人的关系,也靠我自己的本事,也靠陛下圣明,我一路走到今天。”“在十多年前,我就在临安府做百户,也是你这个位置。”周元疑惑道:“那时候就有赌坊存在了?”熊阔海道:“赌,千古有之,而近几十年来,临安府为最。走私的,贩盐的,当官的,漕运的,人人皆赌。”“当初我想拔掉这些毒瘤,但仔细一查才发现,那些毒瘤不在城南,而在庙堂。”他看向周元,轻笑道:“没有大人物护着,那些土鸡瓦狗能成什么事?”周元道:“所以呢,熊大人从金陵潜伏而来,却不是为了除去赌坊?”“太小了。”熊阔海眼睛都快眯没了,但声音却愈发厚重。“赌坊就像是草,割去一茬又长出一茬儿,治标不治本,没意思。”“要玩就玩大一点,把地都给他们掀了!”王昂沉声道:“我们被盯得很紧,其中不乏手法老道的锦衣卫,应该是陆寒星在发力。”“此人耳目太多,必须率先除掉,否则我们没有行动力。”熊阔海笑道:“他在临安府耕耘了这么多年,用钱砸也能砸出一堆死忠来,律法是管不了他咯。一旦翻脸,咱们势单力薄,讨不了好。”周元轻轻叹了口气,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清楚熊阔海的意志,他也是要为朝廷效力的。所以才会受尽折磨,掩人耳目,悄然来到临安府。王昂等了他两日,显然两人已经达成了意志的统一。他们没有问周元是站在哪边的,即使周元已经接受了安南侯的黄金。三个人直接说起了行动目标。没有言语,却已然歃血为盟。这反而让人热血沸腾。王昂道:“周元,有没有什么想法?”周元依旧没有说话,而是看向熊阔海。熊阔海何等精明,似乎读懂了周元的眼神。他沉默了片刻,才笑道:“想做核心?拿出你的本事来吧,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我也知道的尽头在哪里,无非三品指挥使顶天了。”“而且就算做到指挥使,也未必善终。”“路怎么走,我可以自己选,但我要选最正确的路。”周元站了起来,郑重道:“我需要朝廷的准确信息。”熊阔海道:“没钱,没粮。”没钱没粮,这就意味着没有兵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临安府的形势,实在太难搞了。周元看向两人,沉声道:“查吧,先帝薨逝已经九年了,女帝继位之后,以前的皇子皇孙都去了哪里呢。”“查清楚,然后全部杀了。”熊阔海脸色顿时一变,双目寒芒爆射,凝声道:“好!够狠!够毒!够精准!”“这件事你能办成,我便信你有大造化!”周元想了想,才道:“四天,四天之内见成败。”王昂和熊阔海面色郑重,抱起了拳。 第一百零三章 圣道大德 造反?造反哪有那么容易。四百年之王朝,根基深厚,底蕴牢固,是货真价实的正统王朝。若是就这么嚷嚷着造反,百姓会支持?手底下的兵会支持?总是要师出有名,队伍才会有凝聚力和战斗力,否则就是一盘散沙,几次挫折就打垮了。而如今造反,当然有最合适的理由——妖妃篡国!找一个先皇血脉,打驱逐妖妃,维护正统的口号,一切自然就有了动力。而周元让查先帝子嗣,显然是把这一切想通了,思维之快,所谋之精准,让熊阔海叹服。只是这等重要人物,对方必然重重保护,要查出位置太难了,更何况非但要查出,还要灭之。熊阔海深知不易,才说出让周元做到这句话。这不是为难,而是若真的做到了,那便委身相辅。四天的时间,实在太紧迫了,但周元却没办法给自己更多的时间,因为对方不等人啊。他有太多的事要做了,已经急得火烧眉毛了。从千户所出来,匆匆吃了个早餐,便又上了马车。一路疾驰回了大宅,立刻让曲灵准备了两件礼物,然后又赶往沈樵山的府邸。作为临安大儒,沈樵山自然是很有钱的,因为商人最喜欢给大儒当舔狗,来提升自己拿钱也买不到的社会地位。周元让守卫通报的时候,打量了一下这座宅子,呵,比曲灵的宅子都大,这老东西还真会享受。“若不是你打着赵诚的旗号,老夫必然是不远愿你的。”沈樵山虽然精神矍铄,但还是那副臭屁要不完的模样。周元施了施礼,轻笑道:“太先生作为长辈,又是饱读诗书的鸿儒,不至于要跟我这个晚辈一般见识吧。”沈樵山哼道:“别那心胸二字来压迫老夫,老夫可不吃你这一套。”“你算什么晚辈,不过无礼劣徒而已。”周元故作疑惑:“此话怎讲?我有小说之才,亦能写词作诗,也擅辩论,当是杰出之徒才对啊。”沈樵山道:“圣人修行,首在修德,你目无尊长,狂妄自大,德行不佳,要那才学何用!”周元道:“看来太先生对我意见很大啊,然而我却永远都是赵诚的女婿,赵蒹葭的夫君,这一点改变不了。”“你是老泰山的先生,将来咱们难免还会有交集,到时候真要当着亲友家人的面,继续争吵吗!”沈樵山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讨好老夫吗?前来认错的?”周元道:“据说临安府有个年轻人叫孔鲤,颇有才学?”沈樵山当即笑道:“存真之才,远胜你百倍,只是他淡泊名利,不喜招摇罢了。”周元却是笑道:“但他却说,吾敬吾师,却更敬圣道。”“于我而言,便是如此。”“并非周元不敬重你,只因更敬圣道罢了。”沈樵山脸色大变,怒道:“混账,你敢说老夫有悖于圣道?”周元道:“我的意思是,咱们与其将来在亲友面前撕破脸皮,失了体面,倒不如现在一次性说个够。”“太先生,晚辈周元,欲与先生一论圣道。”沈樵山气恼道:“你大胆!区区秀才,读了几年书,便敢与老夫论道!”“你不敢?”“谁说不敢!”沈樵山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当即吼道:“你若输了,老夫要你停止出版《三国演义》,并公开向老夫致歉。”周元笑道:“好!就论圣道!”沈樵山冷冷道:“圣道之首,在于德孝,你是我学生之婿,不尊太先生,是为不孝。”“你陷害徐家,令其入狱,非但无德,而且有罪!”“你狂妄自大,说什么诗词乃小道儿,更是贻笑大方。”周元鼓掌道:“太先生说得好!圣道之首,在于德孝。”“但德却有大有小。”沈樵山瞪眼道:“德也分大小?”周元道:“我若掘开一湖,令湖水流尽,以至数十家渔户损失银钱,可算无德?”“当然是无德!”周元再道:“但我掘湖以令怒水奔涌,灌溉良田万亩,以至数万百姓因此丰收,不再受饥饿之苦,可算有德?”沈樵山懵了,还有这么比喻的?周元笑道:“我认为,掘湖之为,虽令数十渔户损失惨重,却拯救了无数百姓之性命,可谓有德。”“掘湖,失小德,救命,成大德。”“此为德之大小也!”沈樵山愣了好久,硬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他最终怒道:“这与你狂妄何干?与你害人何干!”周元道:“徐家无耻,利用家族凤鸣楼欺压薛家,逼迫薛家买女为妾,几令薛家女自尽,可谓丧尽天良。”“我略施小计,使凤鸣楼遭难,虽令徐家入狱,却救了她人性命。”“此为失小德,成大德矣!”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写《三国演义》,不遂太先生之愿,不尊重长辈,此乃失小德也。”“然《三国演义》惠及万民,无数穷苦百姓因此而得乐趣,此乃成大德也!”“我斥责儒生,贬低诗词之道,此失小德也。”“然若能令士子儒生将目光放在灾民之上,无数灾民而得救援,保下性命,那便是成大德。”“太先生,如今可知德之大小了?”沈樵山被周元怼得话都说不出来,张着嘴喘着气,只能无力吼道:“强词夺理,一派胡言。”周元眯眼笑道:“其实晚辈最尊圣道,一直遵循圣道大德而行事。”“太先生可知,何为真正之圣道大德?”沈樵山道:“圣道大德,你也敢言?”“为何不敢?”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凝声道:“圣道大德,无非四句而已!”“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圣道大德,亦是吾辈儒生之愿!”横渠四句,对于任何一个儒生来说,冲击力都太大了。沈樵山腾地站了起来,身体僵硬在了原地。他喃喃重复着这四句话,一遍接着一遍,眼眶却渐渐湿润了。这四句,可谓是把儒生的最大志愿,说了个透彻啊!他沈樵山一生尊儒,此刻岂能不泪流满面。 第一百零四章 人畜无害虎牙妹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横渠四句,何等振聋发聩。沈樵山浑身颤抖,泪流满面,不禁对着厅堂画像跪下,呜呼哀嚎。那是孔圣人之画像,是所有儒家弟子的圣贤。“数十年来,读书也,育人也,竟是一场虚妄,弟子愧对圣贤教诲,无地自容矣!”沈樵山是什么人?他没有那么淡薄,他虽然不算沽名钓誉,但也是追逐名利之人,希望得到他人的尊敬。但同时,他确实是尊孔之人,儒道虔诚者。所以听闻横渠四句,他再不反驳周元,终于开始反省自己。周元道:“太先生博学多才,是否曾为天地立心?是否曾为生民立命?”“当今大晋,危如累卵,江山倾颓,北有鞑虏,中有流寇,南有土司。”“天灾频频,难民浩浩,太先生可曾全力以赴,为朝廷出谋划策,寻解难之道?”“又是否曾为灾民奔波,呼吁募捐,拯救生命?”说到这里,周元叹息道:“甚至,你连为往圣继绝学都没有做到,因为你只是自己博学多才,却把知识捧上神坛,束之高阁,而鄙视《三国》这等通俗文学。”“什么是为往圣继绝学啊!是让所有人都读书,而不是把读书捧成神圣的事。”“至于为万世开太平,太先生自己心里有数了。”沈樵山跪在地上,叩拜圣像,不言不语,脸色苍白一片。周元道:“如今大晋何等艰难啊,本就千疮百孔了,临安府还有人意图造反,甚至于二十多天前,将浙江巡抚黄珩大人刺杀。”“太先生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些事吧,却不知身边即将发生逆乱之事吧!”沈樵山猛然站了起来,回头惊声道:“你说什么!黄珩死了?”周元道:“连同护卫在内数十人,全部死绝了。”“混账!”沈樵山气得面红耳赤,一把将椅子掀翻在地,怒吼道:“我朝四百年之正统,何等逆贼安敢造反!我等儒生绝不答应!”周元这才终于松了口气。他看向沈樵山,沉声道:“太先生,周元虽对您有万般不敬,但心中却装着大晋江山,黎庶万民。”“临安府有贼子即将造反,我将拼死与之一搏,还请太先生届时相助。”说完话,周元没有等他回答,便大步离开。他在给沈樵山台阶下,总不能逼他在晚辈面前服软。而沈樵山则是看着周元挺拔的背影,沉默良久之后,才深深一叹:“此子狂妄,却有铮铮铁骨啊,赵诚找了个好女婿。”……从赵府出来已临近中午,周元没有耽搁,而是带着剩下的礼品,直接前往李府,求见提点刑狱司李照鹿。岳父大人曾在信中说起此人,引为知己,感情深厚,所以周元再次打着岳父大人的旗号前来拜访。只是这一次很意外,李照鹿亲自出来了。不是迎接,而是痛骂。“尔狂妄无知,自大而不觉,贪财而无度,作为长辈,吾深恨之。”“看在赵诚的面子上,老夫不愿大动干戈派人赶你走,你现在立刻给老夫滚。”周元面色铁青,怒道:“老匹夫不知好歹!”他撒手而去,上了马车之后,却是微微松了口气。作为一方要员,为官多年的李照鹿显然是内敛之人,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他亲自出来痛骂,显然有掩人耳目做戏的目的,这也意味着他暗中给出了态度。所以周元配合演戏,心照不宣。不愧是岳父大人的知己啊,这位李大人看样子很是高明。回到宅子,紫鸢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周元让大勇也回到了大宅,两人用罢午餐之后,便静静等候。果然,没过多久,叶青樱来了。她依旧穿着男装,把头发盘在帽子里,面色严肃。“我请示过司主大人了,她说事情迫在眉睫,所系之大前所未有,当从权处理,同意你以江湖侠客之身份,参与查案。”“其实非但是你,如今协助我们查案的,的确也有江湖人士。”说到这里,叶青樱压着声音道:“若你能立功,司主会亲自向陛下为你请功,你的名字可直达天听。同时,关于陆寒星的罪证,可以给你。”周元连忙道:“那别耽误了,直接出发吧,我时间很紧。”“彼此彼此。”叶青樱低声道:“跟我来。”一辆马车从曲灵的大宅徐徐出发,绕过了几个街道之后,又重新换乘,开出城外。一路走了二三十里,到了一个大型农庄,才终于停下。叶青樱敲响了木门,敲门手法明显是有节奏的,大概敲了十几下,把韵律全部对上了,里面才传来声音。“哪家公子?上门买药么?”是个小姑娘的声音,听起来又害羞又怯懦。叶青樱道:“庄家三少爷,上门买虎皮,只要白虎皮,只出三文钱。”门顿时打开,只见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女站在门后,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歪着头道:“青樱姐姐,这就是你请来的帮手么?”除了叶青樱和内卫司少数几个核心人物之外,没有人知道周元的身份,只知道他是请来的江湖人士。而此刻周元的打扮也是如此,穿着贴身的武服,提着曲灵给的剑,披着长发,颇有些江湖浪子的味道。看到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周元也是忍不住笑道:“是啊没错,小妹妹今年多大了?”话音刚落,只见眼前银光闪烁,扑面而来。周元吓了一跳,长剑出鞘格挡,将匕首架住,但还是晚了一步,手腕被割伤了。下一刻,伤口顿时青黑一片,整个右臂都没了知觉。“小影!”叶青樱连忙惊呼出声。而虎牙小丫头则是连忙拿出一粒药丸,急道:“快吃,否则来不及了。”周元全身都开始麻痹了,哪里顾得了那么多,赶紧吃了下去。药丸极苦,却入口即化,一股热量席卷全身,周元这才终于恢复知觉。低头一看,手腕的伤口的青黑已经不在,整个人都恢复了正常。叶青樱喝道:“快给他包扎好!然后自己去司主那边请罪!”“不要嘛青樱姐姐!”虎牙小妹急了,连忙道:“我只是想试试他功夫,没想到他那么弱。”放屁,老子只是被你的外表蒙骗了而已!周元心中也是憋着一股火,哪里知道这人畜无害的小丫头出手这么快,这么狠,匕首上还有剧毒啊。莫名其妙,差点交代在这里。叶青樱冷冷道:“自己去请罪,总比被司主抓过去要好,你想想这能瞒得过司主的眼睛吗!”“哇呜呜!”小影顿时捂着眼睛哭了起来,气冲冲地朝屋内跑去了。周元看着她的背影,一脸无语,咬牙道:“我要更多的赔偿!”叶青樱道:“小影是苗人,极擅用毒,年纪小做事情有没分寸,为此已经受过很多责罚了,但还是没用。”周元点了点头,却听到了屋内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赫然便是小影的声音。“什么情况?你们这边对自己人这么狠的吗!”周元吓了一跳。叶青樱无奈道:“她故意装成这样的,为了少挨几下打。”周元跟着她走进去一看,只见小影趴在一根长凳上,屁股崛起,姿势怪异。一个胖胖的女子正握着一根棍子,一下一下打着她屁股。力量还不轻,的确够痛的,只是这叫声太夸张了。正想到这里,周元便看到小影转过头来,眼泪汪汪的,满脸幽怨。 第一百零五章 蛛丝马迹 恐怖推理 “走吧。”叶青樱淡淡道:“司主发了话,她再怎么装都没有,该挨打还是要挨打。”周元道:“内廷司司主,相当于几品官?”叶青樱道:“正四品,但领三品俸禄,内廷司和锦衣卫不一样,他们的权责涉及范围更多,而我们只负责为陛下处理特殊事务。”“品级对于我们来说不重要,事实上我们就是陛下的人而已,这一点谁都比不了。”周元点了点头,道:“那你们司主能见到陛下?”“你在说什么?”叶青樱皱眉道:“司主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何止见面,一同用餐都是常事。”走过了好几个连廊,终于进入了最后的阁楼中。打开大门,厅堂之上,一个女子身穿宫裙,缓步走来,对着周元微微施礼。周元抱拳回礼,疑惑道:“司主?”女子大约三十出头的模样,虽然身穿宫裙,却丝毫没有温婉气质,反而目光凌厉,面色自带冷漠,御姐范十足。她有一股莫名的威严,只是扫了周元一眼,周元便感觉已经被审视了个通透。“周元,字子易,云州周家村人,今年十八岁。”“少时读书,中秀才,丧父之后自甘堕落,却靠着婚约入赘赵家。”“至今与赵蒹葭未曾同房,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云州诗会之后,上山修道三月,习得纯阳无极功。”“下山之后,利用香薰坑害徐家,帮助锦衣卫破获甲胄失窃案。”“在云州暴乱之时,救下曲家小姐和赵府一家,并携带薛家府丁镇压暴民,立功之后,被破格拔擢至临安锦衣卫百户。”说到这里,她眯眼看着周元,继续道:“除了诗词之作,最近市面上最火爆的《三国演义》也是你作的,为此赚了不少银钱。”周元无奈抱拳道:“我倒是被司主大人查了个通透,但却连司主大人怎么称呼都不知道。”御姐笑了笑,缓缓道:“只是向你展示一下我内廷司的实力而已,并无威吓之意。”“你可以称我为庄大人,或者庄司主,至于闺名,自是不好透露的。”并无威吓之意?你当我三岁小孩啊!周元摆了摆手,也没本事和对方计较,只是叹道:“说正事吧,刺杀案的卷宗在哪里?”“我欣赏果断之人。”庄司主带着周元上楼,来到了一件比较狭窄的房间。推开门一看,里面已经坐了五六个人了,有男有女,还有两个老头。“不必一一介绍了,直接说事吧,你先看看。”庄司主递给了周元一份卷宗,周元便直接看了起来。大约三刻钟之后,周元才长长出了口气。所有人都看着他,毕竟他的人设就是查案高手,江湖推理大师,众人苦查无果,自然希望周元能有用。“大船先是被人从水下凿穿了几个大洞,然后水鬼从洞中顺游而进,杀了一众水手,破坏了排桨和水轮,又砍断了桅杆,把帆降了下来,以至于大船彻底失去动力。”“于是船上的人,变成了板上鱼肉。”“然后上下游皆有小船驶来,用箭高手以箭带火,点燃了木船,烧死了大量的人。”“然后此刻上船,开始趁乱杀人,大约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把船上总共六十七人全部杀绝。”说到这里,周元看向其他人,眯眼道:“这是谁写的卷宗?”一个老人道:“我写的,我去船只残骸看过,基本上情况就是这样,应该不会出现偏差。”庄司主也道:“我们详细探查过船只遗骸,发现排桨和长蒿都断掉了,一般来说是该那么推理。”“但难就难在,我们即使把作案过程全部推理出来了,却并没有得到什么有利的线索。”周元摇了摇头,道:“因为错了,推理都全错了,又怎么可能找到线索。”庄司主有点惊喜,眯眼道:“看来你找到了不同之处。”周元笑道:“什么不同之处,诸位下过水,也身怀武艺,应该知道水下游行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什么样的高手,能在大船下面凿出洞来啊?大船悬浮,下面的水鬼无法借力,就算有雄浑的内力和锋利的冰刃,也不可能凿碎大船的。”“就算是车轮战,来回去凿,也早该被船上的人发现了。”老人想了想,才瞪眼道:“可若不是在水下凿穿了船,那些杀手怎么上的船啊?用小船合围是没用的,巡抚的可是来自于宁波水师,可以直接把那些小船掀翻。”“大船四周也没有发现钩锁的痕迹,不可能是水鬼直接爬上船的。”“另外还有一点,不让大船停下,是不可能把船上的人全歼的,必然会有漏网之鱼。”“还有,如果不是从水下凿洞上船,此刻为什么要把排桨斩断。”“最后,通过仵作详细察验,水手才是船上第一批死的人。”此人也算是有理有据,想来这就是内廷司这些日子的成效了,真是一群废柴啊。周元郑重道:“你们的推理很不严谨,并没有形成完整的逻辑链条,不足以当做案情事实。”“且听我说,第一:水鬼有再大的力量,在水下没有着力点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凿穿大船。”“第二:小船无法合围大船,说明对方的手段还是先让大船瘫痪。”“第三:既然没有漏网之鱼,说明刺客出其不意,不可能是直接上船开杀。”“在这么多条件的限制下,案情最可能是怎样的?”说到这里,周元顿了顿,看向其他人,沉声道:“很显然,船上有刺客的内应啊!”众人面色顿时一变。周元继续道:“正因为有内应,凶手才能确定大船出发时间和行驶路线,还有位置。”“同时,内应还可以提供船舱内部构造,人手布置和船员名单。”“只有这样,才可能全歼船员。”“确定了这点,就明白对方是怎么攻破大船的了。”周元敲了敲桌子,沉声道:“必然是内应看到岸上信号,便潜入下舱,悄然杀光水手,从内部借力凿穿船底,让水鬼进来。”“水鬼进来之后,破坏了排桨,大船彻底瘫痪。”“但水手很多,却还没惊动船上其他人,说明内应不止一个,可能是好几个人。”“甚至内鬼就隐藏在水手之中。”四周众人都听傻了,这个人怎么这么猛啊,不愧是专业推理的,竟然靠这些信息把案发情况分析得如此精准。庄司主也连忙道:“快继续!继续说!”周元道:“内鬼杀光水手,让大船瘫痪,之后才是小船合围,以箭纵火,逼得船上之人无处可逃。”“然后刺客登船,由于知道船上部署,所以杀起来也顺畅,最终完成刺杀任务。”说到这里,周元当即吼道:“线索已经出来了!”他看向庄司主,道:“船上六十七人,全部死了?”庄司主点头道:“当然,六十七具尸体,一个不少。”“那么问题来了!”周元道:“尸体一个不少,那内奸呢?不止一个内奸,难道也全部死了?”庄司主也是个聪明的,当即瞪眼道:“内奸肯定没死,但尸体却有六十七具,这是对方为了混淆视听,故意凑齐尸体数量!”周元笑道:“毕竟船上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对方计策再精明,也不可能一个人都不死吧?”“死了的人,正好凑够六十七具尸体!”周元站了起来,直接道:“立刻察验所有尸体,找出其中用来凑数字的尸体,也就是刺客的尸体!”“找到尸体,就能找到刺客的来历!”整个屋子都寂静了。此人竟然靠着这些蛛丝马迹,完成了如此可怕的推理,真是恐怖啊! 第一百零六章 尸体的线索 六十七具尸体,不可能包括内奸,则意味着凶手为了掩人耳目,故意留下了刺客的尸体凑数。这个逻辑一旦想通,突破口就有了。庄司主腾地站了起来,目光如电,凝声道:“彭瘸子,马上去查看尸体,若是有线索,算你立功,放你自由。”一个老人站了起来,没有说话,直接一瘸一拐朝外走去。庄司主继续道:“召集人手,时刻准备行动,一旦有了目标便立刻出发。”“派人监控关键人物动向,这是抢时间的时候。”一群人各自都有任务,全部冲了出去。直到此时,庄司主才看向周元,笑道:“名不虚传啊,几句话就解决了我们半个月以来的难题,希望尸体能给我们一些信息。”“那个彭瘸子武艺很高,以前是混江湖的,认识的路数多,尸体只要留下任何信息,就瞒不过他。”周元沉声道:“巡抚被刺,是逆乱之相,而且就在最近几日了。”“噢?”庄司主眯眼道:“你竟看得出这个?还算有点政治智慧啊。”周元笑了笑,淡淡道:“刺杀朝廷命官,而且是二品大员,只有江湖人才敢做这样的事,尸体必然属于被收买的江湖门派高手。”庄司主道:“所以我让彭瘸子去认。”周元道:“查到门派之后,立刻抓捕,大型逼问。”庄司主却是叹了口气,道:“没必要了,刺杀朝廷命官是死罪,我们能逼问什么呢,又不是不知道幕后主使。”“而这些江湖人士,也不可能知道幕后主使的具体计划。”周元眯眼道:“谁告诉你我要逼问谁是幕后主使了?”庄司主疑惑道:“你还想知道什么?”周元道:“逼问…他们最近保护的人在哪里!然后立刻前往,把那个备受保护的人,杀了!”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轻轻道:“庄司主认为,造反不需要师出有名吗?”听到这里,庄司主面色巨变,浑身一震,惊声道:“竟有如此收获!”她几乎没有犹豫,直接转头就跑了出去,显然是要准备布置一些东西了。周元并不着急,而是走出了小屋,来到大厅喝起了茶。此刻,长着虎牙的小影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面色悲戚,眼角还挂着泪水。“我说,你也太没用了。”小影委屈得很,嘟着嘴道:“你但凡有点本事,我也没法伤到你,司主就不会责罚我了。”“本来是想试试你身手,没想到把自己屁股试了进去。”说到这里,她还忍不住揉了揉,结果痛得龇牙咧嘴。这倒是把周元给逗乐儿了,忍不住笑道:“我还差点丢了命呢,你挨顿打怎么了。”小影甩了甩头发,手腕上的各种链子珠子也跟着一起响。“我有分寸的,才不会害你丢了命。”“只怪你太没本事了,以后我不跟你玩儿了。”她的思想还停留在玩与不玩这个阶段,以至于周元很好奇她的年龄。感觉她就十三四岁的模样,但能在这里做事,显然肯定又不止。周元不禁问道:“青樱说你是苗人,哪里的?”小影歪着头道:“水西呢,宅子里的嗷。”水西?周元想起了,那不就是贵州么?如今贵州应该收到广西土司冲击,四年前,大晋被迫设立水西土司,想要利用土司之间的矛盾互相牵制。这个计策在短时间内取得了重大成效,造成双方土司族群部落之间互相斗争,伤亡惨重。但从去年开始,水西土司开始联合了,贵州、四川和湖南都相继受到了冲击。周元笑道:“那你多大啊,就有这一身好本事,出来为朝廷效力了。”他主要还是想了解南方土司到底是什么情况。而小影却没有回答,只是眨了眨眼睛,捏着自己的小辫儿走了。她很瘦,走得轻快,眼睛又黑又亮,给人古灵精怪的感觉。“以后别在小影面前提家人这方面的事。”叶青樱不知何时出现,轻轻叹道:“她家里人都没了。”周元微微一震,随即疑惑道:“死于土司冲突?”“嗯,三年前全家二十多口人,全没了。”叶青樱道:“所以大家都很心疼她,她犯了错,也是打打屁股教训一下而已。”“她擅长搏杀,也精通蛊毒和暗器,在功夫上是吃不了亏的,就是太傻了。”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道:“别闲聊了,司主找你,快跟我来。”两人一路出去,到了农庄的前院,才看到庄司主已经等得有些着急了。见到周元,她便低声道:“十八具尸体是冒充的!彭瘸子认出了其中三人,都是灵隐寺的僧人,只是几年前突然还俗了。”“现在的困难在于,我们不可能把还俗僧人的账,算到灵隐寺的头上,那没有意义。”“这意味着,线索断了。”她的表情很是焦急,因为她太清楚这件事有多么重要了,经过周元的提示,她看到了阻止造反的希望,这可以说是巨大的惊喜。线索就这么断了,那实在太不甘心了。“你倒是说句话啊!”庄司主忍不住跺了跺脚。不知不觉之间,她和周元之间的主动关系已经颠倒了。周元缓缓道:“既然是高手,锦衣卫不可能没有备案,或许能查到他们还俗之后去了哪里,但这条路行不通。”“因为以前的萧阙必然和反贼有勾结,他可能已经销毁了那些档案。”“应该问的是灵隐寺那群秃驴,他们是事情的亲身经历者,必然知道部分内情。”“同时,也可以通过灵隐寺的和尚,找到死者的家人,从而得知线索。”周元抬起头来,看着夕阳西下的天空,道:“走吧,咱们去拜佛上香,向菩萨许愿,希望那群和尚能给我们答案。”“要是不给,那我们就送他们去见佛祖!”庄司主眼中杀意一闪而过,随即恢复正常。她看向周元,忍不住道:“照理说你这样的人不该被埋没,一个锦衣卫百户,太大材小用了。”周元笑道:“所以靠你了,这次事情我可是立了不少功,你多少要在圣君面前美言几句,别让我前路走得那么艰难。”庄司主哼道:“圣君英明,自有分寸。” 第一百零七章 逼问 没有任何犹豫,不敢半点拖延,庄司主带领一众内廷司高手,乘坐四架马车,直直朝灵隐寺而去。既然是抢时间,那便顾不得许多,诸多女卫都穿着武服,提着长刀,面色严肃,眼中唯有杀意。黄昏天,残阳已逝,晚霞如血。即至灵隐寺,天已黑尽,寺庙大门已然关闭,唯有徐徐的禅唱声从中传出。作为历史悠久的古刹,灵隐寺依山而建,一重更比一重高。这里有最大的观音佛像,有数百名僧人,经年来香火不断,人气登盛。周元轻轻敲响了门,很快便有声音从中传来:“哪位施主?今日已然避寺,请明日再来。”周元道:“我是下午的香客,有一件贵重物品遗落在了寺庙,请师父开门,让我取回物品。”“竟有此事?”门缓缓打开,一个年轻的沙弥看到周元等二十余人,一时间都有些懵了。他下意识退后几步,惊声道:“施主,佛门净地,不可携带刀兵。”周元拔出了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轻笑道:“小师父,带我们去见你们方丈吧。”“可不要拒绝哦,否则我不介意砍下你的脑袋。”小沙弥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吓得双腿发软,带着周元等人朝前而去。一路而上,不断攀登,四周的和尚也越来越多,看到周元等人都吓得面色大变。“快,快去请方丈!”有人大喊出声,也有武僧匆匆赶来,提着棍棒,但却不敢出手。因为周元等人已经架住了七八个和尚,雪亮的刀子放在脖颈,轻轻一动就能要他们小命。到处都是火光亮起,远处有大批僧众匆匆赶来,数位老僧面色焦急。“诸位施主!寺庙动兵,不怕佛祖震怒吗!”开口的老僧身披袈裟,手持禅杖,怒目而视。周元面无表情,顺手一剑刺穿了一个和尚的肩膀,鲜血横流,惨叫声顿时响起。四周众人面色大变,老僧也是瞪大了眼。周元这才冷冷道:“别在老子面前提什么佛祖,把老子惹毛了,老子把你全寺上下杀干净,再一把火烧了这里。”老僧右手紧握着禅杖,显然已经怒火攻心,却只能忍气吞声道:“施主有何诉求,还请说来,我灵隐寺愿助施主一臂之力。”周元道:“让其他人退下,你们几个老和尚留着即可。”“乖乖办事自然得幸,要是耍花招,这千年古刹可就要断代于此了。”老僧咬着牙,犹豫了几个呼吸,然后大吼道:“全死僧众听命,各自回院,诵经念佛,不得出门。”诸多和尚纷纷喊了起来,不愿离去,却又不得不听命。于是只剩下四个老僧,孤零零地站在大殿门口,脸色极为难看。诸多内廷司女官都未言语,庄司主也没有说话,这件事在不知不觉之间,成了周元主导。“老和尚怎么称呼?”周元的节奏反而慢了下来。老僧叹了口气,道:“贫僧法号善智,忝为灵隐寺方丈住持,施主天黑而来,提刀而进,见血于寺庙,到底有何目的?”周元笑道:“原来是善智大师,阿弥陀佛,本人乃锦衣卫百户,奉圣君之命前来执行公务,若有阻挠者,一律以叛逆大罪处理,可当场格杀,先斩后奏。”“此刻,有几个问题需要善智大师解惑,大师不会介意吧?”四个老僧面面相觑,锦衣卫的名号他们当然听过,知道这是一群疯狗,于是不再多言,只是缓缓点头。周元道:“虚宁、虚度、虚松、虚亭四个和尚,你们应该还记得吧?”善智大师皱起了眉头,缓缓道:“是我寺虚字辈弟子?我寺虚字辈弟子共有三十八名,却没有以上四人。”周元面色冷了下来,回头说道:“青樱,若这老和尚再说一句假话,你便斩小和尚一条手臂。”此话一出,善智大师等人面色更难看了。然后周元才淡淡道:“大师精通佛法,当以慈悲为怀,不该把寺庙弟子之性命视如草芥啊,现在只是见血而已,等会儿我们可就要杀人放火了。”“你们要是敢反抗,我锦衣卫千户所一千缇骑杀来,你们怕是挡不住吧?”说到这里,他擦了擦剑上的鲜血,继续道:“我提醒你一下,以上四人曾是灵隐寺的武僧,功夫很不错,但在几年前还俗了。”“作为武僧,往往是不允许轻易还俗的,方丈大师可别说不知情。”善智沉默了片刻,才悠悠长叹:“阿弥陀佛!施主何须提起那些个逆徒。”“六年前,这四…”他突然抬起头来,疑惑道:“不对啊,还俗之人只有虚亭、虚松和虚宁三位弟子,根本没有什么虚度啊!”周元笑道:“回答得很好,虚度是我故意编的一个名字,若你敢糊弄,我便杀人。”善智大师心中恨啊,这些锦衣卫走狗实在太恶毒了。他咬牙道:“六年前,这三人不守清规戒律,出寺赌博,欠下巨额赌债。”“赌坊打手找上寺门,讨要巨额债务,我灵隐寺无力偿还,幸得一香客帮助,还去债务。”“那三位弟子,也被逐出寺门,仅此而已。”周元点头道:“那位香客出了这么多钱,善智大师可别说不记得是谁了。”善智大师道:“既是恩公,自不敢忘,然当时贫僧答应了那位施主,不将他的身份透露出去。”“出家人不可食言而肥,请施主理解。”周元一剑而出,斩下小和尚一条手臂。鲜血喷涌,小和尚痛得倒在地上,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善智大师等四人脸色大变,忍不住大吼。周元目光阴冷,寒声道:“善智大师想清楚了,答还是不答?”“韩拓!安南侯韩拓!”善智大师急忙道:“快,快送他就医,续接手臂。”另外两个老僧连忙过来扶,一人扛起小和尚,一人拿着断臂,匆匆离去。周元没有阻止,只是看向善智,缓缓道:“大师或许还没有认清现实,你今晚可是决定着这座千年古刹的生死存亡。”“所以请你告诉我,那三个人还俗之后,去了哪里?”善智大师低吼道:“不知,但这三人好赌,必然常去赌坊。”周元深深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此次查案,是因浙江巡抚黄珩大人之死,所有涉案者,全部灭族!”“善智大师,你若是敢通风报信,那便是亲手开启大晋王朝的灭佛之祸。”“一切,你自己掂量。”他说完话,转头就走,不再逗留。 第一百零八章 事已至此 孤注一掷 周元和庄司主带着一大批人出了灵隐寺,又上了马车。中秋将至,圆月高悬,夜空明澈,凉风轻抚。事情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每一个行动都将影响全局,那么是进是退,就成了艰难的抉择。“怎么办?”庄司主眉头紧皱,沉声道:“周元,我们现在要去赌坊吗?但城南有几十个赌坊,不好查啊!”“而且我们一旦动手,必然引起对方警觉,很可能打草惊蛇。”周元摇了摇头,沉默了很久。他思索了很多东西,最终缓缓道:“庄司主怎么称呼?”庄司主愣了愣,御姐脸上涌出疑惑,弯弯的眉毛颤了颤。随即,她沉声道:“庄玄素。”周元点头道:“很好。”这是默契,主次关系的默契。如果对方依旧拒绝透露真名,则说明没有必要再继续合作下去,周元拿走陆寒星的罪证即可。但若是对方说了,则说明已经算是认可周元,并愿意在此事上以周元为主导了。得到答案,周元道:“庄玄素,很好听的名字,古朴素雅,端庄之中又有道韵。”“你见过圣君,以为圣君如何?”庄玄素严肃说道:“不可私下议论圣君,此乃不敬。不过既然你问起,我便回答你,圣君乃罕见之明君,以一己之力震慑朝纲,苦苦支撑大晋江山。”周元道:“北方胡虏,中原流寇,南方土司,以及天灾难民,圣君如何应对?”庄玄素叹了口气,摇头道:“还是那句话,苦苦支撑,但别无办法,国库就是个空壳子,圣君已经把内帑之钱都拿了出来,用以平定中原,剿灭流寇。”“但效果你也知道,几乎没有进展。”“天灾频频,难民百万,不敢再添税了。”周元淡淡道:“若浙江沦陷呢?”庄玄素面色一变,随即低声道:“没了钱,朝廷就没有兵,便只能以兵剥民,江山基本上就算丢了一半了。”周元沉声道:“庄司主是陛下亲信,应该知道陛下对浙江的安排吧?”庄玄素面色很难看,咬牙道:“说实话,陛下也很难作出安排,这一次的对手太强大了,若真是打出正统旗号,配合大军十三万,守备八千,以及其他杂兵,总共约有十五万大军。”“届时,陛下只能以江苏、湖南、湖北、福建四省大军包夹镇压,河南的兵不敢动啊。”周元道:“但国库没钱。”庄玄素点头道:“抢民壮军,加大税收。”周元笑道:“那大晋的江山就真的没了,至少南边已经没了。”庄玄素大声道:“那有什么办法!先帝昏庸,挥霍无度,给陛下留下的就是一个烂摊子。”周元道:“这次浙江大事,你全权处理?”庄玄素沉声道:“不算全权,但也有统筹之责。”“听我的吧。”周元看向他,平静说道:“听我的,我能保住浙江,你不行,你没有我的能力。”庄玄素不禁冷笑道:“这么大的事,听你一个百户的?”周元道:“事急从权,我自认为我有能力挽狂澜于既倒,你觉得你行吗?”“你自己都认为你不行,你唯一的路就是信我了,至少我在之前这些事上,给了你信心不是吗?”庄玄素沉默不语。周元继续道:“回到正题,临安府城南有数十家赌场,但其中要以暴富赌坊为最。”“我曾亲自去查探那里,说实话,内部之奢华令人乍舌。”“他们通过赌博、绑架拐卖少女、提供违法服务、致残孩童以乞讨…诸如此类各种渠道,获取暴利。”“赌坊是造反派最大的经济来源,也是他们可以蛊惑军兵的重要筹码。”“我们一旦出击,可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但也必然加速造反的进程。”“我可以判断出,我们今晚动手,明天对方就会动手。”“两日之内,临安府将沦陷。”“十日之内,浙江不存。”“半月之内,两江倾覆。”庄玄素已经是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周元则继续道:“但若是我们不出手抓住关键人物,对方会更加无懈可击,那时候一切都晚了。”庄玄素道:“今晚行动,能抓住关键人物吗?若真是抓住了关键人物,两江都丢了,我们又能如何?”周元道:“我自有我的手段。”他看向庄玄素白净又冷漠的脸,轻轻笑了起来,道:“你别无选择,你只能相信我了。”庄玄素一把扣住了周元的手腕。她武功极高,力量也不可谓不大,脸色严肃,目光之中却有哀求:“若你这能平定江南之乱,陛下必然给你封爵!周元,你一定要做到啊!”周元瞥了她一眼,沉声道:“马车进程之后,你们隐匿于城南巷口不动,我先潜入进去,查找线索。”“找到线索,我会点火以示,你们立刻动手。”“若天亮之时,我还未给出信号,你们则立刻撤回,等我联系。”庄玄素点头道:“好,还有呢!”周元道:“立刻派出一个江湖高手,前往锦衣卫,持我令牌去见高飚。”“给我准备纸笔,我要写书一封,一起送去。”庄玄素急得跺脚道:“谁出任务还带纸笔啊!只能给你派个聪明的,帮你传话。”周元道:“好!派个聪明的去锦衣卫,与江湖高手一起去见高飚,传话。”“话为:雷鸣苍天以恐万民,雨落大地以泽万物。”庄玄素听不懂什么意思,深深看了周元一眼,道:“虽然我不太喜欢你这高傲的性子,但我希望你成功,周元,陛下真的快撑不住了,她需要一个真正的帮手。”说完话,她便直接冲下了马车,找人安排去了。而直到此刻,周元才从袖中把手抽出,掌心已经蓄满了汗水。他其实并没有什么信心,只是事已至此,唯有孤注一掷了。生则功成名就,死则黄土一抔。天下已经烂成这样了,没有任何中庸的办法,只能狠厉,只能果决迅猛。就像是病入膏肓的病人,温和的药已经不起作用了。唯有刮骨疗伤啊! 第一百零九章 一切从此刻开始 月夜,大地明亮一片。微风吹拂,一辆马车徐徐朝前,驶入小巷。周元躺在马车座椅上,舒舒服服吃着葡萄。叶青樱此刻是女子打扮,身穿薄薄的纱衣,內衫隐约可见。她面色很是难看,但还是轻轻给周元揉着腿,并给他投喂水果。周元道:“记着,进去之后少说话,不要乱走,时刻跟着我,一定要面带笑容,对我言听计从。”叶青樱哼了一声,不说话。周元道:“称呼我为少爷,或者公子,进了卧室之后要配合,现在是做大事,不是矫情的时候。”“不用你说!”叶青樱冷冷道:“为什么要点名让我做这种事?还想占我便宜吗!”周元道:“我们认识久,办事有默契,你也足够聪明,这就是理由。”“为了陛下,为了大晋,你不愿意付出?”“还是说你格局仅限于女子贞洁羞耻,无法忍受这样的任务?”“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换人便是!”叶青樱大声道:“谁说我不愿意为陛下付出!我什么事都可以忍受!”周元道:“叫声公子来听听。”叶青樱当即道:“还没到时候呢!”周元眉头一皱,沉声道:“车夫停车,换人,她没能力执行这个任务。”“别!”叶青樱顿时急了,咬了咬牙,低声道:“公子。”周元摇头道:“语气不对,要娇滴滴的,要恭敬。”叶青樱顿时攥紧了拳头,深深吸了口气,露出了一个娇媚的表情,颤声道:“公子…”“很好,就是要这个效果。”周元点了点头,道:“车夫愣着干什么,别真停啊,赶紧继续朝前。”“公子,路被堵住了。”作为江湖高手,车夫还是很有经验的,演技比叶青樱好多了。“堵住了?”周元一把将叶青樱搂进怀里,另一只手掀开了马车门帘,看着前方的五个黑衣人,直接骂了起来。“你们他妈拦我的车干什么!狗眼睛长到肚子里去了?不知道老子是谁?”他嚣张跋扈,搂着美人,意气风发,继续骂道:“赶紧给老子让开,否则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你们老板都要叫老子一声周公子,你们算个屁啊!”“老子一晚上输的钱,都够你们这些王八蛋赚一辈子了。”五个黑衣人面面相觑,然后默默退进了阴暗处。周元这才道:“接着走,别被这些王八蛋坏了爷的兴致。”和上次一样,周元来到了暴富赌坊,只是看门的似乎已经提前接到了消息,看到周元,便立刻打开了门,“周大爷您来了!”他点头哈腰,连忙笑道:“今晚多赢点啊,给小的们买点吃的也好。”“这话我爱听。”周元随手扔了一坨银子过去,然后大步走进赌坊。叶青樱知道关键时候到了,也俏生生跟在后面,一副乖巧的模样。这就是富家公子带着小侍女来消遣的姿态啊。周元又换了一万两白银,瞬间点燃了赌场里面的氛围。诸多赌友和服务人员都围了过来,看着周元赌博,为他助威。周元赢一把就给点赏钱,输一把就痛骂狂怒,把纨绔子弟的嚣张无脑演绎到了极致。“去!给爷换钱!”周元输得面红耳赤,让叶青樱继续去换钱。换了钱之后他就搂着叶青樱继续堵,然后还动不动就在叶青樱脸上亲一口,捏一捏腰肢和屁股。众人看得兴奋极了,而叶青樱也是笑着,强行压制住怒火。“他妈的!什么鬼赌坊!老子以后不来了!”“来一次输一次,老子这么好的技术,竟然也赢不了!”其实他技术相当烂,所以周围的人都在笑。秦三连忙上来安慰:“爷今天只是运气不好,与技术无关,下次来肯定赢!”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不玩了!娘的!一肚子火!”“老子现在火气很大,去把上次那个姑娘给爷叫来!”他大步朝卧室走去,而秦三则是苦笑道:“爷,上次陪您的那个姑娘,今天来不了啊!”“放你娘的屁!”周元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大声道:“老子输了钱你还敢惹我?不把那个姑娘叫来,就把老子的钱还来!”他嚣张跋扈走进了房间,而秦三则是满脸无奈,看向身后。一个身穿华服的老头点头道:“满足他吧,这是个大冤种,我们赌场喜欢这种人。”“是。”秦三连忙去唤人。片刻之后,躺在床上享受着叶青樱按摩的周元,看到了缓步走进来的楚婉萍。她依旧漂亮,妆容很精致,打扮成大家闺秀的模样,泪光楚楚,可怜万分。看到是周元,她下意识瞪大了眼,惊喜无比。周元连忙使眼色,她才没有惊呼出声,只是施礼道:“婉萍见过公子!”周元深深看了她一眼,大声道:“少废话!滚过来伺候老子!”楚婉萍关上了门,泪水已经涌出。周元一把将她拉了过来,将她的衣服用力撕碎,于是便看到了她满身的血痕。“爷!轻点儿!”楚婉萍也知道掩人耳目,贴着周元耳鬓厮磨。周元一巴掌打在她背上,触碰伤口,令楚婉萍发出一声惨叫。外面盯梢的都忍不住暗道一句:“真他娘的畜生。”叶青樱也看不下去了,狠狠瞪了周元一眼,一把把他推开。“别!”楚婉萍则是连忙拉住周元,又扑进了他的怀里,两人心有灵犀,直接开始正戏。周元心如冷铁,依旧虐待着楚婉萍,因为他知道,这种时候容不得半点懈怠,优柔寡断不是英雄所为。他看向叶青樱,凝声道:“看着干什么!好好伺候爷!”“噢!”叶青樱应了一声,于是也跟着哼唧起来,但表情却是一副要杀人的样子。直到深夜,周元才给楚婉萍使了个颜色。楚婉萍连忙进了浴室去放水,伴随着水声响起,周元才道:“好了,结束了。”叶青樱咬牙道:“你真不是个人!”周元淡淡道:“在这里把自己当人,那只有被别人吃的份,在这里我是狼,是凶狠的禽兽。”他站了起来,叶青樱则是“啊”了一声,连忙捂住了眼睛。“我还没介意呢,你倒是介意上了。”他大步走进浴室,才低声道:“婉萍,你身上是怎么回事?”楚婉萍顿时抱着周元,嘤嘤哭了起来:“公子,我撑不住了,我想死。”周元道:“先别忙着诉苦,现在不是时候,我要问你一件事。”楚婉萍道:“公子请讲。”周元沉声道:“你们这里有没有还俗的和尚?听说过吗?”“有!”楚婉萍当即道:“有三个和尚,互称兄弟,是那些打手的头儿,跟着掌柜的办事。”“他们就住在赌坊,经常来大厅参赌,也玩弄我们这些姐妹们。”“姐妹们都不想伺候他们,因为他们下手太重了。”周元道:“你身上的伤,也是他们打的?”楚婉萍哭泣道:“不是,是另外一个混蛋,比那三个还俗和尚更可怕,他特别喜欢打人,已经打死了好些个姐妹了。”周元眯眼道:“他叫什么?或者说你们怎么称呼他?”楚婉萍道:“黄大爷!我们都叫他黄大爷!”叶青樱已经跑了进来,激动道:“他多大,什么模样?”楚婉萍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周元。周元道:“说吧,她是自己人。”于是楚婉萍才道:“大概...四十来岁,长得很高大,很胖,嘴角上方有一颗黑痣,眼睛很小。”叶青樱浑身一震,深深吸了口气,道:“是排行老八那位,特征很明显。”周元当即道:“婉萍,他住在哪里?”“就一直住在赌坊顶楼,那一层都是他的领地。”周元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旁边的烛光,淡淡道:“一切从此刻开始了!” 第一百一十章 暗流与怒火 冷清的街道,幽暗漆黑,即使月光如水,也照不透老槐树茂密的枝叶。尽头的牌坊下,站在两个守卫,小影没有丝毫畏惧,如小姑娘般踏着步子,甩着羊角辫,就走了过去。“站住!”守卫爆喝一声,拔出战刀,眉头却是皱起。“小丫头?你干什么的跑这里来,赶紧回去睡觉!”他收起了刀,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表示没有问题。而小影则是嘻嘻一笑,亮出了一块腰牌,道:“我要进去通风报信!”侍卫凑过来一看,面色有些古怪,新来的百户大人神出鬼没的,怎么还让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报信。不过也无妨,谁让那位百户大人有钱呢,要是老子也能进稽查部就好了。“跟着我来吧,你不知道地儿,里面乱闯是要死人的。”他伸出手来,道:“丫头拉着我的手,我带你走。”小影歪着脑袋看着他,却不说话,只是嘻嘻笑着。“还怕生,这孩子。”侍卫带着她一路朝前走,走着走着,侍卫突然发现自己有点头晕,一个不慎就倒在了地上。小影这才笑道:“想骗我哟,我可是知道该怎么走哒!”她悄然转身,从另外一条道直达稽查部,来到门口,又见到两个侍卫。于是连忙拿出腰牌,沉声道:“奉百户之命而来,立刻让高飚出来见我。”守卫也是愣了一下,然后道:“稍等。”很快,高飚出来了,看到腰牌当即道:“百户大人怎么说?”小影想了好久,才小声道:“雷降苍天以恐万民,雨落峡谷以泽万物。”说完她就走了,因为她心里没底,也不知道有没有记错。高飚也懵了。这啥意思啊!文绉绉的,像是诗句又像是对联,听不懂啊!算了,找王大人吧!他来到王昂住所,见到王昂,把这句话说了出去。王昂这下也懵了,他也是个没读书的,也听不大懂啊!“你先下去吧!”王昂打发了高飚,又把这句话带给了熊阔海。熊阔海眯着眼,轻笑道:“看来周元要动手了啊,这句话也没什么深意,前一句让我们故布疑阵吸引对手的视线,后一句让我们另辟蹊径做该做的事。”王昂道:“可是这也没提怎么故布疑阵,怎么做该做的事啊!”熊阔海道:“要不要他直接把反贼头目的脑袋砍下来,直接放在你怀里啊!”“咳咳!”这句话王昂倒是听懂了,大概就是骂人的意思。“口信是带给我们的,说明该我们出力了,我们能有什么力量?只有锦衣卫千户所。”“意思是要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掌握千户所,这就是我们该做的事。”王昂顿时大悟,忍不住道:“大人英明。”熊阔海道:“故布疑阵,应该是周元猜到对方有眼线盯着这边,所以让我们吸引一下对方的眼球。”王昂竖起大拇指道:“熊大人不愧是...”“闭嘴!”熊阔海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那边情况可能比较紧急,否则不至于连书信都没有一封,没时间耽误了。”“你现在立刻让高飚带着稽查部的人往城东方向去,打着彻查走私仓库的旗号,天不亮不许回来。”王昂正色道:“是!”熊阔海也站了起来,看向窗外的后院,喃喃道:“老狐狸想隔岸观火,把自己摘出去,可惜啊,这次事情太大,容不得有中立之人啊。”他穿上了自己的公服,大步走了出去,直直前往千户宅。而等他刚刚走近,千户宅的灯就亮了起来。熊阔海微微一愣,随即苦笑道:“还真是老狐狸。”……“稽查部?去东边抓走私去了?”陆寒星微微眯着眼,哼道:“真是瞎猫乱撞,没头没脑的,派两个人跟着,随时汇报消息。”说完话,他又有些不放心,低声道:“南边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吧?”下属沉声道:“启禀千户,南边一切正常。”话音刚落,大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锦衣卫走了进来,急道:“大人,南边失火了。”陆寒星腾地站了起来,凝声道:“城南赌场涉嫌人口拐卖,立刻召集缇骑,随我杀向南方。”他大步朝外走去,去看到一个老人带着一众锦衣卫,正围了过来。陆寒星脸色一变,当即抱拳道:“参见千户大人。”叶勉笑了笑,轻轻道:“陆大人这大半夜的,要去哪里啊!”陆寒星道:“下官刚刚接到情报,城南赌坊涉嫌人口拐卖,此刻前去处理。”叶勉点头道:“陆大人恪尽职守,不该只是副千户才是,那人许诺了你什么条件啊,莫非是锦衣卫指挥使?”听到这里,陆寒星浑身发寒,已经下意识退后了。直到此时,人群分开,熊阔海才大步走了出来。他眯着眼笑道:“陆大人,心比天高,可惜命比纸薄啊!”陆寒星大吼道:“来人!来人!”熊阔海道:“来什么人啊,你以为我这么多年南镇抚司白当的,连个千户所都镇不住?”陆寒星面如死灰,缓缓跪了下去,颤声道:“熊大人,属下也是被迫无奈啊!”熊阔海摆手道:“拖下去。”……熊熊燃烧的烈火,点燃了整个赌坊。二十多个内廷司女官加上十多个江湖高手,以最快的速度杀进了小巷。五个黑衣人跳了出来,直接被庄玄素几刀砍翻,这群女官早就憋着一肚子火,等待着这场杀戮了。而那些个江湖高手,好不容易等到为朝廷效力的机会,哪里会错过。平时都是玩命的人,此刻为了荣华富贵,简直一个比一个狠,一路飙血杀进去,势不可挡。而暴富赌坊内部,周元和叶青樱带着楚婉萍,一路朝深处走去。楚婉萍急道:“我们姐妹休息的地方就在前面那个地窖里,只是那里一直有人看着。”周元笑道:“婉萍,莫要以为公子的剑不能染血!”他提着剑就朝前冲去,日益精纯的纯阳无极功运转起来,可谓是剑气纵横,杀得对方丢盔卸甲。叶青樱的功夫比周元更高,经验也更加丰富,她非但能同时应对多名高手,甚至还能保护好楚婉萍。“混账!”一个壮汉从地窖中跳了出来,怒吼道:“在爷爷的地盘,你们也敢放肆!”他手持一个大铁锤,轰然朝周元砸来。这气势太猛,周元不敢硬接,直接喊道:“师姐救我!”“哼!”叶青樱也是憋了一晚上的怒火,没法找周元发泄,便干脆扑向大汉。她凝声道:“你们去救人,这个蠢货交给我。”她抽出了一柄细如柳枝的银白长剑,轻盈躲过重锤,一剑直刺壮汉眼眸,凌厉的剑法把对方逼得连连后退。楚婉萍看呆了,喃喃道:“她真出色。”“别夸了,赶紧带我去啊!”周元一把拉起她,就朝前冲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妖女 这是一个面积宽阔的地下室,但却没有透气的窗口,仅靠着数只蜡烛的光辉,照亮着四周。这里昏暗,压抑,潮湿,又充满了各种胭脂味道,让人不禁晕厥。数十个女子或坐或躺,面色麻木,双目浑浊。很难相信在这种地方可以长期居住,很难想象在暗无天日的生活中,这些女子是怎么坚持住的。或许正应了楚婉萍那句话,这里的人口流动很大,很少有人能熬过两年。当他们冲进去的时候,这些女子也只是麻木地看向他们,并没有其他的表情。似乎随时被闯入已经成为常态,这些女子早已习惯了。她们在这里本就不是人,只是堆放的工具,赚钱的媒介而已。“诸位姐妹们!快跟我走!朝廷来救我们了!”楚婉萍用尽了力气呐喊,但四周众人却是不断朝后缩,脸色发白,目光惊恐。周元皱眉道:“怎么回事?”楚婉萍道:“这里时常有演习,暴富赌坊的人常常下来骗人,说有人来救,谁敢跟着走,谁就要死。”“所以她们很难相信我们。”周元哼了一声,冷冷道:“那是因为刺激不够,见血即可!”他一个纵身跳出地下室外,将刚才打伤的人抓了下来,厉声道:“看好了!这就是平时欺负你们的恶棍!”在诸多女子下意识看过来的时候,周元一剑而出,直接将此人的头颅砍了下来。鲜血喷涌,四周的女子看到这一幕,顿时尖叫了起来。周元大吼道:“都给我闭嘴!”他长剑染血,自有一股气势,四周众人再不敢言语,只是流泪发抖。周元凝声喝道:“本官乃临安府千户所锦衣卫百户,奉陛下之命,捣毁赌窝,营救你们。”“现在所有人跟我走,不需要带任何东西!”“不愿意跟着的,就留在这里等死吧!”说完话,周元听见身后动静,提着剑又杀了出去。楚婉萍急道:“诸位姐妹难道还信不过我么!快跟我走!逃出这个暗无天日的魔窟!”这下才传来一声声尖叫,数十个女子痛哭流涕,有的甚至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了,连忙跟着楚婉萍跑了出去。周元手持长剑,将几个拦路的直接砍烂,右臂也挨了一刀,痛得他满头大汗。但这更激发了他的血性,最关键的时候,决不能有任何犹豫和优柔。周元深知这一点,所以顾不得许多,随便撕下一片布将手臂绑紧,便直接朝前杀去。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周元几乎支撑不住,忍不住吼道:“二师姐救我!”“你们还敢反抗吗!”叶青樱迅速从远处冲来,手中提着鲜血淋漓的头颅,赫然便是刚才那个力量强大的壮汉。他显然很有威名,所以看到他的头颅,四周的打手都吓得惊呼连连。叶青樱面色冷漠,凝声道:“我乃内廷司女官,奉陛下之命前来捣毁赌窝,谁敢反抗,皆以造反大逆之罪论处,诛灭九族!”完了!二师姐你蠢啊!你都要诛九族了,人家还不得跟你拼命啊!周元心中大呼,这时候该用怀柔政策啊!于是他连忙喊道:“如果放弃抵抗,协助官兵,则可既往不咎。”“放他娘的屁,都把我们归为造反大逆之徒了,又怎么可能既往不咎。”“不错,老子大不了就是一死,也绝不害了家人。”“兄弟们,跟这两个王八蛋拼了,蛇爷必有重赏!”喧嚣之间,众人纷纷拔出了刀,直直朝着周元等人杀来。叶青樱也没想到这些人这般不要命,当即提起长剑抵挡。然而功夫再高也怕人多啊,几十个、上百个打手围过来,其中不乏高手,大多都是双手沾满血腥的狂徒,不可能挡得住的。“杀!”此刻,赌坊之外却传来怒吼之声,一个个女官协同着江湖人士,如风卷残云一般杀来。她们的武功都很不俗,此刻更是杀红了眼,全身染血,势不可挡。周元一剑逼退两人,回头一看,只见庄玄素竟然从远方的屋顶飞了过来,全身内力像是浩瀚的大海,顺着经脉毛孔朝外猛飚,提着一柄长剑,直直斩下。那强大的内力竟然聚而不散,凝成可怕的剑芒,直接将十几个打手斩成了血肉碎块。这可怕的一幕实在太有冲击力了,周元都差点吓得双腿发软,更何况其他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朝外跑去了。数十个女官在追,而庄玄素这才稳稳落在周元身边,厉声道:“奉陛下之命,捣毁赌窝,胆敢反抗者,就地格杀!”“是!”女官们千挑细选出来的高手,也是杀人不眨眼的,此刻执行任务更是狠辣凌厉,把一众江湖高手都看傻了。什么门派,什么教宗,天下最大的门派就是皇宫。你再牛逼的高手,能比得上皇宫大内的人物?高手也是要吃饭的,能吃国家饭,住大房子,谁愿意当什么狗屁大侠啊!周元看局面被镇住了,当即道:“快,青樱带这群女人走,去魁星坊!”叶青樱大声道:“快跟我走!我带你们离开这里!”一众女子早就被吓得眼泪直流,双腿发软,但此刻听到可以离开这里,又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力气,连忙跟了上去。大战如火如荼,依旧进行着,内廷司的内卫虽然强大,但数量毕竟稀少,加上江湖人士,也不过三四十人。而四周的赌坊还在不断支援这边,更多的高手全部涌了过来。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叶青樱带着诸多女人朝外跑去,然而就在火光滔天之时,远方一个身影迅速飞来,手持一柄长剑,直直朝她刺去。这一件何等迅速,又何等突兀,可怕的杀意将叶青樱全部笼罩。她下意识举剑横档,却轻易被对方荡开,直刺她的胸膛。“握草!”周元一步跨出,一剑连忙横斩过去,硬生生把致命一剑给她挡了下来。而下一刻,周元便看到了密不透风的剑雨覆盖了他的身前,这个刺客,好恐怖的剑法。“小心!”叶青樱如梦初醒,惊呼出声,想要支援却已然来不及了。远处的庄玄素也是面色巨变,惊吼道:“你敢!”但她也只能惊吼,却来不及救援。只是就在这万钧一发之时,刺客的剑却突然一变,再次朝叶青樱杀去。那人竟不管周元了。借着火光,周元凝眼一看,当即吓了一跳。我靠,是彩霓!你这丫头蒙着面我就认不出你了么!“妖女!是你!”叶青樱显然也认出来了,忍不住大吼出声,提着剑就迎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蛊毒 仇人见面是分外眼红啊!当初在百花馆,叶青樱女扮男装闯了进去,虽然被发现,但还是靠着出色的身手即将逃出。可惜遇到了彩霓,身上中了一剑,被迫躲到了周元的房间,还被周元看光了身子。那次要不是有周元掩护,她恐怕已经命丧黄泉。此刻见到彩霓,她更是怒火攻心,厉声道:“妖女!上次是你偷袭于我,这次我可不怕你!”她提着剑一顿猛攻,手段狠辣,招招致命。彩霓一一化解,轻哼道:“你那点本事就别在我面前吹了,若不是公子执意要保你,我早就杀了你了。”叶青樱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大声道:“谁需要他保了!我这就杀了你!”彩霓不再言语,只是和叶青樱对拼着,但显然连周元都看得出来,彩霓的剑法确实很精妙,叶青樱使出浑身解数,也占不到上风。而就在此时,远处却传来了一声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笑声似乎很远,但却在天地之间回荡着,如滚滚惊雷,震得人气血翻涌。周元不禁骇然,这又是什么怪物,什么内力这么可怕。“不好!是龙虎山的人!”彭瘸子已经忍不住大喊了起来,急道:“庄司主,是龙虎山的松山子道士,此人功参造化,要注意了。”话音落下,只见一个穿着古老道袍的老人从远处而来,他行走于烈火之间,几个起落便已至场中。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确实精神矍铄,气血如海。内力翻涌之间,他大笑道:“真以为你们那点伎俩瞒得过别人?贫道等你们多时了!”庄玄素冷冷道:“你们收拾残局,务必抓住那个关键人物,这个臭道士交给我。”她此刻才展现出真正的御姐风范,一双眼眸带着杀意,满脸的冰冷,又抽出了一柄剑。左右手各握一柄,双剑合璧,内力不断朝外喷涌。庄玄素显然也是高手中的高手,丝毫不惧松山子道士,直接杀了过去。高手过招,人们都不敢靠近,只见光影闪烁,只听铿锵之声不绝于耳。那松山子手持拂尘,内力灌注之下,那拂尘竟然如剑一般,和庄玄素打得有来有回。他们的动作快得周元都看不清,只听见松山子一声暴喝宛如惊雷,震得庄玄素身体一晃,硬生生挨了一拂尘,身体直接倒飞而出。周元连忙接住她,急道:“打不过吗!”随即他便看到了庄玄素胸前的衣服都被拂尘撕裂,露出了雪白的、深深的沟壑。好家伙,她本钱比彩霓都雄厚!庄玄素可没心情管这些,而是压着声音道:“我最多能拖住他一刻钟,你抓紧点。”周元道:“放心,我布置了后手,该有成效了。”庄玄素咬牙道:“我不放心小影,她本事虽大,却不易成事,你快去看看,这里有我!”不是优柔之时啊,周元当即低声道:“好,你小心。”他不再管其他,而是提着剑一路朝外杀去。……十多个人行色匆匆,护着一辆马车飞速朝前,走到一条小巷之时,却看到前面有一个孤零零的小女孩,正嘤嘤哭泣着。一群黑衣人对视一眼,不敢大意,其中一人直接道:“滚!不然杀了你!”小女孩抬起头来,泪光楚楚,喃喃道:“你们为什么要杀我?”另外一个黑衣人道:“耽误不得,杀!”他直接朝着前方冲去,大刀拔出,杀意毕露。而下一刻,他便看到了无数道银光朝他飞来,速度快到极致。“啊!暗器!”他惊吼出声,举刀一扫,几乎将暗器全部扫灭。这十几个黑衣人,都是高手,否则岂能予以重任。就比如出手的这位,正是江湖上有名的奔雷手文泰来!他的刀法也十分精湛。“雕虫小技,也敢在老子面前装蒜!”他狞笑一声,大步朝着小姑娘走去。小姑娘则是指了指他的大腿,好意提醒道:“大叔,你受伤了哎!”“区区一根银针而已,也伤得到老子?”文泰来狞笑道:“老子当初身上插了两柄剑,都撑着杀了数十个高手,你这个算个屁...”说到这里,他突然发现嘴角有些湿,连忙摸了一把,发现是白沫。“你...毒...你下毒!”下一刻,文泰来全身发麻,直直倒了下去,口中不断吐出白沫,在地上抽搐着,显然是活不了了。“杀了她!”后方众人心中大骇,全部朝前冲去。然而,他们却看到了小女孩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缓缓打开。盒子之中,米粒般大小的黑色虫子密密麻麻爬了出来,速度快得很,直接朝着他们的身体爬去。众人都是高手,可哪里见过这种怪异手段啊,提着刀砍来砍去,却实在杀不尽这么小的虫子。一个高手见几只虫爬进了裤腿,也不在意,但只是朝前走了几步,便全身发黑,惨叫出声,倒了下去。“什么情况!”“是毒虫吗!”惊呼之间,那全身发黑之人不断惨叫,双手捂着脸,但口鼻之中,却爬出了数之不尽的黑虫。下一刻,他便没了声息,耳朵、眼睛里也爬出了毒虫。“是蛊!是苗疆的蛊虫啊!”看到尸体中爬出的无数黑虫,这些人完全慌了,吓得屁滚尿流,又护着马车赶紧后退。此刻,周元也终于赶到,拦住了这些人的去路。他缓缓道:“小影,做的不错,回头我给你买桂花糕。”小影顿时笑了起来,歪着头道:“说话要算数!”周元不知道那个关键人物隐藏在哪里,暴富赌坊人那么多,地方那么大,就这点人手是不可能找得到的。但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暴富赌场一旦出事,那位关键人物必然会立刻转移。而且一定会有大量的高手护送着他。于是周元便提前安排了小影,在外围注意着暴富赌坊的情况,她只是去千户所送信,任务不重,绝对可以在暴富赌坊出事之前回来。于是,才有了着半路截杀的一幕。看着眼前的马车,周元淡淡道:“小影,把他们都解决了吧!”“当然可以啊!”小影拿出了一个火折子,轻轻一吹,却没有出火,而是冒出了浓浓的黑烟。这些黑烟在夜风的吹拂下,迅速蔓延至四周。剩下的高手们还没警觉过来,就直直倒了下去,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毒,真是可怕啊!周元竖起大拇指,道:“小影,干得漂亮!”说完话,他突然愣住了,只觉全身发麻,身体发软。“不对,小影,我好像也中招了。”周元双眼翻白,也倒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神秘女高手 周元幽幽转醒,但依旧感觉脑袋昏沉沉的,整个人都不是很清醒。看着近在咫尺的精致脸颊,那双黑亮的眼睛充满了歉意,周元不禁无奈道:“小影,你下次注意点,我再好的身体也经不起你这么整啊!”小影满脸委屈,嘟着嘴道:“人家忘了嘛,周元哥哥不要怪我,我想吃桂花糕。”周元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笑道:“这个毒没有后遗症吧?”“没有的没有的,我已经给哥哥重新喂了新的蛊虫,把之前黑雾里的蛊虫都吃了呢。”周元只觉天雷滚滚,忍不住惊呼道:“意思是,我现在身体中还有新的蛊虫?”小影连忙道:“那个没事的,那是无毒蛊,还有舒经活血之效呢,对身体是好的。”周元咬了咬牙,道:“空闲下来,赶紧把蛊虫给我拿出去,就算是对身体好,我也膈应那玩意儿。”“不用,那蛊虫名为欲蛊,能增加你食量,促进你身体的循环,有助于你《纯阳无极功》的周天吐纳,对于你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小影瞬间站了起来!周元也是骇然看向四周!这声音...来自于小巷深处,是一个柔媚的女人的声音。但刚才的感觉是,声音很近,像是凑在耳边说的一般,现在却没见着人……又是一个高手!“小影,马车上的人呢!”周元想到了最关键的一点。小影道:“在马车上啊,我把他迷晕了呢。”周元没有说话,而是直接一脚踢开了马车的大门,看到一个脸上有痣的中年人睡得正香,这才松了口气。他看向前方,忍不住吼道:“是哪位前辈?既然来了,倒不如走吧。”“这话说的。”小巷深处,一个女子缓步走来,轻轻道:“既然来了,应该是出来见你才对,怎么就是走了呢。”周元和小影的身体都绷紧了。怪,美。这个女人太怪了,披着一件红黑色的长袍,戴着许多莫名其妙看不懂的链子和挂件,穿着同样挂满东西的黑靴子,长发垂落,也绑满了各种彩色细线编制而成的辫子。她也太美了。皮肤很白,像是最干净的雪,没有半点瑕疵。那一双眼睛仿佛是深邃的大海,又大又灵动,还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魅力。她的额头有一个月亮刺青,仅有花生米大小,恰好在眉心之处,这非但没有影响她的美貌,反而给了她一种妖冶的美感。“萨满。”小影低声道:“奶奶说过,这是萨满的祭祀服,是地位很高的神职人员才能配穿的服饰。”女人似乎有些惊讶,歪着头笑道:“小姑娘本事挺大,见识也不凡啊,还知道萨满。”废话,我也知道,只是我不敢说出来,怕被灭口。周元暗叹小影是个小蠢蛋。然后他抱拳道:“原来是萨满祭祀,一听就很威风,在下十分佩服,请前辈让我们过去吧!”“你倒是能屈能伸。”女人轻轻一笑,道:“不过这没什么意义。”说话间,她突然抬起右手,轻轻一挥。周元这才发现她的双手都戴着长长的假指甲,上面镶满了各种米粒大小的宝石,看起来极为怪异。而下一刻,一道内力宛如惊鸿,瞬间穿透了整个马车。“卧槽!”周元吓了一跳,连忙掀开帘子一看,只见昏迷的中年人只剩下半边脑袋了,已经死得透透的了。八皇子就这么死了?准确地说这是八王爷,在他三十一岁的时候被封为楚王,名副其实的单字一等亲王,先帝的亲骨肉啊!这种人留着是有大用的,关键时候能力挽狂澜的人物啊,就这么被杀了。周元是一肚子火,偏偏还不敢发作,对方来历太古怪,也太强大了。“好!漂亮!”周元鼓掌道:“仙姑内力雄浑深厚,隔空杀人如探囊取物,实在是神乎其技,在下佩服万分呢。”女人瞥了周元一眼,道:“嘴上夸我,心头骂我,对吧?”周元道:“那不敢,本来就是要杀的,劳烦仙姑出了手,实在感谢。”女人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这张嘴啊,是能耐大,怪不得能把那些个小姑娘骗的团团转。”“我家彩霓到底是单纯了些,否则不可能上你的当。”周元心中一动,她家彩霓?莫非是彩霓口中那个...师父?“嘭!”周元扑腾一下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弟子周元,参见师父,您是彩霓的师父,那就是我的师父了。”女人显然是愣了一下,随即眯眼道:“好啊,说跪就跪,你脸皮比我想象中更厚。”“不过你也别当我是傻子,只是有些招数你不懂罢了。”说完话,她朝后看去,淡淡道:“楚王,出来聊聊吧。”直到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才从小巷深处走来。他中年模样,眼角有皱纹,皮肤很白,但嘴角之上那颗痣也尤其突兀。楚王老八!是他!那死的是谁?周元惊声道:“莫非那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女人缓缓笑道:“在意那些做什么?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大家都不是傻子,真以为韩拓会那么笨,等着你来抓他?”“就这个人,也是我刚刚从城外一处庄园抓来的,马车上那个楚王,是六年前韩拓精心找到的替身而已。”周元沉默,他不得不承认安南侯这样的造反派的确有脑子,只是其实楚王也不太重要,有他当然是好事,没有他也无妨。关键就在于,韩拓不能有他!周元连忙道:“师父,楚王是大晋王朝的嫡系皇族啊,可不能随意对待,请把他交给我吧。”女人咯咯笑道:“你脸皮可真厚啊,我辛辛苦苦抓的人,却要给你是么?”周元道:“要不然师父怎么会带着他来这里呢,相比一定是有原因的。”女人眯眼道:“你一口一个师父,不怕白云观那位女天师把你逐出师门吗?”周元干笑道:“谁说一个人只能有一个师父呢。”女人拍了拍周元的肩膀,轻轻道:“你啊,油嘴滑舌的,以后可不许欺负我家彩霓喔。”说完话,她身影飘然而去,消失在了黑夜之中。“把楚王抓起来!”周元连忙对小影说了一句。不是他不动,而是他此刻全身都疼。刚才他甚至没发现那个怪女人是怎么走到他身边,并拍他的肩膀的。这个女人武功实在太高了,超过了他的认知范畴。 第一百一十四章 火光尽头 把马车上的尸体搬了下去,周元便躺在椅子上,浑身发抖。小影点了楚王的穴道,然后歪着头道:“刚刚那个老女人是谁?”“无生教两大护法之一的暗月护法。”说完这一句,周元连忙道:“以后不许叫她老女人,叫她仙姑。”小影眨了眨眼,道:“为什么?她不是坏人么?”傻孩子,比你强大的人,全都是好人啊!周元苦笑道:“因为她若是知道你叫她老女人,她会把你的屁股打烂。”小影当场吓得脸色发白,连忙道:“那希望仙姑没听到我刚刚那句。”但她很快反应了过来:“她不是坏人么?为什么还要帮我们呀!”周元依旧浑身发抖,艰难道:“具体情况不清楚,但她是负责北方事务的护法,悄然来到南方必然有目的。”“既然你认出她的身份,那么我猜测她是满人。”小影道:“什么人?”“就是鞑子。”周元叹了口气,缓缓道:“站在鞑子的立场上,他们肯定不希望如今大晋乱起来的,更不希望有新君出现。”小影道:“为什么?”周元沉声道:“现在北方局势很复杂,鞑子内部的整合还没有彻底结束,力量还没有完全凝聚,不具备大规模出征南下的条件。”“同时蒙古各部落已经联合,对鞑子的政权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所以鞑子更希望大晋这几年安稳一点,能够牵制住蒙古,给他们更多的发展时间。”“若大晋乱了,蒙古可以南下霸占大晋,也可以东出镇压鞑子,无论哪一种选择,都对鞑子不利。”小影想了想,煞有其事地点头道:“还是说说雪花糕的事吧。”“白说!”周元无奈一笑。而此刻,楚王终于开口道:“还有一个目的,鞑子不希望看到大晋出现新君,他们怕我们这边一扫暮气,改革推新,重振实力。”“他们既想要我们稳定几年,又不想我们逐渐壮大。”说到这里,他冷声道:“所以暗月法王本质上不是无生教的人,而是鞑子的人,只是她隐藏得太好了,以前没人发现。”周元转头看向他,笑道:“所以目前的局势,你怎么看?”楚王淡淡道:“大晋永远是大晋,只是谁做皇帝而已,妖妃篡权,国不将国,我该怎么看?”“这位朋友,我看你也是有志之士,不妨与我合作,重振大晋超纲,复兴大晋之荣光。”周元牙齿打着颤,咧嘴笑道:“好啊,你倒是具体说说,你打算怎么复兴大晋呢?”小影瞪着清澈的眼睛,道:“哥哥你怎么一直抖?”“废话!”周元道:“那个老妖婆临走的时候拍了我一下,我感觉全身又痛又冷。”“啊!你怎么不早说。”小影连忙拿出一颗药丸来,道:“哥哥吃下去,这个是解寒气的。”“你怎么不早拿出来!”周元还靠着自己的纯阳无极功硬撑呢。他连忙吃下去药丸,果然舒服多了,浑身的寒气逼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了。楚王沉声道:“妖妃乱权,剥夺我大晋江山,我与安南侯共同举世,以两江为基,辐射天下,最终夺取政权,恢复我大晋江山。”“届时,大晋必将迎来崭新时代,一扫暮气,推陈出新。”“我将祛除吏治积弊,试用新法治国,整饬军队,攘除北方鞑虏,镇压南方土司,还天地朗朗乾坤。”周元叹了口气,道:“你倒是想的很好,安南侯真是你的再生父母啊,为了把你送上皇位,不惜诛灭九族,散尽家财,付出一切。”“你真以为他是傻子?”楚王冷冷道:“他自然是想做皇帝的,但我未必没有我的手段。”周元道:“你的想法很美好,只可惜我没工夫陪你瞎扯淡了。”“小影,把他带到魁星坊,让熊大人陪他们好好聊聊。”小影懵了,疑惑道:“怎么到处都是熊大人?锦衣卫那边你不是说也有一个吗?”周元笑道:“熊大人是聪明人,自然会在魁星坊等你,你带着我的令牌就好了。”说到这里,周元皱眉道:“你不会把他弄丢吧?此人可是很关键。”小影连忙道:“坚决不会的,也没人能救走他,我已经给他下了蛊虫了,每隔三个时辰就必须服用我特制的解药,否则全身流脓而死。”楚王这下懵了,你们说你们的,与我何干啊!他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因为他是皇天贵胄,官府这边不可能拿他怎么样。只是刚想到这里,周元就一个巴掌打了过去,道:“你别乱跑啊,全身流脓的。”“你敢打本王!”楚王大怒!“没时间了。”周元看着暴富赌坊那边的火光,沉声道:“我必须要去看看,小影,架着马车去!”“好哒,哥哥放心!”周元跳下了马车,往前狂奔,很快便看到三五个女卫带着一群女子迅速跑来,满脸的焦急。“是周大哥!”楚婉萍率先喊了起来。周元急道:“情况如何?”一个女卫道:“周大侠,司主她们快撑不住了,在为我们争取时间。”“你们快去魁星坊,我去看看。”周元低吼一声,继续朝前,终于到了暴富赌坊门口。那边上百人追杀着仅存的几个女卫,场面惨烈无比。庄玄素苦苦支撑着松山子的攻击,但已经全身染血了。她功力虽强,但松山子可是成名已久的老怪物,又出自龙虎山,内力精纯,浩瀚如海,实在打不过。叶青樱也是受了伤,披头散发,好不狼狈的模样。周元叹了口气,怒吼道:“妖女,本大侠来会会你!”他运转纯阳无极功,提着长剑就朝彩霓杀去。两人双剑交击,发出刺耳的碰撞声,一路交战至火光尽头的黑暗处。周元这才停了下来,穿着粗气道:“彩霓你的剑法太强了,以后多教我几招。”彩霓却是扔掉了剑,一下子扑进了周元的怀里,大哭了起来。“公子,彩霓对不起你...”她泪如雨下,颤声道:“事出突然,又有松山子监督,妾身实在没有机会给你送信,更不愿对公子出手。”周元连忙搂住她的腰肢,低声道:“没事没事,我也没受伤。”彩霓流泪道:“妾身的剑虽未伤到公子,却让妾身心如刀绞。”她抬头看着周元,脸色苍白,泣诉道:“公子会不会嫌弃彩霓是妖女…”周元道:“不会,你快撤吧,今晚形式太复杂了,现在只是刚刚开始而已,我还要抓紧时间逃命呢。”“公子莫怕!”彩霓连忙道:“妾身已经求了师父贴身保护你,只要有师父在,松山子算什么,几招便给他打杀了。”我靠,原来暗月法王是你叫来的啊!不过那个老妖婆也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但无论如何,既然彩霓求她保护,想必今晚能脱身。我可爱的彩霓,还真是爸爸的贴身小棉袄啊!周元捧起她的脸,重重亲了一口,道:“还记得我说的话吗!”彩霓泪光莹莹,颤声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妾身终生都不会忘记。”周元道:“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他说完话,提着剑就转头跑路。“公子!”彩霓突然大喊出声。周元回头,只见火光缭绕,烟尘四起,在那黑暗的小巷中,彩霓孤零零站在那里,满脸的泪水是那么令人心碎。不是优柔之时啊!周元没有说话,直接转头走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魁星坊 云州,赵府,深夜。赵诚看着墙上的地图,目光凝重,沉声道:“二品巡抚,国之股肱,被刺而死,必然皇天震怒。”“故凶手必是造反之行,大逆之举,且时机已然成熟,举兵而发,正是此几日而已。”“因此,临安府之局,必是危在旦夕,顷刻之间,就是天翻地覆。”赵蒹葭听得脸色发白,喃喃道:“那周元岂不是非常危险?”赵诚道:“若他甘于现状,不思报国,自然安稳度过难关。”“但信中所言,皆是男儿意气,报国之志,且坚勇皆具,有滔天气象,必要力挽狂澜。”“他求我相助,我却要花时间整顿云州兵务,明日下午才能出发。”“你必得即刻出发,赶往云州,驰援于他,务必把我手书带到。”赵蒹葭皱眉道:“父亲,女儿并不是懦弱之人,不介意以身犯险,只是我能帮他什么?”赵诚沉默了片刻,才道:“你须得开口了,作为妻子,自当称之为夫君,岂可直言名讳。”“另外,你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你只需要在他身旁,便可给他动力。”“蒹葭,你时刻要想清楚你的丈夫是什么人,你到底要跟他走到哪一步。”“我希望你在去云州的路上,想明白这一切。”赵蒹葭点头道:“我明白了,父亲。”“记住!”赵诚沉声道:“若是临安府兵变,则锦衣卫必然占据魁星坊,那里是夜观天象的地方,有着单独的城墙和数量不多的居民,易守难攻,正该是割据之地。”“锦衣卫千户所必然盘踞此处,扼守险要,抗击叛军。”“你此去临安,首先就要到魁星坊,点名要见你夫君,届时,自有一番说法。”赵蒹葭面色严肃,沉声道:“父亲放心,女儿必然星夜赶往!”片刻之后,明瑞驾着一辆马车,没有任何拖延,迅速朝着临安府而去。而此刻,临安府周元等人,正面对生死危机。暴富赌坊上百高手倾巢而出,直直朝着周元等人杀来。由于带着楚婉萍等一众女人,周元等人的速度始终提不起来,只能一边杀,一边逃。可是彩霓虽然没有出手了,但松山子还是强大无比,庄玄素和叶青樱联手抗击,也实在抵挡不住,最终周元也加入进来,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快走!再快一点!掉队的不要管!”周元大吼道:“若是想活着,自己就不会掉队,但凡是掉队的,也别怪我们无情了。”一众人都杀红了眼,疯狂朝着魁星坊撤去,那些个女人也是咬牙坚持着,生怕自己掉队。“想走!你们有那个本事吗!”松山子猖狂大笑,声音如梵音洪声,震彻天地,让人气血翻涌。周元三人联手抵挡,却被打得连连吐血,根本挡不住对方狂暴的内力。不行了,距离魁星坊还有一段时间,决不能就此倒下。周元不禁大喝道:“松山子,你再这般紧追不舍,我就要请我的师父出手了。”松山子早已得意忘形,大笑道:“你什么货色也敢再我面前摆谱,你师父来也最多帮我洗个脚,贫道轻易便能宰了他!”“说得好!”周元心中大喜,见过嚣张的,却没见过这般嚣张的。他忍不住大声道:“师父,有人侮辱你!”心中却是道:老妖婆还不出手,非要憋死我啊!正想到这里,只见一道苗条的黑影从远处房顶急速飞来,几个起落便已至跟前。她没有再穿着萨满服,而是穿着一身黑衣,绑着头巾,凝声道:“老畜生不知好歹,还敢在本座面前聒噪!”说话间,她一掌而出,恐怖的内力瞬间朝着对方卷涌而去。松山子面色一变,当即举张一挡,却被狂暴的内力瞬间席卷全身。“啊!”他不禁大吼出声,口中喷出鲜血,脸色苍白如纸,艰难道:“你是谁!”他感觉一股恐怖的力量在体内席卷,肆意冲击着每一寸血肉,让人浑身发寒,痛不欲生。暗月法王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哼了一声,再次一掌打出。避无可避,唯有硬接。他双手举掌,使出浑身解数,奈何终究是实力相差太大,胸口结结实实被内力打中,肋骨瞬间断开。“啊!”他身体倒飞而出,撞碎了数道石墙,才终于落在地上,已经是浑身浴血,几乎无法战斗。庄玄素面色极为凝重,心已经沉到了最深处,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子,力量之强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她实在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等强者,而且还是女人。然而暗月法王却是淡淡道;“臭小子,我能帮你挡住一人,却挡不住千军万马,看你的造化了。”话音刚落,小巷尽头却传来马蹄之声。很快,一众骑兵飞速朝这边冲来,数以百计的骑兵手持长矛,欲将周元等人于死地。庄玄素面色已然绝望,只剩下最后几个女卫了,却要面对上百的骑兵,还要守护这数十位女子,这一战几乎没有任何胜算。准确地说,对方只需要几十个呼吸,便能将自己这边全部碾碎。“周元,怎么办啊!”最慌乱的时候,庄玄素只记得周元的名字。而周元则是高声道:“王昂!你他妈死哪里去了,还没到吗!”“来了!”黑暗的尽头,怒马嘶吼。王昂率先冲出,厉声道:“锦衣卫缇骑查案,任何冲撞着,以造反罪论处,杀无赦。”我们的汪汪大人,在最关键的时候,率领锦衣卫的缇骑,终于杀到。周元大喜,连忙吼道:“快掩护我们撤退!魁星坊那边到底收拾出来了没!”王昂大人高声道:“放心!熊大人何等人物,怎么会想不到魁星坊这个关键的地方。”“在半个时辰前,我们已经占领的魁星坊,并收集了大量的物资,足够我们坚持半个月的了。”半个月,足够了!周元大吼道:“走!去魁星坊!这临安府,他安南侯无论如何也是占不完的。”这就是周元预想的结局,这是他计划之中的一环。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兵乱 安南侯府,跪了一大批人,包括出自龙虎山的老道士松山子。烛光摇曳,大厅明亮,气氛却压抑到了极致。安南侯面色森寒,凝声道:“松山子道长,你说你在江湖没有对手,怎么连一群内廷司的女卫都留不住?”“一群女人,带着另外一群女人,就当着你的面进了魁星坊,还把你的徒子徒孙们杀了个通透,楚王也被救走了。”松山子满脸大汗,颤声道:“贫道办事不利,请侯爷责罚。”安南侯道:“楚王被抓走了,我们师出无名了,这个责任你是担不起的。”“对方既然要逼我们提前动手,那我们便满足他吧。”他站了起来,淡淡道:“传令守备营,即刻整军,占领临安府,攻打衙门,迅速接管四方城门。”“是!”穿着盔甲的壮汉领命而去。此刻,安南侯才笑道:“松山子道长,龙虎山想飞黄腾达,恐怕还需要时间啊,这或许不是你们的时代。”松山子面色一变,当即把头磕在地上,大声道:“请侯爷准许贫道带人杀入魁星坊,捉回楚王。”安南侯道:“看来,你要为你们龙虎山争一份造化啊!但这件事我不干预,你办得到是你的本事,你若办不到,就回山烧香吧,没必要在这红尘闯荡了。”“是!”松山子咬着牙退了出去。……大晋立朝四百年,繁华已久,盛极而衰。先帝昏庸,痴迷天文,故在各个大城都设有观星台。临安府的观星台规模极大,香火鼎盛,举行仪式的次数也极为频繁,因此也诞生了以此为生的商户,卖一些祭祀所需用品,从而形成了魁星坊。先帝薨逝之后,女帝上位,宣布关闭大晋所有观星台。故而当年临安知府筑以长城,将魁星坊连同观星台在内,全部封锁。几年之后,这里渐渐放开,居民入住之后,成了临安府较为繁华的地区。综上所述,这里有着天然的城墙可以防卫,又有着充足的物资,是锦衣卫最好的立身之处。周元相信以熊阔海的才能,一定可以判断出这一点,所以计划事情的时候,便以魁星楼为根基。此刻,观星台上,夜风吹拂。夏夜的炎热在此地得到消弭,月色如水,正是佳饮之时。周元、熊阔海、庄玄素、王昂、叶青樱等五人正坐在此地,上观明月,下瞰城池,吹着夜风。当然,他们只是看似潇洒,实则有无尽的愁绪。“动了,城南已经动了。”熊阔海突然出声。众人连忙朝南边一看,只见无数的火把亮起,排成了长长的火龙,一路杀进了城。四方城门早已被渗透一空,如今基本上只是走过场,紧靠着府衙的捕快狱卒那么点人,根本不可能挡得住六千城防营大军。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或许根本算不上是战斗,城防营大概只用了两个时辰,就把临安府彻底占领。江南的天,终于变了。“逆贼!”庄玄素厉声道:“这群逆贼,都该被诛九族!”熊阔海没有说话,只是深深一叹,道:“安南侯到临安府,才八年时间啊,竟然能掌聚这么大的财富,侵透守备营和四方城门,甚至连府衙都被架空。”王昂道:“确实太可怕了,不得不说,陛下还是有先见之明的,事先看出了安南侯的狼子野心,一直找机会打压。”“可惜安南侯太谨慎了,没给到陛下太多的机会。”庄玄素哼道:“陛下本就是千古圣君,只是历代先帝留下的摊子太烂了,矛盾积攒太过深重,实在无法处理。”“否则区区一个安南侯,也配值得陛下费心?”这句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是啊,不是女帝的问题,是大晋王朝四百年了,该烂的地方都烂透了。就算造反,选出其他君王又如何呢?未必有女帝做得好,这大晋的天下,终归还是要亡啊。“秦之诞生,乃孝王封也!”周元突然出声,淡淡道:“幽王时期,秦襄公保卫王室有功,被封为诸侯秦国。”众人都不禁看向周元,眉头皱起。周元站了起来,继续说道:“秦以西而起,征戎而立武,制霸多年,却又持续衰落,立国五百年后,受三晋冲击,已在生死边缘。”“然秦孝公掌位以来,励精图治,用商鞅以变法,刮骨疗伤,废世卿世禄,重农抑商,编制户口,奖励军功,实行连坐之法。”“及时始皇,奋六世之余烈,强秦一统天下,开千秋霸业!”说到这里,周元凝声道:“什么叫烂透了?什么叫无法处理?大晋国祚不过四百年,若刮骨疗伤,再续千年又何妨!”“我周元敢做商鞅吕子,亦敢做白起王翦,尔等不敢?”这一番话听得众人热血沸腾,心中的阴霾终于是消弭了许多。熊阔海笑道:“我不过朝廷走狗,自然愿为主子而死。”“周大人有经天纬地之才,熊某人也当然甘愿助周大人一臂之力,重振大晋江山。”熊阔海出身是很平庸的,他能走到今天,识时务这一块是必不可少的。他承诺周元杀了楚王,就听从周元指挥,此刻也不会食言。至于庄玄素,她才是真正的皇帝走狗,只要是对皇帝有利的事,她是一千个愿意。而如今相信周元,已经是她唯一的选择了。至少目前看来,这样的选择好像没有错。当然,她也有她的担心:“周元,你出身寒微,刚入官场,而且职权极低,我们能事急从权,以你为首,已是极为不易。”“所以你须得说说你的计划,我们之后该怎么进展?”“如今安南侯已经出手,守备营六千大军进城,临安已经沦陷。明日开始,必是全城戒严,士兵各处巡逻,进入战时姿态。”“安南侯将会在几日之内,搜刮财富,以作军费,两江大军会以最快的速度彻底吞噬江西、江南。”“届时,中原流寇,北方蒙古,必然随之响应,我大晋危矣。”周元缓缓道:“占据两江又如何?金陵还有兵,福建还有水师,湖南还有六万步卒。”“大晋不是没有兵,只是没有钱而已。”庄玄素道:“可钱就是兵!陛下不可能再增税了,百姓撑不住了!”周元沉默了片刻,才轻轻道:“不要急,临安府才是这一次平乱的关键。”“安南侯有钱,有兵,却未必没有其他缺点。”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松山子 魁星坊外,黑暗的民居之中。松山子看着眼前十几个人,低声道:“诸位道友,自先帝薨逝以来,九年时间,我龙虎山大不如前,已经到了命运的边缘。”“此战事关山门前途,进则一步登天,成为国之名山,朝之名门,退则万劫不复,女帝必然持续对道家打压,我们将彻底沉沦。”“所以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们都必须杀进魁星坊,将楚王抓出来。”十多人面面相觑,眼中只有坚定。他们都是龙虎山的老人了,太清楚这些年龙虎山有多么不容易了。此刻,松山子打开了房门,来到楼下。他对着一个中年人鞠躬施礼,低声道:“大日法王,今晚的事,还要拜托您。”大日法王是个中年男子,看起来并不太老,大约四十出头的模样,而且长得很是儒雅,穿着白衣,手持一支毛笔,颇有些出尘的气质。他淡淡笑道:“道长言重了,能几招把你打伤的人,这世上也找不出五个来,我倒想知道那位存在到底是谁。”松山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小声道:“那便多谢法王了,只要法王能帮贫道挡住那位神秘高手,贫道也就有信心了。”之前暗月法王那几掌,把松山子打出阴影来了,他可不敢再面对那样的人物,所以花了不小的代价,请来了无生教的大日法王。“走吧。”大日法王站了起来,抖了抖白衣,缓缓笑道:“魁星坊又不是铜墙铁壁,哪有那么难打。”说话间,他身影闪烁,已然消失在了屋内。松山子当即吼道:“诸位道友,且随贫道杀将出去,抓回楚王!”他带着十多个高手,跟随着大日法王,直直朝着魁星坊的城墙冲去。大日法王不愧是强者中的强者,负手而行,内力卷涌之下,几个步伐就上了城墙。松山子等人则要慢很多,靠着各种壁虎游墙的功夫,才终于爬上城墙。但几个人却是呆住了。城墙之上竟然没有锦衣卫驻守,上下左右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小丫头端着个盘子,好像在吃桂花糕。“怎么回事?怎么没有人?”“故意的!他们在使诈!”“万一有埋伏呢!”“我们来都来了,还怕个鸟的埋伏!”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已经争论了起来。松山子不敢耽误,当即看向前方的小姑娘,吼道:“小丫头!告诉我们楚王在哪里!否则打烂你的碗!”大日法王回头看向松山子,心头不禁叹了口气,就这智商,再高的武功也没用啊!而小影却是吓了一跳,要她命可以,但怎么能要她的盘子!她气呼呼地说道:“牛鼻子!不是好人!”说话间,她取下了脖子上的项链,在手中摇晃了起来。而这项链竟然发出古怪的响声,紧接着,无数的黑虫从城墙四周爬了上来。看到这一幕,大日法王眉头紧皱,低吼道:“苗疆蛊虫!”他身影如电,飘然飞起,而蛊虫也像是长了翅膀,朝他飞去。“放肆!”他凝声一喝,大袖一挥,强大的内力将无数蛊虫直接抹去。但城墙之上那十几个高手却挡不住蛊虫的攻击,纷纷发出惨叫之声,然后倒在了地上。只见密密麻麻的蛊虫覆盖了他们的身体,仅仅几个呼吸,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白骨。松山子大叫出声,吓得面色惨白,仓皇逃窜,直直跳下了城墙。他内力纵然深厚,也不可能直接飞啊,好几丈高的城墙摔下去,当即就断了好几根骨头,吐了好几口血。密密麻麻的蛊虫甩不掉,又朝他爬来。而此刻,一个平静的声音却传来:“小影住手,留一个。”小影哼了一声,这才停止了摇晃项链,而是继续吃起了自己的雪花糕。周元走到松山子的跟前,缓缓道:“道长,这才几个时辰啊,我们又见面了。”“恶贼!”松山子身受重伤,自知落入敌手没了活路,又想起那十几个道友身死当场,于是悲从中来,不禁老泪纵横。周元连忙安慰道:“道长这是何意?莫非是想起了不开心的往事?”松山子怒道:“恶贼直管出手,贫道既知落入你手,便不怕千刀万剐,且杀便是!”周元道:“小影,让蛊虫把他吃了!”“慢着!”松山子连忙道:“那个...道友,可否让贫道自行了断?”周元歪着头笑道:“道长哪里的话,我是滥杀无辜的人吗?都是蛊虫不长眼啊!”他摆了摆手,道:“小影别吃了,没看见道长受伤了吗?快拿药丸来,给道长治伤。”小影气冲冲地走了过来,递了一颗药丸,才道:“周元哥哥,他刚刚说要打烂我的盘子呢!”小姑娘就喜欢告状。周元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了。”“那我明天还有没有雪花糕?”“肯定有,哥哥给你买!”小影这才心满意足,笑嘻嘻地走了。直到此时,周元才看向松山子,轻笑道:“道长是不是好了许多了?”“此乃毒药,贫道已全身麻木。”松山子艰难出声。周元却道:“放你娘的屁,当老子不知道这是什么药啊?你现在已经在恢复内力了,正在压制伤势,并随时准备偷袭老子吧?”松山子面色呆滞,阴谋被拆穿,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周元则是继续道:“这个药丸确实能治病,但里面去却有专门为你准备的蛊虫,没有小影亲手配置的解药,你的死相会比城墙上那些白骨更难看。”松山子死死咬牙,突然暴起,直接掐住了周元的脖子,狞笑道:“老子和你一命换一命,也不算亏!”周元道:“谁说是一命换一命?你要是敢动我,明天小影就会带着蛊虫上龙虎山。”“你敢!”松山子面色剧变,厉吼道:“你...你敢冒犯道庭,要遭天谴的!”周元轻轻拨开他无力的手,淡淡道:“所以道长最好老实一点,多为自己的道门考虑考虑。”“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刚才穿白衣服的人是谁了吗?”一袖子直接磨灭小影的蛊虫,那人的实力堪称恐怖。松山子面色变幻,终于低下了头,小声道:“无生教的大日法王,武功极高,举世无敌。”好家伙,果然是他,无生教果然也在反贼的行列之中,并扮演了比较重要的位置。周元道:“松山子道长,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呢!”松山子全身发寒,他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实在太可恨了,但偏偏又不敢动他。 第一百一十八章 告诉她 我叫周元 一桌子斋饭那是芳香四溢,黎明的光照亮了厅堂,临安府依旧是临安府,只是暂时换了主人。看着四周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还有那一具具骸骨,松山子满身发寒,心中不禁涌起悲凉之意。周元轻轻道:“莫非斋饭不合道长胃口?还是说,道长也吃肉?”吃肉?提起这两个字,松山子就想起了昨晚道友们被蛊虫啃食那一幕,一时间胃里翻涌不断。他本是吃肉的,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怕是都不敢吃了。“还是说,道长在为死去的同门而悲苦?”周元的声音总是带着一股子戏谑的意味,让人不适,也让人畏惧。因为这种戏谑,像是蕴蓄着无尽的自信和对时局的把握,但分明临安府已经沦陷了,江南也坚持不住几天来了啊。松山子不明白对方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他只能硬着头皮道:“阁下有话不妨直说吧,一两顿饭还收买不了贫道。”周元笑着说道:“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庄玄素司长,是内廷司的头儿,女皇陛下的贴身女官。”松山子下意识看向庄玄素,想起昨晚的激战,他心中知道,这个梁子早就接下了。周元道:“我打算让她向陛下进言,开启天下灭道计划,这个计划很简单,总结来说就是:捣毁道观,烧毁道经,杀死道人。”“十二字真言,道长以为如何?”松山子浑身发寒,不禁大吼道:“你们这是逆天而行!”庄玄素冷了道:“女皇陛下就是大晋的天!她说杀,那便片甲不留!”“只要一道圣旨,全天下道门,都将成为逆反之教派,等同于无生教。”松山子骇然看着眼前这个女人,颤声道:“你这是公报私仇!”“错,这是大道之争!”庄玄素眯眼道:“天下逐鹿,龙虎山作为道家名门,公然支持反贼,难道不该灭吗!”松山子张了张嘴,却是找不到话反驳,只是心中懊悔,都怪自己一时激进,竟害得天下道友遭殃。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岂不是成了道门之千古罪人!周元淡淡道:“好了,威胁的话不必再说了,松山子,该客气的我也客气了,接下来该摊牌了。”“很简单,你听我的,我保你道门无事。”“若不听我的,那上面的十二字真言你可记住了,绝不是开玩笑。”松山子连忙道:“有话就直言!”周元道:“我要你以龙虎山之名义,广发天下英雄帖,将安南侯伙同无生教,谋反作乱的事实,公之于众。”“包括却不限于揭发安南侯奢靡之生活,揭发赌坊拐卖人口、致残孩童等行为。”“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你一定要说出去,就是上面的十二字真言,告诉所有人,这是安南侯答应无生教的。”先皇重道,天下道门无数,影响巨大,这个罪名要是扣在安南侯头上,那可不是那么好受的。松山子瞪眼道:“若是那般做,安南侯必然派兵将我龙虎山屠个干净!”周元摇了摇头,冷笑道:“你真把龙虎山当盘菜啊,还值得对方派兵?现在安南侯在做大事,管不到你头上来,处理龙虎山,那都是秋后算账了。”“而你,怎么敢肯定他会赢呢?”松山子大声道:“他有十多万大军,占据了天下最富饶的地方,只要配合流寇和蒙古,足以掀翻大晋江山。”“可惜他遇到了我!”周元傲然道:“这是他的不幸,却是你的幸运,因为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给你赎罪的机会。”“若是女皇陛下得知此事,想想她狠辣的手段,天下焉有道门可活!”说完话,他站了起来,摆手道:“小影,带他下去写,中午之前,我要看到他的信。”松山子怒骂着,被小影带了下去。庄玄素皱眉道:“他靠得住吗?我的意思是,他或许没有那么大的价值。”周元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们要做的事很多,但总要有一个开始。”“松山子靠不住,但他却有弱点,毕竟他太在意道门了。”“今天他要写不出信来,你就星夜出发赶往龙虎山,把龙虎山掌教真人的头给他砍过来。”庄玄素叹了口气,道:“可这有什么用?仅仅一夜临安府沦陷。两江大军未动,则说明已经和安南侯同气连枝。”“不出三日,江西便要沦陷,最多十日,整个两江将彻底被敌人掌握。”她十分焦急,低声道:“如今是七月下旬了,再过两三个月,就是秋赋了。”“朝廷要是收不到这笔钱,就撑不下去了。”周元点了点头,道:“如今大晋每年的赋税大概是八千万两白银,其中军队和官员支出,就基本上要花掉六千万两。”“剩下的两千万还要用以宫禁支出、各地赠灾,以及其他民生工作,几乎是不够花的。”“若再打仗,那基本上连抚恤将士的钱都没有,可谓艰难啊!”庄玄素疑惑道:“你…你连这些都懂?”周元继续道:“这大晋天下,要平,极难,要复兴,则是难上加难。”“我本想做一闲云野鹤,过一过妻妾成群的生活即可,奈何时局艰难,已经到了不得不有人站出来的地步了。”“否则,你以为我愿意管这烂摊子?”“临安府如此景色,我在这里享受生活不好吗?”庄玄素恼怒道:“身为大晋子民,你怎么能这么想?大男儿本该报国啊!”周元摆手道:“这些话你还是去跟女皇说吧,她或许喜欢听。”“现在说点实际的,两江失守是必然了,要打肯定是打不回来的,朝廷没有那个能力了。”“唯一平定江南的办法,就是从内部瓦解他们,关键就在于两江将士这一环。”“我心中有数,但还缺乏一些必要的条件,需要时间去发酵。”“你目前要做的事,就是和女皇保持紧密联系,包括两江周边的局势。”“我们要通过这些局势,来判断出手的时间。”庄玄素皱眉良久,才叹声道:“我听不懂。”周元笑道:“所以选择我,是你目前唯一的办法,其实也是女皇唯一的办法。”“告诉她吧,我叫周元。” 第一百一十九章 风雨同归 七月的中午很是炎热,临安府的封禁突如其来,百姓不知所以然,也不敢多问,只能苦苦忍受。许多靠着进出城倒卖物资和做小本生意的百姓,顿时失去了活路,更别提一些乡下进程务工的农民了。无数人聚集在城墙内外,等候着开门的那一刻,这让守城的士兵也压力如山。他们也是江南地区的人,也多是贫寒人家,哪里经得起百姓下跪,苦苦哀求。而此刻,临安府外,一辆马车已经停了很久了。“小姐,怎么办啊,我们进不去啊!”贴身丫鬟青鸢满脸愁容,低声道:“城门不开,这外面太阳对着照,实在太热了,我们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啊!”赵蒹葭脸上也有细汗,这太阳毒辣,马车里就像是蒸笼一般,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但她却是面色沉静,目光凝肃,沉声道:“此非常时局,受点苦累算得什么,你家姑爷在城内苦苦支撑,那才是生命之危。”明瑞道:“小姐,要不您把信给我,要交待什么事也给小的说一番,小的悄悄钻狗洞进去。”赵蒹葭却是摇头道:“不可,事关重大,爹爹多次强调,要我亲手交给周元,我岂能不顾大局,误了大事。”说到这里,她眼睛一亮,疑惑道:“你是说,有狗洞?”青鸢连忙道:“小姐是千金之躯,是云州第一才女,焉能钻狗洞,明瑞,你这该打的东西。”“住口!”赵蒹葭皱眉道:“青鸢,你何时染上这骄纵傲慢之性子的,莫不是好日子过惯了,吃不得一点苦了?”青鸢满脸委屈,都快急哭了:“小姐,奴婢是心疼您啊,您千金之躯,状元嫡女,怎可为了一个赘婿去钻狗洞呢,这要传出去了,小姐以后还怎么做人。”“什么叫一个赘婿?”赵蒹葭变色道:“放肆!谁给你的胆子!竟如此侮辱姑爷!”青鸢见赵蒹葭是真的生气了,于是连忙话都不敢说了。赵蒹葭道:“周元虽是赘婿,却也是与我赵蒹葭拜过天地父母的夫君,纵因感情不合未能连心,也总有相持相守之情谊,岂容你大言不惭,侮辱于他!”“况且自成亲以来,周元从未有半点不良之处,相反多次拯救赵家,支持父亲,如今更在临安府以匡国道,以救万民。”“我若此刻弃之而去,与那些个攀高踩低、忘恩负义的贱妇何异!”青鸢已经是泪水打转了,哭诉道:“小姐我错了,是奴婢错了。”赵蒹葭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放下一切细软,明瑞,带我们去钻狗洞。”“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东西送到姑爷手上。”……周元看着手中的信,一时间瞪大了眼。他猛然回头,看向一脸疲倦的松山子,惊喜道:“道长不少读书啊,这一片文章可谓是才华横溢,竟然还有比喻兼之典故,形神皆具啊!”“安南侯喜食婴孩脑髓,这种人神共愤的恶行你都编的出来,是我小看你了啊!”松山子叹了口气,道:“不是编的。”周元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面色冷了下来,继续朝下看去。喜食婴脑,圈养女奴,杀人取乐,致残泄愤,拐卖女人儿童,以赌为圈套,逼得无数人家破人亡。走私盐铁,出口北方,卖于鞑虏。私自锻造兵器,贱卖民间,暗中挑拨宗族村落关系,助长械斗,只为控制地方衙门……此人,真是畜生不如啊!周元一把将信拍在松山子脸上,厉声道:“你看看你们支持的是个什么东西!”松山子长长一叹,不敢回话。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冷冷道:“再加上一条,说安南侯欲取消科举,恢复孝廉旧制。同时,他将进行赋税改革,废除人头税,实行摊丁入亩。”要是这条消息可以传开,他安南侯就算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决计成不了事。取消科举,堵住了寒门之路,天下百姓谁不恨他?摊丁入亩,破坏了士绅根本利益,谁会支持他?虽然在历史发展总体看来,摊丁入亩绝对是进步,但这玩意儿却不适合安南侯这种货色去搞,此乃自焚之举。熊阔海叹道:“周大人这一计,是打蛇七寸,毁其命脉啊!”他能搞猜测到大致的意图,却也研究不透其中的道理,但他很聪明,从昨晚开始,他已经不直呼周元本名,而是喊一声“周大人”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在这方面,熊阔海做得很好。“报!”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呼喊。紧接着,高飚大步走了进来,沉声道:“大人,在魁星坊城楼之下抓到三个人,不像是探子,对方说,是大人的妻子家眷。”“啊?”周元吓了一跳,当即道:“那赶紧把人带过来啊,别伤着了!”高飚连忙道:“大人放心,我等秋毫无犯,只是把夫人送到了偏厅。”“把松山子安排出去!”周元说了一句,便连忙朝外跑去。很快,他便看到了坐在偏厅的赵蒹葭。那是陌生的赵蒹葭。因为周元从来没有看过她如此憔悴,如此狼狈的模样。身上的裙子沾满了泥土与污秽,乱糟糟的头发和汗水混在一起,贴在了脸上。她表情有些慌张,如坐针毡,不断打量着四周。对于一个大家闺秀来说,面对锦衣卫的押送,她显然被吓到了。“蒹葭!”周元还未靠近,便喊了起来。赵蒹葭猛然回头,看到周元那一刻,她下意识就站了起来。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鼻头发酸,眼泪都在打转了。周元也是看得心疼,连忙走到她跟前,笑着说道:“辛苦娘子了!”赵蒹葭嘴巴一瘪,差点哭出声。但她还是忍住了,连忙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快,快,这是爹爹给你的信。”她从怀里拿出厚厚的信,那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可以想象这么热的天,她悄然过来,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周元把信放在一旁,张开怀抱,将她搂进了怀里,叹道:“真没想到你会来。”这句话差点把赵蒹葭搞破防了,一瞬间眼泪就流了出来。星夜赶路,眼睛都不敢闭,一路虎啸狼嚎,又有土匪出没,她一直提心吊胆。热得发慌,又钻了狗洞进来,还被巡逻的士兵盘问,差点被抓走。靠近魁星坊,还没反应来,刀就架在了脖子上,看到是锦衣卫的衣服,才敢表明身份。她不敢言苦,因为她知道这对于周元承担的东西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这对于她来说,却也是她从未吃过的苦。此刻面对柔情,卸下心防,赵蒹葭还是忍不住流出了泪来。她靠在周元的怀里,流泪哽咽道:“爹爹让我来帮你,我就来了。” 第一百二十章 昭景女皇 周元心中多有感慨,穿越而来已近半年,和赵蒹葭之相处绝对不算融洽,甚至总有争执。两人的性格不太对付,对人生的思考也总有差池。在非重大事情面前,周元的态度往往是轻佻的,游戏人间的感觉,而赵蒹葭却要老派一些,更注重端庄与礼仪。在人生上周元没有什么建功立业的心思,更希望自己这新的一生活得自在,而赵蒹葭则更希望自己的夫君能有一番作为。事实上两个人都没有错,赵蒹葭的思想更符合这个时代,周元更符合他自己的经历,仅此而已。但话说回来,在品质方面,赵蒹葭却从来没有掉过链子。她从来没有贵族阶级的优越感,也从来不把自己当成高人一等的大家闺秀,在周元算计凤鸣楼时,处于人设的崩塌期,她也只是站在道德的立场上谴责周元,却从未拿周元的贫穷出身说事。甚至在徐光臣鄙视周元身份的时候,她还能坚定站出来,予以反击。总得来说,这个姑娘重情义,也嫉恶如仇,一直很让周元喜欢。只是喜欢一个女人,是要讲究手段的,否则你最终很可能会失去她。在离开云州之前那段时间,周元自以为把赵蒹葭调得不错。而如今她冒死来到沦陷的临安府,甚至钻狗洞,也体现出了赵蒹葭本身的品质和情意。“去洗漱,房间我给你安排好,什么都别怕,这里很安全。”周元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笑道:“脏成这样的你,我还是第一次见。”“讨厌!”赵蒹葭娇嗔了一声,情绪慢慢消退,叹声道:“我也不想的,只是这又不是平常时候,无妨了。”这就是周元欣赏赵蒹葭的一点,她从不矫揉造作,自怜自艾。该做的事,该吃的苦,她不会逃避,也不会觉得委屈。在这一点上,她比这个时代的女子要坚强很多。“爹爹给你写的信中,有非常重要的内容,他要你拿到信就立刻打开,加以安排。”赵蒹葭低声道:“我去洗漱,之后再来找你。”周元点头道:“青樱,帮我带蒹葭他们去洗漱一番。”“用不着你说。”叶青樱依旧没给周元好脸色,想必是还在为之前吃的亏而埋怨。周元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打开了岳父大人的信。“欲挽天倾者,必受世人难以忍受之苦,必遭世人难以忍受之谤,必承世人难以忍受之坎坷。”“子易胸中自有丘壑,当明此理,既已决定大志,便应一往无前。”“大晋之江山,四百年沧桑,沉疴旧疾遍布,已是病入膏肓。”“仅言当下两江,便是难解之局,反贼兵强马壮,钱财充足,朝廷捉襟见肘,国库空虚。”“陛下纵有巧妇之能,以难烹无米之炊,故而只能智取,子易若有计,且大胆用之,各方资源,圣君英明,会予以倾斜。”“此难若解,便是加官进爵,平步青云。”“届时,才是一切困局的开始。”看到这里,周元心中不禁感叹,岳父大人不愧为金科状元,对时局的把握可谓了然于胸,对未来的窥预也颇为透彻。或许正是这般耳濡目染,赵蒹葭才有其他大家闺秀未有之镇定和坚毅。继续往下看:“金陵之兵用以御寇,湖南之兵镇压土司,福建水师须得备防海外。若事态失控,朝廷则唯有孤注一掷,调兵镇压,但国库空虚,动兵必然增税,此乃自绝民心之举,非万不得已,圣君当不会出此下策。”“故江南之局,你所用之兵唯有云州三千守备,金陵、临安及江南各州锦衣缇骑三千,总计六千人左右。”“论战力,远不足以与十余万两江大军一较高低,只可用作关键时候的奇兵,镇压局势。”“故即使智取,也唯有一个办法,即乱敌于内,使其溃于蚁穴,不攻自破。”周元暗自点头,岳父大人所言与他不谋而合,只是溃穴之计,说着简单,操作起来却有诸多不可控因素啊!“江南时局之把控,内廷司与锦衣卫尚且不能完全帮你办到,但临安府提点刑狱司之宪台李照鹿,乃吾同窗好友,生死之交。”“他心系大晋,忠君爱民,虽性情内敛,却有满腔热血,可堪信任。”“为父位卑言轻,又居于云州,属实不能助你,只能等你一声信号,为父便率军而来,直攻临安。”“子易,欲挽天倾者,当有人所不能之能,故成人所不成之事啊!”“蒹葭为你妻,会照顾好你的生活,其他的,唯有靠你自己了。”这一封信很长,看得周元无尽感慨,也安心了不少。岳父大人的支持,蒹葭的懂事,让他没有了任何后顾之忧。那叫什么——放心大胆干事情!而现在需要的,就是安心等待了。……神京,金殿之上,朝会继续进行。自女帝登基以来,可谓励精图治,朝会也从半月一次,不断递增,如今已是三日一会了。而即使是勤奋如女帝,也从未像今日这般,从五更天一直开朝到了下午。所有人饿着肚子,话中的戾气也愈发重了。“安南侯人心不足蛇吞象,此自绝之举也,大晋子民,人人共诛之!”“李大人别只顾着喊口号了,如今临安沦陷,两江节度使反叛,整个江南局势岌岌可危,到底该怎么办!”“你问老夫怎么办?你这个兵部尚书是怎么当的?”“我这个兵部尚书管得了两江节度使?你身为内阁阁臣,总揽朝纲,难道不该负责吗!”“老夫又不是内阁首辅!连次辅都不是!”“都住口!”一个白发老人沉声道:“大殿之上如此喧哗,尔等还要体面吗!”此话一出,众人也渐渐恢复了平静,一个个只是低头叹息。白发老人终于站了出来,高声道:“陛下,臣杨国忠有谏。”“杨卿请言。”高高的龙台之上,大晋女皇语气平静,丝毫不见急躁,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但众臣知道,这往往是陛下愤怒的表现。大晋女皇继位九年,号昭景,能以贵妃之位荣登大宝,当然是有着铁腕手段和狠辣城府,故而在朝堂之上,也是威严十足。即使是她长着一张魅惑众生的脸,却也无人敢多看一眼。杨国忠大声道:“安南侯反,两江节度使程平也反,临安府沦陷,两江岌岌可危,陛下应即刻下旨,派遣重臣,携带重兵,镇压反贼。”“臣以为,当从金陵抽调大军六万,从湖南抽调大军三万,从福建抽调步卒两万,湖北大营还有四万大军未动,共计十五万大军,备饷八百万,讨伐江南。”最后一句话,差点把户部尚书气的口吐鲜血,来不及等召,便当殿吼道:“杨阁老,你看老夫这一身血肉值多少钱,且拿去吧!”杨国忠沉声道:“可适当增加剿贼之税!”此话一出,整个朝堂都寂静了。剿贼税…之前还有剿匪税、征辽税、抗虏税…这是要逼死贫民百姓啊!这般下去,大晋民心皆失,恐怕才是真正的江山倾覆啊!昭景女皇脸色极为难看,而此刻,身旁的女卫却递来密封信纸。她打开一看,眉头当即一掀,凤眸闪光,呢喃道:“云州周元?” 第一百二十一章 帝心 云州周元?锦衣卫百户?要揽江南全局,力挽天倾?这是在开玩笑吗?可这封信是庄玄素亲笔所书,字迹是对的,暗号也是对的,字里行间的特殊标注也是对的,连语气都是她的语气,绝无作假的可能。昭景女皇深知对方个性和能力,所以无法不相信对方信中所说——“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吞吐天地之志,虽然年纪轻轻,却做事老成,城府极深,算无遗策。”接下来就是讲述查案推理,以及突然出击,从农庄至灵隐寺至赌坊,最后盘踞魁星坊的细节。“竟然抓住了楚王…”昭景女皇心中颇有些震惊,她不得不承认,这一步棋的确是打在了安南侯的七寸上,所以让对方气急败坏,立刻发动了兵变。只是这么年轻的少年,既无功名,也无资历,职位还这么低,仅仅是在云州之时有过出色的表现。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都不可能委以重任,即使是简在帝心,也与礼法不合。“陛下!”杨国忠大声道:“还有两三月便是秋收,两江重地,乃朝廷赋税主要来源,丢不得啊!”“若不早日拿回,年底的军饷怎么办?大晋的官俸怎么办?内帑的进项从哪里找?宫禁的开支怎么办?还有河南蝗灾需要银子,湖北的大旱需要银子…”“犹豫不得啊,否则将有大祸啊!”一连串的话语,将昭景女皇惊醒。事实上她这些如何不知,只是风险实在太大了。金陵和湖北的兵一动,中原的流寇必然更加猖獗,搞不好洛阳都要丢。湖南的兵一动,土司必然扩张,贵州那点兵怎么守得住。更何况福建水师…牵一发而动全身啊!关键还是没钱!有钱大不了征兵!这朝廷的钱,是年年赤字,完全不够用啊!十五万大军齐发,开口就是八百万白银,把皇宫卖了都不够啊!增税?那就是把百姓往死里逼,这江山守住了,民心也丢了。这大晋的烂摊子,昭景女皇真是受够了。她有时候都在想,当初坐上这个位置,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非要把这烂透了的江山拿到手中,做一个亡国之君?到时候史书之上,恐怕也只有“妖妃篡权、昏庸亡国”四个字了。昭景女皇左右为难,只觉头疼无比,干脆不再理会,继续看信。很快,一段话让他眼睛亮了起来——“大晋以来,商业繁荣,诸多商人富甲天下,其中以晋商为最。”“经营盐业,放贷滚利,发型票号,甚至走私铁器,全赖于大晋之和平,朝廷之稳固。”“而今江南有难,商人当挺身而出,筹措军费,以保天下和平之景象,营商之环境。”“有推卸逃避者,心中无君,脑中无国,必有违反律法之行径,当依法严惩。”找商人要钱?有点丢人,但十分有用啊。那些个晋商家族,哪家不是数百上千万两白银啊!富甲天下,真不是说说而已。昭景女皇如获至宝,心中大喜,继续朝下看去。“湖北之兵镇压流寇,不得出也,湖南之兵牵制土司,不得出也。”“福建步卒并无战力,水师亦不可动,暂且搁置。”“应当以金陵大军南下,固守江苏南境,等候时机。”“浙江一旦事变,金陵大军即刻出动,收拾残局,方有成效。”“周元曾言,自七月二十六起,十日之内,两江之兵必然自溃!”看到这里,昭景女皇都不禁有些激动,只出金陵之兵五万,便可平乱?十日之内,两江之兵真的要自溃?天方夜谭!但事到如今,能不信吗?姑且信着!昭景女皇看向下方,沉声道:“即刻拟旨,命金陵总兵曲少庚提兵五万,即刻启程南下,驻于南境抵御两江之兵,待命出击,见机行事。”杨国忠面色一变,高呼道:“陛下三思,曲少庚戴罪之人,岂可重用。”曾经的三边总督,因战事失利,贬为金陵总督。而又有人大声道:“曲少庚能征善战,曾与蒙古一较高低,胜多败少,既是戴罪之身,此际正好立功赎罪。”昭景女皇心中跟明镜似的,杨国忠乃是浙党,自然不想让曲少庚重新崛起,毕竟曲少庚是齐党领袖曲授源的儿子。她冷冷道:“朕心意已决,此事不再议。”“湖南、湖北、福建之兵暂时不动,令起圣旨,着临安府提点刑狱司宪台李照鹿为两江黜置使,全权处理两江事务。”“今日朝会至此,户部尚书刘敬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让晋商捐输一事,终究还是要交给户部尚书去办的,这种事内廷司和锦衣卫都不太适合出面。一切谈好之后,已是黄昏了。昭景女皇长长叹了口气,累得不想动弹,一整天没吃饭,饿都饿过了,但身体的疲倦,哪里比得上心累啊。只希望周元真的可以如他豪言壮语那般,尽早处理好江南局势啊!中原的流寇也必须要处理了,否则今年冬天,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陛下,先吃点东西吧!”女卫轻轻说着。昭景女皇点了点头,道:“小庄,你说他真的可以做到吗?”女卫笑道:“至少他在找银子这方面,出了个不错的主意。”昭景女皇道:“你这般说倒也没错,我封李照鹿为两江黜置使,算是足够配合他了,希望他不要让人失望啊!”女卫想了想,才笑道:“他看似不太正经,但办起事来还算认真的。”昭景女皇也笑了起来,感慨道:“希望如此吧,我也确实需要一个称心如意的帮手,这些年啊,一个人苦苦支撑,太累了。”女卫咬了咬牙,下意识抬头朝南边看去,她也希望那个痞子能做出一番事业来,帮一帮陛下。饭菜终于端了上来,昭景女皇心情轻松了不少,可才刚吃了几口,屋外就响起了女卫的声音。“陛下,兵部尚书求见,说是北边蒙古的事。”昭景女皇直接把筷子一摔,咬牙道:“吃饭都没个清净,宣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污水 安南侯府,一本画册被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韩拓额头青筋爆现,厉声道:“松山子这个牛鼻子,罪该万死,他竟肆意往本侯头上泼污水,什么摊丁入亩,什么取消科举,纯粹是无稽之谈。”“来人!立刻写信给程平,要他派兵八百,直上龙虎山,把道观给本侯砸了,把那些牛鼻子都杀个干净。”此话一出,下方的人面色皆变。其中一个老者站了起来,沉声道:“侯爷不可!松山子此计毒辣,他愚蠢道士,岂有如此头脑,想必是受人指使。”“若我等当真上山灭道,岂不是正应了谣言?届时儒生与百姓恐怕都恨不得我们死啊!”安南侯道:“那你说怎么办?现在外面谣言四起,都说本侯是邪神转世,该下地狱入九幽,永世不得超生。如此环境之下,我等又怎成大事!”老者摸了摸胡须,这才郑重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我们压制得越强,流言蜚语反而更具备真实性。”“只怪我们事先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准备,被对手抢了先机,如今只能被动,请大儒坐镇,抹平谣言。”“这是舆论话语权的争夺,我们虽然失了先机,却拥有权威人物,未必会吃大亏。”说到这里,老者顿了顿,继续道:“大军已然开拔,奔赴各地,镇压府衙,抹灭杂兵,不出十日,两江可平。”“待侯爷彻底坐稳两江,钱粮充足,高枕无忧之时,再慢慢实行政策,方可真正抹平谣言。”“对手之计虽奇,但终究格局低了,不是大家气象,对我们影响不大。”安南侯韩拓闻言,缓缓点头,脸色好看了不少,最终叹道:“也罢,龙虎山之事,秋后算账吧。派人去请沈樵山和孔鲤,让他们召集士林,帮本侯平息谣言,尤其是科举与税务方面的谣言。”他也很清楚,这两个方面,可谓是重中之重。老者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随即道:“侯爷,老朽认为,应当尽快拿下魁星坊,将其人员悉数诛灭,并抓回楚王。”“原因有三,其一,临安府为我等命脉腹地,必须全部掌握,方有决战之底气。卧榻之侧,不容他人安睡啊!”“其二,我等毕竟师出无名,难以号召天下百姓共反,士林与士绅找不到归属感,须得以楚王的名义才行。”“其三,之前种种迹象,包括对方突然出手攻打赌坊,抓走楚王,包括如今的舆论污水…都证明了对方有一个极为出色的军师,此人决不能留,否则必有大患,天知道他之后又将使出什么计策。”韩拓皱着眉头,沉声道:“本侯当然也明白这一点,只是魁星坊实在难打啊,对方有上千缇骑,我总共六千兵马,就算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临安府还剩下多少兵可以镇压局面?”老者急道:“侯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刻非是犹豫之时啊!”韩拓叹了口气,咬牙道:“再等等,我们已经将其封锁,任何物资都运不进去,他们最多还能坚持十天了。”“届时程平支援而来的两万大军一到,魁星坊便是囊中之物。”老者闻言,心中幽叹,不再说话。……魁星坊内,周元正喝着小米粥,日子过得相当舒心。这几天他也就是书房忙一忙,看看地图,收一收情报,掌握着外面的舆论动向,仅此而已。剩下的时间完全就是在休闲,找赵蒹葭谈情说爱,逗一逗小影,再去故意气一气叶青樱。现在地位变了,连庄司主都要给周元三分面子,叶青樱是敢怒不敢言,心头憋着一肚子火。其实周元也憋着一肚子火,只是那是纯阳无极功的火,只可惜赵蒹葭死活不愿意,搂搂抱抱已是极限了。“又不是没人愿意陪你。”赵蒹葭面色淡然,轻轻道:“你看,这不是又来了么?”周元朝门外一看,只见楚婉萍小步走来,施礼道:“公子,我们姐妹想见一见你,当面给你道谢,毕竟那晚太慌张,都没来得及谢谢公子,如今后知后觉,心中总是过意不去。”周元笑道:“婉萍啊,道谢什么的就不用了,我是官嘛,这些是我们职责之内的事。”“对了,你们写给家里的信,都完成了吗?”楚婉萍脸色微微有些红,经过几天的休息,她们也算是逃离苦海,重新找回自我,一个个模样都精神了不少,也好看了很多。“都写好了呢,给公子带来了。”她将手中的篮子放在桌上,拿出厚厚一叠书信,道:“这些都是姐妹们亲手所书。”剩下还有几盘点心,做得精巧无比,香味十足。楚婉萍低声道:“这些都是姐妹们闲下来做的,给公子解馋的。”“啊哈,办得不错!”周元多少有些尴尬,信是个好东西,但点心就免了吧。毕竟周元已经感受到了赵蒹葭那似有似无的目光,是调侃?还是吃醋?“我要吃!”小影似乎闻着味儿了,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垂涎三尺,眼巴巴地看着周元,娇声道:“周元哥哥!小影想吃!”周元摆了摆手,道:“婉萍,去休息吧,告诉那些姑娘们,叫他们放心,我最终会送她们回家的。”“多谢公子。”楚婉萍施了一礼,小步离去。周元瞥了小影一眼,笑道:“给我留一盘,其他的拿去吃吧,不许浪费。”“谢谢哥哥!”小影激动万分,原地跳了几下,上前来在周元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端着两盘点心便迅速跑了。周元摸了摸脸颊,有些懵。赵蒹葭轻轻道:“瞧,赌坊的姑娘们都恨不得以身相报救命之恩呢,刚刚那个楚姑娘,看样子像是想给你当丫鬟,还有这个苗疆的小丫头,我瞧着也可爱得紧。”周元连忙道:“蒹葭,不可胡言,那些姑娘都是受害者,我岂能趁人之危。”“婉萍心中对我感激,故而想要照顾我的生活,发乎于情,却止乎于礼,不曾有半点逾越。”赵蒹葭眯眼道:“可是我听叶姑娘说,你们似乎没有那么清白。”“错!”周元正色道:“当时是被迫无奈,为图大事不得为之,如今却是不同了。”他又连忙补充道:“小影就别提了,小丫头一个,十三岁的模样谁会喜欢?她只是把我当哥哥而已。”赵蒹葭道:“叶姑娘说,小影今年十七岁了。”他妈的!叶青樱到底说了老子多少坏话啊!哎等等!十七岁? 第一百二十三章 儒生 南方人普遍身高较低,这是数十万年来的进化基因决定的,但周元还是第一次见小影这种,十七岁还长一张小孩子的脸的。小萌萝莉,也萌过头了吧!抛开这些想法,周元正色道:“叶青樱的话也不能尽信,小影就是丫头而已,也不能想歪。”“另外你说了这么多,该不会是吃醋了吧?”一直被动防御当然不是办法,周元直接选择进攻。赵蒹葭眉头一皱,随即舒缓开来,摇头道:“我又不是善妒之人,何来吃醋之说,在云州之时,你不也与凝月眉目传情么。”周元轻轻拍了拍赵蒹葭的肩膀,笑道:“不愧是我的好妻子,不善妒就好,以后免得和我闹。”赵蒹葭心中一沉,她想不到周元竟是这般想的,当即眯眼道:“你且试试。”周元大笑出声,逗姑娘的滋味真不错啊!只是这笑声倒是令其他人不爽了。庄玄素从门外走来,就听见周元肆无忌惮的笑声,一时间脸色更差了。她大步走到跟前,深深吸了口气,道:“你还笑得出来?”周元道:“嗯?出什么事了?”庄玄素大声道:“安南侯派了两千将士,已经把魁星坊围了起来,现在我们的人都出不去了,成了瞎子了。”“哦,这样啊,意料之中嘛。”周元摆手道:“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继续等待消息即可。”“别告诉我那些人围得住你们,魁星坊也不小,几个高手还是能出得去的。”庄玄素急道:“可是对方万一进攻怎么办?我们不可能一直守着吧,这样太被动了。”周元叹了口气,道:“看来得给你们说说计划了,否则你们一直不安心。”“走吧,去看看我们的熊大人在做什么。”周元带着怒气冲冲的庄玄素,去往熊阔海的院子。走进去一看,好家伙,周元都懵了。论享受生活,还是得咱们熊大人啊。躺在摇椅上,两个侍女捏着腿,一个侍女捏着肩,还有两个侍女给他扇扇子。熊大人眼睛上搭着一块毛巾,正舒舒服服哼着小曲儿,听那款式,像是京戏。这下庄玄素彻底爆发了,直接大声道:“熊阔海!你来这里是享福的吗!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暴富赌坊的女子都成你奴仆了。”毕竟是从三品内廷司司主,熊阔海还是要给些面子的。他连忙坐了起来,摆手道:“你们下去休息吧,我这里不用伺候了,小雪,去沏两壶茶。”然后他又笑道:“庄司主请坐,属下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庄玄素冷冷说道:“你是锦衣的人,还算不得我的属下,只是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是享福的吗?一副老爷模样,外面的事儿与你无关了?”熊阔海苦笑道:“庄司主误会了,那些姑娘要回家,自然是需要银子的,过来伺候伺候我,能得点钱,何乐而不为?”“我出手大方,又不打骂她们,而且也只是普通的照顾,按个摩,倒倒水,仅此而已嘛。”“至于外面的事,急不来的,安南侯想围,就让他围着呗,六千人怎么打魁星坊?”庄玄素气得火冒三丈,大声道:“六千守备营大军,能征善战,就算魁星坊有城墙守护,也未必挡得住。”“万一安南侯下定决心要打,我们怎么守?”熊阔海无奈,唯有把目光投向周元。“啊坐,坐下说。”周元连忙拉着庄玄素坐下,给她倒了杯茶,笑道:“庄司主莫要激动,事情依旧在按照我们意料之中来发展。”庄玄素冷笑道:“那你说说,魁星坊被围困也是意料之中?”周元点头道:“是的,只是围困而已,但安南侯不敢进攻。”“六千守备营,攻打魁星坊确实够了,但毕竟是攻城之战,他们要打下来,起码需要付出三四千人的代价。”“如此一来,剩下那两三千人士气都崩了,又如何镇得住临安府?”庄玄素道:“可我们是他腹地的一根刺,万一他发起狠来,硬要打呢。”周元缓缓道:“他是聪明人,不会这样做。”“因为对于他来说,临安府比魁星坊重要无数倍,他也需要士兵执行任务,搜刮临安府豪门的财富,积攒军费。”“把兵用在我们身上,进而失去了对临安府的控制力,反而得不偿失。”“毕竟要那些豪门大族给钱,可不是只靠嘴巴,还需要流血的。”“当然,还有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提点刑狱司李照鹿,他们没抓到。”听到这里,庄玄素蓦然一惊,疑惑道:“他们没抓到李照鹿?”熊阔海笑道:“我锦衣卫千户所虽然入驻魁星坊,但依旧有数十个暗桩随时打听着消息,我们有特殊手段可以送消息进来。”“在守备营破城当晚,李照鹿就消失了,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提点刑狱司各类狱卒、守卫共计七百余人。”“不找到李照鹿,安南侯就算是有天大的决心,也不敢攻打魁星坊,否则临安城他都守不住。”周元点头道:“攻打魁星坊至少需要付出三四千人的代价,剩下两三千能成什么事?只要李照鹿带着几百个狱卒出现,再配合被搜刮的豪门大族,安南侯怕是命都保不住。”“他不会冒险,他只会静静等待大军到来,两江节度使程平的兵,已经在赶往临安府的路上了。”庄玄素道:“那我们就这般坐以待毙?”周元笑着说道:“谁说是坐以待毙了?等待事情继续发酵吧,想要搜刮临安府的钱财,哪有那么容易,那些盐商,那些豪门世家,可不是吃素的。”庄玄素皱眉道:“你们两个好像什么都清楚,计划到底是什么?现在必须说给我听!”熊阔海连忙摆手道:“庄司主误会,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计划,都是周大人在谋算,我顶多也就是做点配合工作。”庄玄素看向周元,那凌厉的眼神,让周元十分无奈。“好吧,其实也没什么玄妙之处。”周元苦笑道:“现在我们在等,等安南侯去找儒生。”“儒生?”庄玄素一脸疑惑。周元道:“是的,儒生,那是我们这次行动的关键,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静待安南侯作死。”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道之争 “什么?闭门羹?”安南侯眉头紧皱,疑惑道:“沈樵山那个老不死的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敢让你闭门羹?你没说是我派你去的吗!”老者叹了口气,苦笑道:“说了,但沈樵山还是不见,只是让管家传话,说身体不适,谢绝见客。”安南侯哼道:“这个老东西,真是活腻歪了,你先让孔鲤号召书生,明日一早带五十个兵去见沈樵山,我不信他还敢不见。”老者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低声道:“侯爷,孔鲤也没见我。”“什么?”安南侯瞪眼道:“他区区一小儿晚辈,也敢不见你?”老者道:“他只说了一个字——滚。”“放肆!”安南侯腾地站了起来,大声道:“立刻带人去!立刻去!”片刻之后,老者带着五十兵丁出发,前往沈府。这一次果然有效果,沈府大门打开,管家便带着老者一路走了进去。“可溶,经年不见,唏嘘万千。”沈樵山躺在太师椅上,一边看着书,一边说道。老者淡淡一笑,道:“记得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八年前的神京,正值秋杀之时,你我于林中交谈圣道,何等畅快。”沈樵山却是冷冷道:“奈何可溶如今已然从贼,要做那大逆不道之事!”“杜齐!你也是读圣贤书的人,你也知道什么叫忠君,如今安敢逆天行事,不怕天打雷劈吗!”杜齐,自可溶,前朝举人,多次殿试不中,而后为县令,大饥荒时辞官归乡,乃是宁波府人。沈樵山与之多有交际,只是此人近八年来已不知去向。若不是而今露面,沈樵山都以为他死了。“何为逆?何为不逆?”杜齐深深一叹,郑重道:“樵山公,你是养尊处优之人,你不知道现在的大晋是什么模样啊!”“八年前我从神京回往临安府,兴致之下,一路从河南至湖广,至江西而归。”“所过之处,见到的哪里是锦绣江山,分明是人间炼狱!”他指着外面大声道:“你出去看看吧,看看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一场蝗灾就让百万人流离失所,化作饿鬼,四处乞食,方圆千里的树皮草木都被啃食干净,逼得没法子的就吃观音土,一个个肚子浑圆却枯瘦如柴。”“易子而食,白骨累累,这才是如今的大晋!”沈樵山额头青筋爆现,攥紧了拳头道:“这就是你造反的理由?这该是你匡扶国家,报效朝廷的理由才对!”“错了!都错了!”杜齐大吼道:“八年前回到临安府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决定从贼了,这天下不该是这般模样啊,大晋国祚四百年,皇帝昏庸无道,宗室骄奢淫逸,这天下该换了!”“那妖妃不过一贱妇,靠着点权术手段,便可荣登大宝,主宰天下,大晋的江山早就烂了,朝廷不早点崩,百姓只会继续受苦。”“唯有改天换地,把这肮脏的朝廷一扫而空,百姓才有活路。”“你说叛逆,不错,老夫的确是叛逆!”“但老夫叛的是腐败的大晋,忠的是黎庶万民。”沈樵山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有心反驳,却找不到话语。在辩论这方面,他确实不太擅长。于是只能沉默叹息,慨然道:“我在神京待过,我也曾游历天下,求学四方,我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但我也见过圣君!”沈樵山看向杜齐,激动道:“可溶!我见过圣君的,那时我做客曲公阁府,送别曲公,曾见圣君。”“她与曲公畅谈天下,分明是明君之相,分明是大德之皇,绝非昏庸之君啊!”“只是大晋积弊已深,才有如今之乱,我等读书人岂可不报效朝廷,为圣君分忧,反而从贼做乱,倒反天罡?”杜齐摆手道:“樵山公!安南侯不过三等武侯,又是被贬之人,焉能在短短八年时间,便有如此格局?”“只因时所致,朝廷民心已失,你可知江西最新情报?两江大军席卷江西诸县,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这才是民心。”沈樵山张了张嘴,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连忙回头,看向了身后墙上挂的那一幅字。那是他的得意之作,他从未写出这般神品之字,只因那天心潮澎湃,圣贤附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四句圣言,一直在他心中回荡。他此刻却不知道,该如何提起这四句话。念及此处,他抱拳道:“可溶,你我多年故交,我有我的坚持,你有你的志向,我不想为难于你。”“若你真心想请我出山,明日下午再来,与此人辩论一番。”“若你能说服他,我沈樵山,愿效犬马之劳!”杜齐心中大喜,若能得樵山公相助,至少能获取大半士子之心,再利用士子之影响力,宣扬王师,大有裨益。于是他当即抱拳道:“多谢樵山公体谅!”说到这里,他又有疑惑:“不知公言‘此人’,究竟是谁?”沈樵山叹声道:“一个目无尊长的晚辈,一个狂妄的年轻人,这幅字所写,就是他之所言。”杜齐心中暗笑,一个晚辈安能说服老夫?他抬头看向墙上那副字,却突然愣住了。字如刀刻斧凿,刚劲有力,风骨傲然,而内容……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惊雷,在他心中轰然炸开。杜可溶突然心中绞痛,连退数步才站稳步伐,面色惨白,惊声道:“此句岂是晚辈能言!”沈樵山叹道:“可溶,明日下午,可愿与之一论?”杜可溶道:“故所愿也!”送走了杜齐,沈樵山瘫坐在椅子上,脑中却全是刚才杜齐所言。说实话,沈樵山动摇了,他不知道该帮哪边了。这天下啊,到底该去往何处!“轩同,轩同。”随着他的声音,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作揖道:“父亲,唤儿何事?”沈樵山喘着粗气道:“去云安茶肆,给为父买七两绿茶。”中年人疑惑道:“父亲,家中还有许多极品龙井,何须购买那等劣茶。”沈樵山怒道:“让你去你就去!记住,是七两!”“是!”中年人连忙退出房间。沈樵山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也是在前几天,突然遇到云安茶肆的掌柜,才得知对方是锦衣卫的暗桩。并表示,若需要帮助,即可购买七两绿茶。一切,就看明日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论道 回到安南侯府,已是夜了。杜齐却心绪不宁,脑中总是回想起那龙飞凤舞般的字,那四句话像是梵音洪声,不停回荡在心间。以至于他到了大厅,差点一个踉跄摔了个跟头。安南侯面色并不好看,而是皱眉道:“就你一个人回来了?沈樵山呢?孔鲤呢?”杜齐作揖道:“启禀侯爷,今日老朽前往沈府,见得樵山公,与之畅谈国道及民生,终令其松口。”“樵山公言,待明日我再去,与之论道,他便出山辅佐侯爷,效犬马之劳。”安南侯知道沈樵山的影响力,闻言也不禁一喜,笑道:“甚好!若得樵山公相助,何愁士林不支持本侯!”“孔鲤那边可以不急,明日必须搞定沈樵山!”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凝声道:“明日,没问题吧?”杜齐当即肯定道:“请侯爷放心,老朽定全力以赴,请樵山公出山!”……翌日一早,杜齐便出发前往沈府。他昨夜昏昏沉沉,却始终没有睡着,脑子里都是那振聋发聩的四句话,心中百味杂陈。今日可见其作者,却又是一少年,莫非此少年便是那孔圣之后,辞官归乡的进士孔鲤?无论如何,这等年轻小儿,又读过几本书,识得多少大道?杜齐相信以自己的博学,拿捏一个年轻的晚辈绝对没问题。他深深吸了口气,走进了沈府。此刻太阳东起,恰至半天,明媚之意已显。天朗气清,正是革新时节啊!好兆头!杜齐走进了大厅,却当场愣住。只见沈樵山坐在椅子上,面色发白,不言不语。他的身旁,一个少年挺立,正用手帕擦着一柄长剑。剑身银光闪闪,寒芒吞吐,锋利无比。“是你?”周元转头看向杜齐,淡淡道:“是你要与我论道?”杜齐吞了吞口水,有些后悔没有带兵丁随从,但他还算镇定,作揖道:“杜齐杜可溶。”“周元周子易。”“是你!”杜齐面色微变,他如何不知道《三国演义》作者之大名,关键是此人非但作有三国,还有一众佳作名词,如前些天的《望海潮》,就震惊了大晋词坛,连神京那边都有朋友写信来问。想不到这惊世四句圣言,竟然是出自于他。周元面无表情,继续擦着剑,平静道:“你是长辈,我尊你一声杜先生,请问杜先生过得好吗?”杜可溶疑惑道:“什么过得好吗?”周元道:“我之出身履历,人尽皆知,杜先生呢?”杜可溶沉默了片刻,摸不准对方的套路,随即缓缓道:“吾出身寒微,幼时苦读诗书圣道,方中举人,曾忝为县令,而今辅佐侯爷,日子还算充实。”周元笑道:“杜先生活到现在,属实不易。”“嗯?此言何意?”杜可溶皱眉道:“本人今日是来论道的!”“谁又不是呢!”周元哼了一声,沉声道:“若论武道,在下可就出手了。”杜齐变色道:“当然是圣道!”周元道:“那我也要出手了,砍下杜先生头颅,解杜先生苦难。”杜齐连忙看向沈樵山,道:“樵山公莫非要失信,斩我于此?”沈樵山并不说话,只是喝着茶。周元却道:“杜先生游历天下,见河山凋敝,民不聊生,故而杀民以解其难。”“我见杜先生命途坎坷,心中尤怜,故提剑杀汝,正是效法于你,何来失信之说?”杜齐心中大定,原来还是在论道啊,此子实在不按常理出牌。他深深吸了口气,调整状态,打算慢慢与之周旋。年轻人嘛,总是血气方刚,说话带着锋利的刺,但却往往难以做到周全,总会出现破绽。“老夫何曾杀人?”杜齐淡淡出声。周元凝声道:“你见民不聊生,故送天下万民于禽兽,与杀人何异!”杜齐道:“安南侯读圣贤之书,也带兵打仗,为国效力,立下汗马功劳。”“他见天下百姓不易,故兴仁义之师,何来禽兽之言!”周元眯眼笑道:“好一个当代大儒啊!好一个巧舌如簧啊!”“安南侯韩拓,喜食婴脑,圈养女奴,骄奢淫逸,作恶多端,组织黑恶团体,拐卖人口,开设赌坊,害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可谓是天地不容!”“然此等邪徒,在你口中,竟成了改天换地的仁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杜可溶!你敢对着圣贤画像掏心掏肺,诚心说话吗!”他指着杜齐大吼道:“你大声说,韩拓是不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他是不是作恶多端!”杜齐也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竟然有如此迫人的气势,更没想到对方言辞如此犀利。但他也不是吃素的,当即沉声道:“圣贤在上,我杜可溶之心,赤诚一片!”“安南侯或许不是明主,或许不是任君,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权臣!”“由他来颠覆江山,破除妖妃专权,再好不过。”“届时,自有陈氏皇族子弟,重开大局,正如东汉之刘秀一般!”周元突然笑了起来,眯眼道:“杜先生,这是你的肺腑之言?”杜可溶作揖道:“圣贤画像之前,吾为儒生,绝不敢胡言妄言!”周元道:“那你其实不是反晋,是反昏君咯。”完了,被绕进去了!杜可溶想了想,才慨然叹息道:“不错,老夫并非一定要反晋,而是反昏君,反这大晋腐败之朝堂!”“好!”周元抱拳道:“我就欣赏杜先生这般有担当的儒生,那么请问,你怎么敢肯定,昭景女皇是昏君?”说起这个,杜齐就是怒火攻心,大声道:“你年纪轻轻,又只在云州、临安生活,焉知天下百姓之困苦!”“河南蝗灾,难民百万,尸骨如山,赤地千里。”“北方鞑虏作乱三边,多少庶民无家可归,被虏去北方为奴为婢。”“流寇、饥荒、土司、海患,大晋天下都烂透了,不是那妖妃乱权,还能是什么!”周元却冷冷道:“隆庆三年,庆帝立律‘田制不立’、‘不抑兼并’,导致土地买卖盛行,士绅豪强通过各种手段兼并土地,百姓被迫成为佃农。”“明德十四年,德帝为了加强集权,增添监察体系,导致冗官冗费,国库从此赤字,再无盈余。而冗余之官员,依附于党派,尾大不掉,无法处理。”“顺天六年,顺帝自诩天朝上帝,派出官员探海南洋,花费数千万白银,国库内帑耗之一空,为补漏缺,又加三门重税,已至于一年之内,百姓造反总计六十八起!”“先帝奢靡,又痴迷于道,不理国事,以至辽东大半沦陷,北方蒙古崛起,中原流寇渐兴,南方土司猖獗。”说到这里,周元死死盯着杜齐,一字一句道:“杜先生,猪不是一天养肥的,病不是一日而成的,这大晋天下之难,乃历代积弊,却皆要算在女皇头上吗?”杜齐面色苍白,冷汗直流,一时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第一百二十六章 平天策 阳光明媚,透过纸窗照进屋内,照在年轻人的脸上。他的脸、他的眼睛都似乎在发光,而刚才他的声音也是那般振聋发聩。杜齐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并不是论道将输,无法达成目的的压力,而是…他开始怀疑自己的道了。这是非常严重的事!于是杜齐只能大声道:“正因大晋积弊已深,才需一场改天换地!才能改变这个腐败的朝廷!”“安南侯就是一柄剑,他将斩掉大晋一切腐肉,让大晋成为崭新的,脱胎换骨的大晋。”周元叹了口气,慨然道:“杜先生,你太天真了。”“你很博学,熟读圣贤之书,亦有儒生情怀,然而你却不懂政治。”“安南侯无法斩断大晋的腐肉,因为他是食腐之人,他只会让这篇土地更加荒芜。”“同时,大晋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沉疴已久,若用猛药,病可能会好,但人一定会死。”“治大国如烹小鲜,没那么简单的。”周元把剑收了起来,轻轻道:“大晋要解决的问题不单单是内乱,还有外强。”“我们若是真的改天换地了,那北方蒙古也早已打进神京了。”杜齐满头大汗,他感觉自己都快被说服了,但这么多年的坚持,难道真的是错的吗?不!绝不能是错的!大晋腐败不是几年的事儿了,再不能这么下去了。杜齐郑重道:“年轻人,你终究还是妇人之见了,寄希望于一个腐败百年的朝廷,还不如寄希望于一个野心勃勃的权臣!”“至少后者是新的,可以给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带来变数,给百姓带来希望。”周元面无表情,只是沉声道:“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作也。”说到这里,周元笑道:“太史公亦然如此,此为何也?圣贤也!”“圣贤所遇之难,正如而今大晋之难也,只有坚持熬过去了,感悟了,才能得到最珍贵的果实。”“然杜先生让人失望啊,你不愿陪大晋熬过此难,你不愿等待果实成熟的那一刻,你只想毁掉一切,寄希望于一个猪狗不如的权臣。”他指着杜齐,大声道:“儒家弟子,当有大抱负、大毅力以及大义,杜先生如此行事,也配称之为儒吗?”这最后一句话,实在如利剑一般,刺穿了杜齐的心。杜齐本就已经被说得快撑不住了,被这一句暴力破防,当场就气得面色涨红,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你!竖子!你敢…”他面色惨白,厉声道:“你敢说我不配为儒!”周元趁热打铁,急道:“我大晋立朝四百年,也有过繁华之时,却遭几代昏君弄成这般模样。”“而今太祖有灵,苍天有眼,大晋终于迎来百年未有之明君。尔既为儒,岂可不报效朝廷,助力圣君,还天地朗朗乾坤!”“尔既为儒,为何在大晋迎来转机之际,助纣为虐,从贼造反,行此大逆之事!”“圣人者,遇大难而成大作,儒者,遇大难而不屈从。”“尔遇大难,便作鬼怪,为祸世间,还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说什么天下黎庶!”杜齐闻言,脸色惨白,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不停喘着气,像是哮喘发作一般。直到此时,沈樵山才站了起来,叹声道:“可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过改之,善莫大焉。”“如今之大晋,需要你这等饱学之辈,造福一方啊!”杜齐颤声道:“胡言乱语!此子胡言乱语!不可信之!”周元喝了一口茶,笑道:“杜先生,听好了,陛下于三月前曾写下札记,上述治国之道,我专门帮你搞来的。”“其一曰:行裁兵、保甲、置将三法,加以考核兵丁军队,裁撤冗余之兵,解决冗兵之疾。”“其二曰:行京查之制,收监查之权,以责论官,以职成官,以解决冗官之疾。”“其三曰:开海禁,整饬盐铁,出口茶叶瓷器等物,收以关税,以税养兵,巡逻近海,反哺海贸。”“此三策,可解国库空虚之愁,官职乱权之弊。”“其四曰:税收摊丁入亩,重新丈量田地,还土于民,让百姓安居乐业。”“其五曰:改土归流,废除土司制度,改以流派官员为任,行大晋之律法大策,彻底解决土司作乱之弊。”“其六曰:充盈国库以练兵,取法西洋以炼火器,整饬军务,灭蒙古,逐鞑虏,筑国防,开大晋天下万世太平。”“此六策,平天之策也!”说到这里,周元一拍桌子,大声道:“杜齐!你说这是不是明君!这该不该辅佐!”周元端起茶杯又猛喝了一口,妈的,实在太累了。这老头所处的位置很关键,为了拿下他,周元可谓是祭出了很多干货。这些可都是他未来要施行的东西啊!如果这般都说不服这个老头,那手中这柄剑,就该派上用场了。杜齐还处于懵逼状态,但沈樵山却是激动万分,满面涨红,忍不住跪倒在地,大喊出声。“果真是明君啊!我大晋在如此危难之时,得此圣君,苍天有眼啊!”他眼中含泪,忍不住吼道:“经此事变,老夫总算是明白了陛下对江山社稷的一片苦心,未能为国出力,辅佐圣君,实乃平生大憾!”他又连忙站了起来,一把扣住杜齐的手,大声道:“可溶!你可听见了?此乃振兴之道!此乃复兴之路啊!”“你忍心反叛如此圣君?你忍心断绝天下百姓之希望?”“且随我一同,把这安南侯绳之以法,还天地朗朗乾坤吧!”杜齐猛喘着粗气,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他看向周元,喃喃道:“此话当真?”周元笑道:“内廷司司主接到的信,陛下亲手所书!”杜齐深深吸了口气,颤声道:“天下有望,天下有望啊。”直到此刻,周元才重重松了口气。这关键的一步棋,成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正名 失魂落魄,又有一种莫名的期待。像是心中绝望的人已经做好了挥刀乱世的准备,又看到了冉冉升起的太阳,正照耀世界,心中顿时犹豫了。杜齐一直到了夜晚,才回到安南侯府,他在马车上待了两个时辰。他思索着周元所说之话语,不断回想着那所谓的平天策,若真能做到,大晋何愁不兴啊!只是任务没有完成,眼前这一关,又该怎么过。于是他想起临别之时,周元的话:“就说樵山公变卦不去了,其他的安南侯会配合我们的。”杜齐想不通这句话的意思,安南侯会如何配合?对方又能通过这种事达成什么目的?目前两江都快沦陷了,朝廷还只派出了金陵五万步卒,如此复杂的局面,到底该从哪方面去解决?那个年轻人的脸上,分明是自信的笑容啊,他似乎很有把握。难道我已经老了?是啊,我已经老了,六十有三,耳顺之年了。抛开杂念,杜齐走进了安南侯府,作揖道:“侯爷,属下无能,请不来樵山公。”安南侯脸色微变,皱眉道:“杜先生,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跟本侯说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杜齐叹道:“樵山公本已答应出山,奈何临时变卦,老朽实在无法劝动,已然尽力了。”安南侯心中憋着一股子怒火,但看杜齐这般模样,心知发脾气已是无用。于是他淡淡道:“杜先生可知外界之人是如何看我?”杜齐沉默不语。安南侯道:“一个吃人脑的畜生,一个养女奴的邪人,一个逆天而行的反贼,一个要恢复古制的糊涂虫。”“百姓恨我废科举,读书人恨我毁之前途,士绅怕我摊丁入亩,重新丈量土地。”“我韩拓,已经成了他们最不希望活着的人了。”“你身为军师,身为我的左膀右臂,是不是该在这种时候,帮我正名啊!”韩拓毕竟是个暴脾气急性子,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吼道:“最初两江之兵扩张地盘,攻打各地衙门,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高呼万岁。”“下午之时,我接到程平军报,攻城拔寨阻力加大了,百姓非但不欢迎,还要帮忙守城了。”“对手污蔑我的毒计,取到了极好的效果,现在我急需儒生帮我正名,我需要声音站在我这边,你懂吗?”杜齐脸色苍白,随即道:“侯爷,老朽能力有限,不能完成使命,还请侯爷治罪。”安南侯淡淡道:“治罪?没有意义了。”“这群读书人啊,讲究的就是傲骨,我越谦卑,他们就会越放肆。”“还是得来武的,果断点,他们自然会配合。”……魁星坊,饿极的周元把满桌的饭菜吃了个干净,然后捧着肚子躺在椅子上,满足地打了个嗝儿。从昨晚收到消息,他就在准备平天策,几乎熬到了天亮,又马不停蹄赶往沈府,一直到下午才回来。回来之后也来不及吃东西,美滋滋先睡了一觉,最后被饿醒了。赵蒹葭也是心疼,亲手做了好几道菜,看到周元把菜都吃光了,她简直是喜出望外。“青樱你看,我就说了我在厨艺方面是有天赋的,周元都吃光了呢。”叶青樱也是面色有些古怪,看向周元,疑惑道:“你是怎么吃进去的?为了维护你家娘子的脸面吗?”“绝不是!”周元正色道:“纯粹是因为太好吃,所以我吃光了。”赵蒹葭顿时笑了起来,她在这里很无聊,总是找不到存在感,大事情又没法儿参与,于是便只能通过这种形式帮帮忙,没想到效果异常好。她连忙道:“青樱你看,我说了吧,是你口味有问题,周元就觉得好吃。”叶青樱不禁道:“周元,你觉得这些菜,到底好吃在哪里?我不理解。”周元道:“它好吃就好吃在,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只要是能进肚子的东西,我都会觉得好吃。”叶青樱愣了一下,捂着嘴巴跑到一边去,然后笑了起来。赵蒹葭张了张嘴,顿时满脸委屈,急道:“难道就真的不好吃吗!”她拿起筷子就夹着吃了一片,几个呼吸之后,她咬牙把菜吞了进去,面色涨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收走收走,青鸢,快把这些东西收走。”赵蒹葭气得喊了起来,然后委屈巴巴地坐在一旁生闷气。周元笑道:“做任何事,第一次都不会做的太好,总要循序渐进嘛,为这个生气不值得。”“要你管。”赵蒹葭哼了一声,随即幽幽一叹:“爹爹让我来帮助你,我却什么也没帮到,连做顿饭都做不好。”周元压着声音道:“要不今晚帮我暖床?”赵蒹葭瞥了他一眼,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摇头道:“没做好准备,心里有总是悬着一块石头,还是等这次的危机过去再说吧。”她对周元早已没了抗拒,如今的矜持其实是一种习惯,一种心理因素。周元也不强求,其实他也就是顺口提一嘴而已,事情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不会让其他事来影响自己。休息得差不多了,他便大步走上天台,吹着冷风,观着明月。七月二十九了,下午的时候,圣旨也到了。封李照鹿为两江黜置使,统领两江一切军政要务,并赐配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所到之处,如帝躬亲。这意味着,一旦时机成熟,李照鹿便可用这样的身份,夺回大权,统领临安,辐射四方,直至彻底收回两江。金陵的五万大军已至边境,只待两江大乱,便要长驱直入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周元承诺过要让两江不战自乱,那可不是白说的。该行动了。“高飚!”随着周元的吆喝,身穿飞鱼服的高飚迅速跑了上来,抱拳道:“大人!”周元道:“明天临安府要发生一些事儿,让暗桩们做好准备,时刻记录好这些事儿,以最快的速度传至两江其他地区,尤其是江西。”高飚沉声道:“请大人放心!”周元走到天台的另一边,看向王昂的院子,笑道:“王大人,两江地区其他的暗桩,都发动起来,该宣传了。”王昂笑道:“放心吧周大人,叶大人已经到达南昌府,接手了那边的暗桩来了。”“甚好!”周元眯着眼,轻轻说道:“时局如此,安南侯被迫无奈,亟待为自己正名。”“然而,正名这玩意儿,不是谁都玩得来的。”“儒生啊,没那么好对付。” 第一百二十八章 讲学集会 翌日一早,天刚刚蒙蒙亮,周元便起床洗漱,收拾好了一切。他也罕见穿上了自己的飞鱼服,于熊阔海、王昂、庄玄素、叶青樱等人巡视着魁星坊的城楼。同行的还有赵蒹葭和小影,前者无官无职,只是默默跟在周元身后,她纯粹是想有一点参与感。而周元已成为众人的主心骨,他不反对,那其他人也不会反对。所谓的机密,毕竟是对外人。至于小影,纯粹是闲的,跟着玩耍呢。庄玄素看着东方的朝霞,轻轻叹了口气,道:“算算时间,距离攻打赌坊那一夜,已经过去十二天了,圣旨到了,我们的物资也几乎消耗一空了。”熊阔海笑道:“准确地说,我们的物资按照如今的消耗,还能坚持三天半。”庄玄素继续道:“另外接到情报,程平支援临安府的两万大军,距离临安只剩下七十里路了,中午就能到。”“继续这样下去,最多三日,安南侯就要攻打魁星坊了。”“所以…”说到这里,她看向周元,皱眉道:“你把我们都叫起来,说今天有大事发生,到底是什么事?”众人也是心中疑惑,目光都集中在了周元身上。周元则是一笑,缓缓道:“事情要从大的方面去看,逐步抽丝剥茧,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例如两江之乱,安南侯和程平造反,由于楚王被我们抓住,他们便成了无名之师,这是致命弱点。”“我们盯准这个致命弱点,从舆论上破坏安南侯根基,是上上策。”“不要小看舆论,这个东西在最关键的时候,会发挥巨大的作用。”“当所有人都希望安南侯败的时候,又靠什么去维持十几万大军的斗志?那些兵又不是没有亲人朋友,又不是完全与世隔绝。”“当那些兵都没有斗志了,安南侯还剩下什么?那时候就是收拾山河的时候了。”说到这里,周元指着前方,轻声道:“之前的一切只是伏笔,只是在慢慢积攒舆论,直到今日,才是安南侯内溃的开始。”众人听得又是激动又是懵圈,主要是还没理解到周元的话。赵蒹葭皱着眉头,看着意气风发的周元,心中有莫名的情愫。她理想中的夫君,不就该是这幅挥斥方遒的模样么?如今周元实在太符合她对大丈夫的认识了。以至于,她的目光都变得盈盈如水,温柔四溢。“这样吧,我们在这里聊也没意思,干脆出去看!”周元笑道:“乔装打扮一下,找个漏洞钻出去。”庄玄素变色道:“万万不可,万一被抓住,就满盘皆输了。”周元道:“不会,安南侯今天有大事要做,顾不上我们这几个垂死挣扎的人。”“在他眼中,我们就是囚笼中的鸟儿,最多只有三四天可活了,哪里会盯那么紧。”熊阔海搓了搓手,笑道:“好!咱们就去看看热闹,我倒想知道,临安府今天到底会发生什么。”周元回头道:“蒹葭,你去吗?”赵蒹葭脸色微微一红,道:“我自是要去的,也想看看。”“好!这就出发!”周元几人立刻回房换装,然后悄然溜出魁星坊,前往了西湖岸边最大的广场。由于十几天的混乱,街道上的人都少了很多,都是行色匆匆的模样,看到有兵丁巡逻过来,便立刻退得远远的。也有许多穿着长衫的儒生行走,迅速朝着西湖广场而去。熊阔海拉住一个年轻人,笑道:“这位朋友,你们这些儒生这是要去做什么啊?”年轻人显然是属于脾气比较大那种,眉头一皱,当即道:“请放开我再行询问。”熊阔海连忙放开,抱拳一笑。年轻人这才道:“今日我等儒生大聚,只为参加樵山公等人的讲学之会。”周元笑道:“这位兄台,除了樵山公之外,还有其他人讲学吗?”“当然!”年轻书生傲然道:“除樵山公之外,还有明德公、鸿叟公、苍黎公等一众德高望重之鸿儒,另外,孔鲤孔存真兄也要开启讲学,这可是存真兄第一次讲学。”“此次西湖集会,可谓是临安府百年难遇的文道盛会,即使是放在整个大晋历史上,也颇为罕见啊!”“我等前去聆听圣道,自然是要积极一些。”说完之后,他才作揖道:“诸位若有兴趣,也可前去听讲,陶冶情操,兼备德怀,亦是明智之举。”周元笑道:“那我等一同前往?”年轻书生大喜,点头道:“幸会之至!”放屁,你小子刚才态度分明很不好,突然来了个大反转,只因看到我身后的蒹葭和庄玄素了。对于少年来说,美色终究才是大杀器啊!一路朝前走,一路有更多的书生加入,到处都汇聚成浩浩荡荡的洪流。密密麻麻的人头挤满了广场,放眼望去竟然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临安府不愧是首府大城,繁华之都,读书人多得有点离谱了。“姑娘怎么称呼?芳龄几何,有未婚配啊?”书生最终还是把脑袋凑到了庄玄素的面前,这种成熟的御姐对这个年龄段的书生,杀伤力是很恐怖的。众人都憋着笑意,庄玄素脸色也很难看,于是轻轻撩起了衣袍,露出了腰间的刀柄。书生脸色一白,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闷着头默默往前走。而此刻,西湖岸边也喧嚣了起来,只因一对对士兵迅速跑了过来,冲开了一条大道。“六百人的大队,有两批,共计一千二百人。”王昂也是带过缇骑的人,瞬间根据队伍的排兵布阵,判断出了人数。紧接着,安南侯韩拓等人大步走来,身后正是跟着沈樵山等人。提前搭好的木台足有半丈高,安南侯大步走了上去,俯瞰场中所有书生。此刻,阳光正至高天,天地一片明媚。安南侯心情似乎很高兴,脸上带着笑意,大声道:“临安府的诸位儒生,诸位举子,诸位年轻的、年老的朋友。”“想必大家都认识我了,不错,我就是那个传言中喜食人脑的恶徒安南侯韩拓!”“这些天,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各种攀诬栽赃四处可见,恨不得把我塑造成一个三头六臂的阴间怪物!”“今日趁着诸位鸿儒讲学,我便来与大家见一面,让大家看看本侯到底是不是怪物!”客观来说,韩拓身材高大,模样刚毅,虽不算英俊,却也有一股男子气概,形象上肯定是没问题的。但众人却也没有回话,毕竟传言可怕,又深知此人是反贼。韩拓笑道:“流言蜚语诸多,其中最可笑的是说本侯要取消科举制度,重启举孝廉,哈哈哈,此倒反天罡之举,真不知道幕后之人是如何编造而出的!”“今天本侯专门请来诸多鸿儒,为士子书生讲学,就是要打破流言,让诸位明白,我韩拓也是读书之人,更尊敬读书人。”“废除科举制,这种事是根本不可能存在,本侯第一个反对!”在场压抑的气氛终于有所缓解,四周的读书人开始议论了起来。熊阔海低声道:“看来韩拓是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了,须得赶紧挽回声誉,才能无往不利。”庄玄素冷冷一哼,沉声道:“一个反贼有什么声誉,我真想趁机拔刀,将他头颅砍下来。”周元轻笑道:“我建议你别这么做,注意到离他最近的那个白衣中年秀士了吗?一副书生打扮,但谁又能想到,他便是无生教阴阳护法之一的大日法王。”“嗯?”庄玄素面色微变。周元道:“此人功参造化,实力之强匪夷所思,松山子在他面前也最多只能坚持十几招。”“正因为有他的存在,我始终没有提出斩首计划,而是静待舆论发酵。”庄玄素咬牙道:“贼就是贼,走到哪里都须得防着狗命。”周元并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四周。他并没有找到李照鹿的身影。 第一百二十九章 鸿儒 如此关键的一天,李照鹿却不在,这有点不符合常理。至少在岳父大人的信中,说起这位提点刑狱司的宪台大人,那可都是倍加夸奖。按照岳父大人的政治智慧,他不应该存在识人不清的低级错误才对。那么,李照鹿究竟在做什么?他有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会不会出手?周元眉头紧皱,听着台上安南侯侃侃而谈,心中渐渐开始烦躁了起来。“小影,去帮我把高飚找来。”周元不喜欢这种与人配合的滋味,尤其是对不了解的人,他完全没有信心。万一对方懂不起,抓不住机会,那可能要影响大局。一切还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最为妥当。小影那可是人精,很快就把潜伏在书生群中的高飚找了过来。“大人,我们一百多暗桩都潜伏在各自的领域和位置,今日只有十多个暗桩在这里。”高飚对这些事了解得很是清楚,知道他是周元的人之后,熊阔海给了他很大支持,暗桩只是其中一部分。周元淡淡道:“分出一批人去,找李照鹿的人,这些暗桩也都是有眼色的,应该分得清。”“若是找到,立刻带过来,我要问话。今日必须要把火烧起来,不给安南侯任何挣扎的机会。”高飚听不懂后面的话,但他听得懂命令,于是压着声音道:“大人放心,找人是我们锦衣卫的拿手好活儿,那些提点刑狱司的狱卒,有什么乔装演戏的本领?只要他们有人在,我们就能找出来!”“去吧。”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却是感叹,李照鹿不可能连人都不派出来吧,应该没有那么蠢,毕竟今天是大事。“河南赤地千里啊,树皮都被啃光了,多少难民易子而食,本侯尤为心痛。”“另外湖州的大旱是众所周知的,在场也有湖州的读书人吧?那边是个什么景象,还用本侯赘述吗?”“北方的鞑虏,南方的土司,福建广东的洋寇,中原的流寇,这些你们也清楚啊!”“咱们老百姓,都过得是什么日子啊!”说到这里,安南侯高呼道:“活不下去了!日子愈发难过了啊!妖妃篡权,一女子荣登大宝,滑天下之大稽,国不将国啊!”“如此情形,如何能不反?”“不反,百姓就活不下去了!”“所以!我韩拓哪怕背负千古骂名,也要改天换地,给百姓们创造一个美好的时代,让大家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书读!”下方无数的读书人闻言,也不禁动容。人,总是容易被煽动的,尤其是有一定学识的人,学会了思考反而容易接受其他的言论。他们也跟着高呼了起来,一个个激动无比。毕竟这些年,这些读书人可都是关注着这些事的,天天骂一骂,靠这些扬名呢。此刻听来,当然容易感同身受。只是韩拓对眼前的热闹还不够满意,于是大声道:“本侯的话有些多了,大家可能不尽信,但是无妨,有诸位大儒为你们讲学,他们会告诉你们,什么是正道,什么是昏君!”“这个腐败的朝廷,正应该被推翻了!”阳光明媚,韩拓春光满面,大步走下了台去。然后他对着诸位大儒作揖,笑道:“诸位都是饱读诗书的鸿儒,想必一定明白本侯为国为民的赤诚之心,请为本侯正名!”诸多大儒面面相觑,脸上都有汗水了,表情相当不自然。庄玄素压着声音道:“韩拓这个狗贼,显然是控制了这些大儒的家眷亲友,逼迫他们来此讲学,为他正名。”熊阔海点头道:“这是自然,自古以来都是这么办的嘛,属于常见的手段了。”“比如沈樵山,家中几十口人,小妾都有四个,儿女加起来十多个。”“要拿捏他,实在太过简单了。”庄玄素低吼道:“那周元叫我们出来看什么?看这些老头子为韩拓正名吗?我们这些天做的那些事,到底有没有用?”周元淡淡道:“稍安勿躁,且看便是。”此刻,沈樵山等人已经上了台,坐在了提前安排的椅子上。一排大儒端坐,那一股气势自然镇住了场面。下方无数读书人都屏住呼吸,一个个眼眶发热。沈樵山深深吸了口气,率先道:“自三皇奠基,五帝分伦,圣王治世,皆赖教化。君臣和则社稷安,黎庶和则天下定,戎夷和则八荒宁。”“先秦百家诸子,为求治世之道,和平之法,周游天下,跋山涉水,以得儒法墨农等之学。届时以法家、墨家、道家为最,我圣儒不显也。”“然而岁月所奠,沧海淘沙,可知法过于苛而不礼也,墨重于技而不德也,道无为而终归于寡也。唯我儒家圣道,以礼德忠孝为道,佐圣王治君,方可教化万民,稳固天下。”无数读书人听得浑身热血沸腾,儒家之道,教化万民,历经千年而不衰,此真正圣道也!沈樵山继续道:“大晋立朝以来,以圣道稳固江山,治理社稷,可谓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大兴。”“然王朝之延续有赖于圣道,亦有赖于明君,自顺帝、德帝、明帝以来,大晋上下奢靡成风,王朝宗室不思进取,苛捐杂税繁重,天灾频频,民不聊生。”“时至今日,我大晋国祚四百年,已显浊浊腐朽之态,已如垂倒死僵之木,糜烂四处,生灵涂炭。”“正如安南侯所言,北有鞑虏,中有流寇,南有土司,东有洋寇,上有天灾,下有盗匪。朝廷之中,奸佞横行,国土民间,贪官猖獗。”无数读书人听得黯然失色,一些敏感脆弱的小年轻,已经忍不住啜泣流泪。大晋如此,国不将国啊!沈樵山看着四周无数的学生,深深吸了口气,大声道:“值此危难之际…安南侯站了出来,高举大旗,起兵霸城,他言,此为大义之举!乃为民而战!”安南侯激动万分,大儒就是大儒啊,这话说得水平高,比老子强多了。他大笑道:“正是如此!”沈樵山没有看他,而是高呼道:“然老朽观安南侯之作为,深以为耻!”安南侯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樵山公!不可啊!”“樵山公慎言,且为老母儿女想一想啊!”其他大儒都不禁劝了起来。而沈樵山则是站了起来,大吼道:“周有诸侯之难,汉有王莽篡权,正统江山,安有无乱之朝?我大晋四百年,筚路蓝缕已至今日,正是社稷倒悬之时。”“圣君继位,一扫沉疴,励精图治,整顿江山,殚精竭虑以求复兴大晋,祛百姓饥寒之苦,保庶民安居乐业。”“安南侯韩拓,深受大晋朝廷之圣宠,封其侯爵之位,年禄万石,食邑三千,可谓荣耀之至。”“而此贼不思报销朝廷,匡扶国家,辅佐圣君以复兴大晋,反而食人脑,圈女奴,养私兵,贿权贵,兴不义之师,行大逆之事!”四下一片哗然,无数读书人纷纷惊呼出声。沈樵山铿锵有力的声音,让在场众人心神俱震。韩拓更是怒吼道:“沈樵山,你这个老匹夫!”“住口!”沈樵山指着韩拓鼻子,便大骂道:“狗贼!你三番数次派人请我出山,让我为你正名,老夫拒绝之下,你便派出恶兵,把我等亲友家眷一应捉拿,以性命相逼,想要老夫就范。”无数读书人朝韩拓看去,眼睛瞪得老大,捉拿亲友家眷,以性命相逼,何等无耻啊!沈樵山继续道:“可惜你看错老夫了!”“老夫四岁读书,至今六十年矣,不敢言深谙圣贤之道,却也瞻仰过圣贤光辉。”“身为儒生,身为大晋子民,老夫怎可因一家之性命,坏儒道之圣明,污圣贤之声誉,送天下万民于无间地狱!”“似你这等猪狗不如的畜生,就算你把全天下读书人都杀光,我等儒生,也万万不做汝之走狗!”振聋发聩的声音,惊破了天地,震彻了四方。阳光明媚,却似乎皆照在了沈樵山一人身上。 第一百三十章 血荐轩辕 沈樵山犀利的话,可谓是把安南侯的老底都揭穿了,无数读书人愤怒万分,纷纷看向安南侯,有脾气暴躁的,已经忍不住痛骂了起来。“狗贼!有本事你把天下儒生都杀个干净!”“既读圣贤书,便是圣贤弟子,我等岂可屈从于你!”“平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亚圣之言,学生牢记于心!”韩拓满脸涨红,额头青筋爆现,攥紧了拳头,已经是愤怒到了极致。他压着声音,一字一句道:“杀!去!去把沈樵山一家全部给本侯杀了!”“是!属下这就去传令!”杜齐应了一声,大步走了。韩拓这才看向沈樵山,厉声道:“老匹夫,你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代价!什么代价!”沈樵山大笑道:“无非是家破人亡而已!老夫一人家破人亡,总比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家破人亡好!”“大晋值此国难之际,老夫身为儒生,岂可从贼以求苟活,岂可自废大道以求富贵!”“天下糜烂,百废待兴,尔等贼人作乱……”“老夫一身枯骨,何惧一死?”“我辈儒生,何惧一死!”四周的读书人都纷纷喊了起来!“我辈儒生,何惧一死!”“哈哈哈哈!”看到这一幕,沈樵山忍不住狂放大笑:“诸位读书人,诸位儒生,你们…大多都还年轻,大多还没有取得功名,切莫轻易言死。”“我辈儒生,还有振兴匡国之任!”“我辈儒生,该当如何振兴国家,无外乎四句而已!”他眼中像是有了光,像是把太阳的光辉汇聚到了一人身上。在这万众瞩目的时刻,沈樵山大吼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震撼人心的横渠四句,在气氛的最高潮倾泄而出,顿时如滔滔怒水,摧枯拉朽般冲碎了在场读书人的心防。无数读书人呼吸粗重,脸色涨红,双目如喷火,已经兴奋到了极致。而沈樵山身后的大儒们,一个个面色凝肃,已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樵山公!与汝相比,在下实在羞愧啊!”“我宋明德读书数十载,到头来却是大梦一场,幸得樵山公字字箴言,唤醒于我!”“樵山公,请收学生一拜!”数位大儒,数以万计的读书人,对着沈樵山齐齐跪拜而下。而此刻,一个老者提着裙角大步走来,面色严肃,作揖道:“樵山公,请受杜齐一拜!”韩拓看到这一幕,当即目眦欲裂,惊怒道:“杜齐!不是让你去传令杀了沈樵山有一家吗!你怎么还在这里!”此话一出,无数人纷纷抬头。杜齐则是高声道:“安南侯,人可以有立场,却不能无耻!杀人亲眷,以迫他人就范,此天地不容之举,我焉能照做?”“我杜齐不敢妄称保学,却也是儒家弟子,身为儒生,误入歧途从贼造反,幸得樵山公唤醒,如今,老夫只想匡扶社稷,不愿再助纣为虐!”“若圣君他日计较,我杜齐也甘愿被治罪,无非一死而已!”突如其来的反水,让安南侯彻底破防。他仰天长啸,不禁大吼道:“好!好!你们都有气节!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嘴硬,还是老子的刀硬!”“来人,把台上这几个老头给我杀了,头砍下来!”一众兵丁瞬间提着刀涌了上来,无数读书人愤慨不已,纷纷大骂。也有人挤在一起,试图拦住去路,但兵丁可不是讲理的,几刀下去就砍死了大片儒生。沈樵山痛心疾首,大吼道:“诸位儒家弟子,莫要与刀兵相抗,且赶紧退去!”“我们这些老东西的任务完成了,匡扶国家的大任,还需要你们去践行!”“老夫今日,血荐圣贤,只为唤醒天下儒生!”说罢,他便直接一头撞在了椅子上,当场倒了下去。“樵山公!”“樵山先生!”无数儒生目眦欲裂,当场乱了起来。上千兵丁虽然持刀,但毕竟人少,一时间也被冲撞散了阵型。但轮战斗力,这些儒生在持刀士兵面前算个屁,几刀砍下去就又倒了一片。现场混乱不堪,到处都是怒吼喧嚣声。白衣秀士眉头紧皱,淡淡道:“侯爷,乱局之中必有埋伏,今日之事过于怪异,还是尽早离去吧。”韩拓大声道:“不杀尽这些腐儒,本侯心有不甘!”白衣秀士道:“咱们上当了,还是先撤吧,我担心有埋伏,混乱之下,我未必能护得侯爷周全。”“况且就算是杀人,也不需要侯爷亲自动手才对,撤吧。”安南侯看着眼前这一幕,深深一叹,喃喃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这群儒生,为什么他们不怕死?”在战场上,死亡率超过三成,将士们就没斗志了,若是到了五成,恐怕就要溃逃了。只有最精锐的队伍,才能在五成以上的死亡率中,保持高昂的战意。将士都怕死,这些儒生是怎么了?安南侯想不通,因为他不懂信仰的可怕。庄玄素懂信仰,可她的信仰是女帝,而不是儒家,所以她也是满脸疑惑。“终究是我小瞧了这些儒生的力量。”她轻声道:“这般一闹,天下怕是都要震惊。”熊阔海则是激动道:“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安南侯绑架鸿儒,以鸿儒之名义,聚儒生于西湖。”“然后派出精兵,围杀儒生,骇人听闻,震惊天下。”“此事一旦传出去,大晋天下将再无任何团体支持安南侯了。”这是儒家治国的时代,读书人的地位很高,读书这件事也很值得尊敬。聚兵杀儒,此乃逆天之举,无论士儒工商,都不可能支持这种举动。安南侯,自掘根基,快完蛋了。周元轻轻道:“还差一把火,才能让这个天下真正燃起来!”他眯着眼,缓缓道:“士绅阶层,豪门世家,此刻或许蠢蠢欲动吧。”“这些天被安南侯搜刮了那么多钱财,都憋着一股气呢!”“只要把这把火点燃,安南侯就彻底没戏唱了。”众人闻言,不禁大喜。而赵蒹葭看着自信的周元,芳心暗动,不禁呼吸粗重。何为英雄?手无寸铁却能运筹帷幄,攻破反贼!这便是英雄。我的夫君自言是懒散之人,却最终还是做了个英雄。她美目闪烁着,心中柔情一片。 第一百三十一章 皇恩浩荡 安南侯带着兵撤走了,但却留下了大量的尸体,初步估计死了六七十人,全都是儒生。在大晋立朝以来,就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件,儒生的地位往往受到尊重,安能当猪狗一般屠戮。无数儒生怒不可遏,纷纷喊起了横渠四句的口号,恨不得惊醒这沉睡的苍天。混乱之时,高飚终于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喘着粗气道:“大人,大人,找到了,找到李照鹿的探子了,只是他不承认身份。”周元道:“人呢?带上来。”高飚连忙朝着暗处比了个收拾,很快,四个穿着长衫的儒生压着另外一个儒生,走到了周元的跟前。周元当场就忍不住笑道:“就你这乔装打扮,还装儒生呢?脸晒得比锅底还黑,手上的老茧都到了插针不痛的地步了,一看就是个拿刀的嘛。”高飚拍手道:“大人英明,此人乔装实在拙劣,属下等人看到他第一眼,就已经把他认出来了。”这个黑脸汉子也有点尴尬,重重哼了一声,不明白周元等人身份,也不好说什么。周元摆手道:“行了,别抓着他了,反正他也跑不掉。”众人把手放开之后,黑脸汉子这才退后几步,颇有防备地看着众人。周元道:“这位是锦衣卫南镇抚使熊大人,这位是千户所王大人,这位嘛,内廷司的。”“说直白点,都是自己人,明白吗?”黑脸汉子点了点头,道:“不太明白。”那你点个毛的头啊,粗鄙武夫,不懂道理。周元心中埋怨了一句,道:“不管你明不明白,去给你们李大人说一声,告诉他我叫周元,告诉他,士绅们都等着他去做主呢。”“周元?”黑脸汉子眼睛一亮,当即道:“周大人,小的正是来找你的。”周元眯眼道:“李大人就在此处?”“周大人跟我来!”黑脸汉子连忙指了指方向。熊阔海眯眼道:“未曾核实身份,不排除有危险的可能性。”叶青樱道:“我跟周元一起去。”“不妥。”庄玄素当即道:“你功夫有限,未必能处理过于复杂的局面,我陪他去吧。”周元点头道:“这样吧,熊大人、王大人、青樱和小影,你们先回去。庄司主和蒹葭陪我走一趟,她是侄女儿,也该去见见,不存在危险的。”说到底,还是相信岳父大人看人的眼光。既然周元发话了,那其他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就这么办。片刻之后,周元见到了李照鹿,这个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此刻过得相当滋润。“云安学堂是临安府第一所义学,是当年曲公创办,距今已有二十一年的历史。”李照鹿看到周元,也并不意外,而是介绍起了这里。“当夜大乱,我便召集狱卒兵丁共八百人,进驻云安学堂隐藏。”“由于是义学,都是贫寒家庭子弟的上学之处,故储备了大量的粮食,恰好够我们消耗。”“此地僻静,四周都是低矮的棚户,官兵们也懒得过来搜查,可谓再安全不过了。”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缓缓道:“虽不如你的魁星坊,但也算一处乱外清净之地啊。”周元抱了抱拳,道:“李大人神机妙算,晚辈佩服。”赵蒹葭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庄玄素。庄玄素站了出来,拿出了一页黄布,沉声道:“临安府提点刑狱司宪台李照鹿,接旨。”李照鹿面色一变,当即整理仪容,大跪而下,郑重道:“臣临安府提点刑狱司宪台李照鹿,叩拜圣君,接旨。”庄玄素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景诏曰:自大晋立朝以来,历代圣君励精图治,巩固河山,以至黎民百姓安居乐业,天下繁荣昌盛。然国有岁祚,天有不测,如今大晋已是社稷倒悬,山河累卵,危在旦夕。安南三等侯韩拓,蒙受皇恩,不思报国,心怀叵测,犯律以揽钱财,贿官以侵大权,连同两江节度使程平,作乱江南,大逆造反,罪恶滔天,天理难容。故特擢临安府提点刑狱司宪台李照鹿,为两江黜置大使,提调两江一切军政要务,勠力结同各方,诛灭叛贼,以正国法,所到之处,如朕躬亲,赐尚方宝剑,便宜行事。钦此!”李照鹿听得浑身颤抖,忍不住高喊道:“微臣领旨!微臣谢陛下隆恩!万死难报!”说到最后,他声音都不禁哽咽了起来。作为提点刑狱司,他的官职已然不低,但距离面见圣君,却总要差那么一截。可李照鹿没想到,值此危难之际,陛下竟然如此信任自己,竟然把两江事务全部交于自己处置。此乃天大的隆恩啊!李照鹿接过圣旨的时候,手都不禁有些颤抖。庄玄素轻轻道:“李大人,陛下还有口谕。”李照鹿连忙施礼道:“请天使言!”庄玄素道:“陛下说,任何决定,充分考虑周元的意见,在混沌难明的局面中,甚至可以以他的决定为主。”李照鹿身影一震,不禁看向周元。庄玄素深深吸了口气,道:“李大人,本质上来说,这道圣旨是周元向陛下求来的,一切只为解决江南困境。”李照鹿点头道:“我明白了,陛下之命,我必当竭尽全力,完成任务,诛灭叛贼。”说到这里,他又看向周元,笑道:“贤侄,事实上守则也给我寄了信来,说起了你的志向,今日看来,手段何等非凡啊。”“那安南侯聚儒坑杀,别说是天下绕不得他,就连史书也绕不得他。”周元笑道:“李大人过誉了,现在还缺一把火,还要请李大人尽快出手,帮士绅做主啊!”“程平的两万大军支援而来,最迟下午就到了,我们快没有时间了。”李照鹿眼睛一亮,兴奋道:“贤侄真乃奇才也,儒生还不算,这又加上豪族,安南侯纵有二十万大军也吃不消啊!”“我立刻派人,把徐家给抄了!那韩拓正在气头上,必然反应不过来!”周元笑道:“诛杀儒生,还有鸿儒的家眷,这就够他喝一壶的咯!”沉默良久的赵蒹葭终于插上话了,连忙道:“既然如此,何不趁着安南侯尚未察觉,将各位鸿儒的家眷救出?”众人对视一眼,有些沉默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没有光明 没有黑暗 气氛突然沉默了起来,这让赵蒹葭脸色顿时红了。她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我…我不太懂这个,不知道能不能救,你们决定就好了。”李照鹿叹了口气,道:“蒹葭侄女儿,你是远近闻名的才女,自然有自己的长处。”“事实上,安南侯六千大军镇压临安府各处,我们趁他怒火攻心,悄然救出数位大儒的家眷,也并非不能。”“但我们不会去救。”赵蒹葭看了众人一眼,似乎大家都赞同这样的观点,她不禁疑惑道:“为什么?几位大儒都是好人,也帮了我们大忙了,如果可以的话,为什么不去救他们的家人呢。”周元道:“这就是政治。”“什么?”周元叹了口气,道:“政治就是这样,相比于去救那些家眷,我们更倾向于冷眼旁观。”“因为去救我们会承担风险,而且我们更希望安南侯杀了那些人,让儒生更恨他。”“不救有无数个理由,救却只有一个理由,就是良心。”“奈何这是政治,没有光明,没有黑暗,只有利益,至于良心不良心的,就放一边去吧。”赵蒹葭实在接受不了这种论断,当即道:“这般做事,我们还算正义吗?”周元道:“没有真正的正义,只有大致的正义。”“什么是大致的正义?就是诛灭判贼,复兴大晋,让百姓过上好点的日子,这就是大致的正义。至于实现这一目的的过程中,那些细节正义,我们从不追求。”“因为那样往往会坏了大事。”李照鹿轻轻道:“贤侄女儿,你毕竟是闺阁女子,不懂其中门道。简单来说呢,就是在这个领域内,最好不要受情绪控制,而只受利益控制。”“唯有这样,才能办好事情。”周元笑了起来,道:“不过没有人情味的政治,也不是长远的政治,只是在哪里去讲人情味,取决于人与人之间的立场。”“至少在如今这种危难的局势,我们没有机会讲立场,更没有机会讲人情味。”赵蒹葭愣了很久,才幽幽叹了口气,道:“我不明白那些高高在上的道理,我只是想着那些人是无辜的。”周元道:“是的,他们很无辜,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称得上伟大。”“但我们的能力是有限的。”说到这里,周元看向李照鹿,沉声道:“李大人,动手吧,徐家那边需要立刻动手,至于那些家眷,也去救吧。”“当然可以!”李照鹿站了起来,大步朝外走去,显然是去下令了。片刻之后,他缓缓笑道:“下边有我信赖的人,办事我放心,走吧,吃点东西去。”虽然是粗茶淡饭,但由于今日形势一片大好,众人心情愉悦,吃得也算舒心。片刻之后,周元、李照鹿和庄玄素三人来到书房,秘密策划。李照鹿进屋便问:“贤侄,怎么回事?那些家眷共计两百余人,救出来如何安置?而且我们巴不得他们死,这样儒生的恨意更重。”“这个行动实在没有必要啊!”周元苦笑道:“李大人,蒹葭是嫉恶如仇之人,我不想让她那么难受,些许小事,办了就办了吧,不影响大局就好。”李照鹿深深吸了口气,道:“但愿那边别出事,只要徐家拿下,一切就好说。”庄玄素道:“说重要的,两万兵马一到,安南侯会怎么做?”周元道:“毫无疑问,攻打魁星坊,迎回楚王,强行挽回自己的名声。”“只要有楚王在,他们便师出有名,儒生再乱又如何?士兵不乱即可。”李照鹿点了点头,沉声道:“可是就算点燃来了士绅这一把火,两万大军一到,那些豪门大族也未必敢出手啊!”周元道:“是的,本质上就是这两万大军来了,所以,我们要针对这两万大军下手。”李照鹿连忙道:“可有情报?”庄玄素道:“当然,这两万大军共有四个营,分别是武瑞营、武威营、武英营和武勇营。其中武勇营是著名的英雄营,是两江大军中的精锐。”“武勇营的兵,都是十多年的老兵,战争经验丰富,大多都在北方厮杀过,能力出众,勇猛无比,来南方之后便没有败绩。”李照鹿眉头紧皱,沉声道:“这类兵意志如铁,恐怕不好分乱,魁星坊是一场苦战啊。”“即使安南侯名声烂了,也最多影响士气而已,魁星坊不可能挡得住他们的进攻。”周元淡淡笑道:“没事,我还预备了后手,就是要等他们攻打魁星坊时,一击毙命。”“请李大人立刻以黜置使之名义,请金陵大军做好准备,同时临安府这边也要做好准备。”“两三天之内,我们要收网了。”李照鹿抱拳道:“皇恩浩荡,绝不辱命!”……离开了云安学堂,周元等人并未立刻回到魁星坊,而是悄然来到了墨韵斋。轻轻扣响紧闭的大门,过了十几个呼吸,里面才传来伙计的声音。“这几天不做生意,客官改日再来吧!”周元道:“让墨香开门。”一句话,就把门后面的人干沉默了。但是很快,一个娇弱的声音就道:“是…是公子!是公子吗?”门直接被打开了,惊喜的墨香看到了周元,当即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嘴,眼眶却是红了。周元笑道:“这也才十几天没见啊,不至于这幅模样吧!”“公子请!”墨香施了一礼,又连忙给赵蒹葭施礼,轻声道:“赵姑娘也请。”两人并肩走了进去,墨香连忙给两人倒茶,然后道:“我派人去请小姐了,很快就到。”周元点了点头,道:“这段时间墨韵斋如何?”墨香摇头道:“大家都不敢出门,书也卖不出去,我们被盯得很紧,干脆就关门了。”“后来小姐直接去了安南侯的府上闹了一场,门口那些探子才被撤去。”这话听得周元一愣一愣的,闹了一场?好家伙!不愧是曲授源的女儿啊,胆子就是肥。但转头一想,曲灵这的确是有依仗的,两江节度使和曲家,那可是亲戚关系啊!曲灵再怎么闹,安南侯顶多也就是把她赶走而已,再不会动其他心思。坐在椅子上喝着茶,周元看赵蒹葭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随即笑了起来:“蒹葭,你现在明白我了吗?”赵蒹葭兴致不高,只是皱眉道:“什么明白你了?”周元道:“当初我不想读书,不想做官,却是为何?正因我深知政治这个东西,是违背人性的,一旦裹了进去,就必然身不由己。”“就比如说今日之事,樵山公深明大义,不惜家破人亡,也要维护圣道。”“这种人我们难道不该保护他的家眷吗?但政治利益告诉我们,我们不能去保护。”“这就是无奈,这就是我不想做官的理由。”赵蒹葭恍然大悟,却是一阵无言。她想起了和周元在一起这么久以来的点点滴滴,似乎对方所做的每一件事,总有远见和根据,而自己却成了幼稚和意气的那个人。唉……她看向周元,轻轻道:“是我太过幼稚了,无法理解你的难处。”有这一句话,就够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豪门羔羊 夏日炎热,茶水的温度最好不要太高,否则喝两口就要出汗。墨香显然是贴心的人,温度刚刚合适,不烫不凉,喝着爽口。但赵蒹葭却觉得有些苦涩,回想起过去的一幕幕,她突然发现自己非但幼稚,而且无知,甚至无理取闹。今天关于营救家眷的事,给了她巨大的冲击,原来在官场上,人命是这般廉价,几大家子人说不救就不救。再回想起当初周元关于对做官的抵触,他分明才是深知这一切的人,而自己只是在做一个不谙世事的无知女人。关于诗会,关于凝月的事,关于凤鸣楼…一切的一切,自己都按照所谓的道理办事,然而却总是与现实的情况格格不入。我也是自幼读书的人,我为什么会那么差劲?赵蒹葭低下了头,脸色黯然,心中有悔恨,但更多的是内疚,是对自己的否定。这种否定让她无所适从,让她本身具备的所有骄傲,都成了烟尘。她没有信心再对事物发表意见,甚至没有信心坚持做自己。只是就在此时,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那只手非但有力,而且滚烫,厚实,充满了安稳感。赵蒹葭抬起头来,看到的是周元平静温和的笑容。他的目光是很清澈的,像是装了一片大海。“周元…”赵蒹葭下意识呼唤,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见周元笑道:“蒹葭,有时候我是很欣赏你的,你总是嫉恶如仇,你总是敢于对事物作出判断,总是想着美好的那一面去思考。”“正如今日,如果不是你提起樵山先生的家眷,我或许就真的不救了。”赵蒹葭身影一震,不禁道:“我们最终去救了?”“是的。”周元缓缓道:“李大人是老官僚,凡是总从利益出发,我又少年老成,往往只看到大局。庄司主虽是女人,却是天子近臣,为了圣君她什么都可以不顾。”“你不同,你提醒我们除了顾全大局之外,还要讲人性,还要保持基本的善良。”“其实这是很重要的事,我们都应该感谢你的提醒。”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笑道:“我也不想变成一个只为名利的官僚,我已经过够了那样的日子,我希望你能在我身边,一直提醒我保持一些良知。”他捏了捏赵蒹葭的手,轻声道:“你愿意吗?”“我…”赵蒹葭鼻头一酸,眼泪顿时流了出来。她张了张嘴,哽咽道:“我知道,你故意安慰我的,其实是你一直在照顾我的感受,我却…”周元道:“为什么要执着于过去的事情呢?人不是一天长高的,知识也不是一天学完的,大家都在慢慢努力变好嘛。”“你坚持你的东西,我坚持我的东西,我们互相扶持着,不好吗?”赵蒹葭泪流满面,只觉心都碎了,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动。原来人总要经历一些事,才知道什么是珍贵的。“周元,对不起…”她啜泣着,扑进了周元的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她雨泪俱下,颤抖说道:“以前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要那样了,我…我只想好好帮你…”周元用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笑道:“还叫周元?”赵蒹葭脸色微微一红,但这一次却再不退缩,鼓起勇气道:“夫君…妾身永远跟着你呜呜…”话没说完,嘴唇已被封住。赵蒹葭只觉一股热气袭来,整个人都直接懵了,然后便陷入了混沌的情障之中,无法自拔。“咳咳,你们…”突如其来的咳嗽声,让两人如梦惊醒。赵蒹葭抬头一看,只见曲灵似笑非笑,正歪着头看着自己。她“啊”了一声,当即捂住脸,羞得无地自容。周元倒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转头笑道:“灵儿你来了,嗯?怎么看着好像瘦了?”曲灵缓步走到跟前,瞥了周元一眼,道:“坏男人,专门骗我们女人的泪珠子的,好妹妹你可别理他。”她轻轻搂住了赵蒹葭,这也意味着两人之前的矛盾化作乌有。赵蒹葭脸色还是有些红,小声道:“曲姐姐,还要谢谢你当初的劝诫,我…”曲灵打断道:“暂时不说以前的事儿,看到你们好,我心情也高兴,直接说正事吧。”赵蒹葭连忙道:“嗯嗯,说,你们说,我给你们添茶。”周元看得一愣一愣的,你这个当家大妇,怎么把自己搞成小妾了,还添茶?他摆手道:“灵儿,你最近关注着临安府的事了吧?”曲灵笑道:“反正也没生意可做,当然关注咯,儒生已经被你发动起来了,刚刚我接到消息,徐家被抄了。”“现在世家大族都憋着一肚子火呢,现在火燃到他们头上,怕是急死了。”周元正色道:“我来找你,正是为了此事,世家大族传承不易,故而行事往往谨慎,不会做出头鸟。”“如今徐家算是一个火药桶,我把它点燃了,但安南侯肯定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澄清。”“我们不能给他时间,一定要在最快的速度内,把豪门世家发动起来。”“你就是豪门世家的人,关系网络又发达,可以胜任此事。”曲灵点头道:“好,我今晚就拜访临安八大世家,只是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术去打动他们,甚至也不知道该让他们去做什么。”周元笑了笑,道:“不需要去打动,他们现在只需要一个领路人,因为怒火已经够了,他们不会想做羔羊的。”“你只需要教他们怎么做就行,而这就很简单,让他们组织好家丁和仆人,配备刀剑武器,随时准备动手。”“待官府一声令下,便可合兵一处,拿下临安府。”曲灵瞪眼道:“他们会听?说实话,这可是大事,一旦事败,全族遭殃。”周元笑道:“那是后话,主要是另一点,他们神通广大,必然弄得到临安府两万大军的名册吧?根据名册,找到这些士兵的家乡和家人,发动士兵的家人前来劝诫。”曲灵想了想,然后沉声道:“那些人肯定找得到资料,要联系家人,还要发动过来,这起码需要一个月时间,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周元摇了摇头,道:“这些不重要,我们并非真的发动士兵的家人,而是只要让士兵知道,他们的父母高堂和亲戚朋友都在劝他们收手,这就够了。”“形成这样的氛围,就可以直接瓦解这些兵丁的意志,临安府便唾手可得。”曲灵眼睛发亮,忍不住道:“周元,你还真是个天才,舆论发酵到这种程度,儒生、世家已经给了这些士兵巨大的压力,若是还有家人劝诫,那这些兵怕是提刀的力气都没了。”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你动作一定要快,因为我估计,真正的大战,就在明晚。”曲灵点头道:“好吧,成败荣辱,皆在明晚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降临崔家 余杭坊的一处大庄园,占地达到了上千亩,内部庭院假山,池塘古松,可谓是把园林造诣发挥到了极致。隐而幽,秘而趣,既显高雅之情操,又凸温馨之意趣,俨然是大师手笔。会客厅堂,高挂一副匾额,乃当世名家亲笔所书——“源远流长”。此刻,十余人坐在大厅内,四周烛火明亮,众人的脸色却异常沉重。“徐家虽然不算是大世家,但也在临安繁衍百年,家中四代皆有杰出之才,却在一夕之间,家财散尽,数十口人被捉进大牢。”“崔公,韩拓此贼人心不足,还未彻底占据两江,便将屠刀杀向我等。若之后他与朝廷对峙,用兵缺粮,我等岂不是要步徐家后尘。”另一个老者站了起来,沉声道:“韩贼实在可恶啊,自古以来,各大王朝对世家都未曾是这般态度。”“若真是此贼成了气候,那还得了。”“崔公,必须想个法子了,您老人家神通广大,还请解决则个。”坐在首位老者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确实神情平静,目光如炬。他看向四周众人,叹了口气,才缓缓道:“诸位世家老爷,也是见过世面的,如今这般阵仗,便吓到了?”“自前朝以来,皇家对世家的打压达到极致,我等哪个家族不曾遭到灭顶之灾?如今乔迁临安,不也站稳脚跟数百年了嘛。”卢家家主叹道:“崔公,皇家打压,也是讲规矩的,至少网罗罪名,按律法处置吧?这韩贼完全就是乱来,我等不能不反击啊!”崔老爷子也是八十岁高龄了,一生见惯风云,摆手道:“韩贼有勇无谋,成不了大事,我等且看他如何被诛九族即可。”王家家主连忙道:“万万不可,此贼一旦事败,必然搜刮临安钱财,逃之夭夭,南蛮广阔,他有的是路走。”“关键在于,当朝圣君对于我等世家也不太容忍,万一到时候安排一个资敌之罪,我等不好应付啊。”催老爷子哼道:“如何不好应付?难道诸位在朝堂之上无人?别忘了,工部尚书就是你王家的人。圣君总要顾忌朝堂稳定才对。”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缓缓道:“韩贼不笨,只是精于小计而不懂天地至理,向世家挥刀这等蠢事,未必是他做的,很可能是朝廷的借力之计。”此话一出,四周众人面色微变,陷入沉默。然而就在此时,一个爽朗的声音却响起:“不错,此为朝廷借力之计,然崔公是否要反叛朝廷呢?”众人纷纷朝门口看去,只见院门已经打开,诸多家丁倒在了地上,两女一男三人正缓步走来。厅堂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眉头紧皱。周元来到中间,笑道:“崔公,久仰大名了。”“你是谁!但敢强闯崔家府宅!”“无法无天,来人,把他们赶出去!”四周其他家主倒是怒喝了起来。庄玄素一步跨出,拿出一道金色的令牌,冷冷道:“内廷司司主,领禁卫军皇亲统领,庄玄素。”这下整个厅堂顿时鸦雀无声,所有老头都面色凝肃。内廷司司主,这就够了,虽说只是从三品官僚,但却是女皇最亲近的人。至于领禁卫军皇亲统领,不过添头而已。崔老爷子瞟了一眼,随即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三位朋友深夜造访,有失远迎,请坐。”周元笑道:“崔公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当年先帝下江南数次,都是崔老爷子接待,这位也是见过天颜的人。周元、曲灵、庄玄素三人坐了下来,茶水很快就伺候上。崔老爷子一眼就看出这三人是以周元为首,所以心中更加谨慎,毕竟不知道这位的来头是不是比内廷司司主更大。周元道:“接着聊吧,我又不是来找麻烦的,朝廷想借力,崔公支持吗?”崔老爷子笑道:“身为大晋子民,我等自然义不容辞,只是从前朝开始,世家已经禁止招募兵丁,府上也只有垂垂老矣之佣人,如何支持啊!”这些老东西,打太极拳倒是有一手,只可惜啊,不合时宜。周元没有说话,只是瞥了庄玄素一眼。庄玄素沉声道:“我进来的时候,打倒了二十余人,这些人非但是青壮年,而且身怀武艺,独闯江湖都绰绰有余。”崔老爷子道:“那些都是散兵游勇,帮不上忙的。”周元轻轻敲了敲桌子,笑道:“崔公平日出门,可曾遇到乞丐求食?”这句话让众人微微一愣。崔老爷子也是皱起了眉头,回答得很谨慎:“陛下圣明,临安府百姓安居乐业,老夫不曾遇到乞丐。”周元笑了起来,轻轻道:“但道理应该还是讲得通的的,一个乞丐饿了,别无他法之下,就会乞讨。”“但若是他即将饿死了,别无他法之下,他会杀人。”“为了活下去,一个人可以做一切的事,可以不择手段。”崔老爷子沉声道:“阁下到底要说什么?”周元:“如今的大晋,就是即将饿死的人,这种情况下,朝廷不允许任何人挡住活下去的路。”崔老爷子不说话,只是面色极为难看。周元则是笑道:“世家的想法我如何不知?为了长远的考虑,不想站队,然而如今却容不得你们在干岸上坐看风云了。”“基于临安府如今的局势,我深刻认为,这场生与死的角逐之中,只有敌人和盟友,再无其他立场了。”崔老爷子眯眼道:“崔家可没犯法,只是实在无力帮助而已。”周元摇头道:“国都要没了,还谈什么法?一旦陛下发现临安府控制不住,那就要出兵。”“出兵是需要钱的,到了那一步,我会帮陛下筹钱。”“但我希望没有那一天,徐家做倒霉鬼就够了,没必要灭了全部的世家。”崔老爷子面色一凝,寒声道:“阁下如此威胁,不怕我们倒戈反贼吗?”“你们敢吗?”周元眯眼道:“你们一旦这么做,下一刻就是灭顶之灾,就算熬过了这一劫,将来任何一个皇帝,想起如今倒戈之事,都会提前灭了你们世家。”“为子孙埋祸这种蠢事,崔老爷子想必是不会做的。”他又一次轻轻敲了敲桌子,道:“请你们搞清楚,今日我不是来说服你们的,我只是来…表明态度。”“具体怎么做,你们心里有数。”“最后强调一句,没有退路,要么造反,要么抗贼!” 第一百三十五章 斩首计划 安南侯府,大厅之中。韩拓眉头紧皱,看着桌上的各种情报信息,一时间犯起了愁。整体局势是好的,从起事开始,一夜便控制了整个临安府,仅剩下魁星坊尚未攻打,但那群人不过是瓮中之鳖而已。再看两江之地,程平十余万大军分为十路精兵,镇压两江各处,进展十分顺利,几乎已经彻底拿下了两江。现在只需要做好规则制定,组建临时衙门,管理治下版图,搜刮钱财,招募新兵,组成更多的军队即可。至于民生问题,那是得了天下之后才能去解决的问题,现在还不需要着急。似乎每一处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唯有自己的名声出了意外。食婴孩人脑,圈女人为奴,骄奢淫逸,这些不过私德而已,传出去又如何?但关键在于,魁星坊那些王八蛋太狠了,上来就是两个毒计,什么摊丁入亩,什么废除科举,简直让人害怕。本来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要掌握了儒生的话语权,为自己正名即可。然而今日这一遭,非但没能正名,反而坐实了废除科举的谣言,甚至还多了一条围杀儒生的恶名。“侯爷,不必担忧。”大日法王的声音很平静,他只是静静坐在下方,缓缓道:“所谓污名,不过旁门左道而已,终究上不了台面。十余万大军,才是实实在在的力量。”“别看现在百姓和儒生都在闹腾,等侯爷真正起势,他们话锋就会转变,否则就是逆天而行了。”这句话显然是安慰到了韩拓,他微微一笑,叹道:“康先生所言极是,与本侯不谋而合,只要站稳两江,些许流言蜚语算得了什么?”“只是魁星坊那边始终让我不安心,他们虽然搞的都是小动作,但却每每出人意料,让我们狼狈不堪。”“若这般下去,天知道他们又将玩出什么花招来。”大日法王淡淡道:“两万大军已至,休整一日之后,把魁星坊打掉便是,那群人不过垂死挣扎罢了。”韩拓道:“可是康先生,从这段时间的事情来看,魁星坊内必然是有高人啊,他们就猜不到我们即将出手吗?”“我担心啊,届时对方又有鬼点子,甚至有出人意料的手段,事关重大,我终究还是不放心。”大日法王站了起来,眯眼道:“我明白侯爷的意思了,我今晚就出发,把魁星坊几个首脑级人物都宰了吧。”韩拓终于笑了起来,抱拳道:“康先生真乃本侯知己也,本侯正是想今晚提前出手,将那几个关键人物斩首,明日攻打魁星坊,也才安心许多。”“其实本侯已经收到了消息,那几个关键人物,此刻正在崔家议事。”“徐家遭了殃,屎盆子都扣在了本侯头上,那几个人正在联合世家,要反抗本侯呢。”大日法王深深吸了口气,道:“也罢,既然在余杭,本侯这就出发,将其解决了。”韩拓连忙道:“先生是否需要带兵前往?世家也有府丁,先生一个人有力未逮,不妨带一千精兵。”大日法王道:“不必,他们只会拖慢我的速度,暴露我的行动。”说完话,他便飘然而去,消失在了大厅之中。韩拓松了口气,他知道对方的实力,要杀那几个人实在太容易了。……话说回周元这边,面对世家,他摆出了足够强硬的态度,只因他太了解这些世家的性质了。说到底,多年的传承和数次王朝的打压,已经让这群人失了风骨,如今只剩下投机倒把,见风使舵了。你若是温和,他们便钻空子,你若是强势,他们反而不敢拒绝。“会不会逼得太过了?”曲灵都有些担忧,皱眉说道:“这些世家枝繁叶茂,各路关系都扎根极深,若是把他们逼急了,他们或许真敢撂挑子。”庄玄素却是冷冷道:“那希望他们足够了解陛下,陛下一旦动了杀心,管他们有什么关系,直接灭族。”曲灵苦笑道:“世家总是有侥幸心理的。”周元道:“不必担心,这件事的本质是打击韩拓符合朝廷与世家双方的共同利益,毕竟韩拓一旦站稳两江,就会对世家出手了。”“打仗是需要钱的,韩拓要筹措军费,只能从世家身上拿,百姓那边是拿不出钱来了。”“所以世家最终还是会选择朝廷,至少朝廷让他们安稳了四百年,几大家族之中也出了不少重臣。建立新的朝廷,难到他们又要重新培养人?太麻烦了,伤筋动骨啊。”曲灵忍不住笑道:“你倒是把他们算得死死的,怪不得你要跟我一起来拜访崔家,要是我的话,态度肯定强硬不起来。”周元叹道:“只要认清了局势,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就看明晚的变数了。”话音刚落,前方街道的黑暗处,便传来平静的声音:“或许你看不到明晚了。”伴随着声音,一个穿着白衣的中年秀士缓步走出,手持一把白扇,几步便到了众人跟前。庄玄素面色一变,当即沉声道:“你们先走,我来拖住他。”周元皱起了眉头,道:“大日法王?”中年秀士淡淡道:“我本以为是哪位天大的人物坐镇魁星坊,才使出这么多高明的手段,没想到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不过这不重要了,留着你终究是坏事,今晚且斩你头颅,也让你知道阴谋诡计在强大的实力面前,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周元心中多少是有些慌的,他没想到韩拓竟然肯让大日法王出任务,要知道现在所有人都盯着他,恨不得他死,没有这等高手保护,韩拓是相当危险的。看来对方也是豁出去了,不敢再轻视对待魁星坊了。“杀了我,你们的局面就会好转吗?”周元眯眼道:“韩拓未必是明主,就算他得了天下,无生教又能获得什么?”中年秀士面色平静,缓缓道:“我读书多年,走遍天下,历经风雨,你以为你那张嘴对我有用?”周元道:“你付出那么多努力,终有今日之造化,总归是有目的的吧?或许选择朝廷,或者说选择我,才能更接近你们的目的。”中年秀士摇头道:“蛊惑人心那一套,在我这里不好使。”说话间,他身上的内力一涌而出,以至于他脚下的石板都直接碎开。如此可怕的力量,真是闻所未闻。 第一百三十六章 恐怖的武学 深夜,月圆。临安府空荡无人的大街,无生教的大日法王展现出了难以想象的内力,一道道气流朝四周滚荡,将大路石板都压碎了。看到这一幕,周元简直是头皮发麻,他自认为功夫还不错,若是持剑面对一群壮汉,也能轻易杀上一场。现在对比起来才知道,自己这就是三脚猫的功夫啊!“走!你们快走!别犹豫了!”庄玄素心中也是震撼,她才是真正的高手,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开宗立派的存在,此刻心中却有一股莫名的恐慌。面对大日法王,她没有任何把握,准确地说,她认为没有任何打赢的希望,只是看能坚持多久而已。“走?别开玩笑了,若能让你们走,我这一身功夫也就白练了。”大日法王说话总是轻飘飘的,不紧不慢,像是一个颇有修养的儒生。然而他大袖一挥,破碎的大地顿时飞起无数碎石,汇聚成可怕的风暴,全部朝着三人砸来。狂风呼啸,周元也管不了许多,一把抱住曲灵,将她护在怀里。而庄玄素面色大变,举剑便挡,剑光闪烁之间,将大片碎石都拦了下来,只有少部分极小的碎石在激弹。但这些碎石打在周元的背上,还是让他当场吐血,只觉骨头都断了。“周元!”曲灵脸上沾了血,当即吓得身体一颤,惊呼道:“你没事吧周元!”周元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痛得龇牙咧嘴,硬着头皮道:“拖不得了,快走,坚持半刻钟即可。”他抬头吼道:“庄司主,无论如何,坚持半刻钟。”庄玄素面色一喜,因为周元这般说,那必然意味着半刻钟之后就有救。但下一刻,她笑容又凝固了,面对如此强大的大日法王,半刻钟实在太漫长了,真不一定熬得住。无论如何,拼了!“你们躲!”她举起剑来,改为双手持剑,身上的内力席卷,长发已经无风自动。大日法王眯眼道:“困兽之斗?呵,就你那点功夫,在其他地方充当高手也罢了,在我面前,和三岁孩童一般。”说话间,他身影陡然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突兀地出现在庄玄素跟前,一掌直接拍下。那恐怖的内力如怒水一般吞吐,简直摧枯拉朽一般。“龙吟虎啸!”庄玄素面色凝肃,一声清喝,双手持剑朝上荡挑而去,长剑颤抖,竟真的有龙吟之声。肉眼可见的剑光化作一道天幕,将大日法王滔滔不绝的内力全部挡住。但因此,她也不断后退,面如金纸,最终一口鲜血喷出。大日法王却是皱眉道:“不可能,以你的内力,不可能挡得住我全力一掌,这莫非是雌雄龙虎剑?你是四川人?”庄玄素穿着粗气,满头大汗道:“算你有见识,若是我大师姐在此,你未必能打赢我们。”大日法王道:“看来你练的是雌虎剑,你的那位大师姐,应是雄龙剑,你们姐妹若是心有灵犀,双剑合璧为雌雄龙虎,我的确奈何不得。”“然而可惜的是,她不在!”说话间,大日法王身影如龙一般,在空中飞舞,白扇展开,劈出一道道恐怖的内力。庄玄素不断躲闪,身后的大地被对方的内力不断斩出一道道沟壑,溅起的碎石绝对可以轻易打死他人,但却被庄玄素的内力轻松挡住。她身上竟然开始闪烁起了淡青色的光辉,虽然很模糊,却发挥出了不可忽视的力量。“降魔功?”大日法王凝声道:“你当真是青城山嫡系弟子?”庄玄素道:“你怕了?你若杀了我,青城山不会放过你们无生教。”“哈哈哈哈!”大日法王忍不住狂笑出声:“真是可笑,青城山虽然传承千余年,然如今不过一群平庸之辈罢了。我教无生圣母修为通天,技近乎道,天下无敌,还怕你们一群牛鼻子吗?”“除非你们能让张道陵复活!”说话间,他不断打出一道道掌力,狂暴的力量如瀚海巨浪,让庄玄素接连后退,全身染血。她脸色苍白,心中只有绝望。因为她知道对方说的没错,除非是张师祖复活,天下没人能治得了无生教,今晚这一战,恐怕要殒命了。“庄司主别硬拼,快撤啊!”周元已经跑进了远处的小巷,扯着嗓子大吼出声。庄玄素却是面色冷漠,她知道自己若是逃了,周元就危险了。此人才十八岁,便有如此手段,必是经天纬地之才,假以时日,当是陛下左膀右臂才对。陛下励精图治,辛劳无休,为了天下苦苦支撑,我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为她保下周元。相当这里,庄玄素已然下定决心,身上的内力不断朝外涌动,以至于面色都变得红润了起来。大日法王冷冷道:“你的经脉显然承受不住如此澎湃的内力,你这是在找死。”庄玄素寒声道:“能再拖住你一百个呼吸,就够了。”大日法王道:“那又如何?他还是要死!”“呵!”庄玄素不屑道:“你不了解那个人,他说半刻钟,就说明半刻钟之后一定有变数。”大日法王却沉默了。最终,他轻轻叹道:“可惜这种人才,不能为我圣教所用,只能杀之。”“算了,不耽误时间了,你的降魔功就算运转到极致也没有意义,我之武学早已登堂入室,不受桎梏了。”他身影如落叶一般轻盈,飘落至庄玄素跟前,一掌拍出,还未落下,庄玄素脚下的大地便碎开了。她的衣物也被强大的力量摧毁,无尽的烟尘淹没了她。“慢!”周元冲了出来,大吼道:“住手!大日法王!听我一言!”大日法王停了下来,看向跑来的周元,眯眼道:“我住手,只因杀她没有任何价值,反而你才是最重要那个人。”周元看了一眼全身鲜血淋漓的庄司主,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抱歉,毕竟这次出门太冒险,他虽然也有底牌,但却终究不够周全。他脱下外衣披在庄司主身上,然后抬起头来,看向大日法王,道:“你此刻离去,我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以后未必没有合作之机。”大日法王道:“你在卖你自己的未来?但我不吃这一套。”周元连忙道:“好!那这样!你等一百个呼吸再动手!”“一百个呼吸,我若能想到办法自救,我以后给你一个与我合作的机会!”“一百个呼吸后,我若无法自救,我听你的,加入无生教。”大日法王眼睛一亮,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而且一百个呼吸,对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到办法。毕竟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智慧毫无用武之地。他当即道:“好!你也算是个人才,圣母或许会需要你,我便给你这个活命的机会。”周元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将庄玄素扶了起来,精纯的内力灌注进她的身体。庄玄素受伤很严重,骨头也断了,内脏也有损坏,恐怕至少要修养几个月,才能恢复五成。“坚持住啊庄司主,再坚持一百个呼吸,此刻千万不能倒下。”话音刚落,周元的手却被重重握住。那是一只纤细的,却带着鲜血的手。庄玄素眼中有血,但目光却如此锐利,她一字一句道:“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去见陛下!她…这些年她太苦了,帮她!你一定要帮她!”周元沉声道:“坚持住,还没到留遗言的时候!”庄玄素摇头苦笑:“我不行了,能遇到你是我的福分,否则临安之局我没法子的。”“周元,我相信你可以帮到陛下的,以后见到陛下,告诉她,臣…虽死无悔。”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缕功德气 庄玄素最终还是闭上了眼,这可把周元吓了一跳,他连忙握住她的脉搏,仔细查探,才重重松了口气。还好,问题不大,只是受伤太严重,陷入了昏迷而已。怎么会出现这种意外?明明已经准备了底牌,为什么还让庄玄素陷入了困境。周元找到了两个原因,其一,低估了韩拓的智慧,认为他必然惜命而不肯放出大日法王,却没想到韩拓在这种困局竟然如此果决。其二,低估了这个世界的武学高手的能力,大日法王这一身的内力,都比得上金庸小说里的绝世高手了,那一掌拍出的内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降龙十八掌呢。大意了啊,庄玄素和大日法王的差距已经大到连半刻钟都坚持不住,那确实没办法。“一百个呼吸已经到了。”大日法王缓步走来,淡淡道:“小子,走吧,跟我去圣教报道,看圣母怎么处置你。”周元站了起来,道:“我们的约定是什么?”大日法王皱眉道:“你别告诉我,你已经想到脱身的办法了,本护法在此,除非你能凭空变出一支数百人的精锐部队拖住我,否则你不可能逃掉。”周元道:“噢,你以为你真的天下无敌?”大日法王冷笑道:“你不会以为,你可以找到高手对付我吧?放眼天下,能与我匹敌的屈指可数。排除圣母和暗月法王,最多也就两三人,你能请来谁?”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早在松山子强闯魁星坊那晚,我便已见识了你强大的内力,又怎么会不防着你这等高手呢。”“你以为我周元做事,全凭自信,不凭实力吗?”说完话,周元仰天大喊道:“师父!您老人家再不到,小徒弟就活不下去了!”大日法王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当即抬头朝天看去。只见天空的尽头,星辰闪烁,房顶上一道幽影飘然而来,宛如夜风一般迅速隐秘,几个呼吸便稳稳落在了周元身旁。看到熟悉又亲切的那张脸,周元当即施礼道:“弟子元易子,参见师尊。”素幽子微微臻首,却是看向庄玄素,眉头一皱,信手伸出,掌心赫然放着一粒青色的药丸。“喂她服下。”周元连忙接了过来,笑道:“师父,快帮弟子出头,揍这王八蛋。”在攻打赌坊、退守魁星坊的那一晚,周元见识到了暗月法王的力量,就深知这种力量是可以进行斩首行动的,必须要有所防范。所以,周元是磨破了嘴皮子,才劝动叶青樱给师父写信,请师父出山。由于事关重大,周元都没有派明瑞送信,而是派了锦衣卫一个旗官,颇有些身手。那人也不负众望,最终把信送到,素幽子这才出山。四五日前,素幽子悄然到达临安府,是由曲灵接待,如今居住在曲灵的院子里,由紫鸢照顾。周元之所以敢出来办事,也是因为有师父坐镇,才有底气。只是他没想到,庄玄素在大日法王的手下如此不堪一击,连半刻钟都坚持不到。但无论如何,师父总算是到了。“这位姑娘受伤很严重,必须立刻治疗,否则容易留下永久性的创伤。”素幽子轻声道:“你且带她回去,以纯阳无极功之内力,不断洗涤她的经脉,保证她伤势不要进一步加重。”周元连忙道:“那我们去状元等你,师父小心,此贼很强。”素幽子看向大日法王,只是淡淡笑道:“这里不必担心,去吧。”“是。”周元一把背起庄玄素,拉着曲灵就朝外跑去。而大日法王只是看着他们离去,未曾阻拦,甚至并未出声。直到周元两人彻底消失,大日法王才身影一震,抱拳半跪而下,沉声道:“属下参见圣母大人,圣母大人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小巷之中,觉得古怪的周元并未远离,看到这一幕,当场吓得脸色发白。我靠,这个世界还讲道理吗?我师父是无生圣母?她藏得这么深?他当即冷汗直流,只觉自己在阎王殿走了一遭似的,赶紧退后离去,一刻也不想停留。只要对方没出手,或许态度就是正向的,但万一被发现偷听,可能就要出现变数。周元不敢再冒险,直接溜了。而街道之上,素幽子则是轻声道:“楚非凡,你很聪明,为何不走正道?”大日法王吞了吞口水,却是低着头不敢说话。素幽子道:“你其实知道贫道并非无生圣母,只是容貌与之相似罢了。”“毕竟贫道与她是孪生姐妹,又都修全真龙门道法,气息相似,故而不好辨认而已。”“可据贫道所知,她无论走到哪里,都戴着一副流苏面具,不是吗?”大日法王脸上已经有了汗水,连忙道:“素幽子前辈深谙道法,是晚辈愚拙了。”素幽子道:“你可不笨,贫道出现的那一刻,你便已经认出贫道了,心知不是对手,便故意弄巧成拙,认贫道为无生圣母,想求一条生路。”大日法王直接跪了下来,大声道:“无量道尊,请前辈手下留情,绕我一命,让我继续为圣母大人做事。”素幽子叹了口气,信手一挥,道:“送你一缕功德气,望你重新做人。”一缕纯粹的道韵自他袖中飞出,如青烟一般飘荡,大日法王面色巨变,身体倒飞,运起全身的内力抵抗。然而这一道青烟却无视了他的内力气墙,直接钻进了他的身体。“呃啊!”大日法王惨叫出声,重重落在地上,痛得不停翻滚,大喊道:“前辈饶命啊!我也是为圣母大人办事啊!”素幽子道:“那你便去找她吧,她手段多,自能为你祛除这一缕功德气,这也算是对你的惩戒。”说完话,她便飞身而起,飘然远去。直到此时,大日法王才艰难站了起来,只觉全身如针扎一般剧痛,简直难以忍受。要熬到去见圣母,实在太过痛苦,这出家人下手也真是狠辣啊。他满头大汗,不敢耽误,直接朝城外飞了出去。他深知,除了无生圣母之外,已没人能救自己。而此刻,回到曲灵状元的周元,陷入了彻底的懵逼状态。什么?我真是无生教的卧底?什么?我的师父是无生教的圣母大人?他妈的,老子到底是哪边的人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家宅安宁 方成大事 星夜之下,寂静的街道,周元背着庄玄素一路朝前狂奔。曲灵在后方不断追赶,急得忍不住喊道:“你别跑那么快,哎呀方向反了,不是那边啊。”周元喘着粗气道:“不回状元了,回魁星坊,那边有最好的大夫。”曲灵疑惑道:“真的?可是魁星坊那么远,我怕庄司主承受不住了啊。”“绝对没问题的。”周元沉声道:“她是经脉受损,五脏六腑被内力震颤,但却没有危及性命,只要送到魁星坊,有小影出手,就有救。”事实上是周元完全慌了,根本不敢和师父单独相处,生怕被直接灭口了。算了算去,谁能算到师父是无生圣母啊,原来大反派竟在我身边。一路冲回魁星坊,周元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小影!小影快出来!”四周灯火通明,一道幽影飘然而下,稳稳落在了周元身前。周元的表情顿时凝固,随即又挤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大声道:“哎呀师父,你来的这么快啊!”素幽子皱眉道:“庄园没人,我只好来这里寻你了,把她给我吧,我来给她治伤。”我也不敢不给你啊大佬。周元笑容僵硬,把庄玄素递给了素幽子,笑道:“师尊辛苦了,一方面料理了大日法王,还要回到这里来治病。”素幽子摇头道:“原也不费什么功夫,无妨,只是这个女子的伤势太重,必须以精纯的道韵洗涤经脉,才能让她不留下病根。”她接过庄玄素,道:“给我们安排一间房,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当然。”周元干笑着,给素幽子安排好一切,连忙退出了房间。他满头大汗,心中却一沉再沉。师父到底要做什么啊?她潜伏在白云观有什么目的吗?这次老子真是犯了病才把她请下山来啊,现在相当于埋了个定时炸弹在自己身边,十分不好搞。只希望师父手下留情,可别把庄玄素给玩死了。看大日法王怕成那个吊样子,周元就知道,自己这个师尊修为必然通天彻地,不是自己可以惹得起的。目前来看,只能继续维持关系,当一切都不知道,可千万不能拆穿,否则对方恼羞成怒要撕票,那这一战就必输无疑了。“司主姐姐怎么了?”小影忧心忡忡,面色都没了笑意。周元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道:“受了点伤,但没有大事,很快会痊愈的,不用担心。”小影嘟着嘴没有说话,显然心情并不开心,庄玄素虽然平时对她严厉,但两人真是亲如姐妹。听到出了事,赵蒹葭、叶青樱等人也来了,诸多骨干成员也汇聚在了小院之中。周元摆手道:“都来凑什么热闹,庄司主没有性命之忧,明天就会醒来,都回自己的院子去,做好自己的事。”“熊大人,王大人,还有青樱,等会儿我们天台见。”“灵儿你累了一天了,先跟着小影一起去休息,她会给你安排住处。”曲灵点头道:“那你也早点休息。”众人散去之后,周元才带着赵蒹葭回自己的院子。赵蒹葭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那些世家竟然敢对你们动手?”周元苦笑道:“不是世家,是无生教,唉…要不是提前请了师尊坐镇,今晚可就彻底完了。”“但是师父…唉…”周元没办法说下去了,这种事哪怕说出来,别人都不敢相信。赵蒹葭给周元倒了一杯茶,又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汗。最后她才幽幽叹道:“夫君对不起…当初我不该让你做官的,过一过闲适的日子,多好啊。”“哈哈现在说这些可晚了。”周元歪着头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官场一旦进来了,可就没那么容易出去了。”“啊!你的身上!”赵蒹葭突然惊呼一声,发现周元的衣服上竟然有血。周元也是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其实也受伤来了,只是刚才太紧张,一直没觉察过来。他连忙脱掉了衣服,露出了上身,经过数月锻炼的身体已经变得精壮匀称,但身上还是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血痕和豁口,全是碎石击打刮伤的。看似伤口狰狞,鲜血淋漓,实则没什么致命的,都是皮外伤。但这把赵蒹葭看得心疼无比,连忙道:“青鸢,快去把我的药箱拿来,快去。”周元道:“不必了,我这还要去跟他们谈事情,耽误不得。”“不行!”赵蒹葭声音都有些哽咽,大声道:“若是伤口恶化了,要出大事的。”她连忙拿出金创药来,耐心给周元涂抹了上去。周元疼得龇牙咧嘴,赵蒹葭则是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周元。她鼻头莫名有些发酸,真的开始后悔当初劝周元做官了,否则他也不会总是置身于危险之地。想到这里,赵蒹葭心中就如针扎一般,轻轻道:“夫君…”“怎么了?”“那时候,我是不是很让人讨厌?”“别瞎说。”周元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你让我上进有什么不对?况且如今走到这一步,也是我自己的选择。”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了高飚的声音:“大人,王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说是叶千户那边送来了重要的情报。”周元腾地站了起来,双眼放光,急道:“我马上来!”他看向赵蒹葭,握住了她的手,轻轻道:“不要多想,不要执着于过去的事,这糜烂的天下还需要有人去管,我希望我是为民造福那个人,同样也希望你是为我造福那个人。”赵蒹葭使劲眨了眨眼睛,忍住眼泪没掉下来,哽咽点头道:“好,夫君为民造福,我为夫君造福。”“有你在,我家宅无忧,便可放心做大事。”周元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便立刻朝外走去了。看着他迅速而又坚定的背影,赵蒹葭最终还是流下了眼泪。她想起了父亲的话,想起了曾经的一幕幕,那时候还不懂什么叫夫妻。如今懂了,感受到了其中的真谛,希望还不算晚。“小姐,姑爷真是个大英雄。”青鸢呆呆说道。赵蒹葭闻言,破涕一笑,轻声道:“是呢,他一直是,所以我要配得上他才对。”“走吧,去后院,看看凝月妹妹,她来了几天了,我也不曾与她打个招呼。”两人收拾好了一切,便朝后院走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烈火焚城 “无比珍贵!无比珍贵啊!”熊阔海捧着手里的信件,激动道:“周大人,姓叶的不愧是老狐狸,他是江西南昌人,把他派到江西去这一招,实在太明智了。”“这才多久时间,就把两江大军的名册给我们搞到手了,其中最详细的就是临安府这两万大军。”“武瑞营,武威营,武勇营,竟然全是北地的兵,当初因为吃了败仗,直接派到了南边来。”“先帝属实昏庸啊,北方的兵派到南方来,这不就相当于和家人分割了吗?足足十一年啊,他们这些士兵难道不想回家吗?我们有机会了!”周元也是十分欣喜,点头道:“攻敌之策,攻心为上,有了这一点,拿捏这两万精兵,何其轻松。”熊阔海道:“他们有致命的弱点,但也不能否认,这些老兵的作战能力极强,比南方的兵强大很多,毕竟当初是和蒙古骑兵较量过的,而且输少赢多。”周元笑了笑,道:“但这也意味着他们有自己的骄傲,安南侯未必指挥得动他们。”王昂道:“所以安南侯不敢耽误,想要一击制胜,明晚必然出手,他现在是怒火焚烧啊。”周元轻轻敲了敲小桌子,缓缓笑道:“我们突然攻打城南赌坊,劫走楚王,便给他点燃了第一道怒火。”“逼迫松山子反叛,揭发他的卑鄙之处,这是第二道怒火。”“大儒的反叛,让他成为天下读书人唾骂的对象,这是第三道怒火。”“联合世家,他亲自派出大日法王刺杀却还失败,这是第四道怒火。”说到这里,周元眯着眼道:“我猜安南侯现在已经是怒火滔天,只差焚城了。”“明晚做好准备,再给他迎头一击,彻底打垮他!”……安南侯府,韩拓面色涨红,双手握拳,一字一句道:“任务,失败了?”一个属下点头道:“是的侯爷,大日法王本来已经要成功来了,却突然来了位神秘高手,挡住了大日法王。”“现在法王仓皇逃出了城,想必是去疗伤了,庄玄素等人现在已经回到魁星坊。”听闻此话,安南侯暴喝一声,将茶杯直接摔碎在地上。他大吼道:“废物!都是废物啊!他不是说自己天下无敌吗!他不是说手到擒来吗!”“大言不惭!还说什么带着一千精兵只会拖累他,这个蠢货!”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急切的声音。“报!启禀侯爷!临安府几位大儒的家眷共计二百余人,全部被救走了,好像是提点刑狱司的人。”安南侯瞪眼道:“什么!提点刑狱司的人?”“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一群狱卒都能把人救走吗?一群饭桶,一群蠢货!”“负责看守的人是谁?把他的头给本侯砍下来,以儆效尤。”一个老者连忙道:“侯爷,万万使不得,敌人就是为了让我们乱啊!我们怒火越盛,他们越高兴,此刻千万要沉住气。”韩拓大声道:“沉个屁!只有六千大军的时候,我一直沉住气,现在我兵丁已足,还需要忍耐吗!”“来人!给我传武瑞营、武勇营、武威营三位先锋大将,我要制定攻打魁星坊的计划!”说到这里,他喘着粗气道:“对方不是希望我怒火旺盛吗?我直接给他们来一首烈火焚城!”“去准备大量的桐油、树脂和干柴,本侯要把这魁星坊烧成废墟!”很快,三大营的先锋大奖都已经到达了安南侯府,照理说他们并不是安南侯手下的人,只是听命于两江节度使程平。这也意味着,安南侯的话也未必那么好使。韩拓清楚这一点,所以态度很是尊敬。“三位先锋大将都是战功赫赫,经验丰富,程节度在信中多次强调,攻打魁星坊之大计,要多多参考三位的意见,故而深夜请三位将军过来。”“三位将军请坐,咱们边吃边聊。”韩拓准备了一大桌酒菜,盛情招待。三个先锋大奖也是寒暄一阵,便坐下吃肉。韩拓举杯道:“三位将军,本侯也是军人,深知三位之能,此次攻打魁星坊,拜托了。”作为武瑞营的先锋大将,谢成义却是皱眉道:“侯爷,吾等并非不给面子,只是军中也有规矩,非休沐时期不得饮酒,违令者三十军棍,扣俸两月。”韩拓微微一愣,随即大笑道:“三位将军果然是治军从严,在下佩服,程节度在这方面还真是苛刻啊!”旁边的虬髯壮汉冷冷道:“这是我们在北方立下的规矩。”这下韩拓笑容有些尴尬了。谢成义道:“侯爷不必介怀,我们三兄弟性格不够圆滑,说话过于直接,都是军中粗人嘛。”“还请侯爷直言,何日攻打魁星坊,具体的计划如何部署?”韩拓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明日亥时三刻,开始攻城。”“采取三面围攻,一面堵杀之战略,先以箭带火,将魁星坊烧个通透,再一主二辅,攻破坊门。”“杀进魁星坊后,除却楚王之外,其他人一律格杀。”他毕竟也是带兵打过仗的人,部署起来可谓娴熟无比,尤其是火攻这一计,堪称妙笔。魁星坊房屋密集,地方也不大,一旦多处起火,必然很大程度上限制对方。三位先锋大将对视一眼,也不禁暗暗点头,此计甚好,只是一律格杀不接受投降,那么坊内被困军士,必然做困兽之斗,拼死搏杀。谢成义沉声道:“在关键时候,还是需要接受投降,攻其心防,待俘虏之后,再做安排。”韩拓点头道:“三位将军所言甚是,如此,便拜托了!”“明日亥时三刻,我们整兵魁星坊!”吃饱之后,天已蒙蒙亮了,三位先锋大将走出了侯府,便上了马,一路疾驰。谢成义叹了口气,看着“半醉半醒”的临安府,缓缓道:“北方鞑虏虎视眈眈,三边危在旦夕,这群王八蛋还想着杀自己人,还不接受投降,真是狼心狗肺。”蒋晖皱眉道:“谢大哥慎言,咱们现在毕竟是在程节度手下做事。”“放屁!”虬髯大汉名为曹雄,身材高大,火爆脾气,怒声道:“若不是被迫无奈,谁愿意在他手下做事!”三个人骂骂咧咧,终于回到营中。而此刻,武威、武瑞、武勇三营大军,已然开始晨练了。 第一百四十章 战略部署 灵隐寺中,香火鼎盛。越是混乱时节,庙宇越是受人青睐,毕竟人们也只能祈祷菩萨保佑了。而在灵隐寺深处,一座观音殿内,一个身穿金色宫裙,戴着凤冠霞帔的女子,正静静盘坐着。她面上是金银相间的流苏面具,既显得冰冷高贵,又有充分的神秘感。此刻,大日法王正跪在她的面前,瑟瑟发抖,却不敢说一句话。毫无疑问,此人便是无生教教主,被尊称为无生圣母的女人。她美目深邃,戴着白纱手套,真宛如神明一般,声音却冰冷无比:“原来是我那孪生妹妹来了,真有意思,她也是多年不出山的人物,好好的白云观不待,却跑来临安府参与世俗之事。”“你说,那个叫周元的,是她徒弟?在我的印象中,她可是从不收男徒弟。”大日法王恭敬道:“圣母大人,属下不敢撒谎,确实如此。那周元我也调查过,是云州人,今年仅十八岁,秀才功名,颇有些才华。”“入赘了赵家,而后上白云观修道三月,在云州暴乱之中而立功,因此破格提拔为临安府锦衣卫百户。”无生圣母道:“好像这一次韩拓的主要对手,就是他?”大日法王点头道:“是的,此人也不知道有什么本事,竟然获得了庄玄素和皇帝的信任,成了这次抗击反贼的主要首脑。”紧接着,他将近半个月周元的所作所为娓娓道出,没有过分渲染,也不敢隐瞒实情。听完之后,无生圣母感叹道:“是个少年老成的,而且心狠手辣,丝毫不在意那些儒生去死,呵,倒挺适合我们圣教的。”大日法王不敢接话,只是低着头。无生圣母却站了起来,笑道:“走吧,今晚去见一见我那个傻妹妹,这么多年没见了,我倒是挺想她的,不知道她的道法又精益了多少呢。”……魁星坊内,周元同样也在做部署和安排,相比于攻城方,守住魁星坊的难度会大很多。此刻,所有人齐聚在周元的小院,青鸢等人忙个不停,又是上茶又是上点心。这倒是把小影高兴坏了,嚷嚷着以后要跟着青鸢学做点心。周元笑道:“蒹葭你别忙了,也来坐,到时候有你的任务呢。”“还有我的?”赵蒹葭眼睛一亮,连忙坐了下来。在魁星坊内,她算是参与感比较低的人物,每次提前庄玄素等人,她都是满脸的崇拜。周元道:“首先我们要明白当前的局势,韩拓有两万六千大军,其中有大批人马要镇守临安府各处,真正派出攻打的人,最多一万。”“但即使只有一万,我们也是万万抵挡不住的,锦衣卫缇骑毕竟不是战场上的兵,经验差太多了。”“所以我们制定的总计划方向,并不是要守住魁星坊,而是尽量拖延时间,给舆论部队更多的机会。”说到这里,周元沉声道:“现在我做以下部署。”众人的脸色都变得严肃了起来,只有小影还在傻傻的吃。周元拿出了地图,郑重道:“一千锦衣卫,分为四个批次,分别镇守四面城墙,依照对方的攻势,互相支援,互相填漏补缺,这一项由王昂大人指挥,由各方总旗负责调动执行。”王昂当即道:“保证完成任务!”周元道:“切记,没有必要死拼到底,我们接受伤亡,却绝不接受伤亡过大,在敌人攻击过于剧烈时,可以适当退缩,放他们进来也无妨。”王昂面色有些僵硬,疑惑道:“放他们进来?”周元道:“届时,有火把为信,听信而动。”王昂缓缓点头,摸不准周元的计划。周元则是继续道:“内廷司的女官,要负责游说,我会实现给你们准备纸条,下去抄录之后,运足了内力就给我喊,记住,要声情并茂。”“你们招募的那些江湖人士,则用以保护魁星坊内的民众以及城南赌坊救出的女子。”“蒹葭,你要负责和楚婉萍接触,与她一起安抚情绪。”熊阔海皱眉道:“那我呢?”周元苦笑道:“熊大人任务最重,组织魁星坊内的强壮年男子,随时准备救火,对方必然火攻。”熊阔海脸色一变,当即瞪眼道:“你没开玩笑吧?如果对方用火,我们不可能救得过来。”周元道:“一个时辰,只需要坚持一个时辰即可。”这下所有人都懵了。守又守不住,对方还用火,怎么就只用一个时辰啊!到底是要干什么啊!周元笑道:“山人自有妙计,届时你们自然就知道了,我只说一句话,今晚,我们的任务不是守住魁星坊,而是…拿下临安府!”“我们要彻底站稳这里,以最大程度打击韩拓、程平的造反大军。”见他说得自信,熊阔海也不再多问,只是苦笑道:“若今晚以我们这点实力,非但不死,还能拿下临安府,那恐怕此战要震惊天下了。”周元淡淡道:“我就是要震惊天下!”……“陛下,天都黑了,吃点东西吧?”神京,皇宫御书房。女卫掌着灯,轻轻提醒道。昭景女皇皱了皱眉,放下了手中的折子,深深叹了口气。“算算时间,程平支援临安府的两万大军,也应该到了,此刻魁星坊或许正遭受灭顶之灾啊。”她面色很难看,愁容一片,看着旁边桌上的饭菜,也没有胃口。女卫低声道:“陛下,若是临安有变,当有飞鸽传书而至。锦衣卫的飞鸽培育有佳,三个时辰可达金陵,八个时辰可达济南府,一日之内,便可送至神京。”昭景女皇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道:“小庄到哪儿了?传消息来了吗?”女卫道:“下午收到的消息,统领已至金陵,算算时间,距离统领写信一过去一日有半,今晚应该能到临安府。”昭景女皇攥了攥拳头,呢喃道:“这一战,要定临安生死,更影响两江局势,甚至影响我大晋江山啊。”“周元,你别让朕失望啊!”她朝外看去,窗外乌天清澈,圆月已出。 第一百四十一章 攻城墙 攻心墙 八月初一,金甲命诞,凶神宜忌,宜出游、开业,忌乔迁、成婚。亥时二刻,明月高悬,大地披银,三营大军一万五千人,齐聚魁星坊高墙之外。韩拓身穿战甲,骑在一匹枣红骏马之上,看着墙上灯光辉煌,嘴角却忍不住露出了笑意。一千锦衣卫缇骑,如何比得上一万五千精兵?今日这一战,乃是单方面的屠杀!因此,韩拓意气风发,信心澎湃,忍不住高喊道:“周元小儿,见吾大军威严,还不快快打开城门以降,兴许还能苟全性命。”“如若不然,本侯破城而进之时,必将汝千刀万剐,分尸喂鱼。”高墙之上,周元大笑道:“韩拓,你单是这般威胁没用,不如再送我几盘金叶子,求我投降?”打人不打脸啊,这句话就像是刀子一般,捅进了韩拓的心脏。之前他看周元是个人才,想招揽到部下,一起做大事,没想到周元第一个搞事情,招揽自然就成了笑话,白白浪费了一千两黄金。现在周元提起这个,显然是伤口上撒盐嘛。“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韩拓大怒道:“待本侯进坊,亲自斩你。”他战功赫赫,自然身手不凡,真打起来周元未必是对手。而周元则是大笑道:“或许等你进来之时,就是你丧命之日。”韩拓不再回应,而是沉声道:“三位将军,请排兵布阵,三刻之时,准时攻城。”“是!”武瑞营、武威营和武勇营,兵分三路,开始对魁星坊实施合围。兵马行动之际,魁星坊城墙之上,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谢成义何在?你家老母有信给你!且听信件内容!”声音虽不粗犷,但在内力的加持下,却传遍四周。无数兵丁都看向自己的先锋大将,而谢成义则是面色大变,当即吼道:“无耻!你们敢以家人威胁本将军!”女子的声音持续传来:“我儿成义,汝三岁大病,遭亲族抛弃,我不忍你夭折,带你离家出走,辛辛苦苦,将汝养大成人。”“汝而今贵为将军,便忘了母亲妻女了吗?便不知忠君体国,报效朝廷了吗?”“你堂堂男儿,竟要做造反大贼,陷你老母亲于不义之地吗?”谢成义听得目眦欲裂,不禁怒吼道:“编的!这是你们编的!我家老母不识字,更不会写信,就算找人代笔,也全是土话,根本不会官话。”周元当即大声道:“谢成义!你也是在三边打过胡虏的英雄,响当当的汉子,如今你真的要当反贼吗?你要让你的老母亲,做反贼之母,背上千古骂名吗!你忘了她是怎么把你养大的了?”谢成义陡然拔刀,气得浑身发抖,厉声道:“狗东西!你再敢说我老母,老子把你皮剥下来!”周元道:“谢成义,你每月都与老母通信,她却不忍告诉你,她于前年身患重病,已时日无多了。”这句话差点把谢成义从马上吓下来,他连忙道:“你胡说!”周元大声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况且你们已经十一年未见了,可怜那老妇人思儿成疾,竟哭瞎了双眼,你却浑然不知。”谢成义脸色陡然变得苍白起来,浑身颤抖,一双虎目都不禁红了。韩拓连忙道:“谢将军,此乃攻心之计,万不可上当啊!亥时三刻已到了!”谢成义死死握着刀,大吼道:“给我攻城!”武瑞营无数战士怒吼,疯狂朝前冲刺,架着云梯,战力非凡。顷刻之间,锦衣卫缇骑就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你们攻城,我攻心,看谁撑得住!”周砚眯着眼,突然再次大声道:“谢成义,你被贬南方之后,可知妻女处境?”“立县县丞,以你戴罪之身相逼,胁迫你妻子陪侍,还妄图纳你女儿为妾!”“可怜你妻女饱受欺凌,却怕害了你前途,不敢在信中告诉你。”谢成义仰天长啸,怒吼道:“胡说!你胡说!狗畜生!老子要砍了你!”周元冷冷道:“锦衣卫监察百官,情报皆是详细调查之后得出,我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点虚言,我愿永世不得超生。”在这个时代,发誓是很严肃的事,更何况是这么毒的誓。谢成义闻言,如遭雷击,几乎是瘫软在了马背上。周元这才大声道:“你难道不想回家吗?十一年了!你的女儿已经十六岁了,成了大姑娘了。”“可怜的孩子日日想爹,却难见一面,如今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却没人做主,几乎沦为他人小妾,你对得起你的女儿吗!”谢成义大吼道:“不要再说了!闭嘴!闭嘴!”周元道:“谢成义,你只要重新归顺朝廷,陛下愿把你调回北方,让你和家人团聚,享天伦之乐。”“并且,造反之事,概不追究!”谢成义哪里不知道对方在胡诌啊,可是这字字句句,却如刀枪剑戟,深深刺进他的内心。是啊,丫头十六岁了,上个月还在信中说,同龄的朋友都已经定亲了。而且,老母亲也七十了,难道我真的连她老人家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吗?谢成义虎目翻红,却只有怒吼:“杀!杀!攻上去!”魁星坊的守军当然挡不住一万五大军的冲击,只是时间短暂,还没有彻底崩防而已。其他地方,也纷纷开始了攻心战术。“蒋晖!你的儿子何等凄惨啊,寒窗苦读十余年,高中举人,却被人冒名顶替。”“他前去衙门伸冤,却被狗官打残了双腿,如今瘫在床上,心如死灰。”“曹雄!你这个不忠不义之人!你忘了当年结义的四个兄弟了吗?他们有两人跟着你去了战场,为你挡了刀子,有两个照顾你的家眷,却被拖累,以至于穷困潦倒。”“你兄弟为你而死,家人被恶霸欺负,你却在南边享福,做你的大将军。”这些话让曹雄不停怒吼,仰天大叫:“放你娘的屁!老子才不是不义之人!老子也可以为兄弟去死!”叶青樱高呼道:“记得你的兄弟郭三娃吗!当年在战场上,他为了救你,被蒙古大军的马活活踩成了肉泥啊!”“你答应过他,照顾他的家人,但他的家人现在却以乞讨为生,天天遭人毒打。”“曹雄,你枉为男儿,抛弃兄弟,背弃责任,跑到南边来享福,届时你命归九泉之下,又有和面目去见为你而死的兄弟啊!”曹雄面色扭曲,几乎忍不住嚎啕大哭。不只是他们三个先锋大将,军队里的其他成员也都是北方人,内廷司的女卫们纷纷喊着话,如一根根针,刺进他们的心底。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最后一张牌 周元这方的话语战术太可怕了,虽然三大营的将士攻杀很猛,一度几乎冲溃了锦衣卫的防御,但攻心之下,还是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骚乱。主要是三个先锋大奖都慌乱了,更何况下边那些小官。韩拓头皮发麻,心中暗道这周元小儿的话术实在可怕,谁能想到他竟能出这种鬼点子啊。此子今日必须死,否则将来必成大患,如今实力悬殊如此之大,他都能玩出花来,要是给他一点支持,他怕是要翻天啊。想到这里,韩拓当即吼道:“快!火攻!火箭给我射!”一队队弓箭手冲了出来,箭矢上都绑了厚厚的布团,布团淋上桐油,用火一点,当即燃烧了起来。于是百箭齐发,全部飞进魁星坊内,内部的火焰随即燃烧了起来。熊阔海带着魁星坊内的青壮早已准备好了水,趁着火势还没彻底燃起,连忙开始灭火。而此刻,韩拓大声道:“高手配合攻城!给我杀将进去!”一个个包着头巾的壮汉从人群中跑出,皆是无生教的高手,他们轻功非凡,几步就跨上云梯,杀上城楼。而事先负责游说工作的女卫,则纷纷提刀开始迎了上去。大战如火如荼,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王昂全身浴血,一路杀到周元这边,急道:“大人,守不住啊,对方人太多了,我们即使占据有利位置,也架不住数之不尽的敌人冲击。”“好多兄弟都力竭了,刀都提不起来,还有些兄弟直接倒了,这天太热了。”周元看了看天色,缓缓道:“那就让吧,指挥兄弟们聚兵一处后退,保护坊内的人即可,让他们进来。”王昂道:“可是放他们进来,我们就更打不过了,论大规模的作战能力,我们锦衣卫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周元眉头一皱,道:“执行命令!”“是!”王昂当即大吼,不敢犹豫,急忙又杀了回去。“撤!全部撤退至坊内!”他提着剑一路后退,而此刻,坊门也终于开了。无数的大军冲击了魁星坊内,外面的火箭自然也就停止了。周元这才松了口气,呢喃道:“想必世家那边,也已经快成功了吧。”“嗯,他们做的很不错。”一个清澈的声音突然响起,一道金色的身影飘然而至,稳稳落在了城墙之上。金衣凤冠,流苏面具,一双眼眸如大海一般深邃,一身气势让人不禁自惭形秽。毫无疑问!无生圣母!我亲爱的师父,你干嘛在这种关头玩cosplay啊,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啊。周元抱了抱拳,笑道:“莫非这位姐姐就是无生圣母?还未见着面孔,弟弟就被你的美貌所折服了。”反正周元明白,师父的立场虽然模糊,但应该是不会对自己动手的,否则何必等到现在。所以还不如顺便说几句好听的话,让她开心开心,如果能让她暂停未知的行动,也是好事。而无生圣母就懵了。这个年轻人,好生不要脸,怎么说得出这种话语来?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周元笑道:“圣母姐姐,那些世家已经在城里掀起风浪了?”无生圣母道:“不错,他们动用了数以千计的家丁,四处散播谣言,说安南侯今晚要屠城。”“原本有人不信,但随着这边战事爆发,又加上世家大族故意大张旗鼓撤退出城,让临安府的百姓都信了。”“现在数十万百姓拖家带口,拿着行李涌上街道,准备逃出城外。”“临安府六千守军和剩下那五千备用部队,已经控制不住事态了。”周元鼓掌道:“太棒了,如此一来,李大人那边就有机会攻回衙门,开始接管捕快了。”无生圣母歪着头,满脸疑惑。这个人怎么回事?他不怕我?他怎么好像把我当朋友似的?无生圣母冷冷道:“但我只要把魁星坊的头目杀干净,你们的一切算盘都白费了,尤其是你,周元,你最该死。”周元摊手道:“反正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要杀我,我也没话可说啊。”师父,主要是我打不过你啊,我也相信你老人家不会杀我。而无生圣母又懵了。他到底是谁?怎么搞得像是我男人一样?无生圣母抬起了衣袖,内力溢出,隔空就把周元拘在了半空中。她眯眼道:“你跟我耍嘴皮子?呵,那我便杀了你,看看我那孪生的妹妹会不会心痛?”啊?孪生妹妹?周元一瞬间惊醒了一切,当即急道:“圣母姐姐饶命,小的再也不敢装逼了。”他知道自己搞错了,心中只有万般慌乱,先是把大日法王全家骂了一顿,然后又道:“小的愿效犬马之劳,服侍圣母姐姐一生一世。”这才是正常人嘛。无生圣母眯眼道:“饶了你?不可能,你几乎是一己之力打乱了我的计划。”“哎错了错了!”周元大声道:“我虽然不知道圣母姐姐的计划是什么,但我一定知道,如果由我来完成这个计划,一定比现在更好!”无生圣母冷笑出声:“你还真是自大啊,我妹妹那么清冷的性子,怎么会收你这种人为徒?”周元道:“圣母姐姐,我的好师叔,你现在杀了我也没用啊,一切早已部署好了,韩拓已经败了啊!”“哈哈哈!”无生圣母不屑笑道:“一万五大军杀进魁星坊,你还认为韩拓败了?”“他真的已经败了。”无生圣母哼道:“这种情况你都能赢,别说饶你,嫁你都可以!”“一言为定!”周元急忙喊道:“快,快放我下来,我们一同去看看!”无生圣母懵了。而此刻,武威、武勇、武瑞三大营一万多人马已经聚拢,以势如破竹之势杀进坊内。熊阔海、王昂等人已经绝望,面对如此雄兵,安能活命。只是就在此时,只听赵蒹葭喊道:“都让开!”伴随着声音,数十个身穿甲胄的战士大步流星从坊内走来,然后分成两列,开辟出一条通道。通道的尽头,一个女子牵着马走来,赫然是薛凝月。而马背上坐着的,身穿甲胄的老者,便是薛长岳。所有人都停下了。谢成义、蒋晖和曹雄面色呆滞,连忙跳下马来,几步上前,眼眶都已然湿润。薛长岳冷冷看着三人,厉声道:“驱除鞑虏,誓保河山,马革裹尸,万死不悔。”“此乃我大同军之誓词,尔等可还记得?”“若是不记得,便提刀杀来吧,老夫虽然年迈,却也有报国之志,愿为陛下而死!”谢成义已经是双腿发颤,猛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属下参见将军!”“属下参见将军!”蒋晖和曹雄也跪了下来。后方上万兵丁,齐声大吼,跪倒在地。薛长岳,当年的大同总督,就是周元的最后一张牌。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临安大定 功臣失踪 “属下参见将军!”这是震彻天地的怒吼,带着十多年的屈辱,带着壮志未酬的遗憾,带着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情感。在这炎热的夏夜,在这月光与火光的天地,一个个士兵都贵了下来,不禁痛哭流涕。薛长岳看着眼前众人,目光投在谢成义身上,沉声道:“我只是老了,但还没死。”“我只是退了,但不是没有朋友了!”“你的老母亲思念儿子,三年前哭瞎了双眼,但我早已请人给他治好了。”“你的妻女遭到欺辱,但对方并未得逞,那个县丞被我托人直接杀了。”“你的一家人,现在活得很好。”谢成义闻言,身影剧震,不禁把头扣在地上,痛哭出声。薛长岳看向曹雄,冷冷道:“你剩下那两个兄弟,在衙门当捕快,我安排的。”“你死去的那两个兄弟的家人,七年前就被我找到了,现在也活得很好。”曹雄满脸涨红,哽咽道:“将军!”薛长岳再看向蒋晖,道:“你儿子高中举人,被人顶替,我去年已经处理了,现在他正在继续读书,准备两年后再考进士。”蒋晖满脸愧疚,艰难道:“我等对不起将军栽培。”薛长岳看向四周众人,大吼道:“你们的家属,我也托人照顾着,新上任的大同总督,就是老夫带出来的兵。”“你们说,老子有没有亏待过自己的弟兄?”众人全部跪在地上,无言以对。薛长岳继续吼道:“而你们呢!从贼造反!心中早已没了家国大义!你们对得起当初的誓言吗!”“你们不配做老子的兵!老子带出来的兵,都是敢与胡虏厮杀的好男儿,绝不会是不顾大义的反贼匪徒!”谢成义痛哭道:“将军!我们错了!”曹雄道:“属下永远是将军的兵!”这些像铁一般的汉子,此刻都跪在地上,痛哭不已,追悔莫及。直到此刻,薛长岳才猛然从战马上跳下来,厉声道:“想当老子的兵?现在就给我站起来!拿起你们手中的刀!随老夫一起杀上一场!收复临安府!诛灭叛贼!”“将来,再与老夫回到北方,与鞑虏已决生死!”谢成义腾地站起身来,高举战刀,怒吼道:“誓死追随将军!”无数人站了起来,无数人怒吼!“誓死追随将军!”薛长岳凝声道:“让老子看看,你们这些王八蛋有没有荒废!跟我走!踏平临安府六千守备!活捉逆贼韩拓!”“吼!”无数人仰天大吼,战意已经提升到了极致!他们在薛长岳的怒吼下,一路杀了出去,所向披靡,无人能挡。魁星坊恢复了平静,只有大火还在燃烧。熊阔海看到这一幕,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实在震撼万千。一个死局,一个完全没有任何胜算的战场,就这么逆转了。非但胜了,而且还要一口气收复临安府。何等神奇啊!是的,熊阔海只能用神奇二字来形容!他深深吸了口气,大声道:“王昂,组织幸存的锦衣卫弟兄,扑灭大火,收拾战场,安顿伤员和百姓。”“看看人家大同军的面貌,我锦衣卫缇骑也不能当饭桶啊!”“是!”王昂大吼一声,道:“兄弟们跟我来!”……救火工作仍在继续,善后总需要时间,这一战实在惨烈,魁星坊破损了大半。天已蒙蒙亮了,吵闹声依旧热烈,庄玄素终于幽幽醒来。她只觉全身剧痛,提不起一丝力气,睁开眼一看,却见到一个穿着藏青色道袍的女道士,正盘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糟了!我睡了多久!”庄玄素艰难翻起身来,推开窗户一看,只见外面黑烟缭绕,无数房屋已被大火烧毁。败了!我们最终还是败了!她心头一阵窒息,几乎站不稳身体,踉跄坐在了床上。素幽子缓缓睁眼,淡淡道:“在你体内肆虐的内力已被贫道祛除,然经脉内腑之损伤,却需要长久的恢复。”“贫道建议你暂时不要动武,每日慢慢锻炼,运用青城山的养生道法,逐渐恢复自身的体魄。”庄玄素哪有心情想这些,她连忙道:“这位前辈,韩拓已经攻下魁星坊了吗?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了?周元呢?他是不是败了?”素幽子道:“午夜之前,魁星坊的城门就已然破了,但好像情况又没有那般糟糕,贫道未曾出去看。”庄玄素毫不犹豫,随便披了件衣服就冲了出去。她出了小院,看到的满是疮痍,被大火烧过的魁星坊,遍地都是废墟。她的心沉到了骨子里,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记不清多久没有流泪了,但周元败了,两江怎么办?陛下怎么办?陛下为这天下付出了这么多,难道就该得到一个亡国之君的下场吗?庄玄素的心中一片悲凉,又走出来了一个院子,却突然愣住了。只见熊阔海躺在一张摇椅上,正舒舒服服睡着觉,他的身旁,依旧有两个女人给他按着肩膀和大腿。他竟在享受!“熊阔海!”庄玄素大声道:“情况到底怎么样了?魁星坊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我们败了吗!但你为什么在这里悠闲!”她都已经破音了,实在太激动,又实在太紧张。熊阔海也是被吓了一跳,随即笑道:“庄司主,你醒了?伤好些了吗?”“别废话!快告诉我!”庄玄素的声音无比哽咽。熊阔海瞧出不对劲,当即道:“别激动,昨晚一万五千大军齐攻魁星坊,我们坚持了一个时辰就被攻破了。”“但我们赢了!周元留了最关键的一计,让我们反败为胜了!”庄玄素心跳陡然加速,情绪过于激动,只觉头昏脑涨。然后她连忙颤声道:“赢了?我们赢了?我们真的赢了?”熊阔海道:“何止是赢了!周元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请来了薛长岳,就是原大同总督。”“那些士兵攻杀进来,看到自己曾经的老长官,全部都投降了。”“薛长岳带着一万多人,另外五千人汇合,昨夜在临安府杀了个通透,把六千守备营直接打碎了。”“李照鹿大人也是深夜发出奇兵,占据了临安府各处衙门,彻底掌握了城内秩序。”“现在我们已经完全收复了临安府,还一把火烧了安南侯府。”“韩拓带着四百死士杀出了城,仓皇逃命,锦衣卫正派出精锐,正严密布控,随时抓人。”听完了这一切,庄玄素“啊”了一声,长长出了口气,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她眼泪最终还是流了出来,但这是喜极而泣的眼泪。“陛下,苍天有眼,怜我大晋啊。”她呢喃着,摇头叹道:“幸好有周元这种奇才,否则临安府局势早就崩塌了。”她看向熊阔海,道:“周元在哪里,我要见他,我要替陛下谢谢他。”“周大人…”熊阔海突然愣住了。他腾地站了起来,瞪眼道:“糟了,我高兴昏了头,忘了周大人了,好像一夜都没见到他。” 第一百四十四章 无生圣母 战斗奇迹般的赢了,大家心中都充满了喜悦,但却忘了最大的功臣已经消失一夜了。甚至连赵蒹葭都没有想起周元,她一直和楚婉萍配合着,安置百姓,乐在其中。她最近很自卑,认为自己什么用都没有,但昨晚的辛苦让她收到了百姓一致赞誉,这让她无比振奋,有一种人格崇高的喜悦。然而,现在却有人告诉她,她夫君失踪了。赵蒹葭顿时慌乱了,连忙道:“找了吗!找了吗!到底去了哪里啊!”熊阔海苦笑道:“都找了,魁星坊翻了个遍,临安府也找了个遍,出动了好几千人,几乎是掘地三尺啊!但就是没找到啊!”曲灵道:“我已经给世家大族打了招呼了,他们也帮忙在找,甚至连城外的佃农都在帮着找,确实没找到啊!”赵蒹葭脸色变得煞白,喃喃道:“他,他会不会是出事了…”“小影!小影呢!”叶青樱突然喊道:“小影在哪里!昨晚我让她保护周元来着!”“我…我在…”小影缩在墙角,双手抱着膝盖,眼睛红肿,满脸的泪痕,看着可怜极了。庄玄素连忙道:“小影你怎么了?你知道周元在哪里对不对?”小影瘪着嘴,还没说话,眼泪珠儿又流了下来。她小声道:“对不起…我…我打不过她,我没能救下周元哥哥。”赵蒹葭脸色一变,连忙道:“她是谁?她抓走了夫君?”“我…我不认识呜呜!”小影捂着脸哭道:“她戴着面具,金色的面具,我去救周元哥哥,但被她一掌打晕了。”“什么!”庄玄素连忙走了过去,仔细一看,只见小影胸口满是血迹,而且已经凝固。这丫头脸色苍白,怕是受伤严重得很。庄玄素心疼无比,连忙道:“傻孩子快给自己治伤啊,那不怪你的,你打不过她是正常的。”小影依旧瘪着嘴,满脸的麻木,不停流着泪,哽咽道:“我没能救下周元哥哥,我也没能救下姥姥,也没能救下爹娘…”这番话把众人听得鼻头发酸。庄玄素连忙把小影抱在怀里,安慰道:“没事没事,你周元哥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事的。”直到此时,小影才“哇”地大哭出声,像是有了依靠一般,抱着庄玄素哭道:“她太强了,她连蛊虫都不怕,毒也不怕,我…我拿她没法子。”“好了好了,不怪你的小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庄玄素摸着她的头,然后看向众人,凝重道:“戴着金色面具,无视小影的蛊虫和毒,还能一掌打晕她。”“普天之下,也只有无生教的教主,无生圣母可以做到。”叶青樱脸色剧变,连忙道:“我去找师尊!她或许有办法!”她没有任何犹豫,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后院,大喊了起来。而正厅这边,众人如遭雷击,一个个脸色煞白。无生圣母,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名字,夜能止婴儿啼哭的存在。周元落到她手上,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蒹葭姐姐!”薛凝月突然惊呼一声,连忙扶住了身体摇摇欲坠的赵蒹葭。而赵蒹葭已经是泪水满脸,嘴唇发白。她颤声道:“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他本是不做官的,他本该在云州好好活着的。”薛凝月也是热泪盈眶,哽咽道:“蒹葭姐姐,这哪里能怪你,这一切都是周大哥自己的选择啊!”赵蒹葭含泪摇头,满脸凄楚,绝望说道:“凝月,我不如你,我若有你一半的贴心温柔,夫君都要过得快活许多。”事物的精粹,总在离去时方才尽显。直到此时此刻,赵蒹葭清楚地体会到了心碎的感觉,这才明白周元当初坚持过闲适的生活是多么明智。可惜时光不能重来,她有再多的悔恨也没有了意义。庄玄素也是满脸的绝望,陛下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天纵奇才,便要被反贼头目所害吗!“别吵了!”随着叶青樱大喊一声,众多人如梦初醒。只见一个女道士飘然而至,生得是绝美无比,却又有一股飘然出尘之道韵。她缓缓叹道:“诸位不必急躁,贫道已知晓元易子下落,是生是死,这便前去找回。”说完话,她便拔地而起,如落叶一般轻盈,直直朝城外飞去。……一夜的血与火,充满疲惫的周元在这里反而觉得无比心静。听着四周的禅唱声,他伸了个懒腰,道:“有些饿了,圣母姐姐吃点东西吗?”这是一个禅房,有一尊佛像,一张案几和两个蒲团。另有一副桌椅摆在窗前,日光照耀进来,却更显得静谧。无生圣母依旧戴着面具,盘坐在蒲团之上,默默念着经。周元道:“圣母姐姐,你和师尊是孪生姐妹,又是师出有门,该当是道家弟子才对,怎么跑到灵隐寺来念佛经啊!”“对了圣母姐姐,敢问你今年芳龄啊?身为出家人,是不是还未婚配啊!”无生圣母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冷冷道:“闭上你的嘴!一晚上都在说话你不烦吗!”周元摊手道:“圣母姐姐你总算理我了,你说我能逆转,你就放了我,甚至嫁给我都可以。”“我癞蛤蟆不敢吃天鹅肉,况且也有妻子了,嫁给我这种事我就不奢望了,但你好歹放了我吧!”“现在临安府也收复了,韩拓运气好的话能逃掉,但也是落水狗,起不了势了。”“这天下,终究还是大晋的天下啊,杀了我一个小百户,改变不了什么的。”“况且,我还是你的师侄啊!”无生圣母笑了起来,眯眼道:“你太天真了,像我这种反贼,说话又怎么可能算话呢,出尔反尔才是我的本性嘛。”“你几乎是一己之力坏了我的大计,我怎么折磨你都不为过,不是吗?”周元脸色一肃,沉声道:“圣母姐姐,我想和你说几句真心话。”“呵!新鲜!”无生圣母道:“你我还能有什么真心话!”周元道:“圣母姐姐创办无生教,总有目的吧?说出来听听,我为好姐姐想想办法!”无生圣母一阵恶寒,只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当即道:“不许这么叫我,好难听!”“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你毕竟还算是人才,留在圣教帮我做事,确实是个很好的选择。”她歪着头笑道:“对于无生教的发展你怎么看?”周元道:“圣母姐姐想要发展到什么地步呢?”无生圣母道:“当然是祸国殃民,谋朝篡权咯。”周元却是摇头道:“做不到,无生教不具备政治基础,顶天了也就做到中原流寇的水平,虽然割据一方,却也成不了大事,早晚被灭的下场。”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疑惑道:“奇怪,圣母姐姐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谋朝篡权?莫非你是陈氏皇族?”无生圣母冷哼道:“我若是陈氏皇族,还轮得到那个妖妃做皇帝?”周元道:“不是皇族,那就是平民了,照理说平民不应该有这类想法才对啊。”他看向无生圣母,道:“圣母姐姐的目标,到底是什么?我总觉得你没说真话,你真的不想说出来,听一听我的意见吗?”这句话,反而把无生圣母给弄沉默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王朝大计 无生圣母陷入了沉默,她思索着如今的局势。圣教创立也十余年了,从最初的十几人,发展到了如今的上万人,达到了历史的最高峰。但正如周元所言,顶多不过中原流寇的水准,能做到的事仅仅是割据一方,距离自己的目标还差得远。如今临安事败,多年来的经营毁于一旦,想要重新寻觅机会,又不知道要多少年,白白蹉跎了光阴。就算是把眼前这个小畜生杀了,也无济于事,败了就失败了,杀人泄愤,不过无能狂怒而已。但要把自己的目标说与他听,又显得实在弱势了些,就相当于被他拿捏住了一般。无生圣母纠结之下,随即笑道:“想让我说出终极目标,好出谋划策换取一条狗命?呵!也罢!若你能猜到本座是哪里人,本座便给你机会。”周元一听顿时头大,这不是说屁话吗,谁能猜得到啊!他连忙笑道:“圣母姐姐总要给些提示才对,毫无线索去猜,那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要不你说一句家乡话?”周元好歹是穿越者,掌握的信息比当代人要多,或许能通过家乡话判断。“好啊!你若是能听懂我说什么,倒也可以。”无生圣母笑着,于是便叽里呱啦说了几句,完全是陌生的话。但周元却是瞪大了眼,别人听不出来,他可是听得出来啊!这…这不是…周元苦笑道:“原来圣母姐姐和师父,都不是大晋人,而是高丽人,怪不得肤白貌美,气质独特,又有几分甜甜的味道。”后面的夸奖,纯粹是拍马屁。但无生圣母却是震惊了:“你从小没出过云州,也就最近才来临安,如何听得出来的?”周元道:“或许是前世有缘。”“胡说。”无生圣母低嗔了一声,心情反而高兴了些,继续道:“我不信你还猜得到我信什么。”你一个高丽妹子,跑到大晋来造反,必然不是平民嘛。高丽的贵族大姓无非就那么几个,如今最大的姓氏…周元道:“我猜圣母姐姐姓李。”无生圣母沉默了很久,才叹息道:“罢了,罢了。”她无比感慨,看着周元道:“你既然如此天才,便把我之目的说与你又何妨,或许真能得到一条明路。”周元心中松了口气,我也可算找到活路了啊。他连忙道:“请圣母姐姐直言,小弟洗耳恭听。”无生圣母淡淡道:“我与你师父,本是高丽王朝皇室成员,却在二十年前遇到了一场惊天变故,高丽大将军造反,屠戮皇室,夺取江山。”“我与你师父被迫流亡大晋,隐匿于钟南山全真教,属于龙门一脉,修习道法。”“我们天资卓绝,仅用了几年功夫,便青出于蓝。”“我想下山回朝,重新起事,夺回江山,而我那傻妹妹却被道家洗脑,坚持什么道法自然,不肯离去。”“我与她恩断义绝,便回了高丽,却早已没了立身之地。”“于是又回归大晋,创办了无生教,企图搅动风云,胁迫大晋朝廷出兵高丽,为我夺回江山。”“这是韩拓答应我的事,可惜他失败了。”原来是亡国公主的戏码啊!圣母姐姐你还真是俗套。周元皱眉道:“你没有向大晋朝廷明说?”“哼!”无生圣母冷冷道:“那个皇帝昏庸无道,非但不答应,甚至还提出纳我为妃,真是可笑至极!”“因此,我才一怒之下,创办无生教,走另外一条路。”“奈何韩拓实在难成大器,占尽优势却被你算计。”周元叹道:“圣母姐姐流亡异国,受尽苦楚,实在让人心疼。”“你…”无生圣母噎住了,这么多年来,谁又关心过我苦不苦?我的教众怕我,我的亲人催我,就连我那孪生的妹妹,也只是劝我收手。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听了这么多,第一句话却是叹我辛苦。漂泊异国,独掌大教,风餐露宿,思乡无望,岂能不苦?她的心颤抖了几下,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冷静下来,沉声道:“你最好说出一个好的法子来!否则你也别想脱身!就算我妹妹找来了,也保不住你!”周元郑重道:“圣母姐姐!我要大事要说!”“什么?”“我有一计,可助姐姐夺回江山,永葆伟业!”这么快就有了?无生圣母连忙道:“快快说来!”周元面色严肃,沉声道:“圣母姐姐如今是孤立无援,总有李氏皇族还未灭绝,也最多在高丽苟延残喘,无法成事。”“故想要夺回江山,只能依靠大晋之助。”“而大晋如今危如累卵,自身难保,又如何帮助他人?”“况且就算大晋有能力帮助高丽,但也不会平白无故帮圣母姐姐。”“然而时局总有变数,只要有我在,我就能铲除大晋内患,带兵十万远征高丽,助圣母姐姐夺回江山!”无生圣母愣住了,然后道:“你知道你在胡说什么吗?靠你?你为了活命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周元却是依旧严肃,沉声说道:“两江局势如何?朝廷都束手无策,而我以舆论战术点燃民心,以情报战术策敌为力,逆转反贼,收复临安。”“临安一旦收复,大同军声势之下,程平剩下的军队早已是军心大乱,待曲少庚五万大军杀进两江,程平只有死路一条。”“江西是科举大省,韩拓之前得罪了儒生,消息也该传到那边去了,叶勉大人坐镇,江西必然高举反程之旗。”“我猜测,最多一个月,两江可平!”“而这一切,都是我算无遗策、兵行奇诡之功!”无生圣母沉默了,她突然发现,周元好像没有说笑,而且这些的确是事实。周元继续道:“此次平乱两江,我可谓是首功,但由于资历不足,又隐在幕后,故而会把功劳算到李照鹿、曲少庚手中。”“但是圣君已经记住我了,我才是她最需要的人,在这大晋满目疮痍的环境下,她需要我帮她做事!”“而我,则有信心在三年之内,平定中原流寇,五年之内解决南方土司。”“待流寇与土司解决之后,休整一年,便可亲率大军,直扑高丽,助圣母姐姐夺回江山!”说到这里,周元一把抓住她的手,心中暗道好软啊,可惜有手套。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但还是装作诚恳狂热的模样,大声道:“圣母姐姐,今后再难还能比此次两江局势更难?我相信我可以做得到,最迟六年发兵高丽。”“姐姐你想,其他计划且不说能不能成功,关键是不可能有我这么快啊!”“另外江山长久的稳固,也需要更稳固的支撑才行,高丽位置特殊,北方鞑子虎视眈眈,东海之岛寇亦是狼子野心,有大晋在,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圣母姐姐。”一连串糖衣炮弹,把无生圣母轰得云里雾里,下意识笑意吟吟,都沉浸在未来胜利的喜悦之中了。“是吗?真的吗?”她喃喃自语之后,才蓦然发现自己已然失态,当即抽回了手,皱眉道:“说话就说话,拉人家手是做什么!”只是她的语气,实在是颇有娇嗔意味,而无愤怒之情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并蒂双花 一道身影从山野之路迅速而来,脚尖轻点树梢,便飘然跃出数十米,如惊鸿一般冲进了灵隐寺。无数僧众和香客看到这一幕,不禁纷纷惊呼出声,但他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那道身影却已然消失。当素幽子怀着紧张的心,冲进记忆中的禅房,却看到令她惊愕的一幕。周元正大快朵颐吃着斋饭,戴着金色流苏面具的无生圣母,正给他倒着茶。两个人非但相处和谐,甚至有一种夫妻生活的和睦感。素幽子愣住了,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周元也是懵了一下,随即连忙道:“师父!”无生圣母一瞬间出现在了周元身前,身上的气势都涌了出来,轻笑道:“我的好妹妹,这么多年不见了,想不到我们还能在灵隐寺相遇。”素幽子闭上了眼睛,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我要带元易子走。”无生圣母笑道:“我抓的人,你想带走就带走,把我放哪里了?”素幽子道:“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跟我走。”“好啊!”无生圣母道:“我跟你走,跟你一起去修道,让咱们李家人继续苟延残喘,直到被逆王屠戮至尽,是吗?”素幽子缓缓道:“你我已是出家之人,早已无力再管王朝兴替,你又何必苦苦执着于昔日的荣光?”无生圣母厉声道:“住口!你这个叛徒!你以为你学了几日道法,便成了出世之人了?你以为你有了道号,便不姓李了?”“你忘记了父亲母亲是怎么死的了?你忘记了我们的弟弟是怎么被杀的了?”素幽子皱起了眉头,叹声道:“为什么我们每一次见面都要吵这些?这么多年来你还没有看穿吗?李氏王朝暴政严苛,早已失了民心,所以才会有造反之事。”无生圣母显得无比激动,一张拍碎了周元的饭桌,然后大声道:“暴政严苛我们可以改!但却轮不到逆王来清算!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放弃李氏江山,我都不会忘记仇恨!”“李玉嫣!你给我记住!我们李家只要还没死绝!高丽就是我们的!”周元看了看破碎的桌子和散落一地的饭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不禁暗暗惊喜。师父的名字竟然这么好听吗!非但没有半点道韵,反而很有世俗的人烟气息,像是大家闺秀一般。周元知道这个名字其实是正常的,只是和师父如今的气质确实太反差了。嗯?反差?周元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便连忙止住了想法。素幽子摇头道:“我与你说不通的,我始终认为你这么做没有意义,无非是徒增恩怨罢了。”“你杀回去又如何?逆王的后代又杀回来?那便永无止境了。”周元格局不够,无法认同师父的观点,他只认同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谁要是敢杀他的家人,他便一定要灭人满门。只是他无法说素幽子不对,毕竟人家是纯正的道士。“我不指望你什么!”无生圣母冷冷道:“当年在终南山下,我与你就早已恩断义绝!”说到这里,她突然笑了起来,一把握住了周元的手。她眯眼道:“可悲的事,你如此超脱世外,教出来的弟子却要帮我完成心愿。”素幽子看了周元一眼,然后摇头道:“他必是受制于你,故而虚与委蛇。”这句话让周元不禁扶住了额头。师父道法精深,长得还倾国倾城,就是心机不够深沉啊,你这么说,不能证明我的清白,反而会害了我啊!果然,无生圣母面色一变,一把扣住了周元的喉咙。她眼中杀意毕露,寒声道:“你说!你是不是骗我!”周元故作镇定,郑重说道:“圣母姐姐,男人可以骗人感情,可以骗人身子,可以骗人钱财,无论用什么手段。”“但男人无法在王朝伟业之上骗人,因为平定两江之局的事实摆在那里,这是无法作假的。”“去相信一个可以帮助你完成心愿的人,而不要去相信一个和你背道而驰的人。”无生圣母忍不住笑了起来,放开了周元,并捏了捏他的脸,道:“你啊,你这张嘴还真是会说话,我当然选择相信你。”“不过周元你记住了,如果你骗我,下场一定不会太好看。”周元沉声道:“没有理由骗你,复兴大晋本就是我要做的事,有没有圣母姐姐都一样。”“既然做到了复兴大晋,那顺手帮一帮姐姐,也不费什么功夫了。”无生圣母看向素幽子,笑道:“你不怎么样,你徒弟倒是很不错,至少他比你讨喜多了。”素幽子脸色很难看,但却没有多言,只是冷冷道:“所以我现在可以带他走了?”无生圣母道:“随便。”“慢着!”周元连忙道:“圣母姐姐,我还不知你的名字。”无生圣母不禁轻轻一笑,啧啧说道:“瞧,你徒弟还想知道我的名字呢,在胆量这一块,我是认同他的,没有胆量做不成大事。”她看向周元,眨着眼睛道:“记住了,姐姐我叫李玉婠。”不愧是双胞胎啊,名字都这么相似,一个李玉嫣,一个李玉婠。而且看师父这般模样,圣母姐姐恐怕也是个绝色美人,嚯,我在想什么,怎么浑身燥热啊,嘿嘿!“你在笑什么?”无生圣母的声音很轻,眼中带着笑意。但周元却如梦初醒,惊出医生冷汗,连忙道:“好听,我在感叹姐姐的名字真好听!”无生圣母道:“马屁少拍,多做实事,你有进展我才高兴,否则啊,我就要打人。”“走!”素幽子看不下去了,一把扣住周元的手,将他直接拉了出去。一路走出了灵隐寺,素幽子才放开了他,但脸色依旧难看。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记住,从今天开始,你便不再是我的弟子。”“师父!”周元当即演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一日为师,终生为母,我怎么能不当你的弟子呢?刚刚那一切都是我被迫的啊,我但凡说错一句话,那臭婆娘就要杀弟子啊!”“师父您都说了,虚与委蛇嘛!”素幽子皱眉道:“好好说话!怎可背着她如此辱骂,什么臭…”周元道:“师父说得对,感谢师父来救弟子,否则弟子怕是没命了啊!”“对了师父,魁星坊怎么样了?二师姐恐怕都担心坏了吧!”赶紧转移话题才是王道,继续纠缠下去没意思。素幽子叹了口气,道:“你是聪明人,我原不必教你太多的,你要为朝廷做事,也好,毕竟是造福百姓,当今女皇一个人苦苦支撑确实太累了。”“但你一定要记住,不要为无生圣母做事,但凡你敢残害无辜,为师就要为民除害!”周元正色道:“师父放心!师父还不清楚弟子吗!弟子是那种特别单纯善良的孩子啊!”你单纯善良?那你偷我衣服是做了什么!想到这里,素幽子脸色有些发红,轻啐了一口,道:“回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补天之人 “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参见周大人!”“参见百户大人!”高飚和一众锦衣卫看到周元回归,那是激动万分,直接忍不住喊了起来。通报的人都有十几个,一路朝魁星坊内部各条小巷跑去,扯着嗓子就喊。这把周元都搞得有些不好意思,太高调了,我不过是做了一点微小的贡献而已啦。“夫君!夫君!”有痛彻心扉的声音响起,周元下意识抬头一看,只见赵蒹葭跑到了院门口,孤零零站在那里,身影单薄,面容憔悴,泪水满脸。这位云州第一才女,赵府的大家闺秀,在这场天大的灾难中,已经洗尽铅华,褪去高傲,变得成熟起来。人总是要经历一些事,才能明白一些道理的,这句话用在赵蒹葭身上再好不过。她总算体会到了官场其实充满了危险,她也总算明白了周元当初的选择。她追悔莫及,故而愧疚万分。此刻看到周元平安归来,她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一路跑上前来,扑进了周元的怀中,痛哭出声。拥抱着柔软纤细的身躯,感受着她激动的情绪和起伏的胸膛,周元也是感慨万千。这一次大乱,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只是用尽一切可以利用的因素,强行补天罢了。好在他赢了,但也数次遭遇生死危机,也后怕,也疲倦。如今娇妻在怀,总算给了他些许安慰。“好了不哭了,没事了。”他轻轻抚摸着赵蒹葭的头发,低声道:“临安府收复了,两江局势就稳了,接下来只是时间问题。”赵蒹葭却哭泣道:“夫君,咱们回云州吧,这官咱们不做了,就做一对平常夫妻,厮守一生就好了。”“哈哈哈哈!”周元闻言不禁大笑出声,从前是自己想混日子,她不允许。如今老子想做一番事业了,她又想退了,真是两极反转啊!不过不同的事,那时候两人的心是背离的,而如今却是为对方着想,本质发生了变化。“回什么回!大晋满目疮痍,匪寇肆虐百姓,我堂堂男儿,七尺之躯,既然胸有丘壑,自当奋力补天,鞠躬尽瘁!”周元此刻是意气风发,豪气干云,大笑道:“只愿蒹葭与我一同,踏上九霄才是。”“说得好!”一声大笑传来,只见临安府提点刑狱司李照鹿大步走来,罕见地情绪激动,大声道:“贤侄此言,深得我心,当为英雄也!”赵蒹葭嘤咛一声,连忙挣脱了周元的怀抱,擦了擦眼泪,有些害羞地缩到了周元身后。这丫头,刚才扑进来的时候还什么都怕,现在反而害羞了。周元抱拳道:“见过黜置使大人。”李照鹿摆手道:“行了,我又不是过来摆谱的,你安全回来就好。”“走吧,进去聊聊,大家也都想听你说几句。”“毕竟这次你才是灵魂人物,我们不过是配合罢了。”周元点了点头,笑道:“走吧,和大家总结一下。”此刻众人也到齐了,看到周元也是心情高兴,纷纷跟着进了院子。走了两步,周元才发现少了什么,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赵蒹葭,皱眉道:“你站在那里干什么?来啊!”“啊?”赵蒹葭愣了一下,疑惑道:“我也可以去吗?”周元笑道:“夫人,你在说什么呢。”这一声“夫人”,把赵蒹葭脸上叫得通红,却忍不住露出笑意,连忙跟了上来,鼓起勇气挽起了周元的手臂。她此刻才体会到什么叫夫妻连心的感觉,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眼睛都变得明亮了起来,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院中十几个竹椅,大家随意落座,青鸢和楚婉萍等人连忙给众人倒茶,一时间忙得不亦乐乎。庄玄素也是高兴极了,也顾不得伤势从房间走了出来,满脸的笑意。“哥哥!”一道人影飞速跑来,直接扑进了周元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周元吓了一跳,随即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小丫头哭什么呢,这么多人看着,也不怕丢面子啊!”小影却只顾着哭,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可怜极了。庄玄素道:“小影自认为没保护好你,所以内疚呢,从昨晚哭到现在。”“好了好了。”周元把她抱在腿上坐着,轻声道:“无生圣母那是天下无敌的高手,堪比道家天师的存在,你打不过她是正常的嘛,况且我也平安回来了。”“去好好休息一下,等会儿让你青鸢姐姐给你做点心吃。”听到点心,小影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摇头道:“不去休息,我就在这里。”她搬着一个小凳子,坐到周元的旁边,而赵蒹葭一左一右,一大一小,看起来就像是姐妹一般。李照鹿叹道:“说回正题吧,临安府收复,无疑是在反贼的心脏捅了一刀。虽然他们还剩十万大军,但却已经没什么气候了,收复两江,最多一月。”周元点了点头,笑道:“不出三日,江西的读书人要爆发了,聚众杀儒这种骇人听闻的事,让韩拓程平沦为众矢之的,这十万大军之中,还有几人愿意陪他们一同赴死?待曲少庚五万大军一到,一切就稳了。”李照鹿道:“所以贤侄认为,此战我们能胜的关键主要在哪里?布局是你在操控,我们都想听一听你的意见。”其他人也朝周元看来,目光中更多的却是崇拜。尤其是赵蒹葭,那爱恋的脸色简直让人发酥。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其实最关键的还是我们找准了机会,突然出手,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韩拓本来是要等程平的两万大军到来,再动手做大事的,那对于他来说才是成熟的时机。”“然而通过浙江巡抚黄珩之死,我们判断出了造反事态,并通过案发现场,迅速推理出了城南赌坊的重要性,并一刻都没犹豫,当晚便出手灭之。”“这个速度绝对出乎对方意料!”“而抓住楚王,则彻底让对方根基崩塌,此为重中之重。”“之后的一切手段,都是从这一点上,不断开拓而得来的计策。”说到这里,周元心中还是有些发虚,说实话,若非暗月法王这个内鬼相助,楚王早就溜了。韩拓这一招瞒天过海其实天衣无缝,只可惜遇到内鬼了。李照鹿又接着问了许多问题,周元心情大好,也开始吹了起来。把两江的局势分析透了,天也快黑了。曲灵笑道:“诸位,可否赏光酒楼啊?今晚我做东,请大家好好吃一顿。”李照鹿摆手道:“你这丫头,有钱还是留着吧,我平白无故得了这么大的功劳,还掏不出那请客的钱啊!”众人闻言,纷纷大笑出声。庄玄素则是心潮澎湃地看着周元,这就是大晋的补天之人啊,这就是陛下苦苦等候的人啊。这密报,得写仔细些才是。 第一百四十八章 简在帝心 八月初三,东方初白,天地一片朦胧。神京总归是要比南方好一点,不算太炎热,但此刻朝殿之上,却已经很是热闹了。昭景女皇端坐在龙椅上,冷冷看着下方众人,心中只有烦闷。这群大臣个个学识渊博,要说真是饭桶也未必,但他们口口声声全是家国大义,脑中更多的却是权力与利益。一个平乱两江之事,竟然撤出了三党之争,齐党痛斥江南官员腐败,滋长邪门教派,监察不严,以至反贼猖獗。浙党则立刻反击,说你齐党贪污腐败,搞得天怒人怨,以至于天灾频频,流民百万。但这句话显然惹毛了楚党,毕竟论天灾和流民,湖广才是最严重的,他们认为浙党是在故意内涵他们。整个朝堂吵成了一片,本质的话题还是绕着两个方面——两江大乱和中原流寇。“陛下,臣请治罪内阁首辅杨国忠!若非此僚坐视浙党独大,御史台又怎会对江南含糊不清?韩拓又哪里来的机会造反!”杨国忠倒是不说话,只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而工部尚书王铎则是冷冷道:“郭大人本质上是在状告御史台吧?”这下御史大夫又坐不住了。昭景女皇看到这一幕,不禁按了按自己的额头,道:“你们吵够了吗!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大殿之中,终于安静了下来。直到此时,杨国忠才施礼道:“陛下,老臣实在不愿与彼辈争吵,心中只有国事。两江之局,危在旦夕,仅靠曲少庚的五万大军,是远远不够的。”“湖广和福建还需要派兵啊,不能让反贼彻底站稳脚跟,否则秋赋收不上来,一切就都完了。”说到这里,他语气又变得严厉起来:“可恨那曲少庚,五万精兵屯于浙江北境而不南下,分明是畏战之举,该当治罪啊!”“老臣恳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以邱桓为主将,带金陵之兵南下。”他话说得可是极好听,完全是为了国事的模样,可关键是,曲少庚是齐党的人,而邱桓是他浙党的人。这是举贤不避亲吗?这分明是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所以齐党、楚党又开始发话,纷纷吵来了起来。昭景女皇淡淡道:“不必派兵两江了,那边的问题已经解决。”平静的一句话,却让朝廷气氛瞬间凝固。所有重臣骇然看向昭景女皇,面色呆滞。两江问题解决了?怎么可能!程平可是有十余万大军啊!浙江还不缺钱粮!没有个二三十万大军强行碾压过去,打个三年两载,根本不可能解决。昭景女皇笑了起来,轻轻说道:“诸君在朝堂之上聒噪,争权夺利,而有的人在临安府靠着一千锦衣卫缇骑,力挽狂澜,手补天裂。”“最新情报言明,两江黜置大使李照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力挽狂澜于既倒,说服武瑞、武威、武勇三大营共两万人归降,于八月初一至初二之夜,收复临安府。”“逆贼韩拓,在四百死士的保护下,仓皇逃命,大势已去。”“同时,锦衣卫南镇抚司熊阔海来报,根据千户叶勉之情报,江西爆发了前所未有的读书举子聚会,打出了平叛逆贼,诛灭程平等口号,掀起了汹汹民潮。”“程平的大军,军心大乱,出现了战士溃逃的现象,已经没有了战力。”“昨夜朕已下旨,命曲少庚星夜南下,务必在半月之内,击溃程平。”“一月之内,两江必然大局稳定。”这一番话说完,下方的重臣都傻了。说服两万大军归降?一夜收复临安府?举子游行?汹汹民潮?军心大乱?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这怎么可能啊!而看到诸多重臣面上的表情,昭景女皇心中是畅快无比啊!多少年了,憋屈了多少年了,如今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了。这些达官腐儒,一心党争,争权夺利,偏偏朝廷还离不开他们,昭景女皇也是多番忍受。现在可算是找回了一点场面。杨国忠喃喃道:“陛下,情报可否属实?会不会出什么差错?”昭景女皇依旧是面色平静,缓缓道:“内卫司司主同样发来信件,内容如出一辙,不必怀疑真实性。”“此战可谓力挽天倾,李照鹿身为两江黜置大使,面对如此危局,恰能从容应对,可谓居功至伟。”“朕准备拔擢于神京,赋于要旨,诸位觉得给个什么职位好?”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个萝卜一个坑,在场都是三党之人,谁又舍得让出位置来啊!一时间,人人自危,不禁满头大汗。而昭景女皇则是高兴得很,她就喜欢看这群大臣吃瘪的模样。周元啊周元,这次你可是让朕畅快了。作为幕后之人,朕该怎么赏你呢?昭景女皇陷入了沉思。……“南镇抚使是最有可能的。”临安府,魁星坊,熊阔海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因云州之功,我本该到了北镇抚使的位置,这次又立功,恐怕要做从三品敛事了。”“叶勉虽然也立功了,但临安府需要他来维持稳定,暂时不会提拔。”“这样,南镇抚使的位置就空出来了。”李照鹿却是摇头道:“不可能做南镇抚使,陛下圣明,绝对会把子易调往神京,很可能要进五城兵马司或者京营。”周元摆手道:“诸位别猜了,庄司主在这里,还用得着我们猜吗?”“哈哈哈哈!”熊阔海大笑道:“说的也是,庄司主恐怕早已与陛下互通秘信了吧?”庄玄素捂着嘴,轻轻说道:“届时圣旨一道,诸位自然就知道了。”“我可以透露的是,周元如今简在帝心,已今非昔比了。”“他的一举一动,都受陛下关注,而陛下也有新的任务派给他。”周元则是苦笑道:“我只希望陛下让我好好休息几个月,别直接把我调到中原去。”听到此话,赵蒹葭却是吓了一跳,惊声道:“陛下不会让夫君直接去剿灭流寇吧!”周元正色道:“很有可能!到时候是生是死,且听天命了。”赵蒹葭脸色苍白,喃喃道:“那怎么可以!中原流寇已有七八年气候了,夫君总有菩萨之能,也做不到剿灭啊!”众人对视一眼,脸上一片古怪。而周元却道:“无妨,大丈夫不惧生死!” 第一百四十九章 累不累 临安府收复之后,需要恢复民生,需要重新制定秩序,尤其是城南赌坊那一片的恢复,局面很是复杂,需要考虑到方方面面。另外魁星坊受损严重,其内的百姓可谓是遭到了无妄之灾,还需要予以补偿。临安府之前的班子,包括临安知府许存忠,都涉及到了逆反之事,目前还是要暂时收押,所以各大衙门都缺人手。周元也帮着李照鹿出出主意,所以才忙到了八月初四,才有空和他们坐下来聊一聊。只是说起很可能被调往中原,诛灭流寇,赵蒹葭等人却又受不了了。众人散场之后,李照鹿又去忙碌了,他要做的事才刚刚开始。。而熊阔海则是皱眉道:“周大人,恕我直言,陛下绝无可能把你派到中原去。”“你根基太浅,还需要成长,还需要培养自己的班底,还需要慢慢去接触军营,无论从哪一方面讲,都还不具备带兵剿灭流寇的条件。”周元点头道:“我知道啊,这一次我大概率就两个职位,要么是南镇抚使,要么是调往神京。”熊阔海瞪了瞪眼,疑惑道:“那你刚刚…说什么很可能要去中原,说什么大丈夫不惧生死…”周元翻了个白眼道:“我说着玩儿的不行嘛?管好你自己的事儿。”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抱拳道:“熊大人,同为赘婿,你多多理解。”熊阔海愣了愣,随即噗嗤大笑出声,捧腹不已、“周大人,祝愿你心想事成,我就先走了。”他伸了个懒腰,道:“我得回千户所,把这边的班子重新组起来,等叶勉回来,再交给他。”两人对视一眼,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黄昏已深,夜幕降临。饭桌之上的赵蒹葭忧心忡忡,一直在坐在那里发呆。周元不禁问道:“这是怎么了?我看你总是走神。”赵蒹葭“啊”了一声,才摇头道:“没事,就是在想一些事情,对了,你有去看过凝月吗?”“还没有。”周元缓缓道:“薛伯父过来是属于重要机密,盯着我的人太多了,我不敢轻易去看。大战结束之后,我又忙着帮李照鹿处理事情,今日下午才忙完嘛。”赵蒹葭道:“你去看看凝月吧,她病了,就是前日早晨听说你失踪之后,身体就没撑住。”说到这里,她脸上忧虑更深,苦叹道:“凝月本来身子就弱,之前大病几个月,还没好利索呢就帮你照看白烟楼,紧接着就来了这边,从来没有好好休息过呢。”“前日早晨一刺激,她就倒下了,又是风寒又是疲劳的,状态差得很。”周元点头道:“是该去看看她,一路跟着薛伯父过来,实在辛苦了。”于是往后院而去,也没先去看薛长岳,而是直接去了凝月的闺房。她过来也这么久了,自己却还没专门见她一面,话都没说两句,实在有些愧疚。周元轻轻敲响了门,里面却传来精神的声音:“是哪位?”门打开,只见楚婉萍容光焕发,精神十足,左手正端着一个空碗。“啊,是公子!”楚婉萍连忙把碗放下,轻声道:“公子请进,奴婢给公子倒茶。”周元苦笑道:“好了婉萍,你又不是丫鬟,怎么自称奴婢。”楚婉萍低着头,小声说道:“若能给公子做奴婢,却是婉萍的福分了。”周元道:“凝月的情况怎么样了?”他不敢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奴婢他目前不需要,毕竟已经有紫鸢了,还在曲灵的庄子里住着呢,估计下次见面还得哄。“不太乐观,身子虚弱得很,需要找杏林高手帮她医治才是。”楚婉萍的声音带着莫名的遗憾。周元道:“你先去忙吧,我和她说说话。”“嗯…”她眼中难掩失望,深深一福,缓步离开。周元走了进去,做到了床边,看到已经睡下的凝月,心中微微有些酸楚。相比于楚婉萍的容光焕发,凝月的脸色何等苍白,何等憔悴。记得在云州诗会交友的时候,她是很精神的,甜甜的酒窝,青春可爱的容颜,总是透露着跳脱活泼。如今,她就像是《红楼梦》中的林黛玉,身子总是虚弱多病。几个月的俗世蹉跎,几乎让她变了个模样。生命是漫长的,人在漫长的生命中,总会经历一些低谷阶段。周元来到这个世界,也在云州经历过低谷,只是那时候凝月义无反顾选择相信自己,才给了自己很大的动力。这个站在城墙脚下目送自己的女子,此刻却憔悴成了这般模样。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娇嫩,细腻,却冰冰凉凉的,像是没了生机。“唔…”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薛凝月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周元的那一刻,她的眼中多了些神采,便要立刻坐起来。周元连忙扶住她,低声道:“小心些,别生着病又磕着了。”“周大哥…”薛凝月目光如水,浅浅一笑,低声道:“人家哪有那么虚弱,只是些风寒罢了,几日便好了。”看她强撑着的模样,周元心中感动,捏了捏她的鼻子,道:“这么多天我也没来看你,怨不怨我?”薛凝月连忙道:“怎会如此,周大哥是在做大事,本就很忙碌,何必要来抽空见我。只要周大哥一切顺利,平平安安,凝月就满足了。”“傻丫头,容易满足的人,总是得不到最好的。”周元摇头一笑。薛凝月却很认真,眼神清澈,道:“但是却能让周大哥轻松些,两江局势这么复杂,这一战如此艰难,周大哥看似胜券在握,心中恐怕也是压力很大。”“你已经那么累了,凝月怎么能再给周大哥添麻烦。”周元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只是在思考,这一次两江之局完美解决了,大家都忙着高兴,似乎都没有意识到累与不累。只有凝月,首先在意我累不累,压力大不大。很多人在意你飞得多高,但却总有那么一个人,只在意你累不累,是否快乐。想到这里,周元忍不住把她拥在怀中,低声道:“凝月,遇到你真是我的福气。”薛凝月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眼眶有些红。 第一百五十章 愿得一人心 两人互诉衷肠,相拥良久。而后周元让凝月坐起来,为她灌注最精纯的内力,为她洗涤经脉,助她恢复元气。暖洋洋的热流进入身体,仿佛将所有的寒意都驱散了,薛凝月长长舒了口气,苍白的脸色也变得红润了起来。她眼眸之中像是含了清水,每一寸都蓄满了温柔,低声道:“好了,周大哥,我没事了。”她回头道:“这些天你也一直忙着,也该休息休息才是。”周元笑了笑道:“说起休息,白烟楼的生意应该已是起步了才对,不必太过花心思照看吧?”“嗯。”薛凝月轻轻笑道:“周大哥你发明的菜很受欢迎,半个月以来,白烟楼生意很是红火,照这般发展下去,每年的纯盈利恐怕会达到一万八千两呢。”“娘亲很是高兴,天天守在白烟楼,笑得都合不拢嘴了。”周元叹道:“你娘高兴就好,这样至少不必抓你去嫁人了。”说起嫁人,薛凝月俏脸微红,低声道:“周大哥,我爹说我年龄不小了,是到说亲的时候了呢。”周元眉头下意识皱起。薛凝月继续道:“他说有好些个朋友,儿子都还很有出息,算是年少有为那种,想要把我许配出去。”周元哼道:“我看他纯粹是太闲了,老把目光放在你身上。”薛凝月轻轻说道:“我回绝了,我跟爹爹说,我已经有心上人了,这辈子不嫁其他人了。”说着话,她靠在了周元的肩膀上,道:“那些个男儿,自然也是很好的,可是都比不上周大哥。”“《西游记》的故事很好听,周大哥你曾说过,人就应该自己掌握命运,凝月做了一辈子乖女儿,这一次却不会再听从他们的安排了。”她眼眶都已经红了,泪水溢了出来,声音却是很坚定:“这一次,我要为自己做主,绝不妥协,绝不后悔。”周元并非不感动,只是他觉得凝月的感情来得好突兀,这并非是她的个性。她是大胆的性子没错,但今晚…周元总觉得她有心事。于是周元不禁问道:“凝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感觉你状态不对。”“是的,出事了。”薛凝月一边笑着,一边流泪道:“或许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已经出事了,我陷进去了,走不出来了。”“话本上的故事总是说,情窦初开的世家小姐,很容易被穷书生骗了感情,我本是不信的,可惜遇到周大哥之后,纵使是火坑,我也愿意跳进去。”她紧紧抱着周元,目光迷离,吐气如兰道:“周大哥,凝月想做一次大胆的事,要了我吧。”轰!周元的脑子嗡嗡作响,一片混沌。他知道凝月敢爱敢恨,却不敢相信她竟如此大胆。可看到她那一双蓄满情意的眼眸,那精致却有充满迷恋的脸颊,周元无法拒绝。床帘不知是什么时候放了下来,外面突然响起了惊雷之声。闪电照亮大地,暴雨淋漓而下,老天似乎都在为他们创造氛围。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周元穿越半年以来,第一个女人。毕竟和楚婉萍只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而这一次,两人情投意合,周元感受到了无尽的温柔。江南女子的温婉与柔美,在薛凝月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她曲意逢迎,她甘愿为周元做一切事。即使疼痛已经让她泪流满面,但她依旧紧紧抓着周元的手腕,不肯让他停下。暴雨终于停歇了。整个临安府都陷入了沉寂,只有这个房间还有粗重的喘息声。薛凝月擦了擦眼泪,忍不住依偎在周元的怀里,呢喃道:“凝月终于是周大哥的人了。”周元却渐渐冷静了下来,低声问道:“为什么突然主动提出这件事?凝月,不要瞒我,我希望我的女人对我坦诚。”听到这句话,薛凝月反而笑道:“是的,我是周大哥的女人了。”“周大哥,你去中原剿寇,千万要当心,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若你…若你当真出了事,凝月会为你…繁衍子嗣,抚养咱们的孩子长大,绝不让周家的香火断了。”说到最后,她又哭了起来,泣不成声道:“听小影说你要被派去中原,我心都碎了。”“可我只是一个女人,我不能阻止周大哥去做大事,我只能这般…为周大哥多留一线希望,传承一份香火,也不枉周大哥对我这般好。”周元有些懵,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妈的,问题原来出在这里啊!老天爷,我故意说给赵蒹葭听的啊,我是想跟她入洞房,才趁机炒作一番,让她心软。谁知道小影这丫头,听也没听明白,又是个大嘴巴,傻傻跑来跟凝月说了。凝月也是个傻姑娘,急匆匆就献身了,还繁衍子嗣,传承香火,抚养孩子长大。薛凝月啊薛凝月,全天下有你这么傻的姑娘吗?抚养孩子长大?你是说打算一辈子守活寡呗?无媒苟合,诞下婴儿,你会被千夫所指,背负一生骂名啊!我为你做了什么,值得你剖出心来这般付出。周元想着想着,鼻头就有些发酸了。他紧紧抱住凝月,低吼道:“不要怕,不要担心,我是去神京,不是去中原,不会出事的。”凝月小声道:“周大哥不想我担心,所以安慰我呢。”“不是!小影那丫头没听明白!”周元急忙道:“我已经大致猜得到了,这次应该是去神京接管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正五品而已,哪有资格带兵打仗啊!”薛凝月“啊”了一声,却是慌了起来:“可是…可是我们已经…我…”“没事。”周元捧住了她的脸,面色却变得严肃了起来。他一字一句道:“我会娶你,凝月,我不会让你输。”薛凝月身体一颤,只觉之前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了,哪怕只是为了这一刻。她抱着周元道:“有周大哥这句话就够了,凝月还是希望周大哥和蒹葭姐姐好好相处,只要周大哥过得好,凝月就开心。”周元却道:“蒹葭是蒹葭,你是你,我从未把你当做是她的替代品。”“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凝月,我做出的承诺一定会做到。”薛凝月连忙道:“不行!周大哥,蒹葭姐姐是多好的人儿,我不希望你们分开。”“分开?”周元傲然道:“何来分开一说?以我周元之才,封侯拜相又如何?届时我向陛下讨一封圣旨,求一个诰命,势必娶你为妻!”薛凝月听到此话,身影一颤,看着周元那意气风发的面庞,不禁痴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仪式感 夜已有些深了,外面的风雨也停了,周元想要多陪一陪凝月,却终究还是被赶走了。“你留在这里过夜,我明日还怎么见人,那不是羞死人了。”薛凝月脸色红扑扑的,低声道:“况且我本不该先蒹葭姐姐一步的,她是明媒正娶你的大妇,之前是想着给你留个子嗣,才大胆这般做的,现在想来也有些贸然呢。”周元笑道:“凝月后悔了?”薛凝月痴痴一笑,道:“才没有,只是我却不能留你过夜,蒹葭姐姐的面子需要我们去维护呢。”“明白了。”两人耳鬓厮磨一阵子,周元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圆月当空,泻下银光万道。由于是大雨初歇,四周湿漉漉的一片,因此月光显得更加明亮,四处都亮晶晶的,空气湿润,凉爽无比。周元回到房间,美滋滋伸了个懒腰,却是愣住了。只见赵蒹葭和紫鸢青鸢两个丫鬟坐在椅子上,模样甚是庄重。周元忍不住疑惑道:“紫鸢?你什么时候过来的?”紫鸢闻言却不说话,只是捂着脸哭。赵蒹葭道:“夫君,紫鸢是你的丫鬟,你怎么能把她一人放在曲灵那边,硬是孤零零的待了半个月。”这下紫鸢的眼泪更多了,趴在桌上呜呜哭泣着。周元连忙道:“好了紫鸢,别哭了,姑爷那不是嫌弃你,是事发突然,局势又尤其危险,故而让你留在庄子里,这样安全嘛。”“安全个什么!”紫鸢也是个急性子,当即哽咽道:“我家姑爷都不安全,我要安全来做什么!姑爷若真是嫌弃我,直说便是,紫鸢大不了一死了之,省的姑爷见着烦。”周元知道紫鸢肯定是要生气的,但没想到伤心成这样,这个时代的丫鬟的思想,他确实还没有设身处地去思考过。所以他也是连忙走了过去,拉住紫鸢的手,笑道:“姑爷怎么会嫌弃你呢,你又听话又能干,本事还多,刺绣厨艺茶道无一不精,我巴不得你一直跟着我呢。”紫鸢啜泣道:“姑爷骗人,这么久了紫鸢还没好好伺候姑爷。”周元道:“俗事缠身,紫鸢你也要体谅姑爷嘛,很快圣命便至临安,届时你姑爷还得去神京,需要你一路跟随,照顾饮食起居呢。”听到这句话,紫鸢这才好受了些,小声道:“真的要带我去吗?”周元笑道:“你是我的丫鬟,我不带你去难道带墨香去啊?”“不行不行!”紫鸢脸色一变,连忙道:“墨香那丫头居心不良,才不能带她去呢,她一心就想贴在姑爷身边。”“哈哈!”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少女情怀总是诗,墨香被救,当然常怀感恩之心,亦有崇拜之情。赵蒹葭道:“好了,你们主仆也闹得差不多了,紫鸢,去让厨房上酒菜吧。”“嗯…”紫鸢脸色红了红,小步走了出去。周元则是疑惑道:“上酒菜?这大晚上的还吃啊?该休息了吧。”赵蒹葭叹道:“该吃就吃吧,基本的仪式还是要的,否则母亲也会怪罪我不知礼数。”“什么意思?”周元突然发现赵蒹葭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但赵蒹葭没有回答,只是等待着紫鸢把饭菜端来。很快,几碟精致的小菜已经备好,还有一瓶陈年佳酿。赵蒹葭道:“青鸢,点烛。”“是,小姐。”青鸢从柜子里拿出了几根红烛,便这般点上,放在桌上。赵蒹葭端坐下来,这才看向周元,低声道:“请夫君就坐,与妾同牢。”所谓同牢,就是新人夫妻同吃一个牲畜,其实就是同吃一盘菜的意思,这是洞房的四大仪式之一。难道今天除了意外收获,还有正戏登场?周元连忙坐下,笑道:“蒹葭,你想通了?”赵蒹葭脸色红了红,但还是强行克制住紧张,道:“本就是夫妻,何来想通之说。”“青鸢、紫鸢,愣着做什么?发筷。”两个侍女如梦惊醒,连忙各自拿出一双红筷子,递给了两人。周元和赵蒹葭各自夹起一片肉,以袖遮挡,吃了进去。青鸢小声道:“请姑爷、小姐行合卺之礼。”这个周元懂,合卺就是喝交杯酒的意思,现代的婚礼偶尔也会用到这种仪式。紫鸢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酒。赵蒹葭端了起来,呼吸已有些急促,她显然非常紧张,声音都在颤抖:“夫君,此酒你我早该共饮,因妾之故,拖延到现在,属实愧疚。”周元连忙道:“都是过程而已,我们最终还是迎来了结果。”两人目光交织,皆是柔情蜜意,酒杯绕过,一饮而尽。这酒有些烈,周元觉得还好,但赵蒹葭的脸色都红了起来。她呼吸更加急促,轻轻道:“吃了同一盘菜,饮了合卺之酒,便是同为一体,不分你我的真夫妻。”“郎君,请受妾身一拜。”赵蒹葭深深施礼而下,周元还礼。紫鸢的声音都有些紧张了,但更多的还是激动。她朗声道:“新人坐帐,坐虚帐,坐富贵。”于是两人做到了床上,男左女右,严格按照礼仪。周元其实是不在意这些的,但赵蒹葭在意,他愿意配合。紫鸢道:“撒帐!”青鸢端着一盘糖果、桂圆和铜钱,小手抓起一把,撒向床上。这寓意开枝散叶,多子多福,后代兴旺。办完了一切,青鸢和紫鸢便急忙退去,把房门关紧。透过月光,可以看到两人就站在门口,一方面防止其他人来,一方面也负责听房。赵蒹葭俏脸嫣红,眼中羞涩一片,紧张到结巴:“请、请夫君为…妾身…为妾身宽衣。”这个周元擅长。他一把将赵蒹葭搂进怀里,便直接亲了上去,双手开始乱动,衣裳也一件一件褪去。赵蒹葭紧张得浑身发抖,身体僵硬,牙齿打着颤,急忙按住周元的手。周元这下急了,都这种紧要关头了,你不会反悔吧!“怎么了?”“我…我怕…”赵蒹葭满头大汗,颤声道:“我…那样…会不会死啊!”周元又亲了她一口,道:“不会不会。”赵蒹葭眼泪都出来了,浑身还在发抖,紧紧抱着周元。“那…那你会不会…得到我之后,就不珍惜我了。”靠,这种时候别这么墨迹啊!周元的汗水都出来了,屯着口水道:“当然不会,咱们是拜过堂的夫妻啊,该白头偕老,生死相依才是。”赵蒹葭哭泣道:“可是我以前那般任性,还多次提出要与你合离,你一定都记得这些事。”周元道:“忘了忘了,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我就知道你此刻很美。”“真的?”赵蒹葭眼中蓄满泪水,轻轻道:“我真的好看吗?”内疚、娇羞、惊喜、爱慕、脆弱,无数的情绪在这个少女的脸上,她确实很美。周元终于忍不住扑了上去。烛火摇曳,院外夜莺轻啼。 第一百五十二章 圣命 清晨的阳光洒满大地,将昨夜大雨留下的痕迹一扫而尽,伴随着凉爽的清风,新的一天再次降临。纸窗锁不住鸟鸣声,屋内的人儿已醒,只是却不敢睁开眼睛。周元看着赵蒹葭颤抖的睫毛,忍不住笑了起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道:“该起床了。”赵蒹葭不说话,但呼吸却急促了起来,显然她快装不下去了。“啊!”她突然轻呼了一声,连忙按住周元的手,急道:“不要,我不行了。”周元眯眼笑道:“我以为你会继续装睡呢。”赵蒹葭大囧,脸色通红,小声道:“把手拿开,不许使坏。”她只觉全身都痛,却有暖洋洋的,舒服得很,可是又没什么力气。周元笑道:“自家娘子,我想摸就摸。”话虽如此,他还是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道:“洗漱一番,今天圣旨应该要到了。”赵蒹葭道:“你…你先去,我会起来的。”“啧啧,还怕我看啊,昨晚都瞧了个仔细了。”“不许说!”赵蒹葭连忙捂住他的嘴,眼泪都快急出来了:“你、你快去嘛!”平时大胆的赵蒹葭,在这方面却很是羞涩,而反观平时怯懦的凝月,在这方面却又很是大胆,什么都愿意尝试,愿意满足周元。随便套了件衣服,周元便去泡了个澡,清清爽爽去打了个坐,巩固了一下内力。回到房间的时候,赵蒹葭已然洗漱完毕,换上了一套素雅的衣服。她容光焕发,比平时更美几分,那盘起的头发,诠释着已为人妇的意义。她少了几分活泼,却多了几分娴静温婉,更有一分莫名的韵味在其中。“夫君,吃饭吧。”赵蒹葭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躲避着周元的目光,坐在桌上,给周元把筷子递来。周元一边吃着饭,一边和赵蒹葭聊着,两人总算是像一对真正的夫妻了。“如果陛下真的派你去中原,我想和你一起去。”赵蒹葭轻轻说道。周元却是摆手道:“那不必,中原可不比两江,那边流寇肆虐好些年了,又是天灾饥荒,情况太复杂,局势太危险。”赵蒹葭却道:“那有什么关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去哪里,我自当去哪里才对。”“来临安之前,母亲也对我说起,做妻子的,就该帮男人照顾好家庭琐事,让男人安心在外打拼。”“我…我虽然没有惊艳,但是我会学着做好的。”周元颇有些诧异,赵蒹葭的性子转变得也太快了吧?他忍不住道:“蒹葭,倒不必如此,你这又是盘发,又是要做贤妻良母的,搞得我反而不适应。”“其实我更希望你做自己,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去怎么样做事,这样我们都自在些。”赵蒹葭显然松了一口气,随即低笑道:“我本就是好妻子,只是之前许多事没想通罢了。”周元道:“如今想通了?”“嗯。”“什么时候?是当时救樵山先生家人给了你感触,还是我被无生圣母掳走?”赵蒹葭幽幽叹了口气,道:“其实都不是,是那天晚上大战之后,楚姑娘她们唤醒了我。”她不胜唏嘘,一遍摇着头,一边说道:“她们也都是好人家出身,也都是大家闺秀,却遭到这般可怕的机遇,真是可怜。”“她们知道我是你的妻子后,对我百般尊敬,百般照顾,夸我有福气,有你这般好的郎君。”“甚至有姑娘对我说,像留下来做你的丫鬟。”说到这里,赵蒹葭眼眶里有了泪水,轻轻道:“我看到她们的眼神,我才幡然醒悟,原来夫君做的事是那么有意义,那么伟大。”“夫君拯救了很多可怜的女子,也拯救了很多可怜的百姓,而我却一直在为一些旁枝末节的原因,与你不合,与你闹别扭。”“我突然觉得我好无知,又那般可笑狭隘。”“婉萍姑娘听了我们的故事之后,她说我只是着相了,她说我不是不喜欢你,我只是不喜欢那围困了我好些年的婚约。”说到这里,赵蒹葭笑了起来,点头道:“是的,我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我一直不讨厌你,我也并非与你不合,我只是陷入了思维的死角,我只是一直讨厌那一纸婚约曾给我无尽的烦恼。”“认清楚这些之后,我自然就开心了。”周元心中忍不住大叫,婉萍你干得漂亮!不枉我救你一场啊!他拉起赵蒹葭的手,笑道:“从今以后,我们夫妻好好过日子,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也别委曲求全。”“嗯!”赵蒹葭眼睛亮晶晶的,轻声道:“我也想过很多,比如我想向夫君讨教诗词之道,夫君的才华,妾身很是仰慕呢。”哈哈这个就算了,我是抄袭啊,你是原创,咱们没法比的。两人正聊着,紫鸢就急匆匆跑了进来,道:“姑爷,天使到了,庄司主请你过去呢。”周元深色一肃,连忙朝外走去。来到广场,发现已经跪了一片人了。一个高大的女子手持黄卷,沉声道:“锦衣卫临安府千户所稽查部百户周元,接旨。”周元施礼道:“微臣接旨。”女子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大晋立朝以来,四百年有余,天下鸿运备至,百姓安居乐业,盛世繁华,有目共睹。此赖于圣君治世,大晋陈氏先祖之能,亦赖于贤臣辅佐,历代先贤之功。”“而今奸佞造反,两江大乱,朝廷巡抚被刺,危机关头,锦衣卫百户周元,聪慧果敢,勇猛当断,查清悬案,捣毁赌坊,配合上官痛击反贼,可谓忠良之臣。”“有过则罚,有功则彰,故擢锦衣卫百户周元为神京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接旨之后,五日内启程。”“望卿不骄不躁,敢于承担,兢兢业业,履职神京。钦此。”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郑重道:“微臣接旨,谢陛下隆恩。”尘埃落定了,果然没有出乎意料,拔擢神京五城兵马司。只是圣旨的最后一句话,值得细品,“敢于承担”这四个字,有点天子之刀的意味了。看来这神京,恐怕也有大麻烦要去处理啊!正思考着,却听到声音:“周元,愣着做什么?接旨啊!”原来圣旨已经递到面前来了。周元连忙接住,抬头笑道:“多谢天使,紫鸢,快去给天使取二百两银…”说道这里,他突然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天使,疑惑道:“小庄师父?”这特么不是白云观教我刀法的女坦克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闲情逸致 这个时代的人身高相对偏矮,女性就更不必说了,像赵蒹葭、薛凝月和曲灵这种将近一米七的个子,都算是很少见的了。而一米八将近一米九的女高个子,周元只见到过一个,显然就是当初白云观的小庄,也就是妙善大师姐的贴身女卫。所以周元仅仅是看了一眼,就直接认出来了。小庄缓缓一笑,淡然道:“小师弟,看你气息浑厚,这几个月功夫长进不少啊。”周元大喜,连忙道:“小庄,大师姐去哪儿了?你怎么成了宫中天使了?莫非大师姐是什么大官?”小庄笑道:“的确算是大官,我嘛,当然也有自己的职位咯。”“太好了。”周元不禁笑道:“这么说我去神京有人照应咯!虽然只是分别了几个月,但我实在想念大师姐啊。”小庄哼了一声,随即道:“别顾着高兴,圣旨上说要求你五天之内出发,来得及吗?”周元陷入了沉思。要做的事实在太多了。《三国演义》断更已经很久了,世家大族那边也需要去沟通一下后续的细节,沈樵山那些鸿儒,也需要去安抚一下。但…这些事都交给李照鹿去做吧。周元只是想多陪一陪凝月和蒹葭她们,好不容易见面,还没有怎么相处,便要面临分别,实在有些残忍。更何况,她们初为人妇,更需要情绪上的安慰。“唉,只能说来日放长吧!”周元叹了口气,道:“小庄,你是要和我一起上神京妈?”小庄点头道:“我在临安府处理一点事情,五日之后,我在运河码头与你碰面,我们从水路北上,相对方便一些。”“好吧,那么今日…”周元看向赵蒹葭等人,笑道:“今日我们便出船西湖,好好欣赏一下夏日的景色吧,有哪些人想去?”赵蒹葭含笑不语,她自然是想去的。但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连忙道:“凝月要去,可别忘了她。”小影在远处吆喝道:“周元哥哥我也要去,我要去玩!”周元点了点头,笑道:“紫鸢,你回宅子一趟,去通知一下曲灵和墨香吧,让她们也跟着一起去。”紫鸢的嘴巴顿时嘟了起来,显然不太想墨香她们跟着去。周元道:“庄司主,你也忙了这么多天了,身上还带着伤,不如也去游玩一番吧。”庄玄素眉头微皱,摇头道:“不去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关于这次两江之变,需要汇总的东西很多。”周元道:“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大家都去,青樱你也去。”叶青樱哼道:“没有任何兴趣。”周元转头看向楚婉萍,笑道:“去把姑娘们都叫上,她们来到临安府,一直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也该看看西子湖的景色了。”楚婉萍眼中含着泪花,哽咽道:“多谢公子,她们一定很高兴的。”周元笑道:“熊大人,你说你也在临安府混过,搞不搞得到一艘大的画舫啊,我们可有好几十人呢。”熊阔海不禁大笑道:“想要巴结我的世家商贾不知凡几,一艘画舫不在话下。”于是在周元的提一下,二十多辆马车齐齐奔赴西湖之畔。一众姑娘全部上了画舫,美酒美食,水果点心,全部都准备妥当了。小影最是兴奋,嘴巴都没停过,一边吃一边闹腾着,明明伤都还没好,却精神无比。“恭喜啊!”曲灵对着周元眨着眼睛,低声道:“听说你们昨晚洞房了?”周元吓了一跳,看了四周一眼,连忙道:“你听谁说的?”“墨香啊!”“那墨香听谁说的?”问完话周元就觉得自己愚蠢了,墨香当然是听紫鸢说的。好啊,这个紫鸢,表面上不待见墨香,私底下却是个大嘴巴,什么风都把不住。周元叹了口气,道:“多少用了点手段,否则恐怕还要往后拖呢。”这还真不是胡说,以赵蒹葭的情况来说,若不是周元说可能要去中原剿寇,赵蒹葭还真未必会主动献身。阳光明媚,微风吹拂。西湖碧波荡漾,荷莲摇曳。诸多女子莺莺燕燕,那些个从暗无天日的地下走出的女子,脸上也多了些明媚的笑容。都是花样年华的姑娘啊,却饱受摧残,若不是周元相救,她们恐怕和之前的姑娘一样,已是白骨一具了。“真伟大。”曲灵轻轻道:“看着她们发自内心的笑容,我真觉得你所作的一切是那么伟大,那晚你深夜找我,说什么要挽狂澜于既倒。”“说实话,我不太信的,但现在我深信不疑。”周元笑道:“灵儿啊,你危险了,对男人的崇拜,是爱情的开端。”“呸!”曲灵脸色一红,当即道:“追本姑娘的人可以从玄武湖排到秦淮河,世家弟子,书香门第,公侯士子,多得数不清,我能看得上你?”周元甩了甩头发,臭屁无比,笑道:“他们比得上我?”“比不上。”曲灵却轻轻道:“还真是比不上,你啊你…”话还没说完,凝月就已经走了过来,拿着一块点心递到周元的嘴里,笑道:“周大哥,你尝尝这个好吃吗?”曲灵脸色黑了下来,该死,这死周元太浪荡了。周元捏了捏凝月的手,笑道:“点心虽然好吃,却不如凝月的两朵朱梅。”“啊!”薛凝月轻呼一声,俏脸陡然涨红,急得跺脚:“你…周大哥,这般多人,你怎么能说这种…哎呀!我去找小影玩!”她一刻也不敢多待,连忙提着裙子走了。曲灵面色古怪,疑惑道:“两朵朱梅?什么意思?她做的点心?”好家伙,咱们的曲小姐还真是单纯啊。周元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汇聚在她的心口。曲灵愈发疑惑,顺着他的目光,缓缓看向了自己。一瞬间,脑中闪过一道电光,她猛然醒悟,不禁瞪大了眼,气恼道:“登徒子!”脸色又红又烫,她连忙站了起来,捂着胸口就跑了。周元忍不住大笑出声,还是和姑娘们玩耍轻松啊,这他妈才叫生活。打打杀杀,官场斗智斗勇,实在太无趣了。这种闲情逸致,周元知道很是珍贵,所以他真希望今天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第一百五十四章 践行 这一天应该是周元来到临安府以来,过得最舒服的一天,没有任何压力,没有任何思考的事,放空了思想,只顾吃喝玩乐,那才是真正的美好。一直到黄昏,众人才回到魁星坊,曲灵罕见没有跟来,显然是还在与周元置气。毕竟两朵朱梅这种玩笑,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实在太过大胆,曲灵纵然是性格更大方一些,却依旧承受不住。赵蒹葭的心情也很愉快,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活泼。她轻声道:“夫君,今晚你要去一趟楚姑娘那边,她让我转达呢,说想请你吃饭。”周元疑惑道:“请我吃饭?中午不是才吃过?莫非是有其他事?”赵蒹葭叹了口气,道:“庄司主在船上的时候给她们说了,明日上午就上船出发,沿河北上。”“这些可怜的女子,终于要回家了,由内廷司的女官保护。”周元点头道:“这是好事,不过既然是践行,那还是该去一趟。”说到这里,周元压着声音道:“你可别提前睡了啊,等我回来。”看着他眨着眼睛,赵蒹葭脸色顿时红了,羞得连忙把他往外推。“记着啊,别提前睡。”“你别回来了。”赵蒹葭气恼无比,小声道:“昨晚才那般胡闹了,也不知道怜惜人家,快去快去,那边多少个姑娘巴不得你去临幸呢。”周元忍不住大笑出声,朝外走去。的确,那些姑娘都很是感激周元,甚至有不少姑娘提出要报答周元,无论做什么都可以。但那是感激,可以承情,却不能真的答应。来到姑娘们所在的偏院,足足四五进的大胡同,这么多人住,的确是拥挤了些,但她们已经很满足了。相比于那不见天日的地下室,这里宛如人间天堂。“啊!公子来了!”“公子快请进!”“公子坐这里,姐妹们正在做菜呢。”莺莺燕燕一大堆姑娘,个个都是相貌顶好的,七八个人迎了上来,纷纷给周元施礼。周元摆着手笑道:“诸位姐妹就不必客气了,该坐都坐吧,这里又没有主子奴仆,大家都是朋友嘛。”他坐了下来,一杯茶已经递到他的手上。两个姑娘一左一右,给他捏着肩膀。周元苦笑道:“一定要把我捧得这么高吗?哈哈!我倒是成老爷了?”四周道德姑娘们也笑了起来。楚婉萍走了过来,道:“公子不要生分,姐妹们感激公子的救命之恩,却又实在没什么可报答的,能伺候伺候公子,我们心中也是高兴的。”旁边一个鹅蛋脸的姑娘,典型的北方面孔,大气又漂亮,洒然笑道:“可惜我们已是残花败柳,脏脏之身,否则定要留下来给公子做一奴婢,照顾公子一辈子。”“是啊,虽然我们不及蒹葭夫人漂亮,但能给公子端茶递水也好。”周元皱了皱眉,道:“你们坐下来说。”诸多女子都坐了下来,一盘盘点心已经端到了周元面前,还有几壶好酒,也不知道她们去哪里准备的。周元面色并不好看,他环顾四周,才沉声道:“听着,一个人从出生到死去,没有谁是一帆风顺的,命运总会遭遇很多坎坷,只是有的人困在了里面,有的人却重新站了起来。”“你们都是大家闺秀,都识字,都懂礼仪,也明白很多道理。”“所以我不希望你们自卑于自己苦难,什么残花败柳,什么脏脏之躯,这种话我不想再听到,也不想你们这般认为。”四周的姑娘们低下了头,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周元道:“你们是受害者,你们应该获得的是更多的关怀和怜惜,而不是鄙视与讥讽。”“同样,作为受害者,你们应该更珍惜美好的生活,更加嫉恶如仇,更加向往光明,更加乐观,更加积极向上,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如果你们总想着报答我,总是从以前的遭遇中走不出来,那你们将来会活得很痛苦。”“永远要记住,错的不是你们,而是那些恶徒。”已经有姑娘哭出了声,但更多的还是在流泪。周元的话说进了她们的心坎,说到了她们内心最柔软、最脆弱的东西,也给予了她们莫大的鼓舞和力量。楚婉萍擦了擦眼泪,大声道:“姐妹们,公子说得对,我们应该振作起来才是。”“多谢公子!”如果说之前姑娘们对周元是感激,那现在又多了很多不一样的情感了。周元也不想长篇大论,去教别人怎么做人,怎么去面对生活。他唯有端起一杯酒,笑道:“听说你们明天要出发了,要回家了,我这一杯酒为你们践行,也祝你们以后一帆风顺。”“如果有一天你们遇到了莫大的困难,我也会愿意再次帮助你们。”“为了未来,干杯!”他一饮而尽,笑道:“坐吧,诸位,好好吃顿饭。”诸多姑娘是又哭又笑,又高兴于此刻的相聚,又失落于明日将到来的分离。情感是复杂的,她们的情绪也五味杂陈,但这就是人生。于是几桌人都上桌,这些姑娘们的厨艺还真是不咋地,但周元依旧吃得很香。烈酒下肚,众人的话匣子也打开了,周元也和她们聊着一些趣事。一直到深夜,周元喝了个半醉,被楚婉萍小心翼翼扶着,回到了小院。周元握住楚婉萍的手,轻轻道:“婉萍,告诉这些女子,以后好好生活,不要在执着于曾经的事。”“我的时间也很紧,也不喜欢别离,所以明日就不送你们了。”楚婉萍眼含热泪,颤声道:“公子也要照顾好自己,以后若是遇到困难,可以来山东济南府找我。”周元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去吧,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呢。”楚婉萍的眼泪终究还是流了出来,她跪了下去,给周元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公子,希望以后还有再见的机会。”说完话,她便转身离去。单薄的身影,隐于黑暗之中,一段故事似乎要告一段落。“休息吧,夫君。”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元回头,才看到蒹葭正提着灯笼站着,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有老婆在家里等着自己,这感觉真好。周元笑着,接过了灯笼,低声道:“都这么晚了还不睡。”赵蒹葭微微低下头,小声说道:“因为夫君让我等。”这句话简直比任何甜言蜜语还有用。周元一把抱起了她,大步走进屋内。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最怜君中宵舞 崭新的一天,周元依旧把持着自己的作息习惯,加强锻炼,打坐运转内力,不断加深自己的功力。做任何事,成任何事业,身体都是根基,若是没有一副好的身体,一切都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夫君,你真的不去吗?”变成女人之后,赵蒹葭变得更加漂亮了,眉眼之间舒展开来,更多了几分妇人韵味。周元摆手道:“昨日已经道边,便不去相送了,你和凝月她们一起去吧,我去一趟衙门。”去衙门是昨日李照鹿相约,虽然周元很想清闲,但对方毕竟是长辈,实在不好拒绝。一路到了衙门,李照鹿也已经收拾妥当,这才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我是想让你陪我去城南看一看,那边类似于云州的瓦巷,需要重新改造,你帮我出几个点子。”临安府想要长治久安,城南的黑恶团体要一一铲除,同时还要给百姓找一份正业。两人带着几个护卫,便一路到了城南。这里都是低矮的民房,破旧的巷道和颓圮的篱墙,简直不像是临安府。李照鹿道:“这一次查抄安南侯和一众赌坊,以及随从官员等,你都猜不到搜出多少钱财来。”周元沉声道:“有二百万两吗?”“二百万两?你是瞧不起这些赌坊啊!”李照鹿摆了摆手,沉声道:“大大小小十余个赌坊,上上下下几十个官员,黄金白银,古董字画,宝石玉器,总共加起来,几乎有六百万两白银之多!”周元心中一震,他知道安南侯有钱,但却没想到竟然这么有钱,狗东西也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有今日之巨富。李照鹿叹声道:“一官之恶,一地之灾,这些钱财的来源只能待之后慢慢查处清楚。我已上书神京,请求朝廷在此六百万辆白银之中,截留五十万两,用以城南及魁星坊周边之恢复。”“陛下向来圣明,大概率会允准,只是这钱要怎么花,却是个难题。”两人一边聊着,一边朝前走。犹豫昨夜的一场大雨,这里坑洼遍布,积水不少,道路可谓泥泞。低矮的破屋中,偶尔探出个脑袋,有居民正偷看着两人。周元道:“城南的百姓,饱受赌坊之荼毒,思想上也受到了影响,心中已然没了大晋法度。”“李大人恐怕首先要在这里建立法度,提升朝廷威信,才能实施良策。”“以前在赌坊名下的土地,恐怕需要整合起来,重新分配。”李照鹿点了点头,道:“这是几面不讨好的难事啊,这边的百姓也不太好管…想要彻底改变这里,短则三五年,多则十余年,此长久之计也。”周元道:“还得多考虑这边的良民之感受,要设身处地去调查走访,听取他们的意见,这样做事才有准绳。”“说得好!”李照鹿拍手笑道:“贤侄真乃大才,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便去走访一家,听听他们的想法。”两人兴致正高,便来到一处民居。只是低矮的棚户,茅草混着各种树枝,莫名其妙的东西凑在一起,形成了这么一座小房子。两人刚刚靠近,一股恶臭伴着热浪就袭来了。“这大夏天的,如此低矮狭窄的屋子,得热成什么样啊!”李照鹿颇为感慨,轻轻敲了敲门,见没人答应,便掀开门帘走了进去。内部更是闷热,几个破旧的小板凳,一张小桌,泥土地也不平整,墙上挂着抹布、扫帚等杂物。周元和李照鹿看得有些沉默,这不就是典型的“家徒四壁”么?“哎,回来了啊,吃饭了吗?”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传来,周元两人连忙回头,这才注意到床上坐了一个老太婆。她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披散着头发,身边还围着几只苍蝇,浑身脏的不行。“吃了吗?没吃娘给你做饭去!”她依旧喊着,哆嗦着站了起来,枯瘦如柴的身躯摇摇欲坠。李照鹿眉头紧皱,连忙道:“大娘,你一个人在家?”老太婆的身体突然顿住了,她转头朝两人看来,直到此时,周元才发现她的眼睛是瞎的。“你们找哪个?”老太婆声音突然大了些:“家里没人了,也没钱了。”李照鹿想了想,才道:“大娘,我是这临安城里当官的,来这里视察一下民情呢,你怎么一个人在家啊?你的家人呢?”“官?”老太婆也是吓了一跳,然后惊声道:“你们真的是官?快,快帮我找儿子。”李照鹿道:“你家就你和你儿子吗?”老太婆点头道:“是啊,我家汉子前些年赌钱,还不上债,被打死了。我儿子,去,去报官了。”李照鹿道:“你儿子去报官了?什么时候去的?”“记不住啦。”老太婆掰着枯瘦的指头,算了算,才道:“四五年?还是三年?我实在记不住。”周元和李照鹿对视一眼,然后同时摇了摇头,去报官告赌坊,几年都没回,显然是已经遭了毒手了。周元没有说话,只是绕过竹子编的小门,看到了漆黑的灶台。就一口锅,漆黑破旧,脏兮兮的。这个独居的瞎眼老太婆,也不知道怎么活过来的。李照鹿笑道:“你儿子啊,你儿子也当官了,平时太忙才没回来。”这句话让老太婆很震惊,又顿时笑了起来,咧嘴缺牙大嘴笑道:“我儿子做官了啊!那太好了!那太好了!”“他做了官,就该为乡亲们伸冤了!”“我儿子聪明得很,肯定是个好官!”周元沉默,看来多年的独居,已经让这个老人神志不清了。李照鹿道:“是啊,他是个好官,前几天还把赌坊砸了呢。”“那好!那好得很!”老太婆拍手道:“那些个赌坊害人,多少乡亲都怕呢,可算是给砸了,我儿子是青天大老爷!”李照鹿笑道:“你儿子说,等几天就回来看你,修房子取老婆呢!”“那好!好得很!”老太婆已经不太会说话了,来来回回都是这几句,但她显然很高兴,又是笑又是咳嗽的。片刻之后,周元和李照鹿走了出来,顿时凉爽了不少。外面虽然太阳大,却不如屋内闷热。李照鹿擦了擦汗水,却是吩咐道:“留两个人看着她,给点吃的,等我命令。”“是!”两个护卫留了下来,周元和李照鹿也没了兴致,匆匆回了衙门。周元明日要回云州,便提出告辞。李照鹿却道:“留下来陪我喝一杯吧。”周元看得出他心情不佳,便点头答应。几碟小菜,几壶酒,李照鹿上桌就喝,很快便醉了。醉了之后他也不说话,只是趴在桌上痛哭。哭了个痛快,他才老泪纵横地握住了周元的手,哽咽道:“她虽然枯瘦如柴,肚子却鼓着,显然是常年吃观音土害的。”“一个瞎眼老人,艰难活着,要不是为了等儿子,怕死早就死了。”“贤侄!贤侄啊!这还是临安府啊!江南首善之地啊!”李照鹿双目发红,激动道:“那其他地方呢?大旱数年的湖州呢?蝗灾频繁的衡州呢?”“我大晋的子民,就过的是这种日子吗?怪不得无生教可以发展如此迅猛,因为大家都活不下去啊!”“我等读书人,能做什么?除了作几句诗词,叹几场春秋,还能做什么!”周元道:“叔父,冷静,大晋如此已数十年矣。”李照鹿厉声道:“若非我至城南走访,焉知今日天地,大晋的官,站得太高了!”“贤侄,你既有挽天倾之志,此去神京,万不可忘今日所见所闻啊!”说完话,他又站了起来,深深吸了口气,道:“不去了!我不去神京了!我这就上书圣君,我要留在临安府!”“我就不信,我改变不了这一切!”看他醉中泣泪的模样,周元忽然想起了一句词:“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苍天残缺,总要有人来补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 动如参与商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此行临安时日不多,却见到了不少的人,认识了不少的朋友。尤其是李照鹿,昨夜他一场痛哭,让周元也感慨万千。这个时代也是有好官的,只是大晋四百年,积弊太深,吏治腐败,清流也做不成事情了。整个朝廷都被三党把持,只顾名利权力,早已不知道百姓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了。怪不得女帝需要一柄刀啊!这坚固的官僚壁垒,靠圣君是切不开斩不断的。而自己,也将回云州告别家人,再上神京,走上理想之路了。阳光依旧很好,赵蒹葭等人已经收拾好了一切,四辆马车已经准备出发。曲灵、熊阔海、王昂和庄玄素都来送行,一时间也是唏嘘不已。“周大人,我等只是暂时分别,最迟两个月,我也到神京了,届时还可一醉方休。”熊阔海心情很高兴,抱拳道:“希望周大人一路顺风。”王昂笑道:“届时我也将到神京,自有一番作为。”周元点了点头,道:“到了神京,恐怕还需要两位大人多多照顾啊!”熊阔海却是面色严肃,沉声道:“照顾二字,实不敢当,唯竭力辅佐而已!”这句话,代表了熊阔海的政治倾向,他已正式成为周元道德追随者了。庄玄素哼了一声,显然对二人的结党之倾向很不满意。然在周元看来,这并非结党,此为结群也。小人党二不群,君子群而不党,只为社稷罢了。周元笑道:“庄司主,周元曾言,给我信任,我便还你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司主满意否?”庄玄素闻言,也是罕见一笑,道:“很是满意,但是周大人也别得意,进入旋涡之后,你可就不容易出来了。”周元道:“庄司主会在漩涡之中保护我吗?”庄玄素洒然笑道:“愿为陛下效死,自然也要保护我们的周大人了,毕竟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却是无法翻江倒海。”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周元却道:“旋涡虽大,可谁是泥虫,谁是蛟龙,却还说不定。”说到这里,他看向四周,疑惑道:“李大人没来?”熊阔海笑道:“李大人一大早就去见沈樵山了,现在正带着一众鸿儒士子,前往城南呢,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周元心中叹息,李大人这是要让士子看看城南的苦,看看天下百姓的苦啊。他是个心系百姓的…周元突然抬头道:“诸位!临安幸会!来日再见!”众人也纷纷抱拳。于是周元拉着赵蒹葭和薛凝月的手,上了马车。管大勇和高飚在后方,紫鸢青鸢则在中间的马车,还有一辆马车装着物品。四辆马车同时出城。周元沉声道:“先去一趟灵隐寺!”赵蒹葭笑道:“夫君想去烧香拜佛?”“不。”周元摇了摇头,沉声道:“我要去见一个人,未来的路太过艰辛,我需要她的帮助才行。”“你们可以在寺庙之内逛一逛,时间不要太久,一个时辰内我们就继续出发。”薛凝月轻轻道:“正好我想拜佛,便去拜拜。”周元可顾不得什么拜佛,他想着,无论如何还是要再见她一面才对。进了灵隐寺,一路到了后院隐蔽的居所中,周元推开了房门,果然看到了那一个绝美的倩影。“我猜到你要来找我,所以就没走。”无生圣母回头,金色的面具熠熠生辉,目光深邃无比,似乎带着笑意。周元沉声道:“我要去神京了,接任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那边的情况我一无所知。”无生圣母道:“我还不知道你的意思嘛,想要神京各大势力的资料,甚至想要我帮你渗透进去,是吗?”周元道:“无生教教众很多,能人不少,可以极大协助我处理事务。”无生圣母点了点头,却是笑道:“但我管得住他们,你却未必管得住。”周元想了想,才道:“如今的无生教做的不好,人太多而不精,也没有形成直上直下的管理机构,所以做不到令行禁止,对下层也没有强大的统治力,可以说是一群乌合之众。”“你!”无生圣母怒道:“一群乌合之众,照样可以搅个天翻地覆!”这不是当着她的面,揭她的短嘛。周元道:“一个圣母,两个法王,应该继续往下增设部门。可以再添四个长老,统筹全局,又基于教内情况,分地区分版块设立分舵,由舵主处理事务。”“舵主之下可再设堂主,处理具体事项。”“采用责任制,比如某堂出了问题或办事不力,则堂主负责受罚,舵主亦然。”“责任细分至具体的人,便可增添你对教众的掌控力。”无生圣母的眼睛却是越来越亮,当即道:“好啊!你原来早有办法!继续说!”周元道:“教内的经济问题要处理,靠打家劫舍坑蒙拐骗没有意义,只会让人心浮躁,让教众成员不断更替,不利于精英化。”“应当让教众发展其所长,寻找挣钱的路子,养活教众,做得好的就提拔,做的不好的就罢黜。”“治理一个门派,和治理一个国家,道理是差不多的。”说到这里,周元顿了顿,缓缓道:“如果你连一个门派都治理不好,以后怎么治理高丽?前期积累经验很重要。”无生圣母腾地站了起来,沉声道:“就冲你这句话,好!我就听你一言!”“届时,我会安排人在神京与你碰头。”周元点了点头,继续道:“中原那边也要经营,尤其是流民和流寇,我到时候需要帮助。”无生圣母点了点头,道:“没问题,这些小事我办得到,这么多年我也不是白混的。”周元笑了笑,然后轻声道:“一路北上神京,进入政治旋涡,我需要一个可以保护我的高手。”“我看彩霓就很合适。”无生圣母笑了起来,眯眼道:“好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果然是打我们圣女的主意!”周元道:“我是认真的。”无生圣母却是摆手道:“不必了,圣女有她的事要做,还轮不到给你当保镖。”“你身边有人保护,那个传圣旨的小庄,就足够了。”周元疑惑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不过小庄的实力,我还不清楚,她够保护我吗?”无生圣母笑了笑,轻轻道:“四年前,楚非凡在神京活动,被那个姓庄的女人追杀了整整八天,仓皇逃命,从此发誓不再去北方。因此他才成了南方的法王。”卧槽,周元直接震惊了。小庄这么猛吗!怪不得当初她教我刀法,还一脸不情愿的样子。看来今后要多一门功课了,就是多练习小庄教授的刀法。 第一百五十七章 谁人糊涂 谁人清醒 一行四辆马车,再路上歇了一夜之后,在第二日的中午到达了云州。赵诚早已收到消息,今日直接休沐,在家中等候周元等人。先是把凝月送回了家,周元终于见到阔别已久的老丈人。这是这一次与之前不一样,两人都算是政治官场中人了。“子易!此乃凯旋也!”赵诚心情极好,大笑道:“尔此去临安,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以微末之躯,行补天之事,可谓战功彪炳,若非起点太低,封爵都不为过啊!”周元施了一礼,轻轻说道:“泰山大人溢美了,小子不过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贡献罢了。”“哎,子易,谦逊过犹则是虚伪,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于去承担,亦要敢于去肯定自己的功绩。”赵诚摆手道:“不敢肯定自己的人,必不是有大担当的人,咱们大晋可不需要八面玲珑的政客,只需要可以斩断天穹的利剑啊!”岳父大人不愧是状元,对大晋的局势可谓看得通透。周元笑道:“多谢泰山大人教诲。”“好了好了,孩子们风尘仆仆回家,还没落座呢,就开始讲大道理了。”陈氏连忙拉着周元进厅,笑道:“这孩子,都晒黑了许多,想来也是临安府日子苦,今天娘给你做了地道的云州菜,等会儿多吃点。”周元笑道:“多谢岳母大人。”陈氏满脸慈祥,看向赵蒹葭,却是微微一愣。这丫头,眉间舒展,隐有韵味,莫不是…“蒹葭,来厨房给娘帮忙。”陈氏显然是有话要说。但周元却没醒悟过来,笑道:“岳母大人,蒹葭一路舟车劳顿,还是让她歇会儿吧。”这句话把众人都听得一愣,陈氏更是大喜道:“好孩子,知道心疼自家娘子了,放心吧,我这个做娘的还能累着她不成。”赵蒹葭倒是闹了个大红脸,给周元眨了眨眼睛,便跟着陈氏去了。说是去厨房帮忙,其实进了厢房。陈氏上下大量了赵蒹葭一圈,把赵蒹葭都看得不好意思了,才道:“成了?”“什么成了?”赵蒹葭羞涩低头道:“娘…我和夫君本该成了。”“好事!好事!”陈氏忍不住笑道:“你啊,总算是开窍了,子易多好的孩子,以前不知道珍惜。”赵蒹葭道:“娘,别说了…我和夫君都和好了。”“哈哈哈哈!”陈氏心情实在高兴,摸了摸赵蒹葭的脸,道:“抓点紧,要个孩子,若是男孩儿,地位就稳固了。”赵蒹葭疑惑道:“什么地位稳固了?”陈氏笑道:“你这孩子,莫非真看不明白元儿的造化呢?你爹可说了,元儿乃是天纵奇才,早晚要封侯拜相的人,届时必然是要开枝散叶的。”“你虽为正妻,却总不好做善妒之妇,不让元儿纳妾吧。”赵蒹葭瞪眼道:“他是赘婿啊,还能纳妾?”陈氏道:“傻孩子,赘婿不过是一个人的起点罢了,圣君既然要中用,又怎会不让他开门立户?你啊,若有了子嗣,地位自然稳固,否则到时候可少不了人与你争宠。”“你家夫君,可是个讨人喜欢的,又能做事又会写书作诗词,身子骨也练好了。”“这种男人你不看紧点,到时候外面就一堆女人了。”赵蒹葭面色惊愕,她认为周元并非是好色之人啊,否则怎么会成亲这么久却才洞房,而且从暴富赌坊救出的女子,一个个都巴不得跟着夫君,夫君也从来不做逾矩之事。他是个纯情的男儿,就算是纳妾,也只是按照规矩行事罢了,这倒无妨。而此刻,周元和赵诚也到了书房。“子易,既然圣君让你五日之内启程,那你明日一过,便出发吧。”赵诚多少有些唏嘘,有一种自己孩子终于长大,要独当一面了的感觉。而周元想了想,画舫游览西湖一天,走访城南是一天,路上又耽误一天,明日的确是第五日了,这时间还真是紧啊!“岳父大人,此次前往神京,还需指点迷津啊。”其实周元也就随口一问,表示尊重赵诚罢了。谁知道赵诚直接开口道:“子易可知当今女帝如何继位的?”啊?岳父大人还知道这种秘辛?“先帝后妃四十一人,女官上百人,在位四十年,诞下龙子数十,公主数十,怎会让一个后宫女子继位?这个问题你想过吗?”这个问题确实比较艰深,周元也只能给出笼统的回答:“诸多皇子糊涂不争气,女帝手段太高明。”“糊涂?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又是天家血脉,难道都是糊涂人?”赵诚郑重道:“满朝文武,哪个不是苦读圣道数十年?也都是糊涂人?”“真正的护臀只有一个,那就是先帝。”这几乎是大逆之言了,但赵诚不在乎。他沉声道:“先帝年轻时候,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只是五十岁之后,性情就变得古怪了起来,人老了嘛,自然慢慢就糊涂了。”“当今圣上十七岁入宫,凭借绝美之容颜,十八岁就做了妃子。她极为聪慧,城府很深,又善于蛊惑人心,年迈的先帝哪里经得起她的诱惑。”“所以在二十岁时,她便成为了大晋朝四百年以来,第一个皇贵妃。”“结果一年之后,先帝重病不起,太子本该继位,却莫名率先病死。”“因此,皇贵妃掌权。”周元疑惑道:“其他皇子和大臣们同意?”赵诚冷笑道:“先帝亲笔遗照,又留下了三位顾命大臣,其他臣子安敢不服?”“至于皇子,这就不得不说,当今圣上侥幸了。”“三皇子,七皇子,九皇子,十四皇子,都有野心,然而却都不想做叛逆之人。”“他们互相掣肘,都希望对方先造反,再由自己平乱,坐上大位,求一个名正言顺。”说到这里,赵诚叹息道:“就是这般僵持,便给了当今圣山八个月的缓冲时间,她竟在这八个月内,以铁血手段镇压了朝局,让地位稳固了起来。”“于是,那几个皇子也不敢乱动了,就这般一直僵持到了今日,足足九年了。”周元也是有些懵,最终苦笑道:“原来除了先帝之外没人糊涂,只是这些皇子都想做到完美,却反而失去了时机。”赵诚道:“这九年来,这些皇子大臣就消停吗?其实同样不消停,只是他们顶多在朝局上干涉一下圣君,却始终动不了圣君的根基。”此刻,陈氏已经在外面喊用餐了。赵诚这才站了起来,道:“说这么多,主要是想告诉你,神京那边情况比任何一个时代都复杂,皇子、大臣、圣君、北方鞑虏的奸细,流寇的奸细,龙蛇混杂。”“你过去千万要当心,千万要谨慎行事。”“至于圣君,据我这么多年了解,圣君是极有手段的,只是缺资源罢了。”“伴君如伴虎,你辅佐她,也不可大意。”周元抱拳道:“多谢岳父大人指点。”“走吧,咱爷俩好生喝几杯,也听你说一说临安府的事。”两人大步走出书房。 第一百五十八章 班底 时间过于紧迫,但好在周元要收拾的东西不多,陪了岳父岳母半天,第二天便去拜访薛家。薛夫人看到周元,就像看到自己儿子似的,满脸都是笑容,热情招呼着。“周元啊,你去了临安府之后,伯母可是很想念你,白烟楼现在生意越来越好,你不会亏了吧?”薛凝月皱眉道:“娘,今日不提生意的事!”她可是知道自己的娘在打什么主意。周元则是笑道:“亏肯定不亏,照这个势头,每年赚个十万两不成问题,刚好够付给伯母的钱。”“哈哈!瞧你这话说的,伯母也就是关心你一下,什么钱不钱的。”她连忙拉着周元进府,笑道:“据说你在临安府那边立了功,要被调往神京,从今以后,你可就是京官了,可不要忘了伯母的好啊!”周元道:“放心吧伯母。”薛夫人笑道:“伯母的意思是,若是你以后做大了,可别忘了你伯父,他被罢官十一年了,但还是忘不了北方的兄弟们啊,你…”“住口!”薛长岳大步走了出来,皱眉道:“大清早的在这里聒噪什么!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事不操心,却偏要操心这个,滚下去!”如此严厉的语气,让周元都有些无所适从。而薛夫人却好像一点都不生气,只是笑道:“记住伯母的话啊!”说完话,她便缩着脑袋退下了。周元暗暗心惊,薛长岳这夫纲有一套啊,能把这种女人治得这么服帖,将来得请教一下。薛凝月也是有些尴尬,低声道:“爹,你和周大哥先说正事,我先下去了。”薛长岳点了点头,一边朝内走,一边道:“周元啊,你伯母的话不要放在心上,此去神京你的压力很大,做好自己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不过你孤身一人过去,总归没个助力,自己的班底组建得怎么样了?”周元笑道:“伯父,我也没有什么班底,这次去也就是带着一个侍女,一个总旗,还有管大勇,加上我才四个人呢。”“不合适。”薛长岳道:“你是过去做官的,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不太好,总要有几个跑腿的。”“我给你准备了两个人,你若是不嫌弃,就用。”周元当即道:“若有伯父帮助,晚辈自然感激不尽。”薛长岳点了点头,大声道:“你们两个进来吧!”声音落下,两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壮汉走了进来,齐声道:“参见将军。”薛长岳道:“这两个是我以前的属下,功夫还行,但重要的是他们能帮你处理一些你不方便处理的事,你们自我介绍一下。”圆脸汉子道:“周大人,我叫关陆,以前在大同军负责情报方面的事务,可以组建情报网络,分析信息来源。”另外一个壮汉道:“我就章飞,以前在大同军负责隐秘战线的事务,包括暗杀与反暗杀,奇袭行动策划以及和江湖门派的接触。”周元正缺这两类人,忍不住大喜道:“今后全靠两位大哥照拂了。”两人也不禁笑了起来。薛长岳眉头一皱,沉声道:“你们两个笑什么?他叫你们大哥,你们还真把自己当哥了?”两人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来。薛长岳道:“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们的主公了,好好副辅佐周元,将来或许还有一番造化。”“是!”两人连忙对着周元道:“属下参见主公。”周元笑道:“起来吧,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气。”“两位趁着今日,准备一下,和家人道个别,明日我们就出发。”“是!”两人抱拳告退。周元想了想,突然道:“等等!”他大步走了过去,从怀里掏出了四张银票,笑道:“都是要离家的人了,总得给家里留点钱,一人两张。”“这…”关陆看到这么两张银票,顿时吓了一跳,连忙道:“主公,如此大礼,我兄弟二人不敢受之。”章飞也点头道:“还未做事,便先拿钱,我等不敢如此浮躁。”事实上他们一同被贬,来到云州之后,靠着薛长岳接济和自身接点活干,一年到头也不过百余两银子,也就是普通小康水平。现在周元直接给两千两,这几乎是他们被贬来到这里十一年,总共赚的钱了。“收下!”周元沉声道:“我缺的是人才,不是钱财,你们既然都要跟着我前往神京了,家里的人自该过得好一点。”“这两千两银子拿回去,让妻儿老小搬一个好住处,不为吃喝发愁。”“这是我该做的事,你们做好你们该做的事即可。”两人看着大大的银票,实在有些心动,忍不住朝薛长岳看去。薛长岳虎目一瞪,吼道:“他娘的,看老子作甚!分不清谁是主公了嘛!”两人身影一震,顿时对着周元大声道:“多谢主公!”接下了银票,两人神色都有些激动,这一笔钱足够他们妻儿老小生活得很是滋润了。周元笑道:“不止这些,你们两个月俸,都是二百两,每月准时发。”章飞激动道:“太多了太多了,其实十五两就够了。”这是他们两人平时最高的收入。周元摆手道:“不要为我省钱,这点钱不算什么,将来你们做的事会很艰苦。”关陆大声道:“愿为主公赴汤蹈火!”安排好了这两人,周元的班底算是成型了。关陆负责情报网络的建设,章飞负责组织暗中的力量,高飚负责官场上的勾兑来往,管大勇负责关键时候镇场面。紫鸢嘛,作为同房丫头,当然是负责照顾起居生活和暖床咯。至于生活中的琐碎杂事,周元决定带着明瑞一起前往。不包含紫鸢明瑞在内,总共五个人的班底,算是组建完成了。但是周元还有无生教那边的隐形力量没有动用,到时候还有庄司主和熊大人的支持,嗯…虽然不算立于不败之地,但却多少可以与敌人周旋了。薛长岳拍了拍周元的肩膀,叹道:“去神京好好干吧,年轻人也该创造属于自己的天地,总不能一直做个赘婿,将来凝月又怎么办?”最后一句话,搞得周元又激动又尴尬,唯有抱拳道:“薛伯父放心,此去神京,必是潜龙腾渊。” 第一百五十九章 此去神京 翌日,清晨,红日初升。天气依旧很好,趁着还算凉爽,周元已经准备出发了。赵诚拍着周元的肩膀,眼中有期许,有赞赏,也有感慨。“子易,为人臣者,为君所忧,为民官者,为民所虑。”“庙堂之高,可谓幽寒,如何保持初心,就成了巨大的难题。”“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这个道理我相信你明白。”周元抱拳道:“谨记岳父大人教诲,必不敢忘。”赵诚笑了笑,才叹道:“你是足够成熟的,我相信你足够有智慧去面对官场的坎坷和大局的复杂,然而你毕竟还年轻,有一点一定要记住。”周元道:“请岳父大人赐教。”赵诚笑容内敛了,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沉声道:“心要狠!你要做补天之事,就注定树敌万千,你要比你的敌人更加狠毒!”“他们都是虎狼蛇蝎,他们不懂正义与大道,也无法安抚怀柔,只有把他们杀痛了,杀惨了,他们才知道你是天敌,才会避着你。”周元郑重道:“岳父大人放心,子易必当圆润于外,狠辣于内,绝不退缩。”“好了好了。”陈氏连忙道:“元儿都要走了,你还在说这些话,也不知道关心关心孩子。”她拉着周元的手,笑道:“元儿,官场上的事我不懂,但你一定要照顾好身体,莫要忙坏了身子。”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退后了两步,跪下来给二老磕了三个响头。他沉声道:“也请岳父岳母照顾好身体,周元此去神京,归期却不知何时了。”赵诚道:“不用担心家里,这边有我照看着,出不了事。”周元点了点头,看向四周,却是疑惑道:“蒹葭呢?”陈氏笑道:“或许是不忍离别,故不相送。”“那二老保重,孩儿去了。”周元再次鞠躬,然后上了马车,一路朝外疾驰而去。朝霞满天,夏风吹拂,不知不觉来这个世界已经半年了。本来打算悠闲过一生,却最终还是踏上了政治的征途。周元并不觉得遗憾,也并不觉得恐慌。他心中只有无限的激情,属于这具身体的年龄的激情。因为这一次和前世不同,前世的他自诩不算什么青天大老爷,但如今…他要拯救这破碎的河山,拯救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的天下万民。这一次,是真正的理想!如果一个人走上了实现理想的道路,那么哪怕这条路再艰难,也终究是痛快的!“姑爷在想事情吗?还是舍不得小姐?”紫鸢削了个苹果递给周元。周元则是笑了笑,捏了捏她圆润细嫩的脸颊,轻声道:“我在想,什么时候吃了你这个通房丫头。”紫鸢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张着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默默把腿并拢,有些惶恐的模样实在可爱。这冲淡了周元的离别伤感。是的,从来到这个世界那一刻开始,赵府就是他的家。那里有待他如子的岳父母,也有她的结发妻子,他又如何能完全没有离别之伤感。唉,去了神京,早日安定下来,再接蒹葭北上吧。周元如是想着,马车也到了城门口。他下意识掀开了帘子,看向城楼脚下,却没有见到那个窈窕的身影。凝月这一次,没有来送自己。或许她以为,蒹葭和我一起出发的吧,在避嫌。算算时间,凝月也是十八岁的丫头了,在这个时代,已经该成亲了,拖不得了。她在等我。努力吧,早点给凝月一个结果,这个丫头终究是柔弱些,未必能承受世俗的压力。“吁!”车夫一声吼,马车停了下来。周元皱了皱眉,道:“怎么回事?”“姑爷,前面有车堵着了。”周元一阵头疼,看来哪个时代都避免不了堵车啊!而下一刻,他却突然瞪大了眼。只见前面马车后方的帘子掀开,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对着周元嘻嘻一笑。我靠!周元连忙下车,跑上前去,瞪眼道:“你怎么回事?”赵蒹葭歪着头道:“没想到吧,我比你还先出发,我要跟你一起去神京。”周元急道:“我昨晚白说了?神京局势不明朗,我的身份又敏感,很可能遇到危险。等我安定好了一切,你再上来。”赵蒹葭却是幽幽道:“什么危险不危险的,你是我的丈夫,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就算是有危险,我也陪你一起度过。”她的语气很温柔,但眼神却很是坚定。周元摇头道:“这并不是理智的做法,蒹葭,你…”“夫君!”赵蒹葭打断他的话,眼中已经有了泪花。她颤声道:“诗会郊游的时候,是凝月坚定地去送你,我却没有。”“每念及此,我都很是难过,今日请夫君准许妾身跟你一同前往神京。”“哪怕是刀山火海,修罗地狱,蒹葭也陪你一起!”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便没了拒绝的意义了。周元叹了口气,笑道:“那上我的车吧,你这车里应该装了不少物品。”赵蒹葭甜甜一笑,飞快跑下了车,扑进了周元的怀里。温香软柔的身躯,微微颤抖着,赵蒹葭的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她终于也坚定了一次,算是解开了之前的心结了。周元抱着她回到了马车,在紫鸢的目瞪口呆之下,两人相拥而吻。紫鸢红着脸,紧紧低着头,话都不敢说一句。良久之后,两人才分开。赵蒹葭媚眼如丝,温柔如水,轻声道:“曾经我亏前你许多,希望今后能补回来。”周元笑道:“夫妻之间,哪有什么欠不欠的,不必再提从前。”“若你真的过意不去,我倒是有个建议。”他把嘴巴凑了过去,悄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赵蒹葭身体一颤,脸色陡然涨红,只觉浑身发烫,轻呼道:“那怎么可以!”周元道:“如何不可以?”“光天化日,还在野外…呜…坏人!羞死个人了!”赵蒹葭已经说不下去了,恼怒地锤了锤周元的胸口。周元则是大笑出声,拥着她柔软的身躯,轻轻道:“这一次去神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赵蒹葭也是颇有感触,叹道:“是啊,虽然我也想看看神京的繁华,但一想到别离,就忍不住伤感。”“舍不得母亲父亲,也舍不得凝月和阮芷。”我也舍不得凝月,舍不得很多人。但总会有相见之时的。此去神京,人生还长。 第一百六十章 忠实读者 马车疾驰,出城之后,到了云江码头。车夫们帮周元等人卸下货物,搬上船后,便离去了。周元和赵蒹葭等人,要坐这一只船一路到运河,然后与小庄汇合,一路北上到达神京。意思是,未来大约二十天时间,都要待在船上。这一路是极为漫长的,但也正好给了周元修整时间,他要好生谋划一下去神京之后的战略道路。五城兵马司的权责范畴,旗下的部门配合,有哪些关键人物。关于大晋律法,关于朝堂的局势,很多因素都决定着他将来的战略该朝哪方面进行。同时,在船上还可以写一写《三国》,这么就没更新,据说一些忠实读者已经极为不耐烦了。临走的时候,曲灵还在说,有脾气火爆的读者甚至在打听元易真人的地址,准备拖镖局送点“土特产”过来呢。上了船,紫鸢就兴奋起来了,东看看细看看,觉得好玩又新鲜。没过一个时辰,就瘫在木板上,一副要死的样子。周元忍不住笑道:“都说了这种船和画舫不一样,很容易晕的,你偏不信。”赵蒹葭也是脸色发白,喃喃道:“真不知道要几日才能适应。”晕船的滋味周元是知道的,但后来习惯了就好了。只是自信的他,在半个时辰之后,也开始晕船了。干,这具身体太弱鸡了,还没适应啊!几乎没有任何精神,连管大勇都成了病秧子模样,一行数人一直到了大运河的码头,才好受了些。小庄已经在等着了,与她站在一起的还有曲灵和庄玄素。周元下船,轻声道:“灵儿,《三国》奠定了墨韵斋在南方的独大,应该趁此良机,把北方的市场也打开啊!”“什么时候,也来神京吧。”曲灵哼道:“在经商这一块,还用你说?我已经派人去神京来了,走陆路,争取十日到达神京。”“到时候我知晓基本情况了,就来神京开分部。”说到这里,她眯眼道:“你的船最好沿路城池都停一下,把稿件给我们,否则那些读者恐怕会把墨韵斋拆了。”“这么夸张?”“当然!”曲灵无奈道:“还记得你初到临安府,宣传《三国》的那天,有一个暴脾气读者吗?就是不给沈樵山面子那个?”周元点头道:“好像叫什么宋武?他怎么了?”曲灵道:“昨天他手持关刀,跑来墨韵斋找你沟通感情呢,说你是王八蛋,专门在最关键的情节断更。”关键情节?周元想了想,的确,《三国》最新章节,恰好更新到“司马徽再荐名士,刘玄德三顾草庐”,在这个紧要关头断更,确实有点不地道。周元笑了笑,道:“行,我们会沿路停靠,但时间很多,你得让人提前等着。这一次我多写点,你们慢慢印刷,要懂得饥饿营销。”曲灵当然知道这是什么道理,随即笑道:“当然,我们半个月只更新两章就好。”“我去你大爷的!”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传来,只见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年轻小伙子,提着刀就朝这边走来。“他娘的,元易真人你这个狗东西,专门吊老子胃口是吧,还半个月只更新两章。”我靠,这不是宋武吗?这小子还真是疯狂啊!竟然找到这里来了!庄玄素眉头一皱,眯眼道:“要不要赶走?应该不是此刻,有底子但没内力。”周元道:“不必了,好歹是读者,不能这么对待。”他走上前去,抱拳道:“宋小兄弟,好久不见了。”宋武不愧是愣头青,当即吼道:“好你娘!你狗日的天天在做什么呐不写书!卡在最关键的情节,老子真恨不得杀了你啊!”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叹声道:“宋兄弟,你有所不知啊,前几日临安府闹乱子,那群狗官说我写的东西有伤风化,把我抓起来了关在牢里了。”“我硬是在牢里撑了半个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实在是没办法啊!”“就最近的情节,还是我指为笔,以血为墨,顶着重病之躯写出来,让狱卒传出去的。”啊?有最近的情节?宋武愣了一下,连忙把刀扔了,急道:“元易真人,你辛苦了,我万没想到你竟被抓到牢里去了啊!刚才是我错怪你了。”说到这里,他又吼道:“是那个狗官如此丧心病狂!《三国》还有伤风化?我干他祖宗十八代算不算伤风化啊!”好家伙,这暴脾气,连官都敢骂。“我真该死啊!”宋武脸色涨红,大声道:“元易真人,你是个好作者!”嗐,好不好的不知道,偏偏读者这种事还是轻车熟路的,大家都这么干的。“宋兄弟!我被逼的没法子了,只能往北方逃了,现在就要走。”“你且等着,哪怕我晕船,我也要爆更!”“啊!我真该死啊!”宋武激动地握住周元的手,咬牙道:“你放心!元易真人!北方要是谁敢为难你!你就说你是宋武的大哥!他娘的!我看谁敢为难我大哥!老子几刀就给他砍了!”好家伙,我一个作者都没你能吹。打发走了宋武,周元这才看向曲灵,抱了抱拳,道:“该走了。”“嗯。”曲灵点了点头,只是看着周元,却一句话也没说。千言万语,仿佛不该出现在这个时候。“庄司主,咱们神京见!”周元打了个招呼,便直接上了船。他看向小庄,低声道:“刚才那个宋武,在吹是吗?他不会真是什么大人物吧?”小庄摇头道:“不是,但他爷爷是大人物。”“啊?”周元瞪眼道:“还真是有来头的?”小庄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了一个名字:“宋山敖。”“嘶…”旁边的关陆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骇然感叹:“老天爷啊!”周元皱了皱眉,疑惑道:“这名字好耳熟,是谁?”于是几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周元。赵蒹葭道:“夫君,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废话,我这记忆继承得也不算完整啊!不知道也正常。“镇国公宋山敖啊,我大晋的兵马大元帅啊!”众人纷纷开说,一时间周元也震惊了,这人是个传奇。十四岁参军为一小卒,力大无穷,兼具智慧,不断高升,毫无根基的宋山敖靠着赫赫战功,硬是做到了先锋大奖的位置。镇西川,踏西海,平三边之乱,挡辽东叛军,与金人争雄。六十年来,此人封爵、封伯、封侯、封公,几乎是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了。历经四代君王,地位稳如泰山,是大晋真正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生了九个儿子,全部牺牲在边疆,如今只剩下一个独孙,也就是宋武。“他的地位怎么形容呢,六年前他十岁,动手打了梁王的儿子,最后梁王带着儿子去国公府赔礼道歉。”小庄的话足够证明宋武地位了,先帝的第七子,真正的亲王。周元笑了起来,缓缓道:“看来我最近的确得爆更才行啊!”小庄轻轻道:“宋武最近回临安府祭祖,是陛下安排的,其实陛下早就在为你的将来谋划了。”“啊?”周元愣住了。小庄笑道:“我可不能说太多,但我要告诉你的是,陛下是真正的圣君,她的手段比你想象中的更绝妙,否则也不可能坐稳那个位置了。”“而你需要做的,就是大胆去做一切事。”周元深深吸了口气,不禁看向北方。那位年仅二十九岁的女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目前看来有几个特点,首先是漂亮,如妖孽一般的漂亮,先帝都为之倾倒。然后是极具智慧,也有狠辣的政治手段和情商…一个完美的人。到底该怎么为她做事呢?她会召见我吗?一时间,周元的心思已经飞到了遥远的北方,那天下首善之地,神京。 第一百六十一章 突袭 大船从临安府出发,经苏州、扬州、淮安、淮阴而至彭城入北境,耗时已达十二日之久。众人晕晕吐吐,也已然适应了船上的生活,每经停靠,也下船歇息,调整状态。这十二日的时间,周元与关陆、章飞两人,将神京局势分析了个透彻,也详细了解了五城兵马司的权责范畴及对应律法之细节,务必做到尽详尽细。“浙党独大,楚党次之,齐党最末。”关陆轻轻敲着桌案,低声道:“五大阁臣,首辅杨国忠,乃是苏州人士,工部尚书王铎,乃是临安人士。浙党占其二。”“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徐世功,乃湖广江夏人。督察院右督御史兼文华阁大学士曾程,乃襄阳人士。楚党亦占其二。”“督察院左督御史兼东极殿大学士邓博尺,山东聊城人,五大阁臣之中唯一的齐党,也是次辅。”“另有兵部、礼部、户部、刑部等四部尚书,除户部不属三党之外,其他皆为楚浙二党。”“其下诸多官员亦是如此,结党抱团,把持朝政,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先帝留下的祸端啊。”周元沉默了片刻,道:“重点是兵部,兵部尚书。”五城兵马司就属兵部管辖,周元必须弄清楚自己的定位。关陆沉声道:“兵部尚书吴清荣是渝州人,性情火爆,乃是楚党。”“好!”周元顿时笑道:“那我便抓紧楚党这棵大树,好好和浙党一较高低。”话刚说完,周元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关陆和章飞也是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船正在剧烈抖动,来了个急刹车。周元扯着嗓子喊道:“又是什么情况!”明瑞跑来,急忙道:“姑爷出事了!前面有一艘废船,挡住了河道啊!”这就是纯扯淡,多大的船能挡住河道啊,真当这里还是云江啊!他朝前一看,却愣住了,一条废船占据了大约河道的三分之一。但位置恰好处于偏左,导致左边剩下的河道太窄过不去,而右边能过去,岸上又是茂密的丛林。这是杀局啊!周元皱眉道:“小庄,有人要对我们动手?”小庄从甲板上跳了下来,面色郑重,沉声道:“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被破格拔擢至五城兵马司,可惜那些畜生太疯狂了,一点余地都不给陛下留,不想你这样的人活下去。”周元道:“这就是政治嘛,只要是敌人,管他大小,先做掉再说。残忍与狠毒是这里的不二法则,习惯了就好。”“我的意思是,我们过得去吗?看这个情况,右岸怕是埋伏了不少人啊!”小庄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们别无选择,总不可能掉头回去吧,只有硬撑着往前冲。”她拔出了腰间的大刀,足有一米多长,像是关刀,但刀刃却又与刀柄对半分。通体是漆黑色,看起来极为沉重,锋芒毕露闪烁着寒光。她此刻自有一股气势,傲然道:“来多少人,我杀多少人便是。”“慢着。”周元笑道:“先检查一下河道吧,万一水网内部还有人造暗礁,我们就真难了。”“人造暗礁?呵!什么东西!”只听她冷笑一声,右脚猛然一跺,身影如炮弹一般飞上半空,双手持刀,骤然朝前斩去。这一刀简直比大日法王的内力还要澎湃,几乎凝实的内力形成恐怖的刀芒,一瞬间没入怒水之中。整个河道的水都开始炸碎,溅起漫天的水花,如暴雨一般洒向四周。船上的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而岸边也突然射来无数根带着火焰的飞箭。“就这点手段?真以为我是锦衣卫那群蠢货吗!”小庄不屑冷笑,大刀横斩进水中,一道水幕被刀光斩起,宛如一道水墙,将无数箭矢纷纷挡住。“保护好周元,我上岸将之杀尽!”她身影如燕,脚尖点着水面,瞬间飞至岸上。只见刀光剑影之间,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无数黑衣人从林中、树上窜出,纷纷朝着小庄杀去。而小庄此刻才真正展现出了自己超越大日法王的实力,大刀化作残影,无情收割着生命。可就在此时,那废船后方的视角死角处,又冲出四五条小船,船上站满了黑衣人,都拿着刀,持着带火的弓箭。周元脸色一变,沉声道:“进船舱!大勇!该你出手了!”“俺来了!”管大勇身穿一身铁甲,手持方天画戟,大吼道:“谁敢上传来,俺将他砍烂!”小船速度很快,顷刻之间便已靠近,数十黑衣人弯弓射箭,而且都是带火的箭,纷纷没入甲板之中,烧起大火。赵蒹葭缩在船舱之上,面色苍白。紫鸢战战兢兢帮周元穿好了战甲,又将配剑递了过去。看她们实在紧张,周元便调侃道:“这些都是小场面,有小庄坐镇,总归能够化险为夷。”“对方想杀我,且要问问我手中之剑。”“蒹葭!看好了!你夫君是怎么杀人的!”有战甲护体,周元无所畏惧,提剑便冲了出去,却直接愣住了。甲板上堆满了尸体,剩下几个黑衣人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管大勇提着方天画戟宛如战神一般,一击将一个壮汉打碎,发出狂笑之声。“住手!”周元急忙跑过去,压着声音道:“不懂事的玩意儿,风头都被你出了,老子还做什么老大,滚去灭火!”“好嘞好嘞!”管大勇憨厚一笑,却只是退后了几步,没有离开。他只是憨厚,却不是傻,保护周元的安全才是他的重任。“拿出你们的本事来!若能败我,我放你们一条生路。”几个人对视一眼,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杀了周元才是最大的事。于是纷纷提刀朝着周元杀来。周元提剑便斩,有了云州暴乱的厮杀经验,他已轻车熟路,信手便将一人杀死,并将其他人逼得连连后退。正是他杀得起劲之时,只见小庄身影如龙,飞将而至,一刀斩过,剩下的四五个人直接拦腰断开了。鲜血喷洒,周元吓得连忙后退,瞪眼道:“小庄,要不以后你就负责保护我吧,我给双倍的钱。”小庄淡淡一笑,道:“我保护的人,比你更重要。”周元道:“我这不是爱才嘛,你这么好的功夫,有你保护,我才能大展拳脚。”小庄却是摇头道:“你要走的路,必然是处处受制,全面掣肘,这些是你要解决的问题。”她看向北方,轻轻道:“最多四日,便达神京了,届时我的任务完成了,你的任务也开始了。”周元笑道:“我已有对策,无妨。” 第一百六十二章 居亦弗易 辽阔的平原百草丰茂,一条管道将其分割开来,目光的尽头,那雄奇的城楼已展现出它壮阔的姿态。高达十二米的城墙宛如不可逾越之天堑,斑驳的墙面凹凸不平,却又诠释着沧桑的定义。城门大开,无数百姓往来经行,推车的、背包的、挑担的,穿长衫的读书人,穿麻衣的苦工…虽然只是早晨,但这座城已经是热闹非凡。紫鸢掀开了车帘,看着眼前繁华的景象,眼中闪烁着新奇的光芒。“好大啊,好多人啊!”她不禁感叹着,仿佛眼前的美景已一扫多日的疲倦。连续十八天的赶路,从水路到陆路,从商船到马车,摇晃颠簸,总算是到了这天下首善之地——神京。神京的确很大,纵横数十里,居民百万户,皇朝贵胄,天官重臣,富商豪贾,尽居于此。而周元首先要做的是,安家。事先早已打听好了五城兵马司衙门的位置,在靠近中城衙门的客栈之中住下,将赵蒹葭等人安置好,周元便和关陆、章飞两人出发,寻找府宅之地。“贵。”关陆叹声道:“神京什么都好,但就是东西贵,无论是吃的喝的还是住的玩的,都比其他地方贵上几成。”“尤其是府宅,几乎是外地的两三倍,比如一套三进宅院,在云州不过一万两白银,在这里恐怕需要三四万两才行。”周元也只能苦笑,神京居亦弗易,这句话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通过《三国》赚的八万两银子,各种消耗之下,还剩下五万两左右。在这里想要住豪宅是不显示了,曲灵的手笔周元可不行,最多也就买个三进大宅,花个三四万两白银,剩下的一万多两银子,还要用以日常开销和不时之需。三进大宅的钱可不能省,毕竟周元这边人也不少,加上章飞、关陆和管大勇,足足七个人,还需要雇佣一些奴仆用以日常苦活。一进待客,对方物品,居住奴仆。二进则是关陆、章飞、管大勇之居所。三进则是周元、赵蒹葭和紫鸢青鸢四人的住处。即使这般算来,也只是刚好够住,紧巴巴的,万一家里来个客人都不太好安排。但无论如何,先坚持两个月吧,两个月之后,曲灵那边第二笔稿费该寄过来了。宅子肯定首选靠近中城兵马司衙门的位置,这样通勤方便,家里出了事儿也能很快赶往。这边毕竟是靠近城中心了,价格更贵,初步一打听,竟然要四万两。靠,要是再添置一些家具物品,那不是身上只剩几千两了?他娘的,想不到老子也有这么穷的时候。不过周元也不是小气之人,说干就干,直接让关陆做主,联系好大宅。关陆也是个办事牢靠的,毕竟是情报工作出身,干这些事儿还不是小菜一碟。他只用了两日就买下了一处位置极佳的三进大宅,四万二千两白银,但大宅很新,内部的格局也不错,植被景观也做得很好。这基本上和云州赵府一个级别了,也不算委屈了咱家老婆。于是来到神京的第三日,周元等人就搬进了大宅之中。紫鸢和青鸢也是干活牢靠的,很快就统计出了需要购置的物品,并让章飞、关陆开始为这些东西奔走。把东西全部都买齐了,整个生活开始进入正轨了,也算是在这里站稳脚跟了。周元看着自己兜里仅剩的两张银票,陷入了沉思。尼玛二千两啊,只有这点钱了,要只是用以生活,一年都够花了。可惜这还要上任五城兵马司,更是需要钱啊!二千两算个屁啊,水泡都砸不出来一个。难道老子刚买了大房子,就要把地契房契抵押出去,借一笔钱过活?正思索间,赵蒹葭小步走来,提着一个小匣子,笑道:“夫君,给你的。”“啊?”周元接过小瞎子,疑惑道:“什么东西?”他打开一看,却是愣住了,里面整整齐齐铺着厚厚一沓银票,都是一千两面值的。赵蒹葭轻笑道:“总共五万六千两,成亲的时候,娘亲给我置办了不少嫁妆,临走之时,娘亲还给了四万两银票。”“出门在外,诸多不易,娘亲考虑得很是周全,回云州的当天就给我说了这件事,于是我自作主张,把那些个嫁妆首饰也卖掉了。”“反正零零总总加起来,也就这么多了,你也知道,爹爹不贪,这些钱都是祖辈积蓄和这些年通过一些其他手段搞到的钱。”“无论如何,希望能帮到夫君。”周元轻轻扣上匣子,叹道:“还是岳父岳母大人想得周全啊,目前我正好缺这一笔钱,不过蒹葭,有岳母大人的四万两银票就够了,你倒是不该把嫁妆也卖了。”“咱们毕竟还没到卖家私地步。”赵蒹葭轻轻笑道:“夫君来到神京打拼,别无助力,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若是连这几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岂不是成了笑话。”“哈哈!”周元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笑道:“还是我家娘子心疼我,这笔钱宛如救火啊,有了这五万两银子,我就不必担心钱财问题了。”“只希望曲灵那个丫头,早点来到神京,她才是我的钱袋子。”赵蒹葭捂嘴道:“能帮到夫君就好,其他事儿,我也没什么法子了,妾身只能帮你把家管好,让夫君后宅无忧,专心做大事。”周元忍不住感叹道:“蒹葭,你真是成熟懂事了好多,能帮我分担压力了。”赵蒹葭脸色微红,难免有些心虚,毕竟这些都是临走之时娘亲的嘱咐,她原是没想到这些的。两人躺在床上,心思各异。周元主要想的是,来到神京四五天了,也不见女帝有什么态度,就像是晾在了这里一样。关于五城兵马司,还需要实地去看看,才能知道具体的细节该怎么操作。而赵蒹葭则是新奇,对这个城市的新奇,对朝廷的新奇,对这个新家的新奇。她第一次真正离开了赵府,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和丈夫的家。她也第一次做当家主母。她想着,一定要把这个家经营好,展现出自己的能力。神京居亦弗易,但她相信,她和夫君两人一定可以轻松应对。 第一百六十三章 考察时弊 到神京已经五日,生活上已经安顿妥当,但圣命迟迟没有到达,周元也没法去五城兵马司报到,只能耐心等待。既然都说当今女帝是圣君,那么她便不可能忽略自己特地调来神京的人,迟迟没有安排,恐怕意味着其他意思。是在人事方面受到了较大的阻力?还是五城兵马司本身比较特殊,想给我一定的缓冲时间?周元更倾向于后者,毕竟这个职位在真正的大佬面前还算不得什么,不至于达到君臣制衡的地步,估计还是兵马司本身有问题。关陆沉声道:“大人,我们不妨提前组建好情报机构,详细了解五城兵马司的局势,在这一点上做到有备无患,以免出现布局上的失误。”章飞也赞同这一点,态度很是严肃:“同时也要组建负责安全的班底了,管兄弟要负责贴身保护大人,寸步不能离身,而家里这边也应该有高手保护才是。”周元点头道:“关于情报机构的组建,关陆你上点心,我们要求的人是安全可靠,有充分的能力,而且具备稳定性。”“钱财方面不必节约,务必要保证情报人员的忠诚度,这对于以后很是重要。”关陆当即道:“请大人放心,属下从事情报工作十余年,有充分的经验可以完成任务。”周元看向章飞,道:“关于安保组织这一方面,你需要负责的是体系的建设,组织内部的构架,完成下层人员的招募与培训。”“真正的高手你请不来,也不需要请,我会找人空降。”章飞大喜道:“若是如此,那便不成问题,只要有高手坐镇,其他下层的成员也能约束好。”周元道:“你需要几个高手?”“不宜太多,够用就行。”章飞给出了自己专业的判断:“三到五人为佳,少了不够用,多了又容易把事情搞复杂,组织内部容易形成派系。”周元点头道:“我给你派五个人,三男两女,其中两个女高手会负责家里的安全。只是严格来说,这两个女人就不是你的属下了,而是配合你的人。”说到这里,他轻轻笑道:“我打算找两个内廷司的高手过来坐镇,这样才放心。”章飞道:“如此甚好!”于是三人都开始忙了起来,关陆和章飞都在负责各自领域的事,而周元则带着蒹葭和青鸢紫鸢逛起了神京城。作为天下首善之地,神京自然是极为繁华的,内城有皇宫大院,高门府邸,气派非凡,奢华壮丽。外城又充满了烟火气,人声鼎沸,一片繁荣热闹的景象。紫鸢尤其喜欢这样的场面,一路拉着青鸢吃着各种小吃,买着各种小巧的饰品。看到街头有杂耍表演,她们更是兴奋,连忙凑了过去,发出欢呼雀跃的惊叫声。赵蒹葭挽着周元的手,目光之中也带着新奇,嘴角一直笑意隐隐,显然也很开心。毕竟还是少女的年龄,十九岁的孩子,面对一个陌生的大城市,她的好奇心可不比紫鸢她们少,只是她已是当家妇人,自然是要克制一点的。“你也去看看吧!”周元笑道:“跟着紫鸢她们玩耍一番,我也好做我的事。”“啊?可以吗夫君!”赵蒹葭面露惊喜,激动道:“我也可以去玩?夫君要做什么事呢?”她说话都快语无伦次了,看来早就迫切无比了。周元笑道:“去吧去吧,我和大勇逛逛其他地方,考察一下这里的情况。”他专门带赵蒹葭她们出来玩,可不是因为闲,而是五城兵马司的职责是负责城市巡捕盗贼,放火救火,以及梳理街道沟渠等等杂事。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总要看看自己要在哪里来少这三把火。至于赵蒹葭三人的安全问题,倒是不担心,小庄应该派了人暗中保护着,直到庄玄素回到神京。两人朝前走去,管大勇吃着街边卖的大饼,笑道:“大哥俺们去哪儿玩!据说城边上可以骑马,一个人只要八十两银子!”放你娘的屁,什么叫只要八十两?八十两还不够贵嘛!大勇这孩子,跟着老子过生活,习惯都变得奢靡起来了。“闭嘴!玩什么玩!我是来干正事的!”周元没好气地吼了他一句,观察着四周的一切,眉头渐渐皱起。说实话,神京内外城差别是很大的,内城街道宽阔,人也没有那么多,看起来要干净很多。但外城就很乱了,各种店铺商贩小推车,卖艺的耍猴的配钥匙的,三教九流、黎民百姓、江湖人士,几乎全部都汇聚在这里。治安乱,同时街道也脏乱不已,到处都是臭味。所以一些贵族闺秀和豪门公子,根本不愿意来这些地方,哪怕他们偶尔也会对外城的热闹向往。沟渠要清理,街道面上更要清理,该划分区域的地方要做好功能分区,消防安全也极为重要。关于这些,周元是轻车熟路了,前世也在基层干了不少年,论治理的方法,可要超出这个时代许多。只是能否实施,如何实施,还需要结合实际情况。而内城是否就完全没有毛病了?当然也有,尤其是消防和盗贼这一块,暴露的问题非常多。一连数日,周元带着赵蒹葭等人走遍了神京城,三女玩得不亦乐乎,最后也都累着了。而周元也算是把这座神京城了解得差不多了,心里也渐渐有了数。九月初九,重阳节。对于大晋朝来说,重阳节是极为重要的节日,有祭祖、团聚、拜神、登高等各种活动,以各种方式庆祝吉祥。这也是周元这个小家第一个节日,大家都想庆祝一下,毕竟中秋节都是船上过的,实在没怎么庆祝。一大早紫鸢、青鸢等人就陪着赵蒹葭,去购置了大量的物品,弄了一大桌菜。中午的时候,拜祭天地,也给南方的家人摇摇敬酒,几人也开心吃喝了起来。饭桌上,赵蒹葭聊起以前的往事,也是其乐融融。而说起正事,关陆也来了精神:“我们的情报组织基本上架构完毕了,虽然人少,但胜在精深,朝廷各部的情报我们都能第一时间收到。”“毕竟和宫中的太监,也算是有了联系。”周元笑道:“经费够不够?不够要给我说,我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情报系统那边的人手,要好生对待。”关陆抱拳道:“大人放心,这些属下都一一办妥当了。”章飞道:“安保组织也架构得差不多了,招揽了许多江湖人手,绝对都是可靠的,毕竟我也是行内人,有一套判断的方法。”“但目前为止,只能保证他们的忠心和基本纪律,却无法给他们有大的能力提升,武艺这方面嘛,有所欠缺。”周元摆手道:“无妨!我已经收到了庄司主的信了,就在这几日,她会来找我。”赵蒹葭笑道:“今儿个是好日子,就别那么严肃了,快吃快吃,紫鸢的厨艺是真的很不错。”众人都纷纷笑了起来。紫鸢也是一脸开心,连忙给周元夹菜。在这个家,没有那么多规矩,大家都是在一个桌上吃饭,就像是亲人一般。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又见大师姐 重阳佳节,该去登高庆祝。但这一个提议遭到了赵蒹葭等三女的强烈反对,不是她们没兴趣,而是身体实在撑不住了。“夫君,我脚上的水泡还没好呢。”赵蒹葭苦笑道:“把神京城都逛遍了,今日就不去登高了,太累了。”紫鸢也连忙道:“对对对,我们就在院子里喝茶嘛,我前几天请人搭的凉亭还没用上呢。”对于这一点,紫鸢可是很骄傲,毕竟搭建凉亭是她的点子,而且得到了众人的大力支持。这个院子并不大,东南角恰好有一棵老槐树,生得枝繁叶茂。紫鸢就提议在树下建一个凉亭,平时喝喝茶也是好的。众人欣然答应,吃完饭后就坐在凉亭之中,说说话,开开玩笑,这闲适的一下午就过去了。夜幕渐渐降临,紫鸢又弄了一桌好菜,打算给这个节日完美收官。只是刚刚上桌,门口的明瑞就跑来禀告:“姑爷!姑爷!外面停了一辆马车,说是来拜访的,有不少东西呢。”“啊?拜访?”周元皱了皱眉,难道庄司主已经到了?还是熊阔海来京城了?他连忙迎了出去,只见小庄右手提着灯笼,正静静站在马车之旁,面带笑容。“小庄?”周元笑道:“原来是你啊,这么晚了还来拜访,早知道我该去拜访你嘛。”小庄淡淡道:“你连我住哪里都不知道,如何拜访我?纯粹是客套话,听了让人厌烦。”周元哈哈笑道:“那快请进吧,来就来嘛,还买这么多东西。”小庄没有动,只是眯眼道:“你以为,我是一个人来的?”周元笑容凝固了,下意识看向马车,瞪眼道:“莫非…大师姐!大师姐你来了!”直到此时,小庄才拉开轿门。一个身穿素色长裙的女子缓步而下,对着周元缓缓一笑。这一笑,仿佛整个世界都明亮了。素色的长裙掩盖不住她婀娜的身躯,盘起的头发更显她的知性与温婉,那淡淡的笑意,像是最美的荷花绽放,清新脱俗,又蕴蓄着无尽的芬芳。美!实在太美了!虽然并非是第一次见到大师姐,但周元还是被这种美所惊艳。她的脸非但没有任何瑕疵,挑不出任何毛病,而且还有一股高贵优雅的气质,这一股气质之中,又带着隐隐的媚意,故而一颦一笑之间,便摄人心魄,让人无法自拔。“大师姐!”周元激动无比,连忙上千几步,抓住她的手,大声道:“大师姐,我真没想到你会来看我!”小庄看着他的手,眉头皱起,满脸的不爽。而妙善子倒是满脸的笑意,拍了拍周元的手背,笑道:“小师弟,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神京了,这才几个月啊,像变了个人似的。”周元大笑道:“都是大师姐激励,师弟我才能在白云观苦修道法,小有所成。”妙善子眯眼道:“可师父来信,却说你不知礼数,有亵渎之心啊!”老天爷!师父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这是可以写在信上的东西吗!周元还没来得及辩解,妙善子又道:“你打算让你的师姐一直站在门外吗?”“啊!”周元急忙道:“快,大师姐快请进!”“明瑞,你个臭小子愣着干什么,搬东西啊!”他吼着话,引着妙善子朝内走去,又连忙喊起了赵蒹葭等人。于是一行人都上来迎接,然后看到妙善子,她们都愣住了。章飞和关陆更是傻在原地,眼睛都不眨一下。“咳咳!”周元一声咳嗽,大声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在白云观的大师姐,道号妙善子。”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打起了招呼,都有些不好意思。赵蒹葭施礼道:“蒹葭见过师姐,师姐真是倾国倾城,我等都失神了。”紫鸢也连忙点头道:“对哦,好漂亮,就像神仙一般。”妙善子大方一笑,挽起了赵蒹葭的手,轻笑道:“容颜不过皮相,善美只见真心,蒹葭,我很欣赏你。”众人一路走了进去,跟到大厅落座之后,才猛然惊醒,好像不知不觉之间,这位妙善子竟然把控住了节奏,成了最重要的主角。所有人都跟着她的表现和情绪走,以她为中心。若不是章飞等人也久在集体之中生活,又心思敏锐,恐怕都察觉不出来。“大师姐听夫君说过我吗?”赵蒹葭很是好奇,又没有见过面,怎么就欣赏了。妙善子轻笑道:“白云观中,他对你评价颇高,说你兰心蕙质,诗才颇高,心中自有道义所在。”“而事实上,我亦并非囿于门第之人,对云州之事也有了解,故而也知你嫉恶如仇,心怀正义。”赵蒹葭脸色都红了起来,那时候和夫君相处不过大半个月,自己的表现哪里称得上什么兰心蕙质。念及此处,她心中感动,原来夫君一直都对自己很好,只是自己并未察觉。因此她看向周元,目光之中尽是温柔。周元则道:“大师姐,是小庄告诉你我来神京了吗?小庄做了传旨天使,在宫中亦有职位,却是大师姐的人,莫非大师姐是那个公侯之家的闺阁女子。”妙善子笑道:“反正我的出身并不低,你是聪明人,自然猜得出来。不过我还是要强调一句,我已嫁人为妻,并非闺阁女子。”周元有点尴尬,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而妙善子则继续说道:“听小庄说,你接手了五城兵马司,想好怎么做了吗?”周元点了点头,道:“有一些想法,只是还不知道届时的具体阻力在哪里,如果大师姐能指点几招,师弟我肯定是感激的。”妙善子笑道:“指点倒是谈不上,只是如今这天下,做实事的官并不多了,你得用心做实事,可不能玩那些虚头巴脑的官场手段。”“至于阻力不阻力的,只要是做实事、做正事,又怕什么阻力呢,你头上顶着的是天道,下面关系着的是黎民呢。”周元抱拳道:“多谢大师姐指点迷津,我已经有了方向了,只是平时要见大师姐,我该去哪里找呢。”妙善子道:“我可是大忙人,你要见我可不容易。”周元道:“那万一我想大师姐了怎么办?”妙善子显然没想到周元是这个回答,微微愣了愣,于是大方一笑,道:“等会儿小庄会给你说一个地址,你有事情可以找她帮助呢。”说到这里,她看向四周,点头道:“你们这个院子,已经很是不错了,还有没有什么缺的东西呢?作为师姐,我总该照顾照顾你的生活才是。”周元当即道:“缺钱,大师姐啊,我太穷了,你打发善心给我十万两白银吧!”章飞和关陆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哪有这般要钱的啊,还要脸嘛!赵蒹葭也是连忙道:“师姐,夫君是在开玩笑呢,您可别当真。”妙善子笑着说道:“他可是很认真的,不过我可没钱给他,我的钱自有用处。”说话间,她站了起来,轻笑道:“今日是重阳节,你们又初来乍到,所以我来看看你们,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时间不早了,你们也早点休息,等下次有空我再来看你们。”赵蒹葭脸色有些红,以为是周元把大师姐吓走了,又不好挽留,只能苦笑道:“大师姐慢走,希望以后再多聚聚。”妙善子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周元,道:“小师弟,送送我。”“诶!”周元顿时应了一声,给大师姐带路。 第一百六十五章 北城兵马司 重阳节的夜,月亮依旧很远。如玉盘似的洒下万道银辉,把大地照得明亮一片,让这秋夜更加静谧。马车徐徐前进,滚动的车轮发出沉重的声音,在街道回荡不已。小庄提着刀,目光如炬,全神贯注观察着四周。而周元和大师姐走在后面,像是夜间散步的情侣,气氛是那么暧昧,又那么清新。“五城兵马司有东南西北中五个衙门,分别有五位都指挥使,你负责北城兵马司,也是最艰苦的一个衙门。”妙善子声音很清澈,也带着一丝莫名的睿智。她继续说道:“虽然北城兵马司依旧只负责防火、缉盗和排污等事宜,但其实也要处理一些基本的刑事案件,比如械斗,比如恶势力欺压良善等。”“那边赌坊众多,青楼妓馆密布,自然滋生出更多的权霸势力,该处理的都要处理。”“其他的事,你要自己看着办。”周元是感慨万千,低声叹道:“没想到白云观走一遭,竟能与大师姐结缘,人生真是奇妙。”妙善子转头看向周元,一双如星的眸子散发着奇异的光辉。她淡淡的笑容显得那么高贵,又那么有智慧。“小师弟,我第一次见你,就对你很有好感。”“你是个坦诚的,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却也不失正直之心,这是极为珍贵的。”“而更珍贵的是,你能作出《悯农》这样的诗,天下才华横溢者,数不胜数,南南北北的进士,又有哪个不是真才实学?”“但为民发声、为农发声者,却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说到这里,她也是幽幽一叹,道:“这大晋陈氏江山,亦有四百年之久,处处暮气沉沉,年年天灾频频,社稷已有倒悬之急。”“我有力未逮,属实无法力挽天倾,毕竟身份限制,太多事无法亲力亲为。”“故而想着,看你能不能作出一番事业。”“好在云州你没让我失望,而临安府你更是给了我更大的惊喜。”她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周元的脸,笑道:“看看这神京,你又能玩出什么花来。”“这是首善之地,可影响全国呢。”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只要上头天道不塌,我下头就所向披靡。”妙善子却是摇头道:“谁又能保证上头天道不塌呢?这群臣之道,终究还在制衡,你也必须要懂,否则谁能保你?”周元苦笑道:“我明白了,大师姐,所以我该什么时候去上任?”妙善子道:“小庄带来的礼物中,就有令牌、文牒和大印,你明日即可上任。”周元道:“哎,大师姐还是小气啊,我在临安福立了那么大的功,来这里本以为是执掌五城兵马司呢,结果只是其中一个。”妙善子不禁笑道:“你倒是想的美,五城兵马司各有都指挥使,故而长官为闲职,即有权而无责,往往是皇亲国戚担任,挂个名罢了。”“你要是有能耐,就自己去拿,别怪我不给你机会。”“我能给你的东西就是路,你做得好,就一定会有路。”周元抱拳道:“如此,多谢大师姐了。”妙善子道:“可不许再说我小气,只要你能帮到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也给得起。”若是以前,周元在这种时候肯定要开玩笑调侃几句了,现在却不敢装这个比了。他只是笑道:“希望不让大师姐失望。”妙善子看了看天,轻笑道:“回去吧,好好忙你的事情,我也该回了。”她很快上了马车,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直到此时,周元才深深吸了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咬牙道:“他妈的,竟然有这种事!”他转头迅速回府,关上大门。然后连忙吼道:“吃饭!吃了饭说正事!”他思索了一下,要不要将大师姐的身份告诉其他人,但深思熟虑之后,觉得还是不能说。这是一种默契,要是传出去,对自己和大师姐都不利。谁敢想,跑去修道练武,还能成为当今女帝的小师弟。在临安府见到小庄的时候,他便有所怀疑,只是这事儿太假了,他不敢表露。直到大师姐登门,周元才确定大师姐的身份。所以刚才她来府中拜访,气氛都有些诡异,是那种看似和谐热情,实则始终不在一条线上的诡异。不过这也算让周元彻底安定了心,昭景女皇是我大师姐,那我还怕个屁啊!不就是北城兵马司嘛,就那些破事儿,我不信还搞不定。酒过三巡,关陆低声道:“大人,是要说什么正事?关于五城兵马司的?”周元道:“不是五城,是北城,重点全部放在北城之中。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让北城焕然一新。”“如今是九月初九,除夕之间,我们有我们的目标。”“关陆,说一说北城兵马司的情况!”关陆当即道:“北城兵马司设都指挥使一人,副指挥四人,知事一人,下属人员加起来总共有四千人。”“这四千人又细分为防火、缉盗、沟渠和束囚等四个板块,每个板块一千人左右,时有变动。”“但实际上,总共也就两千三百人,另外的一千七,全部是吃空饷的虚假人头。”说到这里,他不禁笑了起来,道:“五城兵马司中,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更换最为频繁,每一个都指挥使大约只能待一年半,因为副指挥叫曹宁,是永安伯曹烨之子,权贵子弟嘛,大家都不敢惹。”周元冷笑道:“我没记错的话,永安伯曹烨是浙党人?”关陆点了点头,笑道:“大人英明,曹烨的确是浙党人,而且是实权人物,执掌京营五军营,乃账内左都督。”周元有些诧异,疑惑道:“军营都督也结党?”关陆苦笑道:“没办法,吏治崩坏,天子都无可奈何。”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明日我的上任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你那边做好准备,要开始渗透城北的各大帮会了。”“可以提前给他们传递声音,告诉他们,我要洗牌,让他们也做好改变规则的准备。”关陆皱眉道:“大人,这样恐怕会引起反弹啊,那些帮会无法无天,背后必然是有大人物撑腰的。”“放他娘的屁!”周元大声道:“老子还有国家撑腰呢!怕他个鸟毛,告诉他们,要么乖乖按规矩办事,要么就给爷死!”关陆唯有苦笑。章飞则是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大人,我申请一万两白银的经费吧,安全的建设必须要到位了,不然要出事。”“另外高手也要早点到,否则我怕撑不住。”周元沉声道:“钱财,高手,我都不缺,你们做好你们的事,其他的就不成问题。”他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已经准备在这天下首善之地燃烧起来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曹宁吗 翌日一早,周元就穿戴整齐,拿着大印令牌和文牒,准备出门上任。赵蒹葭细心地给周元整理衣服和头发,像是个送丈夫出征的小娇妻,脸上又是担心,又是骄傲。周元握住她的小手,笑道:“好了,去上任而已,又不是去相亲,没必要整的那么精细。”“这段时间你们尽量少出行,我估计庄司主很快会派人过来,届时有人保护了,你们才好出门。”赵蒹葭点头道:“我知道了,章飞已经跟我讲了,需要购置物品,他们去做即可。”话音刚落,明瑞就在门外喊了起来:“姑爷,来了个丫头!”周元微微一愣,大步走出去一看,顿时笑了起来:“小影!”“哥哥!”小影直接扑进了周元的怀里,像是个小浣熊似的挂在他的身上,双腿盘住了他的腰。她很轻盈,一点都不重,周元搂着她转了一圈,才大笑道:“是庄司主派你来保护我们吗!”“嗯嗯!”小影重重点头道:“庄姐姐说需要派人保护哥哥,我就自告奋勇啦!还有两个大阿姨!”周元看向门口的马车,只见两个中年健妇跳了下来,大约四十岁,身材都很壮硕,膀大腰圆,一看就不太好惹那种。“参见老爷!”两人很专业,当即施礼。周元连忙道:“两个姐姐不必客气,以后家里就交给你们了。”其中一人笑道:“周大人,我们是以奴仆的身份来周府的,精通厨艺和日常生活的知识,也善于拼杀和辨别毒物毒药,可以摆正大人的家宅安全。”“故请大人唤我等代名即可,我是康嬷嬷,她是桂嬷嬷。”周元深色一肃,郑重道:“如此,多谢两位嬷嬷了。”小影咯咯笑道:“哥哥,庄姐姐还送来了一副匾,说是陛下送的呢。”周元皱眉一看,只见两个嬷嬷已经把匾额从马车之中抬了下来。很简单的匾额,只有两个字——周府。周元苦笑道:“看来这是要我开府啊!以后就不是赘婿咯!”他看向蒹葭,道:“要不要挂上呢?”赵蒹葭红着脸微微一笑,道:“赘婿不赘婿的,我早已不在意了,你都这般身份了,哪里还能做什么赘婿。”“况且这是圣命,哪里是我们可以违抗的。”她轻轻道:“明瑞,吩咐人把这个匾额挂起来,咱们周府也该有一块匾才对。”周元捏了捏小影的脸,道:“现在哥哥要去北城兵马司上任,就不陪你了,你大清早过来,吃早饭了吗?”小影眼睛一亮,连忙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然后她就眼巴巴地看着周元,小手拉着他的衣袖。周元大笑道:“紫鸢,带小影妹妹去吃东西,给她弄几块雪花糕。”“好耶!”小影激动地跳了起来。……五城兵马司的人手和办事处,其实都设在专门的兵马司胡同,北城兵马司自然也不例外。这里条件真算不上好,即使处于内城,但也在边缘地带了,巷道狭窄,房屋密集,人是能住很多,就是拥挤不堪。来到北城兵马司,周元径直走向主楼,也就是司务楼,一路上都有司兵围观,对着周元指指点点。“瞧,看这官服,像是新来的都指挥使大人啊!”“肯定啊,不是早就有消息传出来了嘛,新来了个都指挥使大人,是个南方佬,而且据说还是个读书人呢。”“看样子好年轻,也就弱冠的模样吧!”“还没弱冠呢,据小道消息,才十八岁,在临安府立了功,破格提拔的。”“嗐,真不知道上头是怎么想的,派个南方佬来当指挥使,还是个读书人。”“还不如让老子去做呢,反正都是拍马屁,谁不会啊!”他们的声音可不小,周元全部听之,也不禁暗自发笑。来到司务楼下,便听到里面巨大的嘈杂声。走进去一看,之间二三十人围在屋中,一张大桌子坐了七八个人,竟然在特么赌博。牌九、骰子和一大堆银钱,应有尽有,大家玩得不亦乐乎。以至于周元进来,压根都没人发现他。“让让,别当道儿!”一个人急匆匆跑了进来,一把推开周元,大声道:“曹大人,银子换来了!”“快快拿来!”一个白净的胖子坐在主位,当即把刚换来的银子推出去,大声道:“老子这三百两,全部压了!”“有没有人跟!跟不起就弃牌!”众人一阵叹息,纷纷说道:“跟不起跟不起!”“曹大人必定是拿到一副天牌,我们是不敢跟了!”嘈杂声中,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传来:“我跟一万两!”场中顿时寂静,无数人纷纷回头,看向周元这个陌生的面孔。待他们认清官服之后,一个个面色都尴尬了起来。周元大步走到桌前,直接甩出十张银票,重重拍在桌子上,冷声道:“一万两!你跟不跟!”四周众人渐渐后退,桌上的人也站了起来,额头已有汗水。唯有那个白净的胖子曹宁,微微一愣,随即大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新来的都指挥使啊,怎么?你也要赌?”周元淡淡道:“你还知道我是都指挥使呢?当值聚赌,按照大晋律法,没收赌资,罚银十倍,杖责三十!”曹宁不禁笑道:“原来是来了个青天大老爷啊,想要做这里的主,你觉得我答应吗?”四周众人都不禁大笑出声。“曹宁吗?”周元轻轻问道。曹宁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脸色就猛然涨红,怒道:“草…我才草拟马!”周元当即就给整乐了,这名儿不错啊,喊起来顺口。他淡淡笑道:“我是主官,还需要你这个副官答应?曹宁,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这是藐视陛下授命大印之权威?”“别给我扣什么高帽子!”曹宁冷冷哼道:“老子才不吃你这套,你想做青天大老爷,来错地方了。”“这北城兵马司,老子待了十年,是龙是虎来这里都得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否则,老子要你两个月就走人!”周元没有直面回答,而是眯眼看着对方的牌,笑道:“一万两,你敢跟吗?”曹宁道:“跟了又怎样!不跟又怎样!老子聚众赌博又怎样!莫非你真要清算?南方佬,掂量掂量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敢在我面前装!”“这十年间,北城兵马司来了七个指挥使,也有骨头硬的,不都还是被老子赶跑了!”“你是第八个,想什么时候走给句话!”周元眯眼道:“很好!司内聚众赌博,没收赌资,桌上大概五百两银子,充公了。”“另外罚银三倍,也就是一千五百两,你是副长官,罪加一等,罚银三千两。”“杖责三十,罪加一等,罚杖六十。”说到这里,周元冷冷道:“另外,你顶撞长官,按照大晋律法,掌嘴二十。”曹宁顿时站了起来,瞪眼道:“老子是不是给你脸了!来人!把这冒充指挥使的王八蛋抓起来!给我打!”“是!”四周的人顿时高呼出声,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周元笑了笑,摆手道:“大勇!进来办事了!”“俺来了!”随着一声咆哮响起,高达两米的壮汉如铁塔一般的身躯闯了进来,身穿甲胄,手持方天画戟,那一股气势都差点把这些软脚虾吓尿。周元道:“把那个白胖子给我抓起来!”“是!”管大勇方天画戟一横,就将七八个人直接推翻在地,其他人更是吓得屁滚尿流。这哪里是人,这分明是野兽啊!没有人能挡住管大勇,只过了十个呼吸,曹宁就被管大勇一把攥住了衣领。“你敢动我!你不要命了!”曹宁顿时大呼畜生。“俺不懂,俺就知道听大人的话!”管大勇憨厚一笑,直接将曹宁提了起了,像拎小鸡仔子似的,将他直接扔到了周元面前。这一摔,差点没给曹宁摔死,当即在地上痛得哇哇叫。 第一百六十七章 立威 管大勇没什么智商,但这如铁塔般的身躯,的确是能镇住场子。他将曹宁扔到地上,其他人都吓得连连后退,脸色惨白,不敢上前。刚才对曹宁忠心如狗的人,现在屁都不敢放一个。“杀了你!”曹宁在地上大怒道:“老子要杀了你!狗东西!来人!姓武的王八蛋!还不来保护老子!”随着他的怒吼,门外突然冲进来六七个人,都是孔武有力的壮汉,领头一人更是高大,一身的煞气,显然是军队里面的高手。他看到曹宁出事,脸色当即一变,径直走了过去。周元冷冷道:“管大勇!此人乃我北城兵马司的犯人!谁敢带他走,如同劫狱!”“明白!”他低吼一声,直接拦在了曹宁身前,方天画戟一横,朝前推出。领头的壮汉一掌直接拍在了方天画戟之上,发出一声闷哼,身体不禁倒退数步。“好大的力气!”壮汉不禁惊呼一声,面色凝重,冷冷道:“放了我家少爷!若他出了事,你们都要倒霉!”周元道:“好!我倒要看看我会怎么倒霉!”“大勇!先给他掌嘴二十!”“好嘞!”管大勇不懂其他的弯弯绕绕,就知道听周元的话。他一把拎起曹宁,嘿嘿一笑,一耳光直接打了过去。一声清脆的“啪”响,整个房间瞬间寂静,曹宁直接被打懵了,鼻血顿时流了出来。姓武的壮汉毫不犹豫,直接朝着管大勇冲去,其他几人也顺势跟上。周元眉头一皱,凝声道:“大勇!有身份不明的人在司内行凶,可视作贼人谋逆,可当场格杀,不必留手!”“好嘞!”管大勇顿时抄起方天画戟,这次可不是用推的,而是直接一戟砸了过去,掀起呜呜风声。壮汉知道对方的气力,不敢硬挡,连忙侧身躲过去。但他后方的人可就遭殃了,管大勇方天画戟随手一砸,一个护卫被砸中胸口,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撞在了墙上,然后落在地上。众人惊呼之间,回头一看,只见这人胸口已经完全碎开,已经断气了。壮汉惊呼道:“你敢杀五军营的人!”周元则是淡淡道:“大勇,逆贼还没杀尽,怎么停手了?”管大勇没有任何犹豫,方天画戟虎虎生风,再次朝前杀去。“撤!快撤!”壮汉低吼一声,强行挡了管大勇两招,却被震得气血翻涌,嘴角溢血。他自认为内力深厚,却想不到对方的力气简直如山崩海啸一般,势不可挡。“朋友!”壮汉看向周元,寒声道:“你杀了五军营的人,都督不会放过你的。”周元冷笑道:“什么五军营?老子是南方人,不知道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老子就知道有人在我北城兵马司劫狱!”壮汉深深吸了口气,道:“这件事没完!”“少爷,你且在这里等着,属下去找都督!”他说完话,不待曹宁回话,便直接离开了。曹宁不禁大笑道:“哈哈!新来的王八蛋,这下你完了,闹出人命了。”周元哼了一声,却是缓缓道:“其他副指挥何在!”没有人应答。曹宁笑道:“他们什么档次,也配和我同为副指挥?这北城兵马司,只有我一个副指挥。”周元道:“知事何在?”依旧没有人应答。周元眯眼道:“若北城兵马司无知事,那我可要重新提拔人员,填补空缺了。”“在!在!”马上就有个中年人站了出来,满头大汗道:“属下在,刚刚收到惊吓,一时间没听到大人讲话。”他可不敢跟曹宁作对,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官职就这么没了啊!周元道:“去通知下边的人,广场集合,老子要行刑!”中年人连忙道:“大人不可,这曹大人可是…”“去不去?不去就滚一边站着,这个知事有人愿意当,不缺你一个!”“我去!”中年人都快哭了,当即跑了出去,吆喝了起来。很快,北城兵马司两千多号人,除了在外巡逻的,全部都聚集在了广场之上。虽然已经入秋,但天气依旧炎热,众人晒着太阳,难免抱怨。“那个新来的都指挥使要干嘛!训话呢!”“谁知道呢,反正每个官上任都有这么一遭。”“切!还不是给姓曹的拍马屁,说几句场面话。”“南方佬都是软骨头,更何况是个读书的。”“哎等等!你们别吵了,快看!那绑着的是姓曹的吗!”众人连忙抬头朝前看去,只见一个壮汉拎着曹宁大步走了出来,一直到了广场的石台上。“卧槽还真是曹宁!”“新来的南方佬敢绑他?莫非是来了个硬骨头!”周元走上台,看着下方两千多人,队伍不像队伍,军姿不像军姿的,心中一阵不爽。就这个纪律性,还办事,办个屁的事!他大声道:“诸位想必也听到消息了,不错,本官就是新上任的都指挥使,周元。”“你们可以叫我指挥使大人,也可以叫我周大人。”“我这个人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也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别看我是个读书人,老子办起事来,比你们干脆利落多了。”下方众人议论纷纷,甚至还有人吹着口哨,似乎在挑衅。周元并不理会,只是继续道:“今天把你们叫到这里来,主要是有三件事。”“第一件事,是你让你们知道我是谁,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第二件事,我要你们知道自己是谁,该做什么事。”“第三件事,就是他!”周元给管大勇使了个眼色,管大勇当即把曹宁拎到跟前来,一脚踢在他腿腕上,让他直接跪了下来。下方众人不禁惊呼,这个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这么多年的曹宁,竟然被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南方佬绑了。周元大声道:“曹宁,身为北城兵马司副指挥,组织人员聚众赌博,顶撞上司,抗拒调查。按我大晋律例,当没收赌资,罚银三倍,掌嘴二十,杖责三十。”“然身为副官,职责所在却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故罚银六倍!掌嘴四十!杖责六十!”四周已经安静了下来,无数人望着台上的周元,满脸懵逼。周元运足内力,一字一句道:“管大勇!行刑!”曹宁慌了,连忙道:“王八蛋你敢打我,你找死,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话音刚落,管大勇就一个大嘴巴子盖了上去,将他门牙都打落了。惨叫之声响起,管大勇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打得曹宁哭爹叫娘。最开始还嘴硬,后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求饶,再然后话都说不出来来了,嘴巴都被打烂了。周元道:“脱去他的裤子!杖六十!”下方已经惊呆的众人彻底哗然,他妈的,打四十个嘴巴子已经要人命了,这六十杖打下去,曹宁怕是撑不住啊!这新来的指挥使,太莽了吧!要是把小伯爷打死在这里,那还得了。但该打还是得打,依旧由管大勇持棍,噼里啪啦就打了下去。下方众人这些年饱受欺压,看得是畅快无比,但心中又有担忧。这般打死了,永安伯迁怒之下,大家都不好过!周元看向四周,突然大声道:“刚刚有人在我司楼行凶,被我北城兵马司侍卫当场格杀!把尸体给我抬上来!”有几个胆子大的,也来了激情,连忙把尸体抬了上来。下方众人这下是惊呆了,这不是曹宁的护卫嘛,这些年仗着身份一直在司内作威作福,专横跋扈,如今竟然被打死了。直到此时,周元才道:“现在!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吗!”下方众人都不敢说话,只是面色发白。周元大声道:“吴知事!你知道我的是谁了吗!”中年男人满脸汗水,颤声道:“大人是…是都指挥使!”周元道:“你们呢!你们知道了吗!”下方两千余人陆陆续续跪了下来,齐声吼道:“参见大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冲突与强势 这几十个板子打下去,就算是身体健壮的军人都要被活活打死,还好管大勇知道轻重,先打得很重,直到把曹宁打晕过去,才收了力气。下方众人提着一口气,又是担心又是惊惧,就这么看着周元把曹宁打得哭爹叫娘,最终没了动静。而板子打完之后,胡同外已经响起了马蹄声,一声声大吼传来,上百人下马,皆穿甲胄,腰佩大刀,朝这里扑来。“曹伯爷的大军来了!”“来救人了!”“蠢货,什么救人,是来报仇来了!”下方众人开始慌乱了起来,纷纷交谈着,队伍都渐渐要散了。毕竟那上百甲胄之战士,给人的压迫感实在太大了,不是北城兵马司这些布衣战士可以比拟的。“慌什么!”周元运足内力,突然大声道:“身为军人!身为北城兵马司的司兵,有贼人擅闯此地,你们岂能坐视!”“谁敢后退半步,直接给我收拾东西走人,我北城兵马司不养废物!”这两句话,倒让下方众人有了些底气,毕竟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关他们下边这些人什么事。周元凝声道:“知事何在!派人将曹宁押进大牢,待其家属送来罚金,再予释放。”“是…是…”中年知事满头大汗,他看向管大勇庞大的身躯,畏之如虎,不敢不听令。于是四人上台,将半死的曹宁抬了下去。“给我站住!”姓武的壮汉终于骑马而来,直接冲进了广场,大声道:“狗官!你真敢打我家小伯爷!你找死!”周元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看向他,一字一句道:“北城兵马司乃神京武备重地,任何人不得擅闯,尔等披甲持刀而来,看来是要行逆天造反之事。”壮汉怒道:“谁不知道我们是谁!就你敢装糊涂,你以为装糊涂有用吗!”周元大袖一挥,怒道:“北城兵马司吏目何在!既无副指挥,当有吏目才是!若十个呼吸之内不站出来,视作请辞!本使将重新提拔吏目。”涉及到头上的乌纱帽,四个吏目顿时站了起来,连忙喊道:“参见指挥使大人!”周元冷声道:“有贼人披甲持刀硬闯北城兵马司,行逆反之事,该当如何!”这句话就没有人敢接了。周元却不给他们明哲保身的机会,而是大声道:“立刻整队!将这百余逆贼,悉数捉拿,若有反抗者,就地格杀!”“立刻行动!”他声音如雷霆,震得在场众人浑身发颤,各大吏目此刻哪里敢违抗命令,可对方是五军营的人啊!其中一个吏目忍不住道:“指挥使大人,对方是京营之兵啊!”“放肆!”周元大怒道:“京营之兵常驻城外,多在宣府、通州等地,岂有出现在内城之理,眼前这些人必是假冒,立刻将之捉拿,出了事有老子顶着,你们怕个球!”“看看你们这群畏首畏尾的软蛋,别人都打上门来了,你们还不敢还手,莫非你们都是蹲着撒尿的!”这句话彻底激发了众人的血性,都是当兵的,平时也被曹宁欺压,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做主的人,他们哪里还忍得住。“干他们!欺人太甚!”“这群王八蛋耀武扬威几年了,反正老子忍不了了,老子跟着周大人干!”“不错,老子憋屈够了,今天豁出命去也要跟他们干一场!”周元见时机已然成熟,当即大声道:“管大勇,你为北城兵马司临时先锋,带领司兵将这群逆贼剿灭!”“是!”管大勇提着方天画戟,就直接从台上跳了下去,宛如战神一般朝着人群冲去。他发出一声大吼,吼声如惊涛骇浪一般,超过两米的身高,如铁塔一般的躯体,一人竟然有万人之气势。吓得百余人不断后退。而管大勇后方,两千多个北城兵马司的司兵也燃起来了,只觉热血沸腾,全部跟在管大勇身后杀将出去。“不好!大人!他们人太多了!”有士兵大吼出声。壮汉也是面色焦急,连忙道:“退!快退!亲兵去禀报伯爷!快去!”两个亲兵骑马走了,而剩下的一百多人这是狼狈不堪,不断逃命,却依旧有十多个人被留了下来。管大勇可不管那么多,直接几戟砸下,当场给人砸成了肉泥。鲜血激发了人的怒性,五军营的人也不敢逞强了,一边怒骂一边后退。管大勇带着人继续朝前,总算是把这百余人赶出了兵马司胡同。壮汉看到满地的尸体,目眦欲裂,不禁怒吼道:“王八蛋!你闯大祸了!杀五军营的人!”“你死定了,没有人能救你!”周元冷冷道:“众位兄弟退下,守住胡同大门,谁敢擅闯,一律格杀。”“是!”诸多司兵大吼,满脸红光,喘着粗气。他们难得这么宣泄过,今天可谓是把多年的憋屈和恶气都释放了出来,现在心中只有激动与兴奋。很快,一个身穿武服的中年人骑马而来,看到壮汉便是脸色一沉,凝声道:“怎么回事?这点事都办不好!”壮汉半跪而下,咬牙切齿道:“将军,新上任的都指挥使太过分了,非但打了小伯爷六十大板,还杀了我们十几个人。”“什么!”中年人面色大变,连忙骑马上前,怒道:“给本督让开!”诸多司兵都认识这身官服,不敢接话。管大勇却是笑道:“任何人身份不明之人,擅闯北城兵马司,皆以叛逆论处,格杀勿论。”“放屁!”中年人大吼道:“你爷爷乃是五军营左掖都督!”五军营分中军、左哨、有哨、左掖、右掖五个部分,皆设有都督和副都督,其中又以中军都督为首。永安伯曹烨,就是中军大都督,也称为中军左都督,属于整个五军营的首脑。“原来是个当官的,你且等着,俺去禀报。”这句话把左掖都督气个半死,什么时候来这个破地方,还要等候通报了?他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不过正五品武官,老子五军营左掖都督,那可是正三品武官!差着好几个等级呢!周元听到来的是左掖都督,这才缓缓走到了胡同门口。他作揖施礼道:“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周元,参见五军营左掖都督张祥大人!”张祥气得大怒道:“你还知道老子是大人啊!老子正三品武官,还需要通报,新来的南方佬,你懂不懂规矩!”周元笑道:“张大人息怒,周元正是南方而来,初到此地,不懂规矩。”“然刚才有贼人作乱,披甲持刀,试图冲击朝廷军备重地,周元因此才多有防备。”张祥瞪眼道:“你说什么?贼人作乱?你个直娘贼!敢在老子面前搞这种弯弯绕绕?把读书人那一套用在老子身上是吧?”周元道:“张大人,莫非下官说的不对?”张祥厉声道:“你他娘的打曹宁板子,还敢杀我五军营的战士,老子今天不把你头砍下来,以后还怎么带兵!”一众司兵也是吓得面色苍白,纷纷后退。周元眯眼一笑,轻轻道:“曹宁身为副指挥,犯了朝廷律法,自然该打,张大人若是不服,上报便是。”“而杀五军营战士,这个罪太大了,下官可不认,刚才杀的只是贼人而已。”张祥直接跳下马来,寒声道:“你说那是贼人?”周元道:“当然是贼人,难道还能是五军营战士吗?身为京营的一部分,未领圣召,便私自离队,进如神京内城,这可是杀头之罪啊!”“他们真的是五军营的战士吗?”“若真是如此,那下官可要上报兵部,请尚书大人传达天听了,届时还请张大人作证,毕竟你举报有功呢!”张祥听得眼皮子直跳,下意识就退后了几步,惊出一声冷汗。 第一百六十九章 振聋发聩 按照大晋律法,任何地方的守军都不能擅离职守,这是重罪。尤其是京营,因其负责京畿之太平,肩负皇城安防之重任,擅自调动,那就是造反大逆之罪。别说他张祥,就算是永安伯曹烨,在没有圣命的情况下,也决不能轻易调动。但这年头谁养兵不私用?武官们大多不懂经商之道,唯有靠田地生财,那么多庄子,总不能全部请佃农耕种吧?那也是要成本的。但士兵年轻体壮,任劳任怨,又有军费养着,白来的劳动力如何不用?营兵做私兵,大家都这么干,只是不敢用太多的人罢了,朝廷也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御史台不检举,就不追究。但现在,这个新来的南方佬,竟然要举报?他娘的,这人是个泼皮嘛!这种事能放在明面上说的?张祥深深吸了口气,冷冷道:“想让老子吃哑巴亏?休想!这就是我京营之战士!秘密进神京执行公务,并有正事与北城兵马司相商。”“然北城兵马司新上任之都指挥使,擅自下令,诛杀同袍士兵,犯下弥天大错,罪该万死。”不就是泼脏水嘛!这种事老子也会!一时间张祥还有些欣喜,觉得自己脑袋变灵光了。周元轻轻一笑,突然道:“知事!知事何在?”快别他妈叫我了,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啊!中年知事都快哭了,听到周元的声音都紧张。他满头大汗来到周元跟前,强行挤出笑容:“指挥使大人,有何吩咐?”周元高声道:“五军营进神京内城办事,和我北城兵马司起了误会,死了十多个五军营的战士,此乃大案,快立刻持我令牌前往兵部,禀告尚书大人!”“啊?”中年知事是真的要哭了啊,这种烫手的事,他是沾都不想沾啊!张祥也是面色一变,这件事要是传开了,上头必然详细追究到底是来神京办什么事,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搭了这么多条命,那就完了。况且五军营被北城兵马司的司兵干死了十多个人,这要是传出去,五军营岂不是沦为笑柄了。“慢着!慢着慢着!”张祥连忙一吼,几步跑到周元面前来,寒声道:“小子!你别不识好歹!老子在给你机会让你认错!”“你当着大伙儿的面道歉,再绑五十个凶手出来,让我们处置,这事儿就算揭过。”“若你真的要鱼死网破,那五军营也奉陪到底,只是你承受得起嘛!”周元面色沉了下来。他退后几步,突然厉声道:“张祥!你枉为上官!竟然说出如此混账话来!”这声音把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周元大声道:“分明是你五军营嚣张跋扈,因为曹宁闯我北城兵马司,视我四千大军如蝼蚁草芥,公然欺辱我等,才被我等斩杀,如今又扯什么办事,扯什么误会!”“更可恶的是,你竟然叫本官绑出五十个凶手让你处置!”四周诸多司兵都变了脸色,任其处置,不就是安排个罪名杀了吗!周元满脸愤怒,一字一句道:“有人闯入兵马司!我北城司兵乃是自保,却要被你污蔑成凶手!你竟然还要让本官出卖自己的兄弟!”“张祥!老子告诉你!老子不在意你有多高的身份!我的兄弟英勇善战,保卫自己的卫部,此乃尽忠职守也!”“我非但不会出卖,我反而会嘉奖!”“刚才杀人有功的司兵,赏三个月的俸禄,官升一级!”“这就是本官给你的答案!”“你有什么怒火,尽管朝我周元撒来!我周元是南方人不错,是读书人不错,是初来乍到没有后台也不错!”“但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出卖我的弟兄!我的手足!”四周诸多司兵攥紧了拳头,满脸张红,只觉心中热血沸腾,鼻头有有些发酸。这才是我们的都指挥使大人!以前那些都是什么王八蛋!其中一个年轻的司兵忍不住吼道:“指挥使大人!我与大人同死!”一石激起千层浪,无数司兵都半跪而下,齐声大吼:“我等愿与大人同死!”张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周元鼻子道:“你!你敢利用本官!收买人心!”周元冷冷道:“人皆有心,谁人对他好,谁人对他不屑,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何需收买?”“我北城兵马司乃是兵部所辖,朝廷所立!我兵马司之兵,也是堂堂正正的军人!”“我们所做的事虽然没有那么轰轰烈烈,却也是为陛下效力,却也是在保护神京!”“凭什么你们就要高人一等?凭什么就要受你们欺辱?”“难道我们不如你们忠诚?难道我们不如你们艰辛?”下方众人都站了起来,忍不住大吼出声。周元的话,可谓是说到了他们内心最敏感的地方!他们产生了难以形容的共鸣!周元道:“你们仗着身份,来这里耀武扬威,百余人就敢持刀强闯兵马司胡同!”“你们以为,我们北城兵马司的兵,是站不起身、提不起刀、杀不了人吗!”“吼!”无数司兵大吼出声,纷纷提起了手中的刀!周元淡淡道:“张大人,你可看见了?这就是我北城兵马司的兵!我们任人欺凌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以后,有周元为他们做主!”一个老兵大吼道:“吾等愿为大人效死!”“吾等原为大人效死!”吼声振聋发聩,气势磅礴,让张祥都不禁退后数步!他脸色都有些发白,气得已经结巴了。“好…好…周元是吧?好!你且等着!这笔账老子迟早要跟你算清楚!”他清楚此刻已经不能再做什么了,总不能带着这么点人直接杀进去吧,纯粹就是送死。此次冲突已然足够大了,须得让都督亲自处理了。于是张祥寒声道:“把我五军营将士的尸体交给我们,我们要带走!”周元傲然道:“此案关系甚大,恕本官难以从命,尸体的处置,我们听尚书大人的命令。”“你!”张祥杀意毕露,森然道:“姓周的,你可想清楚了,这些尸体最终会反噬你!”周元冷冷道:“再大的风浪,我周元都接得下来,张大人若是不服,我们可以到圣君面前,辩上一辩!”张祥气得重重跺了跺脚,大吼道:“王八蛋!王八蛋!你会倒霉的!”“我们走!”他大手一挥,带着剩下的人,迅速离开了。而周元则是高声道:“广场集合!论功行赏!我周元说话,那是一口吐沫一个钉,决不食言!”两千多个司兵高举长刀,纷纷高呼了起来,激动得满脸通红。今天可真是扬眉吐气了啊! 第一百七十章 楚党新星 兵部尚书府,吴清荣得到消息之后,也是一脸惊愕。他瞪眼良久,才疑惑道:“你刚才听清楚了吗?”“吴大人,下官听得很清楚啊,新上任的北城兵马司周元,把曹宁打了,还关押了起来。”“五军营的侍卫死了一个,上百人去讨要说法,又被打死十多个,而且左掖都督张祥亲至,却被骂走了。”吴清荣忍不住笑道:“有点意思,有点意思啊,没想到新来的南方人,竟然还是个刚硬的脾气,连五军营的人都敢杀。”他身旁的老者笑道:“痛快是痛快了,可是永安伯那边,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啊!”吴清荣哼了一声,冷冷道:“浙党这些年的确太过分了,仗着在朝廷中势力大,做事便嚣张跋扈,常常对其他各部颐气指使,现在来了个不懂规矩的南方年轻人,反而把他们制住了。”“私自调兵进京,还是内城,我看他曹烨敢说什么,他还敢把这件事闹大不成?陛下平时不管,只因不愿朝局动荡而已,但这些事若是摆在明面上来,御史台能坐视不管吗?”老者点头道:“尚书大人说得极是,曹烨也是老狐狸了,这次是被新来的读书人打了眼,估计之后不会强势打压,但会暗中出手啊。”吴清荣倒是皱起了眉头,低声道:“这些年来,我楚党愈发势微,好不容易来了个人才,还是在两江乱局中立功杀来的,只有十八岁,前途无量啊。”“这种人不保,那该保谁?”“去,派人告诉周元,北城兵马司乃是军备重地,这次处理得不错。”“让他全权做主北城兵马司之事,职位之任免,我们不干预,总掌司也不会干预。”说到这里,吴清荣笑道:“这一战他能赢,靠的是曹烨对他不了解,若他能凭借北城兵马司,挡住曹烨之后的暗招,那就说明他是真正的人才。”“届时,我会特殊关注他,尽快提拔,成为我楚党政坛新星。”老者也忍不住激动道:“吴大人英明,我楚党很多年没出能人了,青黄不接啊,如今有次俊才,实乃大喜之事。”吴清荣道:“你也去给驸马爷打个招呼,毕竟他是五城兵马司的总掌司,哪怕是虚职,但到底还是名誉上的掌权者,送点礼过去,这次出手大方点。”老者点了点头,笑道:“驸马爷钟情戏曲文化,尤其钟爱昆曲,这次两江作乱,锦衣卫那边查抄到了昆曲名家江小楼穿过的戏服,我等会儿给驸马爷送过去。”吴清荣忍不住拍了拍老者的肩膀,开怀笑道:“你也是个老狐狸,哈哈!”……“嘭!”价值不菲的青花茶杯被摔在地上,碎成残片。曹烨须发花白,却是精神矍铄,满脸的怒火,眼中杀意滔天。他看着眼前跪着的几人,寒声道:“你们真是一群饭桶!一个南方来的读书人,一个乳臭未干的士子,便把你们耍的团团转,还丢了十几条性命,怎么死的不是你们啊!”壮汉把头磕在地上,咬牙道:“大都督,属下罪该万死,请大都督治罪。”曹烨怒道:“你是罪该万死,但是你不是蠢死的,你只是没用而已,好歹是五军营的枪棒教头,连别人的侍卫都打不过,你以后还有脸吹嘘自己的武艺吗!”壮汉大气都不敢出,他也委屈啊,自己的武功的确已经很高了,但对面简直不是人啊!曹烨看向张祥,是越看越气,忍不住道:“那个狗屁周元现在巴不得给你上柱香,把你供起来,若是没有你带人前去,对方要收服北城兵马司,起码需要三个月时间,起码要砸大量的钱财进去。”“现在好了,你这么一闹,别人几句话就把人心收买了,面子也挣了,钱还不用花,那群司兵对他的忠心程度也达到了顶峰。”“你是过去帮忙的吧?”张祥被这番话刺激的,眼泪珠子都快出来了。气啊!实在太气了!被一个南方小儿辱骂,回来还挨骂,关键还帮了对方的大忙。他实在是气不过啊,不禁吼道:“伯爷!那王八蛋使阴招啊!我也没料到他会这么勇…”“屁话!”曹烨大怒道:“他要是不聪明,能在没有任何功名的情况下,十八岁破格提拔至神京?你以为两江之局是那般容易的吗?”“高傲!轻敌!跋扈!这些年你们干的都是些什么蠢事!”说到这里,曹烨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有这么个人给你们提提醒也好,否则将来指不定闹出什么天大的乱子。”张祥急道:“伯爷,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啊,十多个兄弟的命,要是找不回场子,我不好做人啊!”“你还知道不好做人啊!”曹烨大骂道:“堂堂五军营左掖都督,被一个北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吓得仓皇逃窜,你要脸吗!”他骂也骂够了,气也差不多消了,才摆手道:“拿钱去把宁儿赎回来,养好伤之后,送到军营里去,不好好磨砺磨砺,他是不成了。”“至于那个周元,哼,毛头小子一个,老夫对付他的手段,多了去了。”“史进,城北那边的帮会,你不是一直有联系吗?给点钱,让他们最近闹点事情出来!”“那姓周的还不知道这神京的水深火热,让他尝尝先。”……北城兵马司,广场上站着两千多名士兵。他们神情激昂,面色兴奋,一个个喘着粗气,看着台上三十多道身影。那些都是他们平时的同僚,一起打牌,一起吹牛,一起勾栏听曲。现在他们站在台上,都是功臣,要接受嘉奖。北城兵马司多少年没有过嘉奖了,连薪俸都是时常拖延。周元大声道:“这三十多个人,其中四人是小队长,从此刻开始,他们就是中队长了,月俸按照中队长的发放标准,从此月开始施行。”“并且奖励的三个月俸禄,也按照中队长的发放标准,现在就给!”台上的人激动万分,下方的人也心驰神往。周元大声道:“曹宁贪墨,北城兵马司已无余钱,但这是我这个做指挥使的该去解决的事情,你们不必操心。”“为你们解决钱财俸禄问题,为你们打开晋升之路,只是我义不容辞之职责!”“大勇!将我刚才兑换的白银端上来!”管大勇端着一个大盘子,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北城兵马司的司兵,月俸是四两银子,和临安府锦衣卫差不多,但这里是神京,生活成本高,其实这四两银子也就勉强糊口罢了。小队长是五两,中队长是六两,大队长是八两。吏目就要高很多了,毕竟只有四人,乃是二十两。再往上是都指挥使,这个属于实权人物了,每月是四十两银子的薪俸。这可不低,在神京都能过小康日子了,存个几年钱,也能买个小院子。当然,对于实权人物来说,薪俸已经不是主要收入,搞钱嘛,法子多得很。三十多个人,三个月的薪俸,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按照三十个人小队长标准,四个人的中队长标准,加起来也就五百多两银子。对于周元来说,这算不得什么,但对于这些司兵来说,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发放,实在太眼馋了。发完银子之后,周元才大声道:“北城兵马司所有人,向功臣鞠躬致敬!”他率先鞠躬而下,其他人吓了一跳,也连忙跟着鞠躬。无数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立了功,连指挥使大人都鞠躬致敬?他们恨不得台上的人是自己啊!而台上的人,一个个面色涨红,眼眶都蓄了泪水。双手捧着白银,心中已经无数次发誓,愿为都指挥使大人效死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这是一场较量 人最大的快乐,是能体现人格尊严的快乐。越卑微的人,越渴望得到尊重。这三十多个兵,甚至是北城兵马司所有的兵,其实都没有被尊重过。如今周元来了,给了他们尊重,这是他们最渴望而不可及的东西。所以他们愿意付之以性命。“愿为大人效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从今以后,只要大人一声令下,我等就算是刀山火海,也绝不皱一下眉头。”周元摆了摆手,道:“下去吧,以后好好干,这是你们应该得到的。”然后,他看向下方烈日之下,无数激动的司兵。他大声道:“作为北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我周元要保证的是,永不会拖延你们的薪俸,永远公平,论功行赏,让所有人都有机会晋升,出人头地。”“永远不让你们受欺负,谁敢欺负你们,我周元第一个为你们出头!”“吼!”下方众人纷纷怒吼出声,那是热血沸腾啊!周元继续道:“而作为我的部下,你们也有你们要保证的事!”“你们必须忠诚!必须遵守律法及兵马司条款!必须保持高昂的斗志和坚韧不拔的意志!”“你们必须有出色的能力!”“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今天这般散乱的队形,我不想再看到你们面对敌人退后的姿态!”“北城兵马司不养懦夫!不养缩头乌龟!我们都是英勇的战士!”“你们的尊严!要靠你们来证明!”这种气氛下,这样的话无疑是点燃热血的火焰,所有人都大吼了起来,一个个涨红了脸。周元大声道:“告诉你们!我们北城兵马司现在还有四位副指挥的职位是空缺的,现在暂时由四位吏目兼任!”“只要你们足够出色,只要你们立功,这四个位置,你们就可以做!”这才是实际的干货,作为领导,画饼和打鸡血是少不了的,但干货也得给,双管齐下,才能激发斗志。果然,下方众人已经开始眼冒金星了,谁不想升官发财啊!周元大声道:“四大吏目何在!”“卑职在!”四个人连忙站了出来!周元冷冷道:“十日!我给你们十日时间!我要看到北城兵马司所有司兵焕然一新,无论是队伍还是气势!”“是!”怒吼声震动天地。周元摆手道:“散了吧!下去制定训练计划!巡逻计划!明天开始实施!”他大步走下了台,来到司务楼之后,才道:“知事何在?”知事眼皮子直跳,已经形成应激反应了,他是真怕周元喊他啊!周元道:“曹宁贪墨了许多公银,去审一审,让他签字画押,我要让曹家赔钱。”“另外你去一趟尚书府,再去见一见吴大人,让他把今年的公银拨下来。”“啊?”中年知事人都傻了。这种得罪人的事,你让我去做?姓周的,你还是人吗!周元皱眉道:“怎么?你做不下来?做不下来直说,我看看其他人有没有愿意当知事的。”“能!能能!”中年知事连忙道:“卑职…卑职一定完成任务。”嘴上老老实实的,心中把周元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了。等他走后,周元才开始翻阅北城兵马司的资料和卷宗。作为开国便成立的部门,北城兵马司其实历史很悠久了,最开始的责权很广,除了消防、排污、市容市场之外,还有缉盗、缉凶,管理囚犯,甚至处理一些刑事问题。只是这个部门如今是没落了,律法赋予的权责遭到不断的侵吞,现在好像就只是个单纯的消防部门和市容排污了。缉盗、缉凶,处理冲突,此类案子慢慢被锦衣卫和衙门接管。所以想要在北城兵马司作出成绩,一般的官员还真不知道怎么下手。而作为现代人,周元对这方面可是知之甚深了。说到底,设立机制,责任到人头,层层监察,便可让市容市貌以及市场,都焕然一新。尤其是北城兵马司所管辖的区域,大量的外城市场,可谓是脏乱不堪,臭气熏天。左边有人卖菜,右边有牛拉屎,耍猴的猴拉屎,卖艺的人拉屎,那种地方人都留不住,怎么做生意?长期缺乏监管,甚至出现了大量的黑恶人员,收什么保护费,底层百姓过得苦不堪言,还有上面的官员层层盘剥。这神京的外城,是需要改变了。别看平时没人问询这些现象,一旦你有了对手,你的对手会解开你的伤疤的。这是一场较量。周元相信曹烨必然会出手,检举揭发,或者组织人手聚众闹事,甚至是故意纵火都不为奇。反正给你找麻烦,把你往死了逼。逼下台了,便派人收拾你,这种手段周元早就经历过无数次了。还好上任之前,做了详细的调查报告,才有了应对的计策,否则赤条条的来上任,必然会出现纰漏。“大勇,去让四个吏目过来。”周元打算开始布防了。很快,四个吏目来到司务楼。“参见大人!”周元摆手道:“不必多礼,坐下说。”他看向众人,沉声道:“你们的资料我已经查阅了,都是十多年的老司兵了,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不容易。要不是曹宁这条狗拦着路,你们或许已经有人做上副指挥的位置了。”四人对视一眼,不禁低下了头,以前备受欺压,实在有苦无处说。周元道:“以前的事暂且不提,现在你们四个暂时兼任副指挥的位置,但毕竟是兼任,想要正式坐上这个位置,还需要功劳傍身。”“如今我们得罪了永安伯,他必然是要暗中给我们使绊子的。”“我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你们敢不敢随我与他们碰上一碰啊!”其中一人当即道:“周大人,说实话,我们虽然畏惧永安伯势大,但这么多年我们也受够了,况且如今有大人撑腰,我们怕个球!”“对!我们怕个球!大不了豁出命去!”“大人您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另外三人也吼了起来。周元当即拿出了地图,沉声道:“且看,这里是我北城兵马司的管辖范围,其中有六条街道是市场,我提前做过考察,这里脏乱不堪,秩序混乱,还有黑恶份子强取豪夺收保护费。”“永安伯要对我们下手,必然是从这里入手,勾结帮会,加大力度欺压百姓,然后再检举我们。”“你们一人带一支队伍,乔装打扮,微服私访,但凡遇到欺压百姓、收取保护费的人,不管身份,不必争辩,直接抓。”“有一个抓一个,先抓进来再说。”“若是遇到反抗的,可出手镇压。”“咱们的兵也闲了太久了,是该动一动筋骨了。”四个吏目闻言,面色严肃,当即点头。周元道:“记住,这是一场较量,我们不能输,北城兵马司被鄙视很多年了,我们要把失去的尊严拿回来。”“你们手下那些兵,能不能做事,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故人 又是故人 “好啊!胆子不小!”兵部尚书府,吴清荣捻着胡须,眯眼道:“头天上任就闹出这么大动静,还问本官要钱,这周元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中年知事满头大汗,连忙道:“是啊尚书大人,这新来的指挥使,做事情实在太莽撞了,我们都苦不堪言啊!”“放你娘的屁!”吴清荣当即大骂道:“何享年,你是当本官老糊涂了?这些年你跟着曹宁贪了不少钱吧?周元断了你的财路,你就在我面前告状了?”何享年扑腾一下跪在地上,当即吓得大叫道:“冤枉啊吴大人,冤枉啊,小的只是个知事,哪里有那么大本事,去拿曹宁的赏钱啊!”“这厮是个贪得无厌的,我们不被他拿钱,已是万幸了。”吴清荣重重哼了一声,道:“周元现在是你的上司主官,他没处理你,我也不好越级插手,不过你给本官记住了,你没那么干净,真要收拾你,你少不了蹲几年大牢。”何享年都快哭了,颤声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的…小的一定尽忠职守,克己奉公。”吴清荣道:“之前贪的钱,自己乖乖交给周元,否则清算起来,你知道下场。”“是…是…”何享年心中委屈极了,这不是看你在骂周元,我跟着骂几句,拍拍马屁嘛,怎么就这样了。吴清荣叹了口气,道:“罢了,那周元想做事,老夫也不至于硬要卡他脖子,便将今年的公银,足额给他。”“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了。”何享年这下是真懵了,谁不知道吴清荣是个铁公鸡啊,今天倒是破天荒使银子了。那周元到底有什么魔力啊,竟然让吴大人愿意给足额的钱。……其实周元也没想到吴清荣给钱这么痛快,他本来是想着,如果知事何享年要不到钱,他便亲自跑一趟,也有了见面的理由。但很显然,目前的情况是两人已经达成了默契,致力于楚党的发展,所以已经没有了见面的必要,该配合的对方都会配合。如此一来,周元做事情也放心多了,在天黑之前,又做了比较详细的部署。令人欣慰的是,周元上任北城兵马司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晚上就迎来了贵客拜访。“周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第一把火就震惊了神京啊!”熊阔海大笑而至,还带来了两车礼品,心意是足够到位了。周元笑道:“熊大人,现在应该是锦衣卫指挥敛事了吧?”“见笑见笑,忝为正四品敛事,帮指挥使大人跑跑腿罢了。”说到这里,熊阔海却是眯眼道:“指挥使大人可是很看重你,毕竟你也是我们锦衣卫出去的人,如今也算是自己人。”周元没有回答,而是喊道:“蒹葭,让紫鸢她们准备一桌好酒好菜,我要和熊大人喝几杯。”赵蒹葭应了一声,上来施了一礼,客套了几番,便下去了。熊阔海看着赵蒹葭的背影,愣了片刻,才道:“周大人御妻有术啊,感觉赵姑娘变了很多。”周元抱拳道:“都是赘婿,在这方面我还要想熊大人学习才对。”熊阔海当即大笑道:“像我学习?哈哈!我家夫人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以我的身份地位,换了旁人,小妾都有七八房了,然而我可是一个都没有。”周元道:“熊大人这么老实?”熊阔海搓了搓手,干笑道:“养了几个外室,夫人不介意这个。”“扯淡!”周元招呼他坐了下来,这才终于说道:“指挥使大人看好我…这是到什么程度?”熊阔海道:“互利互惠,必要时候可以帮你一把,但不会到舍弃自身利益那一步。说到底,就是试探性栽培。”周元道:“他也算是天子近臣了,不知道我不需要他的试探性栽培,而需要全力支持吗?”熊阔海苦笑道:“我的周大人,这年头谁不是为了自己啊,所谓为君效命,那也是有限度的,谁会愿意舍弃功名利禄,跑出来做出头鸟?也就是你了。”周元点了点头,道:“好吧,终究是骑墙看戏,两头都想讨好,到时候便可借坡下驴,不影响自己的位置。”熊阔海道:“能保持基本的友善,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你应该庆幸指挥使大人不是蠢货,否则你神京的路你更难走。”“好!”周元当即道:“既然如此,我可要提要求了,今天的事你们也听说了,永安伯必然是要给我使绊子的,城北的一众帮会,锦衣卫总得帮我一把吧?”熊阔海笑道:“这个都不用指挥使大人出面,甚至我都不必出面,王昂大人就足够搞定了。他现在可是神京的锦衣卫千户,隶属于北镇抚司。”“鉴于今日形式之危急,我已经给他通气了,让他今晚带人在北边赌场附近,伺机而动。”周元眼睛一亮,顿时笑道:“那可有好戏看了!赶紧吃饭!吃了饭看热闹去!”“不去不去!”熊阔海连忙道:“我现在可不适合出来表明立场,王昂大人都不适合,他只是例行公务而已,以查案为借口,在那边盯着那些人呢。”“本质上是给你争取几天时间,以免多处多地同时爆发事件,你北城兵马司处理不过来。”“等其他地方有了进展,我们也就撤了。”周元这才笑道:“那看来只能明天早晨看戏了,我猜测那群帮会分子,会在城北的集市六巷搞事情。”熊阔海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周大人,这神京的帮会,可都是别人的钱袋子,你还是别太过火,第一时间树敌太多,将来路不好走。”周元道:“那就要看怎么商量了,我又不是青天大老爷,非要铲除赌坊和帮会,只是总要找个兼容之道才是。”熊阔海笑道:“那我就静待周大人的好消息了。”两人说这话,菜也一盘一盘端了上来,小影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直接上了桌,抓起一块点心,就美滋滋吃了起来。赵蒹葭道:“小影就是这样的,熊大人多担待。”周元微微一愣,随即忍不住暗笑,蒹葭这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气质了。熊阔海哪里敢埋怨,在临安府魁星坊的时候,他可是见过小影的手段的,至今还有阴影呢。所以,熊阔海只能低声道:“周大人办事果然周到,这小小的周府,已经固若金汤了,我乍一看,怎么全是高手。”周元道:“在外面做事,自然要先解决后顾之忧嘛,有小影跟着蒹葭她们玩耍,我也放心。”熊阔海却是道:“刚才上菜那位嬷嬷,可是内廷司的高手,而且是精锐中的精锐,庄司主大气啊。”你懂个屁,是我大师姐大气才对!正是畅聊之时,明瑞突然喊道:“姑爷,有贵客登门,是个女子。”熊阔海站了起来,皱眉道:“我身份敏感,需要回避吗?”“不必。”周元笑道:“我在神京哪里认识什么女子,多半是内廷司的人。”他站了起来,大步走到门口,却陡然愣住了。一张鹅蛋脸明媚生姿,一双星眸深邃无比,欺霜赛雪的皮肤,精致无暇的五官,眉心的刺青月亮,无一不表露着她的身份。周元见过的漂亮女人有很多,除了大师姐宛如神仙之外,便是眼前这位神秘的女高手,无生教暗月法王。在临安府时,正是她关键时候出手,捉到了真正的楚王,并几掌打退了松山子。可是她…跑到神京来找我干什么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完颜黛婵 看到任何美女,周元心情总归是高兴的,毕竟此乃男儿本色。但看到眼前这个女人,周元心中却是慌乱的。因为周府这些所谓的高手,在她面前连个屁都不是。在大船之上的那段时间,周元曾问过小庄,这天下江湖之大,到底有多少高手能排得进前十。小庄曾这样回答:“素幽子道长深谙道法,修为精深,乃真正的玄门正宗,其先天功已经到了无我无痕之境,如当代天师,自然当数第一。”“吐蕃国雪山神庙,有一老僧被尊为巴彦罗汉,乃密教之首,佛法精深,我曾与之一战,坚持了四十个呼吸落败,当数第二。”“有了第一第二,后面的排名便不那么重要了,无非就是无生教两大护法,江湖各大派掌门宗师,以及皇宫大内一些高手。”周元也曾问道:“无生圣母如何?”“倒是忽略了无生圣母,她使的也是道门功夫,实力很可怕,当初我追杀大日法王,正是被她一袖击退,不敢再追。”回忆至此,周元心中更是没底,眼前这位妖女是当世罕见的高手啊,只能当奶奶供着才行。“周大人,见到故人也不请进去喝杯茶吗?”暗月法王轻轻一笑,让周元呆在了原地,过了三四秒才反应过来,暗道一声魅惑众生。“原来是法王驾到,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周元鞠躬道:“快快请进。”暗月法王微微一福,算是还礼,然后才笑道:“什么法王,妾身可听不明白这些话,妾身乃是蓟州人,姓颜,名为颜黛婵,是周大人的诗友呢。”颜黛婵?娘的,准确地说,应该是完颜黛婵吧!周元疑惑道:“诗友?颜姑娘也会写诗?”完颜黛婵笑道:“当然,我们已经认识两年有余了,一直书信来往,如今你来神京,我自然要过来看望你咯,毕竟我也住神京呢。”两人一同走了进去,而赵蒹葭等人也迎了出来。看到完颜黛婵那魅惑众生的容颜,一时间也不禁呆住了。只有小影面色一变,吓得尖叫一声,当即就要动手。“小影!”周元呵斥道:“要注意礼貌!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咋咋呼呼的!”说话的同时,他给小影使着眼色,千万别冲动啊,咱们不是对手啊。小影嘟着嘴不开心,气得闷头去吃雪花糕了。周元笑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为是颜黛婵颜姑娘,是我的诗友,已认识两年有余。”完颜黛婵对着众人施礼,轻轻道:“黛婵见过诸位。”她看向赵蒹葭,又专门打招呼:“见过赵家妹妹,周元曾在信中提起过你,如今终于见到妹妹了,可真是如信中所说,一副国色天香之貌呢。”赵蒹葭本来是有些危机感的,毕竟眼前这个女子太漂亮了,如果大师姐是神仙般的姑娘,那这个便是妖女一般的美人。但她耳根子软,听对方一阵夸奖,便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忙道:“姐姐客气了,在姐姐面前,我不过是蒲柳之姿。”完颜黛婵笑道:“咱们姐妹何须计较这些,我能来见到你们,就已是很高兴了。”周元道:“快坐下吃饭吧,来得凑巧,恰好上桌,我们还没来得及动筷子呢。”“紫鸢,快招呼颜姑娘坐下。”于是众人寒暄了起来,坐下之后倒是不客气,一边吃一边聊了起来。只有小影死死盯着完颜黛婵,生怕她突然动手。“吃块点心。”熊阔海给小影夹了一块雪花糕,作为老锦衣,他如何看不出小影的敌意,便猜出眼前这个女子身份可能很特殊。赵蒹葭轻轻道:“颜姐姐是如何与夫君认识的?之前怎么从未听夫君说起。”完颜黛婵笑道:“我家祖祖辈辈皆是商人,两年多前,我曾途经云州,与周元相识,他诗词俱佳,我们一见如故,便留了书信地址。”“这些年来来回回,寄信也有十余封了,聊些诗词之事。”“据说妹妹也是才女,若是得闲,我们也该交流一番才是。”赵蒹葭越听越不对,一个商人之女,途经云州是怎么和夫君认识的?那时候夫君还只是穷苦书生啊。她轻笑道:“姐姐谬赞了,我不过是读过几本书罢了,姐姐可有诗词之作?我想见识见识。”完颜黛婵显然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当即看向周元,笑道:“我的诗词,周公子应该都记得,不防说上一首。”于是,周元感受到了赵蒹葭如利剑一般的目光。靠,我的贤妻啊!也学会吃醋了。周元强装镇定,淡淡道:“颜姑娘去年作的一首《点绛唇》,倒是极佳之词。”“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滑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背完之后,周元当即冷汗直流,糟了,这词不对。他想着完颜黛婵是女人,故而下意识直接抄李清照的词,却忽略了这首词清新淡雅,写的却是天真纯洁的闺阁少女,情窦初开的可爱与羞涩。这是情词啊!果然,赵蒹葭脸上的笑容更加勉强了,只能咬牙道:“颜姐姐的词还真是绝妙,蒹葭才疏学浅,作不出这般好词,今后要多向姐姐讨教才是。”“妹妹客气了,不过虚长妹妹几岁,多学了几年罢了。”完颜黛婵歪头看向周元,脸上笑意吟吟,目光闪烁,似乎在说“作得很不错嘛”!周元压力巨大,关键眼前这个女人还一直装傻,总说些暧昧不清的话。比如赵蒹葭问:“姐姐比我虚长几岁,想来也成亲了吧?”而完颜黛婵回答:“尚未婚配呢,那些个凡俗子弟也不入姐姐的眼,唯有才华横溢的男儿,姐姐才会喜欢。”“说来年岁确实不小了,姐姐倒是很想找一个如意郎君,若是妹妹有合适的,不防给姐姐介绍则个。”赵蒹葭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好…”完颜黛婵道:“夜晚前来叨扰,也没带个礼品,等下次我再登门拜访吧。”她站起身来,笑道:“周元,送送我。”“好!”在赵蒹葭几乎杀人的目光下,周元硬着头皮,小心翼翼把完颜黛婵送出了门。他朝后看了一眼,见没人跟上来,才急忙道:“仙姑姐姐你要做什么啊,这是转成来破坏我们夫妻感情的嘛!”完颜黛婵咯咯笑道:“我家彩霓孤苦伶仃,承受着寂寞相思之痛,我当然要过来给她出出气咯。”说到这里,她歪头道:“没想到你诗才还真不错,作词是信手拈来啊,为了奖励你这首词,我决定明天派个人到你们家来。”“明天早上五更天,他会来找你,帮你处理一些帮会上的事情。”周元闻言,顿时大喜道:“原来是无生圣母派你来的!我就说嘛,无事肯定不登三宝殿啊!”完颜黛婵哼了一声,道:“你就不想知道彩霓在哪里嘛?”周元道:“莫非也来神京了?”完颜黛婵笑了笑,摇头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周元啊周元,你敢负我家彩霓,我就敢取你项上人头。”“别以为我这句话,是在开玩笑!”她说完话,右脚一跺,身影便飘然而起,消失在了月色之中。周元深深吸了口气,想起彩霓那一张幽怨的脸,那两行清泪…唉,作孽啊! 第一百七十四章 吃醋 周元转头回到院子里,恰好遇到已经下桌的熊阔海。他连忙抱拳道:“熊大人慢着,今日我心情颇为高兴,想要与大人彻夜畅谈,聊治国之道。”熊阔海笑了笑,摇头道:“周大人啊,我不懂治国,我只是个锦衣卫罢了。”周元压着声音道:“都是赘婿,大家互相理解一下,你帮我一把。”“这可帮不了。”熊阔海无奈道:“周大人还是好自为之吧,这种女人都找上门来了,赵姑娘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更何况你也看出来了,那个女人对她的威胁太大了,压迫感也太大了。”废话嘛,正因如此,老子才想留你喝酒啊!“要不我请你去青楼喝一杯?这天下首善之地的青楼,我可是还没去过。”周元又想出了一个点子。熊阔海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周大人,要坚强啊!”这个王八蛋说完话就直接溜了,周元只有硬着头皮走进饭厅。他看着坐在椅子上发呆的赵蒹葭,连忙挤出了个笑容,轻声道:“蒹葭,吃饱了吗?没吃饱的话,再多吃一点,我看你刚才都没怎么懂筷子呢。”赵蒹葭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道:“吃不下。”周元道:“人是铁,饭是钢,那总不能饿着肚子睡觉不是,快吃点。”“气都气饱了!”赵蒹葭突然大声道:“周元,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受欢迎啊!”“成亲之前,你不是一直和青楼女子勾搭嘛,怎么连颜黛婵这种富家千金都看得上你呢!”来了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周元干咳了两首,忍不住笑道:“那个…嗐,什么叫看得上啊,普通朋友而已。”赵蒹葭道:“是啊,普通朋友深夜孤身一人来拜访你,急得东西都忘了买。”“普通朋友和你通书信十余封,聊的还都是风花雪月,还给你写情词。”“写得真好啊,薄汗轻衣透,却把青梅嗅,我赵蒹葭怎么就没那么羞涩呢。”周元小声道:“也有羞涩的时候,都是在床上。”“住口!”赵蒹葭闹了个大红脸,当即道:“休想通过这种话题,来转移我的注意力!”“还说什么途径云州认识的,我怎么不信呢,富家千金遇到穷书生的故事,话本里都讲腻了。”废话,我倒是想把她身份说给你听,但显然完颜黛婵是要长期合作的,揭开了身份,反而不利于之后的相处。于是周元郑重道:“无非是巧合罢了,你知道的,我喜欢钓鱼。”赵蒹葭淡淡道:“很多男人都喜欢钓鱼,更喜欢彻夜通宵去钓鱼,然而都是悄悄去私会女人了。”啊,这种秘密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们钓鱼佬分明掩饰的很好啊!周元轻轻搂住赵蒹葭,低声道:“好娘子莫要生气了,你家夫君受欢迎,这是正常的嘛,毕竟才华横溢,文武双全。”“但同样我眼光也高啊,除了你这等美人,其他人我是一概不放在眼里。”赵蒹葭却突然道:“是吗?那为什么你和凝月总是眉来眼去的?和曲灵也暧昧不清。”周元吓了一跳,靠,女人都长着狗鼻子吗,什么味儿都闻得见。他连忙道:“凝月你都要吃醋啊,蒹葭,你们不是好姐妹吗?”“当然!”赵蒹葭哼道:“我和凝月当然是好姐妹,当初在诗会郊游的时候,我还把你介绍给她呢。”说到这里,她也是愣了一下,随机低下了头,道:“凝月的话,可以。”好家伙!还有意外收获!周元心中顿时大喜,急忙道:“和凝月可以?你不介意?”赵蒹葭别过头去,小声说道:“凝月是凝月,其他人是其他人,曲灵鬼精鬼精的,我才不喜欢她。”“还有刚刚那个颜姑娘,长得一副祸国殃民的模样,若是进了我们周家的门,那以后就永无宁日了。”我们周家?这句话把周元哄得心花怒放,忍不住大笑出声,直接把赵蒹葭抱了起来。“哎你做什么!放开我!”赵蒹葭顿时慌了,连忙道:“不许不许!我在跟你说正事呢,不许使坏!”周元笑道:“人伦大道,这也是正事。”“不是,哎呀夫君…你走错了!”赵蒹葭急忙道:“快放我下来,这是紫鸢的房间啊,你走错了。”周元亲了她一口,笑道:“紫鸢的房间,不是更刺激么?你想想,她随时可能回放,看到我们…”“呜呜!”赵蒹葭脸色通红,羞得已经捂住了脸,声音都在发颤:“我们不能这样,这太难为情了,夫君,你饶了我吧…”在这方面,赵蒹葭非但羞涩,而且总是无力反抗,让周元颇为痛快。“啊!坏蛋…处处沾花惹草,还欺负我…”“哎别打…疼…讨厌!”……翌日一早,周元神清气爽起了床,大声道:“紫鸢,给姑爷打水洗漱。”很快,紫鸢端着热水走了进来,脸色红扑扑的,看都不敢看周元。周元则是笑道:“紫鸢,昨晚你去哪里睡的?”“和青鸢挤了挤。”说到这里,紫鸢抬起头来,气恼道:“姑爷你昨晚是不是喝多了?都走错房间了。”周元眯眼道:“你都看到了?”“嗯…没有没有!”紫鸢连忙摆手道:“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听到。”周元道:“你可是通房丫头,也不知道帮你家小姐分担一下,害得蒹葭现在都起不了床。”“呜呜姑爷欺负人!”紫鸢都快气哭了,浑身都在发烫,急道:“我…我还是小孩子嘛。”好家伙,十六岁的小孩子?这个时代许多十六岁的姑娘都做母亲了。“姑爷!有客拜访,在门口等了很久了。”“卧槽!”周元这才想起完颜黛婵昨晚的话,好像是五更天的时候会有人拜访。他连忙道:“快,快安排到会客厅,给人家弄点茶水。”他迅速洗漱完毕,穿戴好了之后,连忙来到会客厅。只见一个身材普通的男人正坐在椅子上,细细品着茶。他看到周元,当即站了起来,抱拳道:“于风参见圣使,一别三月,圣使风采依旧。”啊?一别三月?周元疑惑道:“我们之前见过?”于风笑道:“圣使莫非忘记了,云州暴乱之时,我身穿甲胄追杀圣使,闹了个天大的误会。”“然而圣使却大人大量,非但没有怪罪于我,反而给了我九万两白银。”噢,那个甲胄剑客是他妈你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老子现在恨不得杀了你泄愤!周元笑道:“原来是你啊!真是好久不见了。”说到这里,周元突然想起了什么,当即道:“等等!当时是给你一万三千两白银,剩下的七万八千两,是让你上交的!”于风也愣住了。他完全忘了这件事,就记得九万两银子好多啊,够花一辈子了。没想到现在说漏嘴了。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上个月我曾在临安府与圣母见过两次,还好我没有问起此事,不然你恐怕已经被处决了。”于风也是冷汗直流,连忙道:“还剩了六万两,我立刻上交,请圣使帮我隐瞒!”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都给我吧,我直接交给完颜黛婵。”“啊?”于风道:“那是谁?”周元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你连暗月法王的名字都不知道吗?你地位不高啊!”于风当即吓了一跳,态度变得更加尊敬,道:“小的也就是帮法王处理处理杂事,不配知道法王大名,圣使,今晚属下就将白银送来。”周元点了点头,道:“说说北城帮会的事吧。”他心中暗自欢喜,妈的,又搞到六万两白银,这些兜里是真的厚实起来咯。 第一百七十五章 雷霆手段 周元带着于风出了门,径直朝北城集市六条巷而去。于风低声道:“神京有五城也称为内城,是王公贵族的府邸和世家大族的大宅,配套以各种酒楼、青楼、当铺、赌场等,但都是极为奢侈的,有很高的门槛。”“西城是各种器具生产的聚集地,铁器、瓷器、陶器,各式各类的马车,厨具,但凡是你能想到的,基本上那边都有。”“而东城又多是皇庄的管家们,军爷们,朝廷小官们的聚集地。”“南城嘛,往往商人的商队聚集在那里。”“北城最为混乱的根本原因,是因为这里人最多,而且最穷,囚犯也大多囚禁在这里。”“赌场青楼当铺古董一条街,六条巷集市,龙蛇混杂,帮会横行。”说到这里,于风叹道:“而帮会,主要分为九大帮会,成员都达到了百人以上。”“其中最大的沙河帮、聚海帮,人数已经过千了,是真正的帮会巨头。”周元淡淡笑道:“所以我无生教掌握了哪几个帮会?”于风道:“名义上一个都没掌握,毕竟我们的名头太响,沾上就要灭族。实际情况是,沙河帮、聚海帮的两大帮主,都是我们的人。”周元心中一惊,忍不住道:“他们竟然甘愿听我们的安排?到了那一步,应该都不愿从贼了吧!”于风挠了挠头,道:“以前我圣教还未分家,是大日法王负责帮会层面的事,他老人家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要么归顺,要么死全家。”“这江湖上的事儿,他们的后台也管不了,所以只能答应来了。”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道:“被迫答应也是答应嘛,他们心中很清楚,不听话就要出大事。”周元点了点头,道:“等会儿你告诉我,我们的对手具体是哪个帮会。”两人一路到了集市六巷,这里的脏乱周元已经体会过一次了,这一次来更是让人晕厥,那气味,那嘈杂声,满街都是屎尿与垃圾,无数的人穿行其中。其实这些人未必就受得了这些味道和垃圾,只是根本没有一个部门站出来,统一去管理。而今天更加热闹的是,的确有人在收保护费,而且还动手打人。十多个帮会分子,手持棍棒,逼迫着商贩交钱。“听清楚了吗!是二两!交不出来就滚!别来这里做生意!”领头的壮汉赤裸着上身,在这秋高气爽的日子,他似乎完全不怕冷,秀出如虬结的肌肉,满脸凶神恶煞。可不止他们一批人,巷道另一处,也有帮会分子开始打砸商贩。一片哭喊声,却并未引来同情,反而引来一众看热闹的围观者。“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一个老妪抱着自己的箩筐,里面是她纳的布鞋,但如今已经被火点着,全部都烧烂了。周元和于风缓步朝前走着,静静看着这一切。于风道:“圣使,我们来这里是做什么?”“叫我大人。”周元缓缓道:“来这里嘛,自然是想看看这群帮会分子胆子有多大,到底能把事情做到何等地步。”他已经注意到,北城兵马司的微服人员,已经开始朝这边聚集。“饼?谁要你的饼!老子是要钱!”前方,又有大批的帮会分子出现,将烧饼摊直接掀翻,将盒子里的铜板都抢了过来。一众商贩都是小本买卖,被如此抢夺殴打,可谓绝望。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叹道:“这年头讨生活,诸多不易啊。”他走到烧饼摊主跟前,问道:“老丈,烧饼多少钱一个啊?”老头子满脸浑浊的泪水,挨了一顿打也不敢说话,只是摆手,表示不卖。周元淡淡道:“地上这些我也要,多少钱一个,我出双倍。”老头子大喜,连忙抹了抹眼泪,道:“一文钱一个,只要一文。”话音刚落,一个帮会分子就走了过来,瞪眼道:“人家说了不卖,谁允许你买的?赶紧给我滚!”周元却是笑道:“怎么?我买不买烧饼,还要经过你的允许吗?”“嘿!来了个不怕死的!”这人冷笑出声,四周十多个帮会分子都围了过来。于风眉头一皱,站在了周元的身前。周元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紧张,然后道:“六巷是户部和京兆府尹共同规划而出的交易市场,你们不让买卖,那我去哪里买东西吃?”“老子管你去哪里买!反正这里你买不到了!”帮会分子提着棍子,指着周元的脸就大吼道:“再跟也多说一句话,爷现在就打断你的腿。”周元缓缓点头,笑道:“胆子硬,我很佩服你。”他看向四周,突然吼道:“还不动手!”此刻,六大巷数以百计的北城兵马司的兵同时动手,一瞬间朝着各大帮会分子冲去。“一个都不能放跑!全部抓了!”“敢反抗的就直接打,敢动刀的就直接杀!”亲自来指挥行动的吏目站了出来,高喊出声,更多的司兵冲出,吓得帮会分子面色大变。“北城兵马司办案,但敢阻挠反抗者,罪加一等!”帮会分子疯逃,但没有意义,提前布防的北城兵马司,早已将各大巷道封锁,只准进,不准出。数百司兵动手,那战斗力可不是帮会分子这群杂鱼可以比的,整个抓捕行动只用了一刻钟。有吏目认出了周元,当即跑了过来,抱拳道:“大人,六大巷共抓捕帮会分子七十四人,包括其中六个小头目,请大人处置。”周元回头一看,只见七十多人已经密密麻麻跪在了街道中间,被数百司兵看住,四周都是围观的百姓。周元走上前去,看向四周众人,大声道:“六大巷是户部和京兆府共同规划而出的集市,有人却常年在此欺压良善,巧取豪夺,实在是无法无天。”“北城兵马司责无旁贷,必让这群目无王法的混账付出代价!”“诸位商户若将来还是受到欺压,可至北城兵马司告状,我们为你们做主!”四周的百姓面色呆滞,一时间也不知道叫好,看来是都被欺负傻了。总要给他们一点缓冲的时间,周元想着。故而,他只能摆手道:“将这七十余人全部收监大牢!严加审讯!”“是!”吏目应了一声,将这些帮会分子全部绑了起来,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徒步押送至北城兵马司。 第一百七十六章 九大帮会 “什么!怎么可能!”永安伯府,曹烨听闻消息,腾地站了起来,满脸不可思议。史进只能低声道:“千真万确,我就在现场,集市六大巷起码埋伏了数百北城兵马司的司兵,全部都乔装打扮过,但凡是动手的帮会分子,一个都没跑掉。”“现在铁刀会的会长还在门外跪着,向伯爷求情要人呢。”曹烨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遇到对手了啊,这次我们是遇到对手了啊,这个姓周的小子,手段够辣,反应够迅速啊!”史进苦笑道:“伯爷,现在我们怎么办,公子还在北城兵马司呢。”曹烨脸色一变,瞪眼道:“不是让你们拿钱去赎人了嘛!”史进道:“北城兵马司那边说,公子涉嫌挪用公银,已经签字画押招人了,足有七万两之多,他们现在准备将公子送往京兆府衙门。”曹烨猛一拍桌子,大怒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周元是想靠那逆子让我伯爵府倾家荡产吗!”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是不可能,自己的种自己明白,确实不是个好东西。“送到京兆府衙门倒是也行,那边我们能使得上力气了,到时候捞出来便是。”说到这里,曹烨站起身来,沉声道:“给沙河帮和聚海帮打个招呼,他们不是有很多欠款没有收回来嘛,让他们今晚去收,不必怕出事。”“我倒要看看,他周元怎么拦得住这两大帮会,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北城兵马司能怎么管!”壮汉史进当即领命,然后低声道:“伯爷,铁刀会那边…”曹烨叹了口气,不耐烦道:“跟他讲清楚,最多十几天就放出来了,到时候我会给他们一笔钱,让他安抚人心。”“是!”史进大步走了出去。……北城兵马司本身的职责就有负责囚犯管理,内部自然是有监狱,七十多个人装进去那是轻轻松松。周元坐在了审堂主座,摆手道:“去抓个小头目过来,我审一审。”很快,之前和周元叫板的光头壮汉被抓了过来,五花大绑跪在地上,但表情却是很嚣张,一副“你不敢拿我”怎么样的模样。周元笑了笑,道:“毛三,今年三十一岁,尚未娶亲,铁刀会的堂主,手底下掌管着十七个人,全部都被抓进来了。”“我说的对吗?”毛三狰狞一笑,一口痰朝周元吐去,冷冷道:“伯爵老爷不会放过你的!”周元愣住了,然后对着吏目说道:“去通报一声,铁刀会的堂主毛三招认了,的确是受永安伯指使,故意闹事。”“哎你!你们!”毛三当即慌了,连忙道:“我没有啊,我没有招认啊!”周元瞥了他一眼,同情道:“你完了,永安伯睚眦必报,心狠手辣,你在狱中攀诬他,他肯定杀你全家。”毛三大声道:“我没有招,你别胡说八道,老子不怕你诬陷。”周元道:“你非但招了,还供出了帮会的花名册,出卖了整个帮会。”说完话,他看向于风,笑道:“你应该能搞到铁刀会的花名册吧?”于风道:“当然,他们铁刀会的会长,我还见过一次呢。”周元嘿嘿笑道:“毛三啊,你立功了,你要什么奖励啊!”毛三人都傻了,要是被这么害,以后出去还怎么混?先别提怎么混了,会长都不会放过自己。“官老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老人家大人大量,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毛三实在顶不住了,干脆直接服软,刑讯逼供他都不怕,却没想到对方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周元笑道:“早这样不就好了么,非得整这么一出。现在告诉我,你们铁刀会负责收取哪一片区域的保护费,每家收多少,总共每月能收多少,还有没有其他收入。”“把你知道的都说清楚,不然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毛三想了想,才道:“也没有固定的区域,平时和其他帮会也打来打去的,有钱的多收点,没钱的少收点,具体每月也是不定。”“不过根据会长所说,上月总共收了八百多两银子,这其中包括我们帮别人看场子的钱。”周元道:“看什么场子?”毛三道:“两个青楼,两个赌坊,我们帮忙维持规矩。”那就不就是打手嘛,说难听点就是保安。周元陷入了沉思,其实要永久性的解决帮会问题,只有两个办法。第一是全部灭掉,但这需要付出极大代价,也会遇到很大的阻力,而且收货与付出不成正比。第二嘛,就是帮他们洗白,给他们找正经的活儿干。这些帮会分子往往是贫苦人家出身,没了活路,才混帮会过日子。只是要怎么帮对方洗白,又成了比较大的问题。周元目前也有构思,只是还要算一笔账才行。洗白之后赚的钱要比现在多,帮会才会主动配合,否则又成了拉锯战。想到这里,周元摆手道:“帮我约个饭局,晚上让九大帮会的大佬们聚一聚,我要跟他们谈一谈规矩。”于风点头道:“这个没问题,我让沙河帮和聚海帮的两大帮主同时发出邀请,剩下的七个帮会绝对不敢不来。”周元倒是笑了起来,道:“或许咱们的伯爵大爷又出新招了呢,搞不好就是今晚上动手,咱们也不能不反击啊,给伯爵府一个教训才是。”“你去安排一下,看看沙河帮和聚海帮能不能出出主意。”于风皱起了眉头,低声道:“大人,我在他们那边威信还不够啊,顶多也就组个饭局,要让他们做事情,还是得更高的人物去才行。”周元摆了摆手,道:“你去给完颜黛婵说一声,让她晚上也一起来吃饭。”于风连忙道:“不敢不敢,我可请不动暗月法王。”“就说是我请的。”周元想了想,才道:“让她今晚要到,先让我把身份立稳才是。”于风面色尴尬,他在想,圣使难道就不怕暗月法王吗?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啊!而周元则是看向毛三,笑道:“毛三啊,恭喜你啊,你的好运来了。”毛三勉强挤出个笑容,好运?他现在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个王八蛋。周元道:“我打算废了铁刀会的会长,让你来做会长呢。”毛三一愣,当即激动道:“真的?”周元一拍桌子,对嘛,这种智商显然更好驾驭一些。今后就让毛三接管铁刀会,合作之事就好办多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规矩 所有的斗争,只是立身的手段,却不是晋升的途径,即使是吏治崩坏的大晋,周元也不可能靠着和永安伯斗,而获得朝廷的认可。周元真正的政绩,终究还是要来自于本职工作的出色,他对整个北城的改造都在持续考察中,并慢慢有了规划的蓝图。而要处理九大帮会,就是这次规划的重中之重,收拾永安伯,只是顺带而已。夜幕降临,沙河帮和聚海帮旗下的赌坊人员几乎全部出动,一个个打手分别找到了欠款的负债人,给不出钱来当然就是打。赌场害人不浅,赌狗更是罪该万死,周元对此并不同情,也没有提前派兵保护,而是大摇大摆来到了天香楼。位于北城的天香楼档次算是极高了,在这里宴请九大帮会的巨头,绝对不算丢面子。反正周元现在腰包鼓起来了,也不怕花这点小钱,说到底就是一桌人,算来算去不过几百两银子而已。完颜黛婵还是给面子的,于风把消息带到,她便启程赶往天香楼,恰好在楼下与周元碰面。“周大人,来得很早嘛,九大帮会的人都还没到呢。”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像极了权贵人家的贵妇人,一颦一笑都散发着惊人的魅力。要不是周元见过她的手段,恐怕都忍不住当舔狗了。“颜姑娘都捧场了,我总不能迟到吧。”他走了过去,压着声音道:“你镇得住这群帮会之主嘛?”完颜黛婵笑了笑,道:“那就要看他们想活还是想死咯,楚非凡都能把他们镇住,我却镇不住,瞧不起我呢?”周元大喜道:“你镇得住我就不怕了,今天我狐假虎威一波,借无生教的力量,给九大帮会谋个出路。”完颜黛婵瞥了他一眼,道:“别怪我没告诉你,他们可不是无生教的势力,只是忌惮我们罢了,但狗急了还跳墙呢,他们背后也不是没人。”“我有分寸。”周元走进了包厢,与完颜黛婵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很快,沙河帮和聚海帮的帮主都到了,两个老头,气势都很足,须发花白,但精神矍铄,显然是武艺傍身,而且修为不低。他们看到周元,倒是没认出来是谁,而看到完颜黛婵,当即面色大变。一个个都变得卑微起来,纷纷抱拳鞠躬。完颜黛婵道:“别站着,今天又不是让你们来拜山头的,说到底就是吃饭嘛,我又没别的事。”这句话让众人都松了口气,他们当然宁愿没有这顿饭,只是对方请吃饭,哪里敢不来啊!九大帮会的会长和帮主,很快去全部到齐,满满当当一桌人,表情都有些疑惑。因为他们这才发现,坐在主位的竟然不是完颜黛婵,而是那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是谁?来干什么的?一众人面面相觑,又不敢直接问。直到此时,周元才缓缓开口道:“诸位,久仰大名,想和你们见面很久了,今日我做东,让颜姑娘请你们来,不算冒昧吧?”“当然不算!”作为沙河帮的帮主,裘老大当然是个人精,能让暗月法王作陪,显然是天大的人物,这个马屁他岂能不拍。“这位朋友少年英才,器宇不凡,我等能与你同桌,亦是辈觉振奋。”瞧,身份都还没搞清楚呢,就能把话说得恰到好处。四周众人也纷纷说起了好听的话,桌上的气氛瞬间都变得热闹了起来。周元笑道:“诸位的身份我是了解了,但我的身份估计诸位还在猜,我也不卖关子了,我是南方人,刚来神京不久,如今忝为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周元。”饭桌上顿时安静了,众人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铁刀会的会长,更是满头大汗,心中暗道糟糕。周元看着四周,轻笑道:“诸位怎么都不说话了?看到我很意外对吗?毕竟你们才收到永安伯府的钱,现在正为他办事呢,外面追债的人都吵翻了天,恐怕要闹出人命吧?”“另外,铁刀会的七八十个弟兄,还在我兵马司胡同关着呢。”沙河帮和聚海帮,是九大帮会之中最大的两个帮会,故而其帮主又被成为龙头老大。沙河帮帮主裘远仁是其一,聚海帮帮主鲁冲是其二,两个人几乎就可以决定九大帮会的走向。他们是死对头,又是同等级的朋友,而且还有共同的缘分——都挨过楚非凡的打。见此情形,他们也明白情况不妙了。裘老大率先大笑出声,随即端起酒杯,故作轻松道:“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伤了自己人啊,也怪我等未能提前调查清楚,便收了永安伯的钱,真是误会。”“来人!去把外面收账的人叫回来,别给咱们周大人添麻烦。”鲁老大也是举杯道:“这件事儿是我们九大帮会莽撞了,敬周大人一杯,还请周大人原谅则个。”周元也给面子,端起酒杯喝了下去,然后才笑道:“正因误会,所以本官今日做东,请大家吃上一顿,也算是混个脸熟嘛。”众人松了口气,心中暗暗后怕。裘老大笑道:“周大人言重了,本该是我们兄弟几个好好招待周大人才是。”周元眯眼道:“我是先礼后兵,你也是吗?”此话一出,饭桌上的气氛又凝固了。众人勉强挤着笑容,心头却又沉了下去。周元淡淡道:“不卖关子了,铁刀会闹事,还有今晚九大帮会收账,这些都是小事,我也没想着计较。”“铁刀会那七八十个人,我明天就可以放出来。”“但是,诸位,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九大帮会众人对视一眼,心情有些沉重,知道周元这是要立规矩了。于是裘老大低声笑道:“周大人,其实北城的规矩历来都有,是之前曹宁大人制定的,我们也一直都按规矩办事,从未乱来过啊。”鲁老大连忙道:“是啊是啊,我们和北城兵马司的兄弟,还是很和谐的,这些年一直荣辱与共。”周元淡淡道:“曹宁吗?他被我打了六十大板,现在还在牢里关着呢。”怪不得伯爷要收拾你!裘老大心中暗暗苦笑。周元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北城兵马司是我在做主,这北城也该变一变了。”“先别忙着叫糟,今晚还很长,我有的是耐心和你们聊一些新的东西。”他端起酒杯,淡淡道:“先喝个几杯再说!”众人无奈,只能举起酒杯。无官不贪,他们已经做好了被周元割肉的准备了,只是希望这个年轻人下手不太狠,否则大家只能撕破脸皮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宏图大志 宽敞的包厢酒已过三旬,聊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热闹事,丝毫没有提及北城的规则制定和利益分割,这让九大帮会的两个龙头很是焦躁,毕竟很可能他们的利益受损最严重。怎么去认同周元的看法,怎么和上头交代,到底要妥协到哪种程度,还要临场去判断。毕竟他们也怕,不是怕周元,而是怕他旁边默默喝着酒的女人。在场众人都见识过她神鬼莫测的手段,都不敢得罪这种人。“周大人!”铁刀会的会长率先忍不住了,开口道:“天也不晚了,酒也喝差不多了,您有什么意见就直说吧,我那几十个兄弟还在北城兵马司受苦,我想把他们捞出来,请周大人开出条件吧!”其他帮主对视一眼,也不说话,静静观察。周元放下了杯子,只是笑了笑,道:“我说了,昨天的集市的闹事,今天晚上的收账,这些都是小事,那几十个人对于北城兵马司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功劳,反而我们还得花钱管他们吃喝。”“要我放人,可以,明天一大早就可以放出来。”“但是之后我们怎么相处呢?”说到这里,周元轻轻敲了敲桌子,众人知道,重头戏可能要来了。周元淡淡道:“天下帮会,最大的是什么?我想都不必争执,上至皇亲国戚、内阁股肱,下至贩夫走卒、青楼妓子,都知道这天下第一大帮,乃是漕帮。”“以漕运为生,以水为命,发展百年,亦有数十万之规模,连近些年的无生教都无法望其项背。”“再看看尔等帮会,欺压贫苦百姓,帮人看看场子,管一管青楼赌场,顶多挑选几个身强力壮的,再帮富贵人家做个保镖之类的,能成什么气候?”众人闻言,也有些尴尬,不禁低下了头。周元继续道:“我周元今年只有十八岁,不过秀才功名,怎么做到今日这一步的?你们可有谁知道?”这个问题还真把众人难住了,其实除了最关键的几个人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周元是怎么崛起的。这些帮主也是面面相觑,满脸疑惑。周元道:“我本是江南云州小城的穷苦书生,生活所迫成了赘婿,论出身,和眼前诸位也差不多。”“但今年六月,也就是三个月前,云州发生暴乱,数万暴民屠戮街头。”“我周元提剑便杀,一天之内斩杀暴民两百余人,带着云州良民镇压暴乱,因而立功,被破格提拔至临安府锦衣卫做百户。”此话一出,众人面色皆变。本以为眼前是个读书人,没想到是个杀了两百多人的狠人。周元眯眼道:“你们这些混帮会的,也多少杀过人吧,有比我杀得多的吗?”裘老大满脸苦笑,摇头道:“周大人,咱们虽然是混帮会的,年轻时候也沾过人命,但不过几条十几条命顶天了,上百条命,哪有那个本事。”周元道:“我去了临安府做百户,却恰好遇到安南侯韩拓叛变,六千大军占领临安府,我带着一众部下,踏平彼等赌坊窝点,割据一坊,与之死拼。”“因此才立下汗马功劳,再次被破格提拔至神京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说到这里,他看向四周众人,轻笑道:“诸位,我从一个穷苦秀才,为人不齿的赘婿,到如今的地位,不过只用了三个月。”“你们有何感触?”众人都瞪大了眼,满脸的惊愕。说实话,他们本以为周元是哪个大官的子嗣,所以这么年轻才从南方调过来,而且还不怕永安伯。没想到他三个月前还是个穷苦书生。折让众人的心都有些羡艳激动,能做大官,谁他妈愿意混帮会啊,三瓜两枣的钱,还被人背地里戳脊梁骨。周元轻笑道:“我并非想要显摆,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人不要拘泥于自己的出身和处境,大丈夫立于世间,岂能没有宏图大志?”“裘远仁,你不老吧?据我所知你也才五十岁吧?就甘心一直做这个龙头老大到死?”“你能把龙头老大的位置传给你儿子吗?很难吧,你儿子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哪有你那时候的拼劲,你的事他做不来的。”裘老大低下了头,一声长叹。周元继续道:“鲁冲,据说你生了九个儿子,个个纨绔,让你十分头疼,你没想过因为什么吗?”“因为你这个做爹的就不正经啊,你是帮会龙头,他们当然也不肯读书咯。”“这些年做龙头老大,仇家不少吧?你死了之后,你那些儿子怎么办?”鲁老大也是低下了头,沉声道:“周大人,您有话直说吧,咱们混江湖这么多年了,不怕听刺耳的话,就怕对面玩阴的。”其他众人也是纷纷点头,只要事情敞开了说,那都可以谈。周元却是摇头道:“玩阴的,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们还不配让我玩阴的,我要收拾你们,太简单了,每隔三五天就派人检查一次火灾隐患,你们赌场和青楼的生意就直接没法做了。”众人面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周元道:“我不屑于那样做,我来神京不是为了和你们斗智斗勇的,我是为了做点正事的。”“把话摊开吧,以前曹宁的规矩,最多只能让你们在你们自己的位置上,过得舒服点。”“那个规矩太保守了,我要立的规矩,是要让你们彻底青云直上。”众人正襟危坐,不是因为被周元的饼打动了,而是知道周元要说真正的规矩了。周元沉声道:“从明天开始,所有帮会停止任何欺压良善的行为,包括但不限于收取保护费、摊位费、运输费等各类费用,同时不再允许发放高利贷、赌贷等。”裘老大面色一变,当即道:“周大人,这是直接截断我们的财源啊,不是兄弟们不配合,而是没这些钱,我们也活不下去了。”周元冷声道:“漕帮收保护费吗?放高利贷吗?他们怎么能做那么大?”“我告诉你,漕帮之人收取保护费,放高利贷,那是要被逐出帮派的!”鲁老大道:“那不一样,漕帮靠漕运吃饭,我们能靠什么?”“多了去了!”周元大声道:“一群没出息的玩意儿,这些东西能把你们养肥吗?朝廷一声令下,你们全部都得死,真以为这是什么好的生财之道?”“朝廷敢让漕帮死吗?漕帮没了,漕运就得瘫痪!人家漕帮可以和朝廷谈条件,靠的就是这个。”“你们能靠什么?你们的生死之取决于上头一句话而已,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你们没过够?”众人还在反驳,纷纷叫屈。裘老大却突然站了起来,猛一拍桌子,大怒道:“都他妈别吵了!吵你老娘!”包厢内顿时寂静一片。裘老大深深吸了口气,郑重道:“周大人,你说的对,若周大人有生财之道,请给九大帮会指一条明路,我等感激不尽。”直到此时,诸多帮主才如梦初醒,明白周元到底想表达什么。于是,一个个面色都变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根本之法 帮会分子在他们自己的领域内,可以说是足够机灵,毕竟有经验了。但在别的领域,尤其是涉及到大的方面,他们就愚钝多了。周元说了这么多,要是换了个读书人,早就听懂了,这群人硬是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我等建立帮会,也是为了混口饭吃,让兄弟们有个着落。”鲁老大叹道:“周大人说得不错,这不是长久之计,朝廷一声令下,咱们就全都得死,朝不保夕啊!”“而且混这么多年,有什么结果?还不是看人脸色,一个曹宁就能骑在我们脸上拉屎。”“咱们尚且如此,更别提儿女后代了。”众人纷纷点头,一时间都叹息了起来,这些年看似光鲜,受的罪却也不少。裘老大道:“周大人,大家伙儿也不是不识好歹的,分得清好赖话,只要你给我们指条明路,今后我们就是大人的人,赴汤蹈火,绝无二话。”鲁老大也点头道:“不错,只要周大人不嫌弃,兄弟们愿意追随。”这种话听听就得了,要追随哪有那么简单,周元也不是小孩子了,对此只是笑了笑。他淡淡道:“还是那句话,停止欺压良善,包括不限于收取保护费、运输费、商铺费等等,也不许再放高利贷,这些都是违反律法的,赚的也都是穷苦百姓的血汗钱。”“你们九大帮会加起来四五千人,难道还能找不大生财之道?”鲁老大道:“请大人直言!”完颜黛婵也终于抬起头来,她也在好奇,周元到底有什么法子,能给这群人找个正经的生财之道。周元笑道:“你们每年的进项有多少,要说实话。”裘老大当即道:“每年收成都差不多,青楼、赌坊的营利大约是二十万两,再加上收取一些其他的费用,总共不会超过三十万两。”“其中一般要上交,剩下大约十二三万两,几千个兄弟分,少的几两银子,多的几十两银子,堂主、帮主几百几千两的都有,说到底也就刚够。”“当然,平时也帮一些达官贵人做点事情,每年能赚个两三万两的外快,这些都是进了我们头目的腰包了。”这些个数据倒是还算正常,也没有怎么夸张。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周元却是冷笑道:“就这么点钱,还被人戳脊梁骨,还被上头责备,你们真是没出息啊!”鲁老大不以为耻,反而大喜道:“请周大人指点迷津!”周元轻轻道:“集市六巷你们也看到了,是什么场面不必我都说了吧?全是屎尿!”“各家各户同样如此,京城的粪便让人头痛,等着你们去掏粪呢。”诸位帮主愣住了,完颜黛婵也是噗嗤笑出了声,随即道:“周元,正吃饭呢,别影响我胃口。”裘老大叹了口气,道:“原来周大人是在戏耍我们。”“戏耍?”周元冷笑道:“神京总共一百七十万户,家家户户都要拉撒,内城的官老爷们有家丁奴仆,倒是保持干净,外城屎尿味已经臭气熏天了!”“一百七十万户啊!若是有专门的人每月帮他们掏粪,这些人家巴不得出钱呢!”“人们皆视粪便为脏脏之物,每年花二两银子能解决这个问题,他们简直谢天谢地。”“一百七十万户,每户二两银子,裘远仁,你告诉本官这是多少钱!”整个包厢都寂静了。各大帮主都忍不住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帮助已经激动道:“是…是三百四十万两白银!”没有笑得出来了,只有满脸震惊。完颜黛婵也是面色微变,骇然看向周元。周元冷冷道:“你们又知道有多少人等着花钱买你们的粪便吗?这是最好的沃肥,有了它,庄家都要多收几成!”“收钱掏粪,再把粪便卖出去,前边是三百四十万两,后边呢!”“我告诉你们,前后加起来,每年得有四百万两白银!”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呼吸急促了。四百万两啊!这是何等天文数字啊!其实周元知道,古代也有专门的人掏粪,收费昂贵,赚钱颇多,只是直到清代和近代才形成体系。裘老大的声音都激动的颤抖:“是啊,四百万两啊,这比我们现在赚得多太多了。”鲁老大更是大声道:“周大人,这都是我们的吗!”“废话!”周元瞪眼道:“都给你们,你们拿得住嘛!这么大一块肥肉,也想独吞,你们有多少个脑袋?”一泼冷水下去,众人冷静多了,但还是激动无比。周元沉声道:“我坦白告诉你们,这个活儿又脏又累又臭,不可能让你们少拿。”“我初步估算,每年四百万左右的收益,我可以给你们九大帮会留一百万两!”说到这里,周元眯眼笑道:“而且这个钱,不必上交喔。”九大帮会的帮主们眼睛都红了,一百万两,还不用上交,老天爷,收入直接翻十倍啊!周元像是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一般,沉声道:“别以为只是收入翻十倍这么简单!”“你们不伤天害理,反而帮百姓掏粪,大家非但不会骂你们,心中还念着你们的好。”“你们除了得到钱财之外,还得到了尊重。”“百姓愿意把女儿嫁给你们了,也愿意让孩子跟着你们混来了。”“你们是正经的事业,你们还可以用这些钱来开办学堂,让子孙后代读书,考取功名。”“朝廷不会针对你们了,因为没了你们,神京就臭了。”“那些个已经没法读书的,大晋天下处处都是乱子,你们可以参军,建功立业,封侯拜相,光宗耀祖。”这一番输出,差点没让九大帮会的帮主们跪下来。裘老大已经是眼眶通红,哽咽道:“周大人,您不用说了,兄弟们跟您干了,以后您一句话,九大帮会四千六百多个兄弟,绝不二话!”“不错!多谢周大人!”一个个帮主,纷纷跪了下来,对周元行大礼。周元则是沉声道:“你们背后的主子,我管不着,但你们今后必须以北城兵马司为主,只有北城兵马司,才能保证你们的正统性,才能把这块肥肉给你们吃。”“哪个当官的想吸你们的血,你们也有地方伸冤了,本官会为你们做主。”“就一句话!只要你们把事情做好了!就是闹到陛下那里去,本官也保得住你们!”九大帮会道德帮主对视一眼,齐齐磕头而下,大声道:“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周元终于站了起来,长长舒了口气。九大帮会的麻烦,彻底解决了。 第一百八十章 一个契机 一场大火 秋夜多少有些寒意了,更何况这是在北国。星辰被黑云遮蔽,夜风微微吹拂着,周元拉了拉衣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纯阳无极功护体,他倒也没那么怕冷,但这不知道多少杯酒下肚,出来被这冷风一吹,还是有点难受。完颜黛婵歪着头看着他,脸上充满了好气,轻轻道:“你上山修过道,据说内力还不错,怎么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周元笑道:“酒是刮骨刀,以后还是要少喝啊。”“周元,我真好奇,关于…”说到这里,完颜黛婵突然朝旁边的于风看去,皱眉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啊!”于风其实也是喝高兴了,一时间忘记要给二人留空间,连忙道:“属下告退!”他一溜烟就直接跑了。然后完颜黛婵才莞尔一笑,轻声道:“周元,我真好奇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生意的,说实话,在此之前从未有人想到过这个层面。”周元淡笑道:“不是没有人想到,而是因为脏,人畜都要吃喝拉撒,其实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就连你这样的高手,也没有到吸风饮露的辟谷境界吧。”“呸!”完颜黛婵罕见红了红脸,道:“不许说我,说正事。”周元道:“掏粪的活儿太脏太臭了,又有几人想得到其中巨大的经济利益?但对于帮会来说,有钱赚才是第一位的,更何况是之前收入的十倍,而且合法合理。”“名声上不太好听,可这玩意儿是毕竟是正经事,也不影响子孙后代。”“把事情看透了,自然趋之若鹜了。”完颜黛婵道:“可是这件事又要怎么做呢?如此庞大的事业,你总要请示上司吧,没有规矩,百姓也未必配合啊。”“请示上司?”周元轻笑道:“这么大的利润,非但从根本上解决了帮会作乱的问题,还让神京面貌改天换地,还为户部创造了每年超过百万两白银的进项,还帮助百姓解决了最苦恼的问题。”“一石四鸟,这么大的功劳,我要是请示,那还有我的事儿吗?”“没有我把控局面,其他人也未必做得好这件事,更别提如何驯服那群帮会成员了。”“不可能请示,这件事只能是我来做。”完颜黛婵道:“你倒是想得很周到,很难相信你仅仅只有十八岁,若你是我…”说到这里,她停住了,只在心里惋惜,若周元是我们满人就好了。“不行!”周元果断道:“我已经有妻子了,不好再做你的夫君。”“你去死!”完颜黛婵面色一变,一脚给周元踢了过去,心中的惋惜也少了许多。她轻笑道:“连我都敢调戏,你真是胆大妄为,到底还是年轻孩子,血气过于旺盛了。”周元则是揉了揉大腿,无奈道:“开个玩笑而已,你就不能轻一点啊,另外你总拿我的年龄说事,难道你已经四十了?”他可不是故意调戏完颜黛婵,而是他不想对方过早捅破身份的窗户纸,这不利于之后两人的合作。但这句话是真把完颜黛婵气笑了,不可思议道:“莫非我看起来有四十?”周元道:“兴许是你驻颜有术呢。”“你不懂武!”完颜黛婵直接摆手道:“以后不许再提这个话题,我想问的是,既然不请示,又如何能把事情做成?这么大的动静,你的上司不可能不管。”周元笑道:“所以需要一个契机,让我见到女帝,让她当着群臣百官的面,将此事全权交给我。”完颜黛婵哼道:“区区五品官,也想上朝?”五城兵马司隶属于兵部,但都指挥依旧算作地方官的行列,往往是不上朝的。周元看向天空,轻声道:“后日上朝,我必须得去,让永安伯帮我一把吧,有他在,我自然可以去。”完颜黛婵皱起了眉头,好奇道:“你又在算计什么?”周元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届时你便知晓。”……翌日一早,裘远仁便找到了壮汉史进。作为五军营的一员,史进常住永安伯府,听从曹烨之差遣。关于昨晚追收欠款而引起打砸暴力的事件,他已然汇报,但奇怪的是,北城兵马司没有任何动静。“没有意义。”裘老大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有画押的欠条,就算北城兵马司的人来了,也没理由抓我们,那个新来的都指挥应该是个老狐狸,我们这种招数对他没用。”史进冷冷道:“屁的老狐狸,毛头小子一个,还是南方来的,根本没有任何为官的经验。”“昨晚他没动静,反而证明了他能力有限,只是我们以这个去告他,最多也就是斥责罚薪,还无法动摇他的根基,伯爵大人要的是这个人彻底滚蛋。”裘老大当即道:“如此,我有一计。”史进道:“快快说来!”裘老大笑道:“既然新来的都指挥使,是个没有经验的毛头小子,他自然不知道神京的水到底有多深,自然更不知道其中的残忍手段。”“史大人不防找点人手,于深夜纵火,烧他个一大片!”“这不就是北城兵马司的责任了么!他都指挥使这是渎职、失职,应当予以罢免。”史进眼睛一亮,当即大喜道:“还是你们混帮会的点子多啊!这一招够狠,保证那小王八蛋想不到。”“我这就去禀告伯爷,正好明天上朝,伯爷便可在朝会当场发难,让这小子好看!”裘老大抱了抱拳,笑道:“史大人,那小的就先告退了。”“去吧去吧!”史进连忙去禀报了。而裘老大则是直奔北城兵马司,找到了周元。“周大人,事情都办妥了,话也带到了,只是还不确定对方有没有胆子这么干啊!”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笑道:“五军营这些年嚣张跋扈习惯了,胆子大得很呢,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会派人去伯爵府催收赃款,再激他们一激。”“你的消息确定吗?曹烨今晚真的不在家?”裘老大点头道:“十分确定,伯爵府毕竟离皇城太远了,若是住家里,怕是三更天就要起床。”“而曹烨的外室,却住在内城的小院离,年轻漂亮,深得曹烨喜爱。”“故一遇上朝,曹烨就会提前一天到外室那边居住,一方面享用美色,一方面离皇城更近,不必起那般早。”“这已是他多年的习惯。”周元这才点头笑道:“很好,一场大火,一个契机,教训了曹烨,也得到了我们想要的东西,一石二鸟。” 第一百八十一章 明宣坊之火 周元不认为曹烨是个蠢货,但他很清楚,人身居高位太久,就会慢慢变得膨胀。嚣张习惯了,突然被一个年轻的南方来的小官如此顶撞,愤怒必然会压过他的理智,纵火这种事,自然也就做得出来了。周元让关陆死死盯着永安伯府,时刻了解曹烨的动向和史进的出发时间。今晚这一把火,非但是永安伯府的火,还是周元新官上任真正的第一把火。这把火必须要烧得足够旺,最好震惊整个神京那种。他就坐镇北城兵马司,要求关陆每半个时辰传递一次消息。“大人,永安伯府没有动静。”“大人,永安伯府依旧没有动静。”“大人,永安伯曹烨上了马车,进入内城了。”第三条消息,让周元站了起来,沉声道:“知事何在?”何享年头皮发麻,当即跑了进来,干笑道:“指挥使大人,有何吩咐?”周元沉声道:“集合两支队伍,准备水龙,等候我的命令,随时出发。”“是。”何享年松了一口气,他是真怕周元再给他找事做啊。很快,关陆又走了进来,抱拳道:“大人,史进带着永安伯府家丁,一行九人,前往了明宣坊。”周元当即回头,看向墙上挂着的地图,眉头皱起,沉声道:“明宣坊,那是…军属聚居区,而且是皇宫大内的军属聚居区。”关陆变色道:“他们是想让大人死!并非革职这般简单!”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人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关陆脸上依旧难看,低声道:“大人,明宣坊牵扯到禁军,出不得半点差池,千万不要闹出人命啊!”周元点了点头,道:“我会安排,你依旧去盯死他们,今天一个都不能跑!”“是!”关陆迅速离去。周元抬头一看,只见黄昏将逝,夜幕即将降临,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神京作为天下首善之地,人口众多,夜晚的生活也相当丰富,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没有宵禁,只是一般要到亥时三刻之后,才会敲响暮鼓,子时之前,街道上就不允许有人了。这基本上足够满足人们的夜生活需求了,青楼、赌坊、戏院等地,也基本上在亥时三刻就停止做生意了。周元的猜测并没有出现差池,史进等人的确打算在亥时三刻点燃大火,子时之前回到伯爵府。这一段时间街道上几乎是没人的,他们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也能最大程度上,给北城兵马司带来麻烦。因为北城兵马司的值夜巡街,往往只到戌时三刻,那时候值夜的队伍都恐怕已经睡了。“我再重复一遍,八个地点,等到暮鼓一响,就直接点火。”“桐油一定要泼均匀,尽量覆盖更大的范围,这样火势起得快,就算北城兵马司发现也来不及了。”另外八个人缓缓点头,他们都背着背篓,里面都是装满陶罐的桐油。这年头普通人家当然不可能有桐油,但五军营却是有不少战备桐油,往往用于火箭的制作和守成的需要,一直严加看守。如今拿出这十几罐,根本不会被发现,况且大火一烧,谁能想到是有人用桐油故意点火。想到这里,史进笑了起来,眯眼道:“出发吧,记住以暮鼓为信。”“是。”八个人分别朝着明宣坊八个方位而去。而此刻,周元也带着北城兵马司的人,浩浩荡荡出了兵马司胡同。“章飞,把四周所有可疑人员全部控制起来,决不能让他们去给史进报信,以免竹篮打水。”周元可不会把对方当傻子,毕竟也是军营出声,对方必定知道情报的重要性,必定派了人时刻监视着兵马司胡同。所以他早就安排了章飞将四周盯紧了。“大人,已经抓到了。”章飞苦笑道:“我们出来的那一刻,就有超过四个人奔赴永安伯府和明宣坊,只是都被我的人截住了。”“而且,一些赶往明宣坊的行人,无论男女老少,我都抓起来了,若是抓错,明天放了便是。”周元点头道:“做得好,此次事成,我给你们暗部增加经费。”数百个司兵,推着数十个水龙,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明宣坊。路途刚到一般,沉重的暮鼓声便响了起来。周元看向明宣坊的方向,大吼道:“快!明宣坊灭火!”所有人加快速度,连忙朝明宣坊跑去,那边已经出现了火光。“走水了走水了!”“快出来!走水了!”整个明宣坊都乱了起来,桐油引起的火势起的太快,一瞬间就覆盖了大片的建筑,男女老幼疯狂朝外逃窜。看到这一幕,史进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冷笑道:“南方佬,你还是不知道官场的残酷啊,明宣坊失火,你小子够砍头的了。”他转头就走,却突然发现巷口站了一个人,一个手持长剑的剑客。史进皱眉道:“你是谁!”于风轻轻笑道:“我是谁?路过的江湖人士罢了,却没想到遇到个纵火。”“放屁!”史进大怒道:“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纵火了,赶紧滚远点,否则本将军饶不了你。”江湖人士都怕官,他故意表明自己身份,就是不想与之纠缠。而于风则是淡淡笑道:“我要抓了你,送你去见官。”“找死!”史进不敢耽误,直接朝于风杀来。然而于风作为无生教的顶尖高手,虽然比不上阴阳护法二人,但也不是史进可以比拟的。仅仅几招,他便将史进打翻在地,拿出绳子绑了起来。而其他各处,也有江湖人士动手,将纵火的人全部抓了起来。“快!灭火!”周元已然赶到,数十个水龙对着火源开扫,但要完全把火势浇灭,起码还要半个时辰。“司兵进入明宣坊,记住,你们可以死,但百姓不能死!”“是!”数百司兵大吼,除了掌控水龙的司兵之外,其他人都冲了进去。抱着小的,背着老人,一个个英勇的司兵将百姓救了出来。整个神京都沸腾了,在数十个水龙的配合下,大火终于消灭,而百姓没有出现死亡,只是有十余人摔伤。何享年急匆匆到周元这边来,大声道:“启禀大人,大火已灭,抓到纵火犯一共九人。”周元故作惊骇道:“你说什么?竟然是有人故意纵火!”何享年点头道:“我们搜身发现他们随身携带的火折子,以及装过桐油的陶罐。”周元厉声道:“立刻控制起来,我要彻夜审讯!”“烧毁的房屋登记在册,无家可归的百姓,全部带进北城兵马司安置,好生照顾。”“是!”何享年重重点头,看向身后的浓烟,深深吸了口气,心中只有惊惧。他当然看得出这是永安伯府在使坏,可惜啊,周元提前防范到了,这次怕是要出大事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朝堂之上 明宣坊的大火震惊了整个神京,无数百姓惊醒,更有诸多官员骇然瞩目。而在内城的永安伯曹烨,看到这漫天的火光,也是心领神会,忍不住大喜,当即抱着自己年轻漂亮的外室,又活动了几番。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九个纵火的嫌犯,已经被周元抓进了明宣坊的大牢。“大人,驴找来了,总共有六头,都是找街坊邻居借的。”何享年谄媚笑着,却不知道指挥使大人要这些驴来做什么。“全部牵到牢里去,我要审判这些王八蛋,今晚必须让他们老实交代,签字画押。”周元吩咐了一句,便大步朝牢里走去。于是黑灯瞎火的牢狱审室,九个嫌犯五花大绑跪在地上,六头毛驴则是拴在一旁,不安地跺着脚。四大吏目和知事何享年站在周元两侧,更有骨干狱卒提刀,冷冷看着嫌犯。周元轻轻敲着桌子,淡笑道:“史进史大人,你好歹是五军营的中军校尉,正六品的武官,怎么会做这种下作之事呢?你不知道这是要杀头的吗?”史进冷冷一哼,沉声道:“周元,你不要血口喷人,我等只是路过明宣坊而已。”周元道:“我不怕你不认,我虽然是读书人出身,但我精通天下刑法,你们这些所谓的军中硬汉,也未必扛得住。”此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史进更是摇头道:“你这个腐儒秀才,自然不懂我们军人的荣耀,想要屈打成招,尽快来吧!”另外一个青年也冷笑道:“是夹棍烙铁,还是鞭刺跺指啊?我们这些粗人,最不怕的就是皮肉之苦,你敢杀了我们吗?”周元缓缓一笑,道:“你们都是好汉,我怎么会那样对待你们呢?”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包黑色的粉末,眯眼道:“你们知道这个是什么吗?是一种药。”“这个药吧,没什么奇特的,你们去买也能买到,往往用来给牲口配种。”九个嫌犯心中开始有些不安了。周砚继续道:“看到你们身后的驴了嘛!我跟你们讲,都是公驴。”“别看它们现在老实,等会儿吃了我的药,就会狂躁到极点。”“那时候,我会把你们扒光,绑在牢门上,让它们好好招待你们的屁股。”这句话说完,何享年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全身都冷了下来。尼玛…这是什么手段?周大人简直就是人间活阎王啊!四周的狱卒都听懵了,他们见识过诸多刑罚,谁见识过这么恐怖的东西啊!“你敢!”史进面色大变,惊吼道:“周元,你…你不能这么做,这…这是犯法的!”周元疑惑道:“谁知道呢?四周都是我的人,他们不会举报我的,而你们熬得过今晚吗?”“就算你们熬得过,别忘了我们北城兵马司还有一群马呢,你们不愁没有好日子过。”说完话,他腾地站了起来,厉声道:“来人!把他们衣服给我扒了!”“住手!”“不要!周元!你这个狗官!”九个人再怎么挣扎,也逃不了被脱光的命运。周元淡淡道:“把他们分别关进一个房间,谁招了,就放谁出来。”“三刻钟之内,要是有人还没招认,就给他们安排驴。”周元站了起来,轻笑道:“别以为我会和你们纠缠,我没那时间。”他大步朝外走去,狱卒也拖着史进等人进牢房。史进吓得面色惨白,忍不住大吼道:“别走!周元你别走!”周元自然不会给他们留机会,他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反而会给对方建立莫名的安全感。走出监牢之后,周元才压着声音道:“三刻钟后,陆续放两三个人出来,就说这些人已经招认了。”“分开审讯,利用同伙给他们压力,这种手段不需要我教你吧?”何享年连忙点头道:“晓得,晓得,属下晓得。”周元笑道:“若是行不通,就牵一条驴进去,让其中一人好好体验一下,让其他人听一听被驴输出的滋味,自然也就招了。”“反正,天亮之前我要拿到他们签字画押的口供,明白吗何大人?”何享年干笑道:“周大人放心,这些小事我还是办得好的。”“等你的好消息。”周元大步离去,他还是要睡一会儿的,毕竟明天还要进皇宫呢。……翌日早晨,红日初升。皇宫金殿之上,群臣皆至,圣君高坐。昭景女帝美得不可方物,却又有一股难以接近的高贵气质,让人不敢直视。她淡淡道:“两江之地,结果是否已经出来了,杨卿。”内阁首辅杨国忠当即站了出来,施礼道:“启禀陛下,曲少庚英勇善战,五万大军席卷两江,打得程平和韩拓溃不成军了。”“前日传来的消息,程平部下溃散,仅剩一千精兵退至宁波府,在做困兽之斗,最多三日,两江可平。”说到这里,他连忙补充道:“两江黜置使李照鹿,恪尽职守,整饬纲纪,配合曲少庚连战连捷,方有今日之战果。”“因此,臣认为当重用李照鹿,提拔至神京,安排进六部或御史台。”此话一出,众臣面色皆变。李照鹿是浙党出身,要是真进了六部,浙党的气焰岂不是更加嚣张。兵部尚书吴清荣当即道:“启禀陛下,老臣以为,两江平定之后,亟待恢复生息,使百姓安居乐业。”“李照鹿作为黜置大使,立下汗马功劳,当拔擢为浙江巡抚,以接黄珩之职,坐镇浙江。”杨国忠淡笑道:“吴大人,李照鹿如此人才,不调用神京,反而留在地方,这不合适吧?”“为官者,要忠于陛下,忠于朝廷,可不要隐私废公才好。”吴清荣面色一变,这老东西是夹枪带棍中伤老子啊!“陛下!臣有本奏!”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徐世功走了出来,恭敬施礼。昭景女皇道:“徐爱卿请言。”徐世功沉声道:“臣执掌吏部多年,对官员之任用颇有经验,两江经历大乱,更要能臣坐镇,李照鹿在此次平乱之中,表现出卓越的能力,又对两江局势极为熟悉,由他担任浙江巡抚,再合适不过。”“另外,鉴于此次两江大乱,老臣建议今年秋闱,江南举子之录取半数,以示惩戒。”此话一出,整个朝堂大惊失色,在秋闱上做文章,这是要影响国本的。杨国忠当即道:“徐阁老!万万不可!”昭景女皇摆手道:“秋闱科举,事关国策,不可动摇,然李照鹿之事,当听取徐爱卿之谏,留任江南,巡抚浙江。”杨国忠等一众浙党,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这才明白刚刚说秋闱之事,全然是徐老头的计谋。提出一个过分的决策,另外一个相对合理的决策,自然就能得到通过。此刻,曹烨终于忍不住沉声道:“陛下!臣有本奏!”昭景女皇道:“曹卿请言。”曹烨大声道:“昨夜亥时至子时,明宣坊突起大火,连烧一个时辰,可谓骇人听闻。”“众所周知,明宣坊乃禁军家属聚居区域,更是防火重中之重,如今出了滔天大祸,新任北城兵马司难辞其咎,该当论罪。”此话一出,诸位大臣也纷纷出声,毕竟昨晚那场火,大家都看到了。而楚党众人,包括徐世功、吴清荣等人,面色就难看了起来。一个楚党的新星,还未真正崛起,便要落幕了吗?如此结局,将来还有谁敢拜入楚党门下!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进皇宫 此刻,昭景女皇的心情也极为复杂。周元是她调入神京的,也倾注了她不少的心血,寄托了她不少的希望。毕竟在云州和临安府,周元的表现实在太好了,给了她很大的信心。却没想到,执掌北城兵马司才几日,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毕竟还是年轻了,还不知道神京政治斗争的残酷性啊!吴清荣大声道:“陛下!神京已然两个月没有下雨了,入秋以来,天气更是干燥,发生火情是正常情况。”“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周元,刚刚接手数日,不熟悉情况,亦在情理之中,还请陛下宽宏,给予周元戴罪立功之机会。”话音刚落,曹烨就大声道:“明宣坊乃禁军家属院落,那般大火,也不知死伤多少禁军家属,有罪当治,有功当赏,若不治罪周元,何以安抚皇城八千禁军!”吴清荣厉声道:“曹烨,我兵部之时,何时轮得到你来管了!”曹烨冷笑道:“吴大人此言差矣,我等都是大晋国臣,当思大晋之利益,绝不可因公废私。你一味袒护周元,到底是什么居心?莫非是与之结党?”“你!”吴清荣被怼得哑口无言。杨国忠又施礼道:“陛下,中原流寇张白龙占据光州,逆天行事,自建朝廷,悍然称帝,号开代。”金殿之上,瞬间寂静。这下诸多大臣连话都不敢说了。吴清荣更是面色惨白,双腿都在打颤了。昭景女皇深深吸了口气,寒声道:“满朝文武百人,个个都是名满天下的金榜进士,却无一人能平中原之乱,真是可笑至极。”“你们难道要朕去请宋国公出征吗!”镇国公宋山敖,是大晋最后一张底牌了,不能轻易出啊!吴清荣唯有咬牙道:“陛下,臣请曲少庚挂帅,出征中原,剿灭流寇!”户部尚书刘敬连忙道:“陛下!诸位!没有军费啊!国库现在就是个空壳子,今年秋赋比去年再有下降,共计六千二百万两,精打细算省着花,都还有几百万的大缺口呢,你们要我去哪里找钱啊!”作为六部之中唯一一个不结党的尚书,刘敬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昭景女皇也觉得无比头疼,摆手道:“中原之事,朕会找镇国公商议。”曹烨当即道:“无论如何,神京不能不稳,皇城不能不稳,陛下,臣请问罪北城兵马司都指挥周元,给八千禁军一个交代。”这下吴清荣等楚党是完全不敢说话了,只有一声叹息。楚党终究是青黄不接了。而昭景女皇本就一肚子火,听到这句话则更火了,小师弟啊小师弟,我该怎么保你。还是说,你本就不是朕的补天贤臣…“宣!”她咬牙道:“宣北城兵马司都指挥周元进宫,朕倒要看看他这个都指挥使怎么当的!”……北城兵马司的大门打开了,小庄大步走了进来,眉头当即皱起。只见周元穿着整齐的官服,手持厚厚一叠折子,似乎正等着她。小庄还没说话,周元便直接站了起来,急道:“是不是宣我进宫?”听闻此话,小庄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你别告诉我,朝堂上还有你的眼线。”“别开玩笑,我怎么会跟大师姐玩手段。”周元忍不住笑道:“走,快进宫,我要给大师姐一个惊喜!”小庄瞪眼道:“你知道曹烨要告发你?”“哎呀什么都知道,这件事就是我策划的!”周元拉着小庄的手就朝前走,比她还急。小庄愣了一下,才笑逐颜开,轻轻道:“周元,你要帮陛下出气啊,她今天被群臣气得不轻。”“妈的,我倒要看看是谁敢欺负我的大师姐!”周元气势汹汹,跟着小庄来到了金殿上。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周元器宇轩昂,丝毫不见胆怯,大步走到大殿中央。施礼,躬身,大声道:“微臣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周元,参见陛下!”众人暗暗心惊,这个南方来的读书人,如此年轻,面对金殿的气势,竟然不卑不亢,镇定自若,倒是个人才。而周元也并非完全不紧张,只是前世见过的大场面太多了,加上龙椅上那位还是自己的大师姐,所以他根本不带胆怯的。他只是悄悄看着上方那位身穿龙袍的绝色女子,高贵、惊艳、倾国倾城,难以用言语形容大师姐的美貌啊!周元只觉此刻全天下所有的女子加起来,也比不过大师姐微微蹙眉。“平身。”昭景女皇声音平静。周元则是作揖道:“多谢陛下。”昭景女皇道:“周元,你年仅十八便坐上北城兵马司指挥使的位置,莫非是沾沾自喜,过分膨胀了?刚刚上任,便玩忽职守,以至于明宣坊起火,酿成大祸。”“你说,你该当何罪!”面对这个聪慧的小师弟,一直给她惊喜的小师弟,昭景女皇是心情复杂无比。要惩戒吧,舍不得。不惩戒吧,又说不过去。关键是,她有些失望,周元连曹烨这一关都过不了,将来如何能帮到她?“臣何罪之有?”周元的话将所有人都惊醒,也让昭景女皇身影一震。她有些恼怒,年轻人犯错没关系,但却不自知,不认罪,就不是大器之相啊!昭景女皇寒声道:“明宣坊起火,你这个做主官的没罪?莫非那场大火,把你也烧糊涂了!”曹烨更是大声道:“陛下,周元金殿无礼,该当掌嘴!”吴清荣等人低下了头,心中叹息。唉,这个周元啊,终究是太稚嫩了。“陛下!臣有话说!”周元突如其来的高呼,让众人皱起了眉头。昭景女皇冷冷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周元看着四周众人,再看向惊世绝艳的大师姐,深深吸了口气,郑重道:“臣本是江南云州一穷苦书生,父母早亡,托孤之下,入赘赵府,为一卑微赘婿。”“十八之龄,身为地位,毫无功名,仅靠着云州暴乱些许功劳,被破格提拔为临安府锦衣卫百户,诚惶诚恐,夙夜难寐。”开始打感情牌了,众臣冷笑,感情是金殿最廉价的东西,他们已经司空见惯了。周元继续道:“安南侯韩拓曾以千两黄金,欲收买微臣,微臣感念圣恩,岂能从贼,于是便在临安府中,与锦衣卫诸位上司并肩战斗,最终收复临安府。”“然些许功劳,尚不及报答圣恩,却又被破格提拔至神京,皇恩浩荡啊,微臣万言不能表达感恩之心,唯有为陛下效死而已。”“因此,上任北城兵马司之后,微臣整饬司内乱象,严查贪腐与渎职……”“够了!”一声暴喝打断了周元的话。曹烨大怒道:“金殿之上,岂是你唱戏之地,周元,说正事!”周元没有回应,而是继续看着昭景女皇,大声道:“北城兵马司值夜巡逻队,此前都是戌时三刻结束巡街,微臣上任之后,便提出要加时巡街,直至暮鼓声响。”“而就在昨晚,我北城兵马司值夜巡街人员,在暮鼓响起之时,正好巡街至明宣坊!”吴清荣忍不住道:“如此谨慎,怎地还失火了?”周元大声道:“只因有人故意纵火!而且用的是军用桐油!”此话一出,满朝文武大惊失色,纷纷身影巨震。 第一百八十四章 臣请赐死 明宣坊是禁军家属居住之地,向来是防火的重中之重,如果有人在此纵火,那可就不是普通的纵火之罪了。曹烨面色大变,当即吼道:“周元!你为了脱罪,竟然编造出有人纵火的谎言,金殿之上,圣君所在,你敢欺君。”又有大臣道:“纵火乃杀头之罪,谁人会如此愚蠢,作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吴清荣则是疑惑道:“军用桐油?这可是违禁物,收到严苛管制,周元,你的意思是,纵火之人与军营有关?”昭景女皇也是眉头紧皱,淡淡道:“周元,事关重大,切莫胡言。”渎职失职,最多不过罢免,若是刻意攀诬,就不太好保了。这个小师弟,真是让人不省心啊!只是就在此时,周元突然拿出怀中的折子,大声道:“陛下,昨夜我北城兵马司巡防明宣坊,将纵火之人当场抓住,并缴获桐油木桶十一个,背篓七个。”“微臣连夜审讯,被抓获的九个纵火之人,已经全部签字画押,招认罪状。”“这是他们的认罪书,有亲笔签字和手印,微臣也一并带来了。”此话一出,满朝皆惊。吴清荣更是心中狂喜!若真是有人纵火,还被当场捉拿,连夜审讯签字画押,这就不是渎职,反而是忠于职守,反应敏捷,大功一件了。他连忙道:“请陛下核验!”小庄将折子呈了上去,昭景女皇打开一看,瞳孔顿时一阵紧缩。她目光闪烁着,然后猛然将折子摔在案几上,大怒道:“你们是要造反吗!”这一声怒喝,吓得群臣纷纷跪下,急呼道:“陛下息怒!”昭景女皇大声道:“周元!你把折子捡起来,把事情说给他们听!”此刻,曹烨已经面色惨白,知道是出大事了。周元则是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台前,捡起折子,便高声道:“京营五军营中军校尉史进,奉五军营大都督、永安伯曹烨之命,携带军用桐油十五桶,与暮鼓时分,在明宣坊八个方位,同时纵火。”满朝大臣已经是面色大变,议论纷纷。周元则是继续道:“恰好被北城兵马司值夜巡街队当场抓获,送至兵马司监牢关押。同时,兵马司数十水龙迅速出动,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现场,开始灭火。”“因桐油助火,火势凶猛,蔓延极快,北城兵马司用了一个时辰,才堪堪将大火熄灭。”“然因司兵反应迅速,在极短的时间内转移了大量居民,因而大火并未造成人员伤亡,仅有十余人因跌倒、踩踏受了轻伤,已在昨晚入住兵马司胡同。”“此乃事件发生全过程。”吴清荣已经快憋不住笑了,他恨不得现在直接跳起来,大叫几声,好好发泄心中的快意。爽啊!太爽了!周元真是人民的好官啊!真是我楚党的后起之秀啊!增加巡街时间,发现有人纵火,迅速反应,一个时辰内灭火,还转移了受灾居民,没有造成一人死亡,并安置在了兵马司胡同。同时,他一夜之间还让凶手签字画押,招认罪行。如此迅速,如此敏锐,如此有能力,这哪里是渎职,分明就是能力极为出色的能臣啊!吴清荣也是老臣了,连忙与周元打配合,大声道:“奇怪!五军营的人,怎么会纵火呢?永安伯也不是那种鲁莽之人啊!会不会有误会!”周元高声道:“本官接任北城兵马司,上任第一天,便见兵马司副指挥在司务楼聚众赌博,犯了律法。”“在我想要惩戒之时,副指挥曹宁却指挥家奴打杀于我,说什么南方矮佬不配做官,让我滚回南方去。”这句话一出,在场的浙党之人脸色都沉了下来,心头憋着一股火。周元道:“我蒙受皇恩,自然要恪尽职守,绝不能向权贵妥协,因而将其责罚,按律收监。”“却没想到,曹宁的家奴,也就是五军营中军校尉史进,竟带着上百五军营战士,杀向北城兵马司。”这下各大重臣连话都不敢说了,公军私用,此乃泼天大罪啊!周元继续道:“还好我北城兵马司司兵勇猛作战,杀敌十余人,才最终将其赶走。”“然永安伯曹烨,怀恨在心,却指使北城九大帮会,欺行霸市,收受黑钱,企图给北城兵马司找麻烦。”说到这里,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大声道:“不错!我周元是南方人!是读书人!年仅十八!”“有人认为我德不配位,我可以理解!”“有人想找我麻烦,考验考验我的执官能力,我也可以理解。”“但是!明宣坊乃禁军家属住地,尔等焉能纵火以害我?”“想要周元死,周元愿为社稷而死!何须以伤害朝廷之下作手段,要我性命!”“诸位心中,还有陛下吗!还有这大晋江山吗!”他扑腾一下跪在地上,大声道:“陛下!臣请赐死!以保社稷!”昭景女皇攥紧了拳头,脸色惨白一片。“混账!”徐世功一声暴喝,怒吼道:“曹烨!你枉为臣子啊!为了维护你那逆子,你竟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你…你…这大晋江山,全被你们这些愚蠢的蛀虫祸害了!”“陛下!”杨国忠大步走出,深深吸了口气,冷声道:“身为内阁首辅,发生此等罪事,老臣痛心疾首,请陛下核实案情,查明真真相,将一众罪人绳之以法,以儆效尤!”曹烨身体一软,瘫倒在地,只觉天昏地暗。他没有想到,连首辅大人都要弃车保帅,壮士断腕了。这一次,罪行太大了,而且被拿捏得太死了。仅仅一夜,九个人全部签字画押,彻底让他没有了挣扎的余地。多年抓鹰,今日却被鹰啄瞎了双眼啊!“来人!”昭景女皇寒声道:“将永安伯曹烨拿下,关押至大理寺,御史台连夜审讯,查清真相。”“是!”几个大内侍卫走了进来,把软倒在地的曹烨架走了。昭景女皇继续道:“传令锦衣卫指挥使,要他两日之内,把此案给朕查个水落石出,不许遗漏任何细节。”“武安侯卫魏!你是京营节度使,关于五军营公军私用,以国帑养私兵一事,三日之内给朕查清楚。”“记住,你是戴罪之身,曹烨之事,你未必没有责任。”卫魏满头大汗,恨不得把曹烨活剥了,此刻唯有大声道:“微臣惭愧,微臣遵命。”昭景女皇继续道:“内廷司即刻封锁永安伯府,禁止任何人出入与通信,查清真相之后,再依法论处。”一连串的命令,显示出昭景女皇清醒的头脑和敏锐的政治手段。师出有名,浙党都不敢谏言硬保,刚才首辅杨国忠已经弃车保帅了。虽然他的脸色很难看,但现在圣君怒火,他必须受着。至此,周元的连环计,以全胜而告终。然而这只是他计划的刚开始。 第一百八十五章 整顿神京 永安伯曹烨,五军营大都督,京营巨头之一,浙党有头有脸的人物,竟在一天之内,便直接倒台,连命都保不住,真是让人震惊。直到此时,众人这才发现,眼前这个跪在地上请赐死的南方少年,原来没有那么简单。一个毫无根基的少年,竟然靠着事先难以想象的手段,扳倒了朝廷军伯,五军营大都督…这能是巧合吗?显然不可能。此子,城府极深,心狠手辣,这一战可谓惊天动地。楚党出现了一个后起之秀啊!将来必成心腹大患。群臣百官,此刻的脑中有着无数种感触,都把周元划归为极度危险的人物。昭景女皇的手藏在袖中,微微颤抖着。她的心情无比激动,本以为自己看好的人物,即将就要夭折。没想到小师弟这是以退为进,挖了一个大坑让曹烨去跳,为她解决了浙党的关键人物。这实在让她惊喜,以至于她都没有立刻说话,生怕控制不住情绪,让重臣察觉到她的喜悦。哎,我的小师弟怎么还跪着呢,年纪轻轻的,可别把身子骨累坏了。“周元,你起身吧。”她语气平淡,但目光之中尽是关怀。“多谢陛下。”周元站了起来,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昭景女皇是越看越喜欢,然后道:“你初到神京,接任北城兵马司方才数日,便能整饬司内乱象,组织司兵加时巡逻,发现纵火之人,救火及时,保住了明宣坊百姓的性命……很是难得。”“渎职失职,无稽之谈也,在朕看来,你是恪尽职守,当为表率!”周元恭声道:“多谢陛下溢美,微臣乃是做分内之事,实不敢当。”昭景女皇看向在场群臣,淡淡道:“朝堂之上衮衮诸公,尔等可听见周元之语了?一个南方来的年轻人,都知道以江山社稷为重,宁愿被赐死,也不愿因己而害社稷。”“尔等皆是饱学之士,为官多年,可有人把社稷放在自身利益之上?”诸多重臣纷纷跪了下来,齐声道:“吾等惭愧!”场面话他们是会说的,只是具体怎么做,那还是看利益。昭景女皇心情极好,缓缓道:“周元,你初到神京,根基不稳,此次便不再嘉奖于你,待你将来有功,再一并嘉奖如何?”周元当即道:“微臣不求嘉奖,只有一事,要上呈陛下。”“噢?”昭景女皇道:“何事?”周元又拿出了一个折子,沉声道:“上任几日,微臣已考察了整个北城,时弊诸多,乱象横生,故而有一些整顿方案。”“本要上呈武城兵马司总掌司大人,然今日凑巧,便直接上呈陛下,请陛下观阅。”听闻此话,当朝驸马眼睛一亮,忍不住暗暗点头。作为五城兵马司总掌司,其实这是虚职,领赏用的而已,大家心知肚明罢了。但这新来的周元,还把本驸马当主官,刻意在陛下面前提起,不错不错,是个上道的。他十分受用。而其他大臣却是眉头紧皱,整顿北城?这什么意思?时弊诸多,乱象横生?这是在内涵前几任都指挥没做好吗!这周元到底还是稚嫩,刚刚才被夸了,现在就开始贪功冒进了。这种人哪怕再聪明,也只能风光一时,却不能得长久之利。昭景女皇看着手中的折子,眼睛是越来越亮,越看越高兴。好啊!好!小师弟竟然还有这种法子,变废为宝。她抬起头来,平时冷漠的语气都不在了,声音都变得有些温柔:“周元,你为朝堂之上诸多同僚,好好说一说此事,听一听他们的看法。”“是。”周元对着诸多大臣抱拳,郑重道:“诸位大人,周元入职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这几日,详细考察了北城诸多街道,尤其以集市六大巷为主,发现诸多时弊与乱象。”“比如街道之上,垃圾遍地,人畜就地拉撒,屎尿臭气熏天,蚊虫横生,触目惊心。”“神京乃首善之地,城池之面貌,街道之整洁,关乎陛下颜面,也关乎我大晋国体,岂能如此肮脏臭乱。”“同时,买卖摊位不固定,不法帮会占取,欺压百姓,收取非法费用,良善之辈长期被剥削,生活困苦艰难。”“赌坊放贷,逼得百姓家破人亡,这些都是亟待处理的事情。”说到这里,周元微微顿了顿,沉声道:“身为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周元有责任管理街道污秽,整顿市场乱象,整治不法帮会。”“故而,在前日夜晚,我将九大帮会头目召集了起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诉之以法,最终说服他们,停止欺行霸市、放贷追贷、收取黑钱等一系列行为。”“我让他们组织人手,进行整个北城的掏粪工作,也负责清理街道污秽,算是正经活路。”“此,算是彻底解决了九大帮会祸乱北城的根源问题。”众臣听得直皱眉头,这…让帮会不欺负人,去掏粪?开玩笑呢吧!刑部尚书皱眉道:“周指挥使,所言是否属实?那些帮会如蛆虫一般,有那么听话的?他们可就靠这些活着。”诸多大臣也有类似的疑问。周元则是郑重道:“帮会不过图利而已,打蛇七寸,拿准命脉,自然可以让他们变成良民。”“神京之地,家家户户都要清理污秽之物,此乃生活所需。对于大多数家庭而言,处理污秽,都是一件肮脏且麻烦的事,他们愿意付出合理的银钱,让人帮忙处理。”“什么是合理的银钱?一年二两银。二两银子解决一年的污秽,百姓们绝对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而神京一百七十万户人,一年就是三百四十万两银子啊!”这下诸位大臣眼睛都瞪大了。户部尚书刘敬更是猛然朝周元看去,他闻到了钱的味道。于是当即道:“三百四十万两!不止!一些大门大户,家里几十上百口人,怎么能只收二两!”周元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这位大人所言极是,是下官还未考虑周到,可以收取阶梯式费用,家中超过十人,则四两,超过十五人,则二十两,以此翻倍。”户部尚书掐着指头算,急道:“这般算来,每年起码能有四百万两的利润!”周元笑道:“实则不止,因为粪便还可运往城外,无数农户需要用之以肥,愿意花钱购买。这里还能产生大概几十万两的利润。”“算下了,差不多每年四百五十万两左右吧。”刘敬眼睛都在发光,连忙大声道:“陛下!陛下!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国库吃紧,周指挥非但整顿神京,还创造了四百多万两的进项,实在是少年英才啊!”众臣听得直皱眉头,暗道这刘敬太没有修养了,听到钱就跟吃了春草似的,浑身都是劲。他们也想着,能不能从里面捞一点钱来。昭景女皇龙颜大悦,笑道:“既然刘尚书都如此肯定此事,那必然是好事了。”周元道:“既能让神京外城焕然一新,还能让贫苦百姓不受欺负,还能从根源性解决帮会问题,还能有几百万两银子的进项,农户们也能买到大粪沃肥,此一石五鸟也!”吴清荣忍不住赞叹道:“好!周指挥!确实是少年英才!”昭景女皇笑道:“既然如此,此事便全权交由你去做,年底看成效,若正能如你所说,此乃大功一件,朕不会不赏。”周元当即施礼道:“多谢陛下!” 第一百八十六章 香饽饽 这次的朝会可谓精彩,散朝之后,诸位大臣都一路交谈着。尤其是楚党的几位巨头,那简直是比过年还高兴,脸上洋溢着笑容,见到宫中的女官都要主动打招呼问好,搞得诸多女官受宠若惊。“周元啊,这都中午了,去我府上吃个便饭。”吴清荣满面红光,拍着周元的肩膀,笑道:“你来神京这么多天了,也是我的下属,我理应请你到府上做客才是。”周元抱拳道:“吴大人客气了,周元不过五品小官,哪里敢叨扰吴大人。”北城兵马司都指挥虽然只是五品,但却是有实权,也不算太小。“哎,说什么见外话!”吴清荣笑道:“官职不过是暂时的身份,都是为朝廷为大晋效力嘛,哪有什么高地之分。”周元也跟着笑了起来,道:“那就叨扰吴大人了,去您府上参观一下。”“哈哈哈哈!”吴清荣道:“我就喜欢跟你们年轻人说话,不磨叽不虚伪,正直又诚实。”……紫微宫,昭景女皇脱下了龙袍,将沉重的头饰也摘了下来,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小庄轻轻道:“陛下,今日难得心情高兴。”昭景女皇笑道:“好多年没有这么高兴了,小庄,你不知道,我觊觎京营已经太久了,一直插不进去手,如今小师弟却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恰好曲少庚立了功,我本要重新把他派到三边的,如今却要直接安排进五军营了。”“这最重要的一步棋,小师弟帮我们走出去了。”小庄捂了捂嘴,笑道:“经此一事,小师弟可就成了神京的香饽饽了,他可是执掌着四百多万两白银呢。”昭景女皇道:“我本来还担心他初入神京,还不够成熟,却没想到他如此老辣,办事雷厉风行,又极为精准。”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道:“对了,你下午的时候,去一趟周府,带点东西过去。”小庄道:“私人的名义,还是皇帝的名义?”昭景女皇道:“从此刻开始,他的家会被无数人盯着,私人名义反而引人怀疑,直接以皇帝的名义吧,送点布匹茶叶去,安抚一下赵蒹葭。”“毕竟我还得指望她把小师弟的家照顾好,这样我的小师弟才没有后顾之忧。”小庄咯咯笑道:“好,我也带点女子用品过去。”昭景女皇歪着头,眨着眼睛道:“小师弟帮我这么多,将来还要帮我,小庄,你说我该怎么感谢他?他好像也不太喜欢钱财。”“但他好色。”小庄轻声道:“我去临安府的时候,他身边可是一堆女人,那个薛家女子,已经失身,逃不过我的法眼。”“噢?”昭景女皇疑惑道:“薛长岳的丫头?我倒是有点印象,小师弟在云州的时候,为她的事闹了不小的动静。”她沉思了起来,皱眉道:“两江大乱已平,薛长岳亲自赶往临安府,镇住了三大营,直接收复了临安府,这是大功一件。”“这样吧,我会找机会起复薛长岳至京,这样薛家女子也有理由赴京侍奉我家小师弟了。”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摆手道:“不就是女子嘛!只要我家小师弟喜欢,别说什么大家闺秀,就算是皇家公主,我也成队往他床上送。”小庄忍不住道:“陛下,可别让小师弟沉迷于温柔乡了,还是慢慢来为好。”“嗯!”昭景女皇道:“先安排薛家女子吧,小师弟修炼纯阳无极功,欲望较大,不能只让赵蒹葭伺候他。”小庄轻轻道:“那陛下,今天中午总该多吃一点了吧?你也要照顾自己的身子啊!”昭景女皇眨着眼睛,小声道:“去把那瓶贡酒拿来,咱俩喝点。”两个女子对视着,然后同时笑了起来。……作为兵部尚书,吴清荣从官已经将近三十年了,又是楚党巨头,家底自然丰厚。家宅乃是六进四合院,占地极大,装饰奢华,虽然不似南方院落那般秀丽,却多了几分端庄典雅。吴清荣显然很是高兴,吩咐后厨做了一大桌菜,又拿了两壶好酒出来。“周元啊!你初到神京,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可别见外啊!我是你的上官,理应对你多加照顾的。”吴清荣喝了几杯酒之后,就打开了话匣,笑道:“不得不说,你整顿神京这个计划,实在是极好啊!”周元笑道:“以后还要吴大人多多提携,没有大树遮风挡雨,哪有我这种小草生根发芽的机会。”“哈哈哈哈!”吴清荣大笑道:“你啊你,不愧是读书人出身,话是说得真好听啊!”“不过周元,这可是四百五十万两银子啊,你打算怎么分配?”这个问题就深邃了。任何问题一旦涉及到了钱,就会变得无比敏感。别看现在吃着他的肉,喝着他的酒,下一刻就可能翻脸。周元眯眼笑道:“我这个做下官的,哪能擅自做主分配这么多的银钱啊,当然是要听吴大人的嘛!”吴清荣当即大喜道:“要不说你读过书呢,分得清轻重,来,老夫敬你一杯,祝你前程似锦。”周元连忙道:“不敢不敢,下官敬吴大人一杯,以后还希望多为吴大人做点事。”吴清荣心中畅快无比,只觉眼前这个年轻人,真是可造之材啊!他缓缓道:“兵部这些年拨款愈发少了,到时候你得给我留点钱,不必太多,一百万两足矣。”呵呵,一百万两,你他妈怎么不去抢?周元心中暗骂,总共才四百五十万两,帮会那边除去一百万,还剩下三百五十万,这钱户部绝对盯得死死的,少个二三十万两都容易被发现,一百万两…那还得了。“当然!”周元笑道:“届时只要大人一句话,我便把银钱运过来。”“痛快!我就欣赏年轻人的痛快!”吴清荣大笑道:“来,继续喝!”话音刚落,外面就穿了家奴的通报声:“老爷,户部尚书刘大人来了。”吴清荣笑容顿时凝固,把筷子一摔,冷冷道:“他鼻子倒是灵,都嗅到我府上来了。”他站起身来,再次恢复笑容,道:“周元啊,我们去迎接一下吧,只是那四百万两银子,你可得好生跟他说道说道。”周元笑道:“大人放心。”吴清荣实在喜欢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刘敬来访,他觉得有些扫兴,但比起今日的收获,这点扫兴算得了什么。 第一百八十七章 我也想要 =都是为官几十年的人,都做到了二品尚书的地位,又有谁是傻子?更何况刘敬是六部之中,唯一一个不结党的人,要说忠臣,这个见钱眼开的老头,或许才是最忠诚的大臣。越是混乱的朝代,忠臣就越难做,这也意味着忠臣必须要更聪明,才能活得下去。刘敬显然就是这样一个人,来到府上,压根就没提银子的事,只是说好久没跟吴清荣喝酒了,专门来喝酒的。“既然周指挥使恰巧也在,便一起喝点吧!”刘敬笑道:“我也想听一听江南的事,这一辈子几十年,我还没去过江南呢。”丝毫不提正事,全完只聊风月,说一说乡土人情,聊一聊勾栏听曲,骂一骂哪家酒楼宰客,这一中午就算混过去了。周元告辞的时候,刘敬甚至都没有提起银钱之事,只是笑道:“周指挥使,北城整顿之事,你要多操心啊!”周元自然是满口答应,抱拳鞠躬,这才回到兵马司胡同。裘老大和鲁老大已经等了很久了,这件事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他们如何敢懈怠。一旦成功,那可是每年百万两的营利啊!活路虽然污秽,但行当却是干净的啊!周元道:“坐吧,事情成了,但挑战才刚刚开始。”听闻此话,两人顿时大喜,连忙对着周元抱拳,说些巴结的话。周元摆手道:“行了,差不多得了,我跟你们说正事。”裘老大连忙道:“请大人吩咐,我们一定照做。”周元沉声道:“陛下让我全权负责此事,虽是全权,但可以给我们找麻烦的人却很多。我目前只搞定了兵部尚书,意思是五城兵马司内部是不会有人找我们麻烦的,但其他地方未必。”“这个生意太多人想做了,你们要是做不好,时刻会被取代,懂吗!”鲁老大正色道:“周大人,这些我们都明白,您放心,我们绝对会把这些事做的妥妥当当,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周元冷笑道:“有那么简单吗?”两人尴尬一笑,不知道周元什么意思。周元道:“首先,把你们九大帮会的人管好,你们九个帮主一定要达成共识,一定要精诚团结,不要让其他势力渗透进来。”“一旦你们被渗透了,很快就要出事。”“比如你们在掏粪的时候,见色起意,把居民家的小娘子给玷污了。”“比如你们给大府大宅掏粪的时候,偷了别人的银钱。”“一旦被人抓住把柄,朝堂之上,就会有人提出替代你们,懂吗?”裘老大听得浑身发寒,满头大汗道:“大人放心,我们两人会召集其他帮主,深入讨论这个问题,一定会肃清内部人员,让他们互相监督,并设立惩罚奖赏机制。”周元点头道:“内部的问题是重中之重,但也要防止居民诬陷你们,方方面面的问题都要考虑进去,才能做到万无一失。”“只要你们不犯错,其他人就算攻击你们,我也会站出来给你们做主,明白吗!”鲁老大连忙道:“明白,请大人放心,我们的帮会兄弟,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绝对会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收入。”周元道:“还有,你们背后的官员…他们想要分一杯羹,不要答应,不要让他们插手。”“包括你们自己那一百万两银子,都不许做主去给,因为你们不再是某人的狗了,你们是帮陛下做事的人。”“若是有人再自甘堕落,愿意去做狗,为背后的人办事,我可容不下。”裘老大叹了口气,道:“大人放心,谁不愿堂堂正正做事呢,只是我们也担心被报复啊!”周元冷哼道:“报复?你要你们做好自己的事,谁敢报复你们?我周元也不是纸糊的。”“你们要立刻着手准备,肃清内部,然后构思出可行的计划,这么大座城,你们能不能吃得下来,有没有那个能力,那全靠你们自己。”“先从北城开始,做得好,才是全城,否则有的是人和你们抢生意。”他站了起来,大声道:“路,我给你们找到了,你们自己走不稳的话,可就怪不得别人了!”裘老大和鲁老大连忙站了起来,表情凝重,眼神中却透着坚定。他们的机会,绝不会让给其他人。……吴清荣心情高兴,刘敬心情高兴,裘老大和鲁老大也是如此。而周元又何尝不是,来神京这么短时间,就能找到机会大刀阔斧整顿,实在是难得。中午在吴清荣的府上喝了几杯,还没喝够,回到家中,发现紫鸢做了一大桌子菜,热气腾腾的刚出锅,让周元心情更加舒畅。“好紫鸢,你真是懂爷的心!”周元捏了捏紫鸢的脸,吓得小丫头跑了。她是又高兴又害怕,高兴在于如今终于有存在感了,得到姑爷夸奖了,害怕在于,她怕姑爷让她陪床。周元也不在意,只是坐上了桌,笑道:“蒹葭,今天怎么突然这么丰盛?”赵蒹葭却是眨眼道:“你不知道?都是陛下送来的礼物啊,有丝绸,瓷器,茶叶,还有许多胭脂和补品呢。”周元恍然大悟,当即笑道:“那是因为你夫君立了功,哈哈!”他将朝堂上的事全然说出之后,众人也跟着高兴了起来。赵蒹葭第一次收到皇家的礼物,也有些小兴奋,跟着周元喝了两杯酒,俏脸嫣红一片。“娘子,夜了,该就寝了。”周元低声笑着,拉住了赵蒹葭的手。于是赵蒹葭的脸色更红了,羞涩地低下了头,小声道:“今晚可不许再去紫鸢的偏房。”周元眨着眼睛道:“就在咱们的房间,今晚我跟你讲一讲观音的故事。”“别说…”赵蒹葭连忙捂住了周元的嘴巴,却因酒醉,吐气如兰,喘息道:“夫君…”她双眼中似乎含着泪水,显然也已经动情。周元大笑着,抱着赵蒹葭进屋。讲着观音的故事,如泣如呼,直到深夜。赵蒹葭满身都是汗水,湿漉漉的头发乱糟糟的黏在脸上,显得她无比欲媚,让人食指大动。“别…”她见周元的大手袭来,吓得面色苍白,无力道:“夫君不要…蒹葭受不住了。”目光之中的哀求,还有那娇滴滴的声音,足够让人疯狂。周元更加膨胀了,但又不忍心,只能低声道:“那我们休息吧。”赵蒹葭突然抓住他的手,小声道:“算算时间,天葵将至,夫君要不收了紫鸢吧。”周元摇了摇头,道:“她还是个小丫头呢。”赵蒹葭道:“那青鸢可以啊,她身子高挑,也有几分姿色,虽然性子有时候刻薄了些,但大体上还是个好姑娘。”这倒是可以,青鸢虽然也只有十六岁,但个头高,一米六以上了。正想到这里,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什么好东西,偷偷瞒着我!”“啊!”赵蒹葭吓了一跳,连忙缩进被窝里去。周元也是浑身冒冷汗,仔细一看,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小丫头,赫然是小影。靠,都喝了酒,好像忘了关门了!周元连忙吼道:“小影你干什么!这么晚还不睡!”小影歪着头道:“没睡着啊,蒹葭姐姐的声音太吵了。”赵蒹葭羞愤欲死,在被窝里使劲掐着周元的腰,急道:“让她走,快让她走。”周元点头,连忙道:“小影,不许胡说,快去休息。”小影满脸疑惑,却是道:“刚刚你们在做什么?是有好吃的吗?”周元道:“哪有大晚上吃东西的!”小影嘟嘴道:“分明有,蒹葭姐姐一直说她要,我也想要。”“周元哥哥,你给我嘛,小影也想要。”赵蒹葭只觉自己没法子活了,今后不想再见人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这一家子 摇曳的烛光,照亮了精致的小屋。屋中摆着各类的玩具,拨浪鼓,布娃娃,精致的小礼盒,以及花花绿绿的肚…周元叹了口气,无奈道:“小影,你的房间未免太乱了,这些贴身衣物更要注意,不能乱扔的。”小影歪着头道:“可是后院就只有哥哥一个男子啊!”周元瞪眼道:“男女有别,纵然是我也不行。”“是哥哥非要进我房间的啊!”周元噎住了,这死丫头顶嘴倒是有一套。“我主要是要跟你讲道理,刚刚看到的事,不许对外人说,以后也不许偷看。”他戳了戳小影的额头,道:“知道了吗?”小影想了想,才道:“那哥哥会给小影吃吗?我也想要。”周元急道:“那不是吃的,那…那是在按摩,嗯,推宫过血,疏络筋骨,你哥我也是练武的嘛。”“原来是这样呀!”小影立刻举着小手道:“那我也要按摩,哥哥帮我!”她连忙开始脱衣服。周元一把抓住他的手,沉声道:“按摩就按摩,脱什么衣服!”“可是蒹葭姐姐都…”“忘记那一幕!”周元正色道:“我为你灌注纯阳之气,助你入睡。”他的纯阳无极功内力,已经精纯浑厚,的确足够缓解疲乏,有益睡眠。手掌贴在小影的背上,源源不断的内力注入进去,无尽的热流在她体内滚荡。“啊!”小影轻呼一声,舒爽地眯着眼,嘴角勾起,满脸的惬意。她呢喃道:“哥哥,暖洋洋的,我力气都没了,好舒服呀。”这声音…啊,真是让人受不了。周元硬着头皮坚持了几分钟,终于忍不住道:“行了,睡觉了,以后再敢偷看,就打你屁股。”他给傻笑的小影关上了门,身上是热气难消,不禁有些郁闷。“姑爷…”声音从身后传来,只见青鸢披着外衣,睡眼朦胧道:“姑爷这么晚了还没睡吗?”高挑的身姿,凌乱的头发,洁白又稚嫩的脸颊,让周元怦然心动。其实青鸢很是好看,比紫鸢更符合现代意义上的美女,毕竟她是瓜子脸,又高挑,有点高冷的那种感觉。“没睡,小影丫头闹了一下,我管了管她。”周元控制住了自己的欲望,无论如何,现在还不是朝自家丫鬟下手的时候。青鸢皱了皱眉,道:“又是小影,她怎么一天天的总不消停,厨房也偷吃,院里到处乱爬,若非姑爷好心,她都没资格住在这里。”赵蒹葭说的不错,青鸢虽然漂亮,但有时候脑子转不过弯来,便显得刻薄了。作为一个丫鬟,刻薄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总有一天会带来杀身之祸。周元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冷道:“是你家小姐教你这般讲话的吗?”突如其来的森寒之意,把青鸢吓了一跳,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姑爷,奴婢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糊涂。”“过来!”周元的威严不容置疑。青鸢脸色发白,战战兢兢走到周元面前。周元沉声道:“你虽是侍女,但我与蒹葭向来对你不错,你哪里来那么多怨气,平日里说些这种没礼数的话语。”青鸢低下头,小声道:“奴婢…奴婢只是嘴笨,请姑爷饶了我这一回罢。”周元道:“这神京处处都是阴谋诡计,狠辣手段,若你不改,将来万一得罪了人,怕是没有好下场。”“这次须得让你长长记性才是!”周元一把扣住她的脖子,将她身体一转,整个人都趴在了桌上。青鸢正要求饶,周元便朝她屁股狠狠一巴掌打了下去。“啊!”青鸢痛呼一声,浑身猛颤,回头看向周元,却是媚眼如丝。啊?这是什么表情?刚刚那是什么声音?周元疑惑,又是一巴掌打了下去。“疼!”青鸢娇哼出声,颤抖道:“姑爷…是奴婢错了,请姑爷责罚…”原来如此!周元摸准了她的脉搏,当即几个巴掌打下去。青鸢眼泪汪汪的,但浑身发软,显然是动情无比。“姑爷…打我…打奴婢…”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哎呀这一家都是什么奇葩啊!周元再给了她一巴掌,沉声道:“滚回去睡觉,以后再敢说这般无礼的话,老子就把你赶出去。”青鸢颤声道:“奴婢知错了。”周元哼了一声,逃命似的回了房间。这入夜的薄薄一层睡裤,拍着实在太过瘾,没想到这丫头瘦瘦的,关键地方肉倒不少。这把老子整的,今晚怕是睡不着觉了。周元两个头都大,回到被窝,深深叹了口气,想要找赵蒹葭的麻烦,而蒹葭却已经睡得很香了。于是,周元就这般瞪着眼睛,一直到了早晨。……“大人,您精神似乎不太好啊,昨晚是没睡好吗?”知事何享年谄媚笑着,关心着长官的身体。只是这个马屁,恰好拍错地方了。周元冷冷道:“是啊,正好困着呢,不如与何大人比试一番拳脚功夫,权当振奋精神了。”何享年当即冷汗直流,连忙道:“这不好吧,下官不懂武艺啊!”“那没事,我懂。”周元笑着,几拳就打了过去。片刻之后,何享年鼻青脸肿走了出来,差点没哭出声,这官不好当啊,要不找个机会告老还乡吧。他想了想,还是舍不得这个官位。“大人。”关陆大步走进司务楼,低声道:“有人送了封信过来,说是交给您的。”周元皱眉道:“是直接给到你的?”关陆知道周元在担心什么,于是摇头道:“我们的情报机构暂时还比较隐秘,并未被人发现,这是您今早走之后,有人交到府上来的,送信的是平时送菜的老翁,据他交代,十一个陌生文士给了他十文钱,让他顺便带进府。”周元忍不住笑道:“做事还挺谨慎,我倒要看看是谁,又要跟我说什么。”他打开信件一看,只见偌大一张白纸,却只写了一句话——“午时三刻,天香楼甲字三号包房,静待周大人光临。刘仲玉。”周元深色一肃,刘仲玉,那不就是户部尚书刘敬吗?关陆得知情况,当即道:“万一是有人假冒?大人,安全第一。”周元道:“去府上把小影叫来,给她找一件小巧的司兵服船上,我带她一起去。”关陆随即笑道:“那属下就放心了。”小影的手段大家都很清楚,除了功夫好之外,关键精通医毒之道,赴宴肯定吃不了亏。 第一百八十九章 国士无双 当小影穿上司兵服的时候,那乖巧稚嫩的脸庞,雪白的皮肤和黑亮的眼眸,还真是给人全新的感触。她在原地转了一圈,歪着头道:“哥哥,怎么样!”古灵精怪!充满活力!周元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道:“小影穿什么都好看!走,跟哥哥赴宴去!”小影笑嘻嘻地拉着周元的手,心情似乎很高兴,笑道:“那我等会儿可以多吃点嘛!”周元笑道:“等会儿咱们是去见一个大官儿,你吃你的就好,但可不许狼吞虎咽,不讲礼数。”小影皱了皱鼻子,撇嘴道:“才不会!小影最乖了!”周元此刻深以为然,大笑着带着她前往天香楼。午时三刻,刚好到达甲字三号包房。门口站着的两人看到周元,当即鞠躬道:“周大人,请进,侍卫就不进去了。”小影顿时瞪眼,一副小老虎要发怒的样子。周元摆手道:“行了,这是我妹妹,没关系。”他拉着小影的手走了进去,果然看到了一身便服的刘敬正襟危坐,点了一大桌子菜,还准备了两壶好酒。周元施礼道:“下官周元,参见尚书大人。”“快坐!”刘敬连忙笑道:“便服出门,今日休沐,不必那么多礼数。”说完话,他便惊愕地发现,周元旁边的小兵,坐在了桌上,拿起了一块点心就往嘴里猛塞。哎,小影你…说好的礼数呢!周元尴尬一笑,道:“这是我家妹妹,从小穷苦习惯了,见到好吃的,难免有些…”“无妨。”刘敬摆了摆手,笑道:“我也是出身寒微,年轻时候比她还能吃呢,坐下说吧。”“是。”周元笑道:“不必在乎这个小丫头,刘大人有什么吩咐,还请直说,下官定当竭尽全力。”刘敬瞥了他一眼,才淡淡道:“周元啊,我并非迂腐之人,也是层层爬上来的,所以不喜欢那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来找你嘛,就是想详细和你说一说整顿神京的事,再详细一点嘛,就是四百五十万两银子的事。”周元点了点头,道:“三百万两,每年可为户部进项三百万两白银。”刘敬皱眉道:“九大帮会要收一百五十万两?这未免过于贪了。”周元道:“九大帮会,我许诺的是一百万两,这个数额比较大,但却是没办法的选择,掏粪这种活路太苦了,钱给太少真没人愿意去干。”刘敬道:“这个我倒是理解,但还有五十万两呢。”周元想了想,才笑道:“想要这件事长久做下去,并不被人刻意找麻烦,多少是要打点一下的,否则那三百万我们拿不稳啊。”此话一出,刘敬陷入了沉默。他是老臣了,知道这三百万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若是不打点,恐怕最多两年,就有人要拿这些事做文章了。五十万两,是必须要花的。“好吧!”刘敬叹了口气,道:“说实话,你能给我三百万两,都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周元苦笑道:“还得处理很多事,比如吴大人那边,张口就要一百万两呢,另外四个兵马司衙门的都指挥也在找我,开口就是十万两,唉,僧多粥少,事情难办。”刘敬冷冷一哼,凝声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贪过头了,那是要掉脑袋的。”他看向周元,道:“吴清荣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他可是个老狐狸,没那么好相与的。”周元道:“给他二十万两,已经算是顶天了。”刘敬道:“二十万两,他未必满足。”“不满足也得满足!”周元郑重道:“没有再多的钱给他了,届时我会找人给他施压。”刘敬惊咦一声,缓缓道:“周元,吴清荣可是楚党巨擘,上面还有徐世功罩着,你能找到谁给他施压?”周元笑了笑,道:“官员怕谁?”刘敬皱眉道:“你不会是说,宗室?”“不错,正是宗室。”周元笑道:“陈氏宗室,这些年憋着一股火呢,谁敢去惹?杨首辅都得避其锋芒,更何况小小的兵部尚书。”刘敬想了片刻,才突然惊醒,急道:“五城兵马司总掌司乃当朝驸马,沁水公主声名在外,又掌有内务府实权,是出了名的不好惹。”“若是沁水公主闹到吴清荣府上去,那吴清荣必然退步。”周元点头道:“正是如此,我打算拜会驸马爷,投其所好,并以十万两白银相赠。”刘敬忍不住笑了起来,感慨道:“周大人不愧是少年英才啊,我本以为这些事你很难处理,故而与你见上一面,给你出点主意,但没想到你早已成竹在胸,将一切都算了进去。”“既然如此,老朽也不再担心了,只需静待你的三百万两白银即可。”周元道:“刘大人,我只能保证我能做到的事,但还有我做不到的事呢?这三百万两,还得你亲自来守护啊。”刘敬重重哼了一声,道:“老夫倒要看看,朝局如此艰难,谁还敢谋国库的主意!”“如今天下危如累卵,社稷有倒悬之急,虽然两江之乱平了,但中原流寇张白龙已然称帝,南方土司步步扩张,贵州四川皆受冲击,九边告急,东虏北蒙虎视眈眈,稍有不慎,我大晋便是灭国之祸。”“天下大势浩浩荡荡,谁敢不以大局为重,最终只有死路一条。”说到这里,刘敬叹道:“周元,你年纪轻轻,便能在两江局势之中立下奇功,又能在神京如鱼得水,而今简在帝心,当以天下为重才是。”“可莫要学那些蝇头苟利之徒,眼中只有党争,却无社稷。”“彼等岂不知,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周元也是颇有感触,不禁抱拳道:“刘大人国士无双,周某佩服。”刘敬道:“国士不敢当,不过是尽忠职守罢了,不做亏心之事,也对得起多年读书治学,耳濡目染圣贤之道。”周元端起酒杯,沉声道:“敬大人一杯,为了天下!”“喝!”刘敬一口饮尽,拿起筷子,却突然愣住了。他抬头疑惑道:“菜呢?”周元骇然看向满桌的空盘,连忙把小影手上的盘子拿下来,急道:“怎么还端盘子啊!你也不知道给我们留点!”“嗝!”小影打了个饱嗝儿,憨憨道:“真好吃啊!”刘敬深深吸了口气,道:“老夫纠正一下,我年轻时候,真没这么能吃。”周元尴尬一笑,连忙道:“我来请,我来请,小二,快上菜!”丢死人了啊!这个小丫头,礼数,她懂个屁的礼数。一点都不乖! 第一百九十章 沧州铁剑 关于神京整顿的具体方案,还需要逐步细化,逐步实施,这是一件复杂的工程,说实话,除了周元之外,其他人还真没那个本事做。街道的整治主要在于垃圾场的修建和公厕的修建,公厕免费,但随地大小便一旦被抓住,那是要罚款的,给不出钱就要出力打扫。详细的规则和步骤,都需要周元来设计,并组织人员开始实施。整个下午,他都在和裘老大、鲁老大两人商议,并慢慢确定开始着手的位置。一直忙到天黑,正要回家的周元见到了高飚。“大人!有紧急情况!”如今他在王昂麾下,负责给周元传递锦衣卫那边的情报。“曹烨被抓,而且案件几乎定性,五军营那边的将士坐不住了,对大人恨之入骨。”高飚压着声音道:“熊大人让我来禀告大人,近段时间一定要做好安防,随时提防刺客刺杀,那些人的手段极为残忍,而且毫无顾虑。”周元点了点头,笑道:“放心吧,家宅那边没有任何问题,有小影和两个嬷嬷坐镇,我这边也随时有人暗中保护着。”高飚道:“如此,属下就放心了。”周元笑道:“最近在那边干的怎么样啊?”高飚也露出笑容,低声道:“全靠大人栽培,已是百户,并逐步接手管辖地盘和人手,过年之前,应该是能把这些东西吃稳。”“关陆大人找属下协商过,如何建立完善的情报机制,以及双方的情报汇总,属下正在努力。”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好干,有你大展神威的时候,经费短缺了随时问我要。”“是!大人!”高飚走了之后,周元这才收拾东西,坐上了马车。月黑风高,今日更有大雨,淋漓而下,稀里哗啦让人痛快。神京数月不下雨了,这一场大雨,足可滋养万物了。“大人!有情况!快下车!”马车陡然停了下来,周元一个趔趄,急道:“什么情况!”“有杀手!超过十人!”话音刚落,只听车夫拔出了刀,厉声道:“谁敢上来!”周元掀开轿帘一看,只见一个中年平头男子身形魁梧,带着十多个蒙面的黑衣人,从前面迅速杀来。他们隐于大雨之中,几乎不可见,只有手中的刀散发着寒光。“保护大人撤!”街道四周冲出七八个好手,将周元团团护住,章飞面色冷漠,寒声道:“大人,这些交给我们,您先走。”周元面色有些凝重,缓缓点头。而下一刻,只见那平头男子取下背在北上的黑色巨剑,怒声道:“狗官,你杀我恩公,我要你偿命!”这厮一个起身,竟然跳起两三丈高,一剑横扫而出,恐怖的内力如怒海一般狂涌,大雨都被瞬间蒸发。前方七八个护卫,直接被拦腰斩断。周元倒吸了一口凉气,瞪眼道:“章飞,你告诉我这是什么级别的高手!”章飞哪有心情回答,直接大吼道:“快!护住大人!走!”他提刀朝前杀去,而两个护卫连忙拉住周元,便朝旁边的暗巷跑去。“别拉着老子!老子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周元低吼一声,挣脱了两个护卫的束缚,跑得更加迅速了。开玩笑,你妈的这种级别的高手,不跑是煞笔。周元都有些怀疑人生了,他本以为自己跟着素幽子师父学了几个月,加上日益深厚的内力,也算是个小高手了,但每次都遇到这种变态。刚刚那一剑,虽然没有波及到他,但对方那一股气势,简直是让人双腿发软啊!一路冲进小巷,结果巷道里面又冲出十来个黑衣人,提着刀也不说话,直接杀了过来。“大人撤!我们挡住他们!”两个护卫猛一咬牙,便冲了上去。他们是无生教那边派来的高手,身手很不错,但对面十多个人显然很有默契,被他们短暂压制之后,就展开了反击。两个护卫拼死抵抗,却根本没有优势,很快一人便中了一刀,当场身死。草!这些王八蛋真是不要命了啊!周元被大雨淋得睁不开眼睛,此刻也逃无可逃了,当即拔出了腰间长剑,严阵以待。“这南方佬还敢拿剑!你一个读书人,装什么王八蛋!”一个黑衣人冲了过来,一刀直接朝周元脖子抹去。周元侧步一躲,剑已出手,一颗头颅直接斩了下来。十多个黑衣人当场愣住,一个个瞪大了眼。其中一人忍不住吼道:“师弟!”雨太大,周元眯着眼冷笑道:“读书人?嘿!你爷爷我是文武双修!”他一剑朝前斩去,将最近的黑衣人长刀荡开,然后转头就跑。尼玛啊,不敢乱拼啊,实在打不过。冲出小巷,却见阴暗的街道,章飞已经倒在了地上,口吐鲜血,几乎动弹不得。看到周元被十多个黑衣人逼了出来,他目眦欲裂,吼道:“大人!大人!雨太大了,我们信号发不出去啊!”周元吼道:“别他妈鬼叫了,现在只有跟他们拼了!”他猛然看向那个拿着巨剑的平头男子,大声道:“王八蛋,他们给了你多少钱,老子给双倍!”“钱?你们这些狗官眼中只有钱!”平头男子怒声道:“曹爵爷待我恩重如山,我要斩下你的脑袋,为他报仇。”他挥舞着巨剑,猛然斩出。可怕的剑光几乎照亮了黑夜,滂沱的大雨被气流直接吞没。周元连连退后,却毫无办法。就在此时,一个身穿甲胄的身影急速而来,大声道:“大人,我来护你!”我曹,于风,你他妈来得太是时候了!而下一刻,那一道剑光,便狠狠斩在了于风的剑上。他的剑当场断开,甲胄都被恐怖的力量直接震裂,身影倒飞而出,砸在地上,口中鲜血不断。“不对!是你!沧州铁剑魏雄!”于风艰难站了起来,满身都是鲜血,喘着粗气道:“大人,拼死杀出去吧,我只能挡住魏雄最多二十个呼吸。”周元道:“他这么猛?”于风苦笑道:“他是北派剑道宗师,十年前便天下无敌了。”这种大人物,盯着我一个小官做什么,真是草了。周元今晚是爆了无数的粗口,只因心绪已乱了。他足够重视安保问题了,但他不可能把这种人物算进去啊,北派剑道宗师,十年前天下无敌,那安个屁的保啊!二十个呼吸,最多三十秒,老子杀出去?开玩笑嘛这不是!不过没得选了!“杀!”周元提着剑,就朝着一众黑衣人杀去,此刻他也算是拼了老命了,纯阳无极功直接全速运转,手中的剑都在颤抖,都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此刻也不知道是什么神灵附体,周元势如破竹,来一个杀一个,竟然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来。他回头看向倒在地上的七八个人,忍不住惊骇道:“老子真牛逼。”但下一刻,他双腿一软,差点倒在了地上。直到此时,他才感受到剧痛,腰间、胸口、手臂、大腿,全是伤口,不知道挨了多少刀。啊,刚刚肾上腺素爆发,完全感受不到疼痛。现在…他朝前看去,还有起码十个黑衣人提着刀,冷冷笑着。而身后,于风已经被沧州铁剑斩去了右手,瘫在地上不知死活了。“杀了他!”魏雄的声音极为冷漠。 第一百九十一章 震怒 章飞派了八个人保护周元,其中包括四位无生教的高手,这些高手走到哪里都不可能受欺负,但偏偏遇到了北派剑道宗师,撑几个回合就被砍烂了。就连于风这种江湖最一流的高手,也只能靠着甲胄,撑住二十个呼吸。没办法,对方的铁剑太莽了,一剑斩出,那一股内力都足够让人崩溃。现在,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了,还全身流血。要死了啊。不,不能轻言去死!蒹葭还在等我回家,凝月还在云州苦守,还有彩霓…一直痴恋着我,大师姐孤苦无依,也需要人帮。周元大吼道:“姓魏的,你敢杀我!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救曹烨了!”魏雄面色一变,当即道:“你能救我恩公?”周元道:“当今陛下,乃是我的大师姐,我绝对可以求情。”“扯你娘的淡!”魏雄听到这离谱的话,当即提起了剑,厉声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而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闻到了雨中熟悉的香味。他摇头道:“不需要了,把机会留给你自己吧。”话音刚落,一道黑光从黑夜中骤然而来,一瞬间淹没了诸多黑衣人。十多个黑衣人,惨叫出声,直接倒了下去。魏雄怒吼之间,只见一个身穿黑色长裙的女子,稳稳落在了周元跟前。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平时的戏谑,只有冰冷的杀意。周元低声道:“别留他,他是祸患。”完颜黛婵小声道:“对不起,我在沐浴,所以来晚了。”魏雄提起了手中的巨剑,厉声道:“你是谁!敢坏老子的事!”完颜黛婵霍然转身看向他,双眸冷如寒冰,一字一句道:“无生圣母座下,暗月法王!”说完话的下一刻,她双手结出古怪的印记,纤细的手指颤抖着,指尖萦绕出一道道黑光。然后她高举双手,手心的黑光汇聚成了一个黑色的月亮,一股恐怖的气息散发而出,让周元浑身发抖,不禁退后。完颜黛婵寒声道:“你真该死啊!”她头顶黑月,瞬间朝着魏雄杀去,狂暴的力量直接让大地都开始龟裂。魏雄暴喝,一剑骤然斩出。完颜黛婵纤细的手就这么径直朝前,一张直接拍碎了剑芒,一把扣住了那巨大的黑剑。“你真以为你天下无敌?”她内力狂涌,黑色的巨剑直接铿然碎开!魏雄身体倒飞而出,在空中连连吐血,重重砸在地上。他连忙爬了起来,再顾不得许多,转头就逃。完颜黛婵正要追,却听到的身后的声响,转头一看,只见周元已经倒在了血泊中。“周元!”她连忙过去,一把抱起周元,急道:“我送你回家疗伤。”周元意识几乎模糊了,用最后的力气咬牙道:“章飞,救他,还有于风。”完颜黛婵深深吸了口气,看着魏雄逃走的方向,不言不语。……“嘭!”茶杯被狠狠摔在了地上,四周的宫女顿时跪了下来,瑟瑟发抖。昭景女皇攥紧了拳头,寒声道:“他们是找死!小师弟怎么样了?”小庄低声道:“身中十一刀,还好纯阳无极功护住了根基,不然就没救了。”昭景女皇连忙道:“快,派御医去周府,用最好的药!”“凶手呢,凶手死了没!”小庄缓缓道:“凶手是北派剑道宗师魏雄,曹烨曾经救过他们一家人的命,所以他…”昭景女皇打断道:“朕不想知道这些,朕就想知道他死了没!”小庄摇头道:“他逃了,不知道是谁救了小师弟,否则小师弟必定逃不过他的魔爪。”昭景女皇吓出一身冷汗,攥紧了拳头,一字一句道:“去杀了他,现在就去,把他的头砍下来,悬在城门上!”“是!”小庄应了一声,大步离去。昭景女皇的手都在抖,好险啊,要是小师弟没了,那该怎么办。她心乱如麻,又无比愤怒。……魏雄发了疯似的逃,终于逃到了一处大宅,急忙冲了进去。冲进了厅堂,他才猛然跪在地上,大口吐血。五军营左掖都督张祥吓了一跳,急忙道:“怎么回事!你怎么伤成这样了!”他深知对方的强大,普天之下都难逢敌手,怎么会被人打成这样。魏雄艰难站了起来,低吼道:“完了,周元只是受了重伤,没死掉。”张祥瞪眼道:“谁还能在你手里保下他?”“放屁!”魏雄大声道:“这个王八蛋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竟然和无生教有联系,无生教的暗月法王亲自出手救他,老子差点没逃出来。”张祥满脸疑惑:“暗月法王?啥玩意儿?”魏雄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道:“啥玩意儿?能以精纯的内力聚出体外,凝成暗月的恐怖高手!她那一掌撕碎了我的铁剑,还伤到了我的肺腑。”张祥想了想,却是喜道:“无妨!这也是大收获!这厮私通无生教,陛下必然要杀他!”“恐怕要令你失望了,左掖张都督。”平静的声音突然响起,大门被缓缓推开,一个高达一米九的女子,提着一柄大刀,缓步走进。“啊!你!你你!”张祥面色一变,连忙大声道:“来人!来人!”他吓得都变结巴了。魏雄却是直接挡在了张祥的面前,淡淡道:“张大人不必担忧,无非一个刺客而已,老夫帮你应付了便是。”“别!千万别!”张祥连忙道:“庄大人,都是误会,误会啊,全是这个姓魏的干的,不关我的事啊!”他是怕魏雄,但更怕眼前这个女子。魏雄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皱眉道:“你是谁!”小庄缓缓一笑,道:“皇宫大内,供奉首席。”张祥闭上了眼睛,不禁苦笑出声。而魏雄好像想起了什么,猛然退后几步,惊声道:“九年前在青城山…”“是我没错。”小庄轻轻道:“本以为天下无敌的你来到青城山挑战道家正统,第一次见识到了降魔刀法的威力。”“今天我会让你见识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话音落下的瞬间,小庄大刀一横,全身道韵弥漫,却又煞气如潮,将魏雄直接淹没。魏雄大吼出声,用尽全力抵挡,却直接跪在了地上,眉心裂开了一道血缝。“九年前,我没能挡住你这一刀,九年后,你更强了。”他说完话,便软倒在地,再也没有了呼吸。张祥眼泪都快出来了,颤声道:“庄、庄大人,我愿向陛下请罪,我明天就请罪。”小庄却摇头道:“这么多年来,陛下第一次主动命令我亲自出手杀人,你的命运已经注定。”话音落下的时候,人头也飞了起来。小庄又斩下魏雄的人,大步提着走了出去,她还要去周府,看一看小师弟的伤情。 第一百九十二章 保护 一道黑影像风一般掠过街道,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直接冲进来了周府,快到小影和两个嬷嬷都没有反应过来。完颜黛婵把周元三人放在地上,抬头看向朝她杀来的两个嬷嬷,瞳孔微微一缩,大袖随即一挥,强大的内力宛如黑色的风暴,直接将两个嬷嬷掀翻在地。“哥哥!”小影已经看到了地上的周元,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跑了过来。完颜黛婵道:“身中十一刀,有两处伤到了要害,我以内力强行镇住了伤势,配合他的内力稳定了气息,但他依旧处于危险之中,你精通医道,赶紧救他。”小影眼泪顿时流了出来,抱着周元就往卧室冲。此刻赵蒹葭也出来了,看到这一幕,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喊了几声,跟了上去。“到底怎么回事啊!夫君!夫君你怎么样!”完全不懂武功的赵蒹葭,只能发出悲戚的呐喊。完颜黛婵道:“蒹葭妹妹冷静,周元在回府途中,遭遇到罕见规模的刺杀,现在情况非常危险,你不要打扰小影救治。”赵蒹葭眼泪汪汪的,转头看向完颜黛婵,颤声道:“有人刺杀?夫君做错了什么,要被…”完颜黛婵打断道:“蒹葭妹妹,这就是政治,除了明面上的角逐,还有黑暗中的斗争,刺杀什么的免不了的。”“不过你也放心,他纯阳无极功精纯深厚,根基扎实,只要救治及时,当无性命之忧。”紫鸢青鸢两个丫头也从后厨跑了过来,一个哇哇哭了起来,一个眼含泪水,也是满脸悲戚。两个嬷嬷站了起来,看向完颜黛婵,眼中却是隐隐有一股恐惧。她们体会到了对方的强大,此刻也不敢说什么,好在对方现在的立场似乎是正面的。但,需要立刻汇报!完颜黛婵道:“蒹葭妹妹,派人去请大夫吧,另外两个伤者的伤势也很严重,小影忙不过来,肯定是要先救周元的。”赵蒹葭忍着担心点头,连忙道:“明瑞,明瑞你快去请郎中。”“小姐我这就去。”明瑞干脆也不打伞来了,直接就往外冲。只是刚走出府门,两个马车便疾驰而来,停在了门口。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背着大大的药箱从马车上下来,便直接往府里冲。“干什么的!干什么的!”明瑞连忙拦住,生怕是刺客,心中又惊又惧,大吼道:“你们是什么人!”一个女子从车上跳了下来,急道:“明瑞让路,这是陛下派来的御医。”“啊!是庄司主!快请!”明瑞连忙让开。庄玄素也顾不得客气,带着几个老头就往里面跑。赵蒹葭看到庄玄素,也是愣了一下,然后脆弱的心像是找到了某种依靠,当即就哭了起来:“庄司主,快救救我夫君!”“蒹葭别急!御医来了!周元在哪里!”“在卧室,小影在为他治疗。”庄玄素松了口气,点头道:“有小影在,我放心多了,郭老先生快跟我来,配合小影医治。”“其他几个老先生,你们先等候会诊。”赵蒹葭道:“这边还有两个伤者。”庄玄素面色一变,当即道:“先救命,稳住再说。”于是几个御医都忙了起来,整个周府都陷入了极度紧张的状态。完颜黛婵看到一道道黑影从四周的房顶上跳了下来,将整个周府都围了起来,而且旁边的树上也隐藏了黑衣人,显然内廷司出动了大量的女官,守候着周府。她不禁暗暗点头,当今女帝对周元还真是不赖啊!“司主!”桂嬷嬷两人连忙靠了过去,说了几句话。庄玄素便当即看向完颜黛婵,身上的内力已经涌出,眯眼道:“这位姑娘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完颜黛婵并不说话,只是缓缓坐了下来,看着庄玄素微微一笑。庄玄素道:“你是在逼我动手?”赵蒹葭连忙道:“庄司主,这位是颜姑娘,夫君的朋友。”庄玄素却是摇头道:“不对,她很面熟,我应该在哪里见过。”完颜黛婵笑道:“庄司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临安府城南赌坊,是我击退松山子才救了你的命啊!”庄玄素闻言,却是猛退几步,变色道:“是你!”她不知道对方的具体身份,但她很清楚这个女人的强大,根本不是自己可以匹敌的。而如今的情况,庄玄素不希望周府出现不确定性因素。只是她的顾虑很快就消除了。因为高大的小庄提着魏雄的人头,已经大步走了进来。两个嬷嬷看到小庄,连忙跪了下来,齐声道:“参见首席大人!”她们的眼中此刻已经没有了恐惧,有的只是激动,无与伦比的激动。小庄,是内廷司所有女卫的偶像级人物,是她们最崇拜的存在。庄玄素也是大喜,连忙激动道:“姐姐!你亲自来了!”小庄将魏雄的头颅扔在来了地上,沉声道:“沧州铁剑的人头,去挂在北方城门上,这是陛下的命令。”桂嬷嬷连忙道:“属下去!”她太兴奋了,沧州铁剑,北派剑道宗师,十年前就天下无敌的存在,大名鼎鼎,谁人不知,如今却被咱们的首席大人斩杀了。这种与有荣焉的感觉,让两个嬷嬷浑身发热。庄玄素惊声道:“原来是他动的手,怪不得周元那么多人保护,都差点丢了性命。”说完话,她又低声道:“应是这个女子救的周元,但我不清楚她的身份。”“没事,我认识她。”小庄看向完颜黛婵,平静道:“很久不见了,看来你修为又精进了不少,楚非凡应该不是你的对手了。”完颜黛婵苦笑了一声,无奈摇头道:“我真不明白,周元不过一个五品官,竟然能让你亲自出手为他报仇,他到底多大的面子啊!”小庄道:“简在帝心。”完颜黛婵面色一变,道:“原来如此,不过你这么快就把魏雄的人头拿了过来,看来你的修为也精进了不少。”小庄淡淡道:“魏雄本就是一个废物,杀他与杀一条野狗也没区别。”完颜黛婵道:“是,你有资格说这种话,既然你来了,我也不需要留在这里了。”她站起身来,身影一动,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赵蒹葭看着这一幕,都惊呆了。庄玄素不禁道:“姐姐,她是谁?好高明的武功,恐怕全天下也找不出这样的高手了。”小庄道:“无生暗月法王,修炼的是密宗菩提心法,而且已经达到了极高的境界,可以内力出体聚气,以强大的印法为掌法,攻杀无解。”“以后遇到她,你不要动武,不是对手。”庄玄素点了点头,但似乎想了什么,连忙道:“姐姐,我在临安府的时候,见到无生圣母出手了。”小庄霍然转头看向她,皱眉道:“怎么样?”“功参造化,更胜暗月法王。”她苦涩道:“而且她的功法,有一种浩瀚如海的深邃感,似乎是…全真神龙道。”小庄瞳孔一震紧缩,忍不住道:“你确定没看错?”庄玄素点头道:“应该不会错,那一股道韵极为深邃,隔老远都让我的降魔功自动运转了起来。”小庄想了想,才道:“我会禀告陛下。” 第一百九十三章 知耻而后勇 迷迷糊糊,混混沌沌,昏暗与蒙昧之间,周元似乎听到了蒹葭的哭泣声,听到了小影在说话,听到了紫鸢自言自语。这一睡,像是睡了无数年,又像是仅仅刚过一刻。终于,意识不断从深渊中往外攀爬,到达了地面,看到了明媚的阳光。有些刺眼。周元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只觉全身又痒又痛,不禁低声道:“蒹葭…蒹葭…”“啊!醒了醒了!”紫鸢看到周元睁眼,顿时激动得跳了起来,随即又嘴巴一瘪,低声道:“姑爷你可算醒了,都担心死我们了。”周元虚弱道:“我睡了多久?府中有没有发生什么事?章飞和于风呢?”话音刚落,小影便冲了进来,紧跟着是赵蒹葭和青鸢。“哥哥!”“夫君!”两人一左一右,趴在了周元的床前。赵蒹葭还未说话,眼泪就憋不住了,颤声道:“夫君,你总算醒来了…若是没了你,妾身也不…”周元打断道:“别说丧气话,醒来了就没事了。”“嗯…”赵蒹葭哽咽着点头,拉着周元的手,低声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没?御医说你的伤起码要养一个月才能下床呢。”周元笑了笑,道:“御医都来了啊!”青鸢道:“来了的来了的,今天早晨才走呢,待了足足两日。”周元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影的脸,低声道:“辛苦你了,顶着两个黑眼圈是没睡觉吗?”小影耸着鼻子低下了头,也不说话。周元道:“章飞和于风怎么样了?”“和你差不多,起码也得一个月才能下床。”平静的声音传来,只见小庄缓步走了进来,脸上有些歉意。周元点了点头,笑道:“好了没事了,你们先出去吧,该休息的去休息,蒹葭去给我倒一杯茶,青鸢紫鸢,你们去做点好吃的。”“嗯嗯!”两个丫鬟连忙退了,赵蒹葭也赶紧出去倒茶。小影却是不舍得走,只是拉着周元的手,低着头也不说话。周元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然后抬起头来,道:“不必管她,咱们说咱们的,现在外面情况如何了?”小庄叹道:“陛下生气了,这么多年了来,我从来没见她如此震怒。张祥以造反大罪,被抄家灭族了,锦衣卫北镇抚使被撤职,神京锦衣卫千户被流放,五军营大大小小十几个官员都从重处罚。”“京营节度使现在还跪在宫门外。”“锦衣卫已经开始扑向全国各地,武林门派将迎来数十年来最严苛的管控,所有高手都在严密监视中。”说到这里,小庄苦笑道:“等你恢复之后,我就要出发前往各地,天下各大武道宗师,必须要登记在册,若不配合,可当场格杀。”周元忍不住道:“这也太高调了,不太合适吧。”小庄道:“陛下最初的命令是,让我将全天下的武道宗师,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杀尽,永绝后患。我劝了好久,才让她收回成命。”“小师弟啊,陛下这次是真的怕了,怕你出事啊!”“就这两天,神京及周边的杀手团伙,已经被锦衣卫杀了一大片了,剩下的也都逃了,现在神京干净得很。”周元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让我可以专心做点事了。”“这一次啊,给我的教训实在太大了。”周元深深叹了口气,摇头道:“所谓算无遗策,在这种宗师级别的高手面前,都是假的,多少人都挡不住这种强者,我总不能一直住在兵马司胡同里吧。”小庄道:“放心,以后不会有类似的问题了。”周元却是不以为然,而是缓缓道:“知耻而后勇,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我必须要保证,我在宗师级高手面前,至少有逃命的资本才是。”他看向小庄,低声道:“小庄,你武功那么高,能不能给我一套很猛的功法,让我修炼了之后,直接成宗师那种。”小庄摇头道:“任何功法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哪怕是不世出的天才,也要经年累月的修行,才能真正有开宗立派的实力。”“而且你的纯阳无极功,是全真神龙道的正宗道家心法,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周元道:“我听说有一种特殊的功法,不需要那么辛苦的修炼,就能让自己的内力咔咔猛涨。”小庄摆了摆手,道:“没有那回事,天下功法殊途同归,无非佛道而已,不会有速成之法。”周元想了想,才笑道:“我是指,道家特有的双修之法,就男女干那事儿,还能互相…”“不必详细解释,我听得懂。”小庄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随即陷入沉思,然后道:“你别说,或许还真有,全真神龙道应该是没有的,但天师正一道擅长养生之法,或许有双修功法也说不定。”周元大喜,连忙道:“那快帮我找一找天师正一道的高手,帮我去问问,我可以多出钱。”小庄哼道:“还有找?天师正一道的高手就在你面前。”“啊?”周元这才想起,小庄和庄玄素好像是姐妹,庄玄素的降魔功,就是出自于青城山,那可是天师道的祖庭啊!小庄摆手道:“我请示一下陛下,如果她同意,我便回四川一趟。”周元连忙大笑道:“同意同意,大师姐一定同意。”小庄道:“今晚陛下会来看你,做好准备吧,我先回宫一趟。”她离开之后,小影突然道:“双修之道,我好像知道,哥哥,我有蛊虫!”蛊虫那些东西,我敢碰吗?这不是开玩笑嘛!不过事关双修……“快跟哥哥说说。”周元果断发问。小影却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灵动地转了转眼球,咯咯笑道:“我给忘记啦!”好吧,不能跟小丫头计较。周元看向门口的赵蒹葭,挥了挥手,笑道:“快来啊!”赵蒹葭这才连忙进来,把茶递给周元,低声道:“夫君,你正事谈完啦。”周元反而是叹了口气,摸着她细嫩的脸,轻轻笑了笑。蒹葭懂事了好多。想想几个月前,她还是个略有些倔强的大家闺秀,现在已经是如此温柔的贤妻了。虽然她很想跟自己说话,却还是忍着不进屋,让我和小庄说差不多了,才站在门口等候着。这一场场变故,改变着周元的思想,又何尝不在改变着赵蒹葭呢。小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赵蒹葭强撑着的情绪也彻底崩了,趴在床边上,嘤嘤哭了起来。周元抚摸着她的秀发,低声道:“别怕,都没事了。”赵蒹葭不搭理,哭了很久很久,才抬起头来,满脸泪痕道:“什么没事了…那么多伤口,肉都烂了,全是血啊,我好怕啊夫君。”周元也是有些热泪盈眶,道:“没事没事,会好的嘛。”赵蒹葭哽咽道:“我该听你的,咱们就在云州好好过日子,养养花,钓钓鱼,作些诗词,多么自在。”“我非偏要让你做什么官啊,命都快丢了呜呜…”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心中只有无尽的自责。周元深深吸了口气。他做官从来不是因为妥协于赵蒹葭。他只是…慢慢意识到这具年轻的身体应该具备更多的力量,去完成更大的事业,才不枉这一世重生。他只是…想知道自己超越时代的智慧,能不能挽救这破碎的河山,让穷苦受难的无数百姓,能过上像人一般的生活。周元不认为自己有“南陈北李相约建党”那般伟大,但他也希望自己有那样的魄力。去拯救世界,哪怕这个世界不是他的故乡。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大师姐对我真好 内廷司把周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连送水送菜的大爷大妈都进不来,一切都是由内廷司管着。在晚上的时候,大师姐来拜访了,带了整整两个马车的东西,以药材为主,以补品为辅,都是极为珍贵的东西。周元都怀疑大师姐把大半个皇宫的贡品都搬来了。赵蒹葭热情招呼着大师姐入座,而大师姐则是拉着赵蒹葭的手,笑道:“蒹葭,小师弟平时忙碌,又风风雨雨的,一个人在这神京打拼。”“全靠你一个人照顾着他,你辛苦了。”赵蒹葭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知道这不是赖话,于是尴尬笑道:“多谢大师姐关心,这些是蒹葭应该做的。”大师姐叹了口气,道:“小师弟做的是大事,以后你会明白的。”她说完话,走进了卧室,来到了周元的窗前。月光从窗洞照进来,配合着摇曳的烛光,屋中的气氛都变得暧昧了些。大师姐的脸庞像是虚幻的,实在太漂亮了,就像是画中走出的仙子。可她的气质却那么高贵,似乎能压住任何人的气势一般。周元抱拳道:“大师姐赎罪,我暂时还起不来,就这么行礼了。”“谁在意这个。”妙善子随口说了一句,缓缓坐到了床边,低声道:“怎么样?还痛不痛?”周元笑道:“伤口在愈合,有点痒,不翻身是不痛的。”妙善子叹了口气,道:“也是苦了你了,年纪轻轻的,便受这般大的磨难,多不容易。”周元心中有些颤动,但也不好表露什么情绪,只能无奈道:“是我疏忽了,我也没想到会有这种武林高手来杀我,我那些护卫都死了。”妙善子道:“这神京啊,有时候你觉得它很复杂,但仔细想来也就那么回事儿,有时候你觉得它简单,它又会给你一个天大的教训。”“有的人站在你面前,把你当知己,转头就可能捅你一刀。”“小师弟,大晋危在旦夕,沉疴旧疾已深,病痛深入骨髓,要治好这片天地,唯有割开血肉,敲碎筋骨,洗涤骨髓,方可成事。”“这意味着太多太多的阻力和敌人,纵观整个历史,都没有人做到过。”说到这里,她双眼微眯,似乎有奇光闪烁,轻声道:“你有着常人难及的智慧,却终究是根基太薄,差了些手段。”“将来的你,要更加狠毒,更加果断,更加谨慎。”“你要记住我的话,朝堂之上没有你的朋友,只有和你不死不休的顽固老朽。”“除了我之外,你不能去依靠任何人,哪怕那是一个妥妥的忠臣。”“因为我们要做的事,不单单是攘除奸凶,还要替这片世界刮骨疗伤。”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郑重点头。这几句话,多少还是给了周元安全感,他不怕困难,怕的是大师姐的心不够坚定,无法与自己配合。如今看来,大师姐久在皇位,对这片世界的了解更加深刻。“我明白了,大师姐,今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妙善子点了点头,道:“我让小庄明日便出发前往四川,她是青城山的首席皈依弟子,罕见的武学奇才,将正一天师道的降魔功和降魔功法都修炼到了极致,今后我会让她暗中保护你。”“相信大师姐,有小庄在,就算是无生圣母亲至,也未必能取你性命。”无生圣母现在巴不得我辉煌腾达…周元摇头道:“可是大师姐怎么办?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想害你的人更多。”“我怎么办?”妙善子右手轻轻摊开,掌心内力凝聚,道韵直接形成了一朵青色的道莲。她淡淡道:“若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那恐怕早已死了无数次了,但偏偏,我深得全真神龙道的真传,已达造化深邃之境界。”周元不太懂这些东西,但他至少对比得出来,大师姐这一招手聚道莲,可不比完颜黛婵的头顶黑月弱啊。原来就老子是弱鸡。妙善子道:“知道我为什么能坐稳皇位吗?因为玩政治手段,他们玩不过我,玩那些更阴暗的东西,他们更玩不过我。”“他们的依仗,只能是曾经的底蕴。”周元忍不住道:“大师姐牛鼻!”“什么?什么逼?”“就是很厉害的意思!”周元干笑了两声。妙善子轻声道:“关于你提到的双修之术,其实我们全真神龙道是没有的,但天师正一道有一部《南华天伦道经》,正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双修典籍。”“我已写下亲笔书信,让小庄带回青城山,这样应该能为你借来手抄本,供你修炼。”“只是你的条件并不成熟啊小师弟,你的身边虽然有不少女人,却没有一个道法有成的女人,如何供你双修?”周元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大师姐。妙善子掀了掀眉,瞪眼道:“你别放肆!小心我揍你!”“我没那个意思!”周元连忙道:“我的意思是,慢慢找嘛,总要先有功法才行。”道法很强的女人,现在想来只有那么几个啊,庄玄素庄司主?极品御姐,漂亮火辣高冷…但不敢碰。师父素幽子?更不敢。无生圣母?那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大师姐?那更是找死。完颜黛婵?好像也不是那么好相处的啊!哎?小庄!算了,我驾驭不住女坦克。这煌煌天下亿万人,我竟然找不到一个修炼道法的女子嘛!他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而妙善子则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摆手道:“罢了,我给你指一条明路,沁水公主深谙道法,而且是玄门正宗,也是天师正一道。”“她虽然不修杀伐之术,但内力却无比深厚,恰好可以做你炉鼎。”周元正色道:“大师姐你误会了,师弟我虽然不算正人君子,但也不是曹贼爱好者!人之妻!我不感兴趣!”妙善子不屑一哼,冷笑道:“多么义正词严啊!可你刚才看我的眼神,都足够灭你九族了,我不是人之妻?”周元吓了一跳,连忙转移话题道:“大师姐当初还骗我呢,说成亲十年有余了。”妙善子道:“我十八岁进宫,嫁给了皇帝,如今已十二年之久,难道不是成亲十年有余?”这话题我还能深入下去嘛,我可不认为皇帝是没有底线的。“大师姐的好意,我记住了,以后实在没法子了,可以想想沁水公主的办法。”妙善子哼道:“我皇家之女,莫不是还委屈你了?你还碰不得了?沁水与我关系极佳,私下里以姐妹相称。”“这姑娘虽然性子不好,过于偏激,但…”“彩霓!”周元突然吼道:“不对啊!我有彩霓啊!”妙善子脸色沉了下来,冷冷道:“小师弟,你最好离无生教那群逆贼远一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魔教圣女眉来眼去的,最近又和暗月法王来往紧密。”周元道:“大师姐总不能怀疑我是反贼吧?无生教是一把剑,可以帮到我的,尤其是在中原问题上。”妙善子面色变化,最终还是缓缓道:“你自己把握分寸,可别被那群女人把魂都勾去了!”“她们也比得过大师姐?”周元下意识就冒出了这句话,然后他就后悔了。妙善子腾地站了起来,沉声道:“好好养伤吧,你这个…无耻的登徒子!”说罢,拂袖而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焕然一新 周元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大师姐惹到了,反正小庄后来进来的时候,帮忙给周元输入内力,差点把周元撑死,只觉小腹烫得都快冒烟了。而且小庄也一直黑着脸,走的时候还狠狠瞪了周元一眼。周元有些心虚,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默默受着。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养伤时间,不过倒是也没有不能下床那么夸张,只是走路不大方便,在小院子里逛一逛还是没毛病。前院的凉亭,成了周元临时办公的地方。裘老大、鲁老大、何知事等人有什么事,都来这里找他。熊阔海、王昂也来看望了他,说了说最近神京风声鹤唳的局势。神京的整顿开始了,从北城六大巷为试点,清理街道,划分摊位,修建公厕,普及卫生知识等等,其实所谓的卫生知识,不过是让这些人别乱扔垃圾乱拉屎而已。关于收费掏粪这件事情,百姓倒是挺积极的,毕竟专业人士上门掏了一回,并把茅坑打扫干净之后,大家都觉得这个是省事的了,况且每年才二两银子,不贵。只是一口气要收一年的,大家似乎有些抵触。周元给出的意见是,先给三个月的,给了大众适应的时间,剩下的就好收了。事情总在曲折之中不断发展,遇到问题便解决问题就行了,还好这个时代的问题,比起现代来说,其实要简单多了。主要是这个时代的百姓,意见不多,比较听话和配合,出现的问题都是百姓与百姓之间的经济纠纷,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很好解决。至于大家大户,就算吃点亏他们也不会说什么,不是因为他们老实,而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神京实在太紧张了,张祥被灭门,诸多杀手集团被清理,锦衣卫到处办事,搞得大家都很怕,干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就这般,事情慢慢开始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六大巷从此变得干干净净,秩序井然,连许多内城的百姓,都跑去那里购买便宜的物资。大家生意都好做了,环境也变好了,没有恶臭也没有屎尿,心情自然也开心了不少。甚至有很多贵族家的小姐和少爷,也跑去凑热闹,逛一逛饰品摊子什么的,也是极为新奇。因六大巷改造的成功,整个北城都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整治,诸多细节问题都是周元亲自操刀,创造性的提出了共赢策略,改革势头一片良好。一个半月后,周元终于彻底恢复了身体,并且这段时间,他也花了大量的时间在修炼上,纯阳无极功的内力更加精深了。当然,副作用也相当明显,赵蒹葭担心他的身体,始终不让他使坏,最终还是被推到了床上,开始了没羞没臊的生活。在周元的建议下,内廷司的女卫终于撤走了,这个家总算又进入了平日的正轨,还是那些人,还是那个生活节奏。“夫君,你是去考察北城面貌,我们跟着你不太合适吧?”赵蒹葭改变了很多,已经能够设身处地为周元着想了。周元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今日休沐嘛,我带你们去逛逛,小影也好久没出门了。”旁边的小影眼睛发亮,不停点着头。于是周元便带着蒹葭、小影、紫鸢青鸢、明瑞和两个嬷嬷,一起出门去了北城。来到六大巷,赵蒹葭等人都惊呆了。干干净净的石板路,两侧的摊位井然有序,四处叫卖不断,街道上满满都是人,可谓热闹非凡。旁边新开的茶肆,围满了人,说书的老先生正讲着最新的《三国》章节。这让周元一阵冒火,娘的,这年头没版权,都他妈不用给钱的,墨韵坊是真该搬来了,得联系联系曲灵才是。紫鸢青鸢去挑选首饰去了,小影则缠着赵蒹葭去吃街边上的小点心。周元来到一个首饰摊位上,看到了一个淡青色的发簪很是漂亮,忍不住问道:“这个多少钱?”老板笑道:“这位爷,这可是上好的绿松石,只要一两银子呢。”一两银子?哈哈,尼玛这里消费都这么高了嘛!周元果断掏钱买了下来,成亲已经大半年了,还没给蒹葭买个礼物呢。他悄悄把赵蒹葭拉到一旁,低声道:“蒹葭,给你买的。”赵蒹葭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地接过了这根发簪。周元笑道:“并不昂贵,只要一两银子,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吗?那一股恶臭味让我们不敢久留,到处都是垃圾,污水也遍地横流。”“如今这里焕然一新,我不敢贪全功,但也至关重要。”“这是我人生中第一个政治成就,这根发簪就是这里改变的缩影,它意味着很多东西,我想把它送给你,作为我给你的第一个礼物。”这一番话,让赵蒹葭眼眶发红,紧紧握着发簪,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实在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她缓了好久,才低声道:“夫君,这些日子以来,我发现我…其实我…”“其实我…很普通…”她流着泪,满脸幸福,却又有些卑微。“我慢慢才知道,庄司主腹有良策,能管理上千内卫。”“颜姑娘非但诗词俱佳,武功还很好,能冒着大雨打退坏人,救你性命。”“大师姐身份很高贵,谈吐优雅,而且非常非常有智慧。”“而且她们都很漂亮很漂亮,让人不禁黯然失色的漂亮。”说到这里,她强行挤出笑容,道:“而且夫君很有才华,很出色,这一路走来,无数百姓都在夸你做了好事…”“前日父亲来信,说你给家里争了光,也给云州争了光,是真正的有能力的好官。”“而我…”她低下了头,小声道:“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自以为有几分才学,有几分姿色,其实什么也不是。”“我…我有时候都觉得,配不上夫君对我这般好。”周元轻轻擦去她的泪水,低声道:“你不是颜姑娘,不是庄司主,也不是大师姐,但你却是我拜过天地的结发妻子啊。”“你不需要去管理上千人,不需要有高明的武功,你把我们家照顾得很好,你做的很好啊。”赵蒹葭张了张嘴,哭泣道:“夫君!蒹葭喜欢你!”她扑进了周元的怀里,似乎要把这些日子的自卑和不安都哭出来。这个傻姑娘,在感情上羞涩的女子,终于喊出了自己心中真实的感情。在阳光之下,在街道之上,在人来人往之间,说出了内心的表白。周元把发簪戴在她的头上,笑道:“果然很适合你,很好看。”赵蒹葭轻轻摸了摸,痴痴笑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幸福,娇声道:“夫君,这是我此生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只有脸是干净的 大雪飘飞,神京皆白。王昂哆嗦着将油纸伞放在窗沿,拍了拍身上的雪花,不禁感叹道:“好冷的天,这北方的冬天还真是难熬啊。”说罢,他抬头看到了坐在房顶的小丫头,不禁笑道:“小影啊,快别在上面淋着了,下来吃吧。”小影歪着头看了他一眼,才道:“老头,别管我。”王昂气得呼吸一滞,我还不到四十,怎么就是老头了?算了,不与小丫头计较。他走进了厅堂,见到了赵蒹葭,施礼道:“夫人,周大人在书房?”赵蒹葭轻笑道:“王大人别客气了,叫我蒹葭就好,夫君在书房呢,九大帮会的人也在。”“这么凑巧。”王昂摆了摆手,径直来到书房,轻轻敲了敲门。“进。”周元的声音响起,王昂才走了进去,搓了搓手,笑道:“还是你这书房暖和,随时烧着碳,仿佛回到南方啊!”“看来王大人想家了。”周元缓缓道:“怎么不把妻儿老小接到神京来啊!”王昂苦笑一声,摇头道:“罢了吧,这冬天我都受不住,还把他们叫来做什么,金陵挺好的,至少没这么冷。”裘老大已经站了起来,没见过王昂,只能点头哈腰的表示尊敬。周元轻声道:“裘老大,这位是北镇抚司千户王昂大人,专门收拾你们九大帮会的罪魁祸首。”裘老大面色一变,连忙笑道:“原来是锦衣卫的千户大人,裘远仁参见大人。”王昂瞥了他一眼,不禁冷冷一哼,道:“裘远仁?你就是沙河帮的帮主咯?我真要找你呢。”“三天前武德坊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指挥使大人都亲自过问了,你打算怎么解释啊!”裘老大勉强挤出笑容,低声道:“千户大人,真不是我们干的啊,我们这些帮会分子,做的都是掏粪的辛苦活,赚点养家的前,哪里敢偷驸马爷的钱啊,这其中一定有误会。”王昂道:“反正现在驸马爷很是生气,等他腾出手来,必然是要你们好看的。”三天前,武德坊一处庄园失窃,四万两白银一夜之间都没了,矛头直指前来掏粪的三个帮会人员。如今非但神京府衙在查,锦衣卫也掺和了进来,而这只是近两个月掏粪清污项目中的冰山一角,还有大量的矛盾,都是被周元压了下去。裘远仁也是无奈,为了吃稳这块肥肉,他们九大帮会是想了不少的办法,但总有人见缝插针,偷拿银钱。本以为惩罚机制足够严苛,帮众会收敛一点,却又出了庄园银钱失窃的事,偏偏这庄子还是当朝驸马爷的。周元摆手道:“回去管好你的人,这件事我会帮你压住,但你到底还指望我帮你处理多少事?”裘远仁满头大汗,低声道:“是是,周大人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这群王八蛋。”周元道:“在我们的眼中,你们是一体的,明白吗?你手底下的人出了事,那就相当于你出了事。”裘远仁声音都在颤抖:“周大人,我…我一定办好,今后绝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滚吧!再给我惹麻烦,我就把你撤了。”周元的话让裘远仁欲哭无泪,连忙缩着脑袋走了。王昂喝了一口茶,觉得身体暖和了不少,才皱眉道:“怎么回事?九大帮会最近极少出事,我看管得不错啊,怎么又把驸马爷的庄子偷了?”周元笑了起来,缓缓道:“九大帮会现在管着整个神京的掏粪清污,说着是不好听,但权力是真不小。”“裘远仁有点膨胀了,据说近些日子和一些商贾碰面比较频繁,我敲打敲打他罢了。”王昂疑惑道:“所以说,庄子失窃的事…”周元道:“你猜的没错,是我派人干的,现在钱还在我这里放着呢。”“噗!”王昂忍不住笑出了声,道:“为了敲打九大帮会,你至于这么花心思么!”周元瞪眼道:“哦你当四万两银子不是钱啊!我现在花销大得很,到处短着银子呢。”王昂翻了个白眼,道:“你猜我会信吗?《三国》风靡整个大晋,墨韵斋都赚翻了,你能分不到钱?”“嘿嘿!”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四天前曲灵才送了银子过来,足足十五万两,可算是让周元彻底告别经济危机。他叹了口气,笑道:“四万两银子,倒是小事,顺手捞一笔罢了,主要是我打算对驸马下手了。”“毕竟是年末了,整顿神京也几乎宣告成功,整个城池焕然一新,关于清污的年费,也即将收取结束。”“现在我兵马司胡同,装着四百万两白银,无数人都盯着我呢,我得让驸马爷帮我承担一点压力才行。”王昂笑道:“还得是你啊周大人,不过我这次来,也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都是锦衣卫这边的情报。”周元微微一愣,随即皱眉道:“什么情报要你亲自跑?”“高飚位置太低了,接触不到这些。”王昂说了一句,便看了一眼四周,压着声音道:“曲少庚最终没去接手五军营,而是去做了津门总督,那边快撑不住了。”“什么?”周元变色道:“你没开玩笑?东虏已经到那里了?辽东彻底丢了?”王昂点了点头,道:“半个月前,东虏两万大军长驱直入,沈州沦陷,被东虏更名为‘盛京’。”“这个消息一直被压着,要是传开了,那天下将引起大乱啊。”“陛下震怒,五军营都直接不要了,派曲少庚前往津门为总督,节度六万兵马,守卫京畿。”周元眉头紧皱,心情十分沉重。这大晋江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了啊,东虏来势汹汹,若是津门沦陷,那宣府就危险了,宣府危险,神京就待不住了。到时候搞不好还要去迁都。“还有。”王昂低声道:“中原流寇张白龙,称帝开代,在这几日接连出兵,已至汝宁、陈州沦陷,许昌、开封岌岌可危,南阳、洛阳也是危在旦夕。”周元挠了挠头,咬牙道:“你别告诉我南方土司也有新情况。”王昂苦笑一声,道:“土司倒没什么动静,只是南粤出了一件大事,濠境的红毛鬼越海而来,占据了香洲,劫掠了数百平民为苦奴。”“嘭!”茶杯骤然被摔在了地上,周元腾地站了起来,厉声道:“他们找死!”王昂愣住了,看着周元脸上凌厉的杀意,不禁疑惑道:“周大人何故如此激动?南方不过小事尔,对大晋江山影响不大。”是的,几千个红毛鬼那里影响得了大晋的江山,比起中原流寇和东虏来说,屁都不是。但周元却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周元摆了摆手,沉声道:“你不懂,但我懂。”王昂也没有纠结这个,只是叹道:“如今大晋半个身子都陷入深渊了,也就那张脸是干净的了。”周元道:“你说得不错,只是半个身子而已,还有救。”他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我志不在神京 王昂看出了周元的情绪不高,连午饭都没吃,便匆匆告辞。而周元一直窝在书房没有出来,赵蒹葭喊吃饭,他都没有搭理。他思索着如今大晋的局势,心中也愈发焦急,时不我待,天将倾覆,而自己还只是个小小的五品官员,根本发挥不了作用。北方蒙古气焰刚下去,东虏就攻克了沈州,内患张白龙几乎占据了半个中原,一直没人收拾,南方又偏偏出事。而且还是列强。列强,提起这两个字,周元都有一股难以言述的愤怒。“夫君!夫君!”外面又喊了起来。“都说了不吃!”周元心中只有烦躁。赵蒹葭微微一愣,随即低声道:“夫君,是庄姐姐来见你了。”书房门一打开,周元大步走了出来,果然看到了风尘仆仆的小庄正端起茶。她瞥了周元一眼,笑道:“哟,两个多月没见,伤势好了,脾气也变大了?”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要一张地图,完整的地图。”小庄疑惑道:“好歹你也是北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连张神京的地图都没有?”周元道:“我要的是大晋全境的地图,越详细越好。”小庄下意识问道:“你要大晋全境地图做什么?”周元沉声道:“我志不在神京,而在天下。”小庄身影顿时一震,沉默了片刻,才道:“等会儿我去找,晚上给你送来,还需要什么吗?”周元道:“让陛下做好准备,时不我待,这个年大家都别过了。”小庄吓了一跳,瞪眼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周元淡淡道:“为这片天地刮骨疗伤,陛下会懂我的做法的。”小庄点了点头,拿出了薄薄的一本书,递给周元。她轻声道:“青城山天师正一道双修之法,天下仅此一术,为了得到它,陛下付出了不少。”周元想着,大师姐应该是做出了什么承诺,比如道家正统之类的。他接了过来,轻轻一笑,道:“告诉陛下,我明白她的话了,是的,要狠毒,要果决。”小庄道:“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好自为之吧。”周元没有挽留,他没有心情在想其他的了。小庄走之后,周元看向其他人,只见蒹葭、紫鸢等人乖乖站在原地,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就连小影都放下了手中的点心,乖巧地站在墙边上。周元笑道:“怎么都一副这个样子,坐下吃饭。”他拉起赵蒹葭的手,低声道:“刚才知道了一些事,心情不太好,蒹葭你别在意,我不是针对你。”赵蒹葭反而有些心疼周元,幽幽叹了口气,道:“夫君,你也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妾身知道你是要做大事的,家里你放心,有我坐镇呢。”“哈哈!”周元拉着她坐了下来,道:“等会儿吃了饭,你帮我写封信给曲灵,让她带着墨韵斋的班底,即刻赴京。”赵蒹葭苦笑道:“这不好吧,夫君,还有二十天就过年了,曲姑娘这一走,能不能赶上除夕都是问题。”周元道:“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在朝中根基太浅,需要依附于舆论,才能在充满争议的事件中站稳脚跟。”说完话,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之前大师姐是不是送了一套《汉书》过来?”赵蒹葭点头道:“是哎,我都舍不得打开,好生收藏着的,据说是班固真迹。”周元想了想,才道:“拿出来,我准备送人。”“嗯…”赵蒹葭微微点头,心中却是有些甜蜜,似乎夫君在慢慢跟自己聊正事哎,以前这是从未有过的。而周元则是深深吸了口气,道:“千难万难,找钱最难,我算是明白户部尚书刘大人的苦咯。”要平天下之乱,首先得有钱啊。他陷入了沉思,如今天下之财富,先在宗室勋贵,接着是天下商贾,以晋商和浙商为首,必要时候只有找这些人要了。好就好在,两江之乱平叛之后,岳父大人拔擢扬州盐运使,这是个好差事啊,大师姐或许也在做某种准备了。吃完饭之后,周元径直回了书房,一连写了几封信,全部寄往南方。既然要做大事,那自己就得把摊子铺好,不能直接就垮掉了。写完之后,他又赶紧吆喝道:“于风,于风过来!”窗外,一个脑袋伸了出来,笑道:“大人,找我啥事儿!”周元道:“去把完颜黛婵叫过来,就说有正事找他。”于风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大人,您就不能换个人去找法王嘛,我每次去找都心惊胆战的。”“赶紧去!”周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大约黄昏时分,完颜黛婵才缓步来到家中。她也是个有脾气的,坐到书房,就冷着脸道:“不是,你最近很是嚣张啊,周元,你是不是真把我当你手下了?”周元道:“别见外,找你是有正事,今晚你安排南乡楼那边演一出戏,我准备动手了。”完颜黛婵翻了个白眼,道:“你让演就演,你是圣母啊!”周元笑了笑,道:“你家圣母现在和我是盟友,她让你听我的,你总不能抗命吧!”完颜黛婵哼了一声,也不反驳,只是轻轻道:“南乡楼那点小计谋,能有效果吗?”周元道:“计不在深,而在于准,人啊总是有缺点的,就比如颜姑娘你,武艺高强,天下罕逢敌手,但也总有苦恼之事。”完颜黛婵歪着头笑道:“可惜不如你所愿,我如今过得很好,没有什么苦恼的事。”“不过既然圣母大人让我配合你,那我便配合一下,南乡楼今晚会有一出戏,能不能把握好,那就是你的事了。”周元点了点头,道:“多谢。”完颜黛婵走了,周元的脸色却沉了下来。他并没有把完颜黛婵当朋友,更别提盟友了,毕竟他知道对方只是暂时奉命配合自己,保护自己,仅此而已。但最近东虏形势一片大好,又成功攻下了沈州,她的心思估计也有了变化。此人不可靠啊,若是哪一天突然翻脸都说不准。必须要让无生圣母北上神京了,有她镇住场面,才能安全一些。周元再次写信,寄往南方。最后,他躺在椅子上,思考着今晚的大戏,或许是一出好戏。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一场戏 一个知己 南乡楼是神京最著名的戏楼之一,楼主乃是京戏大家,却无门户之见,心怀宽广,旨在弘扬天下戏曲。而腊月初八晚上,这里就将上演一场罕见的昆曲表演,作为最古老的戏曲,昆曲经过时代的发展,却渐渐比不上京戏、豫戏了,然终究有一批热爱昆曲的戏迷,期待这一日已经很久了。因为天下昆曲之魁、名家之最江小楼,将在南乡楼进行一场演出,也是他首次来北方演出。大约在半个月前,南乡楼今日的位置就被预定一空,无数达官贵人纷纷到场,早早就坐了下来。当朝驸马有很多,但广泛的人称之为驸马爷的,却只有杨长观一个,因为沁水公主是仅有的实权公主,他的地位自然跟着水涨船高。“驸马爷!我就料到你会来啊!”南乡楼的楼主亲自迎接,将其领到最好的位置。而杨长观则是浑身发热,低声道:“快快开演吧,已经等不及了,我倾慕江大家已经很久了,前段时间搞到一套他的戏服,都让我无法入睡啊!”南乡楼主道:“且放心,今晚这场戏,一定让驸马爷过瘾。”杨长观不停搓着手,可谓是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江小楼盼了出来。果真如传言一般,俊美无双,声线无痕,如天仙化人,真是人间难得。江小楼以最出众的专业能力,一共演唱了三回曲目,一回更比一回精彩,南乡楼的欢呼声几乎要传遍整个神京。杨长观更是数度流泪,被曲目中的情节感动得稀里哗啦。谢幕之时,杨长观连忙跑到台上,激动道:“江大家!江大家!明日可否来我府上小叙,我钟爱昆曲二十年了,若能得江大家光临,此生无憾!”江小楼浅浅一笑,作揖道:“伶人不过秋草一棵,又怎敢进贵人府门,玷污了那处的清白。”“此话怎讲!”杨长观听了心疼,急道:“何来秋草一棵,何来玷污清白,若江大家愿来,蓬荜生辉才是。”江小楼低声道:“如此,便斗胆叨扰贵人…”话音刚落,一众官差却突然冲进了南乡楼,怒喝声中,直接把江小楼擒住,死死按在地上。四周顿时喧哗了起来,杨长观则是面色一变,惊吼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抓人!”那官差大声道:“神京衙门办案,无意冲撞各位老爷,还请原谅则个!”“带走!”他大袖一挥,十多个官差便将江小楼往外押送。杨长观直接拦住众人,大声道:“你们没有王法了吗!江大家乃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戏家,能犯什么事!”官差道:“这位老爷,这姓江的借人钱财七万两,逾期不还,被人告到衙门了,我等只是奉命行事罢了。”七万两?杨长观愣住了,他一年的例钱也才四千两,加上公主那边大方点,再给个四五千两,加起来还不足一万两。江大家怎么欠了这般多钱!“唉…”南乡楼主叹道:“驸马爷,这戏也听完了,便回吧!”杨长观如梦初醒,连忙道:“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应当知道,快快说来。”南乡楼主道:“驸马爷,你是不知道,几个月前两江闹乱子,江大家的戏班子一共二十余人,全部被反贼抓了。”“那群反贼逼迫江大家给他们唱戏,江大家却宁死也不愿给反贼唱戏,于是多方打点,花了十余万两银子,才把班子里的人赎回来。”“家财散尽,还负债七万两白银,可谓凄惨啊!”杨长观身影一震,不禁道:“江大家不愧是有风骨之人,宁死不为反贼唱戏,散尽家财也要赎回戏班人马。”“那…那现在怎么办啊?他还不上银子,岂不是要蹲大牢?他那般较弱的身子,如何经得起牢狱之灾。”南乡楼主叹道:“这就是命,江大家一辈子都在吃苦,命运多舛,也终究逃不过悲惨的结局。”杨长观听闻这话,只觉心都要碎了。不行啊,不行,江大家这般好的人儿,怎么能受尽折磨而死。可是几万两白银,到底哪里去凑啊!自己辛辛苦苦十年,才存够四万两白银,还被偷窃了,至今还未找回。就算找回,也差着足足三万两啊!找公主!她肯定拿得出来!七万两对于她来说,算不得什么的!但想到公主那张脸,杨长观就内心发抖,那个母老虎,恐怕非但不会给银钱,还要痛打自己一番。怀着无比纠结的心情,杨长观失魂落魄回到了驸马府,心中只有无尽的悲伤。“老爷,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周元,等候老爷很久了。”听到守卫的话,杨长观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周元是谁。两个多月前,在朝堂上诤诤而辨的那个年轻人,最近神京的风云人物,据说做了不少实事。他来找我做什么?杨长观心情不太好,见到周元,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只是不咸不淡道:“周指挥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周元却是恭敬施礼,沉声道:“下官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参见总掌司大人!”“呵!”杨长观下意识冷笑,总掌司?谁不知道这只是个虚职,只是用以发放例钱的名义罢了,每年也就四千两银子,谁会把我当做所谓的上官?也就是你周元,还认为我是个官。他心情宽慰了些,脸上也多了些暖意,叹道:“周元,你最近做得很好,神京的百姓都夸你。”周元不卑不亢道:“分内之事,不敢言功,只愿多为总掌司做事。”为我做事?呵,这朝廷哪个官没人巴结?但偏偏我这个做驸马的没人巴结。谁都知道,我做不了主。杨长观兴致不高,只是摇头道:“你这么晚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周元正色道:“总掌司大人,关于神京整顿,掏粪清污,共收纳银钱三百八十八万两白银,年后春耕,将粪便卖出,还有几十万两的进项。预计能达到四百五十万两白银。”“除去九大帮会苦力所需的百万两工钱之外,还剩三百五十万两,其中三百万两要充进国库,剩下的五十万两,则用以项目的维持。”说到这里,周元愤怒道:“然兵部尚书吴清荣大人,实在贪心,张口就要百万两银子,下官实在给不出啊!”杨长观摆手道:“我向来是不管这些事的,你…”周元直接打断道:“总掌司大人,这五十万两银子,五城兵马司分别五万两,这就还剩二十五万两了。”“这二十五万两中,有十万两本该是给总掌司大人的啊!如今叫下官怎么办!”杨长观身影一震,猛然抬起头来,瞪眼道:“等等!你是说,我能分十万两!”周元疑惑道:“总掌司大人节制五城兵马司,统领全局,完成如此出色的掏粪清污工作,给了神京一片清新,本就该拿这笔钱啊!”他说的好有道理啊!十万两白银!江大家有救了!而且我还能剩三万两,用以平时花销。之后每年十万两,我便再也不必看沁水那臭婆娘的脸色了!想到这里,杨长观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激动。他一把扣住周元的手,激动道:“你说得对!周元!你简直是本官的知己啊!” 第一百九十九章 沁水公主 变脸如翻书,杨长观连忙给周元上了热茶,招呼他坐下,满脸的笑意。他低声道:“周元啊,你虽然年轻,但能力却很是出众。说实话,我在神京待了也有十年了,从来没听过百姓夸过哪个官,除了你。”“对了,我那十万两银子,什么时候给我?”周元心中暗笑,却是郑重道:“银子已经在兵马司胡同了,若大人需要,明日便可给大人。”“但现在的关键是,吴清荣吴大人要一百万两啊,下官实在是给不出来,没法子啊。”杨长观大怒道:“他吴清荣何德何能,要一百万两银子!如今国库空虚,正是紧张之时,银子的进项关乎大晋江山社稷,岂容他肆意妄为!”周元道:“可不是吗,但我毕竟是下官,哪里忤逆得过吴大人啊,只能请总掌司大人做主了!”杨长观陷入沉思了。其实兵部尚书,他也惹不起啊!总不能直接跑到吴清荣的府上,让他不许收钱吧,人家估计也不买账。一个闲散驸马,人家堂堂二品尚书,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唉,我也没法子啊!杨长观道:“周元啊,你作为下官,也该劝一劝吴清荣嘛!”周元摊手道:“劝过了啊,吴大人丝毫不退步,还把我骂了一顿。”“总掌司大人,如今只有你出手了,沁水公主出马,他吴清荣敢做此等误国之事?”哎!对啊!我不敢问那臭婆娘要钱!但我可以向她告状,说吴清荣贪污误国啊!好办法!不行不行,那臭婆娘聪明的很,未必会上当。杨长观眼珠子一转,看向眼前的周元,笑道:“那个,周元啊,沁水公主的脾气不太好,我未必能说动她出马,你脑子好用,要不想个办法?”“这简单啊!”周元缓缓笑了起来。……翌日一早,杨长观便大摇大摆,前往公主府。他姿态极为嚣张,到了公主府,便大喊道:“陈佩娴!出来出来!把我的那些藏品还给老子!”四周的下人听到这句话,脸色都变了。杨长观身旁的仆人也是满脸冷汗,暗道糟糕。片刻之后,一个身穿宫裙的绝色丽人从屋中大步走出,端的是倾国倾城。芙蓉面,柳叶眉,双目清澈,肤若凝脂,身材丰腴却不肥胖,反而给人一种蜜桃般的成熟感。杨长观看到她,差点没吓得转头就跑。但想到江大家还在牢里受苦,他便硬着头皮道:“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沁水公主虽然是一副漂亮的面庞,但那发怒的神情却也吓人。只见她眉毛一挑,冷冷道:“大早上的,得了失心疯了?信不信老娘把你腿打断,让你过年都在床上躺着!”杨长观是真的怕啊,又不是没打过,成亲这么多年,挨打不下几十次了。但为了江大家,他豁出去了!“打我?那就要看你这个做公主的,说话算不算话了!”杨长观道:“之前我们约定好了的!”沁水公主眯眼道:“把你那些戏子家当还给你,但你却不许在我这里拿一分钱!”“杨长观,你长本事了?没有我你还能找到钱了?真是可笑!”杨长观大笑道:“哈哈哈!陈佩娴,你以为全天下的白银都在你公主府上吗?”“实话告诉你,北城兵马司整顿神京,那可是有四百五十万两白银!”沁水公主道:“那和你这个怂包有半点关系吗?你不就是个闲职。”杨长观道:“哈哈哈哈!闲职又如何?吴大人得钱一百万两,分我十万又如何?”“他已经承诺了,每年他得一百万,分我其中十万两。”“老子不需要再看你的脸色了,你每年给那四五千两,都不够老子一天花的。”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两个大耳巴子就狠狠打在了他的脸上。杨长观当场被打飞了出去,然后愤怒抬起头来,哽咽道:“你!你又打我!你!”沁水公主冷声道:“如果你再不滚!老娘就阉了你!”杨长观吓得脸色苍白,转头就跑。沁水公主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道:“吴清荣真是吃了豹子胆了,还敢拿一百万两!”……“吴大人,足足八个大箱子,每个箱子十二万两,共计九十六万两。”说到这里,周元又递出四万两银票,笑道:“这还有四万两,刚好一百万两,你点一点。”兵部尚书府,吴清荣看着眼前八个大箱子,已经激动得无以复加。他当即拍了拍周元的肩膀,笑道:“好小子!做事干净利落!深得我心啊!”“你把银子摆得这么整齐,一眼就看出数目了,老夫还有数吗!哈哈哈哈!”周元笑道:“整整齐齐摆放的银子,看起来就赏心悦目,我想的是,也让吴大人看着舒服一点嘛!”“舒服,舒服,非常舒服。”吴清荣浑身舒坦,只觉今天是最美好的一天。他吆喝道:“夫人!夫人啊!快去吩咐后厨,弄一桌好菜,中午我要与周大人好好喝上一杯!”说完话,他又大笑道:“英雄出少年啊,周元,你做事得力,做人又踏实,前途绝对不可限量。”“我也不是糊涂之人,待时机成熟,有你高升的时候!”周元大喜,连忙道:“多谢大人栽培!下官一定尽心竭力效忠大人!”“哎,怎么说话呢!”吴清荣沉声道:“是效忠大晋,效忠陛下。”话虽如此,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是盖都盖不住。只是就在此时,守卫急匆匆跑了进来,低声道:“老爷,沁水公主来拜访。”“什么?”吴清荣皱眉道:“她来做什么?”“快!快把箱子抬到后院去!快!”话音刚落,一个平静又冷漠的声音便已然响起:“吴大人还真是财源广进啊!”周元回头,恰好便看到一个身穿宫裙的女子,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丰腴迷人,精致无暇,已经走进了院中。好强大的气场,这女子像是…一时间周元找不到好的形容词,只觉沁水公主高贵逼人,让人难以镇定。吴清荣面色不变,干笑道:“哎呀,稀客啊稀客,沁水公主难得来府上做客,还请正厅就坐。”“吴清荣,你跟老娘装什么蒜!”沁水公主根本不买账,而且毫无贵族风范,直接破口大骂道:“你个老不死的东西,真把自己当个王八了是吧,在老娘面前兴风作浪,你比老娘还浪吗!”“国库紧张,处处都需要钱,你一个兵部便要从北城兵马司拿走一百万两,你要干嘛?养兵造反吗?”周元听得是冷汗直流,这尼玛是公主,青楼女子都没这么能喷吧!吴清荣也是气急败坏,急道:“你!你!沁水公主,你未免也太无礼,老夫好歹是二品尚书…”“尚你妈!”沁水公主指着他鼻子就骂道:“要是大晋尚书都像你这么贪,那我大晋江山还能坚持几年!这几年我宗室开支不断降低,都是为了给国库减负,偏偏你这老东西人心不足。”“你信不信老娘现在就把宗室都喊过来,让那些个亲王郡主瞧瞧,你们这些文官都是怎么贪钱的!”吴清荣气得猛喘粗气,艰难道:“泼妇!你这个泼妇!”沁水公主面色一变,当即把袖子撩起来,随手就掏出了一柄大刀,吼道:“老娘活这么大,还没人敢这么般骂呢,老贼,拿命来!”我靠,太猛了,这浑婆娘是要闹出大事啊!“大人小心!”周元连忙拔出佩剑,挡在了吴清荣的面前。他感觉自己要玩脱了,这沁水公主的性子比预料中的猛多了。 第二百章 派我娘子出马 无论是关陆那边的情报,还是大师姐给的信息,周元都已探明沁水公主脾气不太好。但周元也想不到她完全是个泼妇啊,上来就给吴清荣这老头一通臭骂,然后就要拿刀砍人。周元也是怕事态控制不住,连忙提剑挡在吴清荣的面前,急忙道:“公主殿下息怒,有话好好说,不必动刀子啊!”“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管老娘!”她说完话,看到周元手中的剑,眉头又是一掀,瞪眼道:“什么垃圾,也敢在老子面前亮剑,老娘先斩了你这个狗官!”她朝着周元猛跑而来,举刀便是朝下一斩。“吴大人快逃!”周元吼了一声,连忙一剑上挑,试图挡住对方的刀。但下一刻,他便连退数步,只觉右手都快废了。尼玛,这母老虎的力气好大,内力好深厚。周元知道自己完全不是对手,继续喊道:“公主殿下,你杀了吴大人也无济于事啊,要不你把这钱拿去,这一百万两银子给你!”“放屁,老娘才不屑于搜刮民脂民膏。”她干脆双手握着刀,冷笑道:“老娘现在就想把你当猪宰了,正是因为有你这种贪官,我大晋才会生出这么多乱子。”周元看她的姿势,心中也是松了口气,还好大师姐这一点说得不错,沁水公主却是不修杀伐之术,根本不会什么刀法剑法,否则她那一身悠长绵延的内力,怎么挡得住。周元完全是靠着技巧不断躲避,虽然打不过,但至少可以坚持坚持。他一边退后,一边说道:“公主殿下,不防将这银子拉到户部去,交给户部尚书大人,你总该放心了吧。”沁水公主道:“老娘不知道吗,还用得着你来教!”她放下了刀,重重哼道:“你不是很会拍马屁嘛!这十二箱银子,你给我搬到户部尚书府去,只许你一个人搬,天黑之前要是搬不完,老娘就把你的狗头砍下来。”说完话,她直接转身,大步离去。直到此时,吴清荣才从屋内探了个脑袋出来,气急败坏道:“泼妇啊!真是个泼妇啊!堂堂皇家女子,如此不讲礼德,实在是给皇家丢脸啊!”周元也是点头道:“吴大人不防在上朝之日,参她一本,让陛下好好管一管她,最好把她关在宗人府。”“唉,算了。”吴清荣苦涩道:“陛下待她如亲妹,告是告不动她的。”扯淡吧,你就是怕百万两银子的事泄露出去,自己不好解释,银子拿不到还引得一身骚。周元道:“那大人,这些银子可怎么办啊,沁水公主说要把这件事告诉宗室,那些宗室可不是好相与的啊,万一联合起来闹到陛下那里…”周元没有再说下去了,因为他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她怎么说的,就怎么做吧!”吴清荣咬牙道:“这般闹腾,我拿着也不安稳,干脆都扔给刘敬,让他欠我一个人情。”事实上吴清荣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心中是千疮百孔啊,都到手的银子,被这臭婆娘搞飞了,简直气到爆炸。“她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啊!”吴清荣重重跺了跺脚。周元料到他会这么问,于是直接说出之前想好的说辞:“会不会是…额,这几日总掌司大人一直在问我要银子,我说做不了主,就一直没给。”吴清荣冷哼道:“他算个屁的大人,吃皇粮的臭虫罢了,自己拿不到,还见不得人好。”他已经没有心情再扯下去了,摆手道:“这些银子你自己处理吧,与本官没有关系了。”自己处理?难道真的要老子搬到户部尚书府去?扯淡,一百万两银子,老子得忙到明年去。周元才不管那么多,直接派了一众司兵,把银子给刘大人送了过去。他美滋滋回到家中,心情颇为高兴,一招驱虎逐狼,把吴清荣这个麻烦精给打发了,接下来他也不会伸爪子了。至于他会不会气急败坏报复,周元是压根不担心,报复沁水公主,吴清荣没有这么傻,无非是晚上气得睡不着觉罢了。刚喝了一口茶,关陆便找了过来,说是有关键的情报。周元倒是很好奇:“什么情报?关于沁水公主的?”“是。”关陆低声道:“我们查到了一个兔馆的账单,发现了杨长观的消费记录,属于长年累月消费,很稳定。”“兔馆?”周元愣了一下,不禁瞪眼道:“你不会是说…”关陆苦笑了几声,点头道:“是这意思,杨长观很是喜欢这一套,曾经还买了两个兔儿爷养着,后来养不起了才卖掉。”“他和沁水公主长期分居,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想来是对方过于强势,才让他有次爱好。”说到这里,关陆顿了顿,才压着声音道:“通过这个情报,我才猛然发现,杨长观的驸马府上,好像没有侍女。”我靠,非但是玻璃,还厌女…沁水公主给杨长观的刺激是有多大啊,把他折磨成这般扭曲了。关陆继续道:“还有猛料,十一年前,沁水公主被赶出皇宫的原因查到了,消息来自于一个宫中退休的嬷嬷。”周元道:“什么猛料?原因是什么?”关陆吞了吞口水,才道:“勾引后宫妃子。”“嘶!”周元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头皮发麻。算算时间,十一年前沁水公主才十七岁啊,十七岁勾引后宫妃子,玩拉拉游戏…太猛了太猛了。这公主驸马两夫妻,简直是一对奇葩啊!周元道:“或许正是因为沁水公主太强势,又喜欢女人,才让杨长观心里扭曲,转而喜欢男人。”关陆苦笑道:“这就无从查证了,不过关于沁水公主的爱好,倒是查到了一些。”“她性情火爆,却深谙道法,喜欢文静贤淑的女子,若女子有些才华,能吟诗作对,那沁水公主便更喜欢了。”“这一点,倒是和男人差不多,都喜欢温柔的。”关陆将厚厚一沓纸放在桌上,低声道:“此人掌管着朝廷内务府,甚至可以调动皇帝内帑,权力不小,所以在宗室之中地位很高。”“大人若能结盟于她,就算是在神京彻底站稳脚跟了,背靠宗室,那怕是吴清荣都不敢轻易和大人翻脸。”周元想了想,才道:“要对付她,我恐怕只能派我娘子出马了。”关陆闻言,噗嗤一口茶顿时喷了出来,搞得周元和他都狼狈不堪。片刻之后,两人对视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二百零一章 信 “夫君,吃点这个。”“夫君,今日的小菜也很精致,其中有一份是我做的呢。”“啊差点忘记了,我做了香藕汤,紫鸢快去盛一碗过来。”“蒹葭。”周元的一声轻呼,让赵蒹葭微微一愣,随即低笑道:“怎么了夫君?”看着她精致的面容,周元微微一叹,捧起她的脸,道:“你才十九岁,不能总是围在厨房和院子里,你应该也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赵蒹葭却是温柔一笑,道:“谁规定我只能喜欢一件事呢?我是喜欢诗词歌赋,喜欢赏游风景,喜欢绘画和书法…但现在我也喜欢弄点好吃点,夫君吃着开心,我也就开心了。”周元道:“你说的不错,但这般一直下去,也终究是太乏味了。我认为你也可以去参加一下神京士子的聚会郊游,与他们探讨诗道,交流心得。”“这里大门大族多,闺阁女子也多,你正该去见识见识才对,也有趣些。”赵蒹葭眼睛发亮,显然很感兴趣,她的确也好久没有作诗词了。但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摇头道:“算啦,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夫君现在压力这么大,妾身一定要把家里照顾好,不让夫君担忧才是。”这大半年来,周元是看着赵蒹葭从一个略带高傲的大家闺秀,变成了如今的当家大妇。说实话,他并没有因此产生成就感,他更喜欢蒹葭能过得轻松、快活一些。“放心吧蒹葭,家里有你操持着,出不了问题,你偶尔总得给自己放个假嘛。”周元捏了捏赵蒹葭的小脸蛋,笑道:“你夫君也没有每时每刻都在做正事,偶尔也会去喝一杯啊,人都要有放松的时刻。”赵蒹葭想了想,然后笑了起来,眨着眼睛道:“据说明日有一个新科诗会,是今年秋闱的举子进士们举办的宴会,很多闺阁姑娘和夫人都去呢,我也想去。”说到这里,她咯咯笑道:“和熊夫人一起,她邀请了我,只是我还没答应。”“当然可以!”周元笑道:“明天带着紫鸢一起,小影也跟着,这样也安全。”说完话,周元看向小影,瞪眼道:“丫头,明天不许胡来,不然你姐姐以后不带你出去了。”小影连忙道:“一定不胡来!小影最听话了!”她早在家里待烦了,正想出去透透气呢。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啊,既满足了蒹葭的休闲欲望,又可以趁机让蒹葭结识沁水公主。他已经收到了消息,沁水公主也会参加明日的新科诗会。……周元忙不忙?说实话,其实忙得要死,尤其是在最近这段时间,要谋划的事情太多,他时常深夜睡不着觉,便起床复盘自己的计划,疯狂寻找计划之中的漏洞。因为他知道,但凡有任何纰漏,都可能成为砍掉自己脑袋的刀。不谨慎不全面,就只有死路一条。今夜他同样是如此,点着蜡烛,提着笔,在纸上不断写着一些关键的词汇,来记载自己的思维。“京营”、“五军营”、“兵马司”、“祭奠”、“宣府”、“津门”……他思索着其中的关系,划掉一些词,又补充一些词。正是思维专注之时,桌子突然一响,吓了周元一跳。他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精致小巧的飞镖插在桌上,镖上还绑着裹成筒状的信纸。周元回头,顿时冷汗直流,后面的窗户赫然破了一个洞,飞镖正是从那里飞进来的。这他妈要是插在我头上,那还得了。书房门突然被推开,小影持着匕首迅速冲了进来,看到书房之中没人,才松了口气。她歪着脑袋,眨眼道:“哥哥,我听到声音了。”“是,有刺客!”周元低吼了一声,打开裹着的信纸,却是脸色一变。信纸之上,赫然写着:“君至神京已三月,妾守空闺近百日,天南地北数千里,莫非君之情意已然更易,不愿再与妾这等卑贱妖女相认?”彩霓!是彩霓!她的字迹自成一派,颇有大家风范,别人模仿不来。周元腾地站了起来,却恰好看到小影朝外跑去。“等等!”周元连忙喊道:“小影回来!”小影回头,懵懂的脸上尽是疑惑,小声道:“哥哥怎么了?”周元勉强一笑,道:“不必去追,或许是调虎离山之计,且回去睡觉吧。”“噢…”小影嘟着嘴应了一声,打了个呵欠,道:“哥哥也睡吧,天都快亮了。”她撅着小屁股,扭扭捏捏的就回房了。周元此刻才意识到,小影的皮肤好白,而且某些部位也有了规模了。该死,我怎么能…哎我怎么不能了!她十七岁,比我小一岁多而已,只是长得幼罢了!周元猛然晃了晃脑袋,莫名其妙,我怎么会想这些。终究是彩霓,乱了我的心智啊!他拿起了桌上的信,一遍又一遍看着信中的内容,终究还是深深吸了口气,朝府外走去。是的,彩霓有很多缺陷,是不确定性因素。但彩霓也为周元付出了很多很多。周元没有办法不去见她,哪怕现在不是见面的合适时机。他走出了府外,走到了暗巷之中,看着即将西沉的月色,沉默不语。而在那月色之下,在昏暗小巷的尽头,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了。她穿着薄薄的衣衫,披着散乱的长发,卸下了粉黛妆容,却宛如清水出芙蓉,清丽迷人,宛如月下的仙子。她很美,长得很是妩媚,此刻却没有笑容,只有满脸的泪痕。她没有穿鞋,赤裸着双脚,踩在冰冷的石板上。这大冷天的,周元看得心痛,忍不住道:“彩霓!”彩霓缓步走到周元跟前,勉强挤出了个笑容,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轻轻道:“公子,许久不见,你更加高大了。”周元把外套脱了下来,连忙给彩霓披上,皱眉道:“这么冷的天,还下着雪,你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彩霓小声道:“本已睡了,却又梦见了公子,妾身挨不住了,便来瞧瞧公子。”这句话,让周元鼻头一酸,心中暗道自己是个渣男。在神京做事,再忙又能有多忙,为什么不抽空去看看彩霓啊,哪怕一眼!他第一次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自责。“公子,不…应该是指挥使大人。”彩霓看着周元,眼中的泪水映出月光。她轻柔道:“你终于不再是那个籍籍无名的书生了,妾身早知道,以公子的才华,轻易便能做上大官的。”“彩霓也清楚,官场如战场,那些个官老爷们,心肠歹毒得很,公子稍有不慎,便会被他们盯住。”“所以公子不能再与妾身继续下去啦!公子必须要有一个清白的出身才行。”周元摇头道:“彩霓,不是这样的。”彩霓却是流着泪,继续颤声说道:“彩霓是青楼女子,还是无生教的妖女,跟了公子,便是害了公子的前途。”“公子待我好,我绝不会害了公子的。”她看着周元的脸,呢喃道:“妾身此来,只为诀别,从今以后,公子辉煌腾达,彩霓继续做魔教妖人,你我不再…呜呜……”她话还没说完,周元已猛然把她抱紧在怀里,狠狠吻住了她苍白的嘴唇。这一刻,两个人似乎都忘记了一切。这黎明破晓之前,也没有人会打扰他们。只有月光如水,只有万籁俱寂。 第二百零二章 新科诗会 大雪纷飞,东方亮起了鱼肚白。在这寂静无人的小巷,两人肆意痛吻,似乎要把心中的情感全部宣泄出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元才终于松开,猛喘粗气。彩霓媚眼如丝,痴痴看着周元,轻轻笑了出来。她呢喃道:“果然公子还是忘不了妾身的,从前那些诗词,不是假的。”周元依旧紧紧抱着她,咬牙道:“我的处境太危险了,自从来到神京,就没有清净过,重伤刚愈不久…彩霓,我不想把这些灾难带给你。”彩霓却是摇头道:“公子对妾身好,妾身心里有数,但不过是灾难而已,妾身从小就在经历这些,早已不惧了。”周元笑了起来,道:“见到你那一刻,我才想通了,什么不在朝朝暮暮,我只想抱着你,永远也不在分开。”彩霓本就是个恋爱脑,听到这句话,心中的情意已经绷不住了。她双目含泪,颤声道:“公子这般想,彩霓纵使再苦,也心满意足了。”她伸出嫩如青葱的双手,抚摸着周元的连忙,道:“公子高大了,却也沧桑了,想必这些日子定然是过得苦。”周元摇头道:“不苦,很精彩。”彩霓道:“师父说,公子是朝廷的走狗,与彩霓永远不是一路人。”“可我不信,我不信公子忍心负我,所以才连夜过来看公子。”“如今看到了,心满意足了。”她松开了周元,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轻声道:“只要公子心里有我,妾身就高兴。”“这件衣裳就留给妾身吧,实在思念了,就抱着它睡觉。”周元实在心痛,连忙道:“你住哪里!若是有空,我想来找你。”彩霓却是摇头道:“不可,妾身周边有太多复杂的人,接触我对公子不利。”说到这里,她温柔笑道:“若公子觉得亏欠,不如今日便陪我一日,我透透气,散散心。”“好!”周元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他欠彩霓很多,而彩霓的要求却那么简单。彩霓显然很高兴,脸上的笑容都灿烂无比,轻轻挽着周元的手臂,道:“我们去换一身衣服!”她似乎对神京极为熟悉,带着周元走进了内城。天已经亮了,虽然街道行人不多,但各大商户却已然开门。彩霓带着周元走进了一个奢华的成衣店,她轻声道:“我们都穿上最心仪的衣服,去见一见年轻的人,吃一吃美食。”周元当然同意,很快便挑了一件衣服换上,整个人也变得挺拔了起来。彩霓身穿一袭蓝白色长裙,披散的头发更显得她温柔如水,楚楚可人。“公子真好看!”她看到周元器宇轩昂的模样,忍不住眼泛桃花,颤声道:“比云州的时候,好看许多许多。”穿越过来毕竟这么久了,气质这东西慢慢养出来了,身体还长了长,形象自然就不一样了。不过彩霓也十分靓丽,她穿着长裙,舍弃了平时那些繁复的配饰,却更加令人着迷。“咱们去吃点心!”彩霓光彩照人,哪怕是一晚没睡,双眸都清澈无比。两人去了狭窄偏僻的小巷,吃到了最具风味和特殊的点心,踩着古老的石板,天地似乎都属于他们。两人的手紧紧握着,在内城宽敞的大街,欣赏着最美的景色。他们到了皇宫,望着那辉煌的建筑,不禁心潮澎湃。彩霓忍不住抓着周元的手,高高举起,朝着太阳发出愉悦的呼喊声。四周的行人都看向了他们,眼神从怪异变得震惊,怪异在于周元两人的行为,也震惊于彩霓绝美的面容。“好开心啊!”彩霓紧紧挽着周元,在阳光下发出欢快的笑容:“公子!今日是彩霓最快乐最快乐的一天!”她的快乐原来那么简单,而我之前却从未给过她。周元心中嗟叹,却是笑道:“你开心,我就开心。”“公子!彩霓带你去一个地方!”她拉着周元就朝前跑,仅仅只过了几条街,便来到了一座奢华的府邸门口。正好一辆马车也停了下来,一个面容精致的女子缓步走出,看到彩霓,却是微微一愣。而彩霓则是很高兴,挥着手道:“曦姐姐!好巧啊!”女子看了周元一眼,又看向两人挽着的手,才笑道:“彩霓妹妹,我以为你不会来呢。”彩霓道:“本不想来的,但我想带公子来!”她施了施礼,才道:“公子,这位是官采曦姐姐,是彩霓很好很好的朋友!”“曦姐姐,这是周公子,是彩霓的心上人。”被当着面表白,周元心中多少有些尴尬,但转念一想,这不就是彩霓么,她就是这般敢爱敢恨,无所畏惧。于是周元作揖道:“见过官姑娘。”官采曦却是微微眯眼,淡淡道:“周指挥使还真是神通广大啊,一边忙着造福百姓,也一边忙着欺骗我彩霓妹妹吗?”啊?认识我啊?靠,这下尴尬了。周元只能干咳几声,不好作答。官采曦看向彩霓,低声道:“好妹妹,你可别被他骗了,他是北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家中已有妻子。”“我知道啊,是蒹葭姐姐!”彩霓轻轻笑道:“我还认识蒹葭姐姐呢,在云州的时候,我们偶尔也见一面,聊聊诗词什么的。”这下官采曦有些懵了,忍不住道:“你知道你还…”彩霓道:“我与公子早在云州便已相识,两情相悦,于蒹葭姐姐无关。”“若将来蒹葭姐姐容不下我,那我就做公子的外室即可。”官采曦满脸不可思议,美目瞪大,惊声道:“外室?这甚至还不如小妾,彩霓妹妹你在想什么!”彩霓笑道:“只要是公子,做奴婢都可以。”官采曦深深吸了口气,看向周元,咬着银牙道:“周大人真是好手段!本姑娘还真是见识了!”她说完话,重重哼了一声,便朝内走去。“走走,我们跟着官姐姐一起进去!”彩霓的心情非常高兴,拉着周元就往里走。周元却是疑惑道:“不对吧彩霓,这是景王府啊。”“是啊!”彩霓咯咯笑道:“今日景王府举办新科诗会,好多人都要来呢,公子才华横溢,那些新科举子比不过你呢。”周元吓了一跳,直接愣住了。卧槽,新科诗会,那…蒹葭也在啊!带着小三逛街,撞见原配了?这种事老子也遇得到!“公子,怎么了?”彩霓低声道:“是不是不方便?那不进去了。”“进!”周元不想破坏彩霓难得的好心情,实在不忍心扫她的兴致。于是笑着说道:“进去也没关系,只是诗词这东西无法强求,我未必就做得出来。”他决定今日不出风头,默默苟住,熬过去! 第二百零三章 官采曦 景王府很大,应该是周元见过的最大的宅子了,比起曲灵在临安府那个宅子,那简直是云泥之别。前院的广场都足够容纳千人,再往后花园走,竟然是一大片草坪和树林,目光的尽头还有一个小湖泊。湖泊之上有画舫,周围错落有致的绣楼显得精致无比,这哪里是府邸,简直就像是景区。官采曦对周元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跟彩霓说着话。“今年秋闱共有二百一十三人高中进士,除了极少数有事耽搁的人之外,其他人都要来参加诗会。”“这是难得的露脸机会,能结识许多达官贵人,也能见到很多贵族女子,谋前途的,谋姻缘的,各有各的目的。”“这一届新科状元叫唐一朝,很有才华,尤擅诗词。”“而且很年轻,刚刚三十,模样英俊,很多女子想要看上一眼呢。”对于状元来说,三十岁确实算很年轻的了。岳父大人是上一届的状元,是四十岁。似乎有意嘲讽周元,官采曦道:“彩霓啊,你把周大人带到这种场合来,他恐怕适应不了吧!”“哦我差点忘了,周大人是读书人出身,好像是…秀才?”彩霓听出了嘲讽之意,皱眉道:“曦姐姐,公子很有才华的,只是没有去考取功名罢了。”官采曦叹了口气,小声说道:“你就那么喜欢护着他,那等会儿其他士子让他难堪,你怎么办?”彩霓笑道:“这不是有曦姐姐护着嘛!”官采曦哼了一声,并不说话。三人来到湖边,只见这里已经站了许多人,个个衣冠楚楚,男男女女有说有笑,气氛很是不错。周元连忙低下了头,他看到熟人了,该死,熊大人怎么会在这里?锦衣卫现在这么清闲吗?而且穿的这叫什么,土红色的长袍,像读书人又不太像的样子,反而奇怪。“嗯?周大人?”锦衣卫到底还是敏锐啊,熊阔海大步走了过来,笑道:“周大人,你竟然有闲心来这种场合,还真是难得啊!”话音刚落,他便愣住了,瞪大了眼看着彩霓。周元干笑道:“熊大人,看什么呢?”熊阔海一把将周元拉到一边,压着声音道:“你疯了!把她带过来!被人认出来怎么办!”周元道:“不是我要来的,是她拉着我来的,就她旁边那个姓官的姑娘,邀请她来的。”熊阔海皱着眉头,看向官采曦,疑惑道:“我怎么不认识这个女子,姓官?这满朝文武,也没有姓官的啊!”周元摆手道:“谁知道这个,不过你怎么也在这儿?”熊阔海道:“新科诗会,全是未来的朝廷栋梁,又有这么多大人物到场,我是过来坐镇的,万一出了乱子,及时处理。”周元道:“那今天我跟你混了,跟那些士子我真没话说。”熊阔海干笑道:“那只能祝你好运了,我看你未必闲的下来。”这倒是实话,周元只能祈祷今天别发生什么事儿,最好也别遇见蒹葭。“这位胖公子,你能把他带走吗?”官采曦突然走到了两人身旁,淡笑道:“我和彩霓妹妹想逛一逛,却不愿其他人跟着。”熊阔海看了一眼身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才疑惑道:“胖公子,不会是在喊我吧?”周元已经憋不住想笑了。官采曦却是道:“按照体型来说,应该是。”熊阔海自然没有被这么无礼对待过,但他也是老狐狸了,看了一眼对方的衣着打扮,又想到对方竟然可以邀请人进来,身份必然不简单。于是他眯眼笑着道:“周大人自己的事,我不太好干预啊。”这一笑,更像是弥勒佛了。彩霓道:“曦姐姐别闹了,我不想公子不开心。”官采曦咬了咬牙,狠狠瞪了周元一眼,似乎对他很不满。周元也不跟这种小丫头计较,只是陪着他们瞎逛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熊大人说说话。但很快,人就过来了。彩霓和官采曦的确长得太漂亮了,就算是一众贵族女子,也远比不上她们。“这位姑娘如何称呼?小生云湛。”一堆男人之中,总少不了打头阵的英雄。一人先上来试探,如果聊得起来,后面的就会跟着来。但彩霓可没心情搭理,当即抱住了周元的手臂,咯咯笑道:“你不如问他?”吃了个瘪,这个年轻士子也不生气,而是看向官采曦。官采曦眯着眼,突然抱住周元的另外一只手臂,笑道:“你不如问他?”周元愣住了,这女的要干嘛这是!而且,看不出来她还挺有分量的。熊阔海也是满脸震惊,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元,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彩霓歪着头,只是傻傻笑着,跟没看见似的。而这个云湛,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目光看向周元,冷冷哼了一声。“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啊!”他的语气都变得有些不善了。周元这才明白官采曦是在引战,于是耸了耸肩膀,给官采曦一顿挤压。官采曦强行笑着,咬牙撑着,心中骂了好几遍“不要脸”了。“怎么不说话?”云湛冷冷道:“阁下莫非一点礼仪都不讲吗?身为进士,身为读书人,来参加诗会还不忘了给自己添派头,把仆人也带来,是不是过于高调了?”说话的同时,他还瞥了熊阔海一眼。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回头道:“熊大人,仆人,叫你呢。”熊阔海脸色很是难看,大步走到跟前来,一把扣住云湛的肩膀,沉声道:“二甲十八名了不起是不?老爹是个四品官了不起是不?”“就你们这群人,谁的底子我不知道,跟我面前装呢?”云湛连忙退后几步,惊声道:“你你你,你谁啊你!”熊阔海道:“锦衣卫指挥敛事,要是不服你告诉你爹,我看他能翻出什么水花来!”前三个字就把云湛吓得脸色惨白,听完一句话之后,直接转头就跑了。官采曦直接把手抽了出来,咬牙道:“周大人,你还真是无耻啊,你分明是有家室的人,却那么理所当然的接受姑娘的喜爱,你不觉得这很过分吗?”周元看向彩霓,道:“你怎么看?”彩霓笑着说道:“曦姐姐,如果你也喜欢公子,那真是太好啦!”官采曦差点没气得晕倒过去。 第二百零四章 真是江南好女子 彩霓和官采曦的关系显然相当好,而且不是短时间的交情了,所以官采曦生气之后她非但没哄,反而还要调侃几句。而周元则乐得清闲,看看风景,和熊大人聊聊天,就可以打发时间。晌午时分,参加诗会的人也几乎到齐了,没有进行大规模的聚餐,而是在后花园各处都摆着精美的点心和饮品,大家随便拿随便吃,这样更加自在一些。“老熊,你别…”周元连忙拉住熊阔海,压着声音道:“你缺心眼儿啊,别人都是拿一个吃,你端盘子啃,太不礼貌了吧!”熊阔海擦了擦嘴巴,毫不在意道:“你懂什么,这些大多数人都不吃的,纯粹浪费,我多吃一点又怎么了?况且景王府的东西是真好吃啊,喏,你也尝尝。”周元也把盘子接了过来,一边吃着,一边看向前边,疑惑道:“那边好热闹,在干什么?”“作诗。”官采曦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盘子,淡淡道:“新科状元唐一朝颇具诗才,有出口成章之能,诸多士子及大家闺秀,自然愿意跟在他身边。”“不像有些人,就知道吃还不说,都端上盘子了。”周元翻了个白眼,把盘子递给了老熊,随即道:“那你一定也很崇拜唐一朝咯,你可以过去嘛,跟着我们这两个大老粗做什么。”“你以为我乐意?”官采曦哼道:“我只是怕你趁机欺负彩霓妹妹罢了。”她又补充了一句:“另外不要随意揣测我崇拜谁,唐一朝哪怕是金科状元,却也写不出‘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这般绝美的句子。”周元“啊”了一声,脸色涨红,连忙挥舞起了手臂。熊阔海愣了一下,连忙一掌拍在周元的背上,急道:“怎么样了?”周元大口喘气,摆手道:“差点噎死我,没事,现在好了。”彩霓捂嘴笑道:“曦姐姐,我家公子也有诗才呢,比那什么状元强多了。”“就他?一个秀才,和金科状元比?省省吧。”官采曦毫不掩饰她的情绪,一把拉起彩霓,道:“走,彩霓妹妹,我们去看作诗,看他吃东西有什么意思。”两人走到湖边,才看到这里摆了十几张大桌子,笔墨纸砚样样齐全,头甲最出色的进士们便坐于此,正作诗为乐。男男女女百余人围观,气氛热闹至极。“岁寒三友梅松竹,四君子梅兰竹菊,皆以梅花为首,开在寒冬时,绽于大雪中。”金科状元唐一朝显然是此次诗会的主角,他的确也很是英俊,三十岁的年龄,身姿挺拔,又有着淡淡的沧桑气息。他看着众人,侃侃而谈:“既然是寒冬时节,自然当以梅为题,做咏梅之诗词。”当即有人应和,显然兴致很高。就连人群尽头的沁水公主,也是眯起了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唐状元诗才出众,不妨先作诗一首,为今日诗会增添光彩。”有大家闺秀提议,立刻得到众人的支持,一时间也都起哄了。“唐状元,快请落笔吧!”“唐兄,这等时候就不必谦逊了,大伙儿都等着呢。”众人吆喝之间,唐一朝拿起了毛笔,轻笑道:“诸君兴致颇高,在下亦然,且抛砖引玉,开启序幕。”他落笔便写,顷刻之间,一首小诗便已出炉。身旁的士子顿时大声念道:“众芳摇落度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冬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见日偏。”片刻的寂静后,四周众人顿时高呼了起来!“好诗!好诗!”“不愧是金科状元啊,如此好诗信手拈来,才华惊人!”“疏影横斜水清浅,此句甚佳!”气氛更加热闹,又有好学者大声分析着此诗的优点,什么清冷脱俗,什么浑然天成,让众人心情澎湃。诸多闺阁女子也是俏脸微红,美目盼兮,看着唐一朝,羞涩中又带着大胆。“唐兄,你已作出好诗,不妨再点名下一个作诗的吧,这般有趣味些。”四周众人纷纷赞同,但同样坐在椅子上的其他人,就有些压力了。刚下的诗太好,他们未必接得住啊!唐一朝显然是个聪明人,不会给他人难堪,于是笑道:“今日之会,属实难得,诸多姑娘平时更少有此番时机,不妨请一位才女作上一首诗词,也让我们欣赏一下女子的才华。”诸多看热闹的人,哪里会不喜欢这个提议,纷纷叫好起来。许多姑娘既紧张,又兴奋,暗自期待着,也琢磨着句子。官采曦低声道:“彩霓妹妹,你也深谙诗词之道,不妨去作一首,让这些男人好好瞧瞧。”彩霓却是摇头道:“曦姐姐,我已不作诗啦!”“什么?为何?”彩霓道:“我已见过世间最美好的诗词,心满意足,不再存有诗词之志了。”官采曦皱眉道:“你不会又要说是周元作的吧,他只是一个秀才,现在还是武官。”彩霓只是轻轻笑了笑,公子给她写的诗词,她想独自享有。“我来!”一个细腻的声音突然响起,只见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妇人走出,笑着说道:“不是我来,是我的好妹妹来,她是江南人士,尤擅诗词。”众人抬头一看,当即双眼发光,好漂亮的女子,当真是有着江南女子的水韵和温柔。而赵蒹葭都懵了,羞赧道:“好姐姐,何苦让我做这出头鸟哎!”妇人笑道:“你本就有诗才,更当展示嘛,整日窝在家里都闷死了。”无数道目光都集中在了赵蒹葭身上,作为云州第一才女,也曾组织过诗会的她,自然也不会过于紧张。她只是微微一福,施礼道:“小女子斗胆,咏梅一首,希望诸位公子与姐妹不嫌弃。”四周的士子都欢呼了起来,纷纷说着好听的话,毕竟赵蒹葭太漂亮了。甚至人群尽头的沁水公主,也是眼睛一亮,不禁走上前来,近距离观察。如此绝色女子,当真少见。她心跳都开始加速。赵蒹葭微微沉吟,便轻声道:“历尽风霜不受埃,始知渠是岁寒材。孤芳独洁无由俗,百卉争娇隶敢开。”“江驿倾欹留月伴,雪山凝沍带春来。樗翁忘了桂花白,误道柴桑不咏梅。”她的声音很细腻,带着江南水乡的韵味,带着淡淡的温柔和知性的气息,顿时迷住了众人。而这一首咏梅诗的内容,更是惊住了众人。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既赞叹了梅花的高洁,又阐述了人生的哲理。语言简白明了,毫无矫揉造作之感,这显然是大师气象啊!在场士子都是进士及第,闺阁女子也多少有些学识,细品之后,都忍不住纷纷夸赞了起来。唐一朝目光之中带着喜色,作揖道:“姑娘诗才卓绝,实在让人佩服。”四周众人也纷纷夸了起来,尤其是那些闺阁女子,看向赵蒹葭的眼神充满了崇拜,似乎赵蒹葭给她们长脸了一般。沁水公主更是激动,忍不住搓了搓手,道:“真是江南好女子啊!我甚是喜欢!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第二百零五章 真是躲不过了 “这位妹妹才学无双,却不知怎么称呼呢!”沁水公主还是忍不住了,这样的女子不结识,她实在不甘心。而这个问题,也显然问出了众人所想,也纷纷笑了起来。只有少部分身份比较高的女子,认出了沁水公主的身份,纷纷施礼道:“见过公主殿下!”这一喊可不得了,四周众人面色一变,也跟着施礼起来。沁水公主摆了摆手,道:“今日是诗会,大家都是诗友,不必客气。”说完话,她又看向赵蒹葭,笑道:“妹妹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赵蒹葭轻轻一笑,道:“见过公主殿下,民女姓赵,名蒹葭,江南云州人。”沁水公主心中欢喜,忍不住道:“好美的名字,蒹葭…是啊,也唯有妹妹这般女子,才配得上这两个字。”王夫人是个大嘴巴,当即连忙道:“我蒹葭妹子,正是上一届金科状元赵诚的独生女。”此话一出,四周哗然一片,众人纷纷惊呼来了起来。“原是赵公之女,实在失敬!”唐一朝急忙道:“赵公才学深厚,文章锦绣,我时常翻来阅读,不忍释卷。”四周的士子也说了起来,毕竟赵诚是士子之中的领袖级人物,人气极高,粉丝众多。“原来是状元公的姑娘,怪不得诗才这般出众,我等心服口服啊!”众人说话之间,赵蒹葭自然而然成了团宠。她略有些羞涩,但整体上还是大大方方的模样,笑着对众人施礼,轻声道:“蒹葭不过闲读了几本书,当不得诸位溢美,权当活跃气氛了。”这句话一出,众人就更加喜欢了。沁水公主已经是眼泛桃花了,痴痴地看着赵蒹葭,喃喃道:“原来是名门之后,怪不得,怪不得能生出如此绝美灵秀的女子。”“羞涩却不做作,大方却不失温婉,相貌又这般好,还知书达理,精通诗词。”她忍不住走到了赵蒹葭的身旁,笑道:“蒹葭妹妹,你的诗我很喜欢,若有机会,你定要来我公主府一叙,切莫拒绝呀。”赵蒹葭想着,本身在神京就没什么朋友,若能结识几个倒也不错,还能帮一帮夫君。于是她轻笑道:“公主殿下客气了,民女哪里敢不敬。”沁水公主却道:“莫要说这种话儿,我当你是妹妹,你不妨叫我一声姐姐罢,况且你是状元之女,哪有民女这一说。”赵蒹葭不知道眼前这位公主为何这般平易近人,但此刻这么多人看着,也只能点头道:“姐姐…”“诶!好妹妹!”沁水公主一把拉起赵蒹葭的手,心中暗道真软乎啊!真细嫩啊!同时她笑道:“今日姐姐就带你好好玩一玩这景王府!”赵蒹葭总觉得情况不对,但也只能尴尬笑着。而另一边,官采曦却是冷笑连连,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她看向彩霓,笑道:“妹妹,这便是你家公子的原配,你可看清楚了?”彩霓笑容有些失落,但还是点头道:“蒹葭姐姐才华横溢,更在我之上。”官采曦道:“周元这厮,这般好的妻子不守着,却还对你不老实,你看我等会儿怎么收拾他。”“别!”彩霓连忙道:“曦姐姐,你不要怪公子,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只希望公子开心,不希望他难过。”官采曦咬了咬牙,道:“妹妹,你总是这般也不是办法,若你真对那人有意,便更该让赵蒹葭知道你才是,否则将来你只能做丫鬟奴婢。”“你曦姐姐不是刻薄之人,但今日必须要帮你出这个头!”诗会继续,又有士子陆续作诗,虽然质量都不如赵蒹葭和状元唐一朝,但也是上乘之作了,毕竟能进士及第,那可做不得假。沁水公主道:“咏梅差不多了,换个命题吧,不如咏雪!”说罢之后,她便凑到赵蒹葭耳畔,轻声道:“蒹葭妹妹,你可作一首咏雪诗词,让那些男人好好瞧瞧!”赵蒹葭只觉耳朵发痒,心中愈发觉得不对,下意识缩了缩头。沁水公主看她羞涩的模样,心中更是快意,多好的江南女子啊!“论作诗词!我看你们都很平庸!”突如其来的话,让沁水公主面色一变,猛然抬头来。她看到了官采曦,眉头顿时皱起,低声道:“这死丫头怎么也在!”而诸多士子和闺阁女子,却满脸不解,亦有不服。官采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大步走入场中,却是笑道:“此话可不是我说的喔,乃是咱们的北城兵马司指挥使,周大人说的。”唐一朝疑惑道:“周大人?是哪位呢?”官采曦回头道:“喂!周指挥使!有人喊你!”周元正在和熊阔海聊着如今的大晋局势,压根没注意那边的情况,此刻听到声音,下意识站了起来。他疑惑道:“什么?谁喊我?”说完话,他便看到了赵蒹葭清幽的目光。周元愣住了,心中暗道完了。他知道自己被官采曦这个臭丫头套路了。无数道目光集中在身上,加上蒹葭那楚楚可怜的表情,周元没有办法,躲不过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他对着彩霓干笑了一声,然后看向众人,道:“在下便是周元,是谁找我?”众人面色不是很好看,并没有回话。沁水公主也是眉头紧皱,是这个人?这小子还真是哪里都能遇到他啊!唐一朝倒是很和蔼,施礼道:“这位大人,你说我等所作诗词过于平庸,我等并不反驳,唯有自惭罢了。”“不过既然大人胸有丘壑,不妨也作诗词一首,让我等开开眼界也好。”你踏马说我们作的不好,你倒是作一首出来看看啊!显然是这个意思嘛!周元愣了一下,就明白是官采曦在捣鬼了。于是他嘿嘿笑道:“我什么话也没说,也不会作诗,我是武官嘛,你们玩你们的,不必搭理我。”“是吗!”一个平静的声音突然响起,只见一个少年笑道:“周大人怎么胆子变小了?我听说年初你在云州之时,便大言不惭,说诗词乃小道,不屑为之啊。”官采曦眼睛一亮,没想到还有人帮她说话,她当即道:“所以嘛,刚才的话也是他说的,怎么就不敢承认了呢。”四周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起来,有的甚至指着周元,暗暗唾骂。唐一朝笑了笑,轻轻道:“北城兵马司,我素有耳闻,正如周大人所言,诗词乃小道,我并不反驳,毕竟人各有志嘛!”“我们作一作诗词,探究小道,周大人全城掏粪,那才是大道。”此话一出,在场百余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不错不错,周大人还是去掏粪吧,诗词小道不适合你。”周元眉头微微皱起,他担心事态控制不住了啊,不是自己,而是…“住口!”彩霓面如寒冰,冷声道:“公子诗词如何,还用得着你们这些不入流的士子来评判?你们做的诗词加起来,也不如公子一句!”她已经露出了杀意,双拳都攥紧了,内力开始涌动。毕竟在彩霓看来,周元就是一切,不容任何人诋毁。事情变得复杂了起来,周元也是一阵头疼,不禁对官采曦道:“来吧,闹出事了吧!”官采曦咬牙道:“那也是你本身就有问题。”“曦姐姐!”彩霓皱眉道:“请你不要再说了,太过分了,我都说了不想让公子为难!” 第二百零六章 以雪为题 官采曦被彩霓吼了一句,宛如一盆冷水泼在她的头上,她也顿时清醒了过来。只是此时此刻,事态的发展她早已无法控制了。这些进士及第的士子,哪个不是心高气傲的,你一个武官,还真别想压住他们的脾气。在涉及到尊严方面,他们会给予最大的反弹。“唷!又来了个主持公道的啊!一口一个公子,你是他什么人啊!”“不错,我记得周大人是成了亲的吧?”“莫不是周大人的姘头?那周大人掏粪确实很有一套啊,还能掏出女人来!”“什么样的女人啊,我听说城北帮会全都在帮周大人掏粪,那群人可都是青楼保镖来着!”周元的脸色沉了下来。官采曦也是变色道:“说什么呢!谁敢再说一句!”而彩霓脸色苍白,一时间眼中都已有了泪水。青楼这句话,戳中了她内心最脆弱的部分,让她几乎不能呼吸。周元连忙扶住了她,低声道:“别动气,不要在意那些虚言。”彩霓却是哽咽道:“公子…我还是走罢,今日不该来此,坏了公子的名声。”官采曦也是慌了,连忙道:“彩霓妹妹,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帮你出头,我…”彩霓摇头道:“曦姐姐不必多言,彩霓本就是青楼女子,艺倌而已,是下九流,身份低贱,只是承蒙公子不弃罢了。”“彩霓…对不起…姐姐把事情搞砸了。”官采曦也是眼泪婆娑,咬牙道:“那些王八蛋,姐姐帮你出头!”“够了!”周元低吼道:“不要再胡闹了,事情已经很难堪了。”他有些动气,声音自然带着威严,眼神中都有了几分凌厉。官采曦下意识就要反驳他,但却被吓了一跳,张了张嘴,硬是不敢说话,只是忍不住流了两滴泪。“掏粪大人,还不走呢?真要作诗词啊!”“何苦在此自取其辱呢,这又不是你该待的场合。”唐一朝摆了摆手,道:“诸位,请不要再多言!”他自然是有威信的,四周众人愤愤不平,也都停了下来。唐一朝笑道:“周大人,读书人意气重了些,请见谅。不过话虽不堪,道理却有用,这的确不是大人该待的场合,不如离去,大家都愉快些。”周元冷笑了一声,这人说话绵里藏针,更不是个东西。“什么地方才是他该待的呢?”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身影一震,纷纷朝赵蒹葭看去。赵蒹葭站了出来,目光有些幽怨,但更多的是怒意。在众人的目光下,她轻声道:“夫君,他们要你走,我偏不想你走。”她生气了,生周元的气,但这是小事。让她真正愤怒的是,这么多人当众羞辱她的夫君,这绝对不可以!她才不许周元吃这样的亏!但四周众人已经傻眼了,包括沁水公主。什么?夫君?赵蒹葭成亲了?而且丈夫还是这个周大人?众人只觉天雷滚滚啊,有一种好白菜被猪拱了的痛苦感,关键这猪还是别人家的瘟猪。不过他们很快就乐了起来!赵蒹葭是周元的妻子,那周元旁边的…哈哈哈!那岂不是撞了!我看你周元如何应对,带着女人来诗会,被自家妻子撞了个正着,倒霉啊,倒霉!沁水公主也是瞪大了眼,随即火冒三丈,恨不得把周元吃了。我的蒹葭这般好的姑娘,嫁给了你这种人还不说,你还带别的女人来…沁水公主忍不住想动手了。周元只觉脑袋都炸了,无奈道:“算了蒹葭,我志不在此,不想与这些人计较。”“不行!”赵蒹葭摇头道:“夫君你有宏图大志,可以忍受侮辱,可以不在乎世俗眼光,但妾身却不能不在乎夫君的尊严。”“我想,彩霓姐姐也不愿夫君就这般忍气吞声走了吧!”彩霓有些心虚。她本就因一句“青楼”而破防,此刻见赵蒹葭站了出来,找自己说话,心中更是没有底气。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了,只能艰难道:“蒹葭,我…”赵蒹葭连忙走了过去,抱住彩霓,轻轻道:“彩霓姐姐,你我相识已久,难道妹妹会怪你什么吗,喜欢你都还来不及。”这句话像是人最绝望的时候,看到了一缕曙光。彩霓顿时流出了泪水,颤声道:“蒹葭,谢谢你…你真好…”不!我不好!我都要被气死了!赵蒹葭强颜欢笑,拍着彩霓的背,小声道:“咱们振作一点好吗,他们在欺负夫君,我可受不住。”“我也受不住!”彩霓连忙点头。这一幕让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不是…怎么不打起来啊!至少互骂啊!不骂也行,怎么还搂在一起,像姐妹似的啊!他周元凭什么啊!这般好看的两个姑娘,竟然如此和睦,还有天理吗!沁水公主也气得浑身发抖!周元你这个畜生,本公主都没有这般享过齐人之福,你也配吗!终于,赵蒹葭拉着彩霓的手,一左一右站到了周元的身旁。她们像是一对姐们,达成了默契。“夫君,妾身想看你作诗了。”“公子,妾身也想看你作诗。”这两句话,让四周无数士子差点气得当场吐血。而周元也是头皮炸裂,老子也有今天!虽然有诸多不快,但是此刻好爽啊!他豪气干云,直接大声道:“也罢!既然我的蒹葭和我的彩霓想看我作诗,那我便来会会你们这些所谓的进士,看看我掏粪能掏出什么句子来!”“以什么为题!来一个人说!”官采曦连忙道:“以雪为题,诗词皆可。”她也好奇,为什么彩霓把这个男人夸上了天,难道他真的会作诗?沁水公主气得已经不行了,直接忍不住吼了起来:“姓周的!你可还记得我!本公主要你抬银子,你找了二十多个手下去抬!”“今日你若作不出诗词来,本公主就替蒹葭妹妹,好生教育你!”众人见到沁水公主都出来站擂台了,那还怕个屁,当即都吼了起来。只有周元有些懵。以雪为题?这是要我作沁园春吗?算求了,这个要作出来,当场就要被抓进天牢。那样伟大的诗,周元抄都不敢抄。唐一朝淡淡道:“周大人能作出大家满意的诗词,大家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愿意赔礼道歉。”周元摆手道:“谁稀罕你们的赔礼道歉,只要蒹葭和彩霓想听,老子可以作一百首!”“彩霓!去执笔!帮我记录!”彩霓大喜,羞涩一笑,低声道:“是,公子。”万众瞩目之下,暖阳照耀之下,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高声道:“《赠神京清污工》!”“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仅仅二十个字,随着周元的声音念出,彩霓已经写好。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对于周元来说,这首诗本来是写旅客暮夜投宿,但背景标题一换,便成了清污工结束一天辛苦的劳作,冒着风雪深夜回家的场景。于是意境也变了,在这朴实无华、清新淡雅的语句中,写出的是简白如画的生动景观,而表达的却是清污工一天的劳累疲倦与辛苦。风雪夜归人,风雪契合了“雪”的主题,却并未赞美雪,而是在说雪对于穷人来说,只是寒冷而已。寥寥二十字,似乎写尽了阶层的差距,写尽了人生百态的苦楚,生活的辛酸。 第二百零七章 大名鼎鼎 在场众人都是进士及第,都是大家闺秀,要论出身,那自然是最好的。即使是一些寒门子弟,读得起书,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雪这个东西往往很美好,洁白无瑕,美轮美奂,足以让天地银装素裹,别有一番风味。而周元的诗告诉他们,对于真正穷苦的人来说,雪是寒冷的象征,是生活的坎坷,是难以忍受的痛苦。你们这些贵族在家里烤着炭火,看着漫天雪花的时候,有人正徒步跋涉,结束一天疲倦的劳作,冻得瑟瑟发抖,艰难回到家中。风雪夜归人,多么美的句子,但结合背景,就给人一种难言的苦痛。“夫君…”赵蒹葭抱紧了周元的手臂,声音有些哽咽。她本是有些生气的,有些吃醋的,有些不忿于其他人的侮辱的。但听到这句诗,却想起夫君嫁进赵家之前的生活,破落的瓦房,孤苦伶仃一人…或许也是风雪夜归人吧。夫君这首诗,在写清污工,也在写他自己。想到这里,赵蒹葭就是一阵心疼,轻轻道:“夫君,都过去了。”四周诸多士子有些沉默,他们不得不承认这是一首好诗,而且是不可多得的好诗。但他们却不想低头,否则这一届考生岂不是成了笑话。周元看向众人,淡淡道:“我本不愿作诗,原因很简单,志不在此。”“如果可以选择,我或许真的会去掏粪,和清污工一起忙碌一天,给予他们振奋的力量。”“在云州之时,我也的确说过诗词乃小道,而什么才是大道,其实我早已给过解释。”“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或许你们不会明白这些诗,但有人会明白。”他说完话,拉着赵蒹葭和彩霓,轻声道:“走吧,且让他们作诗去,我们去六大巷逛一逛,好久没去了。”彩霓点头道:“妾身还没去过呢,好想去看看。”赵蒹葭笑了笑,道:“我与彩霓姐姐久未相见,正该去逛一逛街,聊一聊天。”三人转身,正想要走,却听一人突然高声道:“请问周大人可是云州周元,元易真人!”周元回头,愣住了,搞了半天你们压根不知道我是谁啊!而听闻此话,官采曦顿时变了颜色,惊声道:“什么!此周元是彼周元!”其他士子也是瞪大了眼,纷纷惊呼出声。四周百余人,全部都围了过来。“周大人原来是周元!”“老天爷,我本以为只是巧合,不过都姓周,都是云州人罢了。”“没想到啊,元易真人竟然做官了,而且是武官。”到处都是惊呼声,沁水公主倒是疑惑了,什么神京周元、云州周元的,元易真人又是什么鬼…对此,这个脾气暴躁的郡主自然是不知。“元易真人,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若早知周大人是元易真人,我等还比什么诗词,普天之下,又有谁人能与元易真人比诗词。”“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元易真人这句诗,让我大受震撼。”一个四十多岁的进士大声道:“要我说,元易真人最好的还是那一句:‘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这一首《望海潮》,开天地之经纬,让我忍不住下江南啊!”又有一个五十岁的进士站了出来,激动道:“还有还有,你们忘记那一首《蝶恋花》了吗?是元易真人送给好友花魁的!”“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一个女子接着说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无数闺阁女子眼中闪着明亮的光,这首词她们闺蜜圈内都传遍了,当真是美到让人心颤。一时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竟然成了粉丝见面会了。周元实在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彩霓却是咯咯笑了起来,她最喜欢公子被他人夸奖了。唐一朝也是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抱拳道:“原来是《三国》的作者,是我们这些学生失敬了,还请受我们一拜。”“还请受我等一拜!”四周的士子都鞠躬而下,神色恭敬。周元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是干笑了两声,道:“诸君不必介怀此等小事,请继续作诗吧。”他想逃走。唐一朝却是作揖道:“今日诗会,乃新科诗会也,旨在学术交流,不单单是诗词之道,还在圣道策论。”“子易先生平时公务繁忙,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来参与,我等岂会轻易让先生离去。”“请先生为此次诗会,题镇场诗!”所谓镇场诗,其实是俗语,本质意思是为这次诗会定一个基调。周元摆手道:“我哪有那个本事,诸位都是货真价实的进士,应当是你们作才对。”唐一朝道:“请先生作诗!”其他诸多士子,包括数十位大家闺秀,也纷纷作揖,齐声道:“请先生作诗!”彩霓低声道:“公子,便作诗吧,何须那般谦虚。”赵蒹葭也是点头道:“都到这个地步了,夫君,你便露一首嘛!”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大袖一挥,四周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景王府后院数百人,竟然没有一点声音。就连那桀骜跋扈的沁水公主,也是眉头紧皱地看着周元。周元沉声道:“诸君,周某不才,曾读过几年书,不过秀才而已。”“父母早逝,孤苦无依长大成人,幸得岳父大人相助,才入府为婿,衣食无忧。”“料想诸君一路走来,进士及第,也颇多坎坷。毕竟寒窗十年苦读,哪有容易之说。”四周众人不禁点头,读书哪有容易的,在场年龄最大的,考了足足三十三年,才考上进士。周元大声道:“人生之路,何其艰难,奋进之路,何其艰难。”“不只是你我,天下百姓又何其艰难?掏粪的掏粪,种地的种地。”“若有天灾,便食不果腹,沦为难民,卖妻典子而苟活。”“大晋之天下,又何其艰难,流寇作乱,鞑虏入侵,社稷危如累卵。”“故,今日诗会,我见到了诸君之意气,便作一首行路难,赠予大家!”众人缓缓靠近,已经屏住呼吸,神情专注。周元看着众人,看着桌上的笔墨纸砚和水果甜点。他大声道:“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众人闻言,心中自然有一股难言的迷茫和压抑,似乎人生找不到目标一般,做什么事都难以成功。“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这一句,直接把人生道路的艰难,形象的表现了出来,而且大气磅礴,姿态万千。“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此非姜太公钓鱼,八十才出山?此非伊尹大梦,结果受聘于商汤。“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最后一句,以前所未有的斗志和决心,以豪迈和乐观,直面人生的困苦,带着撼魂荡魄的艺术力量,直接把在场所有人震翻在地。太白之诗,往往如此。无数士子听得面色涨红,只觉热血沸腾,忍不住低吼出声。“诸君!大晋!靠尔等了!”周元作揖鞠躬,然后拉着彩霓和赵蒹葭,大步离去。 第二百零八章 风雅王爷 一首太白行路难,将所有的士子震翻在地,那诗中的豪情壮志,足以让他们气血翻涌,亢奋不已。所以周元没能走掉。“子易先生慢走!”“子易先生!”一个个进士跟在了周元身后,一直喊着。“先生何故如此着急,我等还想听先生之言。”“子易先生,此次诗会,还有圣道策论,我们想听一听先生的看法。”周元回头,摆手道:“诸位,我不过一个五品官,而且还是武官,实在不适合聊什么圣道策论,这个命题就由诸君去完成吧!”官采曦咬牙道:“家国大事,天下百姓皆可说得!”四周众人也纷纷喊了起来。周元狠狠瞪了官采曦一眼,暗道,好家伙,今天这么多麻烦事儿,都是你搞出来的好吧!“周元!”沁水公主突然出声道:“走那么急做什么,你既然要以官位低微为借口,拒绝诸位,那本公主便以公主之名,命令你留下。”“你总不好拒绝吧?”她想的是,你走就走呗,还把我的蒹葭带走,你什么意思?我陈佩娴好不容易见到这等江南水乡的女子,还没看够呢。周元一阵头大,说实话,从情感上来说,他是不想买沁水公主的帐的,只是从利益上来说,沁水公主却又很是关键。纠结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公主殿下,下官实在不擅长…”话还没说完,一声大笑便已传来。众人纷纷抬头,只见一人身穿紫色蟒袍,头戴碧玉发冠,大步走来,气势逼人。“参见王爷!”有人惊呼出声,众人也纷纷应和了起来。周元弯着腰,心中有些感慨,都是一个爹生的,怎么景王比楚王帅这么多。景王就是先帝的六皇子陈德,此人博览群书,在学术上颇有造诣,又喜欢诗词歌赋,戏曲小调,擅长各类娱乐活动,比如赛马、蹴鞠、射箭等,平易近人,被人称之为“风雅王爷”。他在民间和士子之中很受欢迎,每一届考试之后,都要组织各类诗会,大家基本上都会参加,号召力极强。“都别那么讲究了,诗会就是诗会,没有什么身份贵贱之分。”景王摆了摆手,笑道:“况且今日的气氛难得,可别因本王而失了氛围。”众人都纷纷笑了起来。景王看向周元,缓缓一笑,道:“子易先生之诗,可谓妙绝古今,实在让人大受震撼,别说他们不舍得你走,本王也不舍得你走啊!”他拍了拍周元的肩膀,笑道:“还是留下来吧,我们也多说说话,本王还有好多关于《三国》的问题呢。”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周元自然是无法拒绝,只能施礼道:“下官不敢,谨遵王爷之命!”景王大声道:“诸位,且尽情玩乐,在本王府中不必拘礼!”四周诸多士子也欢呼了起来,纷纷又聊起了诗词。“子易先生,这边请!咱们都上船游玩一番!”诸多士子相邀,周元左右手分别拉着彩霓和赵蒹葭,登上了船。看到这一幕,沁水公主不禁重重哼了一声,实在有些吃醋。她走了过来,淡淡道:“蒹葭妹妹,我还有许多话儿要对你说呢,你可别一直守着周大人嘛!”她拉着赵蒹葭到了一旁,两人悄悄说着什么话。而官采曦很快就跟到了周元身旁来,乖巧地坐着,也不说话。彩霓倒是轻笑道:“曦姐姐之前说什么来着?最喜欢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原来你对我家公子,早就芳心暗许了啊!”官采曦大窘,急忙道:“彩霓,不许胡说了!”她脸色通红,看了周元一眼,才道:“那个…周大人,先前的事我很抱歉。”周元郑重道:“你知道吗,当一个男人遇到喜欢的女人时,往往会害羞。而当一个女人遇到喜欢的男人是,却往往很大胆。”“你刚才就很大胆,你一定对我早有预谋。”官采曦吓了一跳,连忙道:“周元你可不要误会,我只是喜欢诗词而已,绝对没有任何想法,我绝不可能和彩霓妹妹抢男人!”说到这里,她咬牙道:“况且除了作诗词之外,你也没什么好的!”彩霓却是掀眉道:“曦姐姐可不许胡说,我家公子哪里都好,就没有不好的地方。”“死丫头,你就知道护着他!”官采曦恼了,和彩霓扭打闹在了一起,两姐妹嘻嘻哈哈的,互相挠着痒痒。然而彩霓好歹是有武功傍身,怎么会在这方面吃亏,当即把官采曦欺负的咯咯乱笑,上气不接下气。“好妹妹,你便饶了姐姐这次罢!”她实在是不行了,缩到了周元的后面,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是有多么亲密。而彩霓一招挠咯吱窝,顿时让官采曦尖叫一声,扑在了周元的身上,嘴也亲到了周元的脸上。这一刻,三个人都愣住了。官采曦脸色陡然涨红,连忙缩到一边,低着头不敢说话。周元摸了摸脸上的口水,狠狠瞪了彩霓一眼。而彩霓则是歪着头一笑,眨了眨眼睛,小声道:“公子喜欢吗?”“不许胡闹。”周元白了她一眼,随即转头对着官采曦说道:“我的清白就这么被你玷污了,记得要负责啊!”“啊!”官采曦直接捂住了自己的脸,羞得无地自容了。周元冷笑,就你这个刁蛮的丫头,还知道害羞啊!他不再理会,只是朝前看去,眉头却渐渐皱起。只见景王坐在士子之中,和一众进士畅聊甚欢,气氛实在好的不行。阳光的照射下,他们亲密无间,宛如…最知心的朋友。还真是风雅王爷啊,非但能作诗作词,还能凭借深厚的学识,引导着一众士子,这份本事还真难得。据周元所知,景王一直都是这般行事,从十八九岁的时候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三十年了吧,这就是十届进士。可谓门生遍天下嘛!这些初出茅庐的进士,即将为官,前往大晋各地,谁又会忘记这位风雅王爷当初的赏识和恩泽呢。周元陷入了沉思,下意识回头看向还在湖边的熊阔海。他想找老熊聊一聊了。 第二百零九章 你也教教我 诗会结束之后,周元就赶紧跑了,一刻也待不下去。但熊大人似乎兴致很高,嚷嚷着要请周元吃饭,硬拉着他到了天香楼,并叫了一大桌好酒好菜。周元都有些疑惑,忍不住道:“我说熊大人,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阔绰了?在我的印象中,你可是一毛不拔啊!”熊阔海正色道:“周大人这是什么话,对朋友义气也不行吗!咱们边吃边说。”周元点头道:“我正好有事要问你,关于景王,你知道多少?”熊阔海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道:“知道很多,也知道很少。”“怎么解释?”熊阔海道:“景王是先帝的第六子,从小就进入太学宫读书,拜曲授源为师,可谓天资卓绝,据说七岁便能作诗。”“他不专注于一道,而是数道皆通,诗词歌赋、史书经义、人文民俗,都有很深的造诣,深得先帝喜欢。”“但是他却不干正事,喜欢听戏,喜欢骑马射箭,还修习武艺,最终也不被众臣看好。”“先帝在位时,大皇子、二皇子、八皇子、十一皇子,都有希望晋升太子之位,唯独六皇子,无论各党提起,也只是一叹可惜。”周元皱眉道:“当初政变之时,他处于什么立场?”熊阔海摆手道:“屁的立场,当今陛下上位,闹了多少大事出来,但六皇子却远在金陵,秦淮河上夜夜笙歌呢。”“就因为这一点,多少老臣都不待见他。”周元道:“景王的母亲是谁?”“德妃。”熊阔海道:“所以他叫陈德嘛,德妃贤惠,只是死的早了些。”周元心中微微一凛,当即道:“我要景王这些年所有的资料,包括他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我都要。”熊罗海想了想,才道:“关于他的资料并不多,毕竟他不在政治旋涡中心,关心他做了什么事的人自然也不多。”周元笑了笑,道:“但你也说了,你知道很多,也知道很少,后面那一句有讲究的吧?”“唉…知道很多,但那些事都不重要。”说到这里,熊阔海眯眼道:“但一个皇子,一个颇有天资的皇子,生活难道真的这么单纯吗?除了玩耍就是玩耍,喜欢热闹喜欢女人,仅此而已吗?”“所以我认为,我不知道的事,应该也很多。”周元道:“景王担任过什么职位吗?”熊阔海摇头道:“从来没有,他懒,不喜欢做官。”他拿起一只鸡腿啃了起来,又喝了一口酒,才摆了摆手。“别猜了。”熊阔海苦笑道:“说实话你真没必要怀疑景王有什么坏心思,这个人对权力没有兴趣的。”“人们对他的印象依旧还是那个风雅王爷,喜欢诗词,和士子打交道,当然也心善,经常资助贫苦人家,帮助朝廷筹集赠灾粮食等。”“在金陵为官的时候,我是见过他一次的,他看到受灾的难民,那是打心眼里同情和难受,眼眶里翻涌的泪水,可是装不出来的。”周元疑惑道:“仗义疏财?他很有钱吗?”熊阔海道:“很有钱,他连内帑都不领的,在西北有矿,交给晋商大理的,每年赚几十万两银子呢。”周元点了点头,道:“不说那些了,记得把他的情报给我就行。”“是是是!”熊阔海来了精神,眨眼笑道:“该说说正事了。”周元道:“还有正事?”“当然,天大的事。”熊阔海搓了搓手,举起酒杯道:“周大人,今日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家妻在旁,红颜知己也在旁,然而两人撞见了,非但没有撕破脸皮,反而和平相处,情同姐妹,一起站出来为你说话。”“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周大人,你的御妻之术恐怕已经炉火纯青了吧,别只顾着自己享福啊,你也教教我。”周元听懵了,感情你所说的正事,是他妈这个啊?不过说起这个,周元也很是奇怪,蒹葭竟然不生气,反而还很照顾我,真是没想到。家有贤妻啊!“熊大人,咱们都是朝廷命官,如今大晋危如累卵,你怎么能想这种事呢?”“你应该报效祖国,把脑子都用在正事上,以后这种下流问题不许问我,我心中只有国家。”熊阔海差点没被气死,无奈道:“我的周大人哎,你说我这一桌子酒菜,都不能撬开你的金口嘛,快点传授几招啊!”周元喝了一口酒,道:“罢了,看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我就教你几招。”熊阔海连忙道:“周大人请讲,我洗耳恭听。”周元道:“这第一嘛,男人要学会卖惨,博取妻子同情。”熊阔海道:“此话怎讲?”“比如你可以经常在她面前,装作疲倦的模样,说自己很累,压力很大,官场难混,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熊阔海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说这些话,反而失了威严啊!”周元瞪眼道:“你懂个屁!都成亲十多二十年了,你身上有几根毛人家都清清楚楚,你有个屁的威严!”“你这么说,非但不会丢了威严,反而会心疼你。她肯定想啊,男人在外打拼不容易,你这么辛苦都是为了这个家。”“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多找个女人算什么大事?她还能跟你闹啊?她巴不得有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让你好生欢乐一下,缓解你的压力。”熊阔海眼睛一亮,大喜道:“彩!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哈哈哈这老王八还在我面前装老秦人是吧!周元补充道:“但是,这一招的基础在于,你确实做成功了一些事,才有资格言苦,才会引人心疼。若是一事无成还言苦,那是废物,不但不会心疼你,反而鄙视你。”熊阔海笑道:“这肯定啊,我家娘子一直认为我很有本事,毕竟都做到正四品锦衣卫指挥敛事了。”他连忙道:“周大人,还有吗?多传授几招啊!”周元压着声音说道:“干那事儿的时候,多提出一些无礼的要求,过分一点的,她不答应,你千万别勉强,只管说好听的话,什么理解她,尊重她之类的。”“说上几次了,她便会心软,想着自己做不出那种丢人的事,让其他人去陪你做,不就行了。”“这样你找女人就有借口了啊!”熊阔海激动道:“好办法啊!真是好办法!周大人,你们年轻人果然是有套路的!”“不过这样真的能行吗?”周元瞪眼道:“说什么话呢!什么叫真的能行吗?我告诉你,你照我说的做,必拿下!”熊阔海斗志昂扬道:“好!必拿下!” 第二百一十章 搬出去住 “我错了,蒹葭,我真心知错了,只请你原谅为夫。”周元趴在床边上,苦笑道:“这大冬天的,你不让我上床,我去哪里睡啊!”赵蒹葭淡淡道:“紫鸢房里呗,青鸢房里呗,实在不行去小影房里呗,你反正那么喜欢女人,家里的也尽快下手嘛!”周元有些尴尬,紫鸢可可爱爱的,还没长开呢,青鸢倒是很不错,但她喜欢的方式目前还不适合继续开发,否则老子真要沉迷进去了。小影倒是不错,但真没那个单子,谁知道她身上有没有蛊虫。“你在想什么?”赵蒹葭看他满脸贱笑,不禁冷冷出声。“在想你!”周元连忙反应过来,轻轻道:“蒹葭,咱们要个孩子吧,我喜欢女儿,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呸!不要脸!”赵蒹葭脸色红了红,随即又板起脸来,道:“你真的知道错了?”“知道知道!”周元笑道:“肯定知错了,你让我上床先。”他往上爬,又被一掌推了下去。赵蒹葭眯眼道:“你错哪里了?”周元愣住了,是不是每个时代的女人都要问这个啊!他试着说道:“我不该沾花惹草,和彩霓卿卿我我,还让你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脸面。”赵蒹葭却是摇头道:“不,夫君,妾身也是读过书的女子,并非心胸狭隘的妒妇,不至于严苛到要你不碰其他女子。”“可我毕竟是你拜过堂的妻子,男人的大事我参与不了,家里的事你总该要和我商量着来吧?”“彩霓到神京几个月了,你一直知道,却从未跟我提起,这是不是不对?”“你与彩霓有感情,妾身无话可说,毕竟在云州之时,我做的不好,给了她可乘之机。”“但是夫君,为什么你要瞒着我?莫非是不信任我?”“你把我当什么人?是当妻子,还是当妒妇?妾身真正生气的是这一点。”周元深深叹了口气,我会个屁的御妻之术啊,我只是碰到一个好妻子而已。他拉住了赵蒹葭的手,轻声道:“我明白了蒹葭,以后我一定不瞒着你,只要是家里的事,我一定和你商量着来。”赵蒹葭哼了一声,道:“所以,除了彩霓,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吗?”“没有没有!”周元连忙摇头道:“再也没有了!”赵蒹葭幽幽看着他,却是叹了口气,道:“没有了?那你要凝月怎么办?她那般痴情于你,你却不愿要她么?”啊呀,草,她怎么什么都知道!周元一阵头大,话都不敢回,只能用干咳来缓解尴尬。赵蒹葭挠了挠周元的手心,幽幽说道:“夫君啊,可别把我们女子都当做是傻子,我们的心不在大事上,对身边的小事自然更加敏锐,凝月对你什么心思,妾身难道看不出来吗?”“临安城那般凶险,我从云州赶来,都心惊胆颤,生怕遭殃,凝月却义无反顾来找你,这难道不足以说明一切吗?”周元苦笑道:“蒹葭,你确实是聪明的。”赵蒹葭道:“你以为就我看出来了?其实大家都知道,只是心照不宣罢了。”“一个女子,即将被家人卖作他人妾室,一生都要毁了,这时却有一个男人从天而降,以最令人佩服的妙计扭转乾坤,救她于水火之中,并且帮忙改变了家庭的窘境,还给了她继续生活的底气,也就是白烟楼。”“而且那个男人还很年轻,很有学识,能做诗词,能做大事。”“你说哪个女人会不喜欢这样的男人?”“凝月就差把清白的身子给你了!不是吗!”不是,她身子也给了,比你还先。周元当然不敢说这句话,只是苦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赵蒹葭道:“凝月和阮芷,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不是姐妹,却胜似姐妹。”“况且当初…我曾向凝月推荐你,也强迫你营救凝月,她还不顾世俗眼光,送你上了白云观…”说到这里,赵蒹葭摇头叹息道:“当初我欠下的债,终究还是要我来偿还,凝月…我愿意接纳她,名分的事,你自己想办法。”没想到啊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周元激动得直接扑了上去,抱着赵蒹葭大笑道:“谢谢我的娘子,你真是太贤惠了!”“下去!”赵蒹葭冷着脸道:“我说了这么多,却不代表我的气消了,今晚你不许上床,也不许去其他人的房间,自己去书房睡。”“是!”周元大喜过望,直接撤了。……其实他也没有睡意,脑中的计划在不断完善,很多事情也慢慢露出了线索,可以更加深入的谋划,这是正事,他不敢耽误。而关于北城兵马司,最近应该要加紧操练了,强度要上升,目的性也要增强。自己恐怕要去兵马司胡同住了,那样才能镇得住场面,才能笼络到人心。经过长久的思考,周元还是决定,加快计划的进程。于是,他在第二天早晨,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几双鞋子,便说出了自己的安排。“从今天开始,我要去兵马司胡同住了,那边的操练情况愈发紧张,我还是陪司兵一同操练为佳。”“小影你要好好保护这个家哦,别出什么事。”小影重重点头道:“哥哥放心!我晚上守夜!白天睡大觉!”紫鸢咯咯笑道:“你比我们还先睡呢,守夜怕是不行了哦。”赵蒹葭脸色有些苍白,低声道:“一定要去吗?”周元道:“嗯,那边的事情比较重要,得亲自掌控才行。”赵蒹葭微微咬着牙,低下了头,小声道:“可以不去吗?”“啊?”周元捏了捏她的脸,笑道:“这是正事,躲也躲不掉的啊,年前这段时间都会很忙,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赵蒹葭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嗯”了一声。周元把行李扔给明瑞,两人走出了府门。直到马车车轮声响起,赵蒹葭才突然站了起来,忍不住喊道:“夫君!夫君!”她的声音都已经带着哭腔,眼泪都憋不住了。紫鸢道:“小姐别喊了,都走远了呀!”“紫鸢!”赵蒹葭绷不住了,扑进了怀里流着泪哭诉道:“夫君他不要我了呜呜!”紫鸢吓了一跳,连忙道:“什么呀小姐,姑爷只是忙呀!”赵蒹葭痛哭道:“他什么时候都忙,偏偏这一次要搬出去住,分明是怪我了,怪我昨晚不让上床,怪我对他太苛刻了。”她泪流满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都在颤抖:“我…我只是小小生了一下气嘛,我又没有发火,又没有骂他,呜呜…”青鸢则是吓了一跳,低声道:“小姐,这大冬天的,姑爷在哪里睡的?昨晚可是在下雪啊!”赵蒹葭一听,又害怕又难过,颤声道:“他…他就算怪我,骂我打我也好,搬出去住算什么,不要这个家了么,呜呜夫君…”紫鸢攥着小拳头道:“没事小姐!我去找姑爷!我一定把他找回来,让他给你认错!”“他若是不从,咱们也走,咱们回云州去!”赵蒹葭急得跺脚道:“回什么云州!认什么错!胡说八道嘛!”她流着泪,喃喃道:“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错不错的…”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道:“紫鸢你也去,你也去兵马司胡同住,照顾好姑爷,听见没。”“他一个人在那里,也没个女人照顾怎么行。”紫鸢无奈道:“啊,那里不是不让女人去住么…”赵蒹葭眉头一掀,瞪眼道:“你去不去!”“去去…奴婢现在就去…”紫鸢嘟着嘴,唯有听话。 第二百一十一章 情同姐妹 整整一上午,赵蒹葭都坐立不安,焦急无比。她怕周元生气,因为她很清楚,周元这么出众的男人,多几个女人是很正常的,而自己却因此闹了一场,让他睡了一晚书房。可是…我有什么错?我总不能什么意见都没有,完全任他胡来,将来家里岂不是成了女儿国了。身为妻子,是应当管理好后宅的啊,是应该在这些事情上,有自己的态度的啊!不就是没有让他上床嘛,他至于直接搬出去么…赵蒹葭是越想越委屈,终于忍不住喊道:“来人!来人!”外宅,一个侍卫抱拳道:“夫人有何吩咐!”赵蒹葭道:“快让关陆来见我,我要打听事情!”片刻之后,关陆匆匆赶来,但却严守规矩,未进内宅,只是在门口施礼道:“见过夫人,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吗?”赵蒹葭道:“告诉我彩霓在哪里,我要去找她。”“这…”关陆苦笑道:“夫人,大人吩咐过,不能让外面的事影响夫人。”赵蒹葭皱眉道:“什么外面的事,彩霓姐姐是我的朋友,我要去看她!”关陆道:“好,属下这就去请示大人。”“请示什么,不许告诉他!”赵蒹葭连忙道:“千万不能告诉他,你快跟我说,若你不说,我可就去北镇抚司问王昂大人了。”关陆无可奈何,因为彩霓涉及到无生教,他不敢说,但现在似乎没有选择了。说了地点之后,关陆连忙道:“夫人若要出门,请一定带上小影姑娘。”赵蒹葭知道对方是基于安全考虑,于是点了点头,带着小影就出门了。……彩霓的居所并不难找,只是要见头牌花魁,却并不太容易。赵蒹葭也是同传了两次,才把话传到彩霓的耳朵里。“蒹葭姐姐!”彩霓亲自出来迎接,显然是充满了惊喜,没想到来到神京之后,第一个找自己的不是公子,而是蒹葭。赵蒹葭轻声道:“彩霓姐姐,我比你小一些,如何担得起你这般称呼。”彩霓却是笑道:“姐姐说笑了,你是公子的正妻,无论如何我也是该叫姐姐的,就看姐姐愿不愿意认了。”都这般情况了,还有什么不愿意认的。“那我就托大叫你一声妹妹了。”赵蒹葭拉着彩霓的手,低声道:“好妹妹,姐姐遇到麻烦了,想着你比较懂夫君,便来问问你。”她将昨晚和今早发生的事一一说出,最后苦恼道:“我知道,其实夫君更喜欢你和凝月,我也确实不如你们温柔,懂得讨夫君关心,所以这般情况,想问问妹妹我该怎么办。”彩霓却是摇了摇头,叹道:“姐姐误会了,公子最喜爱的,还是姐姐。”赵蒹葭身影一震,却是勉强道:“怎么可能,我以前做的那些事儿,也不讨喜。”“姐姐,我们出去聊吧,逛一逛北城六大巷。”她拉着赵蒹葭朝外走去,上了马车,才继续说出。“姐姐是身在局中,所以犯了糊涂。”彩霓呢喃道:“夫君出身寒微,父母又早逝,不晓得吃了多少苦,才有如今的地位。”“姐姐是他的结发妻子,是父母之命,是媒妁之言,是拜过天地的。”“夫君重情重义,如何会不喜欢姐姐?”赵蒹葭忧心忡忡道:“我也曾这般去想,却说服不了自己,彩霓,你有所不知,我与夫君成亲之后,并未洞房,而是约法三章。”“届时我心中高傲,恐怕让夫君很是介意,他虽然答应,心中应该还是没过去的。”“云州诗会,夫君心疼庄稼,我亦不懂他的内心,无法给予他支持,还是凝月坚定不移站在他那一边。”说到这里,赵蒹葭闭上了眼,脸色都变得苍白。她颤声道:“凝月出事之后,我实在忧心凝月的命运,对夫君多有侮辱,甚至是谩骂。”“这一切的一切,或许都是我造成了。”她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即使在出门到时候,她强行要求自己不能在彩霓面前软弱。但想起昔日种种,她就觉得夫君一定还介意那些。彩霓却是笑了起来,道:“蒹葭姐姐多虑了,公子可曾拿往事做文章,因此责怪姐姐?”赵蒹葭小声道:“自是不曾。”彩霓道:“公子可曾以此为由,欺负姐姐?”“不曾。”彩霓笑道:“公子行事坦坦荡荡,虽有谋略在胸,却从不把城府心机用在身边的人,若真的还在意从前的事,又怎会一直憋在心里呢。”“况且姐姐之前种种,亦并非过错,实乃隔阂矣,隔阂解除了,都是一个床上卿卿我我的夫妻了,哪还有从前的怨怼。”赵蒹葭脸色红了红,却未反驳,只是跟着彩霓下了马车。六大巷人如烟海,街道商品琳琅满目,欢声笑语处处。来到这里,人的心情似乎都会欢乐一些,总是会被周遭的一切感染。彩霓带着笑意,轻声道:“公子是什么人?蒹葭姐姐与之相处最久,莫非还不了解么?”“他心胸宽广着呢,更不会与身边的人动气,你看官采曦昨日何等刁蛮,夫君也不过一笑了之。”“如此大丈夫,又岂会因姐姐昨晚的小脾气,而与姐姐闹?实则是公务缠身罢了。”被这样一安慰,赵蒹葭心情确实好了不少,拉着彩霓的手道:“我看啊,还是你了解夫君。”彩霓却道:“姐姐,只因你不知彩霓身份罢了。”“彩霓非但是青楼花魁,还是无生教妖女,要论出身,彩霓八辈子也比不上姐姐。”“然而公子却从未嫌弃过彩霓,反而对我多有同情和心疼,如此男子,又岂会做那般小气之事。”“我受公子关怀,自然知道他对我们好。”赵蒹葭低下了头,幽幽叹道:“是我太狭隘了。”彩霓没有回答,而是走到了一处小摊,道:“这个发钗怎么卖?”摊主看到两个绝世美女,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两位姑娘,我这里的货可是又便宜又实惠,这个发钗只要五百文钱呢。”彩霓笑了笑,把发钗买了下来,道:“老板,六大巷整治以来,生意怎么样啊,比以前好些了么?”老板愣了一下,却是挠了挠头道:“姑娘这是什么话,六大巷以前就是屎尿聚集地,恶臭熏天,还有帮会欺负人,别说生意了,能活下去就不错了。”“如今啊,瞧瞧这里,内城的公子小姐们都来这里逛呢,若是内急了,还有公厕可以使用。”“咱们老百姓,现在日子好过多了,有钱赚,也没人欺负咱了。”彩霓道:“那你认识周元吗?”老板瞪眼道:“你这姑娘,瞧不起谁呢,整个北城有谁不知道周大人啊!”“周大人给我们饭吃,让我们不受欺负,让六大巷改天换地,是咱们老百姓的恩人,你这般问,不就是骂我心瞎了嘛!”彩霓没有生气,只是一连问了好几个摊主,得到的答案却都大同小异。直到此时,她才回头看向赵蒹葭,轻轻道:“蒹葭姐姐,可都听见了?这就是你夫君,这就是他在做的事。”“改天换地,拯救苍生。”“我们怎么能因为儿女小事,给他心里添堵呢?虽然公子不介意,但我们真的能那般做吗?”赵蒹葭眼眶红了红,摸了摸眼泪,点头道:“谢谢你,彩霓,今天你让我懂得了很多。”彩霓摇头道:“姐姐,这不怪你,因为你出身就很好。”“我不一样,我知道没有饭吃的滋味,我知道穿不暖的痛苦,所以我更能感受到公子在做什么事。”赵蒹葭抱住了彩霓,啜泣道:“好妹妹,若没有你,我恐怕还不知道夫君在做什么。”“姐姐以后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秘密任务 正午,阳光明媚。北城兵马司胡同已准备了满桌的酒菜,周元端起酒杯,笑道:“诸位同僚,周某上任以来,虽然和大伙儿都接触过,但齐聚一堂却是首次,今日可要多饮几杯,庆祝一下。”大桌坐了刚好十个人,皆是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和知事,大家心情都比较高兴,毕竟领钱嘛。神京整治,一年共计约四百五十万两银子,除却九大帮会的成本,还有三百五十万两,但周元这里只有三百万两,还有五十万两的粪便钱还未变现。但无论如何,这也是快过年了,五城兵马司嗷嗷待哺,周元也开始兑现承诺,每城五万两白银已经准备妥当。这可是飞来横财,而且数目巨大,可把其他四城的指挥使高兴坏了,喝酒都痛快了不少。“这神京大大小小的官员,数都数不清,有聪明的,也有愚蠢的,有干实事的,也有屁都不懂的。”“咱们位卑言轻,管不了那么许多,咱就知道,这么多年来,也就周大人帮我们搞到钱了,而且不少。”南城兵马司的都指挥端起酒杯,大声道:“这五万两银子,足够咱们司内兄弟们过个肥年了,也让我这个都指挥使地位稳固,多的不说,周大人,咱们以后服你,你说什么,咱们绝对不会不讲义气。”“不错!周大人,我们几个也都干了这么多年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银子做不了假。你五万两银子说给就给,咱们佩服,今后唯你马首是瞻。”众人举杯,痛饮而下。周元笑道:“诸位都是兄长了,说什么唯我马首是瞻,周元不敢当。”“我们兵马司隶属于兵部,但直系长官却又没有实权,兵部侍郎又往往不干预下事,尚书大人又繁忙。”“说好听一点呢,我们比较自由,没什么人管着。”“但说得不好听,那就是爹不疼娘不爱,受了欺负都没人做主。”众人闻言,不禁感同身受,纷纷点头。这些年五城兵马司哪有什么尊严,各部门都可以来踩一脚,经费也少,穷苦日子过惯了,也就周元来了才好转。周元道:“我就希望我们五城兵马司,精诚团结,不搞内讧,尊严和地位,那是得靠我们去挣的。”众人深以为然,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短短三个月,五城兵马司确实受尊重很多了,百姓提起都要竖大拇指,神京的整顿,为他们赢得了尊严。谁还不喜欢被尊重、被夸啊,各大指挥也正是感受到了这种转变,所以对周元十分感激。“多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周元举杯道:“将来我们互相帮助,互通有无,精诚团结,也让那些瞧不起咱们五城兵马司的,好好看看!”“干杯!”“干了干了!今天不醉不归!”……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周元送走了客人,心中也松了口气。目前算来,五城兵马司共二十五万两,驸马爷十万两,吴清荣那边给了二十万。现在还有二百四十五万两。周元打算给自己留四十五万两,以备不时之需。剩下的二百万两…自有其他用处。他把提前备好的名单拿了出来,沉声道:“何知事,去把名单上的人给我叫过来!”屋外的何享年连忙跑了进来,点头哈腰道:“好嘞好嘞,大人日夜操劳,辛苦辛苦。”周元笑道:“何知事啊,还是你懂事,知道关心关心我的身体。”何享年眼睛一亮,他很想巴结周元,稳固自己地位的同时,或许还能跟着这位年轻有为的官员,升上几阶呢。心知这次马屁拍对了,他连忙道:“毕竟下官在北城兵马司干了十几年了,却从未见过大人这般恪尽职守的长官啊!”周元道:“是啊,这样吧,你帮我分担一点。”何享年愣住了,难道又是什么新坑?他是被搞怕了,于是小心翼翼道:“分、分担什么?”周元笑了笑,道:“快去叫人。”“好…好嘞!”他逃命似的跑了,心中还是觉得周元此贼实不可信,将来要注意点。一共八十个人,全部都聚在了司务楼,有小队长,也有大队长,更有吏目。一群人都是懵的,所属的吏目都不同,怎么把他们喊到一起了。更关键的是,四周好像戒严了,其他人都被赶了出去。周元看向众人,沉声道:“本官到这里已经两个多月了,对大家的了解也比较全面了,我认为你们这八十个人,是最出色最优秀的。”“出色在于能力,优秀在于智慧,同时你们足够忠诚。”“所以我有一个极为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你们有信心完成吗?”众人对视一眼,都不禁有些激动,知道是机会来了,连忙大吼道:“有!”周元道:“不说那些虚话,本官向来务实,只要你们圆满完成任务,每人一百两银子的赏钱,而且官升一级。”八十个战士,猛吞口水,面色涨红,恨不得立刻跪在地上为周元效死。周元正色道:“你们八十个人,分为两组,一组四十人,要分别运送一百万两白银至冀州和山东。”“行动要隐秘,不能告诉除了此地之外的任何人,包括你们的至亲和战友。”“否则银子丢了,你们都要掉脑袋。”众人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一百万两银子啊,这可是要装十几个大箱子的。用马车运的话,需要四辆马车,四十个人确实是够了。周元道:“我会给你们增派长官,你们必须做到严格服从命令,否则恐怕不是惩罚,而是直接斩头了。”说完话,他轻轻拍了拍手,道;“于风,来吧。”楼上,于风走了下来,带着八个高手。他郑重道:“大人,他们的武功都很不错,若是平常的山贼,他们可以杀数十上百。”周元点了点头,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然后道:“已是黄昏了,你们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熟悉人手,分配任务。”“暮鼓声响,便立刻搬银上车,悄然出城。”“名义我已经帮你们想好了,随机应变则是你们的事。”说到这里,周元道:“于风,事关重大,你应当明白这四个字。”于风面色一肃,大声道:“大人放心,我们一共八十九人,人头已经和银子绑在一起了,人在银在!”“好!记得带回收据和手书!”说完话,周元大步走出司务楼。这下银子都没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和户部尚书大人交代啊! 第二百一十三章 宗室 傍晚,皇宫大内,紫微宫中。精致的小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一瓶陈年佳酿已经打开,小庄和一众侍女退到了院子里。沁水公主给昭景女皇倒了一杯酒,轻声道:“姐姐,我们先干一杯嘛。”昭景女皇皱了皱眉,瞥了她一眼,才道:“说吧,又有什么事求我?”沁水公主一愣,随机道:“姐姐怎么能这么说,人家是想你了,所以才进宫看你,陪你吃顿饭嘛。”“刚刚小庄还在说呢,说姐姐最近愁苦得很,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昭景女皇叹了口气,缓缓道:“这些年不都这样么?这朝廷之事,总是忙个没完,大晋处处都让人忧心。”“你看,中原的张白龙立朝称帝,文武百官都说成不了气候,结果呢,连续攻克我大晋七座城池,连开封和洛阳都危在旦夕。”“土司又在南方作乱,近几个月疯狂驱赶汉民,遇到不听话都杀,这些蛮子属于可恶,丝毫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沈州丢了,东虏都快打到津门了,那可是我神京之门户。”“南边又有海寇作乱,那群异族妖魔掳我汉民为奴,为他们修建港口大船,肆意掠夺我境内丝绸瓷器和金银珠宝。”“这偌大的朝廷,竟然拿他们毫无办法,粤州水师和福建水师动都不敢动,说是打不赢西洋的铁甲船。”说到这里,昭景女皇按着自己的额头,叹声道:“处处溃烂的江山,靠我一个人缝缝补补,实在捉襟见肘。”沁水公主也是叹了口气,无奈道:“皇姐姐,别想那么多了,这些事儿都是多年积弊,不是一时半会儿的愁苦便能解决的。”“快喝一杯,妹妹今日陪你说个够。”昭景女皇干脆与她碰杯,喝了几杯之后,才道:“你啊,还好有你帮我管着宗室,否则我更是难办。”提到这个,沁水公主也来气,忍不住道:“那群宗室子弟,简直是一群废物,整日就知道奢靡享受,丝毫不知国家之艰难,否则皇姐姐也不至于孤立无援。”“我打算明年再给他们缩短拨银,也算是给他们提个醒。”昭景女皇道:“有什么用处?你这里给他们缩短一两,他们就敢去百姓身上搜刮二两,都是一群欺压良善的纨绔。”沁水公主掌管内务府,深知陈氏宗室的堕落,也不禁有头疼。她慨然道:“但凡他们争点气,我大晋又何苦如此艰难。”昭景女皇摆了摆手,道:“罢了,提他们做什么,扫兴,倒不如说说你的事儿。”“我?”沁水公主道:“我能有什么事儿。”昭景女皇笑道:“据说你最近看上了一个女人,在景王府的时候,你在有意接近那北城小官的妻子。”说到这里,她又补充道:“可不是故意监视你啊,诗会事关此科进士二百余人,我总不可能不放耳目进去。”沁水公主点了点头,笑道:“皇姐姐,蒹葭姑娘来自于江南云州,非但才情无双,而且相貌精致,更有着江南女子的温婉和柔美。”“说实话,妹妹很是喜欢她。”昭景女皇叹道:“佩娴啊,你也是三十的人了,虽然修炼道法,驻颜有术,但年龄确实不小了,是不是该试着和驸马同房,要个孩子了?”沁水公主脸色一变,当即道:“不可能!皇姐姐你还不了解我么?我从小就不喜欢男人,我母后就是被那个人活活打死的!”昭景女皇道:“你母后已经死了二十年了,先帝也薨逝近十年了,难道你还不能释怀?毕竟都和驸马成亲这么久了,也该…”“皇姐姐!”沁水公主无奈道:“不要劝我了,和杨长观成亲,无非是那个人逼得而已,圣旨配婚,我无法拒绝,否则我不可能和这种男人成亲。”“况且他也不喜欢女人,一个睡男人的死狗而已,我根本瞧不上。”“我这副好身子,只有世间最美的女子可以享用。”说到这里,她看着昭景女皇,眨了眨眼睛。昭景女皇知道她在暗示什么,当即脸色一沉,怒道:“胡闹!信不信朕治你欺君之罪!”沁水公主连忙道:“姐姐我错了,可千万别生气,咱们还是说蒹葭姑娘吧!”昭景女皇道:“你就绕不开女人了是吗!”沁水公主沉默了片刻,才勉强一笑:“姐姐,你切看看身边这些男人罢,宗室的,全是蠢猪,脑子里只有名利,欺压百姓,玩弄女子,我岂能看得上?”“做官的,整日三纲五常,为了那点权力拼死拼活,脑子里也没有半点江山社稷,我岂能看得上?”昭景女皇道:“就没有一个有担当的?为百姓为江山着想的?”“没有!”沁水公主斩钉截铁,但却突然想起了前几天,那一句“风雪夜归人”。这是为百姓发声,为百姓着想的。那个姓周的,似乎的确干了不少好事儿,至少外城干净了,她还去逛过几次,挺有意思的。“罢了。”昭景女皇道:“我是管不了你了,倒不如给你出出主意,赵蒹葭这样的江南女子嘛,你用才学是征服不了的,人家自身就有才华,也见识过不少江南才子。”“柔情攻势也不行,人家司空见惯了,江南女子本身就柔情,你这点比不过。”沁水公主急了:“那要怎样才能征服她嘛!”昭景女皇道:“发挥你自己独特的优势啊,带她去体验她未曾体验过的事,给她新奇感,给她痛快和刺激。”“比如带她去骑马,去狩猎,去山顶欣赏壮美的风光。”“江南女子哪里见识过这些,只要你这般做,就保证没问题。”沁水公主想了想,还真是这个理儿,于是连忙道:“这段时间正好是北山冬猎的好时候,我带她去骑马打猎,岂不美哉!”昭景女皇道:“她累了,可不就往你怀里靠了,那时候你就予取予求了。”“皇姐姐你说的太对了!不愧是最有智慧的人!”沁水公主激动无比,端起酒杯就干了好几口,道:“我等几天就带她去!一定要把这软糯的姑娘拿下!”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低声道:“皇姐姐,你若是喜欢,妹妹便…”“闭嘴!”昭景女皇瞪了她一眼,道:“没大没小的,越来越不像话了,人家是有丈夫的人,你当心人家找你麻烦。”“就他?”沁水公主撇嘴道:“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找我麻烦,会做点诗词罢了。”昭景女皇笑道:“他之所以被提拔为临安府锦衣卫百户,是因在云州暴乱之中,提剑杀了上百暴民。”“啊?”沁水公主懵了,瞪眼道:“那周元不是读书人么,擅长的是作诗作词啊!”昭景女皇拍了拍沁水公主的肩膀,笑道:“佩娴啊,别总是把人看扁了,神京几十年的外城积弊,帮会祸乱,被他两个月整治得妥妥当当,你以为这是靠运气靠作诗可以做到的吗?”沁水公主陷入了沉思。 第二百一十四章 刺杀任务 北城兵马司,司务楼。残月如钩,大雪纷飞,熊阔海急匆匆跑到了兵马司胡同,猛敲大门。值夜的士兵把他引进来的时候,周元也有些疑惑:“出了什么大事,这么晚过来。”“天大的事!”熊阔海咬牙道:“老子大冷天的被赶出门了,都是你害的。”周元道:“此话怎讲啊!”熊阔海道:“都怪你教的那什么破办法,说什么必拿下,结果我对我娘子使了,差点要跟我合离。”周元惊了,连忙道:“你怎么干的,就把事情办砸了。”熊阔海道:“老子按照你的方法啊,这几日一直说累,她倒是挺心疼我的,又给我按摩,又给我洗脚。”“我想着有效果啊,就在床上提出了非分的要求,想着她要是不同意,肯定心头也会内疚。”“谁知道我一说出口,她就揍我,让我滚出府门去。”周元吓了一跳,道:“我记得你说过,嫂子知书达理,温婉可人,虽说容不得你纳妾,但对你还是温柔的啊。”“你到底提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把她气成这样?”熊阔海尴尬一笑,道:“我说想走旱道。”周元沉默了。然后拍了拍熊阔海的肩膀,感慨道:“而你,我的朋友,你是真正的勇士。”熊阔海道:“现在说这些没用了,聊聊正事吧,你今晚派了两队人马出去,被锦衣卫察觉到了,密信都送到我手上来了,要不要上报?”周元吓了一跳,锦衣卫还真不是吃干饭的啊,把老子北城兵马司也盯得死死的。他沉声道:“这事儿你瞒得住吗?”“当然。”熊阔海笑道:“毕竟也是二把手了,一两件小事还是能做主的,只是你怎么敢确定,只有锦衣卫察觉到了?这神京的水,可比想象中深多了。”周元道:“那你得帮我清理一下了,这件事不能被其他人继续查下去,那是二百万两纹银啊!”听到此话,熊阔海愣了一下,然后腾地站了起来,惊声道:“放屁,这是银子的事吗!你要用这个银子做什么,我猜都猜得到!”周元道:“所以让你帮我把尾巴清掉,他们可以知道我有动作,但决不能知道我在做什么。”熊阔海皱了皱眉,低声道:“那样的话,就瞒不过指挥使了,他虽然对你还算友善,但却未必会为了你去得罪其他势力。”周元瞥了他一眼,道:“你打算做一辈子指挥敛事?”“懂了!”熊阔海直接道:“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你放心即可。”说到这里,他拍了拍脑袋,道:“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我们北镇抚司在一个杀手组织中的暗桩传来消息,他们接到命令,要在明天刺杀沁水公主。”周元猛然抬头,凝声道:“消息没问题?”“没问题。”熊阔海道:“消息来源很可靠,而且给出了充足的证据,就在明天下午黄昏之前,地点是北山猎场。据说沁水公主会去那里打猎。”周元想了想,道:“沁水公主身手是不错的,一般的刺客拿不下来吧。”“谁知道?”熊阔海摆手道:“这些人手段多得很,万一有内应呢?我的意思是,你对这件事怎么看?”周元道:“废话,沁水公主掌握内务府,是宗室的核心人物,她的态度基本上意味着宗室的态度。”熊阔海这下疑惑了,瞪眼道:“这样的话,谁会对她起杀心呢?”周元想了想,才缓缓道:“唯有宗室了,或许是某个宗室人物嫌她挡了路,要取而代之。”“我查过这几年的消息,据说沁水公主一直在缩短宗室的开支,导致许多宗室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熊阔海冷笑道:“是奢靡的日子。”周元道:“宗室很关键,我也在争取沁水公主,不能让她死,若是内务府换了人,那我之前的准备就白费了。”“你帮我盯死这群杀手,我明天会一直在司务楼,等你的消息。”熊阔海道:“明白,那我就撤了,明天或许我也会出手,毕竟是实权公主,锦衣卫不好置身事外,否则就是渎职了。”周元忍不住笑道:“不是被赶出府了么?”熊阔海哼道:“老子养了好几个外室,哪里不能过夜,非得在你这里啊!”他大步走了出去,到了门口,却突然停下。他回头道:“周大人,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周元知道瞒不住他,二百万两银子运出去的消息他知道了,其他事也应该能猜到了。“是。”熊阔海闻言,道:“成与败又如何?”周元道:“成则潜龙腾渊,败则改天换地。”熊阔海倒吸了一口凉气,苦笑道:“那你可得谨慎,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不想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就被满门抄斩。”“彼比彼此咯。”周元笑了笑。待熊阔海走后,他也走出司务楼,沉声道:“叫章飞来见我。”“是。”暗处的护卫应了一声。片刻之后,章飞急匆匆走来,抱拳道:“大人,有急事?”周元道:“刚接到情报,沁水公主明日要去北上冬猎,有人在计划刺杀,我们得保。”“你挑几个好手,盯着公主府,明天暗中尾随,必要时候就出手帮忙。”章飞点了点头,道:“没问题,只是大人,我们现在更多的力量是用在保护周府和夫人的安全,其他人手不多,若是杀手太强大,便应付不过来。”周元道:“放心,还有其他人保护,况且沁水公主本身更是高手,只是不休杀伐之术,又没有经验,容易被人暗算。”章飞道:“那属下告退,直接去准备了。”“去吧。”周元摆了摆手,陷入了沉思。刺杀沁水公主?这件事来得很突然。毕竟这个女人已经掌管内务府七八年了,而且每年都在缩短宗室开支用度,要说有人不满,那早该不满了。有人若是想杀她,那也早该动手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才动手?神京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迫使暗中有人操控这件事发生,是某种时机成熟了?周元拿出了自己的小本本,看着之前记录的一件件事,心中豁然开朗。他眯眼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有人想当英雄,换取沁水公主的态度啊!”刺杀根本就是个幌子!是幕后之人故意安排的!为的就是,英雄救美,取得沁水公主的好感,从而在关键时候,赢得宗室的配合。周元笑了。看来最近大家都在争取宗室啊!这个英雄,还是我来当吧!你们想要宗室,我也想要,连沁水公主的身子我都想要呢。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腊月十八,临近年关,亦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昨夜一场大雪,早晨便是朝霞漫天,万道霞光照亮了天地,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复苏。沁水公主穿上了自己的猎装,长裤长靴,还扎上了一袭红色披风,头发束起,显得英姿飒爽。她带着随从上了马车,径直便往周府而去。片刻之后,她来到周府门口,笑道:“去通报,给蒹葭妹妹说,她的公主姐姐找她玩儿来了。”明瑞听说是公主,哪里敢怠慢,回头就喊了起来。赵蒹葭急匆匆从府中走出,施礼道:“民女见过沁水公主殿下。”沁水公主连忙拉起她的手,轻声笑道:“好妹妹又见外了,既然你我以姐妹相称,又有什么民女不民女的,你便唤我一声沁水姐姐不好么。”赵蒹葭脸色微微一红,道:“是,见过沁水姐姐,姐姐请进。”“把东西搬进去!”沁水公主摆了摆手,笑道:“初次登门妹妹的家,总不好什么都不准备,这些礼物可不要拒绝。”她走进府门,顷刻间便感受到了数道目光朝自己看来,其中有两道还比较凌厉,似乎带着寒意。“殿下,有高手。”沁水公主身旁的女卫压着声音说出。“无妨,不过是看家护宅的。”沁水公主依旧不舍得放开赵蒹葭的手,看着四周景致,说道:“蒹葭妹妹这院子真不错,虽然不大,却造景别致,精心典雅,颇有些江南苏杭风味。”赵蒹葭笑道:“姐姐溢美了,不过是瞎弄了弄,看得过去便好。”沁水公主疑惑道:“周元呢?这般早他便去兵马司了?”赵蒹葭道:“最近夫君都长住兵马司胡同,并不回家呢,说是公务繁忙,要年后才回来住。”沁水公主点了点头,心中也是暗叹怪不得周元能做出如此出色的政绩,属实是勤奋啊,倒是个好官。沁水公主笑道:“我这次来是邀请你与我一同出城,去北山上冬猎一遭呢。”“啊?我吗?”赵蒹葭苦笑道:“沁水姐姐,蒹葭生于江南,又在闺阁之中长大,连马都不会骑,弓都拉不开,如何冬猎呀!”沁水公主道:“正因没有体验过,才要好生体验一番,有姐姐带着你,不需考虑那般多。”说到这里,她凑过头去,小声道:“我连猎装都给你准备好了,妹妹只管换了与我走便是。”“可是…”赵蒹葭有些犹豫,夫君吩咐过,最近这段时间比较紧张,出门或许会有危险。她想了想,还是以安全为重,随即道:“姐姐,我恐怕没有时间出去,夫君把家交给我打理,我不能…”沁水公主直接打断道:“想那些做什么,这家里奴仆侍女皆有,妹妹不在,也不至于乱了套。”“便跟我走罢,我还专门为妹妹准备了一张小巧精致的弓呢。”她不待赵蒹葭拒绝,便推着她进屋,说道:“换衣服换衣服,快换上我给你准备的猎装。”赵蒹葭实在无法推脱,便只能苦笑着答应,看到那青白相间的猎装,多少还是有点心动的。“那…那沁水姐姐盛情邀请,蒹葭便斗胆陪姐姐去一遭。”沁水公主道:“换衣服罢。”赵蒹葭一愣,低声道:“姐姐不出去吗?”沁水公主笑道:“都是女人,怎么还害羞了呢,我帮你换着。”她伸手便脱赵蒹葭的衣服,动作麻利得很,几下便把赵蒹葭棉衣小袄脱了下来。赵蒹葭觉得好难为情,但想想都是女人,也就忍忍得了。脱得只剩上下两件最贴身的,光洁的肌肤暴露了出来,雪白生辉,婀娜有致,却无半点赘肉。许是因为寒冷,皮肤开始微微发红,冒出了细小的鸡皮疙瘩。沁水公主看得眼睛都值了,轻轻抚摸着赵蒹葭的肩膀,小声道:“蒹葭妹妹的皮肤真是水做的一般,当真光滑。”“沁水姐姐…”赵蒹葭实在羞涩,心想沁水公主怎么这样啊,感觉好奇怪啊。她连忙道:“姐姐快把衣服给我吧!”沁水公主笑了笑,把把猎装递给赵蒹葭,帮着她一件一件穿好。很快,一个明媚的猎装女子便出炉了,赵蒹葭显得更挺拔了些,多了些英气,少了些温婉,竟别有一番风味。沁水公主实在心动,忍不住道:“蒹葭妹妹,这衣服实在太适合你了,快跟我走,姐姐教你骑马!”赵蒹葭还算清醒,连忙道:“小影,姐姐我们得带上小影。”沁水公主没有拒绝,拉着赵蒹葭上了马车,一行人十余人,便这般出了城。阳光依旧明媚,而在幽暗的密室中,一个中年人皱起了眉头。“出城了?还带着周家夫人?”“是,小的已经盯紧了他们,预计一个时辰,她们应该能到北山林外扎营,那边有马场。”中年人点了点头,道:“继续盯着,按计划行事,未时三刻动手,除了沁水公主和周家夫人之外,其他人都解决掉,逼她们上山。”“是。”下人走之后,中年男人才站了起来,淡笑道:“我也该出发了,今天唱一出好戏。”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回头看向角落处坐着的老人,道:“没想到啊,还有意外收获,周元的夫人也在那边,我们这次可以一石二鸟。”老人淡淡道:“一个五品官,值得争取吗?”中年人道:“五品官没什么好稀奇的,但一个十八岁的五品官,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手段,连曹烨都被他斗了下去,这种人才不争取,那该争取什么人?”老人叹了口气,道:“注意别玩砸了,这其中是有风险的,如果出了意外,那代价可能会很大。”中年人摆手道:“什么代价?终究是十来天的事了。”……北城兵马司,周元还在不断复盘自己的计划,不断推测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而这时,门直接被推开,章飞急匆匆跑了进来。周元面色一变,章飞不是莽撞之人,直接推门必有大事。所以周元直接道:“出什么事了?对方提前动手了?”章飞穿着粗气道:“大人,沁水公主去了府上,把夫人也带着一起出城了。”周元当即瞪大了眼,忍不住吼道:“这个疯婆娘,色欲熏心啊!”“快!带上你的人跟我走,不能让蒹葭犯险。” 第二百一十六章 忆往昔 南山秀美,北山巍峨,大晋天下南北自有迥异的风景。乱石嶙峋,断崖枯松,白雪盖黛,绿植成荫,峡谷之中水涧深幽,山坡之上木树桀然。乌鸦百鸟惊鸣,时而寒风吹过,天地呜咽,冬日的自然风光可谓绝美。“怎么样!”沁水公主大笑道:“蒹葭妹妹,这北国之风光,是否让人心生澎湃,血脉喷张。”赵蒹葭俏脸迎着阳光,看着四周的风景,心情也不禁开阔起来。她笑容灿烂,点头道:“这里的确好美!”沁水公主拉着了她的手,道:“还有更美的,跟我来妹妹,我们共骑一匹马,姐姐带你在这一片转一转,让你体会一下真正的畅快!”一匹健壮的大马被牵了过来,赵蒹葭一看,连忙摆手道:“不成的不成的,太高了,我都上不去。”“哈哈!有姐姐在你怕什么!瞧,马鞍都装了两个呢!”沁水公主搂住了赵蒹葭的腰,微微一用力,就将她抱了起来,跃到了马背之上。这马儿也听话,只是打了个鼻响,却纹丝不动。“妹妹坐好了!”沁水公主拉着缰绳,把赵蒹葭护在怀里,笑道:“我们要出发了!”赵蒹葭连忙道:“别,太高了,你让我先缓一缓…啊!”马匹的嘶鸣伴着赵蒹葭的尖叫,一窜上前,两女骑着马便奔驰在这狂野之中。冷风吹来,暖阳照耀,四周的树木疯狂倒退。赵蒹葭先是害怕无比,眼睛都不敢睁开,片刻之后,也试着看向四周,于是那种心悸和激动夹杂的感受,瞬间填满了她的心。好快!好高!好大的风!她满脸绯红,尖叫声也变成了笑声。与此同时,周元也在马上,疯狂赶往北山,心中紧张无比。虽然已经得知小影跟着去了,但沁水公主可不是个好相处的,她想要和蒹葭独处,必然会把小影支开。而小影恰好就是那种笨笨的丫头,实在太容易上当了。“驾!”周元已经急得满头是汗了,要是蒹葭出事,他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北上的开阔处,几个营帐已经扎好。案几之上,摆满了美酒与水果。中年儒雅男子轻轻敲着桌案,淡淡道:“未时已到,动手吧!”“是。”属下应了一声,退出了营帐。下一刻,数十个黑衣人便从山上冲了下去,急速朝着沁水公主的方向而去。此刻的沁水公主,正搂着赵蒹葭,在树林中小憩。“蒹葭妹妹,这一通跑,可喜欢上骑马了?”由于赵蒹葭心情过于激动,丝毫没察觉到沁水公主搂着她有什么不对,只是摇头道:“很喜欢,但我想我是学不会了,我没有那个力气。”“无妨!”沁水公主大笑道:“只要你什么时候想骑了,给姐姐说一声,我带你骑。”“谢谢公主姐姐。”赵蒹葭灿烂一笑,她心情也确实好,整日窝在家里终究是闷,出来散散心,只觉整个人都精神了。脸上有细微的香汗,她喘着气看着四周挺拔的树木,不禁赞叹道:“这里真美啊,好像带夫君也来看看。”沁水公主一愣,心中有些吃醋,又不敢表露,只是道:“妹妹似乎很喜欢周大人?”赵蒹葭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道:“自家的夫君,如何能不喜欢。”看她这幅表情,沁水公主有些来气,凭什么啊,一个臭男人,比得上我么!她眯眼道:“一见钟情吗?”赵蒹葭却是摇头道:“不是,最开始我并不喜欢他,也相处不好,老是吵架。”沁水公主道:“与我说说呗,我想听一听你们的故事。”赵蒹葭却是轻笑道:“哪有什么故事,不过是一些往事罢了。”“夫君家境贫寒,母亲去得早,也没个人照顾,孤苦无依的。”“但他读书很勤奋,早早就考上了秀才,结果唯一的父亲又去世了,成了举世无亲的孤儿,荒废了自己,也堕落了。”“整日熏酒,靠着邻里之间接济,靠着我父亲暗中照顾,才勉强生活。”沁水公主皱眉道:“这样的?”这样的出身,能在十八岁做到如今的位置?赵蒹葭道:“我与夫君是有婚约的,父亲母亲一直在催,我当然不想嫁给一个穷苦的堕落秀才,但实在把我催烦了,就干脆答应了。”沁水公主攥紧了拳头,深有同感,因为她也是这般被强迫的。赵蒹葭笑道:“成亲之后,我与夫君约法三章,不同房,不干预,他竟也同意了。”沁水公主是越看赵蒹葭越喜欢,连这一点都和我一样啊!“我本以为他是个懦夫,这种耻辱都可以忍受。”沁水公主闻言,不禁道:“难道不是么!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忍受不同房这种耻辱?”赵蒹葭摇了摇头,道:“后来我才知道,夫君只是不想我为难,不想把我逼到绝境,希望日子正常过下去。”“只是他不再喜欢读书,说官场邪恶,要平淡过一辈子。”“整日出去跑步,锻炼身体,用各种奇怪的器具,说是自己的身体根基太弱了。”“后来他便直接上山修道去了。”沁水公主“啊”了一声,疑惑道:“修道?哪里修道?”赵蒹葭道:“云州白云观啊!”噢!是全真神龙道正统,没看出来啊,这小子还是正统道家弟子。赵蒹葭想起那些往事,也有不胜唏嘘的感觉。她呢喃道:“在上山之前,夫君参加了云州诗会的郊游活动,是我组织的,算是给我面子吧。”“那天他作了一首《咏柳》,一首《悯农》,后来都传遍天下了。”“那时候我才发现,夫君是很有才华的,只是不屑于官场的尔虞我诈,才不想做官。”沁水公主越听越好奇,忍不住道:“那后来呢?”赵蒹葭笑道:“三个月之后,夫君就下山了,宛如换了个人似的,身子骨和气色都好了很多,只是依旧不愿做官,那是今年六月的事了。”沁水公主震惊道:“什么?今年六月?意思是半年前他还不是个官,只是赘婿?”“嗯!”赵蒹葭道:“那时候我的朋友出事了,要被迫嫁给临安府的徐家为妾。我们毫无办法,只能悲伤,我也对夫君发了很多次脾气。”“后来才知道,在那十几天中,夫君做了很多事,非但整垮了徐家的生意,还把徐家送进了大牢,还破了衙门里的甲胄失窃大案,粉碎了无生教的阴谋。”说到这里,她低下了头,小声道:“那时候的我,就像是个泼妇,一个没有见识的幼稚女人,给了夫君很大压力。”“哦对了,正是那时,夫君写下了《三国》,风靡了整个江南。”沁水公主愣住了,这个人怎么这么厉害,一出手就直接办成这么多事。她虽然震惊,但依旧吃醋,只是不咸不淡道:“那他还挺不错。”赵蒹葭道:“可没想到事情刚结束,云州爆发了暴乱,数以万计的暴民到处打砸抢烧,我家也被暴民攻破了。”沁水公主吓了一跳,惊声道:“那没出事吧!”赵蒹葭笑道:“夫君及时杀到,满身是血,一个人挡住了好多暴民,后来才知道,当天他杀了上百人。”“上百人?”沁水公主懵了,不是读书人吗,不是作诗作词厉害吗,怎么杀人也这般可怕。这周元,文武双全啊!赵蒹葭道:“就因为那次立功,夫君也就被迫做官了,后来又在临安府立了功,我们便来神京了。”沁水公主点了点头,心情有些复杂。若不是周元,自己恐怕一生都见不到蒹葭,但是蒹葭却又是他的女人。真的好烦呐!这个臭男人! 第二百一十七章 杀局已至 沁水公主是越想越烦,但又想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来的神京。于是她不禁问道:“你只是说他做了官,但却没说你们什么时候和解的啊!”赵蒹葭笑了笑,道:“临安府那个时候闹了大乱子,母亲说我身为妻子,该去帮忙,因为那时候夫君已经写了信回来,说决心与临安府共存亡。”沁水公主不禁赞叹,周元还是不错的,文武双全还是忠臣,那种情况竟然要死守临安府。赵蒹葭道:“于是我就连夜赶往云州,见到了夫君,那时候我才知道,连千户大人、庄司主这样的人物,竟然也听夫君调遣。”“我好奇嘛,就悄悄问了曲灵姐姐,她才告诉我,死守临安府的计划是夫君制定的。”“他制定了好多计划,又率先抢到了楚王,反正那些计划我都听不懂啦,很厉害的样子,就力挽狂澜,夺回了临安府。”“而且还利用士子鸿儒,让叛军失了根基,后来圣旨就到了。”“在那段时间经历了很多事,我也慢慢明白了夫君的不易,也就…也就…”赵蒹葭低下了头,脸色红扑扑的,小声道:“也就喜欢夫君了。”沁水公主深深吸了口气,震惊道:“那段时间,陛下整日焦头烂额的,我还去宫里陪着,直到那天陛下跟我讲临安府收复了,她心情很高兴。”“原来这一切都是周元的功劳,那照理说,以他的功绩就算不至于封爵,也该是个大官啊!”赵蒹葭笑道:“夫君太年轻了嘛!”她歪着头想了想,才道:“平时睡觉之前,夫君会跟我讲一讲那些事,他说过,他不太在意官职大小,他要做的是拯救大晋江山,让乾坤清净,歌舞升平。”“因为那样,他便可以与我长相厮守了。”“夫君说,家国不宁,则百姓不宁,那怎么样都不会幸福的。”说到这里,赵蒹葭脸上的笑容和崇拜,让沁水公主几乎发疯。凭什么嘛!他周元凭什么说这种大话嘛!还乾坤清净,歌舞升平,呸!哪有那么容易啊,这天下烂了数十年了,皇姐姐都没法子,他有什么法子。“不过,我倒是希望夫君能不做官了。”赵蒹葭的声音显然有些担忧。沁水公主道:“为何?”“太危险了。”赵蒹葭叹道:“沁水姐姐你是不知道,夫君被刺杀很多次了,上一次最严重,身中十一刀,差点丢了性命。”“什么!”沁水公主吓了一跳,身中十一刀都能活,这小子命硬啊!哦对,上次皇姐姐大怒,似乎就是因为朝廷命官被刺杀。沁水公主正想着,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殿下!有数十个黑衣人正朝我们这边而来,皆骑马佩刀!”此话一出,四周的护卫都不禁站了起来。贴身女卫惊呼道:“不好!应该是杀手!殿下快撤!”“杀手?呵!”沁水公主不屑笑道:“上次皇姐姐出手清洗之后,神京便没有高手了,就那么几十个小杂鱼,本公主怕什么!”她看向赵蒹葭,笑道:“蒹葭妹妹别怕,那些都是小人罢了,我从不放在眼里,姐姐这次让你知道我的本事,我让他们……啊!”她声音突然停住,不可思议地看向丹田之处。一柄匕首深深插了进去,鲜血直流,已经染红了她的衣衫。“啊!”赵蒹葭尖叫一声,脸色惨白。沁水公主看向贴身女卫,咬牙道:“你!你跟了我足足九年啊!你怎么会!”贴身女卫咬牙道:“公主殿下,你太单纯了,蛰伏九年又算什么,几十年的都有呢!”她拔出了匕首,直接朝沁水公主喉咙刺去!沁水公主内力一涌,却将其反震出去,但她也痛得靠在树上,面色扭曲。“小影!小影!”赵蒹葭不禁喊了起来,她也慌了,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啊!“她…她不在…”沁水公主艰难道:“她在另外一辆马车上,被我带着瞎转悠,此刻还在山脚下呢。”赵蒹葭这下是真的懵了,连忙道:“公主姐姐,小影是高手啊,你怎么…”沁水公主现在也后悔,她捂着肚子,满脸汗水道:“蒹葭,你快走,我不能害了你!”“来人,快带蒹葭走!”一个侍卫吼道:“来人!快扶殿下和周夫人上马,保护她们离开!”“其他人跟我上马,阻击杀手!”事情紧急,他们已经听到了马蹄声。于是十多个侍卫连忙扶着赵蒹葭两人上马,但此刻,数十个黑衣人骑着马已经杀了过来。“往山里逃!快!”侍卫怒吼的同时,拔出了刀,朝着黑衣人杀去。一瞬间人仰马翻,嘶吼不觉,一个个身影被乱刀砍死,倒了下来。沁水公主看到这一幕,可谓目眦欲裂,发出一声大吼。她丹田被刺破,一身的内力用不出来,此刻几乎没有反抗能力,只能带着赵蒹葭跑路。“蒹葭!是我害了你!”沁水公主已经双目含泪。赵蒹葭总算是恢复了一点冷静,连忙道:“殿下,快包住伤口,不要流太多血。”“我们坚持坚持,小影会很快找来的!”仅剩下两个护卫保护她们,一路朝深山而去,而数十个杀手在后面紧追不舍。赵蒹葭和沁水公主,几乎到了绝境。而此刻,北山一处坡地的营帐内,中年男人已经换好了戎装。他大步走了出去,看着数十个护卫,沉声道:“都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众人齐声大吼。一个侍卫走了过来,低声道:“杀手已经处理了闲杂人等,只有两人带着受伤的沁水公主和周夫人,朝山里去了。”中年男人笑道:“好吧!该我们出手了!走!进山打猎!”众人齐声大吼。然而就在此时,一个侍卫急匆匆跑来,大声道:“不好了!北城兵马司司主周元,率领二十多人,抢先一步进山了!”“什么!”中年男人面色一变,一把抓住这人的衣领,瞪眼道:“你说什么!”侍卫苦笑道:“周元已经带着人进山了,他们似乎得到了消息,已经与杀手碰上了,我们来不及去救沁水公主了啊!”“混账!”中年男人一掌把侍卫打飞出去,额头青筋暴现。为了这个局,为了沁水公主,为了得到宗室的支持,他谋划了这么久,没想到被人抢了先。就像是养了多年的儿子,突然要认别人为爹,真是让人发疯啊!中年男人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们此刻出发,到底能不能抢先一步,救出沁水公主!”“或者说,周元的力量是否足够挡住杀手,我们站出去帮忙,是否依旧有意义。”一人上前道:“王爷,周元带的二十多个人,似乎都是江湖上的好手,虽然不至于歼灭那群杀手,但至少…保住沁水公主没问题。”“而且,山下有锦衣卫出现,正在往山上赶。”中年男人,也就是景王陈德,攥紧了拳头,寒声道:“锦衣卫?他们狗鼻子再灵,也不可能这么灵!”他是聪明人,很快就判断出了局势。“看来我们早就被盯上了,周元想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提前截取本王谋划的胜利果实。”“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聪明过头了!”景王咬着牙,抬起头来,寒声道:“本王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大不了启动第二项计划!”“所有人,换上黑衣,进山杀人!”“这片山上除了我们的人之外,一个不留!”诸多侍卫齐声大吼:“是!”景王看向侍卫,淡淡道:“去告诉贤亲王,让他准备接手内务府,沁水没了,他便出山吧。”“是。”景王再道:“去几个人,拿我的令牌下山,把锦衣卫堵在山下,尽量拖延时间。”“是!”又有几人冲下山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 千钧一发 数十黑衣人骑马追杀,但却不尽全力,只为等待景王来救人,充当英雄。只是他们等来的,却是周元带领的二十个高手,双方见面直接开战,打得你来我往。而很快,景王的一个侍卫率先冲到这边,直接道:“情况有变,王爷命令,将山上所有敌人,全部诛杀,一个不留。”杀手头目皱了皱眉,随即道:“那得加钱!”侍卫沉声道:“王爷许诺,事成之后,会再给你们一万两白银。”杀手头目闻言一震,当即吼道:“兄弟们!杀!”这些杀手又来了精神,再次与周元的人厮杀了起来。周元冷冷看着这一幕,沉声道:“章飞,尽量拖延时间,我先去找蒹葭。”他说完话,便直接骑马往山里而去。章飞则是满脸凝重,这次事先准备的人手不多,真不一定顶得住啊。昨晚周元说有锦衣卫配合,不必准备太多人,他便没有临时请江湖高手,现在想来实在后悔。双方人马疯狂厮杀,周元则疯狂朝山里冲去,同时大喊道:“蒹葭!蒹葭你们在哪儿!”一路朝山里,却是半个人影都没见着,但他还是细心地发现了地上有些许血迹。莫非是蒹葭受了伤!周元顿时头皮发麻,怒吼道:“蒹葭!蒹葭!”而此刻,赵蒹葭一行四人,已经进入了深山老林之中。“不行了,我不行了。”沁水公主面色惨白,艰难道:“我失血过多,不能拖累了你,你们两个,快带蒹葭走!一定要保她回家!”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却是不为所动。一个侍卫道:“殿下,我们的职责是保护殿下,其他人,恕难从命!”他们很清楚,沁水公主若是死了,他们也活不了。“放屁!”沁水公主吼人都没了力气,虚弱道:“这是命令,带蒹葭回去!”赵蒹葭叹声道:“殿下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不可能分散离开,更何况后路都被杀手堵住了。”“我们得继续往山里逃,哪怕翻过这座山,也要逃出去。”“这才是我们唯一的出路。”赵蒹葭虽然是江南水乡的女子,但骨子里却是有一股坚韧在其中。沁水公主惨然笑道:“我这幅身子,怕是拖不住了,蒹葭,让侍卫带着你逃吧!”她最终还是不禁流下泪来,颤声道:“无论如何,我不能把你也害了。”赵蒹葭摇了摇头,道:“再坚持坚持,我相信小影,也相信夫君会派人来救我们的。”“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谁也救不了你们!”冷漠的声音突然响起,数十个骑马的景王府侍卫,已经穿好了黑衣,绕过了杀手交战区,冲到了这里。沁水公主面色一变,忍不住咬牙道:“走!快走!”数十人跳下了马,在密林之中,徒步反而更快。他们提着刀杀来,气势汹汹。“殿下!保重!属下唯有一死而已了!”两个侍卫对视一眼,提着刀怒吼着,朝前冲去。只是两个人又如何比得上这精心培养的数十个护卫,他们仅仅坚持了十多个呼吸,便倒在了地上,没了声息。至此,赵蒹葭与沁水公主,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绝望时刻。“蒹葭…蒹葭快逃…”沁水公主艰难站了起来,推着赵蒹葭往密林深处走,她哽咽道:“我害了你,对不起,呜呜…”她的情绪已经崩溃了。她从未在意过刺客,因为这天下敢刺杀她的人不多,能留住她的高手也不多。谁知这次被贴身女卫反水,丹田受了重伤,根本提不起一丝内力。她千般悔恨,却已然没了用处。赵蒹葭忍不住咬牙道:“你们是谁!如果你们是收了钱,我们愿意给双倍,甚至三倍,十倍!”她还想做最后的争取,也想拖延时间。而遗憾的是,她们此刻面对的已不是杀手,而是侍卫。“钱财女色我们的都不感兴趣,想拖延时间,却是门儿都没有!”领头的侍卫举刀怒吼道:“兄弟们!杀!”数十人吆喝着直直朝赵蒹葭两人杀来。赵蒹葭扶着沁水公主就往后跑,而沁水公主则一把推开她,用尽力气喊道:“别管我了!快逃!”“晚了!”雪亮的刀,重重朝沁水公主斩去,发出一声刺耳的碰撞。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柄长剑横出,硬生生驾住了这可怕的一刀。周元额头青筋暴现,双目通红,眼中只有滔天的怒火。他没有言语,只是一剑而出,以电光石火一般的速度,将对方的喉咙割破。这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沁水公主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看着突然杀到的周元,泪水不禁汹涌澎湃而出。“夫君!”赵蒹葭忍不住喊出了声,声音带着哭腔,其实她也是一直在强撑,看到周元,便撑不住了。周元见她没有受伤,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但看到眼前数十个杀手,也是头皮发麻。“蒹葭!带着她走!”他提着长剑,身上已然染了血,目光凶狠地看着眼前数十人,眼中杀意毕露。此刻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对方目的明确,没有商量的余地。这是拼命的时候。然而赵蒹葭却害怕周元出事,哽咽道:“那你怎么办!”“别磨叽!走!”周元低吼,此刻不是煽情的时候。赵蒹葭忍着泪水,扶着沁水公主急忙朝深山而去。而前方数十人,已经朝着周元冲来。周元深知自己的实力,对付数十个普通壮汉那是没问题,但这些可都是专业训练过的卫士,即使没有内力,也有武艺傍身,想要挡住他们纯粹是笑话。他此刻唯有拖延时间!拖到熊阔海来!“杀!”他怒吼一声,却是边战边退,依靠着密集的大树,尽量不然自己腹背受敌。然而对手却不是傻子,留下一批人对付周元,另一批则朝赵蒹葭两人杀去。周元气急败坏,不禁怒吼,干脆也退后,掩护着蒹葭两人撤退。但这样去打,他的压力无疑增加到了最大,即使功夫比对手强很多,却依旧双拳难敌四手。杀了四个人之后,周元的肩膀挨了一刀,鲜血横流。“夫君!”赵蒹葭眼泪顿时流了出来,这一刀像是砍在她的心口,痛得她不能呼吸。沁水公主看到这一幕,也是有些恍惚。相对于这些侍卫来说,周元作为南方人,身形并不算高大。但却一人一剑,硬生生把这些人挡住了。“来啊!继续来!”痛处让周元的血性爆发了出来,他全身都染着血,满脸狰狞道:“来!老子就是死,也要把你们全宰了!”纯阳无极功的内力催发到了极致,他的剑身上都闪出了金色的光芒。而侍卫毕竟是侍卫,不是散兵游勇,只是对视了一眼,便毫无顾忌地冲向周元。于是又杀了起来,周元以一己之力抵挡数十人,长剑挥舞,内力席卷而出,硬是又撑住了一波。他十分庆幸上次受伤以来,他极为重视武学的修炼,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否则不可能挡得住这般攻势。但遗憾在于,他快撑不住了。肩膀,胸口,背部,都中了刀,虽然伤口不深,也不是致命部位,但这般流血却早晚受不了。“夫君!夫君呜呜…”赵蒹葭已经泪流满面,哭得撕心裂肺了。沁水公主面色惨白,意识都已然模糊。周元满头大汗,忍不住吼道:“小影呢!她在哪儿!”沁水公主闻言,心中巨痛,也忍不住苦出声来。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只是令周元欣慰的是,一道娇小的身影从林中迅速窜出,双眼通红,呼喊道:“哥哥!”来得太他妈是时候了!周元心中愤怒,忍不住吼道:“你去哪儿了你!让你保护好你姐姐,你干什么去了!”小影泪水顿时落了下来,小脸煞白,颤声道:“对不起哥哥,我…我迷路了…”周元知道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于是吼道:“回去再跟你算账!赶紧把这些人处理了!我要他们全部都死!”他从未如此愤怒过。 第二百一十九章 转战深山 小影的功夫自然不是周元可以比拟的,面对数十位提刀的黑衣人,她直接拿出了怀里的小盒子。打开盒子放在地上,口中念起了莫名的咒语,双手比划着的同时,盒子里黑乎乎的东西便爬了出去。这些东西看似小,但暴露在天地间却逐渐变成了蚕豆般大小,密密麻麻铺满了大地。赵蒹葭和沁水公主看到这一幕,也是头皮发麻,接连后退。“蛊虫!是蛊虫!”对面的侍卫喊了起来。其中一人站了出来,沉声道:“我了解这个玩意儿,当年和土司打的时候,对方经常用这种怪东西。”说话间,他拿出了一个火折子,点燃了这片林子。冬季本身就特别干燥,这一点火,整片林子都化作火海,无数的蛊虫不受控制,四散而逃,钻进了雪里。小影面色一变,连忙道:“哥哥快逃,蛊虫怕火,毒烟也聚不起来。”周元沉声道:“拦住他们!”一把抓住沁水公主的衣领,将她背在了背上,然后拉着赵蒹葭继续往深山跑去。而小影则是拿出了匕首,看着眼前火光中数十个敌人,目光凝重。她是功夫好,但对方毕竟训练有素,而且人太多了,她实在没信心全部留住。事情也正如她担心的那般,领头的侍卫当即吼道:“十个人对付这个丫头,围而不杀,且战且退,留住她即可,其他人跟我追!”小影面色一变,连忙就要挡住另外一批人,但却被几刀砍了回去。她身影如豹,穿梭在大火的林中,匕首神出鬼没,顷刻间杀了两人。但另外八人却不再硬拼,见她杀来便直接后退,并由侧面的人提刀掩护。若她退后,侍卫们由围了上来。这些侍卫展现出了多年的默契,在战斗思维这一方面,绝非杀手可以比拟。小影也是无可奈何,有力无处使,眼看着另外一批人就要朝哥哥他们杀去,被迫无奈之下,只能疯狂后退。她追上了周元三人,强行挡住了一波侍卫的冲杀,但那些侍卫也开始变幻了阵型,分为三波,从三个不同的方向进攻周元等人。小影就算是功夫再好,也无法同时防住三面的敌人。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不是杀手,杀手组织不会这么团结,也不会有如此专业的战术配合,更不可能有这般默契。”“这种默契,只能是互相信任,长期训练的结果,杀手不可能互相信任。”“他们是军人!”周元直到此刻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四个人都要死在这里。他终于忍不住吼道:“小影!带着你蒹葭姐姐走!送她回家!”此话一出,另外三人顿时变色。“不行!”赵蒹葭雨泪俱下,急道:“夫君我不能抛下你,我们一起走。”周元沉声道:“再拖下去谁都走不掉了,小影,执行命令,这是命令!”“哥哥…”小影脸上挂着泪水,声音都在颤抖。周元捏了捏她的脸,地吼道:“把你姐姐安全带回去,这是最重要的事,要保护好她,好不好?”小影憋着嘴,眼泪顿时流了出来,看到周元的表情,她却只能点头。“我引走大部分敌人,你带着你姐姐逃出火势范围,剩下那些追你的敌人,便不是你的对手了。”“记住,不要轻易返回救我,一定要把你姐姐送到家。”小影啜泣道:“我…呜呜哥哥你怎么办啊!”周元不再回答,捏了捏沁水公主的屁股,淡淡道:“你搞出来的事,当然不能拖累我的蒹葭,周元身为晋臣,陪你死。”他背着沁水公主就朝深山跑去,一边跑一边吼道:“有种的,就追上来!”“夫君!”赵蒹葭哭喊着也要追上去。小影则是死死拉住她,颤声道:“姐姐快走吧,先回家,然后小影来救哥哥。”赵蒹葭脸色惨白,浑身几乎无力,但她是有理智的,内心的坚韧让她站了起来。“小影带我出去,给我一匹马,我会自己回家,然后你赶紧来救你哥哥。”两人也急忙朝另外一个方向跑去。侍卫这边倒是犯起了难。“怎么办?分头追?还是只管沁水公主!”领头的侍卫想了想,沉声道:“沁水公主是最重要的,其他人也需要灭口,去一个人禀告王爷,十个人追周家夫人,争取留住她们,剩下的人跟我一去追杀沁水公主,一定不能让她活!”他们很有执行力,话音落下的时候,便做好了分工。于是追的追,逃的逃,又开始了新的拉锯战。理智告诉周元,有小影在,且只保护蒹葭一人,应该出不了事。但他还是着急,希望蒹葭安全回家。至于自己和沁水公主,只要逃进了深山,那些人也未必找得到。于是周元背着沁水公主,就疯狂朝内跑去。越往山里跑,气温越低,光线越暗。林子又高又密,偶尔还能听见兽吼,此刻又刮起了大风,树叶上的积雪漱漱而下,更增加了两人的行进速度。但周元却是喜出望外,这样的话,脚印便可被掩盖,那些杀手分不清方向,极可能跟丢。“找到了!在这边!”一个黑衣人突然窜了出来,发出一声大吼。这可把周元气的要命,尼玛的,刚说你们跟丢了,你们就出现了是吧。他毫不犹豫,将沁水公主往地上一扔,就冲上去给对方一剑干死。但其他的黑衣人,已经朝这边冲来了。“尼玛的,阴魂不散。”周元背起沁水公主,又继续往山里跑,忍不住抱怨道:“你平时吃的什么?怎么这么重?”沁水公主意识都快模糊了,听到这句话,总算来了些精神。她颤声道:“周元,放我下来你走吧,我不想拖累你,否则…否则蒹葭肯定恨死我了。”“沙比。”周元直接骂了一句,这时候她还想着蒹葭的好感呢。“嘿,身为大晋的忠臣,我怎么可能丢弃公主呢!”本质原因是,周元清楚沁水公主是大师姐的好姐妹,她死了大师姐肯定难过。同时,身为朝廷命官,救得了妻子却救不得公主,这影响太大了,之后的计划也全部泡汤。力挽天倾,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即使是一次小小的犯错,都可能葬送大好的局面,前功尽弃。而这一次,周元再次遇到了艰难的危局,这并非他不够谨慎,亦并非智慧有限。而是在做一件伟大的事的路途中,艰难险阻是必然存在且无法规避的,毕竟对手不是傻子,也是这个时代的顶级智慧者。“放下我,以你的本事,能保下命的。”沁水公主的语气中充满了悲哀,她当然也不想死,不想成为被放弃那个人,只是此刻没法子了。周元淡淡道:“坚持即可,大火的烟能让熊阔海反应过来,而宫里消息灵通,也不至于无法察觉。”“任何事,都是要坚持的。”他咬着牙,穿着粗气道:“无非是拼命而已。”纯阳无极功运转不息,周元背着沁水公主,继续往深山逃去。 第二百二十章 绝境而不屈 北山的山脚下,已经可以看到了浓浓的黑烟朝天升起,虽然范围不大,但足够醒目。熊阔海知道恐怕是出事了,于是不再犹豫,沉声道:“景王殿下即使在北山狩猎,也与我们办案无关,请立刻放行,让我们进去。”侍卫拿着景王的令牌,淡淡道:“熊大人,请不要让我们难办,殿下心情难得极佳,你们要是闯进去,吓跑了猎物怎么办?”熊阔海沉默了片刻,深深吸了口气,直接拔出了刀,冷声道:“若再不放心,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耽误了大事,老子拿你的人头去顶罪!”侍卫面色一变,退后了几步,道:“熊大人确定要得罪王爷吗!”熊阔海道:“你背后是景王,老子背后还是陛下呢,赶紧滚!”“好大的口气!”平静的声音突然传来,景王陈德骑着马大步走来,缓缓道:“熊大人刚到神京不久,便已经到了这般目中无人的地步了嘛!”熊阔海面色一肃,沉声道:“景王殿下,非是下官莽撞无礼,而因事态紧急也,我接到线报,沁水公主也在北山狩猎,且正被杀手追杀。”“什么!”景王吓了一跳,瞪眼道:“你说沁水也在山上,还有人要杀她?”熊阔海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殿下,情势危急,不容拖延。”“快快去寻!”景王大声道:“一定要找到沁水,把她安全带出来,我的人可以配合你!快!”熊阔海闻言,抱了抱拳,带着人直直朝里冲去。看着一众锦衣卫缇骑的背影,景王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传令里面的人,放火烧山,把沁水和周元都烧死在里面。”“是。”侍卫应了一声,快马抄近道进山。……后面的人依旧紧追不舍,但大风拖慢了敌人的脚步,毕竟树上的大雪落下,掩盖了脚印,他们只能通过其他细微的痕迹判断两人的方向。周元很是头疼,这样的敌人实在太难缠了,他本以为自己只要不按套路出牌,就不会被发现前进的方向,奈何对方经验实在丰富,怎么都甩不掉。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内力也压制不住,若不是他纯阳无极功根基深厚,此刻早已倒下了。而沁水公主已经陷入了昏迷,过多的流血和腹部的伤口,虽然不致命,但久未处理,终究是会流血过多而休克。“坚持住!”周元满头大汗,顺着斜坡向上,已经到了深山的鞍部,后面的人倒是越甩越远了。他实在坚持不住了,也担心沁水公主出大问题,于是找到一个隐秘的洼地,停了下来。看着身上的伤口,一把扯了几株草塞进嘴里猛嚼了起来,同时开始脱沁水公主的衣服。沁水公主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艰难抓住了周元的手,面色憔悴,眼中含泪。周元吼道:“把手拿开!”沁水公主颤声道:“你…你趁人之危,不要…”“白痴!”周元直接给了她一巴掌,把她人都打蒙了。外衣和小袄都被周元扒了下来,洁白的內衫也被周元剥开,只剩下最后一片布料,裹住了巍峨的雪峰。沁水公主眼泪顿时流了出来,无可奈何地看着周元,神色只有哀痛。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将她的裤子微微下拉,终于看到了腹部狰狞的伤口。鲜血还在往外流,而外部的鲜血已然凝结,看起来脏乱一片,与其他地方雪白的肌肤一对比,简直是触目惊心。周元抓起一把干净的雪,抹在了她的伤口周围,将血污清洗干净。受寒冷刺激的沁水公主痛得面目扭曲,但似乎也明白了周元的用意,不禁为自己的多心而内疚,硬咬着牙没有叫出声。白雪化作清水,把伤口的血污清洗干净之后,周元终于吐出了嘴里的草药,均匀敷在了伤口之上。那一股清凉中带着痛处的感觉,终究还是让沁水公主呻吟出声。敷好了之后,周元私下一块布,细心给她把伤口包裹了起来。她的皮肤非常好,肉质也很细嫩,摸着滑滑腻腻的,但周元此刻却无心去欣赏。“这是什么?”沁水公主似乎恢复了一些状态,小声问了出来。周元道:“地榆,一种草本植物,味道苦涩,但却能止血消炎,帮助伤口愈合结痂。”“什么是消炎?”沁水公主似乎在刻意找话说,这样能让她保持清醒。周元也不跟她计较,而是沉声道:“就是防止感染。”说话的同时,他慢慢把衣服给她穿好,虽然动作快,但却也细心。看到他浑身的鲜血,沁水公主一时间有些心酸,眼泪更是汹涌。周元才没心情照顾她的情绪,给她穿好衣服之后,他便给自己脱衣服。带血的衣物扔在地上,露出了精瘦却不失轮廓的躯体,胸前背后,数道伤口,鲜血横流,狰狞无比。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还好,上次被刺杀的教训太大了,吃了不少补药,也更加勤于修炼,否则这一次肯定扛不住。”他继续嚼着地榆,抓起一把雪就狠狠往伤口上抹。寒冷的痛处让他紧咬牙腮,满脸的汗水,坚毅的眼神,让他莫名有一股煞气散发而出。这一战的确太出乎意料,也太艰苦了,换了其他人,或许早就投诚放弃了。把伤口洗干净,再将草药涂上去,衣服撕烂,直接全身包裹了起来。做完这一切,周元已经痛得满脸发白,汗如雨下。他发现没有声音,连忙看向沁水公主,这才发现她正睁大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周元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看什么看!你伤口怎么样了!”“麻麻的,有些清凉,有些痒,但不那么痛了。”沁水公主状态好了许多,目光幽幽,低声道:“周元,你刚刚打我耳光了。”“废话!”周元道:“那你要不要报仇啊,都什么样子了还给我嘴硬。”沁水公主低下了头,也不说话,只是小声啜泣着。她从出生到现在,过的都是人上人的优越生活,从来没有遭过如此大难。还好…还好有周元。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南方来的读书人,看起来也不高大,身上却蕴蓄着这么多的力量。一人面对数十个杀手,浴血拼杀,竟坚持了过来。“起来!继续走!”周元给自己包扎好了之后,便站了起来。沁水公主浑身无力,虚弱道:“还要走吗?”周元道:“在这里等死吗?别看他们没追了,但情况未必安全,这种时候不能相信任何人,翻过这座山就是居庸关,那里应该会有人接应我们。”沁水公主道:“真的有吗?”周元皱眉道:“你脑子是水做的吗?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以为锦衣卫和内廷司会没察觉吗!”被这一吼,沁水公主又委屈地低下了头,小声啜泣着。周元不想耽误,蹲了下来,沉声道:“赶紧上来!”沁水公主抬起头,忧心道:“你…我能走,你受了这么重的伤…”“闭嘴!”周元吼道:“赶紧滚上来!别逼我扇你耳光!”“喔…”沁水公主连忙趴在了他的背上,双手撑着他的肩膀。一男一女,在这雪地山林之中,继续朝前。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过些许风霜罢了 大火烧红了天,让黄昏更加深沉悲怆。追兵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大火却追了上来,好在晚来天欲雪,在暮色降临的那一刻,鹅毛般的大雪纷飞而至。疲倦、饥饿、寒冷、痛处全部夹杂在一起,让虚弱的沁水公主意识混沌,最终撑不住困意,放下了双手,环抱在了周元的脖子上,沉沉睡去。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很是香甜,十分酣畅。她醒来之时,眼前一片漆黑,除了寒冷之外,别无他物。“啊!”沁水公主惊呼一声,心中实在害怕,下意识就忍不住喊了起来。“周元!周元你在哪里!”这荒郊野岭的,她一个人如何该怎么办啊!“鬼叫什么!”周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在漆黑的夜中,他上身仅有包扎伤口的碎布,提着剑大步走来,剑身上似乎还有血。夜太黑,实在看不清楚,沁水公主颤声道:“追上来了?那些人追上来了?”“没有,杀手都退了。”周元将手中的野兔扔在了地上,淡淡道:“大冬天的,实在不好找东西吃,也没个野果,动物也都藏得深,我找了老半天。”被这一提醒,沁水公主才发现自己却是饿得厉害,她似乎从来没有这般饿过。而仔细观察,却看到自己身上还披着周元厚实的官服,怪不得睡在这里也感受不到一丝寒意。这深夜寒冬的大雪,可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啊,周元你冷不冷啊!”她蓦然发现周元没有穿衣,他把所有御寒的衣物都给了自己。“让你别鬼叫!”周元坐了下来,靠在旁边的树上,长长出了口气,低声道:“对手放火烧山,但未必没有另外的杀手跟来,我们依旧不安全,别大呼小叫的把人引来了。”“嗯…”沁水公主乖巧地点了点头,她发现周元似乎很累,靠在树上不停喘着气。是啊,这一路走来,他与那么多人拼杀,又受了伤,又背着自己走了这么久,还把衣服都给了自己…沁水公主鼻头发酸,连忙把衣服递给他,小声道:“快穿上吧。”周元摆了摆手,道:“你穿上,好好休息,只有你恢复了内力,我们才真正安全。”“我有纯阳无极功护体,这点寒冷还算不上什么。”周元盘坐了下来,慢慢运起了功法。沁水公主还是担心,忍不住道:“可是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别打扰我,闭嘴。”周元懒得跟她掰扯,闭上了眼睛,静静打坐,让内力席卷全身,一方面压制伤势,一方面抵御寒冷。沁水公主咬着银牙,眼眶莫名又湿润了。看着周元单薄的身躯,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忍住泪水,站了起来。周元皱眉道:“你做什么?”沁水公主低声道:“我去捡点干柴枯枝,看能不能钻木取火,这样就暖和了。”“站住!”周元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我会想不到生火吗?这大黑天的生火,你是怕暗中的杀手找不到我们?愚蠢!”“我…”沁水公主张了张嘴,又无法反驳,只能嘟着嘴委屈巴巴地坐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刚刚睡醒,一点也不困,疲倦的精神也终于好了些,腹部的伤口痒痒的,似乎也有好转的趋势。只是天不遂人愿,雪本身就大,这森林大火一烧,却反而更大了。狂风又开始吹,呜呜作响,像是天地在咆哮。于是天上的、树上的,到处的大雪齐齐落下,让两人狼狈不堪。风实在太大,寒意陡增,周元赤身盘坐于风雪之中,岿然不动。但沁水公主内力还未恢复,即使有周元的衣服加持,却依旧冷得瑟瑟发抖,脸色都惨白一片。周元无奈叹了口气,道:“过来。”“什么?”风太大,沁水公主一时间没有听清。周元皱眉道:“我让你过来!快点!”“知道了,别吼我嘛…”沁水公主实在有些委屈,长这么大除了父皇之外,还没有一个人这么吼过她。但她又不能说什么,毕竟周元是把她从死亡的深渊里捞出来的。她来到了周元的身旁,傻傻站着。周元实在无奈,忍不住道:“你是真蠢还是假蠢啊,傻站着干什么,坐我旁边,把手给我。”“哎呀我…我知道了嘛。”沁水公主坐在了他的身旁,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就把手递给了周元。她出身高贵,纤手自然细嫩白皙,如青葱一般俏美。周元与之对坐,双手紧紧握住了沁水公主冰冷的双手,纯阳无极功至阳至刚的内力,便源源不断灌注进她的体内,那一股暖流似乎将寒意彻底祛除,让沁水公主不禁舒爽地出了口气。无与伦比的温暖,让她的疲惫一扫而空,精神更加好转。她乖巧地坐着,一动也不动,悄悄看着近在咫尺的周元,那轮廓分明的面庞,那坚毅的五官和紧闭的双眼。一时间,沁水公主有些痴了。那一瞬间,她甚至想扑进他的怀里,好好哭上一场。但沁水公主不敢这么做,她怕被周元骂,怕周元生气要打她。她连父皇都不怕,却唯独怕眼前这个身份低微的五品小官。风渐渐停了,雪也住了,东方翻起了鱼肚白,很快就是朝霞满天。沁水公主觉得时间过得好快,怎么刚一会儿天就亮了,若是能与他这般多待一会儿,该多好啊。哎,陈佩娴啊陈佩娴,你在想什么。天亮了就暖和了啊,为什么要多待一会儿。正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发现周元松开了她,并拿起了地上的野兔,斩下头颅,开始剥皮。血腥的一幕让沁水公主不敢多看,只是轻轻低下了头。剥皮之后,去除内脏,斩下脚趾,周元信手将野兔斩成了三五块,并用树枝串了起来。太阳升起了,终于暖和了起来,取下两段树枝,用剑掏孔,放上干枯的杂草,钻木取火。这是很麻烦的事,但对于周元来说也算不得什么,练武之人这点体力还是有的。很快白烟冒起,枯草被点燃,周元保护好火种,架上干柴,火堆便升了起来。他以最快的速度做了两个架子,将兔肉放了上去,慢慢烘烤。这娴熟的动作,让沁水公主看得美目泛起涟漪。片刻之后,周元把烤得焦黄的兔肉递给了她,淡淡道:“吃光。”同时,他也拿起一块兔肉啃了起来,又柴又淡,没有咸味还带着腥,真他妈难吃。“我…我咬不动…”沁水公主道:“太硬了,而且没味道。”周元瞥了她一眼,道:“一刻钟之内,你要是吃不完,我就把你衣服扒光,把你的屁股打烂!”“别!不要!”沁水公主吓了一跳,连忙道:“我吃还不行嘛。”她艰难吃了起来,是真难吃,但也是真饿。渐渐的,肉的纯香味升起,她才觉得好吃了些,不知不觉的,竟然把这么大一块肉都吃光了。她抬起头来看向周元,只见周元已经吃了四块了,并且他捧了很多雪用衣服兜住,衣服则绷在了木架上。紧接着,又用剑砍了一棵大树,取出一截木头掏出凹洞,放在了衣服下方。“你在做什么?”沁水公主好奇问道。周元指了指地上,淡淡道:“还有一块肉,把它吃了。”沁水公主道:“我已经吃饱了。”周元眉头一皱,道:“吃掉!”“好…”沁水公主吓了一跳,连忙拿起肉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她便发现在太阳的照射下,衣服里的雪融化了,而雪水则透过衣服,流到了木头凹槽里。周元拿起接满水的建议木具,递给了沁水公主,道:“喝光它。”“喔…”沁水公主实在太渴了,一口气喝光之后,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儿。这不太优雅的动作,让她脸色顿时红了起来,小心翼翼把木具递给周元。周元继续接水,这才说道:“你的身体需要进食和进水,否则伤口很难恢复,这东西虽然难吃,却能救命。”“在艰难的时候,丢到你那点莫名其妙的娇气。”沁水公主点了点头,听着周元耐心的解释,她心中暖洋洋的,轻轻道:“周元,你怎么懂这么多?”周元道:“常识。”沁水公主叹了口气,呢喃道:“这一天一夜,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坚持过来的。”“又是拼杀又是受伤,又背着我逃命,又是大风大雪的…”周元面色平静道:“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沁水公主身影一震,看着淡然自若的周元,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似乎蕴蓄着无尽的力量和不可摧毁的意志。她芳心怦然跳动,下意识就冒出一个想法——这才是男人。莫名的,脸上红晕一片,沁水公主低了下头,又是羞怯又是紧张,脑子里混沌一片。周元喝了一口水,才道:“发什么呆,走了!”沁水公主如梦初醒,这才发现周元已经蹲了下来,示意她趴上去。她连忙趴在了周元的背上,双手自然地抱住了他的脖子。“能不能轻点,要被你勒死了。”周元埋怨的声音传来。沁水公主连忙松开了些,嘴角却泛起了一丝丝羞涩又甜蜜的笑意。 第二百二十二章 神京不回了 这一走又是整整一天,翻过了两个山头,天也渐渐黑了。但周元依旧看到了前方那壮美的景观,巍峨的城墙绵延如长龙,盘踞在山巅,镇守着关中大地。居庸关到了,在这里修整一夜,调整状态,从居庸关而下。吃完了兔肉,又喝足了水,周元长长舒了口气,撕开了绷紧伤口的衣服。鲜血已黑,虽然还未结痂,但显然好了许多。嚼着草药往上一抹,再次缠上衣服,算是处理完毕。他看向沁水公主,眯眼道:“脱衣服,换药。”“啊!喔…”沁水公主红了红脸,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慢慢拖着,手都在抖。周元看不下去了,直接上前去,吼道:“磨叽什么呢,天都要黑了。”“哎你…周元你别这样…”沁水公主吓了一跳,急忙道:“我只是不好意思,人家也是个姑娘嘛,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心疼个屁!”周元一边扒衣服,一边说道:“要不是你受了伤,你以为我会管你?差点害了蒹葭,差点打乱了我的计划,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扒得只剩一件贴身的,周元便开始给她上药,紧接着又把伤口缠了起来。别看她只有这一处伤,但毕竟伤口太深了,比周元那些皮肉伤要严重得多。好在她常年修道,身体底子厚,要换了平常女子,早就嗝屁儿了。“对不起…”沁水公主哽咽道:“周元,你别恨我,我也没有料到会有人刺杀…”周元懒得扯这个话题,这件事本质是意外情况,非要怪谁便只能怪对手太阴狠,有什么好说的。一切忙完之后,周元坐了下来,叹道:“只希望今晚别再下雪,这大冷天的真要命。”说完话,他看向沁水公主,道:“你内力还没恢复了吗?连基本的运转都做不到?”“嗯…”沁水公主轻轻点头。周元没有说话,看了看四周摇晃的树枝,忍不住跺了跺脚。今晚又是个暴风雪天气。这林子里要搭个帐篷起来,估计也难,用木头扎一下倒是不错。周元找了一处崖壁,用剑砍断好几根大腿粗细的树,将其斩成一米五长的木段,又将雪掏干净,挖了挖地,将木段并排着插入地下。就这么操作,靠着崖壁两排木段形成了两面墙,上方再并排盖着木段,算是完成了一个简易的庇护所。用泥土将缝隙填满,找了枯草树叶铺在地上,大风暴雪已经到来。周元拉着沁水公主连忙躲了进去,狭窄的空间两人根本直不起身,只能坐靠在崖壁上,挤在一起。庇护所并不牢靠,倒是能阻挡风雪,只是寒意依旧从前方钻进来。沁水公主紧贴着周元,哆嗦道:“我要,周元我想要。”周元满头黑线,想要纯阳无极功的内力能不能说清楚点…他握住了沁水公主的手,内力源源不断灌注给她,这狭窄的庇护所似乎都暖和了起来。沁水公主好受多了,暖流在体内流淌着,让她酥麻无力,倒在了周元的怀里。周元皱起了眉头,他不是故作正人君子,主要是此刻情势危急,他实在无心旖旎。只修道法,不修杀伐,生活优越,各种原因让沁水公主身材并不瘦削,也没有什么肌肉。她丰腴、白皙、曲线惊人,身体又软乎乎的,触感实在太好,极易勾起周元的欲望。妈的,这是老天爷在考验老子啊!周元无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沁水公主脸色红了红,只觉周元的怀抱是世间最舒适、最温暖的地方,羞涩化作甜蜜,不一会儿就陷入了沉睡。风雪交加,外面想起了夜莺的鸣叫。周元双眼一眯,把沁水公主放了下去,悄然走出了庇护所,循着夜莺的声音迅速朝前。走了不到百丈,他便看到了戴着黑色披风和斗笠的高大身影。这样的身高,也就只有小庄了。“你们倒是潇洒,在这里当了一对苦命鸳鸯。”小庄的语气中带着戏谑,淡淡道:“外面都急疯了,你家娘子非要进山来找你,庄玄素都按不住她。”周元道:“帮我把消息带出去,让她们继续演戏,继续找。”小庄沉默了片刻,才道:“你真要和沁水公主过一段好日子?”周元摊手道:“好日子?你是没看到我这两天多累,只是事已至此,便将计就计吧。”小庄道:“需要我怎么配合?”周元沉声道:“居庸关山下的小镇,我需要一个居所,隐秘而不为人所知的。”“帮我准备信鸽,我要随时与神京方面的人联络,负责全盘计划。”“告诉陛下做好准备,这个年不好过,大家都得坚持。”小庄点了点头,道:“居庸关山下的小镇,有一处农庄是我们内廷司的据点,你需要东西那边都有,地点和暗号,我明早给你。”“还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周元沉默了片刻,才轻轻道:“告诉蒹葭,我还活着,只是忙公务去了。”小庄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事以密成,她现在被人盯得很紧,一旦出现异常,会被有心人察觉。”周元苦笑道:“但我不忍心让她继续难过,她现在是我真正的妻子,我需要信任她。”说到这里,周元顿了顿,道:“让她装病吧,不出门即可。”小庄点了点头,看向前方,说道:“沁水公主呢?怎么瞒过她?”这倒是成了大难题了,毕竟不回神京是临时起意,事先并没有做铺垫。他皱起了眉头,想了半天,办法倒是很多,但都比较牵强。小庄突然道:“往西八十里,有一头吊睛白额大虫,体型相当大,要不我给你找来?”周元吓了一跳,连忙道:“那玩意儿能碰吗!我可惹不起!”小庄笑了笑,道:“有我在,你担心个什么劲儿,明天早上给你带来,你只管引开它便是。”周元还是有点慌,老虎这玩意儿,可不是所谓的武林高手就能对付的,至少要庄司主那个水平才能拼一拼吧。“好吧!我这条狗命就交给你了!”“放心。”小庄说了一声,便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第二百二十三章 北风萧萧 又狭窄,又简陋,又寒冷,又脏乱。沁水公主从来没有在这样的地方过夜,但当她醒来的时候,却精神百倍,似乎从来没有睡得这般踏实过。这个庇护所找不到任何优点,却给人无与伦比的温暖和安全感。她看着身上披着的大衣,忍不住将衣服紧紧抱在怀里,埋下头去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要把衣服上面男人的气味都吸进心底。然后,她爬出了庇护所,看到了那个在雪地里烤着野兔肉的男人。他的身体并不够强壮,但却有着分明的轮廓,足够让人着迷。为什么这样的体魄内,却蕴蓄着那么磅礴的力量,那么坚定的意志。“周元…早!”沁水公主下意识打着招呼,缓步走了过来,轻轻道:“你什么时候醒的?”我说我压根就没睡你信吗?周元淡淡道:“在你打呼噜的时候,声音太大,我实在睡不着。”“什么?”沁水公主瞪大了眼,不可思议道:“我竟然会…你没有骗我吗?”周元道:“当然骗你了,没有律法规定我必须要对你诚实。”说到这里,他扬了扬手里烤熟的肉,道:“别扯淡了,过来吃东西,吃完了就上路。”“从北面下山就是居庸关,那里有士兵和马车,足够送我们回神京了。”沁水公主张了张嘴,她竟然有些不想回神京了,在这里和周元相处,似乎也挺好的。拿起一块兔肉,有些焦了,放在平时,这种肉她是根本不屑看一眼的。但吃着吃着,竟然也习惯了,也没有觉得那么难以下咽了。“周元…你救了我的命,我该怎么谢谢你呢?”沁水公主想找点话说。周元道:“以身相许吧。”“啊?”沁水公主吓得小手一抖,肉都差点掉地上,脸色红扑扑的,低下了头。她小声道:“可是你已经有蒹葭了,而我也已成亲多年。”周元皱眉道:“你当真了?”沁水公主抬起头来,颤声道:“你拿这个闹着玩儿?你混蛋!”周元摆了摆手,道:“回神京之后,你依旧做你的公主,我依旧做我的五品指挥使。”“至于你和蒹葭,她肯定是生你的气的,你要怎么哄好她,那是你的事。”沁水公主沉默了,幽幽叹了口气,才道:“我知道了。”话音刚落,周元却腾地站了起来,一把将旁边的剑握在手中。“怎么了?”沁水公主刚说完话,便屏住了呼吸。前方一头吊睛白额大虫足有一丈长,庞大的身躯、健壮的肌肉,像是一个怪物一般正朝这边走来。它粗壮的脚掌深深陷进雪里,锐利的眼中尽是嗜血与凶狠。“周…周元…”沁水公主声音都在发抖:“大、大虫来了,是大虫!”“我认得出!”周元心中也有些发毛,这怎么比前世动物园里的老虎大那么多啊,而且这凶性感觉都不是一个档次,太给人压迫感了。他提着剑严阵以待,沉声道:“你!躲进庇护所去!我引开它之后,你立刻朝北面下山,去居庸关。”沁水公主颤声:“那你怎么办,你打不过它的。”“管不了那么多了!”周元地厚道:“你活命的机会只有一次!快进去!”沁水公主咬牙道:“不!要死就一起死!我不能抛下你!”“滚进去!”周元瞪眼道:“别耽误时间!”这一声低吼,让沁水公主身影一颤,连忙退回了庇护所。她趴在里面,悄悄看着周元这边。周元也是十分紧张,顺手一剑挑起漫天白雪,朝老虎撒去,然后转头就跑。这样的逃命行为显然是刺激到了老虎,一声虎啸震彻山林,它一跃而起,直直朝周元冲去。“啊!”沁水公主惊呼一声,又连忙捂住嘴巴。周元不敢耽误,以最快的速度朝外跑去,大吼道:“快逃!不要浪费这个机会!”他冲进了林子,老虎紧随其后,唯有回声还未消散。沁水公主眼眶顿时红了,咬着银牙从庇护所里出来,便拼命朝北方跑去。风雪又至,她这次用尽了全力,似乎要将一切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一路跑了很远很远,才回头看向茫茫山林,忍不住哭了起来。而周元这边,论速度根本跑不过老虎,即使他内里加持,速度已然够快,但也快被追上了。关键时候,他只能喊道:“小庄,救命啊!”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道黑影迅速从山林中飞来,稳稳落在了周元的身旁。她淡淡道:“怕什么,大虫可不是一般的动物,它聪明着呢。”周元回头一看,只见那老虎看到小庄,当即发出一声惊吼,一个急刹车改变方向,转头就跑。显然之前是被小庄揍怕了,这次直接不敢刚了。周元道:“它不会去追沁水公主吧?”小庄摇头道:“它现在只想逃命,没有其他任何想法。”说到这里,她递给周元一张地图,道:“去标注的农庄,按照上面的暗号接头,那边的人会尊你为主。”“信鸽已经安排好了,笔墨纸砚齐全,要怎么做事那是你的事,我要带沁水公主回神京了。”周元点头道:“好,如此便妥当了。”小庄深深吸了口气,道:“陛下很担心你的安危,她的意思是,即使此次不成功,也让你别涉险,来日方长。”周元却是摇头道:“没有时间了,这次行动的失败,会成为对方起事的导火索,对方甚至可能提前动手。”小庄道:“算了,这些权谋我不懂,我去找沁水公主。”她身影拔地而起,直直朝北而去。周元吓了一跳,你他妈走了,老虎杀个回马枪怎么办。他拿着地图一看,连忙跑路。……这是一条怎样坎坷的路?沁水公主无法形容,她只知道这满地的雪实在太寒冷,这北风实在萧瑟,整个人都想死堕入了九幽,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她想回头,想看看周元跟上来没有,但她不敢,也知道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但为什么…为什么心像是缺了一块,痛得让人无法呼吸。她倒了下来,捂着腹部,喃喃道:“周元…周元,你千万不要有事,千万千万不要,否则我…”“我没法给蒹葭妹妹交代啊!我该怎么活下去!”她依旧以为是害怕面对蒹葭,事实上她也清楚,她是害怕面对自己。她活了三十年,第一次感受到了男人的魅力,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人,却又要失去他,而失去的原因还是自己。这种痛苦实在难以忍受,她趴在了雪地上,忍不住痛哭出声。这几天来的坎坷与磨难,背叛与逃命,负面情绪终于压制不住,让她彻底爆发。哭声,响彻了山林。 第二百二十四章 第二把火 哭吧,哭出这两天所有的委屈。哭吧,这三十年来,你又受过多少委屈?你的父皇并不喜欢你,觉得你不够乖巧听话,性子过于张扬。你的姐妹也不喜欢你,觉得你过于聪明强势,抢了他们的风头。你的兄长也不喜欢你,甚至讨厌你,因为你具备掌握权力的能力。只有你的母妃是爱你的,但她却被你的父亲打死。你拥有一生享用不尽的财富,却永远买不到家庭的圆满,享受不到天伦的神殿。你甚至连自己的婚姻都不能做主,只能被迫嫁给一个喜欢男人的懦夫。你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他却因为多次救你性命,最终葬身虎口,全尸都留不住。陈佩娴,你的命为什么这么惨?是不是老天爷都在戕害你。无数的声音在脑中回荡,无数的念头在这一刻全部翻涌而出,如巨浪如海啸,席卷了全身。沁水公主哭得撕心裂肺,痛彻心扉。但眼前的身影,却突然把她拉回现实。“小庄!小庄!”沁水公主猛地喊了起来,哭诉道:“你终于来找我了!快去!快去救周元!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她是知道小庄的能力的,她无比信任这位皇宫大内首席供奉。“已经来不及了。”小庄淡淡道:“我们走吧,该回家了,陛下很担心你。”沁水公主瞪大了眼,声音都在颤抖:“你说什么?”小庄道:“我沿着你们的痕迹一路找来,在刚才你们起火的位置不远,发现了大量的血迹。”“不!”沁水公主痛呼一声,脸色顿时惨白如纸,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小庄淡淡说道:“身为武官,保护皇室重要人物,是他不可推卸的天职,他是为国而死。”沁水公主面色呆滞,像是已经死了一般,脑中全是这两天的一幕幕画面。小庄不再说话,而是一把将她背在了背上,极速朝神京方向而去。此刻的沁水公主,像是一具尸体,根本没有挣扎。只是浑浊的双眼,一直流着泪。……那座小镇就在眼前,但他妈足足走了三个时辰。紧绷的神经放松之后,周元感受到了无尽的疲倦。他终于走到了地图标注的位置,一个毫不起眼的农庄,门口挂着咸鱼和大蒜,还晾晒着红色的衣服,那是标记。周元敲了敲门,大声道:“凡人开门!有神降临!”内部有女人的声音回应道:“何妨神灵,胆敢来此人间!”周元道:“虚空的神。”女人继续回应道:“虚空的神来此何干?”周元挠了挠头,道:“收取…物资。”门缓缓打开了,一个穿着围裙的俏妇人微微躬身道:“大人,请进。”周元大步走了进去,急道:“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泡个澡。”“吃的有没有,给我来点,再熬个姜汤驱寒。”“笔墨纸砚准备好,我要写信。”朝内走的同时,周元才发现这里住了十来个内廷司的女卫,年轻的十八九岁,老的已经四五十了。“要热水,要吃的,还要姜汤?你来这里是当老爷的?”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让周元顿时一懵。他猛然回头,于是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穿着黛色贴身武服,把姣好的身材勾勒了出来,一米七的身高尽显高挑,瓜子脸柳叶眉,眼中带着冷意,还是和以前一个神情。“青樱!二师姐!”周元忍不住喊了起来,历尽磨难走出大山,竟然见到了故人,他实在有些激动。叶青樱翻了个白眼,道:“鬼叫什么,看你这副德行,真狼狈!”她不冷不淡说了几句,才吩咐其他女卫:“准备吃的和姜汤,再准备几套厚实的衣服,热水别准备了。”“满身都是伤口,还泡热水,真是嫌自己血流的不够多啊!”“云大姐,去把药箱拿过来。”一连串命令之后,她才看向周元,歪着头道:“怎么?周老爷,是要奴婢用轿子把你抬进屋吗?”周元尴尬一笑,道:“瞧你说的,我也没那么大派头啊,青樱,你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这个毛病要改。”叶青樱道:“毕竟我是官场中人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呗,但凡是对你有好脸色的人,哪个没吃过你的亏?”周元正色道:“青樱,这可不兴胡说啊,周某也就是偷偷电瓶,从不干其他缺德事儿。”“什么?”“没什么,串台了。”周元摆了摆手,道:“敷药的事儿先放一边,我的房间在哪里,我现在要写信。”叶青樱颇为不耐烦,带着周元来到侧院,这里有一件耳房作为书房办公,旁边便是寝房。笔墨纸砚已经准备好,周元提笔便写。这两人虽然在逃命,但计划也渐渐清晰,他需要安排很多事,胸中早已有了内容,只管往纸上写。一口气写了七八封信,周元长长出了口气,道:“上面都标记的有地址和收信的人,无比要交到具体的人手中,不要传递。”“大概什么时候能送到神京?”叶青樱道:“飞鸽传书,两个时辰就能到神京内廷司,然后最多再两个时辰,内廷司的女官就能把信送到具体的人手中。”周元点了点头,这才道:“舒服了,快给我点吃的吧,饿疯了都。”叶青樱笑道:“你那边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不过你来我这里住着做什么,不回神京?”“烧火。”“烧火?”叶青樱有些糊涂。周元自信笑道:“我到神京任职北城兵马司,第一把火已经点燃,将神京内外城都整治了,清除了帮会和污垢。”“这第二把火,我打算在居庸关点燃,而且火势要更大,收获要更丰厚。”叶青樱瞪眼道:“你在这里点火,能烧到神京去?”周元道:“有人会给我们带过去的,毕竟…这把火太旺了,还吹着北风。”“少来这些卖关子的话!还说不说!谁还求你似的!”叶青樱重重哼了一声,摆着脸色,但还是又忍不住问道:“那个,你给我说说,怎么整治神京的呗,我在这里老是听到你的风声,却又不知道具体的事,烦死了。”周元笑道:“原来二师姐也有弱点啊,你好奇心很重噢。”叶青樱面色一变,直接道:“谁好奇你了!死一边去!滚去吃饭!” 第二百二十五章 八方云动 一个年轻的女子,穿着朴素的衣衫,背着背篓,缓步走在街头。“咸鸭蛋,卖咸鸭蛋咯!”“这位老伯,买点咸鸭蛋吧,行行好。”她一路叫卖着,来到了薛府大门,谄媚笑道:“这位爷,府里缺咸鸭蛋嘛,要不卖点吧。”管天赐眉头一皱,摆手道:“不买,实在要卖,去后门联系后厨。”女子依旧不走,只是重复道:“买一点吧,这大冷天的,可怜可怜咱。”说话间,她便走上了阶梯,径直往门口去。管天赐当即拔出了刀,防备道:“退后!再不退后别怪我不客气!”女子轻轻一笑,压着声音道:“去通报薛长岳,告诉他神京有信来。”管天赐面色微变,当即高声道:“既然要卖,便进府吧,我给你找管家。”他领着女子走进了院子,然后才道:“什么信?什么意思?”女子摆手道:“去通报,我要见薛长岳。”管天赐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片刻之后,大厅门口的侍卫喊道:“老爷让她进来。”女子大步走了进去,看到薛长岳之后,放下了背篓,沉声道:“我乃内廷司驻临安府女卫,奉命传信,屏退左右吧。”说话间,她亮出了腰牌及身份凭证。薛长岳面色一变,当即站了起来,道:“你们都下去,关好门,不许任何人进来!”管天赐等人对视一眼,有些担心,但还是退了出去。女子这才道:“薛长岳,我内廷司奉陛下之命,传陛下口谕。”薛长岳身影微微一震,瞳孔都不禁紧缩,身体站直,眼眶已经有些红了。十一年了,朝廷终于想起他了,陛下终于来信了!女子郑重道:“以下是口谕内容,听好了。”“北蒙猖獗,骑勇肆虐,十一年秋,大同之乱,原为国力之势弱,非将军怠战之过。”“大同军勇悍无双,以四万之众,抗击八千蒙古铁骑,自损六千,伤敌三百,已是极限。”“而后遭罪,实乃先帝受奸臣蒙蔽。”听到这里,薛长岳已经是浑身颤抖,老泪纵横,不禁跪在了地上,痛呼道:“陛下英明!陛下英明!多谢陛下隆恩,为我大同军正名!”十一年了,大同军因战败而被贬南方,多被弃用,实在是天大的冤枉。女卫继续道:“而今十一年已过,先帝薨逝已久,朕继位也近九年,将军蜗居南方,罢黜在家,却依旧为国尽力,帮助收复临安府,至关重要,其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沉冤昭雪,更待何时?”“时大晋千疮百孔,社稷有倒悬之急,奸臣作乱,贼子逆反,请将军携家眷家丁,从陆路星夜赶赴神京,务必在大年三十之前而至,届时将有重用。”“江山社稷,大晋天下,黎庶苍生,还需依仗将军之勇武,大同军之忠诚。”薛长岳趴在了地上,痛哭流涕,十一年来的心结,终于在此刻得到解脱。……神京,学士府。须发花白的杨国忠正逗着猫,内阁首辅十一年,几乎都在忙碌之中,像这等闲适之时,一年都找不出几次。只是登门拜访的人,依旧不绝。“老爷,陈昂世子来了,说是探望老爷。”管家的声音很低,生怕打扰到这位七十有余的内阁首辅。杨国忠点了点头,道:“带到偏殿吧,准备些茶点,我也将就着吃点。”“是。”片刻之后,陈昂坐在了偏殿的椅子上,喝了一口茶。看到杨国忠进来之后,又连忙站起来,深深作揖道:“陈昂见过首辅大人。”杨国忠笑道:“世子,两年不见了,你愈发器宇轩昂了。”陈昂连忙道:“劳首辅关心,晚辈近两年在京营打熬,未能来看望大人。”杨国忠轻轻敲了敲桌子,道:“年轻人嘛,多打熬是好事,将来为国效力,也能独当一面。”“你比犬子强多了,犬子五十有余,却一事无成,最后只做到了大理寺卿。”陈昂低声一笑,道:“阁老过誉了,杨大人一直是晚辈的典范。”杨国忠摆手道:“别光说,也吃点东西。”他拿起一块点心,一边吃,一边说道:“我也很久没有见你的父亲了,最近很忙吧?”陈昂面色微微一肃,低声道:“和阁老一般,为国而忙,父王说杨阁老乃是三朝老臣,劳苦功高,是大晋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这句话到是让杨国忠脸色和缓了些,他叹了口气,道:“你这句话倒是让我醒悟,我的确是老了,从礼部的小官到如今的内阁首辅,一晃便是五十个年头了。”陈昂急了,连忙道:“阁老精神矍铄,长命百岁不是问题,大晋可离不开你啊!”杨国忠笑了笑,道:“我不过是大晋众多臣子的其中之一罢了,都是为国效力,谈什么离不开的。”“只要是利好大晋的事,我们做臣子的,当然是鞠躬尽瘁。”陈昂闻言,心中微微一喜,不禁道:“阁老的忠心,天地可鉴,只盼阁老届时出面主持公道啊!”杨国忠却是笑道:“公道自在人心,自在大晋律法之中,何须老朽一介枯骨出面主持。”“世子啊,这点心好吃吗?”陈昂道:“当然好吃,入味又爽口。”杨国忠摇头道:“对于我这个老人家来说,味道有些咸了,而且不够软。人老了,牙齿不行了,不似年轻时节了。”陈昂忍不住道:“阁老,一切都是为了大晋啊!”杨国忠道:“正因如此,老朽才让你吃点心。”陈昂沉默了片刻,才站起身来,施礼道:“如此,晚辈便先告辞了,阁老保重。”他说完话,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直到此时,一个中年人才从内厅走来,皱眉道:“看来景王坐不住了啊,父亲,你说他都忍了那么久了,怎么不再忍忍?”杨国忠淡淡道:“你天天在大理寺待着,除了玩弄女人之外,还会个什么?但凡是有点脑子,都想得出原因。”中年男人有些尴尬,低声道:“父亲,是不是因为五军营?”杨国忠道:“知道也别说出来,这叫心照不宣,你真以为我这个做首辅的没人盯着?若真要查奸细,府里起码能找出十个你信吗!”中年男人脸色一变,当即道:“那父亲,我们得禀告陛下啊,景王世子来了,而且话里话外都是招揽的意思,咱们若是不上报,到时候万一牵连到我们…”杨国忠冷冷道:“我是内阁首辅,不是青楼头牌,说牵连就牵连,你当政治是儿戏吗!”中年男人道:“知逆而不报,有违圣人之道啊!”杨国忠道:“圣人之道是说给别人听的,若真用来办事,那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你这个蠢货,是都把精力花在女人肚皮上了吗,给我滚出去!我怎么就生了你这头猪!”中年男人讪讪一笑,缩着头连忙走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大火起 冰冷的石头,冰冷的雪,干枯的树枝如刀剑,一切都侵蚀着赵蒹葭的内心。这是周元和沁水公主消失的第三天,整个北山都被围了起来,数千人范围式搜山,却只找到了几十具尸体,连周元和沁水公主半点音信都没有。紫鸢心急如焚,低声道:“小姐,天快黑了,回家吧,再这般下去,身子受不住啊!”赵蒹葭没有说话,她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北山的树林,她要等夫君出来。庄玄素也在旁边劝道:“蒹葭,你这般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么多人找,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别到时候周元找到你,你身体又垮了。”直到此时,赵蒹葭才幽幽道:“庄司主,我的夫君还活着么?”庄玄素心中一叹,那等危局,要活命实在太艰难了。她不敢说实话,只能沉声道:“以周元的智慧与能力,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最重要的是,现在你不能出事了。”“天都快黑了,暴风雪马上又要到了,回吧。”赵蒹葭眼睛都是红肿的,神色憔悴无比,喃喃道:“是吗,他还活着吗…”紫鸢实在焦心,忍不住颤声道:“回吧小姐,姑爷命大得很,一定不会有事的。”庄玄素道:“在这里待着也不是办法,他…”话还没说完,庄玄素而耳中突然传来了沉着的声音:“把她打晕带回去,等会儿我去周府。”“姐姐?”庄玄素连忙站了起来,看了四周一眼,却没有看到人。她确定自己不是幻觉,当即一掌拍在赵蒹葭的后颈,将她打晕过去,在紫鸢的惊呼中,扛着赵蒹葭就上了马车。“哎哎!你怎么…”紫鸢急忙追了上去。大约一个多时辰后,一行人回到府上,赵蒹葭也悠悠转醒。她看到小庄的那一刻,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道:“小庄姐姐!夫君他…”“活着。”小庄淡淡道:“不要紧张,周元安然无恙,已经到了居庸关山下的小镇。”赵蒹葭像是石化了一般,硬是反应了十多个呼吸,才重重出了口气,倒在了床上,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小庄道:“他要在小镇待到过年,有重大的公务要处理,为了保密,他的消息不能传出去,给你说已是破例。”赵蒹葭无声点头,又不停咳嗽了起来,紧绷的情绪似乎现在才得到缓解。小庄抓起她的手,一股精纯的内力灌注了进去,然后继续道:“这段时间不许出门,对外称病,庄司主会住在这里,保护你们的安全。”赵蒹葭连忙道:“小庄姐姐,夫君真的没事吧?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是怎么跑到居庸关去的。”她还是担心。小庄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不要低估你的丈夫,他比你想象中要强大很多,只是事态紧急,他暂时不适合回神京。”“你安心在府里待着,除夕夜,他会回京。”话音刚落,庄玄素便急匆匆走了进来,说道:“姐姐,有两封信来自居庸关。”小庄笑道:“倒是巧了,拿来。”接过信一看,一封上面写着“蒹葭亲启”,另外一封上则写着“李玉婠亲启”。小庄皱眉道:“李玉婠是谁?”庄玄素摇头道:“不知道啊,反正女卫那边给的消息是,这两封信都送到周府。”赵蒹葭已经拿过了自己那封信,打开一看,上面的字迹是那般熟悉。她的心顿时安了下来,只见上面写着:“蒹葭勿忧,我伤势已然恢复,如今在居庸关养伤,同时处理极为重要的公务,过年便会回家。”“这几日你不要再出门,安心在家等我即可。”“我还活着的消息,只能你知道,包括小影紫鸢在内的其他人,都不许知道。”“信件阅后即焚,不要留下痕迹。”“等我回来!”直到看完了信,赵蒹葭才终于放松了下来,把信递给了小庄,低声道:“小庄姐姐,夫君说阅后即焚。”小庄点了点头,接过信直接扔进了炭火之中,然后又把另一封信递给了她,道:“这封信依旧是寄到这里的,李玉婠我不认识,由你来处理吧,切记不给其他人看即可。”赵蒹葭咬牙道:“放心,我一定不会给夫君拖后腿的。”她已决心不再出门,安心等夫君回家。……新的一天又是风和日丽,算算日子,腊月二十三,该是小年了。周元从房里走了出来,经过一夜的休息和昨日的换药治伤,他的身体状况好了很多,精神都振奋了不少。吃过了早饭,又把自己关在书房半天,不断归纳这些日子的信息,判断自己计划的纰漏之处。直到午时叶青樱来敲门,他才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大步走了出去。“唷,二师姐今天很漂亮啊!”他眯眼笑道:“看来这里有个男人还是好的,我看许多女卫都换上女装了。”叶青樱颇为恼怒,她是看其他姑娘换了女装,也凑个热闹,后来一问才知道,有许多女卫对周元有意思。但她当然不会说出实情,只是冷冷道:“因为今天是小年,我们心情高兴而已,与你有什么关系。”“是啊,小年了。”周元笑道:“小年祭灶,出门逛一逛吧。”叶青樱疑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好像要干什么坏事似的。”“也不是什么坏事,无非是给这个寒冷的冬天取取暖罢了。”他带着叶青樱一路朝东北方向前行,看到了巍峨的巨山。周元叹声道:“横亘千里,雄冠神都,这就是燕山山脉了吧。”叶青樱皱眉道:“不是,你到底要做什么?这大冬天的进山?”周元摇了摇头,却是从怀里拿出了个火折子,缓缓弯下了药,点燃了脚下的枯草。冬季虽然寒冷,但却无比干燥,干枯了一整季的山林,见火便着,很快火势就蔓延开来。叶青樱面色微变,瞪眼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就是你的第二把火?你是真点火啊!”周元笑道:“大火很快会燃起来,消息也会很快传到神京。”“该派人来救火了。”叶青樱道:“救火是你们五城兵马司该干的事儿吧!”周元点了点头,道:“五城兵马司上万司兵,尽出神京,灭燕山大火,真是一件好事。”说到这里,周元道:“至少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是一件好事,临近年关,神京的防卫越少越好。”听到这里,叶青樱终于明白周元在说什么了。她骇然回望神京,颤声道:“你是说,年关神京将有政变发生!”周元道:“你猜猜是谁?”叶青樱道:“福王!他野心勃勃,又掌有实权。”周元笑道:“如果我说是景王呢?”“不可能!”叶青樱皱眉道:“谁不知道景王是个喜欢玩耍的性子,连官都懒得做的闲散王爷。”周元轻轻笑了笑,道:“掩盖得再好,也终究会露出狐狸尾巴,只是你们看不见罢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野心 是藏不住的 “世界上最难伪装的东西,就是野心。”看着漫天的大火燃起,周元的眼中也有了光辉。他缓缓叹了口气,道:“或许在多数人看来,景王是个闲王,所谓的风雅王爷,他博览群书,能作诗写词,亦工于民俗文化戏曲习俗,可谓学识渊博。”“同时,他又精通吃喝玩乐,擅于蹴鞠、狩猎、射箭骑马,甚至也逛青楼对吗?”叶青樱皱眉道:“这些有什么问题吗?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是风雅闲王啊!”周元道:“少年进太学,拜师曲授源,七岁能作诗,十岁能写文,此乃天赋也!”“精通诗词古文,历史文化,民间习俗,做到了学富五车,这就不是天赋了,而是自律和勤奋。”叶青樱道:“因为热爱,所以研学,有何不妥?”周元道:“那么吃喝玩乐呢?精通也是因为热爱?一个可以热爱那么多东西吗?”叶青樱想了想,才皱眉道:“或许这很异常,但却不是他直接被怀疑的理由吧,显然不够充分啊!”“是的,我也曾如你这般想。”周元笑了笑,道:“直到我听说他乐善好施,十分关心贫苦百姓的生活,甚至经常救济灾民。”叶青樱瞪眼道:“这又有什么错!”周元拍了拍叶青樱的肩膀,叹道:“二师姐啊,你本是白云观的道士,为什么要加入内廷司啊!”叶青樱愣了一下,不明白周元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皱眉道:“我年纪轻轻难道要一辈子出家修道?天下糜烂至此,我尽一点微薄之力,有何不对?”周元道:“是啊,你说得很好,你一个白云观修道的女道士,尚且知道为天下尽一份力……景王呢?”“天潢贵胄,先帝嫡子,天资卓绝,博览群书,练就一身好武艺,可谓文武双全,智勇兼备。”“他是不是比你更应该为天下尽力?”叶青樱道:“或许他志不在此,只想做闲散王爷呢。”“是!有这种可能性!”周元眯眼道:“但是,只想做闲散王爷的人,不会关心百姓的死活的。”叶青樱突然愣住了。周元道:“如果他是庸才,那么关心百姓不算野心,顶多就是个好王爷罢了。”“如果他是天才,他不关心百姓,那也不算有野心,无非是个纨绔罢了。”“可景王陈德,天资卓绝,文武双全,拥有强大的自律和勤奋……同时!还关心百姓!痛百姓之痛!”“身为先帝嫡子的他,你猜会不会有野心?”叶青樱听得浑身发寒,她已经听懂了。有能力,有身份,有对百姓的责任心,就不可能没有野心。只是他藏得很好,藏得很深罢了。“可是,他没有势力啊!”叶青樱连忙道:“他无官无职,只是一介闲王,府兵不过三百,有什么能耐翻江倒海啊!”周元淡笑道:“你知道我来神京第一个感受是什么吗?”“什么?”“居亦弗易。”周元道:“这里太费钱了,吃穿用度,房子马车,都昂贵无比。做官需要花大量的钱,也需要门路啊!”叶青樱道:“所以与景王何干?”周元沉声道:“每一届恩科,景王都会召开诗会,认识每一个进士。这些进士不全是富庶家庭,总有寒门吧?他们需要资助吗?肯定需要,景王可以给他们资助。”“就算是富庶家庭,若家里没有门路,谁可以给他们门路?景王可以。”叶青樱颤声道:“你是说,景王暗中培植了大量的官员?”周元道:“不错,以往十年,开了三次恩科,十余次诗会,出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就是寒门子弟竟然比富庶子弟混得更好,官位更大。”“呵!吏治腐败如此,寒门凭什么可以上位?若没有人暗中扶持你信吗?”“这些天我让锦衣卫和内廷司都查了很多人,大多都是升官比较快的寒门,我发现他们总能立功,总能找到晋升的机会,甚至能在关键时候拿出大笔的银钱,来疏通关系。”说到这里,周元笑道:“如果说之前我只是怀疑景王,但看到那些信息的时候,我才真正确定他有大问题。”叶青樱听得心惊肉跳,沉默了片刻,才道:“也不对,单靠那些人能有什么用?政变是需要兵的,否则八千禁军又不是吃素的。”周元道:“那我再给你说一个消息,五军营已经将近三个月没发饷银了。”“啊?”叶青樱瞪眼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周元淡淡道:“五军营大都督曹烨,九月份的时候被我整死了,以至于五军营上下一直有一股怒火在蔓延。”“可真正要利用他们,怒火显然还不够,所以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停饷了。”“非但停饷了,而且景王还派出了大量的人,暗中给各大百夫长、千夫长、校尉这些中层军官找麻烦,主要体现在给他们的亲属找麻烦,让他们家无比缺钱!”“如此以来,停饷的怒意便更加高涨,五军营的中层军官,已经快走投无路了。”叶青樱颤声道:“这个时候,景王站出来,一声令下,说要为他们做主。”周元点头道:“以景王的名望和身份,五军营怒火滔天的大军,必然跟着他反了!”叶青樱身体一震,不禁急道:“京营三大营,五军营最大,足有九万人!”周元道:“九万人够掀翻八千禁军吗?”叶青樱喃喃道:“神机营还有一万人,三军营还有六万人…加上八千禁军,或许挡得住。”周元淡淡道:“你就这么确定,同属于京营的三军营和神机营,会乖乖听候调遣吗?他们只需要稍稍贻误,景王便可一夜事成!”“那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叶青樱连忙道:“快!快飞鸽传书报告给司主啊!”周元摆手道:“这种事还轮的到你来报啊,你的任务就是全力配合我。”“现在你可以去报官了,燕山着火了,而且是森林大火。”“居庸关没有那么多水龙,也没有专业救火的能力,这么大片山又不能不管,他们会请五城兵马司出山。”“景王巴不得城内空虚,加上我又‘死’了,他便不会干预。”叶青樱道:“这一步棋是为了什么?”周元笑道:“想知道啊?嘿我偏不说。”“你!”叶青樱重重跺了跺脚,大声道:“周元,你别有求我的时候!” 第二百二十八章 司兵尽出 皇宫,金銮殿,气氛一片肃杀。昭景女帝面色冷漠,声音都带着煞气:“沁水找回来了,腹部中了一刀,差点丢了命。”“根据搜山发现了超过三十具尸体,呵,神京竟然还有这么大体量的杀手组织,邱鹰,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是怎么做的?”邱鹰连忙跪了下来,低声道:“是微臣失职,请陛下责罚。”昭景女帝道:“沁水公主乃先帝嫡女,亦是内务府掌事,她要是真没回来,你怎么交代?我看你最近是愈发怠慢了,要不要在家静养几年啊?”邱鹰面色苍白,咬牙道:“陛下,请给微臣戴罪立功的机会,趁着年关将近,把神京及周边的杀手组织一扫而空!”昭景女帝沉声道:“这是你说的,朕没逼你,要是做不成事情,就把机会留给其他人,毕竟你也快五十了。”“是,微臣知晓了。”他袖中的拳头已然攥紧了,锦衣卫消息灵通,这种事是谁在幕后操纵,他心知肚明。但偏偏那个人身份太高,他只能吃哑巴亏,根本不敢把事情挑明。昭景女帝继续道:“说起这个,倒真是年关将近了,礼部那边要准备一下,大年祭天之事尤为重要,不得耽误。”“群臣百官皆要参加,不得缺席。”“今我大晋,困难重重,须得祖先保佑,上苍开眼,方有转圜之机。”文武百官当即称是。直到此时,昭景女帝才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了。”杨国忠站了出来,恭声道:“陛下,居庸关来报,燕山起了大火,已蔓延了两个山头,冬日干燥,火势愈发凶悍,那边有力未逮,请求五城兵马司水龙支援。”昭景女帝道:“都过年了反而起火,恐怕是拜祭烧纸所致,着令五城兵马司赶赴燕山灭火,大年祭天之前必须把火灭了,莫要惊扰到祖宗。”“是。”杨国忠退了下去。“退朝。”昭景女帝摆了摆手,退出金殿之后,群臣才慢慢退去。……景王府,陈德拨弄着手中的两个核桃,眉头紧皱,疑惑道:“杨国忠真这么说?”陈昂低声道:“千真万确,父王,你说这老狐狸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方面说帮不了,一方面又把燕山的消息传来,帮我们调走了五城兵马司。”景王沉默了片刻,才冷笑道:“这些内阁大臣,都是人精,此番做法无疑骑墙罢了。”“若我们成了,他调走五城兵马司这件事,恰好就是投名状。”“若我们败了,这件事对他也没有什么坏处,毕竟燕山的火是真的,做不了假。”陈昂想了想,才道:“那这下怎么办,我们得不到群臣的支持,到时候恐怕会差一口气啊!”景王淡淡道:“群臣百官能保持中立,都已经是比较乐观的情况了,届时大势之下,他们这些骑墙派自然顺势而为,他们不是对手,对手主要是禁军、锦衣卫和内廷司。”陈昂笑道:“那才多少人,加起来不过一万出头,哪里会是五军营的对手。”景王道:“京城九道城门,还有驻军共计万人,总共有两万多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陈昂道:“父王准备了这么多年,必然已经有了办法。”景王淡淡一笑,道:“这天底下最难对付的不是兵,而是民。”“兵可以杀,谁敢杀民?杀兵者,枭雄也,杀民者,屠夫也。”“枭雄可为帝,问鼎天下,文官也支持。但那些饱读诗书的迂腐官员,是不会支持屠夫的。”“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山东啊山东,那些难民恶鬼的脚程属实是慢了些。”……东城兵马司,司务楼,敲门声响起。柳大光本身就烦躁,听到敲门声直接就骂了起来:“敲敲敲,敲你娘胸口两团木鱼去,别来烦老子!”“指挥使大人,兵部来命令了,说是让去燕山灭火呢。”听到此话,柳大光气得站了起来,吼道:“灭他娘的火吧!这都快过年了,还想把老子弄到燕山去,真是没消停了是吧!”“随便派两百个人去就行了,让吏目去带,老子才懒得管这些破事儿!”屋外没了动静,柳大光才坐了下来,又是一阵叹息。周老大死了,唉,前几日才把钱发给咱们,就因为救公主没了音信。这么多年,五城兵马司就是一群狗,哪里脏了就去把哪里舔干净。只有周老大是个有志气有本事的,能整顿神京,能搞钱,能让老百姓夸赞,其他四城兵马司也跟着分钱,跟着沾光。家里的母老虎最近都很高兴,以前从来不肯用嘴,最近被街坊四邻一顿猛夸,晚上是任老子摆弄。这日子眼看着越来越好了,周老大却又没了。这贼老天真是不长眼啊,我周老大这么好的人,这么年轻,怎么就让他死了啊!“嘭嘭嘭!”敲门声再次响起。柳大光暴怒,直接吼道:“又有什么事!是想挨棍子了嘛!”“指挥使大人,有您的信,一个女的送过来的。”柳大光大声道:“什么女的,老子不认识。”“说是内廷司送来的。”柳大光身影一震,连忙道:“快拿来!”他接过信件,埋头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柳兄,燕山大火,热浪滔天,还请兄长带着司内兄弟全部出发,走上一遭。”“兄弟周元,困于燕山之中,亟待兄长救援。”“事关重大,务必不要耽误,携带水龙兵器,尽快到来。”“兄弟已分别给其他兄长写信,包括北城兵马司亦是司兵尽出,我五城兵马司聚兵万余,可成大事。”柳大光的手都在抖,然后猛地大吼了一声,激动道:“我老大还活着!还活着!”“知事!知事何在!赶紧着急所有的弟兄们!立刻整顿行李装备,一个时辰后,出发燕山!”知事走了进来,瞪眼道:“柳大人,灭燕山之火,不至于全部都去吧,多少留点人啊!”“你他娘的!”柳大光一个巴掌呼了过去,大声道:“我老大说司兵尽出,要做大事,你他娘的刚拿了钱便抠抠搜搜的模样,老子真见不得你这种没格局的东西。”“给爷滚出去!招人!”与此同时,其他四城的兵马司,也在以最快的速度整顿人马。大约都在一个时辰后,五城兵马司万余司兵,分批次冲出了神京,直直朝北而去。水龙车轮滚滚,战马嘶咽,浩浩荡荡的司兵们,踏着坚实的大地,走出了出征一般的气势。 第二百二十九章 风声鹤唳 腊月二十四,小年刚过。断断续续好几夜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阳光明媚,似乎要迎来一个吉祥的新年。此刻,徐府之中,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徐世功,正端着茶杯,面色沉重。督察员御史台右督御史兼文华阁大学士曾程也是眉头紧皱,低声道:“自从沁水公主出事以来,这几日神京可谓风声鹤唳,我渐渐意识到不对劲了。”吴清荣道:“可不是嘛,关键五军营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银子拨过去像是泥牛入海,将士们见不到啊!”“那个狗屁武安侯卫魏到底在做什么,吃空饷也就罢了,还克扣实饷,现在五军营那边闹麻了,怕是有哗变的迹象啊!”徐世功沉声道:“我询问过卫魏,他言辞含糊,表示年前就能查出来,此刻看来,怕是在隐瞒什么。”“松鹤,你怎么看?”曾程摆手道:“若有事,我等此刻已无能为力,若无事,年前也算不了这笔账了,只有等年后再算。”“不过当今圣君,可没那么重视所谓的祭天祭祖,往年都没有大办特办,今年却要礼部隆重准备,还要群臣观礼,实在异常。”吴清荣道:“莫不是福王在暗中…”“住口!”徐世功当即变色道:“不可胡言,此事根系社稷只根基,江山之稳固,非我等可以肆意揣测。”“君为瓦,臣为梁,万民为人,不管是金瓦银瓦,梁始终是在那里的,缺不得少不得,否则屋子就要塌,百姓就要吹风淋雨。”“我等并无大忧,做好本分之事便是。”曾程不禁道:“少瞻,此话不妥啊!身为臣子,忠君才是本分,关键时候,我等还是要心向圣君才是。”徐世功喝了一口茶,才淡淡道:“松鹤认为,福王便不是圣君了吗?说实话,这些年来福王执掌宗人府,办得是有声有色,帝陵之修建,也可圈可点,全然没有差错…”曾程沉声道:“此一隅之事,焉能比得上大晋八荒?陛下虽为女流,却励精图治,勤勉朝政,不思奢靡享乐,一心为国为民…少瞻,九年了啊,陛下难道还没有证明自己的能力吗!”吴清荣低着头,不敢说话,这种事还是让阁老们去扯比较好,他位置毕竟太低了。徐世功道:“至少大晋的情况是愈发严峻了,换个人,或许能增加不少凝聚力。”“扯淡!”曾程大声道:“若换个人就能对天下有所改观,那当初他们就不至于争不过陛下,一个二个都怕担责,都怕臭名千古,怕做亡国之君,否则陛下未必有机会荣登大宝。”“几十年为官,老朽也看出来了,那些个皇子的胆子和魄力,绑在一块儿都不及陛下!”徐世功皱眉道:“松鹤,冷静,莫要失言。”“此事由不得我们做主,届时…再说吧。”曾程道:“少瞻,你得答应我,优先站在陛下这边。临安樵山公所言,振聋发聩啊!我等毕竟是圣人弟子,天下儒生,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啊!”“你也知道,福王有能,却也凉薄残暴。”“够了!”徐世功当即喝道:“喝茶便喝茶,说什么家国大事!”……神京南城,一处私宅之中,饭菜正香。督察院左督御史兼东极殿大学士邓博尺,把菜夹到对方碗里,轻笑道:“明义啊,我们爷俩算来也有十年未见了,当初你不停调令,悍然出兵支援大同,最终落得个戴罪之身,如今总算是熬过来了。”曲少庚也是感慨万千,点头道:“是十一年了,叔父,我至今还认为我没错,我只是做了大晋武将该做的事。”邓博尺笑道:“何为该做之事啊!”曲少庚道:“镇守河山,保卫百姓,北蒙不知死活,攻我大同,掠夺我大晋银粮,屠戮我大晋百姓,我岂能坐视不管!”邓博尺叹了口气,道:“此为将之道也,非为官之道也!”“为将之道,则保家卫国,为官之道,则是逢迎帝心。”“你做的事让先帝不满意,先帝自然要罚你,然而你偏偏又确实实在保家卫国,先帝便不能重罚你,否则啊,至少要砍你脑袋的。”曲少庚咬牙道:“听不懂这些话。”邓博尺道:“很简单,皇帝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也会犯错,也会大意。”“先帝让你按兵不动,你却动了,即使你是基于战事而作出的正确判断,也要受罚,因为不罚你,就意味着先帝错了。”“身为皇帝,什么都可以有,唯独不能有错。”“什么时候你参悟了这些,也就懂了为臣之道。”曲少庚沉默着,想说一些激烈的话,但面前毕竟是长辈,他硬是忍住了。但一切都被邓博尺看在眼里,他拍了拍曲少庚的肩膀,道:“我不想你懂我这一套,武将还是纯粹些好,否则大晋就真完了。”“同时啊,当今圣君确实不同于先帝,陛下更务实一些,更敏锐而理智,乃是罕见的明君。”“否则你哪有机会去浙江捡个便宜,起复津门啊。”曲少庚道:“叔父,晚辈这次来,是发现了一个问题。”“关于宣府那边的守军,最近正在收缩,并且大量购粮,似乎要…”邓博尺摆手道:“明义,我们好就没聚了,还谈什么公务。”“况且宣府也不归你管,你是津门总督,便守好你自己的门户,沈州都丢了,津门便是最后的屏障了。”曲少庚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叔父,我担心神京内会有变故,最近京营和宣府都不对劲…”邓博尺打断道:“明义!你是武将!这些事文官可以掺和,武将不行,明白吗!吃了饭便回津门吧,你以为你的行踪足够保密,却不知这神京到处都是眼睛,早把你盯死了。”曲少庚站了起来,目光灼灼,沉声道:“叔父,你也知道,晚辈字明义,明义者,知晓家国大义,岂能知情不报,隐瞒君上!”“无论是千刀万剐,还是刀山火海,这皇宫,我曲少庚去定了!”他一摔筷子,直接走出了府门。邓博尺眉头紧皱,忽而又笑了起来,摇头道:“铮铮铁骨,怪不得能与北蒙相抗。”曲少庚没有喝酒,他戒酒很多年了。他确定自己是清醒的,所以他才来见这位内阁次辅,然而他很失望,对方似乎早已忘了家国大义,只剩下为官之道了。只是曲少庚还没有走到皇宫,几个游玩在街头的闺阁女子,便嘻嘻哈哈走来。其中一个女子经过曲少庚身边时,压着声音说道:“内廷司女卫传陛下口谕,命你即刻回津门,预防东虏动兵,莫要过问神京之事。”说话的同时,她已经将腰牌从袖中拿出,给曲少庚看了一眼,又忽而收了进去。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又隐秘之极,把曲少庚都看愣住了。他站在街头,看着歌舞升平的神京夜色,不禁陷入沉思。 第二百三十章 恶客登门 天气很好,尤其是午时之后,似乎整个神京都暖和了起来。御医来了三回,腹部的伤口已经结痂,内力也逐渐恢复。沁水公主却睡不着觉,心头总是很痛,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她必须要去见蒹葭一面,哪怕挨打挨骂也好,她也要去,也要忍着见一见。因为她知道,此刻蒹葭一定比自己还难受。他们是结发夫妻,又这般相濡以沫走来,坎坎坷坷终于迎来好日子,却被自己毁了。无论如何,该去看看才是。沁水公主没有带任何人,坐着马车就去了。她也没有准备任何礼物,她知道自己此刻送什么都是讨嫌。来到周府,沁水公主也没脸摆架子,只是低声道:“烦请通传一下,就说沁水公主请见周夫人。”“沁水公主?”明瑞闻言,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冷道:“夫人病了,不见客,公主殿下还是请回吧!”他可是知道,就是这个所谓的公主,害得姑爷现在还生死不明。“闹什么闹!”庄玄素走了出来,瞪了明瑞一眼,道:“以下犯上,当心公主治你的罪。”“呵!”明瑞不屑一笑,懒得理会,干脆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都不用正眼看她们。庄玄素无奈,只能低声道:“公主殿下,我去帮您通传一声,蒹葭见不见你,我便做不得主了。”沁水公主叹声道:“麻烦庄司主了。”她心中也委屈,却不敢在周府委屈。而赵蒹葭得知沁水公主来了,脸色也不太好看,坐在椅子上沉思着。庄玄素道:“若是不见,以病回绝了便是。”赵蒹葭想了想,才道:“本是不想见的,但她毕竟是公主,我总要为夫君以后的前程想一想。”庄玄素摇头道:“周元的前途靠的可不是一个公主。”赵蒹葭道:“但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夫君是要做大事的,我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给他添麻烦。”“去请沁水公主进来吧,她也是个可怜人。”庄玄素这才应了一声。沁水公主进了房间,看到床上脸色苍白的赵蒹葭,眼泪顿时便止不住流了出来。“蒹葭妹妹!”她一下子就趴在了床前,失声哭道:“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呜呜…”这一哭,赵蒹葭的心就软了一半了。眼前的沁水公主,哪有曾经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啊,都憔悴得不成样子了。赵蒹葭握住她的手,道:“公主殿下,快站起来罢,你这般样子,成何体统啊。”沁水公主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的流,声音都哽咽沙哑:“蒹葭妹妹,都怪我,我不该喊你出门,也不该去北山狩猎,害了周元性命…姐姐对不起你呜呜…”“唉…”赵蒹葭心中不忍,她也清楚这不是沁水公主的错,这是幕后凶手设的局罢了。经过这次事变,她也算是成长了不少,已经不再将问题看得那么简单。正如夫君所言,许许多多的悲剧,其实问题不该归结于某个人,这是政治本身的斗争性。这次的悲剧从何而来?便是从政治斗争而来。无论是她,还是夫君,还是沁水公主,都是政治斗争的受害者。赵蒹葭轻声叹息,怪谁,怪沁水公主不该带自己出去玩吗?她是好心,只是被人利用了。怪自己吗?自己不够谨慎?可谁又能想到有人胆敢刺杀公主啊!怪夫君吗?怪他情报疏漏?亦或者事先没有很好重视这次的刺杀?这样的责怪有什么意义呢。赵蒹葭拉着沁水公主的手,摇头道:“公主殿下别自责了,有些事不是你我可以改变什么的,夫君要做的是大事,而做大事本身就要承担巨大的风险。”“我是他的妻子,我又岂能不理解这一切,我甚至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了。”沁水公主被这番话惊到了,她抬头来,颤声道:“蒹葭你…你怎么…”赵蒹葭笑道:“我一个江南的弱女子,怎么会说这般刚毅的话?或许是近朱者赤吧,或许是耳濡目染吧。”“夫君胸中有丘壑,生平有大志,我若还是那般小家子气,又如何跟他一起走下去?总不能一直拖后腿罢。”沁水公主低下了头,哽咽说道:“蒹葭妹妹,我不如你,我还是看不开,我好难过…”因为你还不知道夫君活着的消息,换做是我,我也看不开。赵蒹葭当然不会泄露,只是轻轻道:“坐起来吧,跟我讲讲我走之后,你们发生的事,我想听。”“嗯…”沁水公主低声说了起来。而此刻,正在门口生闷气的明瑞,却感觉有人在戳自己的脑袋。他气愤地抬起头来,正要发怒,却猛然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僵住了。好漂亮!好美!仙女下凡了么!眼前的女子大约二十四五的模样,已经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女人味彻底开发了出来,柔媚、惊艳、动人心魄,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看一眼都让人沉沦。这天下还有这般漂亮的女人吗!感觉比颜姑娘还要好看啊!对对对!和姑爷的大师姐差不多,都一般好看!只是气质完全不同。姑爷的大师姐像是天上的嫦娥,而眼前这位,像是…话本小说里的狐妖,美得让人心颤的妖女。“别看了,傻孩子,快去通报吧!”女子又戳了戳他的额头。“啊!是是!”明瑞如梦初醒,连滚带爬跑了进去,喊道:“庄司主,有客人来了!”庄玄素皱着眉头走了出来,看到女子的那一刻,身影不禁一颤。身为武者,她敏锐的察觉到眼前这个女人实在可怕,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又像是广阔无垠的大海,根本看不透。仅仅是站在她的面前,都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她下意识退后了两步,艰难道:“你是谁!”女子咯咯一笑,可谓百媚横生,轻声道:“李玉婠。”“嗯?”这个名字…好熟悉,对了!周元的第二封信就是给她的!呼,看来是友非敌。她松了一口大气,点头道:“进来吧,正好有你的信。”李玉婠缓步朝内走去,却是眉头微皱,缓缓道:“周元现在就住这么破的房子吗?真是的,早知道我把城东的庄子送给他好了。”“唷,府上的高手还真是不少,他倒是挺怕死的。”庄玄素听得有些无语,但又不好说什么,对方太强,她不愿闹出其他不愉快的事。很快,得知来了客人,赵蒹葭和沁水公主也出来了。看到李玉婠这么漂亮,两人都不禁有些发愣,然后打着招呼。赵蒹葭低声道:“李姑娘,我抱病在身,有失远迎,还请见谅。”李玉婠看了她一眼,道:“你没病啊,只是身体有点虚弱罢了。”众人沉默,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沁水公主忍不住道:“李姑娘是哪里人?和周元是什么关系呢?”这句话赵蒹葭也想问,于是也看向李玉婠。李玉婠瞥了沁水公主一眼,笑道:“唷,没成想还碰见个正一天师道的弟子呢,内功修的不错啊,是龙虎山正统的《冲玄静应心经》吧?”于是沁水公主也沉默了,一眼被看出老底的滋味,确实不太习惯。李玉婠似乎是个话痨,继续说道:“《冲玄静应心经》没什么用的,看你这筋骨松松垮垮的,想来只是修道,不修杀伐之术,那你应该研究《南华经》和《抱朴子》啊,哪怕是《胎息诀》或《指玄经》也比这个好嘛。”沁水公主道:“《胎息诀》和《指玄经》已经失传了。”李玉婠歪着头笑道:“谁说的?这两部经我都修炼了,朱颜效果极佳,还不固本培元不生病,修炼至化境,不惧严寒酷暑,十日不餐亦无妨。”说完话,她又看向庄玄素,道:“你的《降魔功》倒是不咋样,所谓道法,是乃以道御武,你太注重武,反而忽略了道,所以高不成低不就的,很难再突破了。”庄玄素低下了头,三个人像是学生似的,都被李玉婠训了一遍。眼看掌握到主动权了,李玉婠才道:“把周元的信给我吧,我倒要看看,他急匆匆把我喊到神京来,到底是有什么大事。”这句话倒是让众人放下心来,原来不是恶客,而是被周元喊来的,那没事了。只是,这女人话是真的多啊!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 景王府,灯火通明。内湖岸边,数百名黑衣人队形整齐,表情凝肃。景王陈德淡淡道:“饿鬼自中原、山东而来,一路席卷千里大地,已成规模。”“你们的任务是,混进饿鬼之中,煽动情绪,跟随饿鬼冲锋,在必要时候,执行最艰巨的任务。”“谁能完成最终的任务,裂土封侯,不在话下。”数百个黑衣人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数年的训练,他们等今天已经太久了。景王道:“饿鬼之中早有我们的人,当天他们会在右臂之上绑上红色布条,便于你们辨认。”“此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诸位的前途,全靠你们自己了。”说完话,景王才回到寝宫之中,另外一批人已经等他很久了。他看着厅内数十个老老少少的官员,缓缓道:“万民册都准备好了吗?”领头的老者低声道:“王爷,都准备好了,两京十三省,共计七十多套万民册,覆盖了整个大晋,只等王爷一声令下,我等便立即行动,公之于众。”景王点了点头,沉声道:“那诸君便等着加官进爵吧,士大夫与皇帝共享江山,本王当与尔等,共享江山!”下方众人纷纷跪了下来,齐声大吼道:“吾皇万岁!”“哈哈哈哈!”景王不禁大笑出声。而此刻,领头的老者笑道:“陛下,我等还为陛下准备了一件礼物,还请陛下手下。”说话之间,一个大箱子抬了上来,打开一看,一件金丝雕绸的龙袍奢华昂贵,华美无比,足够让所有人为之痴迷。景王一下子看呆了,呼吸都不禁急促道:“好!好!好!大年之日,本王便穿此衣,登阶大宝!”“如此,便要恭贺王爷了。”清冷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一道身影迅速从外飞来,稳稳落在了大殿之中。外面的侍卫冲了进来,惊呼不绝,急躁无比。景王微微一愣,随即大笑道:“圣母!你来得正是时候!”说完话,他又对侍卫摆手道:“你们进来做什么!圣母要进来,是你们能拦得住的?别说这小小的景王府,就算是皇宫大内,圣母也是来去自如,都给我出去!”一众侍卫这才松了口气,连忙退了出去。景王这才抱拳道:“圣母,此次祭天,便拜托了。”无生圣母戴着流苏面具,轻笑道:“礼部那边的流程安排好了么?”景王道:“当然,祭天之时,会有千斤九鼎,以昭山河,只要圣母略施手段,便可震慑群臣,为本王找到正统之名。”无生圣母笑道:“那便简单了,没有问题。”“多谢圣母。”景王笑了笑,看着那金丝龙袍,颤声道:“如此一来,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京营,五军营。一个家丁急匆匆跑进营帐,连滚带爬跪在地上,急道:“老爷!老爷!出事了!家中出事了!”账内十余人正喝着酒,看到此人,其中一人站起身来,瞪眼道:“阿福,你怎么来了!家中出什么事了!”家丁急道:“宁侯爷的府兵把咱们家抄了啊!说是抵债三千两,剩下的一千两让老爷拿钱去赎人。”此话一出,账内都是一片寂静。身穿盔甲的中年人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没法过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周围的人都问了起来,也是面色焦急。“老廖,到底怎么回事嘛,你怎么欠了宁侯爷俺么多钱啊!四千两啊!”“糟了,我好像也欠宁侯爷六百两!”“我也欠八百两!”“老子欠三万两!”一众人对着账,发现都欠宁侯爷银子。一个老者咬牙道:“他娘的,几个月不发饷,老子哪里找钱去还啊,利滚利这么久,谁还还得起!”“下一个不会就是抄我的家吧!”“带上弟兄们,跟他们拼了,娘的!”“不可,宁侯爷是宗室贵族,是先帝的侄孙啊!”“那我们就他妈该死吗!”“这日子真没法过了!”一众人大吵大闹了起来。廖志远突然猛一拍桌子,大吼道:“去他妈的!要不是都督大人走了,我们何至于被欺负到这种程度啊,饷银一拖就是几个月,我们都快被逼死了!”一般来说,他们的饷银便有几十两,但空饷那边还能分个几十两,再设几场赌局,赚个几百两没问题。每个月也不至于还不上。但一旦缺饷,非但每个月的本金还不上,利息也要飞涨,三个月,几十几百两银子,就变成几千上万两。军中赌博开设的高利贷,简直是要人命。“老廖,现在怎么办啊,大家伙儿都拿不出钱来,家里又被逼得没法子了,也每个人给我们做主。”“咱们这里你最大,中军校尉五品官,你说说该他妈怎么办!”廖志远咬牙道:“还能怎么办!几个月都不发饷银,家都被抄了,难道还要忍吗!”“这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干脆闹上一闹,我还不信朝廷敢继续拖饷银。”其中一个老将军吼道:“闹大一点,最好把宁侯爷也牵扯进来,这样或许还不用还钱!”众人一拍即合,随即陷入了沉思。“几百两几千两就闹麻了,老子欠宁侯二十万两!”外面传来雄浑的声音,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气势汹汹,眼中杀意毕露。帐内一众武官面色大变,连忙跪了下来,话都不敢说一句。武安侯卫魏看向众人,皱眉道:“怎么?都不敢鬼叫了?”廖志远咬牙道:“末将参见侯爷!侯爷!小的们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啊!”“咱们好歹是京营吧,一年到头了,饷银都见不着一厘,可怎么活得下去啊!”四周其他人也纷纷诉苦起来。作为京营节度使,卫魏沉声道:“你们是老子的兵,你们活不下去,老子就有脸活得下去了?”“屁话不多说,老子想了个法子,带你们去见一个人。”“都跟我到帅帐来!”众人一脸懵逼,跟着卫魏来到了帅帐,见到了高坐在上的陈德。“景王殿下?”“是景王殿下!”众人一眼就认了出来,军中每年举办的蹴鞠大赛,都是景王殿下操持的,设立了丰厚的奖品和有趣的赛制,是众人最热爱的事。可以说,景王在五军营中的地位乃是极高的。景王淡淡道:“诸位兄弟,快过年了,但我们新一届的蹴鞠大赛却一直没有开办,因为朝廷那边已经不允许了,说这是玩物丧志。”这句话像是一把刀,又捅在了众人的心中。景王沉痛道:“军饷不发,都督任杀,要债的又抄家,如今蹴鞠也不让玩了,当兵报国这么多年,你们换来了什么!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众人面色涨红,眼眶都不禁有了热泪。景王道:“自从女皇继位以来,这天下是越来越乱了,沈州也丢了,中原还有了新朝廷,我大晋的江山都要没了啊!”“诸位兄弟都是军人,都是勇武忠诚的战士,如今却被百姓指着鼻子骂饭桶。”“分明是上头的错,却要你们来承受!”“众所周知,本王虽然天赋卓绝,却不屑于谋权谋利,但如今为了大晋的江山,本王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公道了!”“诸位兄弟,敢不敢与本王一起,把这些沉疴旧疾一并抹除,还天地朗朗乾坤,把宁侯这等邪孽奸臣彻底诛杀!”一众人早就走投无路了,被这番话一刺激,纷纷都跪了下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燕山火灭 神京火起 燕山脚下的营帐内,柳大光不停挠着头,显得几不耐烦。另外三个兵马司都指挥使也是眉头紧皱,看着眼前的饭菜,都没什么胃口。终于,柳大光忍不住站了起来,道:“到底怎么回事嘛!周老大写信把我们喊过来,现在都好几天了,火都灭差不多了,结果还没见到他人,明天就大年了,老子还想回去吃年夜饭呢。”洪波摆了摆手,无奈道:“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本身心情就烦,你这一吼就更烦了。”“今年是个肥年,大家也都分了钱,谁不想回神京花一花?但周老大让等,那就等呗。”作为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洪波已经十五年没升职了,没有其他的欲望,只想多花钱多享受。柳大光大声道:“哦你以为老子想和你住在这个鬼地方啊!看到你那张老脸我就犯恶心。”“别吵了别吵了。”西城兵马司都指挥使罗坤皱眉道:“吃个饭都不清净,现在火要灭了,周老大自然会有吩咐,耐心等着便是嘛,一万多人在这里吃住,银钱消耗甚大,周老大是精明人,不会不知道轻重的。”话音刚落,便有侍卫来报:“诸位大人,外面来了个送信的。”“快请进来!”柳大光腾地站了起来。只见一个绝美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身穿普通良家少女的服饰,却掩盖不住精致的面庞和清澈的眼睛,一下子把几个老男人看得口水直流。叶青樱道:“周元让你们九个人跟我走,去居庸关见他。”何享年低声道:“这位姑娘,周大人真的没死啊?”“屁话!”柳大光吼道:“死老头你是不是巴不得周老大死啊?他挡你财路了是不是?”何享年连忙道:“当然不是!周大人是我的顶头上司,是咱们北城兵马司的主子,我当然希望他还活着。”叶青樱道:“别废话,跟我走,天黑之前要到地方,时间紧急。”“走走走!”柳大光笑道:“我倒要看看周老大在哪里享福,神京都不回了,还有这么好看的小娘子来送信。”洪波也是抚须而笑:“这位姑娘是在周大人手下任职?还是说,只是附近的村民,被临时征用的?有没有婚配啊!”罗坤皱眉道:“老洪,你臭毛病又犯了是不是?这是周老大的人!”洪波连忙道:“我就是问一问嘛!哈哈!姑娘你是侍女吧?”叶青樱眯着眼道:“怎么?若我不是周元的人,你还想纳我为妾呗!”“正有此意啊姑娘!”洪波激动道:“我保证待你好!当然!你若是周老大的人,那是我姓洪的没福分。”叶青樱笑了笑,道:“可以,等会儿你去问他。”“那就快走罢!”洪波差点没跳起来,他实在太高兴了,若能搞到这般小妾,少活五年也愿意啊!看她的意思,好像没有拒绝啊,有希望有希望!四个都指挥使,五个知事,加上叶青樱一共十人,骑着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居庸关小镇,进了农家小院。他们看到了小院之中全是女人,而且多数女人都是年轻的,还挺漂亮的,心情都不禁有些异样。“娘的,周老大这生活真滋润,是我我也不想回神京了啊!”柳大光都不停吞着口水。周元走了出来,看到众人,抱拳道:“诸位兄长,你们终于来了。”“周老大!”“哎呦喂,周大人啊,看到你还活着,咱们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咱们兄弟靠你才团结在一起,你要是走了,咱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众人心情都有些激动,热情打着招呼。叶青樱在周元耳边说了几句,差点把周元整乐了,于是看向洪波,笑道:“洪老兄想纳她为妾?”洪波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挠着头道:“哪里哪里,周老大的人,我肯定是不碰的。”周元摇头道:“不是我的人。”洪波眼睛发亮,当即道:“那感情好啊!太好了啊!姑娘,你的老大是谁,我去提个亲?”“可以啊。”叶青樱道:“我家庄司主正在神京,你大可以去。”“司...司主?”洪波愣了一下,一瞬间脸色惨白,惊吼道:“内廷司啊!”叶青樱眯眼道:“要不我帮你说几句好话?”“别!千万别!”洪波连忙喊了起来,连忙抱拳作揖道:“姑奶奶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有眼不识泰山,可千万别闹到庄司主那里去,否则我这身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啊!”在民间,锦衣卫就是恶鬼,大家都怕。但在京城的官场上,内廷司却比锦衣卫还要可怕,那群女人手段狠辣,只听从于陛下一人指挥,谁也不敢惹。柳大光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别怂啊老洪,咱们也跟庄司主打过交道嘛,人家很好说话的人,也没有骂过你吧。”罗坤笑道:“他屁股上那道疤,就是庄司主当年一剑刺出来的,据说差点掉了半两肉,床上躺了几个月呢。”“住口!别说了!”洪波恼羞成怒,吼了一声,然后对着叶青樱谄媚笑道:“姑奶奶饶我一命吧,我是真的不敢惹庄司主啊!”叶青樱道:“要不换个方式?你和我打一场,打得过我也行。”“真的?”洪波眼睛又发亮了。“行了行了,打什么打!”周元摆了摆手,道:“二师姐,你给我这些兄长留点面子吧,还要做正事呢。”说完话,周元狠狠瞪了洪波一眼,吼道:“什么真的假的,人家是全真神龙道嫡传弟子,几招就能把你打得喷粪,还跟那儿笑!”洪波闹了个大红脸,差点没给气死。而其他几个老弟兄,都忍不住大笑出声,纷纷调侃了起来。走进周元的书房,周元拍了拍桌子,众人才安静了下来。周元道:“这次找诸位过来,主要是灭火。”罗坤是聪明人,轻笑道:“周老大别开玩笑了,就燕山这点火,来两千人就足够了,还用得着司兵尽出?还用得着我们这些兄弟亲自来啊!”柳大光道:“关键火已经灭了啊!”周元叹了口气,面色变得沉重了起来,凝声道:“燕山的火灭了,神京的火却还没有灭。”洪波皱眉道:“神京的火?什么火?”周元淡淡道:“景王携京营五军营九万之众,意图于大年祭天之时,杀圣谋逆,篡位为君。”此话一出,九个人身影巨颤,一瞬间脸色都变得惨白。景王谋逆,意图弑君!这是什么火!这特么简直是炸弹啊!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大年祭天 饿鬼进城 周元的一句话,让在场九人都彻底沉默,脸色都变得苍白了起来。柳大光呼吸急促,喃喃道:“我就说不对劲,一场山火怎么能让我们全部都来呢。”“老天爷,景王谋反,到底怎么回事啊!”“五军营那边又是什么情况啊!”何享年更是满头大汗,他就知道跟着周元要出事,没想到又被牵扯进这种事情里面来。周元敲了敲桌子,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书房寂静一片,落针可闻。周元看向面色沉重的众人,沉声道:“诸位,我不是在跟你们开玩笑,情况已经非常紧急了。”众人喉咙发干,不停吞着口水。周元则是继续道:“我把你们叫来,是有正事要做的,是有重大任务的。”“我五城兵马司成立百年有余,干的都是救火清污的下作事,常年累月被人瞧不起。”“干最苦的活,领最少的钱,担最大的责,挨最重的骂。”“这样的日子诸位还没过够吗?碰到这种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你们难道第一反应是怕吗?”柳大光咬牙道:“周老大,我老柳没读过几本书,不懂那些大道理,但我是当兵的,我知道我是谁的兵!”洪波也道:“不错,咱们都是大老粗,不懂那些大道理,但忠君爱国是懂的。”罗坤点了点头,道:“反正我们的风光是周老大给的,周老大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大不了就是掉脑袋罢了,咱们几个兄弟在下边也不孤单。”周元看向众人,沉声道:“有诸位兄长这番话,我周元也踏实了,那么从此刻开始,我要接受整个五城兵马司所有军队和所有权限,暂时成为五城兵马司的总指挥,你们没有意见吧?”“没有!”柳大光大声道:“详细的情况咱不清楚,听周老大的便是!”洪波也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成语老子懂,咱们五城兵马司就该团结,总要整出些名堂出来,也让其他人瞧瞧我们也能打仗。”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对着众人抱拳道:“周元在此,多谢诸位兄长鼎力支持,并在此承诺,大事若成,绝不会委屈了诸位兄长,必然会有丰厚的回报。”“此刻,请诸位兄长交出各司兵马虎符,全部交由我来指挥。”“之后的行动,不许问原因,不许问目的,只需严格执行命令。”“为了防止泄密,从此刻开始,诸位都会被内廷司女卫盯住,这不是不信任,而是事关重大,请诸位兄长理解。”“这个年,大家不好过,我也一样。”“但我相信,新的一年,一定是我们翻身的一年!”洪波直接吼道:“干!跟周老大干了!”他直接把虎符交给了周元。其他几人也纷纷照做,交出了虎符。周元对着众人再次抱拳,凝声道:“诸位兄长信我周元,我周元便不会让诸位失望!”“此刻听我命令,立刻前往燕山山麓,整顿司兵,弃水龙而持刀兵,弃物资而戴铁甲,集合!”“青樱,你抽调内卫,沿途二十里巡视,遇到可疑人员直接抓捕,防止任何势力的探子和暗桩,察觉到我们的行动。”至此,五城兵马司五个指挥使,五个知事,全部出发。……大晋历四百二十一年,昭景九年,大年三十。皇宫大内宝车并行,宫门大开,圣君女帝携宗室贵族、文武百官及禁军六千,前往万寿山,拜天祭祖,保大晋来年风调雨顺,国事有进。浩浩荡荡的车马和雄壮威武的大军,让满城百姓都不禁赞叹,大年三十,所有人的心情都是高兴的。万寿山就在神京城外大约四十里之处,风景秀丽,乃大晋历代先帝皇陵所在之处。此次礼部操持的祭天祭祖仪式极为隆重,铸了天下九鼎,铸了铜柱二十四根,修建了宽敞的祭天广场,就在皇陵之前。文武百官,宗室贵族,加上宫女、禁军,一共七千余人出城,可谓是轰轰烈烈,气势无穷。以至于,许多神京百姓想看热闹,都跟着去了。对此,负责安防的禁军统领请示,是否需要驱逐。而昭景女皇却道:“民心所向,实乃幸事,无需驱逐。”这句话不知道从何处传出去的,反正神京的百姓都知道了,陛下不反对跟过去看祭天仪式,于是更多的人跟着出城,也想凑个热闹,长长见识,搞不好还能见得着陛下龙颜呢。只是在城门打开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难民,却冲进了神京城中。那是数以万计的难民,一望无际,人头攒动,守军都挡不住冲击,从城南而入,肆虐神京,遇到什么抢,简直如蝗虫过境一般。神京的捕快倾巢而出,开始镇压,但那点捕快又如何能镇压得了数十万难民啊!在短短一两个时辰之间,难民就席卷了整个神京,打砸抢烧,见什么吃什么,神京几乎沦为炼狱。但神京这地方,和云州又不一样,这里的大家族太多,府兵、家丁数之不尽,镇压难民做不到,看家护院还是可以的。于是这些难民吃饱喝足之后,便有人站了出来大吼:“都是大晋的子民,有什么冤屈可找陛下评理,陛下就在万寿山祭天,且去鸣冤!”可不止一个人在喊,而是成百上千的人站出来喊,最后难民群中有人振臂高呼,带着数十万难民,便直扑万寿山而去。完颜黛婵在客栈楼顶,看到这一幕幕,眉头不禁紧紧皱起。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些难民千里迢迢来到神京,可不是巧合,必然是有大量的人起码提前几个月煽动,一路带过来的。距离神京最近的难民在山东境内,要一路走到神京起码得一个月。意思是至少两三个月前,就有人在难民群中开始煽动了。饿肚子的人,可不管什么律法,只要给吃的,你让他们去哪里,他们就去哪里。只要一路设棚施粥,一路煽动人心,这些难民就会比狗还听话。饿鬼进城,谁能得利?完颜黛婵已经察觉到出了大事了,却始终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于是她跟着难民出城,眼睛一亮,终于看到了一个阔别已久的人。“于风!”她身影一闪,迅速跑到了于风身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她寒声道:“二十多天的时间,你去哪里了?”于风吓了一跳,连忙道:“护法大人,那个…属下回了一趟老家。”完颜黛婵冷笑道:“回老家?带着教内精锐高手回老家吗?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面前说谎!”说话的同时,她的内力已经要爆发了,让于风压力巨大。于风不禁颤声道:“护法饶命,小的…小的奉圣使之命,去山东办事了。”“山东?”完颜黛婵愣了一下,喃喃道:“难道这些难民,是周元找来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敢死之臣 祭天祭祖,仪式隆重且繁复,向来是国家最重要的事之一。先帝每年祭祀,都要花费百万两银钱,及至昭景女皇登位,才止住这一股奢祭之风。然而今年却又不同,或许是国事过于艰危,昭景女皇也隆重了一回。新修建的广场挂满了紫彩,地上都铺着绸缎,黄旗飘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昭景女皇穿着最隆重的祭祀服,携带皇室宗亲、文武百官,一步一步走向圜丘坛。前方二十四根铜柱直至苍天,高达九丈,意为数之极尽,可抵天穹。再往前,圜丘坛旁,九个青铜大鼎环绕,气势无穷。圜丘坛上,神牌林立,贡品已经拜访整齐。全羊、全牛、玉器、瓜果、五谷,无一不有,无一不全。神牌之上盖神幄,主位为天)皇上帝,侧位乃云雨风雷和日月星辰。伴随着昭景女皇等两百余人朝前,四周庞大的乐队开始了奏乐,编钟、鼓、缶、编罄等各种乐器齐鸣,阵仗可谓宏大。二百余人全部来到圜丘坛前,乐器声停,悬天灯,点地烛,上青香。“迎帝神!”负责祭天仪式的大祭司,乃是终南山全真神龙道的天师,此刻高呼起来。按照流程,昭景女皇上圜丘坛,跪拜天)皇上帝神牌,上香之后,又跪拜列祖列宗牌位,继续上香。跟随指引,回到拜位,又对诸神三跪九叩,保来年国事昌隆,风调雨顺。流程极为繁琐,接下了又是“奠玉帛”、“进俎”、“行初献礼”、“行亚献礼”、“行终献礼”、“撤馔”等等,这就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期间自然是器乐相配,热闹非凡。而正是此刻,数十万难民也一路蜂拥,终至万寿山下,祭祀广场之外。呼声震天,无数神京的百姓回头,当即吓得面色发白。饿鬼来袭,铺天盖地,这些神京的百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禁军统领当即变色道:“什么情况?”“大人,来了好多饿鬼流民,已经快靠近这边了。”禁军统领沉声道:“一定要挡住他们!破坏了祭天仪式,谁也担不起责。”说到这里,他又眯眼道:“不要轻易杀人流血,现在太敏感了,祭祀仪式结束之后再说。”这人苦涩道:“大人,这些饿鬼就像疯子,不杀根本挡不住啊!”“数十万人,只有把前面的杀烂了,把他们的胆杀没了,他们才会老实。”禁军统领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但祭祀仪式的时候杀人,此为不吉之兆啊!真是奇了个怪了,这些难民饿鬼是怎么追到这里来的,神京的守备营是吃干饭的吗!锦衣卫那边又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没有提前察觉到动向啊。“大人,这些难民很奇怪啊!”这人压着声音道:“全部是青壮年,没有女人,没有老幼,我担心…”“住口!”禁军统领连忙喝止,事实上他脸色都已然变了。看着祭天众人,最终咬牙道:“我去禀报。”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去禀报,那绝对没好果子吃,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不敢拖延啊!“虔诚!”“追思!”“勾连天)皇上帝!”祭祀清澈的声音传遍四周,皇室宗亲、文武百官都跪在地上,闭目沉思。禁军统领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却不敢直接走到最前面,而是看到跪在后面的兵部尚书吴清荣。他连忙跟着跪在身后,压着声音道:“吴大人,出大事了。”吴清荣睁开了眼睛,低声道:“你在做什么!天大的事不能结束之后再说?”禁军统领道:“数十万难民围在了外面,我们快挡不住了。”“我的亲娘哎!”吴清荣吓得面色都白了,气得一巴掌抡在禁军统领脸上,咬牙道:“老子要被你害死啊!狗东西,把这种难题甩给我!”禁军统领也没法子,只能哀求道:“吴大人,救命啊!”“救…谁来救救老子啊!”吴清荣也是哀嚎。他最终还是站了起来,弯着腰急速朝前而去,在文武百官瞪眼的情况下,来到了最前方。“陛下,陛下,数十万难民在冲撞禁军,杀是不杀?”他的声音虽然小,可四周毕竟太安静了,这话一出,前面的人便都听到了。昭景女皇睁开了眼睛,冷冷道:“吴大人是要朕当着神灵的面,屠杀自己的子民吗?”“不…微臣不敢…”吴清荣再次在心中问候了禁军统领的十八代祖先,然后低声道:“请陛下做主。”昭景女皇道:“放他们进来,看看他们有什么要说的吧!”其实想装没看见也不行了,难民毕竟是冲进来了,数量这么多,神京的百姓都吓得惊叫连连。这时候还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实在说不过去了。众人都站了起来,看着远处禁军墙外混乱一片,也不禁是皱起了眉头。杨国忠沉声道:“陛下,难民众多,成分复杂,难保没有刺客混迹其中,不宜放进来。”“给他们半个时辰的时间,让他们选出二十个有名望的代表进来即可。”昭景女皇点头道:“正该如此。”景王淡淡道:“武安侯,你去调京营之兵,立刻支援过来,数十万难民一旦发起疯来,便要武力镇压才行。”“是。”卫魏应了一声,大步朝外走去,上了马便疾驰冲向京营。昭景女皇心中冷笑,却没有阻止,只是缓缓道:“请天师与天)皇上帝勾连,为我们挽留一个时辰。”大祭司口中念着道经,手持拂尘,神色肃穆。而此刻,一个禁军急匆匆跑来,大声道:“骑兵陛下,有人自称是中原县令,求见陛下。”听到这句话,百官群臣心中一沉,便知道要出大事了。你一个中原的县令,跑到神京来,在这种场合见皇上,就不可能有好的事情。一些身在高位的官员,比如杨国忠等人,已经明白是景王终于要出手了。昭景女皇眯眼道:“中原的县令?只怕不止一人吧,让他们都来吧!”“朕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说什么!”她早已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心理准备。刮骨疗伤,神京的毒必须清了,不安一隅,何以安天下。于是,她看到了上百位官员,从神京百姓群中走了出来。这个阵仗,把在场的文武百官和皇室宗亲都吓了一跳,四周的百姓也纷纷瞩目。“吾等参见陛下!”上百位官员齐声大吼,纷纷跪倒在地。昭景女皇面色很是难看,她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也没有想到有这么多人为景王卖命,愿意做他的敢死之臣。她深深吸了口气,冷漠道:“诸位都是历年进士,在我大晋各地任职,怎么齐刷刷地都跑来神京了啊!”文武百官低下了头,他们知晓,真正的斗争要摆在明面上来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民意 臣意 天意 万寿山下,祭天仪式还未结束,文武百官、皇室宗亲齐聚,却等来了数十万难民和各地县官州宪。昭景女皇像是一尊雕像,傲然立于群臣之前,冷冷看着前方诸多地方官。其中一人上前几步,跪在地上,大声道:“陛下,微臣乃洛阳汝阳县令梁善,为官已七年,此来神京,只求为百姓黎庶,谋一条生路。”昭景女皇道:“什么生路?”梁善道:“近年来,中原流寇猖獗,兵祸匪灾肆虐,天逢大旱,蝗虫连年过境,庄稼颗粒无收,赤地千里,百姓食不果腹、衣不避寒,还需承担巨额税务,实在没有活路了。”“中原百姓,炎黄血脉,大多沦为难民,草根树叶都啃光了,可谓是千里堆尸,白骨铺地,惨不忍睹啊!”“否则,这数十万难民,何以至神京以见陛下?否则,我等地方官何以千里迢迢,来见陛下!”昭景女皇道:“所以,你想说什么?”梁善深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吼道:“先帝仙崩之后,陛下以皇贵妃之名,登临帝位,励精图治,殚精竭虑,只为大晋隆昌。”“然陛下毕竟是女子之身,亦非陈氏皇族血脉,名不正,言不顺,虽有报国之心,却逆了天地大势,故而大晋匪患频出,流寇肆虐,天灾不绝。”“微臣上京,只为送万民血书,请陛下禅位于陈氏皇族,给百姓们一条活路,给大晋一条活路!”昭景女皇面色铁青,衣袖之中,双拳紧握。她有足够的心理去面对这些攻讦指责,但当真正听到这些荒谬言论之时,还是忍不住愤怒。愤怒中,又有一些委屈,这些年来夙夜难寐,呕心沥血,到底换来了什么啊!“乱臣贼子!”杨国忠不禁大吼道:“是谁让你说这等叛逆之语!你可知此乃诛灭九族之罪!”梁善大声道:“若臣之九族,能给百姓一条活路,则无怨无悔矣!”“陛下,且看汝阳县万民血书!”他从怀里掏出一大卷白布,猛然摊开在地,上面全是一个个带血的指纹,触目惊心,让人心寒。四周所有人都安静了,包括神京的百姓,包括文武百官和宗室。这些年大晋确实太难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女子当皇,坏了陈氏江山的气运?若是让陈氏回到皇位,明年或许就风调雨顺了。“陛下!微臣乃开封府咸平县县令,有万民血书呈上!”“陛下!微臣乃临清县令,有万民血书呈上。”“陛下!微臣乃蓬莱县令…”“陛下…”一时间,上百个县令纷纷呈上血书,覆盖了大晋各省,几乎代表着天下百姓的民意。在众人惊愕、震撼的时候,梁善最终大喊道:“请陛下为了大晋,为了天下百姓,禅位陈氏!”“请陛下禅位!”上百个官员纷纷大吼,四周数以万计的人看到这一幕,竟然有些想跟着一起喊,这就是大势所致。景王浑身舒畅,只觉皇位唾手可得了。民意并不重要,这玩意儿决定不了什么,但这非但是民意,还有臣意啊!民意加上臣意,就意味着很多东西了。如果再加上天意,那就是名正言顺了。名正言顺之后,再动兵起事,就是师出有名,一帆风顺了。“陛下!不好了!陛下!”武安侯卫魏带着数百铁骑奔腾而来,大吼道:“五军营哗变了,已经朝这边杀过来了,他们喊着…”“女皇禅位,还陈氏江山!”百官群臣纷纷惊呼出声,皇亲宗室却也是面色巨变。但对于宗室来说,他们相对是高兴的,毕竟…他们作为皇亲,自然更希望这个皇帝由陈家人做。梁善大声道:“陛下,这就是民意啊,这就是臣意啊,还请禅位吧!”“看看这些难民吧,他们也是来求陛下给条活路的啊!”景王大声道:“都给我住口!陛下极为以来,勤勉朝政,爱民如子,这是有目共睹的,岂容你们以下犯上!”梁善急道:“景王殿下,您是六皇子,您劝劝陛下吧,大晋江山四百年,不能亡啊!”景王沉声道:“陛下爱民如子,若当有利于大晋江山,她做什么都愿意!”昭景女皇心中冷笑,陈德啊,陈德,你终于忍不住来了嘛!梁善道:“景王殿下,您天资卓绝,学富五车,爱民如子,又是先帝嫡子,何不继承大宝,造福百姓!”“胡说八道!”景王大声道:“本王无心为帝,天下皆知。”梁善跪在地上,磕头道:“景王殿下,陈氏江山不能倒啊,请您为了列祖列宗,为了天下百姓,便承担起这份重担吧!”上百位地方官都不禁喊了起来。万民血书的加持,四周难民的喧嚣,让无数的百姓也不禁有些心动。景王殿下是有才学的啊!若他为帝,必然风调雨顺,大晋昌隆。所有人都开始动摇了,都认为这是解决大晋困境的好办法了。景王忍不住道:“大祭司!天)皇上帝见证,列祖列宗见证,对此情形,可有神谕降下?”此话一出,无数的百姓顿时反应过来,对啊,神灵在此,一定会降下神谕啊,这样成不成总得有个征兆吧!穿着道袍祭祀服的无生圣母,朗声道:“天)皇上帝,陈氏列祖列宗,已降下神谕。”众人呼吸急促,死死盯着圜丘坛,盯着天师。无生圣母道:“神谕为:九鼎齐飞,圣君征兆,可利天下,可保江山。”说完话,她身上涌出无形的内力,以难以想象的力量,将圜丘坛四周九个青铜大鼎抬了起来,在空中旋转。看到这神异的一幕,无数百姓都激动万分。“神灵显圣了!显灵了!真是圣君征兆啊!”“老天爷,真的是神灵显圣啊!景王是圣君啊!”“请陛下禅位,请景王殿下登临大宝!”无数的百姓都大喊了起来,像是遇到天大的喜事,高兴的不得了。景王长长出了口气,再也抑制不住笑容。民意、臣意都有了,现在连天意都在我这边,你官妙善愿不愿意退位,已经不重要了,毕竟五军营九万大军,已经快到了。景王很清楚,所谓民意、臣意、天意,那只是衣服而已,只有五军营的九万大军,才是真正决定胜负的东西。但衣服这个东西,不穿却无法服众,只要穿在自己身上了,大军才能肆无忌惮,比官妙善退位。二者,缺一不可,否则必然引起更大的动荡,不适合如今的国情。景王是聪明人,他早把这一切看透了,所以为此已经准备了很久。如今,一切毫无意外,只待大军已到,官妙善明白大势已去,也就该顺应大势而退位了。想到这里,景王几乎忍不住想大笑出声。他深深吸了口气,压制住情绪,道:“诸位,为了大晋江山,本王愿意付出一切!”“只看陛下愿不愿意为了江山,付出一切了!”无数道目光汇聚在了昭景女帝身上,这一刻,她感受到了众叛亲离,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孤寂。她痛心!这满朝臣子,竟然无一人站出来帮她说话!她痛心!这神京百姓,竟然无一人念着她的好!多年来呕心沥血,换来这个结果,她甚至有流泪的冲动。但她深深记得周元的话:“陛下,刮骨疗伤,必然是剧痛无比,忍过去了,就轻松了。”“我们,都是你的左膀右臂。”小师弟,还有现在我有你了。昭景女皇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我当然愿意为了大晋付出一切!所以,请难民代表上来讲话吧,我要听一听,真正的苦难者,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一刀砍到颈动脉上 燕山脚下,营帐之内。周元端起了热茶,轻轻抿了一口,才摇头道:“你猜错了,其实在最初,我根本不知道对手是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造反。”“我只是很清楚,想要力挽天倾,光靠一个北城兵马司指挥使的身份,是绝对不够的。”叶青樱疑惑道:“你什么都不清楚,还说自己完全计划好了?你来神京这几个月,到底在盘算什么?”周元道:“做事情如同写文章,最重要的是立意,其次才是细节。”“而我来神京是为了什么?为了做大事,为了帮助陛下整顿江山,换来天下和平。”“有了这个核心目标,那么便围绕着它而谋划即可,如上所言,北城兵马司的身份,不够用。”叶青樱想了想,才道:“所以你想要立功,而清除神京内部的隐患,一方面可以为你将来做大事扫除后顾之忧,一方面也可以让你往上爬,一举两得。”周元点头道:“孺子可教也!”叶青樱哼了一声,最讨厌他这幅得意的表情了,但她偏偏又不敢说什么,因为她好奇,还想继续听。她歪着头,给周元添了茶水,问道:“所以曹烨挑衅你,你反而高兴?”“当然!”周元笑道:“正常做官,还是区区五品官,谁会去招惹一个二等伯爵?而且还是手握实权的二等伯。”“即使是我,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我也会忍气吞声,以免节外生枝。”“然而曹烨却不同,若是真有人造反,无论是谁,京营都是核心中的核心,因为这是神京及周边数量最庞大、战力最强的军队。”“造反之人,必须要掌握京营,才能有把握。”叶青樱眼睛发亮,急道:“所以你用计杀了曹烨,激起了五军营的怒火,让造反之人觉得时机将要成熟了,逼造反者加快进程。”周元道:“不错,陛下毕竟得位不正,想造反的皇子多了去了,有能力造反的却屈指可数。”“但无论是谁,一定会打五军营的主意,我给他机会,他自然觉得千载难逢,必须把握住。”“只是我没有想到,造反的竟然是景王,而非福王。”叶青樱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景王的呢?”周元叹了口气,道:“诗会的时候,我便开始怀疑了,一个风雅王爷,照理说应该接触鸿儒才是,怎么老是和当届进士往来一片。那时候,我便让熊阔海去查。”“一方面查景王的履历,一方面查最近几科进士、尤其是寒门的发展情况。”“景王的履历显然没问题,但最近几科进士,寒门发展的情况竟然比豪门还要顺利,这就很反常了。”“这几乎可以直接断定,景王帮了忙。”叶青樱道:“那你怎么猜到,景王要在大年三十动手?”周元摇头道:“我压根没有猜到,这些东西不浮出水面,是猜不到的。”“我只是早已在想,一个皇子想要谋反,需要哪些条件?”“我得出了结论,必须要民意、臣意和天意,三者皆备,配之以兵,方能成事。”“民意嘛,景王恰好培植了那么多小官,自然用得上,再赶一批难民过来,把水搅浑,让天下人认为当今陛下确实不行,自然就有了他上位的舆论风向了。”“以民意要挟,自然可以得到臣意。”“而天意…自然要挑在祭天祭祖的时候做文章。”“综合所有因素来看,大年三十,就是最好起事的时候。”叶青樱摇头道:“但我还是不明白,景王是怎么把这些难民弄到神京来的,而且全是青壮年,似乎他一声令下,这些难民就要听他的一般。”周元道:“景王爱民,常年赠灾,这是众所周知的,难民往往信他,此其一也。”“其二,只要沿着往神京的路,一路开设粥棚,大家都要找吃的,肯定就一路往北找来神京了啊!”“其三,至于为什么景王能精准找到青壮年,其实很简单,难民数百万,景王给的东西只够几十万人吃…那么必然是能打能抗的人,最终能活下来。”“那些老的、小的、女的,全都死路上了,剩下的自然就是青壮年。”叶青樱气得大声吼道:“这个卑鄙之徒!玩弄人命倒是有一套!”他看向周元,瞪眼道:“那现在怎么办!民意、臣意、天意都有了,还有五军营九万大军,而且听你的意思,京营节度使卫魏也被收买了。”“那景王不就真的成事了?还有谁能挡住他!”周元淡淡一笑,道:“景王很聪明,他用一点稀粥便能玩弄人命,玩弄丛林法则,把难民赶到神京来,企图给陛下沉痛一击,配合血书获得神京民心,同时也得到满朝文武的青睐。”“可惜他没有想到的是,丛林法则…会养出怪物。”叶青樱瞪眼道:“什么意思?养出怪物?”周元笑道:“真正能打的人,能抢到更多的粥,那么这样的人,身边是不是有很多难民把他奉为老大?”叶青樱道:“所以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周元将茶一口饮进,眯眼道:“你没有发现,我身边有一个护卫,已经消失几个月了吗?”叶青樱微微一愣,随即面色大变。……陛下愿为大晋江山付出一切!陛下要听一听难民的心声。在这万寿山下,祭天广场之上,数以万计的神京百姓都目睹了这一幕。他们感叹陛下的英明,却更希望陛下退位,让大家都过得好一点,毕竟景王才是众望所归。文武百官的想法就要单纯很多,就是不搅和进这样的事情中,无论谁坐上了那个位置,他们也不至于被牵连。于是,禁军统领把二十位难民代表都放了进来。众人这才发现,这二十位难民代表,都是身强体壮的巨汉。这就是丛林法则的结果,能打的,能抢到事物的,才有威望,才能成为难民代表。昭景女皇依旧保持着皇帝的威严,凤眸如炬,看向二十个壮汉,冷冷道:“你们都是山东的难民,景王说,你们过不下去了,跑到神京来求一条活路,是真是假?”景王淡笑道:“诸位大声说出你们的心声吧,神京的百姓和文武百官都在,会为你们做主的。”他其实早已调查过了,也暗中派人通了气,保证这些人和他站在同一边。而此刻,壮汉之中最有威望的人站了出来。当着无数人的面,他大声道:“俺不懂那些,俺也不知道是什么路,俺就知道景王殿下给我们银子,喊俺们来神京闹事,帮他造反。”景王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百官群臣猛然抬起头来,满脸不可思议!他们没想到,景王什么都计划好了,却在这一环出了乱子。给银子,帮他造反……这句话宛如一柄刀,直接砍在了景王的颈动脉上啊! 第二百三十七章 又一刀直捅心窝子 民意、臣意、天意、五军营,每一步都是景王计划好了的,可谓天衣无缝,万无一失。但是他却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县官不如现管,你那点稀粥和虚无缥缈的许诺,比得上真金白银吗?这一路北上的两三个月里,管大勇每天都在花银子,昨晚到了神京城郊,还给手底下的小头目们每人发了十两白银。这才是最实在的,既不用得罪皇帝,还能拿银子,况且勇哥还说以后能给他们参军的机会。那听谁的?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想造反的王爷?还是陛下派来的,天天给银子的勇哥?答案不言而喻!管大勇吆喝道:“俺可没说谎,兄弟们都能作证,景王殿下派了好多人来,请我们进京闹事,帮他造反,说只要让他做皇帝,他便让我们做官呐!”“是啊!景王殿下!咱们现在成了吗?快给俺们发官服吧!”“景王殿下,你可不能赖账啊!”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般,砍在景王的身上,让他气得浑身发抖,不禁大吼道:“你们血口喷人!”人群之中,完颜黛婵眯眼道:“那个大傻个子,不是周元身边的护卫么,叫什么管大勇来着,在临安府的时候见过他。”于风点头道:“是他…三个月前,他根本没到神京,在山东就下了船,混进了难民之中。”完颜黛婵冷笑道:“怪不得我去了周府好多次,都没见到这个人,大抵是这个人太不起眼,我竟敢都没想起。”“没想到,周元从半年前就开始布局了。”沉默了,天地都寂静了。无数神京的百姓看向景王,他们不敢相信,自己想要支持上位的王爷,竟然是苦心谋划造反的逆贼,这样的人,怎么能做皇帝!景王大声道:“这些贱民诬陷本王!本王顺应天命,做不得假,他们根本就是……”话还没说完,远处圜丘坛上,全镇神龙道的天师大祭司,却突然开口道:“诸位,你们是不是对我的话,有所误会?”“我说的神谕是:九鼎齐飞,圣君征兆,可利天下,可保江山。”“主祭人是当今陛下,神谕的意思,自然是说主祭人是圣君,和景王有什么关系?”此话一出,景王顿时瞪大了眼,几乎站不稳身体,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圜丘坛。背叛!这是可耻的背叛!无生圣母怎么会…怎么会帮官妙善啊!你是邪I教头子啊!你能和皇帝站一边的吗!群臣百官面面相觑,他们已经看出来了,景王被算计了,一切恐怕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作为骑墙之人,事实上站出来表忠心了。杨国忠不愧是老臣,率先站了出来,大声道:“老臣为官数十年,也算是三朝元老的,陛下在位九年,可谓励精图治,勤勉朝政,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千古罕见的圣君。”“神谕之言,当然该是说陛下才对,景王这些年游戏人间,何曾做过几件实事?他岂能是圣君!”曾程连忙吼道:“景王殿下,你趋势难民如京,胁迫陛下禅位,到底是何居心,莫非不知此乃谋逆!”徐世功抚着胡须道:“满朝文武在此,尔竟行逆天之事,实在是胆大妄为。要让陛下退位,先把我等杀了!”此刻,一个个臣子的忠心,简直可照日月了。而群臣的话,又让四周的神京百姓也反应了过来,他们倒不是敏锐,纯粹就是跟风罢了。也跟着群臣纷纷大喊了起来。“陛下才是我们的主子!”“不错,这些年陛下的勤勉,我们当老百姓的都知道。”“神京城今年都干干净净了,这可是几十年几百年没有的事。”“景王就知道吟诗作对逛青楼,他算个屁的圣君啊!”“我张老头刚刚就说过,这神谕肯定不是在说景王嘛。”“放屁,张老头你刚刚明明在喊陛下禅位。”“吴老头你再敢胡说,老朽就要和你拼命了。”民意这玩意儿是双刃剑,一个不慎,就割到自己了。昭景女皇直到此刻,才缓缓看向景王,淡淡道:“陈德,看来朕还不能禅位于你呢,大家都希望朕再做几年皇帝。”景王心知已经被算计了,但此刻也再无退路。他不禁吼道:“官妙善!你一介女流!也配做皇帝!”“大晋江山危如累卵,全是你的过错!”“我作为陈氏皇族,必须要拿回陈氏江山,不能让国家毁在你的手里!”“诸位兄长叔伯,你们倒是说说话啊!”他还把希望寄托在宗室身上,不禁大声道:“这些年咱们宗室多苦多憋屈,你们难道还不清楚吗?父皇在位的时候,何曾如此啊!”沁水公主站了出来,却是冷冷道:“六皇兄,你那么为了宗室着想,为何要派侍卫在北山刺杀我?”景王瞪眼道:“胡说八道!”沁水公主道:“锦衣卫昨天就查出来了,那天在北山刺杀我的,就是你请的杀手组织,还有你府中的侍卫。”“为了谋权篡位,你连亲妹妹的杀,连陈家自己人都杀,你已经丧心病狂了。”“我们宗室,不会认贼为主!哪怕姓陈也不行!”其他宗室也低下了头,即使有人向着景王,此刻也不敢再说什么话了。景王也彻底豁出去了。他面色狰狞,大吼道:“你们!你们都是些不成事的东西!”“官妙善!你这个毒妇!你以为你算无遗策吗!”“我告诉你!五军营的大军已经到了,今天你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无非…史书上多一句我陈德得位不正罢了!”他本来早已计划好了,民意、臣意、天意,三者加身,史书上也是一段佳话。此刻看来,这样的事似乎总无法追求完美。密集的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景王大声道:“卫将军!为了大晋江山,天下黎庶!还请挥兵围山,清君侧,肃乾坤。”万事都需要一个理由,即使是大家心知肚明,也不能对外说要造反,而是陛下受奸臣蒙骗,需要清君侧,肃朝纲。届时退位,什么理由都可以用,那是后话了。兵部尚书吴清荣知道该自己表演了,当即大声道:“禁军统领何在!保护陛下撤退!”“是!”六千禁军开始收缩,舆论的角逐已然结束,而真正的大战,终于拉开帷幕。 第二百三十八章 宣府也反了 京营大军十六万,五军营便有九万之众,足够掀翻神京了。三军营亦称三千营,大约六万人,此刻又被卫魏调了出来,这便是十五万。禁军八千,来到这里祭天的也就六千,根本不可能挡得住。就算是加上神京守备营的一万大军,也完全不够,太悬殊了。杨国忠沉声道:“陛下!情势危急!回不得神京了,须得往西北方向撤退。”“同时请陛下下旨,命宣府节度使姚广义,率军勤王,与我等汇合。”“宣府距离神京不过四百里,两日便可到达,我等往西北只需到居庸关,一日便可汇合。”吴清荣正色道:“飞鸽传书,下午便可将圣旨送到姚广义手中,姚广义即刻整兵,连夜出发,明日黄昏便可到达居庸关。”“陛下,事不宜迟啊!”昭景女皇看了四周众人一眼,淡淡道:“百官群臣,皇室宗亲,在六千禁军的掩护下,朝东北方向而退。”曾程不禁急道:“陛下!西北啊!是西北!宣府之兵从西北而来,至居庸关啊!”昭景女皇缓缓道:“朕说去东北,就去东北。”“若有人不想去,便留下吧。”她冷冷说了一句,便上了马车。禁军统领才不管那么多,陛下说去哪里,自然就去哪里。于是他大吼道:“掩护!掩护陛下撤退!”于是,浩浩荡荡的祭祀队伍,纷纷上了马车,急速朝东北方向退去。五军营的兵马也终于杀到,卫魏当即下令道:“陛下被奸臣挟持,我等还不追赶!快!”九万人,实则只有六万人,毕竟吃了三万的空饷。但这也足够碾压昭景女皇的六千禁军了,一时间你追我赶,偶尔也两军相接,打上一场。禁军战力的确很强,但架不住人多啊,只能用人命去填,填个几百进去,方能拖延一点时间。“俺来了!俺来了!”“俺们也来了!”数十个壮汉,已经穿上了特殊定制的战甲,手持沉重巨大的马槊,简直是势不可挡,一路从乱军丛中杀了出来,斩下数百条人命。管大勇等人,穿着如此精良的装备,拿着如此沉重又趁手的武器,宛如修罗在世一般,狂风扫落叶,直到禁军跟前。“陛下!管大勇来护驾了!”一众禁军都被吓懵了,这样一群猛人,还穿着比他们更好的装备,谁看谁不迷糊啊!这些战甲,也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啊,得七八十斤重吧!小庄高呼道:“管大勇,陛下有令,命你带领你的兄弟们,配合禁军抗击逆贼,且战且退。”“是!”管大勇高呼一声,怒吼道:“兄弟们!但凡是扑上前来的逆贼,一律给俺砍杀了!”“杀杀杀!”仅仅三四十个人,但都是身如铁塔的壮汉,在如此精良的战甲掩护下,他们几乎无敌。叛军只要上前,哪怕是上千叛军,都被他们杀得人仰马翻。不敢停,撤退的队伍依旧不敢停。因为这三四十个悍将就算再强,也架不住更多的人围攻,他们的体力并不是无限的,也受不住上万人齐发。只有且战且退,才能有喘息之机。“陛下!”吴清荣骑着马,来到昭景女皇的马车前,一边跟着跑,一边喊道:“陛下,照此情形,我们绝对可以坚持到居庸关,还请陛下重新下令啊!东北方向去不得啊!那里什么都没有!”小庄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吴大人,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即可,不要替陛下做决定,明白吗?”吴清荣脸色一白,不敢再说话了。而追兵这边,景王也在马车上看着地图,他沉声道:“他们以为我败了!他们以为到了居庸关,便能和宣府援兵汇合!”“但他们永远想不到!宣府的兵,也听我的话!”“给我一路追杀,他们没有携带口粮,最多一日便跑不动了,最多两日,便要投降。”一连串军令下去,景王深深吸了口气,冷笑不已。为了这一天,他等了足足九年,又怎么会没有准备万全。……燕山脚下,营帐之内。周元指着地图道:“太行山脉和燕山山脉,只留下了一条路,就是从居庸关而至宣府。”“宣府的援兵,能过在一天之内,到达居庸关,迎接圣驾。”叶青樱道:“五军营毕竟师出无名,军心薄弱,一旦宣府的兵接到圣驾,那五军营就没什么战斗力了,军心都倒了。”周元却是笑道:“可惜,陛下不会去居庸关。”“什么?”叶青樱变色道:“不去居庸关?那怎么打?”周元道:“宣府驻兵十万,却早已是景王的了。”听到此话,叶青樱身影猛震,不禁颤声道:“你说什么!景王渗透了宣府?不可能啊!宣府是重镇啊!姚广义大将军,可是战功赫赫的老臣啊!”周元笑道:“我这么说,自然有我的理由,你想听吗?”“快说快说!”叶青樱都急死了。周元却是伸了懒腰,道:“这段时间太累了啊,腰酸背疼的,不说了,我躺一会儿去。”他直接走到床上,趴着躺了下去,长长舒了口气。果然,纤细的手掌已经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揉了起来。叶青樱咬牙切齿道:“我给你按摩,你总能张口吧!”“二师姐真是个好人啊!”周元笑着说道:“景王这么多年,为什么能培植这么多势力?”叶青樱道:“他身份高贵,大家乐于抱大腿!”“那只是理由之一,却不是最重要的。”周元叹道:“最重要的是,景王有钱,有银子,能帮他们解决实际困扰,否则根本不可能打通层层关系。”叶青樱道:“这和宣府有什么关系?”周元道:“景王的钱哪里来的?或许大家都知道,他在西边有很多矿,煤矿银矿都是财富啊,由晋商打理。”“可是…这满朝文武,谁又不知道,晋商做生意并不老实呢。”“他们非但开矿,而且走私,往哪里走?当然是往蒙古走了。”“茶叶,瓷器,铁器,丝绸,布匹,这些都是蒙古梦寐以求的东西,可以卖出极为高昂的价格。”“而走私,最需要的是什么?”叶青樱想了想,试着说道:“足够精明的商业头脑?”周元无奈道:“你他娘的还真单纯啊!啊啊!停!师姐饶命!”叶青樱这才把手松开,冷笑道:“你再讽刺我,我就把你的皮掀开!”周元是真感觉自己的皮快裂了,连忙道:“那么多的货物要走私,边境守军又不是吃干饭的,他们肯定不让过嘛!”“走私最重要的是,要打通和边军的关系,也就是北边的宣府。”“怎么打通?很简单,送钱!”“晋商每年靠走私赚无数的钱,近半都要上供给宣府,把上下官员喂得饱饱的,这样才能做生意。”说到这里,周元笑道:“所以晋商和宣府,那是沆瀣一气,一根绳上的蚂蚱,关系好得很。”“景王自然可以通过晋商,搭上这条线,在长年累月之下,慢慢得到宣府的支持。”“至于你说的姚广义这个老将,他的确是战功赫赫,但我查的很清楚,他是先帝的心腹,是保守派,更倾向于效忠陈氏皇族,而非女皇陛下。”“在利益驱使下,在他偏执的忠诚下,他效忠景王是很合理的。”叶青樱深深吸了口气,喃喃道:“那陛下怎么办啊!宣府和京营同时造反,这乱局怕是破不了了。”周元笑道:“破不了?若是破不了,我站在这里做什么?”叶青樱翻了个白眼,道:“一个五品管,都快把自己吹上天了。”周元翻身而起,笑道:“二师姐,我们打个赌好不好?”叶青樱颇有防备,知道他没安好心,于是低声道:“什么赌?”周元道:“我赌陛下往东北走,与我汇合,定能化险为夷,即使是景王十余万大军杀来,都成不了事。”“若我赢了,你做我一年贴身女卫。”叶青樱瞪眼道:“这有什么意义!若你输了,国家都没了!”周元笑道:“你怕了,你不敢赌,你怕我赢。”叶青樱恼怒道:“赌就赌!我怕什么!”激将法对于这个女人来说,总是那么有用。 第二百三十九章 燕山 马车之上,景王看着地图,眉头深深皱起。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才冷笑道:“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他看向一旁的老者,淡然道:“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情报,应该已经清楚宣府也反了,被迫无奈之下,只能往东北方向逃。”“那边是绵延无际的燕山山脉,他们又没有携带补给,最多逃上一两天,便撑不住了。”老者却沉声道:“燕山往东,乃是蓟州重镇,不缺粮食。”景王道:“他们当然希望去蓟州,可惜我们贴的太紧了,又一直封住了南边的路,他们那点人根本去不了蓟州。”“说实话,要不是那几十个壮汉过于勇猛,体力像是用不完似的,我们已经拿下了。”老者想了片刻,才道:“特制的战甲不是一日两日便可铸成,这几十套战甲,应该是提前准备,陛下或许早已想到今日了,并为此谋划了许多,不可大意。”景王笑道:“我怎么会小瞧她呢,她的手段,九年前我就领教过了。”“她的打算应该是引出我来,并毁掉我名正言顺的根基,从而利用宣府守军勤王,彻底打垮我。”“只可惜棋差一招啊,官妙善没想到宣府也归我了,于是只能抱头鼠窜,朝东北方向的燕山逃去。”老者深深吸了口气,道:“迟则生变,不可拖延,我总觉得对方的反应不算狼狈,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景王淡笑道:“他们还能有什么后招?就算飞鸽传书,让山东、冀州两地的守军勤王,时间也来不及了。”“我们这次,算是成事了。”说完话,他看着地图,沉声道:“燕山山脉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飞鸽传书给姚广义,让他率军五万,从居庸关出发,跟我们一起围堵官妙善。”“我五军营六万大军,加上宣府的五万大军,共计十一万,将他们围困在燕山山麓,便可如羔羊一般将之屠戮一净。”……前方队伍,一辆马车之上,挤了足足六个人,自然便是大晋朝廷的核心人物,内阁五位阁臣。太极殿大学士、特进荣禄大夫、太师、内阁首辅杨国忠。督察员左督御史兼东极殿大学士、内阁次辅邓博尺。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内阁阁臣徐世功。督查院右督御史兼文华阁大学士、内阁阁臣曾程。工部尚书、内阁阁臣王铎。还有最后一位兵部尚书吴清荣,虽然不是阁臣,但这毕竟是战事,必须要有他在。而显然,在这方面吴清荣还算专业,地图一摆,便沉声道:“我们如今的整体方向是朝东北,但走不了太远,此刻天都快亮了,我们还能逃多久?再往东北三百里,便是燕山山脉,便没路了。”“唯一的办法,是朝蓟州方向而去,那里有八万守军,同时还可传令曲少庚北上勤王。”杨国忠却是沉声道:“蓟州是边陲重镇,再往东就是鞑子的地盘了,去那里会不会太过危险?”吴清荣苦笑道:“最危险的还是景王,鞑子再厉害,也不可能连夜从沈州出兵,攻破蓟州。”邓博尺道:“陛下很反常,一意孤行要走东北方向,不去宣府,大概率是因为宣府也出事了。”此话一出,众人都变了脸色。曾程瞪眼道:“宣府可是有十多万大军啊!”徐世功摆手道:“边境重镇,怎么可能大军齐发,姚广义是老将军了,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最多来四五万大军。”“那也不得了!”曾程大声道:“五军营九万人,就算吃空饷,也总有六七万人吧?如果宣府那边也出事,再加上五万大军,那也是十一二万大军。”“我们就算坚持到蓟州去,也未必挡得住逆贼的围攻。”吴清荣苦笑道:“诸位大人,醒一醒啊,不可能坚持到蓟州的,逆王的大军是自南面包夹,我们会被堵在燕山脚下。”“你们看地图,蓟州以北,燕山山脉是呈犬牙状横在大地,是东南、西北走向,我们这般前进,恰好会被堵在密云湖附近,进退不得,南北不通。”“那时候,我们就是死路一条。”此话一出,众人都不禁沉默了。而此刻,杨国忠却突然道:“宋柱国为什么没动?”众人心中一惊,这才想起大晋还有宋山敖啊,作为兵马大元帅兼一等国公,无论是朝中还是军中,他都有无与伦比的威望,面对这样的大事,竟然还在府门闭关吗!邓博尺道:“或许是事出突然,镇国公没有来得及反应。”徐世功冷笑道:“你把镇国公当傻子么?别说神京,就算大晋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比谁都清楚。”“很显然,景王早已给他打了招呼,说通了一切了。”曾程骇然道:“如此这般,陛下可怎么办!情势到了这种程度,根本没有逆转的希望了啊!”杨国忠道:“不知道,不清楚,说实话,诸位为官多年,与我内阁共事也已然九年,平日里党争不断,但……这些年来,我们真的看透过陛下么?”这句话让众人都不禁沉默,看透陛下?他们还真的从未做到过。在他们的眼中,陛下总是喜怒无常,除了勤勉节俭之外,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他们很清楚,陛下继位不正,掌控的资源有限,几乎无力限制朝局,所以党争才会愈演愈烈。但转念一想,这么多年来,陛下似乎又从未吃过什么大亏。猜不透,完全猜不透。杨国忠淡淡道:“若这一次,一切都是陛下的局,那我们就得好好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以后,还敢再如从前那般,肆无忌惮吗?“不对!”吴清荣突然大吼一声,把内阁五人都吓得一哆嗦。“吴清荣你一惊一乍做什么!”邓博尺不禁气得脸红。吴清荣道:“不对啊!不对!诸位大人,燕山…我总觉得这个名字最近听到过,前几天不是说燕山大火吗!”曾程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急道:“五城兵马司一万多人,全部都在燕山脚下!”沉默很久的王铎突然道:“前几天沁水公主被刺,北城兵马司指挥使周元,奋力杀敌,至今生死不知。”“如今五城兵马司皆在燕山,陛下也往燕山走,北山连通居庸关,往东也是燕山…”“或许周元没死,在那里率军等候着!”杨国忠却皱眉道:“一万多人,能成什么事?”邓博尺道:“若陛下提前有计划,那真的…只有五城兵马司的一万多人在那里等着吗?”六个老东西互相对视着,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第二百四十章 迎圣驾 “已经过了八达岭了,他们也是强弩之末了。”姚广义身形并不高大,在大晋诸多将领中,他是典型的智将,虽不擅长临阵搏杀,却谋算无漏,往往能料敌于先。地图像是长在他的心中,每一寸细节都被记得清清楚楚。他只是端着茶杯,皱眉道:“两日不吃不喝,禁军也扛不住,那些个宗室贵族和王公大臣也快崩溃了,现在景王的大军估计已经追上了。”参将低声道:“那我们还有要追上去的必要吗?”“当然。”姚广义道:“再过大约两个时辰,他们会被围堵在密云湖附近,那里水源充足,鱼虾满塘,是唯一可以补给的地方。”“南边便是蓟州,只是被盘山阻断,又有景王大军,他们过不去罢了。”“现在主要担心的事,蓟州那边的守军有没有提前动作,毕竟也是十万大军,哪怕来一部分勤王,景王的大军也挡不住。”说到这里,姚广义淡笑道:“陛下没有携带口粮物资,难道京营便携带了么?景王千算万算,也不可能算到对方能逃足足两日。”参将瞪眼道:“那他们那六万人,的确处理不了蓟州的守军,咱们得加快步伐了。”话音刚落,马车外传来声音:“将军,蓟州最新来信。”姚广义伸出手去,打开信件一看,面色顿时一变。参将忍不住道:“蓟州的兵已经勤王了?”“不!”姚广义沉声道:“东虏大军一万人,从沈州出发,已经到了蓟州城楼之下了。”参将不禁喜道:“好事啊!蓟州的兵走不开了!”姚广义脸色却很难看,沉默了片刻才道:“景王啊景王,心肠实在歹毒了些,身为皇族贵胄,为了夺权竟然勾结外族。”参将吓了一跳,低声道:“将军的意思是,东虏进攻蓟州,是得到了景王的消息?”姚广义道:“否则对方不可能那么迅速,千里迢迢从沈州长驱直入,而且还是一万兵力。”东虏大军,满万不可敌,这一万人对于东虏来说是不小的数字。想到这里,姚广义却是皱眉道:“蓟州走不掉,陛下又该怎么办呢?根据我这么多年对她的了解,她城府极深,不应该狼狈至此才对。”“靠五城兵马司吗?那也才一万人啊!”姚广义心中觉得不安,毕竟太反常了。他即刻下令道:“加快行军步伐,在密云湖地区与景王大军汇合,拖延不得。”……燕山山麓,荒原的大雪还未彻底融化,整片大地都枯败不堪。一万多五城兵马司的司兵,已经按照队列整齐站好了,铁甲森森,战刀凛凛,气势无穷。五大都指挥使,五大知事,二十个吏目,已经全部汇聚在了这里。夕阳如血,整片天地都肃杀无比。周元提着剑,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看着上万司兵,目光如炬。他大声道:“诸位兄弟,无论是南城北城,还是其他三成,都是五城兵马司,都该同气连枝,亲如兄弟。”“七天前,我一封信把诸位兄弟请到这边来,爬雪山,灭山火,火灭了也没让回家团聚,一直待到了今天,已经大年初二了。”“今年本该是个肥年,我却让大家都没有过好。”说到这里,周元缓缓一笑,道:“想必大家都很疑惑,我们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到底有什么事请要我们做。”诸多司兵面面相觑,面上皆是疑惑,不让人回家过年,众人心中多多少少是有些怨气的。周元道:“其实非但你们不知道,连其他都指挥使、知事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事,只有我周元知道。”“他们信任我,愿意把兵符令牌交到我的手上,让我带领你们。”“如今时机成熟,我也该对你们说出实情了。”长风吹来,尘埃漫天。夕阳已经消失,唯有残霞如火。周元大声道:“我周元带你们来此地,是奉了陛下之命,要你们奋战勤王!”此话一出,无数人纷纷变色。勤王这两个字,可不是随便能用的啊!周元道:“大年三十祭天仪式,景王陈德率领五军营,公然造反,企图弑君篡位。”“幸有六千禁军拼死抵挡,护送陛下逃离神京,一路朝东北而来。”下方众人已经是惊呼出声,慌乱一片了。这种骇人听闻的事,他们不可能稳得住。周元的声音在内力的加持下,传遍旷野:“宣府节度使姚广义,从贼反叛,率领五万大军从居庸关而来。”“陛下与宗室贵族,正在十一万逆贼叛军的追杀下,逃亡我燕山驻地。”下方的吵闹声越来越大,整个五城兵马司都炸开了锅。柳大光站了出来,大吼道:“都他娘的别吵了!听周老大怎么说!”直到此刻,场中才安静下来,唯有粗重的呼吸声和萧瑟的北风。周元运足内力,大声道:“身为军人,当匡扶皇室,保卫陛下,守护河山。”“我五城兵马司之司兵,历来被看不起,甚至被贬低为清污工。”“如今,是我们大放异彩,证明自己的时候了。”他大手一挥,怒吼道:“看看你们身上的盔甲,看看你们腰上刀,那是我专门让你们带上的,这些东西可灭不了火,但却能杀人!”“现在,我周元要去迎接圣驾,与叛军决一死战,以卫我兵马司之尊严,以卫我大晋江山!”“尔等,有没有这个勇气,与我一同前往!一雪前耻!杀出一个前途,杀出一生荣华富贵!”上万司兵齐声大吼道:“有!”周元举起刀,仰天长啸道:“跟我走!迎圣驾!诛逆贼!”“迎圣驾!诛逆贼!”周元率先上了马,和一众指挥使走在最前方,上万司兵奔袭在后,直直朝西南方向而去,迎接圣驾。柳大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周老大,你没骗我吧,咱们真的是去迎圣驾吗?陛下还知道我们这些小人物?”洪波也是咋咋呼呼的喊道:“是啊,咱们都是五品小官,陛下竟然会把我们当回事,让我们接驾吗!”周元沉声道:“也是我们今年冬天,干得不错,所以名字上达天听,才有这般重任。”“诸位兄弟,立功的机会是千载难逢的,人一辈子可能就这一次。”“周某不才,却也要往上爬的,只盼诸位在关键时候,莫要当缩头乌龟,没了胆气,给咱们五城兵马司丢脸啊!”柳大光哪里听得了这些话,当即就大吼道:“哪个敢当缩头乌龟,老子第一个就砍了他!”罗坤沉声道:“周老大,咱们有这等好机会,是沾了你的光。”“其他的也不多说了,我罗坤就算是死在战场上,也绝对不会丢你的脸!”五城兵马司,五个都指挥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和杀意。 第二百四十一章 绝境曙光 “跑不动了,也打不动了。”“好累,好饿,好渴啊!”“我不想走了,大不了就死在这里吧,真的坚持不住了。”辽阔的草原上,冰冷的大地上,剩下的两千多个禁军瘫坐在地上,短暂休息。上百辆马车也停了下来,诸多宗室贵族和百官群臣也走下车来,呼吸着新鲜空气。他们都知道,已经到绝境了,不吃饭不喝水,没有人能顶得住。无论是禁军也好,做官的也好,皇家血脉也好,在这一刻永远是平等的。“十七弟,要不我们投了吧?这般下去,人都要渴死了。”“现在谁给我一杯水,我愿意花一千两银子!”“一万两都行。”“坚持不住了,我们回头吧,景王兄不会为难咱们宗室的。”“是啊,都姓陈,总不至于自相残杀吧。”“他没准儿还需要我们为他正名呢!”“不错,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问问沁水去。”七八个宗室的老辈人物,悄悄来到了沁水公主的马车前。裕亲王低声笑道:“沁水啊,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吧?还坚持得住吗?”马车帘子掀开,沁水公主的脸探了出来,看向众人,淡淡道:“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我只说一句话,要做什么决定你们自己选,我不干涉。”“但同时,我也告诉你们,如果你们选错了,到时候我不会为你们求情,该死就死吧。”这句话把一众宗亲气的脸红脖子绿,都纷纷骂了起来。“沁水,我们好歹是你的长辈,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掌握了内务府,就不知道尊卑长幼了?”“还咒我们死,你这个公主的教养去哪里了!”沁水公主重重哼了一声,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冷冷道:“你们这些老东西,平时在自己府上作威作福便罢了,别把这一套用在我身上!”“当年父皇都没治好老娘这桀骜的性子,如今还轮得到你们来教老娘做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一个个脑满肠肥的模样,狗都嫌你们的肉油腻!”“要投降是吧?别问我的意见啊,有胆子的自己逃回去便是,或者去跟陛下说啊!让她同意禅位,一切就都解决了嘛!”一众老亲王被骂的狗血淋头,硬是找不到话来反驳。主要是也不太敢反驳,毕竟沁水公主下马车的时候,顺手拿了一把刀。那把刀闪着寒光,会让人变得懂礼貌。“沁水啊,你也不要激动嘛,都是一家人。”裕亲王连忙打圆场,笑道:“咱们这不是没办法了嘛,所以来问问你的看法。”沁水公主道:“问我的看法?好啊!不怕的就跟我来呗,看看陛下那边的打算。”她大步朝后方走去,里面的禁军把守极为严苛,看到是宗室才勉强放进去。此刻,在荒原之中,昭景女皇正和一众阁臣商议着大事。看到一众宗亲前来,昭景女皇却反而笑了。她眯着眼,淡然道:“诸位爱卿,看来不只是你们动摇了,宗亲贵族也动摇了,或许禁军也动摇了呢。”她的身边,小庄静静站立着,目光扫视着四周,只要有任何一个人有异动,她就会立刻出手。杨国忠沉声道:“断水断粮足足两日,凡人之躯自然无法忍受,陛下,要不去看看禁军将士们?”六千禁军一路奔袭,同时还要作战,付出的体力和精力比其他人重得多,更何况已经死了将近四千人了。剩下这两千多能坚持到这里,已经是意志坚定了。昭景女皇点了点头,看都没看宗亲一眼,只是缓缓道:“走吧,看看将士们。”于是,那些瘫在地上默默包扎着伤口的战士,便看到了他们几乎没有机会见到的昭景女皇。绝美的容颜,高贵的气质,神秘的祭祀袍,以及那一双深邃到可以看穿一切的眼眸……这个女人的一切,都似乎足够让人振奋。“陛下…”有受伤的战士想要站起来。昭景女皇却摆手道:“诸位将士都不必拘礼,安心休息疗伤。”“一路走来数百里,连续数十次战斗,断水绝粮,亦能坚持到此刻,你们都是大晋最英勇的战士。”她的声音和上朝的时候并不一样,她此刻的语气无比温和,像是邻家的姐姐,像是伟大的母亲。无数战士闻言,几乎热泪盈眶,只觉浑身的血液都躁动了起来。昭景女皇轻轻道:“你们的忠诚和勇毅,朕都看在眼里,此役之后,必有奖赏。”“你们的鲜血不会白流,你们的战友不会白白牺牲,朕会用逆贼的鲜血,给你们报仇!”两千多个禁军死死咬牙,跪在地上大吼道:“愿为陛下效死!”昭景女皇微微点头,脸上带着笑意,看到一个壮汉也坐在地上,不停喘着气,身上到处都是血。她皱起了眉头,却是喊道:“管大勇,怎么样?还站的起来吗?”四周的禁军和诸位大臣都愣了一下,陛下竟然记得士兵的名字吗?管大勇是个不知礼数的,只是挠着头嘿嘿一笑,道:“俺还能杀敌,只是太饿了。”昭景女皇点了点头,微微叹道:“是个好汉,你父亲看到这样的你,也该高兴了。”管大勇瞪眼道:“你咋还认识俺爹?”“无礼!”吴清荣不禁呵斥道。昭景女皇摆手示意无妨,随即笑道:“朕非但认识你父亲,而且还知道,他也快到这里了,你想见他吗?”“真的?想啊!”管大勇激动道:“俺三个月没见到俺爹了!”昭景女皇笑了笑,轻轻道:“看来敌军比你的父亲先到呢。”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抬起头来,朝前看去,面色顿时大变。浩浩荡荡的景王大军,已经追赶到了,在夜幕降临的那一刻,无数的火把已经亮了起来。马蹄声碎,击鼓如雷。“撤!快撤!”吴清荣变色道:“陛下,快上马车,立刻离开!”两千多个禁军顿时站了起来,拖着疲惫的身躯,爆发出了强大的战意。“保护陛下!”“杀敌啊!”无数的禁军在怒吼。而在场的宗室却是面色惨白,一副要死的样子,他们心中已经绝望。一众大臣更是急不可耐,纷纷大喊:“陛下,快走啊!拖不得了!”“两千禁军挡不住他们的,我们的人已经没有战斗力了,撤啊!”昭景女皇却是淡淡道:“朕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朕还有兵!”话音落下,燕山方向,亮起了无数的火把,宛如一条绵延不绝的火龙,照亮了夜空。黑暗的天地中,气势磅礴的声音响彻四方。“恭迎圣驾!诛杀逆贼!”“恭迎圣驾!诛杀逆贼!”无数禁军骇然变色,宗室与大臣纷纷回头。只见一匹枣红色骏马之上,一个身穿银白战甲的少年提着长剑,器宇轩昂,大吼道:“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周元!前来救驾!”“五成兵马司一万四千八百七十位司兵!愿为陛下而死!”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一场大胜 怒吼声,马蹄声,火焰的光,黑暗的天地,绝望的人,前面的敌军,后方的援军。似乎历史的车轮已经碾到了这里,复杂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爆发。随着周元带着上万兵马杀来,像是一缕曙光照亮了绝境中的无数人。一个个禁军激动的差点跳起来,诸多大臣更是震惊无比,纷纷瞪大了眼。周元停下了马,大手一挥,带着另外四个都指挥使,齐齐来到人群之中。他们半跪在了昭景女皇面前,周元大声道:“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周元,参见陛下!微臣救驾来迟!请陛下责罚!”另外四人也是齐声喊道:“救驾来迟!请陛下责罚!”昭景女皇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看着眼前器宇轩昂的小师弟,她有一种难言的感动。这就是有了帮手的滋味,这就是不再孤身一人的滋味。她轻轻道:“起来吧,这里就交给你了。”周元大声道:“微臣定不负陛下重托!”他站起身来,回头喊道:“快把清水、食物全部拿过来,分发给诸位大臣和禁军兄弟!”“其他司兵,随本指挥一起,诛杀叛军,给陛下争取半个时辰的时间!”景王的六万大军,并没有全部负责追击,而是以五千人一组,分批次轮流袭击,这样既保证了人员的体力,又保证了队伍的机动性,不至于完全追不上,企图慢慢磨死朝廷的人马。不得不说,这个计策是极为成功的,如果没有周元的接应,这一次袭击,恐怕就能彻底决定胜负了。只是现实是,这一组五千人,面对的是周元一万四千司兵。其中四千人负责保护陛下的安全和分发食物清水,另外一万人,则随周元战斗。他们修养生息几日,体力充沛,战意正是高昂之时。面对徒步两日的五军营战士,单兵作战能力已经不落于下风了。此刻两兵相接,对方慌乱无比,而五城兵马司的司兵却战意无穷。多年被欺压,如今总算有了报仇的机会!“杀!”“杀!”周元骑上了马,拿起了一支长约半长的战槊,一马当先朝前杀去。一鼓作气,战意高昂,五城兵马司的司兵展现出了非凡的气势,一个照面就将五军营的叛军冲散,接下来就是一面倒的屠杀。两千多禁军将士心情别提有多爽了,一边吃一边喝,还一边看着五城兵马司镇杀叛军,这两天的气终于释放了出来,纷纷为五城兵马司的司兵叫好。“打!打死这些王八蛋!”“五城兵马司的兄弟们!好样的!等我吃饱,我也跟你们一起杀!”一些宗室贵族的年轻一辈也不禁喊了起来,心中的热血终于燃起。文武百官大喜无比,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种转机,直到此刻,他们才想起五城兵马司年前的时候,来燕山灭火了,此地不就是燕山么!只有几个核心的内阁大臣,心中有些疑惑了,准备得这么好,恐怕是提前安排好的吧。原来一切都在陛下的计划之中,这…这未免太可怕了。真是应了杨国忠此前那句话:“若这一切都是陛下设好局,那诸位就该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了。”说实话,他们的心情很沉重,面对这样的帝皇,士大夫阶层真不知该如何与陛下共同治理天下啊,君臣的制衡已经要进行不下去了。当然,这只是士大夫阶层喜欢的制衡局面,皇帝必然是不愿意被这般限制着的。五千叛军被杀得人仰马翻,仓皇溃逃,恰好大约用了半个时辰。周元没有遇到什么强劲的对手,银甲染血,带着众人凯旋。他们得到了所有人尊敬的目光,一些禁军将士竖起了大拇指,表达赞叹。这一刻,五城兵马司所有人都挺直了腰杆,脸上有血,但心中的血却沸腾不已。多少年了,这一刻他们等了多少年了!如今,总算扬眉吐气了!以后谁敢说五城兵马司的司兵不能打仗,那就直接可以大嘴巴子抽过去了!他们保护了陛下!周元大声道:“陛下!叛军溃逃!与大部汇合去了!”昭景女皇面色平静,心中都已经笑开了花,我的小师弟真厉害啊,能带着一众司兵打赢五军营!她只是微微点头,道:“做得很好!朕临时封你为二等忠武将军,全权负责此地安防与战事,统领五城兵马司和禁军!”“是!谢陛下隆恩!”周元站了起来,大声道:“打扫战场!整顿队伍!准备出发密云湖!”半个时辰,大家也都吃饱喝足了,的确该出发了。这一刻,没有人敢问为什么去密云湖,也没有人敢再质疑什么了。看着周元的身影,昭景女皇心中无比欣慰,想着,小师弟啊小师弟,师姐该怎么奖励你呢?你帮了师姐这么大的帮,总不能让你吃了亏才是。“沁水,你在想什么?”她突然出声,把沁水公主吓了一跳。沁水公主“啊”了一声,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勉强挤出笑容道:“没事,我只是…只是觉得太不容易了,总算熬过来了。”昭景女皇道:“见到周元还活着,是不是很意外?”沁水公主低下了头,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何止是意外,简直是震惊、欣喜、解脱、感动,无数的情绪汇聚在一起,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想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冰封的心似乎又活了过来,死去的身体正在重焕生机。“嗯…有点意外。”她不敢表露自己情绪,声音有些哽咽:“皇姐姐你知道的,是他把我从绝境中救了出来,我本以为他已经葬身虎口了…没想到…”“别怪他。”昭景女皇淡淡道:“是朕让小庄安排他,让他隐瞒死讯,在这里接驾的,事关重大,他自然不敢抗旨告诉你。”沁水公主啜泣道:“他、他活着便好,我哪敢怪他什么。”昭景女皇笑了笑,突然道:“沁水,你觉得周元怎么样?”“啊?”沁水公主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昭景女皇会这般问,于是结巴道:“什…什么、怎么…样啊?”但莫名的,她脸色红了起来,想起大雪之中的黑夜,两个人挤在那狭窄的庇护所内,那一刻仿佛是人生最温暖的时刻。昭景女皇笑道:“朕是在问,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难道皇姐姐已经知道了什么?她怎么会这么问!沁水公主的心都在颤抖,低声道:“年纪轻轻,却有如此作为,是个很优秀的人才。”她不敢乱说,只能官面上回答一下。昭景女皇有心捉弄,于是继续问道:“你说朕把妹妹嫁给他,如何?”“什么!”沁水公主身子一颤,脸都涨红了,紧紧低着头,羞涩道:“皇姐姐,周元已经成亲了。”“是吗?那可惜了。”昭景女皇道:“本来想着,我的妹妹也十八岁了,该嫁人了,看来没缘分。”啊?不是在说我啊!沁水公主莫名有些失落,再想着…皇姐姐十八岁的妹妹都没机会,我这个嫁人多年的活寡妇,又算得了什么…一时间,她更加失落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葬身之处 诚如周元之前所说,这个年大家都别想好过。他还算好的,在燕山脚下苦是苦了点,但至少有的吃有的喝。这群宗室贵族和文武百官就惨了,连续跑了两天,命都快没了,还好没遇到暴风雪,不然尸体都凉了。平时山珍海味都挑着吃,嫌弃这嫌弃那的,如今清水就馒头,都吃的津津有味,生怕不够吃。一路朝密云湖去,大军的步伐不算快,因为目前的局势已经定了。朝廷的大军没有路可走了,宣府和五军营大可慢慢包围过来,瓮中捉鳖。……马车之上,景王陈德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眼惊吼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先锋大将满身血污,跪在地上,哽咽道:“王爷,五城兵马司足足一万人,体力充沛,又来得突然,我们变阵都来不及,所以…所以败了。”景王连忙下了马车,一字一句道:“你说,五城兵马司!一万多人?”说完话他便想起了,之前五城兵马司去了燕山灭火,一直没有回来。这事儿太不起眼,他满心都在祭祀仪式上,根本没有想起,如今看来,这一招或许是女皇安排好的。如此说来,莫非还有后招?刚想到这里,又有探子骑马而来,大声道:“王爷!姚将军率军五万,与我等汇合了!”景王连忙道:“快!快请姚将军过来!”“等等!我亲自去接!”他当然知道姚广义的重要性,于是骑着马便上前去,大喊道:“姚将军!本王可算把你盼来了!”姚广义大步走来,抱拳道:“参见王爷!”景王连忙扶起他,笑道:“你我二人,无须拘礼,消息都收到了吧?”姚广义点头道:“五城兵马司这一块,的确是我们疏忽了,但我觉得更应该担心的是女皇的后手。”“此人心机深沉,权术无双,或许早已布置好了一切。”景王缓缓一笑,道:“姚将军说的极是,不过本王认为,官妙善已经没戏唱了。”“她虽然提前布局,在祭天仪式上给了本王反击,但她绝对想不到,宣府也跟着一起反了。”姚广义道:“但她可是直接往东北方向走的,根本没往居庸关来。”景王道:“不错,她或许是临时收到了内卫的消息,知道了宣府已经变节。”“往东北方向走,一方面是和五城兵马司的司兵汇合,一方面是企图蓟州的守军勤王。”“可惜啊,她永远想不到,蓟州的守军已经被东虏限制住了,根本抽不开身。”姚广义叹了口气,道:“王爷,小心驶得万年船啊,我们还是赶紧发兵,早点解决吧!”景王也觉得这句话不无道理,于是拿出地图来,指着燕山山脉说道:“北有燕山主脉横亘,男有盘山相截,密云湖的确可以提供水源和食物,但那就是个死胡同。”“官妙善往哪里走,是在给自己找葬身之处呢。”“我大军十一万压过去,就五城兵马司那群废物,连一个时辰都挡不住。”“姚将军只管放心,此次不会再有任何变故,我还不信她官妙善还能变出天兵天将来不成!”……同样是杨国忠的马车,同样是内阁五人和兵部尚书吴清荣,挤在一起,每个人都愁眉苦脸的。次辅邓博尺沉声道:“核心问题有两个,其一是此刻继续前往密云湖,分明是后退无路、前进无门的葬身之处,陛下为什么还要执意过去。”“其二,这一切到底是陛下早已设好的局,还是真的如场面上这般狼狈,凑巧遇到五城兵马司的司兵而已。”吴清荣道:“我来回答吧!周元是我的得力部下,我对此事比较了解。”众人点头,看向吴清荣。吴清荣道:“周元本身是江南云州小城的一个秀才,并且是身份低微的赘婿,但在云州暴乱之中表现出色,杀了上百人,所以被破格提拔至临安府锦衣卫百户。”“到了临安府之后,此人通过黄珩的运河刺杀案,抽丝剥茧查出了安南侯韩拓的造反阴谋,提前一步剿灭赌坊,劫走了楚王,坏了韩拓的根基,可谓是泼天大功。”“同时,他与内廷司和锦衣卫,困守临安府魁星坊,竟然靠着薛长岳的出现,一举扭转败局,收复了临安府。同时还设计了韩拓聚儒杀儒,让韩拓彻底成为众矢之的。”“可以说,两江之乱的首功,应该就是周元了。”众人听得有些震惊。杨国忠敏锐无比,率先冷笑道:“想不到吴大人和锦衣卫指挥使还有交情,这等大秘都透露给你了。”徐世功当即反驳道:“首辅大人,到了这等时节,心中也念着党争嘛!”邓博尺摆手道:“让他继续说!”吴清荣笑道:“的确是邱指挥透露给我的,而我要说的是,如此大功,足以封爵,为何陛下要压制他的功劳?”“同时,周元第一次晋升或许是得到了熊阔海的赏识,那么来神京进入五城兵马司呢?他可不是我调过来的,而是陛下安排进来的。”曾程沉声道:“那么毫无疑问了,周元是陛下的人,陛下怕他根基浅薄,出于保护,所以才未封爵,只是让他来神京做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慢慢积淀力量。”“此人做得很好,做京官不足十日,便把曹烨给弄死了,紧接着又是整顿神京,赢得了不少口碑。”“现在五城兵马司,几乎都成了他的人了,神京九大帮会也听他的。”“这一战下来,禁军也要给他面子,呵!好一个少年英雄啊!”邓博尺道:“别忘了,他还救了沁水公主的命,宗室那边的关系,也在慢慢铺开了。”吴清荣一拍桌子,大声道:“这个狗东西,老子本以为他是我的人,谁知道他在跟我玩心机!”杨国忠这才叹道:“心机?不要小看了他的心机,否则我至于保不住曹烨吗?”徐世功道:“很显然了,他和陛下的关心比我们想象中的更紧密,甚至…要做陛下手中的刀。”曾程想了想,才道:“那么由此说来,他假死出现在燕山,迎接圣驾,就是提前计划好了的。”“所以杨首辅的第二个问题,答案应该是,这一切都是陛下的局。”“通过周元搬到曹烨,激怒五军营,给景王机会,一直到如今,都是局!”“这个局从周元来神京的那一刻,就已经展开了。”众人对视一眼,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二百四十四章 意外之局 马车上的几个老头也都是朝廷股肱,通过该有的信息,自然能够分析出应有的结论。当他们明白这个局,从周元来神京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在实施了,心中着实有些震惊。杨国忠深深吸了口气,道:“继续说吧,既然这从头到尾都是第一个局,那么回到第一个问题,陛下为什么往密云湖走?目前的局势,真的如陛下事先计划的那般吗?”众人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邓博尺率先说道:“我认为这个事先布置好的局,出现了意外,陛下并没有想到的意外。”“我们先复盘一下陛下的局,其一:通过周元扳倒曹烨,激怒五军营,给景王造反的机会,令景王不再隐忍,选择在年底造反。”“其二:针对景王的行动,不断给于对策,比如伪装成难民的那个管大勇,是三个月前周元进京的时候,在山东下的船。比如那个全真神龙道的天师,必然也早被陛下收买。因此,让景王丧失了除了五军营以外的一切。”“其三:朝北逃难,通过宣府大军,镇压五军营,将景王抹去,至此,神京彻底太平。”“这是陛下的完整计划,其中诸多细节已经没有必要追究,关键是,似乎出现了意外。”吴清荣点头道:“不错!刚刚审讯俘虏的时候,审出了一个大秘密,宣府也被景王收买了,姚广义也反了。”众人身影一震,满脸惊愕。曾程深深吸了口气,道:“怪不得,怪不得陛下不去居庸关,而是直接往东北方向逃。”杨国忠道:“这应该就是布局之外的变数,陛下没能算到宣府也反了,但提前收到了内廷司或锦衣卫的情报,而那时候已经来不及再作反应了,只能往东北跑。”徐世功皱眉道:“东北方向有什么?唯一想得到的,就是盘山以南的蓟州了,边陲重镇,十万守军,足够勤王了。”“显然,陛下就是这个打算,如今我们总算是知道情况了。”众人缓缓点头,长长叹了口气,直到如今他们才慢慢明白过来。只是宣府的反叛,搞得众人实在太狼狈了。杨国忠脸色却是很难看,突然沉声道:“据我所知,蓟州的兵现在正忙着守城呢,根本没有往北走。”这句话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徐世功眯眼道:“杨阁老真是神通广大,连蓟州的情报都有呢。”杨国忠道:“说这些没意义,东虏突然进犯,而且还是万人,蓟州的兵动不了,现在我们被困密云湖,孤立无援,唯有死路一条。”曾程突然大声道:“陈德贼子!竟然勾结东虏!害我国君!真是罪该万死!”邓博尺倒是没有那么义愤填膺,只是沉声道:“看来是景王提前给东虏那边打了招呼,许诺了条件。这或许是陛下第二个遗漏的地方。”“一个局,出现了一个意外,那就糟糕了。”“如果出现了两个意外,那可能就没有补救的余地,只有等死了。”众人沉默,心情都有些复杂。站在他们的立场上,他们不喜欢昭景女皇,因为虽然她掌握的势力和资源很少,但她太过聪明了,不好对付。但他们也不喜欢陈德,甚至更不喜欢,虽然陈德没有昭景女皇那么聪明,但这个人太没有底线,届时不好制衡。他们只希望有一个既不那么聪明,又不那么笨,还讲原则,资源也不够充分的帝王。这样,士大夫与帝王治国才是一句实言,才是他们满意的效果。唉…要是昭景女皇没那么聪明就好了,那她就是大家心中的好皇帝。杨国忠道:“诸位,仅靠这一万四千司兵,是挡不住对方十万大军的,前无路后无门,到底该怎么办?给个主意。”吴清荣苦笑道:“早已没了主意,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能任人宰割了。”“我只希望陛下不要临死之前,还把我们杀了泄愤。”众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显然,他们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哪怕陛下败了,景王也需要他们治国,无非伤筋动骨,给些权力出来罢了,至少不至于死。曾程敲了敲桌子,沉声道:“诸位,如果…我说如果啊,如果包括宣府和蓟州,都在陛下的算计之内,都是布局之内的话呢?”这句话一出,把众人吓了一跳。徐世功瞪眼道:“你当陛下是神仙吗!能布下这种局?怎么破局你告诉我!”曾程道:“既然算到了宣府和蓟州,那么肯定提前准备的兵马啊!比如山东的、冀州的大军。”杨国忠摇头道:“不可能,国库我还是了解的,的的确确是空壳子,刘敬整日哭穷,可不是在假哭。”“没有银子,哪里来的兵?真以为山东、冀州的兵就不吃钱啊!”“不吃钱,谁还报国?”邓博尺也点头道:“是啊,就算陛下是天神下凡,算无遗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哪有钱去调动那些兵,这神京又不能下银子…”说到最后,他突然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看向众人。杨国忠微微一愣,猛然反应过来,惊声道:“神京整顿!北城兵马司捞银四百五十万两!周元!”“我的老天爷!”徐世功骇然道:“不可能吧!不可能吧!若是真的…那真是…不可能!”一众阁臣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一直沉默的王铎突然道:“吴大人,你来说,那笔钱的情况你清楚得很!”吴清荣当即道:“年末的时候,把钱全部收齐了,总共四百万两,其中五十万两给了九大帮会发工钱,来年卖粪差不多能卖五十万两,这也归九大帮会所有。”“所以有三百万两送到了北城兵马司,五成兵马司总共拿了二十五万两,我拿了二十万两,无论他还有没有给过别人,反正起码还能剩二百万两以上。”杨国忠沉声道:“国库至今没有收到任何钱!我清楚得很!”徐世功的声音都在颤抖:“那么……钱呢!”一共六个人,面面相觑,表情慢慢都变得惊恐了起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 绝境清洗 几个阁臣都是老狐狸,虽然在这件事情上知道的信息不多,但依旧靠着断断续续的线索,把一切都分析了个透彻。但他们察觉到北城兵马司的银钱没有上缴户部的时候,心中便已经明了,这笔钱必然是当做军费,提前准备兵马勤王了。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局,从算计曹烨到整顿神京,从燕山大火到祭天仪式,从狼狈逃命,到之后的手段,完全就是陛下和周元设下的天大圈套。而这么大的圈套,仅靠周元这一个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便几乎完成,实在是骇人听闻。“太逆天了。”曾程都不禁骇然道:“陛下隐忍了九年,一出手便是这么大的算盘,景王死到临头还不自知。”邓博尺沉声道:“我更担心的是周元,此子年仅十八,便有如此深沉的心机和办事能力,将来我等如何限制他?”“不好!”徐世功突然吼道:“恐怕不只是灭掉景王这个隐患!陛下还想清洗朝臣和宗室!”他连忙下车,急道:“必须跟下面的人知会一声,他们一旦在这种事上犯了错,那是无论如何也救不回来的。”杨国忠沉声道:“徐世功!稍安勿躁!事到如今,你觉得你还可以肆无忌惮去维护自己的党羽吗!”话音刚落,车外便传来了平静的声音。“几位大人都在啊!”周元轻笑道:“那倒是省了我不少事情啊!”六个老臣对视一眼,心中都翻起了滔天巨浪。吴清荣掀开了帘子,眯眼笑道:“周元,何事?”周元淡淡道:“陛下请诸位账内议事。”众人心中一沉,知道这是要看住他们了,这一次清洗,已经势在必行,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一行人走下了马车,整理着衣服,跟着周元大步朝营帐走去。王铎看着周元挺拔的身影,轻声说道:“周指挥使年纪轻轻,便简在帝心,承担陛下之重托,好生令人敬佩。”周元可不认为对方抱有善意,只是缓缓回应道:“王大人过奖了,下官只是一时得意,哪里比得上诸位坐镇朝廷数十年而不倒。”杨国忠叹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周指挥使不必自谦,只是老朽想知道,周指挥使这次打算杀多少人?”“朝廷腐败,能做事的官员不多了,周指挥使还是要手下留情的好。”周元摇头道:“首辅大人,这些大事可由不得下官做主,不过陛下英明,不会没有分寸。”“至于能不能做事的官…这不还是得看为谁做事么?”杨国忠脸色一沉,不再说话。……此刻,另外一处营帐内,十几个官员围成了一个圈,一个个面色都凝重无比。其中一人山羊胡,头发花白,沉声道:“诸位,形式已经很清楚了,陛下虽然算计到了景王祭天仪式的手段,却显然没算计到宣府的反叛。”“我们如今被围困在了密云湖,外面便是景王和姚广义的十一万大军,只等天一黑,我等便死无葬身之地了。”“为官多年,难道不为自己谋一条后路吗!”诸多官员面面相觑,心中有所犹豫,但的的确确又怕死。十年寒窗,几度科举,一步一步熬打到了如今的地位,难道就要陪着陛下一起去死?都是做官,做陛下的官和做景王的官有什么区别?无非挣多挣少而已,再苦总不至于丢了姓名。“蒋侍郎,如果老朽记得不错,你曾是太学宫的讲师,为景王殿下上过课啊!”“是啊,我也有这个印象,景王似乎一直尊你为师,你不妨联系一下那边,帮我们求个情。”蒋侍郎环顾四周,压着声音道:“景王殿下尊师重道,亦有才学,心胸宽阔,必然不会为难诸位。”“他已把信送到老夫手中,诸位且拿去一看,便知殿下心意。”作为一个谋划已久的造反派,景王当然在朝中有自己的势力,而且还在不断渗透。如果不是五军营的哗变来得太巧,他或许都还要等几年才会起事。众人将信件传阅一番,也看到了景王的诚意,互相对视一眼,已经有了投诚的想法。蒋侍郎继续道:“诸位,东城兵马司都指挥使柳大光,是我的同乡,我已秘密与之沟通过,他愿意悄然为我们放行,就在黄昏夜幕降临的时候。”“愿意与我弃暗投明的,且表个态,让老朽心中有个数。”……天气虽然是晴朗的,但毕竟是冬日,密云湖岸边还是寒冷一片。每个小团体都在计划着自己的生存之道,除了朝中大臣之外,还有宗室贵族,他们自然也不想陪着昭景女皇死。于是柳大光、洪波、罗坤等人,都冒出了许多个同乡,在黄昏时候,他们悄然放这些人出去了。而此刻,在中央的营帐之中,昭景女皇正耐心地喝着茶。她看向几位阁臣,缓缓道:“诸位爱卿似乎心不在焉啊,在想什么事,说出来也让朕听一听?”几个阁臣和六部尚书都在此地,端坐在椅子上,是大气都不敢喘。他们知道女皇心思缜密,城府极深,但这一刻女皇给他们的威严,却是前所未有的。就连杨国忠都只能低笑道:“臣等只是为君而忧,为国而忧,希望能在此绝境之时,能想出法子帮助陛下。”“是啊,臣等为官多年,受陛下隆恩得以至此,而今报国之际,实在忧心。”自然有老狐狸跟着应和了起来,那一句句话,可是好听得很。昭景女皇都忍不住想笑,这群老东西还真是聪明,看来是什么都猜出来了,可惜他们觉醒的太晚了,保不住下边那些作死的混账了。想到这里,昭景女皇笑道:“诸位爱卿有报国之心,朕心甚慰,正有一事要与诸位说道说道。”“十一年前,蒙古骑兵悍然犯我边境,屠戮我大晋子民,抢夺我大晋钱粮。时任大同总督的薛长岳,率军出击,勇悍无双,虽然吃了败仗,却在曲少庚的支援下,最终还是将蒙古铁骑赶出了大晋。”“先帝大怒,曲少庚戴罪回金陵,如今平定两江,已然起复为津门总督,而薛长岳被贬回乡,却在临安府立下大功,也该到起复的时候了。”“他有多年带兵经验,对边防之事颇有了解,朕打算让他节度宣府,诸位爱卿以为如何?”诸位阁臣听得一阵憋屈,宣府重镇啊,这样关键的职位怎么能给一个回乡十余年的人。可现在,谁敢反驳啊!谁敢保证自己这边就没有人投诚景王?万一反驳,陛下便拿这个做文章,那可就倒大霉了。“陛下英明,臣也是这般认为的。”杨国忠率先退让,其他阁臣也纷纷点头,表示薛长岳本身就擅长打仗,蒙古太强,当初败了也不怪他,正是该起复的时候了。昭景女皇最终还是笑了起来,看到这群老东西投鼠忌器的模样,她是真的开心啊。这些年来,自己有任何想法,这群老东西都要唱反调,口口声声全是大义,如今可算是老实了一回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反包围 定乾坤 景王终于穿上了龙袍。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他本打算在大年三十的时候,便穿在身上,坐在那个位置上。如今已经大年初三了,把官妙善围堵在了密云湖了,心中的石头和顾虑也终于放下来了。一切如他所料,蓟州被东虏拖住了,没敢支援,许多朝臣、宗亲也投诚过来了,自己不缺人了。“是时候发起总攻了。”景王穿着龙袍,大声道:“朕要亲自督战!朕要看着那妖妃走投无路!”在一众侍卫和大臣的拥护下,他上了马车,来到了密云湖的山下。前方已经可以看到昭景女皇众人的营帐了,不过万余人,如何守得住?他淡淡道:“喊话,让官妙善投降,朕可以绕她不死。”“戌时之前不投降,我们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十一万大军,队形整齐,气势磅礴,齐声大吼了起来。最前线的几个校尉按令大喊:“妖妃篡权,谋夺大晋江山,以至匪患横行,天灾不断,民不聊生。而今陈氏皇族嫡系,贤君继位,命尔等即刻投降。”“戌时之前,降者不杀!”叫阵的声音震天响,气得一众禁军恨不得杀出去,北城兵马司的司兵都攥紧了刀。周元沉着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在高处,俯瞰着前方十万大军。等戌时?谁又不是在等戌时呢?这一战等了太久,也谋划太久了,是该收网的时候了。“周元…”温柔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沁水公主已经来到了周元的身后。周元眉头微微一皱,抱拳道:“参见公主殿下。”沁水公主心中有些欣喜,连忙到了跟前,急道:“我还以为你死了,我难过极了,还好你还活着,周元,谢谢你在最艰难的时候没有抛下我。”这是什么话,怎么这么拗口难懂?周元不咸不淡道:“那是身为臣子应该做的,请公主殿下不要放在心上。”听闻此话,沁水公主心中一颤,低声道:“周元,莫非你不记得我们逃亡之事了么?你对我,怎地这般冷漠?”周元实在有些不耐烦了,直接瞪眼道:“我该怎么对你?嗯?感谢你把蒹葭带到北山,差点害死她?”“还是感谢你那天突然闹热去狩猎,也差点把我拖死在里面?”“亦或者要感谢你对我足够温柔?毕竟你的温柔只给少数人。”每一句话,都让沁水公主无比心痛。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周元,颤声道:“你!你怎么…你怎么能这么说?”周元道:“那我该怎么说?把你当公主敬着,你偏要跟我玩温柔这一套,现在我发脾气了,你难道还能怪我不够敬你?”沁水公主眼泪都快出来了,哽咽道:“你…你难道对我,就没有一点情意么?我…”周元直接打断道:“只有公主这种特殊存在,才会在逃命的时候产生所谓的情意吧?呵呵,可惜老子当时只想活命。”这句话让沁水公主身影一颤,面色陡然苍白。他只想活命,他对我没有任何情意…原来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一路上他对我的照顾,仅仅是出于职责…沁水公主只觉自己的心好痛,从出生到现在,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哪怕当初被父皇责骂,哪怕母后去世,她都没有像如今这般委屈和酸楚。难道这就是失去爱情的滋味么?她想到了很多传记小说的桥段,那些话本她以前只是看看,却从不理解那些女子为什么因为那些臭男人死去活来。如今她体会到了,真真是让人痛苦。“原来…是我多想了…”沁水公主泪洒当场,摇头哭泣道:“我只能祝你和蒹葭幸福了。”她说完话,便跑开了。看着她的背影,周元摸了摸头,喃喃道:“这疯婆子又发什么疯…还演上狗血剧了。”他没心情管那么多,西方的残霞已经彻底消失,天终于黑了。于是周元果断吼道:“发响箭!”随着尖锐的声音,一道白光直冲天际,陡然爆开,几乎照亮了大地。穿着龙袍的景王看到这一幕,右眼皮不禁猛跳,下意识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他当即吼道:“妖妃执迷不悟!五军营!宣府营!进攻!”十万大军怒吼出声,拔出了腰间的战刀,无数个火把亮起,总攻终于要开始了。这一场大年闹剧,便要在这密云湖畔彻底终结。只是就在此时,一声巨响传遍天地,轰鸣之声不觉。那是鼓声,激烈的军鼓之声!前方、后方、左右两侧,到处都是紧密的鼓声,宛如苍天坍塌一般,巨响始终不停。无数的火把从密云湖后方亮起,像是大地在燃烧,璀璨的光芒照亮了天地。大军后方,一条条火龙腾起,那是无数的战士高举着火把,并发出怒吼之声。“诛灭叛军!诛杀逆贼!”“诛灭叛军!诛杀逆贼!”无数的怒吼声,宛如海啸山崩,从各个方向朝着景王大军席卷而来。一时间,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景王惊吼道:“什么情况!哪里来的大军啊!”“报!报!”探子骑马飞奔而来,扑腾跪在地上,大吼道:“启禀殿下,后方出现大量军队,目测有五六万之众,看衣甲形制,是冀州军!”“什么!冀州军!他们怎么飞到这里来的!”景王人都傻了,心中慌乱一片。又有斥候骑马而来,大声道:“报!启禀殿下!密云湖畔森林之中,冲出大量军队,具体数额不明,看衣甲形制,应是山东莱登军啊!”景王骇然抬起头来,颤声道:“莱登的守军…什么时候到的燕山啊!”一声暴喝突然传来,只见一个壮汉身披铁甲,骑马飞奔,大笑道:“陈德逆贼!你想不到老子在燕山吧!”壮汉手持关刀,气势无穷,直接几乎冲到了阵前,吼道:“逆贼!本将军在这里等你五六天了!”“伍定钟?你…你怎么…”景王的声音都结巴了。伍定钟大笑道:“老子半个月前就接到陛下的圣旨和军费,带着九万大军朝北,从石门至津门,再北上蓟州,最后扎营在这密云湖附近。”“此地水源充足,是天然的扎营之处,要不然干嘛把你小子引到这里来啊!”“实话告诉你,庞胖子就在你屁股后面,我们两个加起来带了十五万大军!”景王心态几乎都崩掉了,忍不住高呼道:“官妙善,你这个毒妇!”他终于发现是自己上当了,但好在对方也只有十万人,于是怒吼道:“十万对十五万又如何!我们是京营和宣府大军,何惧你冀州、莱登大军!”“哈哈哈哈!”伍定钟不禁笑道:“你这个蠢货,不懂打仗还瞎指挥,你五军营、宣府大军追击陛下,携带了足够的物资吗?携带了重型战车吗!”“奔袭三日,体力还撑得住吗!”“我们十五万大军以逸待劳,杀你们如土鸡瓦狗!”说到这里,他一声暴喝:“儿郎们!准备好诛杀逆贼了嘛!”“杀杀杀!”他背后无数战士齐声怒吼,气势滔天。看到这一幕,周元都不禁笑了起来,其实山东只来了四万人,伍定钟说是九万,一番话术,都快把对方本就脆弱的军心直接砸烂了。这一战,还未开打,就赢了大半了。这一场反包围,基本上是乾坤已定。 第二百四十七章 老战友 “王爷!镇定!不要听他虚张声势!”姚广义大吼出声,连忙跑了出来,急道:“山东守军总共只有十一万,就算完全没有吃空饷,也不可能抽出九万之众!”“他们最多来了五六万人,而且一路到这边苦寒之地,水土也不服,战力未必就那么强。”景王如梦初醒,连忙大声道:“姓伍的,你却唬不到本王!今日大不了与尔等决一死战,我陈氏皇族嫡系,难道还没有半分天命吗!”伍定钟深深吸了口气,却是冷笑道:“你们以为,老子会跟你们打?”“密云湖山地易守难攻,我等物资充足,围而不杀,你们能坚持几日?”“如果我没猜错,你携带的口粮最多三四日,已经快见底了吧!”姚广义这下有些焦急了,毕竟他们谁都没想到,圣驾会突然不往宣府跑,而是往燕山跑,事实上他们只携带了三天的口粮,已经吃光了。本来就打算,在密云湖捕鱼充饥几日,等物资送到之后,再班师回朝。如今看来,这却成了致命的一点。双方冲杀,或许还有胜算,但如今对方以逸待劳,围而不攻,自己这边就难了。毕竟是造反啊,军心没有凝聚力,尤其是五军营的那些兵,都是有家有口的,基本上还都在神京附近,他们豁不出去啊!景王也有些焦躁,连忙道:“姚将军,现在我有一计,直接朝后突围,回到神京。”“我们只要守住神京,他们拿我们没办法!”姚广义心中忍不住怒骂,景王真是什么都懂,唯独不懂军事啊!你朝后突围,人家都不跟你打的,直接让开一条口子,派出多股、小股队伍不断突袭,大部队后面跟着,你没有口粮,一天都撑不住啊!而回神京,起码需要三日,谁顶得住这样的饿啊!那群禁军都是万里挑一的猛人,不也只坚持了两日,还得靠五城兵马司送物资过来。这几乎是死局了啊!在山东、冀州两地大军出现的那一刻,姚广义就知道已经没救了。“王爷,降了吧…没意义了…”姚广义浑身无力,说出这句话来。“不可能!”景王不禁大怒道:“本王准备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成功了!怎么能降!”“五军营的将士们!随我与他们决一死战!”话音刚落,只听远处密云湖畔,传来冷漠、威严的声音。“陛下有令,五军营受陈德蛊惑而反,情有可原,若就地投降,可免死罪。”“若是执迷不悟,负隅顽抗,那便是抄家灭族之罪!”小庄的内力雄浑深厚,仿若千里传音一般,声音响在每一个人心底。五军营本来就脆弱的军心,被这句话直接搞崩溃。“陛下!我只是一时糊涂啊!”“是啊!我们只是想要饷银而已!”一个个五军营的将士,纷纷放下兵器,跪倒在地。景王看到这一幕,不禁目眦欲裂。他这才想起,五军营根本不是他的兵,只是被他拿捏住了情绪,受他控制而已。在握有胜券的时候,五军营自然为他卖命,但在没有任何把握的时候,可就没人对他忠诚了。景王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双眼无神,脸色惨白一片。他知道,他彻底失败了。而姚广义则是看向身后那群忠心耿耿的兄弟,这些兵他带了二十年,一轮接着一轮,如今把他们带到这种境地,如何向他们的父辈老兵交代啊!“将军!将军!”一个斥候疾驰而来,沉声道:“将军,外面闯进来一个老头,被我们抓住了,他说是你的朋友,姓薛。”姚广义身影一震,猛然抬起头来,瞪眼道:“什么!快带我去!”他连忙跟着斥候跑了过去,看到那头发花白的身影,一时间眼眶都不禁红了。“谁他妈绑的!快解开!”姚广义声音都哽咽了,颤抖道:“雄飞,一别十一年,你怎地苍老如此啊!”薛长岳拿开了身上的绳索,却是看向姚广义,缓缓道:“山玉,君本良将,奈何叛逆?”这一句话,几乎让姚广义站不稳身子。他眼眶通红,深深吸了口气,道:“叛又如何?不叛又如何?我是边将,我还不知道大晋的气数么?唉…雄飞,宣府也快守不住了。”薛长岳摇头道:“以你的才能,我不信你守不住宣府。”“可是没钱啊!”姚广义叹道:“军饷一拖再拖,今年付昨年,明年付今年,年年拖,年年穷,没几个人愿参军了,若不是我们这些老东西镇着,心都快散了。”“换个皇帝,或许会好些,再烂也烂不到哪里去了。”薛长岳却是缓缓笑道:“不是的,山玉,实情不该是那样的。”“我们军人,不到最后一步,岂能心灰意冷?你的心,是跟随先帝走了,所以你想反。”姚广义脸色一变,沉声道:“雄飞,我难道不是说的事实?”薛长岳道:“你比我苦?你比我冤?我在云州蜗居十一年!靠老婆养家糊口!但我都没有放弃大晋!你凭什么?”“若不是你的心跟着先帝走了,以你的性子,蒙古十万铁骑你都不会畏惧!你都不会未战先怯!”姚广义沉默了,沉默了很久,他才摇头一叹。“唉,或许你说的是事实吧,我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了。”“你来这里,是当说客的吗?”薛长岳道:“陛下说,宣府的兵,你带了二十年,你虽然犯了大错,但她却不忍把宣府的兵打散。”“陛下知道,只有我才能让你放心,所以我现在已经是新任的宣府节度使了。”“你的兵,交给我,你信不信我?”姚广义老泪纵横,对着密云湖抱了抱拳,哽咽道:“我一辈子没服过她,九年了,我依旧认为她是无能之君,被文臣节制的庸君。”“直到这一战,我才发现陛下终究不同凡俗。”“雄飞,你我几十年的战友,我信你,我的兵也服你的名字。”“但你,真的可以让他们活吗?”薛长岳郑重道:“陛下知道你担心这个,金口玉言,宣府的兵非但能活,而且还永远不会再拖延军饷,而且…将来还要北上征战,封狼居胥,洗雪前耻!”姚广义身影猛震,却是苦涩道:“无论信不信这番话,我已看不到封狼居胥那一幕了。”“雄飞,厚待我这些兄弟,他们都是大晋最好的男儿。”“走!我带你见见他们!” 第二百四十八章 最后一网鱼 “尘埃落定了。”杨国忠的声音充满了唏嘘,苍老的面庞眺望着远方兵权的交接,缓缓道:“一场惊世布局,消灭了景王造反的隐患,整顿了五军营,替换了宣府节度使,除去了朝中的骑墙派,清洗了宗室,扶持了周元上位…”“陛下这一招实在太高明了,收获之丰,超过这九年在位的总和了。”徐世功淡淡道:“我们下边的人出了问题,都被清除的同时,我们还因此要退让许多,至少在周元的官职晋升方面,插不上嘴了。”邓博尺道:“整个神京,可谓改天换地了,之后很多年,神京或许不会再出什么乱子了。”“再下一步,周元恐怕就是要平定中原了吧。”吴清荣瞪眼道:“怎么可能会那么快,照我看来,他起码需要两年时间,整顿自己的根基,积蓄自己的力量,再起兵中原。”“另外在我看来,陛下针对国事,向来是谨慎的,此次周元的确护驾有功,但却没有证明自己的打仗带兵能力,甚至未必会被委以重任,至少不会直接派到中原去。”工部尚书皱眉道:“所以,周元会是个什么职位呢?”杨国忠看向前方,轻叹道:“看下去你们就明白了。”众人看向前方,五军营剩下的五万多人,已经全部投降,丢盔卸甲跪在地上,一个个都被绑了起来,将由冀州、山东两地的大军,押往神京。陛下虽然答应了他们,不治死罪,但流放、劳役这些是免不了的。至于宣府的兵,则是依旧由姚广义带回宣府,届时再平稳过渡给薛长岳。锦衣卫和内廷司严密看守着姚广义,不可能再给他任何机会。死是一定要死的,只是怎么个死法儿,就看陛下的心思了。“参见陛下!”“吾等参见陛下!”无数大军跪了下来,直到此时,昭景女皇才终于现身。她没有对景王说一句话,她甚至不屑于对景王说话,只是看向那群跪在地上,满头大汗的宗室。“背叛皇室,背叛大晋,转投叛军,你们真是先帝的好儿子、好侄子啊!”以贤亲王为首的宗室跪在地上求情,但显然这已经无济于事。昭景女皇淡淡道:“抄没家产,没收天地,下半辈子去宗人府好好反省吧。”这是重要的一环,做任何事都需要钱财,国库又没银子,周元整顿神京的银子也花得差不多了。那便只能从这些富得流油的宗室身上想法子,他们家家户户拥资百万,足够缓解国库的压力了。直到此时,昭景女皇才看向五军营的叛军,冷声道:“尔等蒙受皇恩,却不思报国,反而行大逆之事,虽然有受蛊惑之疑,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五军营全体将士,一律抄没家产,女眷老幼流放西海,青壮年一律发配西南,劳役一生,遇赦不赦。”此话一出,五军营无数将士痛哭出声,虽然没死,这又比死好到哪里去。家没了,人生也没了,西南穷山恶水之地,又能坚持几年。这些终于清醒过来的将士,面如死灰,瘫在地上,心中只有绝望。“陛下!臣周元!有事启奏!”声音极大,震彻四周。昭景女皇皱眉道:“周卿何事?”周元沉声道:“关于五军营反叛一事,还有内情,请陛下允臣细说。”“说吧。”昭景女皇的脸色并不好看。周元大声道:“陛下,臣曾于临安府任职锦衣卫百户,调查过震惊南方的赌坊一案,深知赌毒乃人间恶疾,足以摧毁一切。”“及至神京之后,常与老友汪汪大人会面,谈及军中涉赌一事。”昭景女皇疑惑道:“汪汪大人是谁?”糟糕,口头禅没改掉,丢大脸了!周元干咳了一声,正色道:“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王昂大人。”“他曾暗中调查过五军营涉赌,宗室勋贵利用身份之高贵,开设赌局,专门骗取兵丁和中下层将领之饷银,所贪数目之巨,骇人听闻,多数兵丁每月饷银皆被骗取一空,还欠下大额债务,利息高到惊人。”“因此,五军营将士迫于偿还债务之压力,生活困苦,被迫走上绝路,故而被景王利用,无奈反叛。”昭景女皇面色一变,厉声道:“大胆周元!你这是在为叛军求情吗!”“王昂何在!给朕滚出来!一并跪着!”人群之中的汪汪大人,正吃着瓜呢,心中高兴这次赢了,肯定升官发财,没想到直接被周元套了出来。听到这声吼,他吓得屁滚尿流,踉跄着跑了过来,趴在地上喊道:“王昂参见陛下,陛下万岁!”昭景女皇凝声道:“周元所言,可是实情?”王昂吞了吞口水,低声道:“启禀陛下,周指挥使所言,确乃实情。”昭景女皇道:“那你也是在为叛军开脱了!来人!把周元和王昂给朕抓起来,押回神京。”“他们既然为叛军开脱,便与叛军一同发配西南,苦役一生!”“是!”几个内廷司女卫冲了上来,当场就把王昂和周元按在地上,绑了起来。杨国忠等一众阁臣对视一眼,不禁微微一叹。曾程忍不住道:“好想出去说一句公道话啊。”邓博尺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曾大人还是老实点吧,这等好事还轮不到你,陛下显然在给周元铺路,你敢出去当好人唱红脸,陛下保准收拾你。”曾程叹了口气,道:“看来陛下这是要周元接手五军营啊!这些士兵,是此次大局最后一网鱼了。”杨国忠道:“无法阻止,这件事我们只能退步,这场叛乱大局,我等扮演的绝色太烂了,只能忍着。”而数万五军营将士,心头本来就已经绝望,看到周元出来为他们说话,却被绑了起来,自然心中五味杂陈。“陛下!臣锦衣卫指挥敛事熊阔海,有事启奏!”声音传遍四周,无数人都不禁朝这个胖子看去。昭景女皇眯眼道:“怎么?你也要为叛军求情吗!”熊阔海正色道:“微臣不敢轻言叛军之事,然微臣认为,食君禄而为君分忧,当有一片赤诚之心,凡事查明是非,查清原由,以供圣君裁断,此乃为臣之道也。”昭景女皇瞥了四周一眼,摆了摆手:“罢了,周元,你便详细说说情况,朕也不是听不进谏言之君。”“多谢陛下。”周元站了起来,大声道:“宁侯陈敬孝,乃贤亲王长子,与曹烨交好,常利用身份之便利,在军中私自开设赌坊,布置骗局,引诱军人参赌,骗取军饷,牟取暴利,已达数年之久,金额可达数百万两白银。”“此人丧心病狂,胆大包天,竟又拿着骗来的钱,借贷于兵,再让兵丁参赌,直至将兵丁搜刮得一干二净,生活都难以为继。”“曹烨死后,五军营更无人做主,参赌情况更甚,宁侯更加肆无忌惮捞钱。还不起钱的士兵,只能变卖家产家资,但依旧填不满欠下的大窟窿。”听到此处,四周无数的五军营将士,已经是满脸通红,低下头小声啜泣。周元看向众人,沉声道:“诸位一定认为,赌狗不值得同情,但若是精心策划的骗局呢?”“身边总有人在赌,在赢钱,劝你去赌,你不赌便孤立你,甚至欺辱你,让你不得不赌呢?”“这就是宁侯的手段,为了让更多的人参赌,他下了非常多的功夫。”“甚至,他勾结帮会成员给士兵家属下套,让家属欠下巨额债务,士兵因急需银钱,走投无路,便铤而走险参赌。”说到这里,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景王为什么可以利用他们?因为在一个月前,景王便勾结宁侯,大量催债催款,甚至查抄五军营将士的家,用尽手段逼他们到绝路。”“而在军饷方面,陛下或许不知,五军营已经三个月没发军饷了!”“国库拨过去的白银,全部被景王的心腹扣留了,根本没发给五军营的将士。”此话一出,五军营无数的士兵都猛然抬起头来,满脸震惊。 第二百四十九章 同跪大雪夜 假的,原来都是假的。朝廷不是没发军饷,而是被景王扣留了。参赌也不是运气差,而是被人算计了。家里出了事要用钱,不是时运不济,是被人盯上了。被抄了家,不是宁侯做怪,而是景王暗中使阴谋,只为把我们逼上绝路。五军营将士这才明白,自己完完全全是被人摆弄的棋子,一时间痛恨万分,追悔不已。他们愤怒,恨不得将景王和宁侯千刀万剐,他们也绝望,参与谋逆,便再也回不去了。而周元则是大声道:“陛下!五军营将士大多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没念过书,也不识字,年少参军,也不懂得那些阴谋诡计。”“他们被精心设计,被阴谋煽动,走上绝路,纵然有过错,却不是罪魁祸首。”“请陛下看在他们保卫京畿多年的苦劳下,宽宏大量,从轻处罚!”无数的五军营战士,双目含泪,看着周元的背影,一时间心中震动无比。昭景女皇眉头紧皱,冷声道:“还有人为五军营叛军求情吗!不妨都站出来!”几个阁臣对视一眼,不敢站出来分这杯羹。而一些小官也没那个胆子站出来抢戏。至于五城兵马司和王昂、熊阔海等人,周元已经提前打了招呼了。于是,满朝文武,只有周元一人,为五军营说话。昭景女皇道:“周元,你既然认为五军营将士是受了蒙骗,好,朕便给他们一个机会。”“即日起,着令锦衣卫指挥敛事熊阔海,严查五军营涉赌一事,宁侯交给你,务必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熊阔海沉声道:“是!”昭景女皇看向周元,凝声道:“周元,你五城兵马司一万余司兵,救驾有功,即使是封侯也不为过。”“但你为叛军求情,自然也要付出代价,即使是查清你所言皆为实事,你也没机会封侯了。”“朕给你一个后悔的机会。”周元回头看向那群跪在地上的五军营将士,最终深深吸了口气。他抱拳道:“陛下,臣亦出身寒微,年少丧父丧母,孤苦无依。”“在这大晋朝之中,我与五军营将士一样,都是最卑微的出身,面对大人物们的阴谋算计,哪有什么反抗的能力?”“微臣依旧认为,五军营将士明为叛军,实为受害之人。”“微臣宁愿不封侯,也要…站在良心这一边!为他们…讨个公道,求个从轻处罚!”昭景女皇重重哼了一声,威严的目光扫过数万五军营将士。她最终寒声道:“那你便与他们一同,在这里跪着,直到…真相查清!”她大袖一挥,转头离开。杨国忠等人看到这一幕,不禁叹息。“高明啊!太高明了!”“放弃封侯,只为五军营讨个公道,又和这群将士一同在这里跪着…从今以后,五军营还有谁不服周元啊!”“何止是服气,恐怕是要把周元当亲爹孝敬了。”“陛下啊,这一招棋直接把五军营盘活了。”……营帐之中,昭景女皇面色忧虑,低声道:“小庄,这大冷天的,小师弟又连天征战,身子会不会撑不住啊!”小庄笑道:“陛下多虑了,周元纯阳无极功护体,这点苦累还是撑得住的。”“可他才受过伤,也不知道痊愈了没有。”说到这里,昭景女皇眨眼道:“要不你瞧瞧去给他输送一点内力?或者给他端一碗鱼汤过去。”小庄苦笑摇头道:“陛下,周元这是要和五军营将士一同受罪呢,这是苦肉计,送鱼汤过去岂不是坏事了么。”昭景女皇道:“那倒也是,唉,这群逆贼,朕是真舍不得小师弟与他们一同受苦。”“希望今晚别下雪啊,我小师弟才十八岁,身子还在发育,可别影响了体质。”小庄低下了头,心中无奈,已经不想回话了。陛下这是关心则乱啊,十八岁了还在发育…还影响体质…“必须加紧双修!”昭景女皇道:“沁水这个愚蠢的东西,怎么连小师弟这种血气方刚的小男人都拿不下来啊!这般进度,何时才能与小师弟双修?她不献身,我小师弟怎么增长功力?”小庄低声道:“陛下…这种事急不来的,周元就算风流,也不至于见人就睡啊。”昭景女皇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小庄,你说我去求求师父怎么样?”小庄吓了一跳,骇然道:“陛下!您…您悠着点儿…”“也是。”昭景女皇叹了口气,无奈道:“师父断绝红尘多年,更何况小师弟是她的徒弟,不太可能。”“可这天下修道之女子,功力有成者,屈指可数,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嘛。”“总不能…总不能要我去?”小庄连忙捂住了昭景女皇的嘴巴,哀求道:“陛下,别再说了,周元不是病秧子,真没那么急。”她算是发现了,陛下做什么事都聪明得很,但唯独对小师弟那是关心则乱,总是说胡话。而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小庄朝账外看去,呢喃道:“陛下,下雪了。”昭景女皇连忙站了起来,大步走出营帐,只见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落,整个世界都渐渐被染白。寒冷的气流在账外盘旋,火把都灭了大半,几乎所有人都回到了营帐之中,只有部分守军和跪满大地的五军营叛军。周元就跪在叛军的最前方,笔直的身躯已经被大雪覆盖,他一动不动,如苍松如界碑。“唉…”昭景女皇深深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呢喃道:“年少封侯,家庭美满,却要千里迢迢来这燕山苦寒之地,跪淋大雪。”“小师弟是为了我啊!”这是她唯一一次身穿龙袍,却自称为“我”。小庄低声道:“进帐吧陛下,小师弟至少要熬两日。”昭景女皇沉默了片刻,苦笑一声:“罢了,什么时候朕也变得优柔了。”这一场雪,下了足足一夜,周元与五军营的叛军几乎变成了雕像了。好在这群军人日常是没怎么饿过饭的,要是普通平民,哪里顶得住这一夜的大雪。熊阔海急匆匆走到周元跟前,低声道:“周老弟你辛苦了,快教我一个办法啊,宁侯不开口啊,皇亲国戚,即使犯了大醉,咱也不敢用大刑啊!”周元冷得牙齿打颤,一字一句道:“告诉他,如果不想被抄家的时候,家里搜出玉玺龙袍,便老实交代。”“他想活命,就必须听话,否则命都不给他留。”熊阔海咬牙道:“好!天黑之前,我必然把一切都审出来,助你解脱。”周元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而熊阔海站起身来,去看到雪地之中,一个个如雕像一般的军人,正冷冷盯着他。似乎他敢对周元有任何动作,这群冻僵的战士便要扑上来将他撕碎。熊阔海心中微惊,随即感叹,五军营算是成了。 第二百五十章 二等忠武伯 这雪一下就是两日,周元也在雪地中跪了两日,同五军营大小将领一样,不吃不喝,差点没撑住。好在熊阔海毕竟还是有手段的,终于是让宁侯陈敬孝张口了,把事情原原本本查了出来。为此,昭景女皇颇有怨言,甚至忍不住吐槽道:“这个熊阔海也太废物了,硬是两日才把案子查清,害我小师弟在雪地中苦苦跪了两日。”小庄捂嘴轻笑,道:“陛下,该下旨了。”昭景女皇道:“你快去吧,早就拟好了。”于是小庄来到雪地之中,见到了茫茫大雪中,宛如雪雕的五军营将士。他们挤在一起互相取暖,也已经到了透支身体的边缘,若再跪一晚上,就该冻死了。“陛下有口谕!且听旨!”小庄冷冷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来了精神。无数五军营将士抬起头来,目光绝望,等待着命运的审判。各大臣子、宗室也从营帐中走了出来,都想看个热闹,好奇于五军营将士的结局。小庄内力加持下,声音传遍天地:“五军营涉赌之事,着锦衣卫指挥敛事熊阔海彻查,现已水落石出,证据确凿。”“宁侯陈敬孝,利用身份与曹烨交好,收买高层军官,于军中开设赌坊,用尽手段逼迫、引诱军人参赌,并发放高额利息的贷款,情况属实。”“五军营三个月的军饷,被京营节度使卫魏扣留,并未发放给士兵,情况属实。”“景王陈德,伙同帮会组织欺压士兵家属,甚至抄家杀人,将五军营士兵逼上绝路,情况属实。”“综上所述,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兼临时忠武将军周元,所言属实。”“然,五军营虽被阴谋驱使、受生活所迫而从贼,却依旧犯下大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故,五军营所有将士官降三级,停俸一年,家中纳赋翻倍,戴罪以观后效。”“若将来触犯律法,一律罪加一等。”周元高呼道:“多谢陛下宽宏!多谢陛下!”他的声音中气十足,这才让四周五军营的将士反应过来,如梦初醒般发现自己非但不用流放,还可以留在军中。虽然停薪,虽然加赋,但…总比全家流放好啊!于是一众五军营将士忍不住大呼道:“多谢陛下!”无数人泣不成声,有绝境逢生的侥幸,又有压力释放的宣泄,整个雪地,哀嚎一片。周元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回头看向五军营的将士。他大声道:“你们做错了事,但你们也得到了公正的惩罚,现在你们不是罪人了,都给我站起来!”他不是上司,但五军营的将士们,却把他的话当做军令,纷纷站了起来。看到这一幕,杨国忠不禁慨然道:“成了,陛下好手段啊!”曾程道:“五军营,归周元管了。”周元看向无数的将士,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头看向小庄。他大声道:“庄首席,微臣斗胆向陛下求一碗鱼汤,五军营的将士们快坚持不住了。”小庄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会请示陛下。”大约半个时辰后,无数口大锅已然架好,鱼汤的香味传遍了四周。灼白滚烫的鱼汤分发到每一个人碗中,五军营的将士们几乎冻僵的手,颤抖着捧着鱼汤,感受着惊人的热量,一时间都不禁热泪盈眶。热汤下肚,全身似乎都暖了起来,直到此时,他们才看到那个年轻的身影,也端着鱼汤,在跟他们一起喝。无数士兵互相对视着,面面相觑,心中感动难言。直到此时,昭景女皇才从营帐之中走了出来。她表情冷漠,自有威严,目光扫过众人,无数将士都不禁跪了下来。小庄大声道:“陛下有旨!”这次可不是口谕了,而是实实在在的圣旨,金黄色的布在雪白的天地似乎都发着光。“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大晋立朝四百余岁,历代先皇二十八位,及至如今,江山倾颓,朝政不宁。前有韩拓、程平祸乱两江,今有景王陈德密谋叛逆。”“然皇天昭昭,先祖有灵,又有贤臣所助,以卫大晋之正统,以平叛逆之险乱。”“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周元,尽忠职守,克己奉公,才能卓越,政绩斐然。百日整顿神京,使国库进项,令国都清宁,此功一也。”“心思敏捷,敢于决断,不屈不挠,及时赶往北山,勇斗恶匪,救沁水公主于深山。此功二也!”“坚韧勇毅,料敌于先,率五城兵马司万余司兵,奔袭救驾,痛击逆贼,立下赫赫功勋。此功三也!”“三功累计,该当封侯,然周元自负狂悖,顶撞圣君,为叛军张目,为逆贼求情,不知大局,不明是非,该当受罚。”“故功过相弥之下,封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周元为二等忠武伯,擢京营五军营大都督,赐纹银五千两,丝绸八百匹,美酒一百坛,银甲一套,宝剑一柄,以彰其功。钦此。”周元深色严肃,沉声道:“微臣谢陛下隆恩,必当精忠报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五军营无数将士互相对视着,却是高兴不起来。本该年少封侯,青史留名,享受无限荣光。却因为他们求情,降为二等伯,这是何等惨巨的牺牲。一个个战士看着周元,看着自己新上任的长官,陆陆续续,都慢慢跪了下去。周元回头看向他们,突然大声道:“把身上的雪给我抖干净!把衣服给我穿整齐!”“你们犯过错,但从今天起,你们重生了。”整顿队伍不是现在该做的事,而整个大部队也等到了粮草的支援,要启程回神京了。已然是大年初五,这个年没有人过得踏实,但终究落幕了。熊阔海缓步走来,轻笑道:“恭喜了,周伯爷。”周元摆了摆手,道:“你上位也是迟早的事了,还打算在锦衣卫干下去?”熊阔海苦笑道:“这就想拉我入伙了?可惜锦衣卫不是想出去就能出去的,到了我这一步,基本上离不开了。”掌握了太多秘密,要么干到死,要么直接死,基本上没有其他的选择。北风呼啸,密云湖也泛起了波光。想到即将回京,见到蒹葭,周元的心情也高兴了起来。他拍了拍熊阔海的肩膀,笑道:“瞧,汪汪大人也来了。”王昂哆哆嗦嗦走来,道:“两位大人,新年了,回神京是不是该找个机会,勾栏听曲啊!”熊阔海眼睛一亮,忍不住笑了起来:“忙活了这么多天,是该享受享受了。”周元大手一挥,豪气干云:“这有什么难的!我让彩霓给你们安排最好的!给你打五折!”三个老朋友对视一眼,都不禁大笑出声。 第二百五十一章 君臣 师姐弟 暴风雪过去之后,回京的天气突然阳光明媚,似乎一切都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粮草充裕,大乱停息,周元也有心情享受沿途的风景。前世今生,多生活在南国,对北地的大雪风貌,辽阔的旷野与草原,他还是颇有兴致。马车上煮着热茶,熊阔海仰靠在车壁上,忍不住叹息道:“谁能想到啊,你来神京的路上,便已然开始策划这些东西了,周大人啊,你脑子里装的到底都是什么。”周元笑道:“基于大体的政治形式,作出大致方向的判断,并付诸于铺垫和实践,这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应该有的水准。”“陛下得位不正,有皇子造反是必然之事,山东乱民极多,埋下一颗棋子,不正常吗?”熊阔海道:“要不怎么说你是做大事的呢,我来神京也做了准备,无非考虑的是拉拢谁,怎么合理捞钱而已。”说起这个,周元就开始头疼了:“唉,五军营全是烂摊子,我现在也为钱财发愁啊!”熊阔海皱眉道:“此次景王造反,诸多宗室抄家,陛下起码能捞七八百万两银子吧?还缺你五军营那点儿?五军营每年的饷银也就一百五十万两啊!”周元摇头道:“七八百万两?你也太小看宗室了,起码上千万,可惜那钱估计我是拿不到了,刘敬盯得死死的,到处都要用钱呢。”“主要是…中原那边需要钱,数百万饥民,不救是不可能的。”熊阔海道:“那五军营怎么办?那群将士本身就家财散尽,现在停薪一年还双倍赋税,根本活不下来的。”周元想了想,才道:“我只有自己想办法咯,算了,别提这个,先让我休息两日吧,想家了。”熊阔海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他也想家了,关键是…快到家了。“周元,陛下让你过去。”马车外传来小庄的声音。周元连忙走了出去,跟着小庄来到昭景女皇的龙车前,正要打招呼。小庄便压着声音道:“别吵,大晚上的你进去便是,其他人也不知道。”“这合适吗?”周元低声道:“这可是龙车,和陛下同处一室,难道不会有非议吗?”小庄翻了个白眼,道:“陛下还在乎这个?赶紧上去。”“好嘞!”周元嘿嘿一笑,蹬上了车,隔着轿门低声道:“陛下,我来了哟!”“滚进来!”昭景女皇没好气地喊了一句。周元连忙进去,然后便闻到了淡淡的香味,是茶香,是水果的清香,也有胭脂的味道。昭景女皇穿着女子裙装,略施粉黛便惊为天人,坐在软踏上,双目清澈,笑道:“耍什么贫嘴,还‘来了哟’,你打算对当朝圣君做什么坏事吗?”周元笑道:“微臣不敢,只是惶恐。”昭景女皇却是一哼:“你胆子一向很大,惶恐我是不信的,估计也就是觉得刺激吧?和女皇陛下同处一室,万一发生点什么故事,想一想都觉得惊心动魄,不是吗?”周元无奈道:“陛下,你把人心摸那么透,我都不敢回话了。”昭景女皇道:“在我这个位置,如果连人心都看不懂,那早就被陈德之流算计了。”“而你,小师弟,你也看得懂人心,可惜你格局还不够大。”周元却是有些疑惑了,轻声道:“大师姐,我自问还是有格局的啊,一个小城赘婿,为了天下江山,毅然踏入政治旋涡,做最有争议的臣。”昭景女皇道:“这一点的确值得称赞,但是小师弟,你还是太在意所谓的良心了,你总把自己当成一个完人,或者圣人。”“此话怎讲?”“你做事情总想照顾方方面面的人,总想着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在遵循圣人的价值,在纠结于人性私情。”“比如整顿神京一事,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给九大帮会一百万两银子,即使他们需要这么多,我也不会给。”“我会利用五城兵马司上万司兵,天天找他们麻烦,让他们的赌场、青楼全部经营不下去,有皇帝撑腰,他们后面的人也奈何不得我,最后逼得九大帮会求我,我只需要给他们十万两银子活命即可。”“若他们不服气,便杀,杀一半,剩下那一半自然就听话了。”周元皱眉道:“那并非一劳永逸之法,逼迫太狠,将来总有事端发生。”昭景女皇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拿了一百万两,也会想拿二百万两,事端是无法控制的,船到桥头自然直,慢慢收拾便是。”“另外,包括沁水在内,你分明需要一个炉鼎,但你却不忍心睡她,这是人性私情在作祟。”“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感情用事,先骗来睡了,获得功力再说。”“功力圆满之后,若是讨厌,扔掉便是,若是喜欢,继续睡便是,哪有那么多的人性在里面?”周元沉默。昭景女皇道:“不可否认的是,我的看法更自私,更恶毒,而你的做法更偏向于人性。”“但要做大事的人,只能懂人性,只能利用人性,最好自己不要有人性,否则就会受制于人性。”周元苦笑道:“若我真的那般做,大师姐还会栽培我吗?”昭景女皇沉默了片刻,才道:“会,但一切结束了,我会除掉你,因为那样的你和我太像了,最终会让我不安。”说到这里,她伸出手来,摸到了周元的脸上。她眯眼笑道:“我诟病你的这些缺点,正是我欣赏你的地方。”周元松了口气,道:“所以,大师姐深夜找我说这个,是想表达什么呢?”“别瞎猜。”昭景女皇道:“我自称‘我’,而非‘朕’,便是友善的表现。”“我心中有想法,会与你直说,不会玩什么帝王心术。”“这一次找你来,是因为你已经是伯爵了,不再是小官了,我希望你保持你的初心,继续做你想做的事,这样我们才不会走到对立面。”“你是补天之臣,最终都会功高盖主,遭君王嫉妒,落得个悲惨的下场。”“但大师姐却不希望有那么一天,所以喊你过来,提前给你说一声。”“一方面是要你保持初心,一方面也希望你不要太瞎想,揣测君心没有意义,在内心上,你要把我当大师姐。”周元点了点头,眼珠子一转,道:“所以,伯爵是君王的奖励,大师姐对小师弟的奖励是什么呢?”昭景女皇一愣,没想到周元会这么问。她想了想,才道:“我内廷司有几个武艺与容貌兼备的女卫,从小学武故而身段极佳,亦懂礼仪,赐给你,做你的护卫与女婢,任你玩弄,如何?”周元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实在有些心动,但还是摇头道:“不要,那样我会失去自律之心,成不了大事。”昭景女皇道:“钱财我是不会给的,真没有。”周元道:“我会自己想办法。”昭景女皇眼睛一亮,突然笑道:“我记得你在白云观的时候,对师父有亵渎之心,要不我修书一封,寄到云州,求师父给你点甜头吃?”卧槽!我周元是这种人吗!那可是师父呀!“真的?”周元瞪大了眼,惊喜道:“师父她会同意吗!”昭景女皇脸色沉了下来,咬牙切齿道:“混账东西,忤逆之徒,滚下车去吧!”她顺势一脚,直接把周元踢下了马车。周元摔得屁股疼,还没爬起来,就听到大师姐的声音:“礼物嘛,明天你就知道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迟来的团聚 大年初六,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神京一片繁荣热闹的景象,尤其是在整顿之后,内外城焕然一新,大家大户都忍不住出门逛上一逛。而周元,也终于回到了神京。没有管五军营的事,也没有管北城兵马司的事,上朝也不必去了,自有阁臣们去头疼各方面的安置问题。立功的该怎么奖,叛逆的该怎么罚,一切都和周元没了关系。他只是径直回到了家中,一别十余日,恰好跨过了年,实在有些想念了。“蒹葭!蒹葭!我回来了!”刚下了马车,周元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一时间,整个周府都鸡飞狗跳,明瑞激动得跳了起来,不停大喊。“姑爷回来了!姑爷又活过来了!”“紫鸢青鸢,小姐,快来看呐,姑爷回来看咱们了。”周元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一脚踢了过去。“去你娘的,什么叫回来看你们了,搞得像是头七回魂似的。”明瑞看着自己腿上的灰尘,忍不住大声道:“哇!是真的,是真的姑爷啊!”周元懒得理这个沙雕,直接朝内走去。他看到赵蒹葭急匆匆从屋中跑了出来,面色红润,满脸紧张和惊喜。两人对视,生离死别之后的相见,真是应了那句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夫君!”赵蒹葭痛呼一声,终于是扑进了周元的怀里。抱着她柔软温暖的身躯,周元也是心怀大慰,忍不住抱着她一连转了好几圈,让赵蒹葭不停惊呼。“姑爷回来了!”紫鸢和青鸢也从后厨跑了出来,站在一旁是激动又充满感触,一时间百味杂陈。周元没有管那么多,而是捧着赵蒹葭的脸,笑道:“我回来了,你在等我,这样真好。”看着她精致的脸,周元忍不住吻了上去,吓得赵蒹葭顿时瞪大了眼,灵动的眼珠子不停乱转,慌乱急了。紫鸢和青鸢“啊”了一声,连忙捂住了眼睛。“阿弥陀佛,我什么也没看见。”明瑞低下了头,默念佛号。赵蒹葭浑身发软,气得小拳拳砸周元胸口,满脸羞怒,跺脚道:“大白天的这么多人,哎呀我…我没脸见人了!”她转头连忙跑进了房间。在这个时代,这般大胆的行为,还是很难让人接受。周元不在乎那些,他感受到了家的温暖,直接摆手道:“明瑞,滚去后厨让两位嬷嬷做一桌好菜!准备两坛好酒!”“是!姑爷!”明瑞高兴的跑去后厨了。周元张开了怀抱,笑道:“紫鸢青鸢,来,让爷抱一抱,好久没看到你们两个丫头了。”“呸!才不要!”紫鸢轻啐了一声,却还是哄着脸走到了周元跟前,小心翼翼依偎进他的怀里。周元拍了拍她的小翘臀,眯眼道:“长大了啊紫鸢,今年十七了嗷。”“那个…我…姑爷…我去厨房帮忙…”小紫鸢脸色红扑扑的,落荒而逃。青鸢站在原地,双手不安地捏着裙角,低着头不敢说话。周元皱眉道:“你过来!”青鸢脸色也红了,弱弱地走到周元跟前来,浑身都开始抖了起来。这把周元给整懵了,抖什么抖啊,看样子是中毒太深,这性子天生的,改不了了。他摆了摆手,道:“罢了,去后厨备菜吧。”“啊?”青鸢有些始料未及。周元瞪眼道:“非得让我打你是吧!”青鸢低下了头,小声道:“请…I请姑爷责罚…”没救了,这人没救了。现在轮到周元落荒而逃了。走进房间,他当即就说道:“这个青鸢你得好好管一管了,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赵蒹葭疑惑道:“怎么了她?难道又说闲话了?”周元道:“哎,说来你不信,她总想我打她。”赵蒹葭捂着嘴,咯咯笑道:“夫君尽会说笑,哪有人喜欢挨打的啊。”“你不信?”周元嘿嘿一笑,道:“那我教你!”“你…你做什么!”赵蒹葭脸色一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道:“夫君不要!这是白天,你别…饶了我罢!”周元低声道:“想你了。”“晚上…晚上我都听你的,夫君呜呜…快放开我…”赵蒹葭急得眼泪都出来了。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半个时辰后,周元轻轻捻起粘在赵蒹葭脸上的碎发,笑道:“怎么全是汗水…”赵蒹葭眼泪汪汪,紧紧靠在他怀里,却是委屈道:“你折磨死我了,哪有这般了。”周元低声道:“所以,你喜欢吗?”赵蒹葭咬了咬银牙,哼道:“青鸢这个死丫头!我算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却是害苦了我。”说到这里,她无力地打了周元一下,道:“以后不许把火撒在我身上,谁惹的你,你找谁去呗。”看着她,周元还是有些后悔,笑道:“那我伺候你穿衣,该吃饭了。”“才不要你伺候。”赵蒹葭艰难爬了起来,看着自己的身体,脸却是红了,连忙背过身去穿着衣服。虽然两人也算老夫老妻了,但她依旧很羞涩。穿好了衣服,她又把周元的衣服拿过来,低声道:“哪有大老爷们儿给女人穿衣的,该是我伺候你才对,你在外面做大事,那家里的事,我也能做得好。”“若是里里外外都要你来做,那我在这个家算什么…娘亲也会埋怨我不懂为妻之道。”周元心中有些感动,摸着她的脸道:“这些天辛苦你了,过年都是一个人在家。”“不苦。”赵蒹葭低下了头,声音却是有些哽咽了:“庄司主说,夫君在外打仗,吹风淋雪,刀口舔血,我这点苦算什么。”说到最后,她还是落下两滴泪来,瘪着小嘴道:“夫君在外面受苦,我也帮不上忙,只能把家里收拾好,等着你回来。”周元牵住了她的手,低声道:“我们一主内,一主外,夫妻齐心把日子经营好。”“嗯…”赵蒹葭怯怯地看着她,嘟囔道:“妾身一定不会再给夫君拖后腿。”“说什么见外话呢。”周元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走,咱们吃团年饭咯!” 第二百五十三章 曲姑娘的豪气 周元和赵蒹葭穿戴整齐,携手走出房间,来到饭厅。然后,两人就站在了饭厅门口,像是傻子一般,瞪着前方。赵蒹葭脸色通红,低下了头,咬牙道:“我有点困,先去睡一会儿。”周元道:“我想起北城兵马司还有点事,就先走了。”曲灵身穿鹅黄色长裙,腰间挂着玉佩,手腕戴着晶亮的宝石,整个人容光焕发,精神十足。她歪着脑袋,展演一笑,道;“怎么了嘛!你们夫妻伉俪情深,白天都要恩爱一番,该嫉妒的应该是我才对呀!”完颜黛婵轻笑道:“曲姑娘说得对,那声音我听了都羡慕呢,坐在这里都静不下心来。”墨香捂着嘴不说话,只是对周元眨着眼睛。“呜呜我没脸见人了!都怪你都怪你!”赵蒹葭踢了周元一脚,捂着脸跑了。周元满头大汗,干笑道:“那个…你们都在啊!曲灵,好久不见了。”妈的,失算了,万万没想到今天还来客人啊!饶是周元老脸皮厚,都觉得有点尴尬。曲灵还是那般精灵古怪的气质,瓜子脸显得很精美,也很有活力。她洒然笑道:“咱们的周大人一封信直接送到临安府,我怎么敢不来呢,年都是在船上过的呢,大年初一到的神京,却也没见到人。”“如今可算是,未见其人,但闻其声呢。”周元走了过去,压着声音道:“别提这个了,给我留点面子。”曲灵也小声哼道:“自己不要脸,还怪我咯,你个臭流氓。”完颜黛婵笑道:“说悄悄话呢,我功夫不错,都听得见哦。”周元一阵头大,不禁摊手道:“颜姑娘,你怎么也来了啊!”完颜黛婵道:“谁还不知道今日圣君回京呢?整个神京城都热闹得很,都知道你回家了嘛,所以过来看看咯,谁知道撞见这种好事。”周元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他最终走到了白衣女子的身旁,对着她微微一笑,道:“凝月,你终于来神京了。”薛凝月双目清澈,表情宁静,对着周元施礼道:“凝月见过周大哥。”一别三月有余,凝月还是从前那般模样,笑着的时候,脸上有浅浅的酒窝。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都散发着柔美的韵味,一颦一笑都有着江南女子的斯文与秀气。周元忍不住拉起她的手,低声道:“一路北上这么远,走得又急,累坏了吧?”薛凝月脸色微微发红,被牵着手不太好意思,小声道:“不累的薛大哥。”她连忙转移话题,道:“爹爹说,这一次能起复,全靠周大哥的支持,让我来好生谢谢大哥。”她的情绪是汹涌的,但她表达的方式是内敛的。凝月似乎永远都是这般,总给人最温柔的关怀。“坐下说。”周元笑道:“我好好给你讲讲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也听你说一说你的事。”他拉着薛凝月坐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曲灵哼了一声,道:“周大人对薛妹妹还真是温柔啊,对我们可就不一样咯,说话都龇牙咧嘴的。”周元笑道:“你也想拉手啊!直说便是,周某人在这方面还是很慷慨的。”“别臭美了!”曲灵翻了个白眼,道:“本姑娘只是见不得你哄骗薛妹妹罢了,薛妹妹性子单纯,可经不起你这般欺负呢。”薛凝月苦笑道:“曲姐姐,快吃饭吧,咱们在神京团聚可不易。”曲灵也笑了起来,忍不住道:“我才说他一句,你就忍不住护着他,薛妹妹啊,小心这个臭男人把你骗咯。”薛凝月连忙道:“周大哥不会骗我的,他对我很好。”说完话,她才发现是自己有些过于紧张了,又低下头去,俏脸通红。完颜黛婵气的牙痒痒,这混蛋真是风流过头了,我家彩霓现在还苦守空闺呢。“墨香!”周元不敢让话题继续下去了,连忙道:“墨香,去把蒹葭叫出来,一起吃饭了。”“好的公子。”墨香捂嘴一笑,把无地自容的赵蒹葭请了出来,这一桌子人算是坐齐了。周元坐在最上方,左边是赵蒹葭,右边是薛凝月。完颜黛婵和曲灵居于两侧,再然后是紫鸢、青鸢、墨香三个侍女。一共八个人,围着大圆桌坐着,酒菜满桌,迟来的团聚,众人也开心的吃了起来。周元给她们说着这一次景王造反的详细过程,那惊心动魄的事让众人都听得惊呼连连。赵蒹葭看着周元的模样,听着他讲故事,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薛凝月则是听得心惊胆颤,尤其是说到在雪地里跪了两日,更是心疼无比,那么大的暴风雪,周大哥是怎么撑过来的。最后,曲灵笑道:“那咱们得敬忠武伯一杯啊,不一样咯,现在是伯爵爷咯!”众女都端起了酒杯,能喝不能喝的,都喝上了一口。曲灵道:“周伯爷,你这个伯爵府终究还是有些小了啊,府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怕是快挤不下咯。”周元点头道:“是啊,该换一套大宅子了,伯爵的门面还是要的,否则将来待客什么的也不方便。”“明日我就托人去打听打听,看看哪里有闲置的大宅出售。”话刚说完,曲灵便摆手道:“这种事你就别操心了,墨香,去把东西拿来。”“是,小姐。”墨香连忙去了正厅,很快便拿着一个小盒子过来。曲灵直接把盒子打开,笑道:“皇城往外第四条街,皆是公侯伯爵府邸,朝中大臣也聚居于此。”“这是一套六进大宅,占地足足二十亩,花园池塘,假山广场,一切应有尽有。”“这是房契地契,拿着吧,算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了。”桌上众人对视一眼,眼中只有震惊。二十亩大宅,距离皇城四条街,这…这出手也太豪气了吧。周元都懵了,瞪眼道:“这可是上百万两银子的超级大宅吧?”曲灵笑道:“也没那么夸张,四五十万两银子就能修成这种宅子,只是地皮值钱,估计也得值个六七十万两。加起来百万出头吧。”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我可以卖了换成现银嘛!”曲灵瞪了他一眼:“也没人买得起,买得起的也不缺那套宅子,况且这是先帝赏赐给我爷爷的,谁舍得卖啊!”“那你还给我住!”“反正空着也没人住啊,我家在神京还有两套更好更大的宅子呢。”周元不禁竖了个大拇指,内阁首辅就是有钱啊,曲授源当了几十年内阁首辅,这点家资的确算不得什么。赵蒹葭却是摆手道:“太贵重了,夫君,我们不能要。”“曲姐姐,你这动辄就是百万两出手,我们受不起呀。”说到最后,她都不禁苦笑。曲灵却道:“都是朋友有什么关系,况且周元的《三国》确实帮我赚了很多钱,这三个月不停更新售卖,加起来也有个四五十万两了,整个大晋谁还不知道啊!”“况且我墨韵斋已经成为大晋首屈一指的书局,潜在的价值早已过百万了,这个送给周元,无非就是报酬嘛。”说到这里,她看向周元,恶狠狠道:“你敢拒绝我就跟你没完!大过年的把我喊到神京来,不许不给我面子。”周元长长叹了口气,道:“被富婆包养的感觉,真棒啊!”“胡说什么!当我养外室嘛!”曲灵吼了一声,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二百五十四章 奖励与许诺 皇宫大内,紫微宫中。昭景女皇掰着指头算了一下,才笑着说道:“现在小师弟的家中,人越来越多了,又晋升伯爵,是该有个好的门面了。”“小庄,你说我把陈德的府邸送给他怎么样?”小庄摇头道:“太大了,荣宠过剩,群臣会有非议的。”昭景女皇想了想,道:“曹烨那个可以吧?现在他也是继承了曹烨的位置了,正好身份对得上。”小庄笑道:“陛下,周元可能看不起奸臣贼子的宅子,不如从隐退的官员府宅里面挑。”“有道理。”昭景女皇笑道:“那就把前任吏部尚书的宅子送给他吧,地段好,保养得也算精致,格局也大,主要是房间多。”小庄却是轻声道:“陛下,我听说曲家的姑娘来京城了,也要送周元宅子,是以前曲授源那套。”昭景女皇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朕抢着送宅子,小庄,你直接把宅子写到圣旨里去。”说到这里,她沉思片刻,又道:“顺便也给他带个口谕。”小庄微微点头,很快便出发周府。来到周元这里后,小庄看着满屋的女人,也是一阵头疼。这小子也太风流了,这哪里是什么伯爵府,分明是皇帝后宫嘛。“周赵氏,赵蒹葭接旨。”还未等周元等人寒暄,她便冷着脸喊了起来。周元也是一脸懵,才封了二等忠武伯,怎么又来圣旨了,而且还是给蒹葭的。没办法,也只能乖乖接旨。“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周元,尽忠职守,勇救圣驾,痛击逆贼,于燕山立下大功,已封忠武伯,兹追授伯爵府宅一套。”“其妻赵氏,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兹追封为二品诰命夫人,赐诰命服一套,玉如意一对,金钗玉钿六组,珠宝首饰一盒,以彰懿德。钦此。”赵蒹葭身影一颤,面色涨红,连忙恭声道:“周赵氏赵蒹葭接旨,谢陛下隆恩!”她激动得声音都有些沙哑,小心翼翼接过圣旨,只觉沉甸甸的,全身热血都燃了起来。这个时代,女子封诰命就是最终极的目标了,赵蒹葭还不到二十,便封了二品诰命,这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荣耀,也是独一无二的认可。小庄笑道:“诰命服和陛下赏赐的珠宝首饰,会由女卫送来,蒹葭,陛下可是很欣赏你。”“啊?”赵蒹葭吓了一跳,激动道:“庄姐姐,陛下…陛下也知道我?”昭景女皇作为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女皇,是无数女子心中最高的高山,最敬佩的人。小庄点头道:“陛下说你温柔贤淑,不善妒,不跋扈,有大妇风范。”赵蒹葭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她只能再次施礼道:“多谢陛下,多谢陛下。”薛凝月和曲灵等人也不禁笑了起来。“恭喜蒹葭妹妹,现在你可是诰命夫人了,我们说话都得对你客气些。”赵蒹葭大窘,颇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都是姐妹,说这般话做什么,况且我这份荣誉,也是夫君挣来的。”照理说,伯爵已经是超品了,封个二品诰命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匹配一下身份罢了。小庄道:“没事了,你们继续忙你们的,去试试诰命服也好。”“陛下还有口谕,只说给周元一人听。”周元连忙道:“书房请。”到了书房,小庄才笑道:“陛下问你,满意这个奖励吗?有了这个诰命身份,赵蒹葭会成熟的更快,能更好帮助你管理家宅。”周元挠了挠头,道:“大师姐考虑得真周到,还说什么蒹葭不善妒,这是强行捧她啊,以后她都找不到借口阻止我风流了。”小庄道:“陛下正是这个意思,另外陛下还给你一个许诺,若是你再立功,陛下会满足你的心愿,再给薛凝月诰命,赐婚于你,让你光明正大娶她进门。”这句话确实让周元高兴了,这个时代,名分是个大问题,周元也因此而头疼。本来想着是以后封个郡王,除了赵蒹葭这个正妃之外,还可以有两个侧妃,留给凝月和彩霓。但那毕竟太遥远,不可能要凝月她们等这么久。现在看来倒没什么麻烦了,陛下诰命赐婚,这派头够大了,也解决了他在这方面的难题。大师姐终究还是懂我啊!虽然…师父那边没搞成什么事,但来日方长嘛。“对了。”小庄突然又道:“陛下送的宅子,你要尽快搬进去住啊,可别傻乎乎的直接搬到曲家姑娘送的宅子去了,陛下会生气的。”“曲家嘛,毕竟是前朝宠臣,多少有些敏感的。”周元点头道:“明白了,陛下还说什么了吗?”小庄面色古怪,最终还是低声道:“让你尽快生孩子。”这句话周元却笑不起来了。看来大晋的局势相当糟糕,已经快撑不住了,陛下这是等不及要派自己去中原剿匪了。战场凶险,留下子嗣,以免绝后啊。周元点了点头,轻轻一叹。送走了小庄之后,他看向旁边的小门,眉头微皱。推开一看,精致的小床和整齐的衣柜还有着淡淡的清香,空荡的房间干净整洁,却没了以前的生气。周元走了出去,不禁问道:“蒹葭,小影跟着庄司主搬出去了吗?”“嗯。”赵蒹葭道:“年前的时候就搬走了,大概是腊月二十六的样子,对于北山上那件事,小影很自责。”“这丫头平时傻傻的,其实内心很敏感,回来也闷着不说话,我也劝不动她。”“夫君,你也该去看看小影,那天情况紧急,你的话重了些。”周元微微点头,心中却有莫名的不安。顾不得去陪凝月等人,便来到后厨,吩咐嬷嬷去请庄司主过来。而庄玄素来到之后,一番话让周元沉默了。“小影只是把东西搬回内廷司了,然后便去燕山找你去了。”“当时我看她太难过,就把你还活着的消息给她说了,这丫头性子执拗,非要去找你。”“其实她应该是腊月二十七的晚上,就到了燕山,只是一直没有露面,暗中保护着你,跟着你一路回的神京。”这天寒地冻的,她又不在营帐之内,怎么过的?这傻孩子也不知道出来,一个人躲着做什么,暗中保护,也太傻了。周元越想越揪心,连忙道:“那她现在在哪里?”“走了。”庄玄素道:“二月二十六,是她奶奶的祭日,请假回乡了,中午的时候就离开神京了。”“关于这方面,我是不好阻止她的,这丫头可怜。”周元忍不住道:“她一个人,千里迢迢回贵州?风餐露宿得吃多少苦啊!”庄玄素皱眉道:“你是不是对小影有什么误会?她这三年一直这般过的啊,十四岁的时候,她便可以独自执行任务了。”周元不再说话,只是轻轻一叹。 第二百五十五章 掌控舆论阵地 大师姐送的府邸还在修缮中,就算再快的速度,清理装修出来也得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周元倒是不急着搬迁,这两天他主要是陪蒹葭和凝月在神京逛一逛,去六大巷,去皇城周边的寺庙等等。令周元不爽的是,完颜黛婵像个狗皮膏药似的,一直粘着众人,凝月、曲灵她们不知道她的身份,还和她以姐妹相称。周元站出来说几句话,还会遭到姐妹团的一致反对。“周大哥,你不要这样对颜姐姐。”薛凝月低声道:“颜姐姐一个人在神京打拼不容易,咱们都是朋友,在一起玩乐是应该的啊!”赵蒹葭也不禁点头:“说的不错,要是阮芷也在就好了,那咱们姐妹就算是凑齐了。”周元无法反驳,只能岔开话题,疑惑道:“说起阮芷,她们到底搬到哪里去了?”“粤海啊!”薛凝月道:“当初走的时候,阮芷还念着你呢,可惜你在白云山上,来不及与你道别。”周元皱眉道:“去粤州做什么?难道她爹的封地在那里?”“是啊!”赵蒹葭歪着头道:“夫君你不知道么?巡南王的封地就是在粤州,云州只是阮芷的家乡嘛,他们能呆九年就不错了,阮芷走的时候就说了,是陛下催得急。”周元没有说话,只是沉思着大师姐这么做的意义。在他看来,一个王爷没有去自己的封地,而在家乡生活了足足九年,这是一件很异常的事。而生活九年之后,突然被催着去自己的封地,同样也很异常。大师姐不是做事情没有目的的人,这其中是否意味着什么。可惜现在是在大街上,没有地图可看。完颜黛婵却是轻笑道:“想知道他的封地的具体位置么?”周元眼睛一亮,当即道:“颜姑娘知道?快快说来!”完颜黛婵道:“可惜喔,有的人不太待见我,甚至不愿意让我跟着玩乐呢。”这话说的,怎么阴阳怪气的呢。周元连忙道:“颜姑娘心胸宽广,势必不会与我一般见识的。”曲灵咯咯笑道:“所以嘛,让你别得罪女人,咱们女人可是很记仇的呢,颜姐姐经商走遍天下,肯定和粤商做过生意,对粤海那边的情况知之甚详也说不定。”完颜黛婵也不墨迹,而是轻笑道:“巡南王的封地,在粤州以南之江门,食邑三千户呢。”周元愣了一下,随即陷入沉思,江门…这个名字很有意思。记得年前的时候,王昂专门来了一趟家中,说起了粤海那边的情况。洋鬼已经不满足于占据濠镜,而是派兵香州,开始大量掳掠大晋百姓。江门,毗邻香州。大师姐这是要借宗室之手,限制红毛鬼的活动吗?周元对那边的情况不太了解,所以只能胡乱猜测。一时间,逛街的心情也没了。他摆手道:“你们接着逛吧,我去处理点事,曲灵跟我一起。”赵蒹葭道:“是什么事嘛,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也一起出出主意呗。”薛凝月没有说话,但那殷切的眼神,显然是不想与周元分开的。“好,我们找个茶楼说话。”周元带着四女来到一个茶楼的雅间,可以俯瞰大街,风景极佳。他轻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也都知道,我在去年的时候,就给曲灵写信让她来神京,其实是有正事的。”“由于《三国》的爆火,墨韵斋已成为大晋全国顶流书局,实时动态被无数人关注着。”“我刻意没有完结三国,而是停更在了第一百零三回‘上方谷司马受困五丈原诸葛禳星’,也是想更多人一直关注墨韵斋,为我之后的事做铺垫。”曲灵连忙道:“慢着!《三国》大家都关注着,这个我们听得懂,事实上整个大晋的读者都骂翻天了,你一天一更,现在还断更一个月,墨韵斋门口天天有人堵着骂,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事儿。”“但是,顶流什么意思?实时动态又是什么意思?”另外三个女人也连忙点头,显然她们也关注着《三国》,并对专业词汇有所疑惑。周元笑道:“不必在意那些细节,我的意思是,墨韵斋现在是最受关注的书局,是时候做我们的大事了。”“曲灵,我让你来神京开书局,可不是为了卖《三国》,而是…办报!”“办报?”四个女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事实上这个时代早已有了报纸,有官报、邸报,也有私家经营的策论报纸,主要探讨一些国家政策的构想之类的,都是文人士子圈地自萌,根本没有形成广泛的影响力。周元沉声道:“不错,办报,而且要认真办,办最有影响力的报纸。”曲灵苦笑一声,无奈道:“我说周元,你是真的很缺钱嘛,《三国》一册已经买到了二十两银子,你每更新一章都是钱啊,何必再盯着报纸那点微薄的收入呢?”完颜黛婵也不禁点头道:“况且那也赚不到什么钱,因为买报纸的人根本就很少,也就是那些文人士子罢了。”周元看了众人一眼,才道:“你们以为我是为了钱么?办报的终极目的,是为了掌控舆论阵地,为我们要做的各种具有争议的事,打好坚实的基础。”薛凝月懵懂道:“舆论阵地,是什么仗?”其他三女也有些疑惑。周元沉声道:“简单来说,就是通过宣传言论,潜移默化影响百姓,让百姓都支持我们,站到我们这边来。”“我打一个比方,你出门问一问,大家对诸葛亮这个历史人物的看法。”“我相信大部分人,都会说聪明、忠诚、鞠躬尽瘁。这不是因为他们了解历史,九成以上的人是不了解历史的,是因为他们知道《三国》。”“通过《三国》,他们认为诸葛亮智慧、忠诚,认为关云长义薄云天,豪气干云,也认为张飞勇猛却鲁莽。”“这就是潜移默化影响人们的思维。”“如果我要做一件事,我提前在报纸上收服人心,是不是做起来就相当顺利了?”“不要小看舆论的力量,韩拓怎么败的?失去了楚王,便失去了大义根基,再一句‘圈儒围杀’,他便彻底没了胜利的希望,人人得而诛之。”四女越听越震惊,慢慢也领悟到了舆论的可怕。曲灵也是做书局的,领悟的更加深刻,于是连忙道:“所以我们该怎么做?如果和其他报纸一样,那我们又如何利用墨韵斋天然的优势,而形成影响力?”周元道:“很简单,内容和形式要完全创新,形式上我们的报纸除了张贴之外,也要对外发售,版面要创新,要配合简易的插图,更贴近普通的百姓。”“在内容上,要说百姓最感兴趣的事,除了实事策论之外,还要刊登一些花边新闻,比如某花魁写了新词,某官员又买了几房小妾。”“不要给内容设置门槛,让所有人都参与进这一场文化革新的盛宴之中。”周元道:“三天之内,我会给出详细的方案,曲灵你要开始准备物色地点,让墨韵斋开起来。”“把噱头整足,接下来的《三国》章节,都会在报纸上连载,而不再单独出册发售。”“把《三国》下一章的章回目名透露出去,名为‘陨大星汉丞相归天见木像魏都督丧胆’。”曲灵听得很认真,但周元的最后一句话,却让她直接破防了。她猛然抬起头来,惊声道:“你说什么?丞相死了?”周元道:“有问题吗?”曲灵咬牙切齿道:“王八蛋!丞相已经包围了司马奸贼!你却让苍天下雨!现在你又直接写死丞相,你会不会写书啊周元!”“哈哈哈哈!”周元忍不住大笑出声,道:“你都这么激动,读者应该会更激动,墨韵斋神京分局,开业一定很热闹。”曲灵咬牙道:“那群读者,会杀了你!” 第二百五十六章 宋武小公爷 关于墨韵斋在神京开业,还需要有很多准备工作,但正如曲灵所言,当《三国》最新章节名放出去那一刻,整个神京都炸开了锅。丞相死了,这四个字对于《三国》的书迷来说,实在太沉重了。无数士子百姓,堵着刚挂上牌子,还未开业的墨韵斋,纷纷叫喊着元易真人滚出来,他们要讨个说法。更离谱的是,也不知道是哪个士子传出,忠武伯周元就是元易真人,于是周元的家也被包围了。领头的年轻读者很是嚣张,表示再不出来给一番解释,便火烧伯爵府。“娘的,反了他们了!”周元在书房都听不下去了,腾地站了起来,怒道:“那些狗东西是不是当我这个伯爵是假的,都敢闹到府上来了,还说什么要放火,反了天了是吧!”他直接吆喝道:“大勇!拿上你的方天画戟!咱们一起出去!老子倒要看看是谁敢带头闹事!”赵蒹葭轻声道:“是宋武。”“啊?那没事了。”周元又坐了下来,无奈道:“这个兔崽子怎么老是找老子麻烦啊,偏偏老子不敢弄他。”作为小公爷,宋武一向是神京纨绔子弟的领头羊,各大官员、衙门都惹不起他,只能好好哄着。赵蒹葭苦笑道:“夫君出去看看吧,一直这般闹,也不是个办法啊!”周元连忙摆手道:“不去不去,我也惹不起他,忍着吧。”话音刚落,明瑞就急匆匆跑了进来,大声道:“姑爷,不好了,外面闹事的人已经在点火了。”“他娘的!”周元直接道:“老子出去会会这个宋武!那个…大勇,跟我一起。”于是周元带着大勇,直接来到了府门,他沉声道:“大勇,打开大门!冲出去!”“好嘞!”管大勇拉开了大门。与此同时,周元喊道:“元易真人出来了!”于是,无数的鸡蛋、蔬菜全部扔了进来,打得大勇抱头鼠窜,狼狈不堪。他连忙跑了回来,声音都带着哭腔,吼道:“老大,他们人太多了,还扔东西。”周元点头道:“我看到了,那个大勇啊,你要不再去看看?”“不去了。”管大勇站在原地,果断摇头。周元没办法,只能扯着嗓子喊道:“宋武,你这个小混蛋,敢不敢让老子出去说两句!有本事别动手!”宋武稚嫩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敢让丞相死,老子就敢揍你!”周元吼道:“你敢揍老子,丞相就不是病死,而是被司马懿活捉俘虏,再活活打死。”“啊!司马老贼也配活捉我丞相!”宋武气得跺脚道:“元易真人,你要逼我放火是不是!”你他娘的敢…算了他真的敢,不能激他。周元道:“诸葛丞相的命就掌握在你的手中了,宋武,你小子要害死丞相吗!”宋武也是憋屈啊,只能咬牙道:“那你出来,给我们一个解释。”直到此时,周元才缓步走出去,即使有了心里准备,他还是吓了一跳。整个街上密密麻麻全是人,放眼望去怕是有数千人之多啊,宋武就站在最前面,冷笑道:“元易真人,断更一个月,我们给你带了点土特产。”周元道:“两天后就更新。”宋武沉声道:“你狗日的,派一场雨救了司马老贼,害得我丞相吐血,现在还要写死丞相,你是何居心!”周元无法解释什么,读者对某个角色的热爱,会超过一切,这个时候谈历史、谈艺术价值,都是扯淡了,刀了就是刀了,没什么好解释的。骗呗!周元沉声道:“既然小公爷都来找我了,那我必须让大家满意,诸位且回去等消息,我保证两天后的情节,是你们满意的情节。”宋武道:“你现在就要给个解释!”周元瞪眼道:“解释个屁!你以为我不需要构思吗!我不需要想吗!就算改情节,也需要时间吧?怎么当场解释!”“你让其他人走,我单独给你解释,不然直接拉倒。”单独给我解释?这多爽啊,到时候可以吹牛逼了。宋武连忙道:“你们走!再不走老子揍你们!”然后他看向周元,眯眼笑道:“元易真人,这样满意否?”周元道:“把其他人赶走,然后你进来,我给你看原稿。”“好嘞好嘞!”宋武激动万分,直接把其他人吼开,然后急忙跑到了周元的书房。“元易真人!稿子呢!”他咧着大嘴巴,满脸都是笑容。周元却抬起头来,淡淡道:“没有稿子,也不会改情节,都是骗你的。”宋武愣住了,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欺负呢。他瞪眼道:“你找死啊!”周元不以为意,只是平静道:“诸葛丞相隆中出山,助刘兴汉,三分天下,七擒孟获,六出祁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乃是何等英雄。”“你算个什么东西?靠着先辈荫庇而活的二世祖,整日游山玩水逗狗遛鸟的蠢货,也配指点丞相生死?”这一番话,把宋武直接气得眼冒金星,颤声道:“你…你敢这么说我!”周元冷声道:“你的爷爷为国征战,从一士卒做起,直到兵马大元帅,战功彪炳史册。你的父亲、伯父、叔父,全部战死沙场,壮烈牺牲。”“他们值得敬佩,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功绩?你连个兵都不是!”在更尖锐的问题下,之前的问题往往就被忽略掉了。宋武已经完全忘了诸葛丞相,只知道周元恶毒的怒骂,他直接怒吼道:“那是因为我爷爷不让我参军!老子是独苗!你娘的!你有什么资格这般说我!”周元冷冷道:“国家有难,江山倾颓,我一个云州小城的读书人,悍然赴京,于叛军作乱之时,率万余司兵勤王,得以封爵。我难道没有资格说你吗?”“你不就是个二世祖?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不服气有本事跟着老子去五军营练一个月,看看谁更强呗?”“老子看你连三天都坚持不住!”宋武大怒道:“老子杀了你!”他直接举拳朝周元砸来,招式还有模有样。周元信手挡开,一巴掌直接打在他的脸上,冷笑道:“废物一个,老子元宵节在五军营等你!”“是个带把的,就来碰一碰!大勇,送客!”说完话,周元心中暗爽,要是把这小子拉到京营来,那可就有意思了。以后有什么大风大雨,交给他就行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山西商会 《三国》的舆论还在发酵,宋武这个臭小子还需要慢慢去调,以后或许会有大用。周元也不能天天闲着,毕竟焦头烂额的事情还很多,比如五军营就是个天大的问题。没有军饷,吃饭都困难,更别提那些士兵家里还一贫如洗,这需要如山一般的银钱去堆。本来京营节度使卫魏截留的军饷是有的,然而这一造反,那边也没理由发了。烂摊子给了周元,周元也不可能在短时间找到生财之道。所以呗,只能独辟蹊径,去偷去抢了。“就是前面,这几天风声紧,这些王八蛋都想跑,被我的人给赶了回来,都窝在房间里没出来呢。”熊阔海气色显然好多了,弥勒佛的模样给人莫名的喜感。他缓缓道:“我就不上去了,这件事不适合把锦衣卫牵扯进去,否则御史台那群言官又要拿这个说事儿。”周元道:“没事,我自己就能搞定。”熊阔海道:“但是我得提醒你啊,没有证据的,他们走私的手段很高明,各个流程都符合规矩条例,而且朝廷也是允许贩卖茶叶、瓷器和丝绸的,这是他们的底气。”周元缓缓道:“他们有底气,我自然也有底气。”说完话,他抬头看向那悬挂的招牌,其上赫然写着:“山西会馆。”天下商帮许多,但做得最好的无疑是晋商、浙商和潮商。晋商开矿、贩茶、贩盐,但最重要的是搞银庄开票号,可谓汇通天下。可是商人逐利,钱哪里赚的够呢,而且每一个经济团体在实现经济利益的时候,自然就会追求政治利益,即使是如今这个时代,依旧如此,只是他们遇到的桎梏太多罢了。一路上了楼,会客厅尽显奢华,又不失雅致,浓茶已然泡好,两个绝美的女子小心翼翼站在一旁,似乎已经准备好了要伺候人。两个老头率先走了过来,连忙施礼道:“祁县乔家乔柴青,参见忠武伯。”“太谷县常家常白志,参见忠武伯。”周元瞥了屋内一眼,十多个老头子都弯着腰站着,满脸的谄媚。商人地位低是事实,关键他们也知道这次是犯了大错,没什么底气。而且,最大的后台垮了,现在没什么人做主。周元坐了下来,看向两个女人,道:“你们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人伺候。”这句话让在场十多个晋商家族的领头羊都暗道糟糕,他们渗透朝廷官员的方式往往就是财色,这两个美女可是他们花了好多心思,精挑细选出来的,保证身子干净,才艺丰富,没想到对方完全不感兴趣。“退下退下!”乔柴青低声笑道:“伯爵爷不喜欢,别在这里碍眼。”周元道:“也别站着了,都坐下吧,我不是过来摆官老爷派头的,是过来办事的。”这种话是他们最不愿意听到的,晋商最喜欢的还是打官腔,因为这样才有商量的余地,才有买通的可能性,太直接则往往意味着油盐不进。常白志笑道:“周伯爷,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们山西会馆一定出力孝敬伯爷。”周元看向两人,道:“那你们两个,就是做主的了,目前的情况,也都知道了?”常白志干笑道:“是是是,所以请伯爷吩咐。”他们当然什么都知道,但他们什么都不会承认,这些商人能把生意做这么大,脑子比谁都精明。他们最希望的就是事情在蒙昧之中解决,最好不要摆在明面上来,人情世故不是做生意,后者需要诚信,前者最好是心照不宣。周元道:“什么吩咐不吩咐的,我听不懂,我就知道你们走私盐铁,于宣府勾结,卖与蒙古和东虏,赚取巨额的报酬。”乔柴青连忙道:“可不敢可不敢,伯爷,咱们晋商的确是卖些茶叶瓷器过去,赚点小钱,但盐铁是真不敢啊,那可是杀头的罪。”前者不过罚款纳税,后者就是抄家灭族,这些晋商把律法背得比族谱还熟,不会犯低级错误。但周元不惯着,他要做到以雷霆手段,将对方迅速制服,再拖延下去便没什么机会了。于是他沉声道:“不必解释,大家心知肚明,说废话没有意义。”“我今天来这里就是要告诉你们,我可以让你们死,也可以让你们活。陛下不需要证据,只需要名单。”“当然,我相信你们也很清楚,姚广义给的名单之中没有你们,因为你们一直在幕后。”“但我也很坦诚告诉你们,这个事我可以插手,你们的名字,我都可以加进去。”“接下来就是锦衣卫和衙门联合办案,抄家灭族。”“我刚立新功,简在帝心,乃陛下宠臣,你们自己猜陛下会不会信我。”一众商人都傻眼了,哪有这样的啊,上来直接表示我要害你们,简直是耍流氓啊!乔柴青沉声道:“周伯爷,这样不好吧,大晋也是将律法的地方,我们没有做的事,不可能承认。”常白志也道:“周伯爷是管军务的,总不至于要派士兵杀我们吧!”周元冷着脸不说话,只是缓缓从怀里拿出一包药粉,倒进了自己的茶杯里,用手指缓缓搅拌着。他淡淡道:“这是鹤顶红药粉,俗称砒霜,你们企图毒杀朝廷命官,这是铁一样的事实。”说完话,他便一口将茶喝了进去。“不要!”乔柴青见过很多官员,甚至也有幸见过景王,但却从来没见过周元这样的官。太狠毒了,哪有自己上来给自己喂毒的啊!一众商人,都吓得面色惨白。要是朝廷新封的忠武侯被毒死在这里,那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更何况这是女帝宠臣,他们事先调查过,两个月前周元被刺杀,神京及周边的杀手组织全部被清洗一空,女皇可谓是大发雷霆。现在…现在恐怕就轮到晋商了!常白志人都懵了,急得跺脚道:“周伯爷,您有话好好说,凡是都可商量,何必赌命啊!”周元冷冷道:“砒霜是剧毒,最迟一个时辰就会毒发,你们的时间不多了,来不来得及救,咱们赌一把。”乔柴青连忙道:“周大人快说吧!咱们一定办得到。”周元道:“二百万两银子和一个品质上佳的铁矿。银子三天之内凑齐,给我运到五军营来,铁矿也只给三天时间,我要私有凭证。”这句话直接把四周众人都吓傻了,张口就是二百万两银子,这还得了啊!关键是,他还要矿!常白志急道:“二百万两银子太多了,我们平时要给景王上供,年前给的更多,现在实在拿不出来啊!”“铁矿更是不提了,现在铁矿都不怎么产铁了啊,给周大人也没用的。”“要不…我们几家凑一凑,明天就送二十万两白银到伯爵府,周伯爷这下总满意了吧!”二十万两,已经是一个非常大的数目了,至于铁矿,价值远超百万。这些精明人当然是一个都不想给。周元咧着嘴笑道:“没事,我就在这里等,等你们答应。”说话间,他嘴角已经流出了鲜血,显然是即将毒发了。乔柴青急得脸色都发白,大声道:“周伯爷,咱真是没那么多钱啊,求您饶命,快去医治吧!”他已经忍不住跪了下来,其他人也连忙跪了下来,给周元磕头,一个个老泪纵横。周元淡淡道:“没钱可以,没矿也可以,咱们一起死就是。”“我周元被晋商所害,必然追封侯爵,家中妻子可以享受。”“但你们在座诸位,非但百年基业没了,恐怕还要满门灭族,断子绝孙。”“贩卖走私盐铁那些事儿,真以为不承认就能幸免于难?想得美!”乔柴青已经是没有办法了,他看周元的嘴角一直在流血,直到对面不是玩虚的。于是终于大吼道:“答应!我们都答应了!请伯爷快去找御医!咱们服了!真的服了!”周元站了起来,淡淡道:“服了就好,都起来吧,该说说其他事了。”“快!快治!”常白志声音都在颤抖。周元摆手道:“不必,那不是砒霜,面粉而已。”众人愣住了。乔柴青颤声道:“可你的嘴…”“在流血是吗?”周元抹了抹下巴,淡淡道:“咬破了一点舌头而已,两天就好了。”开玩笑,他怎么可能给自己灌砒霜,又不是傻子。无非是吓一吓这些商人罢了,若是吓不住,那就想其他办法。奈何毒杀朝廷军伯、女帝宠臣,这个罪晋商实在太怕了,不敢冒险啊! 第二百五十八章 深谋远虑 常白志和乔柴青坐了下来,脸上依旧是豆大的汗珠,说实话,刚才周元咳血的那一幕,实在把他们吓得不轻。经商这么多年,见过大大小小无数的官,文官武官都有,有好相处的也有不好相处的。但从来没有一个官员,敢跟他们玩这么狠,无非都是为利益,谁会搞“天地同寿”这一招啊!周元其实也很清楚,这群人太精明了,威逼利诱未必就能让他们服软,毕竟走私盐铁确实没有证据,姚广义所知道的名单,全是些小虾米替死鬼,动摇不了晋商的根基。在这种有限的条件下,想要和精明的人博弈,便只能出奇招,出险招。“周大人,您这般行事,不怕我们变卦吗!”乔柴青颇有些愤怒。于是周元又拿出了一包药粉,淡淡道:“这一包是真的,你们反悔,我们便再赌一场。”“我周元是打过仗的,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不怕死,你们呢?”常白志急道:“快收起来罢!周伯爷大可不必这般!我们已经服气了!”周元道:“哦你们以为走私盐铁自己藏的好,便能无事?景王造反需要那么多钱,你们晋商脱得了干系?真要查的话,底子都要给你们翻烂!”大师姐做事情有她的考虑,景王造反之事,没有大动干戈杀人,完全是因为现在的朝廷经不起动荡了,到处都是乱子,事情波及的范围越小越好。按照熊阔海那句话来说,就是:“朝廷还是用得着晋商的,尤其是铁矿开发和兵甲制造这一块,至关重要。接下来这些年战事会很频繁,晋商要是洗牌,那战事就必须往后推迟,可目前的局势,拖不起了。”出于各种实际情况的考虑,大师姐最终还是做出了妥协,基本上没有大范围彻查株连。当然,这群晋商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所以才敢硬撑着。“五军营也跟着造反,现在剩个烂摊子,陛下还不给军饷,老子去哪里找钱?”“你们这些王八蛋闯了祸就想当缩头乌龟,把难题交给我?哪有那么便宜!”“这笔钱你们该给!就算是告到陛下那里去,老子也不怕!不信你们试一试!看看谁更见不得光!”乔柴青抱了抱拳,叹道:“忠武伯胆魄过人,我等佩服。”“这一次我们服了,该付出的代价,我们不会食言。”“但忠武伯是不是也该给我们承诺?总不能谁都来拿二百万两白银走,那我们真的也只有去死了。”周元淡淡道:“别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摊上老子,你们足够有福气了,若是换户部尚书刘敬来,他保证举双手赞成把你们都抄家,他的胃口可不是二百万两,而是两千万两。”这句话听得在场众人直冒冷汗。周元道:“废话不多说,东西给我送到,我自然可以保证没有人再找你们麻烦。”“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现在说另外一件事。”常白志吓了一跳,瞪眼道:“还有事啊!”周元冷冷道:“这是陛下要我说的事,你听不听?”“听!听!”常白志连忙道:“圣君有口谕,我等草民自然不敢不听!”周元道:“你们晋商应该和潮商有联系吧?”乔柴青点了点头,道:“晋商、潮商和浙商,都是竞争对手,但我们几个大家族之间,倒也不是水火不容,有时候也会互通书信,聊一聊事情。”周元道:“帮我联系一下潮商大家族,在书信中说明白,要他们想办法买几个红毛工匠,这些工匠需要精通佛朗机炮和火绳枪的制造,我们有用。”常白志愣了一下,才道:“大人,咱们听不懂啊!”周元皱了皱眉,道:“我亲自写信,到时候会给你们送过来,你们务必送到潮商大家族手中。”“不管用什么方法,去偷去抢,用钱买用美女勾引,都必须要找到工匠。”“在这方面的开支,朝廷可以负担,如果事情办成,陛下会亲笔写下‘潮商第一家’匾额送过去。”乔柴青点了点头,郑重道:“忠武伯放心,这点小事我们还是做得到的,至于潮商怎么回应,就不是我们可以做主的了。”周元道:“做好你们的事即可,另外我也给你们一个甜枣吃,若找到了红毛工匠,以后朝廷会有很多事安排给你们做,有的是发财的机会。”“当然了,这样的事,浙商肯定也愿意做。”乔柴青连忙正色道:“晋商熟知盐铁,会做得更好。”周元淡淡道:“那是后话了,今天就这样。”他站了起来,缓缓道:“赶紧把钱给我送来!否则别怪我翻脸!这一份砒霜就留给你们!胆子大的,可以尝一尝!”他转身下了楼,诸多晋商老头,都不禁松了口气。他们看向桌上那包白色粉末,常白志皱着眉头,凑过去观察了很久,用手捻了捻,又闻了闻。最终,他猛一拍桌子,吼道:“还是他娘的面粉!”而此刻,周元已经上了马车,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关于对火器的探索,是将来平定天下的关键,否则靠什么来和东虏、北蒙的骑兵打?身体素质、单兵素质、马匹素质,都不在一个层面上,要说有把握赢他们,那是扯淡。但如果火线枪和佛朗机炮这种大杀器可以批量制造,那对付骑兵就不那么难了。既然濠镜已经被霸占,甚至香州都被入侵,则说明葡萄牙、西班牙等海上霸主,已经开始殖民世界了。他们的火器,必然已经成熟。时不待我,须得深谋远虑啊!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明瑞压着声音道:“姑爷,有人拦路。”周元瞪眼道:“仇人?刺客?”“不是,是那个神仙姐姐!”他话刚说完,一个妩媚的声音便响起:“好孩子,我喜欢你的称呼。”一个身穿素衣的女子跳上了马车,弯着腰走了进来,坐在了软榻上。她眯着眼,轻轻道:“认识我吗?”周元吞了吞口水,道:“你这种级别的女人,我很难忘记,圣母姐姐,一别三月,我像是想念了你一辈子。”李玉婠眯眼道:“小嘴可真甜啊,可惜这并不是我真正的容貌。”说话间,她右手在脸上一挥,本来就惊艳的容貌,竟然又有了本质的提升。现在的李玉婠,才真正担得起那句:“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第二百五十九章 事到如今 易容术这玩意儿,周元是听说过却没见过,如今看到李玉婠来这一手,确实堪称神妙。只是他无心去感叹对方的手法,而是深深陷进了美貌的深渊中。李玉婠眯着眼,轻轻道:“拿捏你太简单了,好色是成不了大事的。”周元喃喃道:“不好色即使成了大事也没什么滋味。”李玉婠哼了一声,这才说道:“这就是你这几日醉心花丛的理由吗?回神京足足七日了,你是半点事都没做,五军营那边哀嚎一片,你也没去看一眼。”“你是不是,早已把对我的承诺,抛之脑后了?所谓的,忠武伯。”周元道:“张弛有度,才是进取之道。”李玉婠道:“我也是公主,我知道政治是什么样的,你一旦松懈,敌人就会把你撕碎。”周元笑了笑,点头道:“你说的很对,但我想说的是,没有人情的政治是走不远的。”说到这里,他摊手道:“拜托,圣母姐姐这次是来责怪我偷懒的吗?从临安府的百户,到如今的二等伯,我只用了四个月啊。”“你想想这速度,五年之内是不是可以帮你实现目标?”李玉婠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白皙的手撩了撩秀发,缓缓道:“不是责怪,而是提醒。”“周元,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天才,但却几乎没有人可以在金钱、权势、名誉和美人的同时侵蚀下,还能保持理智和斗志。”“你出身贫寒,如今刚十九岁,便得以封爵,正是放纵的年龄,正是放纵的身份。”“很多时候,人都是败给了自己,因为得意,因为自满,因为懒惰。”周元点了点头,对着前方道:“明瑞,往城外走,我和李姑娘去外面逛一逛。”“好嘞姑爷。”明瑞应了一声,马车便迅速朝前驶去。李玉婠皱眉道:“去城外做什么?”周元并未回答,而是轻轻叹道:“据统计,云州瓦巷暴乱,总共死了六千余人。两江之乱,别说穷苦百姓,当兵的都死了超过三万人。”“中原更不用多说,白骨横亘山野,千里赤地,宛如人间炼狱。”“当初在临安府,我在一个深夜作出决定,要为这个天下做点什么,于是我便开始了征程。”“而今已然有了些许成效。”说到这里,周元看向李玉婠,轻声道:“你问我能不能经得起成功的有货,会不会在欲望面前保持斗志,我无法笼统地回答这个问题。”“我只是想说,有个人叫王昂,今年该三十八岁了,他在临安府的时候,对我说为臣之道。”“有个人叫熊阔海,身为南镇抚使四品官,在铁箱子里蹲了两日,狼狈来到临安。”“曲灵是贵族家的小姐,她有着美好的前途和人生,但她今年是在船上过的年。”“我的妻子赵蒹葭,在半年内宛如换了一个人,如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周元撩开了马车的帘子,缓缓道:“我的岳父是金科状元,以他的智慧,他起码可以做到二品尚书,但不去金陵做府尹,却偏偏去扬州巡盐。”“圣母姐姐,政治不是比武的擂台,一个人倒下了,另外一个人站着就算赢。”“这是一个大漩涡,一倒就是一大片啊。”“我周元扳倒了曹烨,便得罪了浙党,整顿了神京,便得罪了九大帮会此前的幕后大人物,破坏了景王的阴谋,便得罪了心向景王的人。”“我可以很肯定,我若是倒了,王昂、熊阔海、蒹葭、岳父大人,包括另外四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包括九大帮会,包括任何与我交好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我敢懈怠吗?”“事到如今,力挽天倾,早已不是我一人之事,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人。”“是的,我已经有党羽了,这是无法避免的。”周元并没有停歇,而是看着窗外的景色,轻轻道:“你看啊,那边是什么,数十万难民被驱散,沿着神京城往周边走,又有几人活得下来?”李玉婠这才看到,当日大年三十,闹事的数十万青壮年,正有一批还在城外逗留,显然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他们哀嚎着,看着来往的马车,想要一拥而上扑来,却跟不上马车的速度,一堆堆摔倒在地狼狈不堪。有的站起来了,有的却永远站不起来了。周元道:“我是封爵了,但我要改变的事,却一件也没有改变,成功?哪里有什么成功,早着呢。”看着这个年仅十九岁的青年,在这一刻,李玉婠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想的太少了,在对待一些问题上,远没有对方看得深刻。似乎在正事方面,自己的确不需要担心他。“周元,张白龙找我了。”李玉婠还是决定说出最近遇到的事。周元愣了一下,才蓦然想起,张白龙不就是中原寇首么?那个在光州称帝的叛贼,最近势头正猛,正在谋划洛阳和开封,企图全面占领中原。“他找你了?什么意思?”周元不禁问道。李玉婠道:“他通过无生教众,接触到了楚非凡,然后写信给我,希望与我合作,共谋大事。”“我与他见了一面,说实话,此人也年轻,而且能力极为出众,我几乎快要答应他了。”周元道:“这么说,他不是一般的流寇,而且实际意义上的枭雄?”李玉婠点了点头,道:“绝对的枭雄,谈吐文雅,气质非凡,胸襟开阔,有独特的人格魅力,足够吸引人追随他。”“我道心很是坚韧,但我坦白讲,若是没有你,我一定答应与他合作了。”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乱世出英雄啊,看来中原的乱子,没有那么容易抹平,怪不得之前朝廷几次剿匪,都铩羽而归。”李玉婠道:“不要给他时间!周元,这个人一旦有了时间,他有成就霸业的能力!”“我明白了。”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你有他的详细情报吗?包括他成立的开代朝廷。”“有,需要整理一下。”李玉婠叹息道:“明天我让完颜黛婵给你送来,对了,关于完颜…你别被她骗了啊,她是东虏人,自然也有她自己的利益所在。”周元笑了笑,走下了车去。看着还未消融的积雪,吹着萧瑟的寒风。他看到了数以千计的难民濒临死亡。他缓缓道:“圣母姐姐,你信不信,我们最终会成功?”李玉婠跟着走下车来,看着周元的背影,忍不住道:“为什么你会这样自信?一切分明还差很多。”周元道:“因为路是正确的。”李玉婠听不懂,她只是觉得,周元似乎长高了些。他的背影很高大。 第二百六十章 是将死之人 是大浪淘沙 正直午时,阳光明媚。地上残雪未化,整片天地都好像是白色。周元大步朝前走去,看到脚下躺着的一具尸体,用力踢了两脚,听到虚弱的哀嚎声。这昏迷的男人迷蒙地睁开眼睛,看到周元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连忙抱住了他的小腿。虚弱的哭喊声让人动容:“老爷,给点吃的吧,救救命啊,我能干活的,吃饱了我就能干活。”一边说这话,一边又磕起头来,磕得满头是雪,也夹杂着猩红的鲜血。看到这一幕,李玉婠的心情莫名有些沉重,低声道:“周元,别…这里有五六千人,你救不过来的。”周元点了点头,继续朝前走去。更多的难民围了过来,一个个全部跪在地上,虚弱地哭喊着救命。正午阳光之下,这里哀嚎遍野,满地将死之人。周元蹲了下来,看向一个年轻人,淡淡道:“多大了?”这人看周元说话,当即激动万分:“老爷,老爷俺十九岁,给俺吃的,俺帮你干一辈子活儿!”“老爷救命啊!”“发发善心吧,救救我。”“求你发发慈悲吧!”四周无数难民都痛哭了起来,到处都是哀嚎声。阳光愈发刺眼,风也开始吹拂。周元看向这满地的将死之人,又突然回头,看到了伟大的神京。那是一座庞大的城市,放眼世界都是首屈一指的,里面有无数的达官贵人,有无数的金银珠宝,汇聚了天下最优越的资源。相隔二里地,却宛如天堂和地狱之差。“周元!”李玉婠面色严肃,沉声道:“我知道你还年轻,你有你的意气,心还不够狠,见不得他们就这么去死。”“但你必须清楚,你救不了这么多的人,这里有五六千,中原还有几百万呢。”“冀州、山东、湖广,乃至江南,难民何止千万,你怎么救?”她发现周元看向了她,面色平静,目光清澈。莫名的,李玉婠心中有些发软,轻声道:“听我的,咱们回神京吧,救国便是救人。”周元点了点头,却是笑道:“无生圣母,无极老母,育化圣母,皆是一人。有真空八乡,于人间救苦救难,对于无助的百姓来说,她是一位慈祥的母亲。”“圣母姐姐,你的无生教发展到今日这一步,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李玉婠道:“那只不过是手段!是包装出来的!真要以此行事…我也不是真神仙啊!”周元道:“我也不是什么圣人,一定要拯救每一个生命,无非是照着良心办事,但求无愧罢了。”“若今日我没有看到他们,那就当不知道也可以,但我毕竟是看到了。”李玉婠一把拉住周元,摇头道:“你是做大事的人,别被这些小事拖住,犹豫优柔,不是枭雄之姿。”周元却缓缓道:“不救他们也可以,我回到神京,依旧是那个年少封爵的忠武伯。”“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想起今日之事,我会鄙视自己。”“我一向自负,最不喜欢瞧不起自己那种感觉。”说完话,他转头吼道:“明瑞!去告诉曲灵!我想让这群难民,在天黑之前吃上饭!”“好嘞!”明瑞才不会想那么多,他只觉得姑爷真爷们儿,真牛逼。李玉婠急道:“你疯了!你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这群将死之人,每天都要吃饭的,你能养他们一辈子啊!”周元轻轻拍了拍李玉婠的手背,叹道:“是的,他们是将死之人,但他们也是大浪淘沙剩下的金子。”李玉婠皱眉道:“金子?他们?周元你是不是疯了?”周元道:“从山东到神京,近千里之遥,能撑到这里的哪个不是身体底子好?他们大多身材高大,能扛饿,能扛冻,也能打能抢。”“苍天已经帮我做过筛选,他们是胜利者,是成功熬到这里的人。”李玉婠冷笑道:“那样的人来了十万以上!你都去救啊!”周元摆了摆手,道:“你说的没错,十万以上,但为什么其他人不见了呢?”“因为被赶出神京后,那些人便流亡周边,去抢粮抢食去了。或是化作强盗,或是上山为匪,他们有他们的活命之法。”“而剩下的这些,依旧是大浪淘沙,他们在这里苦熬,靠着每日经过的人施舍一点钱财食物,根本不够吃,所以几乎撑不住了。”“但是圣母姐姐,他们为什么还在这里?这里尸体多吗?”李玉婠道:“我听不懂你要说什么!”周元道:“他们留在这里而没有化身匪徒强盗,是因为心中还有善念。”“他们之所以还能留在这里,是因为没有围堵抢夺来往马车的财务和物资,否则神京的兵早就出城把他们赶走了。这也是因为善念。”“这里尸体不多,大多都是饿死的,没见血,可以证明他们到了生命绝境的时刻,也没有互相残杀,化作禽兽。”“这也是善念,这是人性的象征。”李玉婠愣住了,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中有一股难言的震撼。周元道:“数十万难民,也只有几千人能做到这一点,说明好人也是有百分之一的。”“这样的人,我不救,我良心过不去。”“这样的人,我敢用,他们也能回报我。”“都是山东老乡,又都长途跋涉千里,又共同经历生死,还都经过了人性和善念的考验……”“这样一群人若成为一只军队,我不敢想象有什么样的敌人,能战胜这样的他们。”李玉婠只觉头皮发麻,心脏都猛然颤了一下。她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以至于情绪一瞬间没崩住,骇然失声。都是老乡,一起跋涉千里,共同经历生死,有人性,有善念,还有苍天精心筛选而出的身体底子。五六千人,若真被练成了兵,老天爷啊,这恐怕是天下最强的雄兵,最无懈可击的战旅。真的是大浪淘沙,淘出的真金啊!李玉婠忍不住道:“你…好敏锐…若你是我李家的子嗣,或许早就夺回江山了。”周元正色道:“我已经无法成为李家的子嗣了,但我可以成为李家的女婿,你怎么看?”李玉婠微微一愣,随即捂着脸大笑了起来。她笑得面色绯红,不禁道:“上一刻还正经着,突然就调戏起我来了,你这个小年轻,还真是有趣。”“不过姐姐我的年龄,做你的娘都够了,怕是做不了娘子。”周元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娘。”李玉婠当场石化,直接都结巴了:“你…你这也…”周元目光下移,道:“我要吃奶。” 第二百六十一章 嘴巴惹祸 鼻子遭罪 明瑞驾着马车一路从神京又赶了出来,停下之后,便大喊道:“姑爷,话已经传给曲姑娘了,她说她会安排,让你先等着!”像是打了胜仗归来一般,如今的明瑞很是高兴,总算是可以跟在周元身边,做一些正事了。谁想一直守着大门呢。他大步跑了过去,却是惊异无比,瞪眼道:“姑爷,你的鼻子怎么了?好像流血了哎!”周元摆手道:“是…是啊,天气有点干燥了,流点鼻血很正常,男人嘛,又年轻,血气方刚的。”明瑞很是关心,道:“需要请郎中吗?我看好像脖子上有掐痕啊!都红了!”周元眉头一掀,吼道:“你他娘的一天闲的没事儿做是吧,非得盯着老子看,老子又不是娘们儿!”被骂了两句,明瑞老实了很多,低着头不说话。周元沉声道:“曲灵说她来搞定?除此之外呢?”明瑞尴尬一笑,道:“那个,曲姑娘还说,钱记载稿费的账上,一顿饭大概是二百两银子,还要加上人工费,物品购置等,总共四百两。”周元听得头大,手底下管着数万人,每天张一张口就是一大笔钱,看来需要迫切找到生财之道啊!那点稿费,塞牙缝都不够,晋商这点钱也是一次性的,再敲诈也没理由了。二百万两银子看着倒是很多,能坚持半年吗?军饷、公银、武器锻造,太多的地方需要花钱。大师姐又穷,一毛不拔,还是要从其他地方想办法才对。做生意,已经刻不容缓了。看来还是得找晋商合作啊!周元沉思着这些问题,一晃眼,好几辆马车就从身后疾驰而来。曲灵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挥手道:“周元,我买了二十口大铁锅,又拉了一些砖块来,足够你搭棚施粥了。”“粮米都在后面的马车里,今天肯定是够了。”“还有喔,我准备了碗筷六千个,是找北城兵马司借的,王昂大人帮我证明的。”“总共只花了两个时辰,怎么样,我想得周到吧,你……”说到这里,曲灵的声音顿时止住,脚步也停了下来。她双眼微眯,目光锁定了李玉婠,仔仔细细打量着,然后慢慢咬牙切齿。该死,这个女人是谁,她凭什么长得这么漂亮,祸国殃民的模样!她怎么和周元混迹在一块?周元到底背着我交往了多少女人!“周到!十分周到!”周元忍不住大笑道:“曲姑娘不愧是女中豪杰,办事就是干净利落,想法也全面,得你之助,如虎添翼啊!”曲灵才不会给他好脸色,只是淡淡道:“哦,是吗?办事牢靠又有什么用?周爵爷身边也不缺我一个啊。”周元这才意识到问题,于是连忙跑过去,压着声音道:“这位李姑娘可不是什么红颜知己,纯粹的合作关系,她的年龄做我娘都够了。”李玉婠耳目灵敏,听到这句话,差点没给当场气死。她心中一横,直接轻笑道:“周元…”“什么事?”周元下意识回头。李玉婠道:“乖儿子,你刚刚不是说要我当你娘,要吃奶么?来啊!”说到最后,她还挺了挺胸膛,那规模实在是宏伟壮观。曲灵脸色一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平平无奇。她心中怒火自然就出来了,老娘跑来跑去,又是买锅又是请人,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合着还不如那两坨肉珍贵啊!“曲姑娘,你听我解释!”周元连忙道:“刚才那是戏言,为此我还挨了打,你看我鼻子都在流血…啊!”他惨叫出声,捂着鼻子连忙后退。曲灵收起了拳头,重重哼道:“我不缺儿子!也没那玩意儿给你吃!但拳头还是有的!”说完话,她便气冲冲地上了马车,回神京了。明瑞都看愣住了,惊声道:“姑爷,曲姑娘好大的脾气啊,她凭什么打你?”周元一袖子抹干净鼻血,大声道:“那你怎么不站出来帮我出头啊!就知道说风凉话!”明瑞挠了挠头,道:“那哪儿能,曲姑娘咱也惹不起啊。”“滚!赶紧去帮忙指挥搬锅架灶,天黑之前不把粥给我熬出来,我就让你跟这群难民一起睡。”周元一脚传到他屁股上。明瑞吓了一跳,连忙跑去干活了。而数千个难民看到周元的人在堆灶架锅,一代代粮食都被搬下马车,也都激动了起来。数千人跪在地上磕头,那是什么话都说。周元不愿听这些,直接摆手道:“都安静点!等会儿排队领粥,若是乱了秩序,那谁都别吃了。”“我的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不听话的人,只配在这里冻死!”其实都不需要他怎么去约束,这群自动留下来的人,也都算得上是有底线的,虽然已经饿疯了,但粥在眼前,没人愿意闹事被赶走。很快,一口口大锅已经架上,干柴点燃,粥香四溢。数千个难民已经快忍不住了,蠢蠢欲动都要冲上去了。夕阳下,周元大吼道:“分成二十个队伍,把队给我排好!不用担心吃不到,每一个人都有!”“谁敢乱了规矩,当场打死!”他内力加持,又掌控食物,说话自有一番威严。数千难民硬是没人敢乱来,慢慢就把队伍排好了。于是开始施粥,曲灵也是出手阔绰的,这些粥基本上都能立得住筷子,不至于吃了相当于没吃。关键是暖和啊,热腾腾的粥对于饿极冻极的他们来说,无疑是救命的东西。毕竟是北城兵马司的碗,也足够大,一人满满一碗粥,端着就开吃。一时间,场面热闹非凡。残霞漫天。他们的身影佝偻,在夜幕降临的时候,终于喝到了热粥。否则这一夜,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而周元也在等待,要立刻把这些人搬到五军营去,不太现实。床位需要清理,军服需要重新制定,至于刀兵倒是不缺,五军营之前叛乱死了几千人,正好可以空出几千套装备来,床位也是如此。一切有序进行,五日之内应该可以把这群人弄过去。至于这五日怎么过,就很简单了,北城兵马司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帐篷。“明瑞,拿着我的令牌去北城兵马司,让何享年把帐篷弄来,六千人用的。”又是干正事!真爽!明瑞小心翼翼接过令牌,紧紧握在手中,驾着马车就往城内跑。那叫一个潇洒!曲灵准备的粮食多,第二轮熬粥又开始了。几千个难民这一次不需要周元吩咐,乖乖就把队伍排好。四周升起了火焰,照亮了每一个人的眼。李玉婠看到这一幕,也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触。她轻轻叹道:“我高丽子民,又何尝不是这般困苦艰辛,每每想到这一点,我就心痛无比。”说完话,她看向周元,却是眯眼冷笑道:“周元,你若真能救我高丽子民,我李玉婠也未必舍不得这具肉身。”周元闻言眼睛一亮,不禁道:“要不先给点甜头?说老实话,你长得很像我的师父。”“嘭!”一声轻响。周元捂着鼻子蹲了下来,满脸扭曲。 第二百六十二章 断钱断粮 欺人太甚 “正月里来是新春啊,青草芽儿往上升呐嘿哎哟!”清晨,周元哼着小调,心情十分舒畅。自从打完仗回来,蒹葭比以前更加乖巧了,以前总是这不行那不行,现在只管捂着脸,任人施为摆弄,实在是美事一件呐。周元捏了捏她光滑细嫩的脸,忍不住笑道:“好娘子,你是越来越讨为夫喜欢了,尤其是你这张小嘴儿,技艺日渐成熟啊!”“你…你…”赵蒹葭满脸通红,羞得一把拉起被子把自己盖住,声音都带着哭腔:“就会欺负我,鼻子都被人打肿了,也不晓得消停一下。”这个事儿过不去了是吧!周元深深吸了口气,正色道:“蒹葭,外面的女人都不是好东西啊,一个比一个野,仅此事变,为夫算是明白了,还是家好,还是娘子温柔。”赵蒹葭小声道:“温柔才要被欺负,以前在云州的时候,你可不敢胡来。”想起曾经和蒹葭闹矛盾那些趣事,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摆手道:“那时候的赵姑娘,可是云州第一才女,如今却已是我的贤内助咯。”说到这里,他随即道:“对了,你今天去一趟彩霓那边吧,打完仗回来,我也没去看过她,这两天也太忙了,实在走不开。”赵蒹葭把头探出来,小声道:“你还知道彩霓姐姐啊,可惜人家已经走啦。”周元猛地回头,疑惑道:“什么?她走了?”赵蒹葭轻声道:“就是前天下午,你和那群难民在一起的时候,她来了府里辞别。”“说是要去中原一趟,回去看看家人,没见到你,便独自出城了。”既然是往南走,彩霓便应该是看到我了,但李玉婠在,她当然不敢过来打招呼。周元轻轻一叹,俗事缠身,感情无法兼顾,实在愧对彩霓啊。“对了,彩霓姐姐给你留了一封信呢。”赵蒹葭指了指旁边的,笑道:“就在抽屉里,自己打开看吧。”周元瞪眼道:“昨天怎么不跟我说?”赵蒹葭道:“因为彩霓姐姐说过,你问起她,才能把信告诉你,若是不问,便不给你看。”唉,彩霓…她有小性子,有自己的心思,而自己对她的关心实在太少了。周元打开了信,上面是熟悉的字迹,还带着淡淡的馨香。“年间孤寂,惊闻景王造反,皇帝出逃,公子生死不知,妾身辗转反侧,夙夜难眠。”“苍天有眼,公子勤王凯旋,得以封爵,前途无量,彩霓不胜欣喜,也于夜间小酌几杯。”“府上人多,公子刚升伯爵,必然应酬频繁,俗世颤声,彩霓虽然想念,亦不敢上门打扰。”“本想元宵佳节,前来陪伴公子,然师父命令太急,彩霓无奈,只能暂别公子。”“此去中原,所谋事大,皆于公子有关,彩霓十分高兴,总算能够帮到公子了。”“只愿公子仕途顺遂,一切平安。”“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公子,勿念。”慢慢收起了信,缓缓收纳在抽屉里,周元回头,却发现蒹葭已经起床出了房间。这偌大的卧室,只有他空荡荡一人。初升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没有温暖,反而显得凄清。这一刻,周元体会到了彩霓平时的孤独滋味。什么又岂在朝朝暮暮,当时骗人的情话又有几分真诚?偏偏你这丫头当了真,恨不得把心都掏给我。周元鼻子有些发酸,想来是昨日的伤还没痊愈。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在原地沉默着。良久之后,他才长长出了口气,呢喃道:“中原大地,我会去的。”正是此时,敲门声响起。蒹葭的声音传来:“夫君,关陆来了,说是急事。”周元随手抹了一把脸,便大步走到了书房。关陆当即道:“参见大人,五军营那边出事了,快撑不住了。”周元笑了笑,道:“没钱当然撑不住,不过无妨,今天晋商便要送银子来,毕竟是元宵节了。”“不是。”关陆压着声音道:“新上任的京营节度使,以陛下的命令为由,于前日上午把五军营的粮仓搬空了,那群士兵饿了两天了。”“若不是今日我们下边有探子来报,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周元面色一变,凝声道:“粮仓都搬空了?几万人饿着肚子?怎么没人找我汇报?”关陆道:“京营节度使那边下的令,说不让出营,否则视为反叛。现在五军营全体将士,只要犯错都是罪加一等,他们哪里敢啊!”“大人,属下认为这是冲着您来的,在这么饿下去,五军营的人憋不住了,冲出营去,便有人会做文章了。”“那时候,作为五军营大都督,火必然是烧到大人的头上来。”“那群将士,也没人保得住他们了。”周元脸色更加阴沉,寒声道:“我还没去呢,就开始给我使绊子了,这个新来的京营节度使是谁啊?”关陆低声道:“前金陵节度使邱桓,此前和曲少庚争过平乱主帅的位置,如今被临时提调了过来。”周元冷笑道:“如我所料,果然是浙党。”“他们终究还是舍不得五军营啊,想要逼我出事,把五军要回去。”关陆道:“大人,得及时解决啊,五军营就是个炸药桶,万一出了事,我们根本无法斡旋。”周元点了点头,心中正好有一股火无处发泄呢,这不就送上门来了!关键是,断钱断粮,想把人关在里面饿死,欺人太甚。“我现在就去五军营!你去北镇抚司找熊阔海,让他带几人也跟着过来。”“他妈的,算计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么货色。”……上了马车,一路疾驰出城,很快便到了五军营的驻地。木栅栏上削的尖锐,并排围了数百丈,只给营地留了三个门。每个门只有八个人守着,但却看住了几万将士。很显然,看住五军营将士的,其实是陛下的话和周元的身份。那些将士之所以还坚持,就是因为不想给周大都督惹麻烦。当周元到这里时,恰好看到守门的卫士正端着碗,大快朵颐吃着早餐。那大白馒头散发着香气,一个二个吃的是津津有味。“干什么的!停下来!”有守卫反应了过来,当即吼了起来。周元没有带其他任何人,只有明瑞跟在身后。他直接大步走了过去,就当没看见这些守卫,直接往里闯。“哎,擅闯军营是死罪你知道不!”守卫见周元连随从亲卫都没跟着,想来身份不高,于是顿时嚣张了起来。他们拔出了刀,厉声道:“哪里来的狗东西,也闯军营了!”周元瞬间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以极快的速度斩出,直接将这个守卫的头颅斩落。鲜血飞溅,其他的士兵吓得馒头都掉了,纷纷站了起来,大吼出声。“来人!来人!有人造反了!敢杀守军!”“别让他跑了,杀了他!”另外的守军也在大吼。一时间,几十个人都围了过来,还有更多的人从一旁的营帐中走出。周元提着带血的剑,寒声道:“有种的就来!老子倒要看看,陛下赐给我的这把宝剑,利是不利!”此话一出,众人脸上都变了。他们这才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名贯神京的忠武伯周元。 第二百六十三章 摘茄子 也不看看老嫩 周元根本没有多说,而是直接提着守卫的头颅,大步朝内走去。数十个围着的守卫连忙推开,让出一条路来,根本不敢阻拦。“快,快去禀告。”有人低呼出声,急匆匆离去。周元并不在意那些,而是走到校场中央,大吼道:“原五军营右掖、左掖、右哨、左哨四个副都督,你们他妈都死了吗!给老子滚出来!”“把全体将士,都给老子带到校场上来!”内力的加持下,声音传遍四周,周元的声音五军营将士已经非常熟悉。很快,一个个将士连忙从营帐中跑了出来,面黄肌瘦,有气无力,双眼无神,这就是他们此刻的状态。全部集合了起来,纷纷跪在地上,大声道:“参见大都督!”声音也是虚弱得很,眼看着就快撑不住了,这个年对于他们来说,确实不好过,挨了两场饿,命都去了大半。周元看着众人,沉声道:“看来你们还没被饿死,一群没骨气的玩意儿,几十个兵把你们困住了?没人赶来找我?老子要是再不来,你们是不是准备都饿死在这里啊!”众人都没有说话,因为他们都清楚,若真是杀出去了,那周大人就麻烦了。而周元则是直接举起了手上的人头,大声道:“老子就管不了那么多,谁敢骑在我五军营头上,老子就把他的头砍下来。”“今天你们且看好了,看老子是怎么做的事!”“以后谁要再当窝囊废,饿着肚子都不敢往外冲,就他妈不配当老子的兵。”众人表情严肃,虽然虚弱,但此刻终于有了主心骨,心情多少轻松了些,比之前的绝望和沉重要好了很多。很快,几百个骑兵冲了过来,铁蹄发出沉重的声响。领头一人大吼道:“忠武伯在哪里!他凭什么无缘无故杀我的兵!必须要给个说法出来!”他从马上跳了下来,大步朝周元走来。五军营将士正要阻拦,周元却直接一摆手,压了下去。来者是个壮汉,身材很是魁梧,身披甲胄,头戴战盔,气势逼人。他大步走到周元跟前,沉声道:“忠武伯,我三千营奉节度使大人之命,看守五军营,你凭什么杀我的守卫!”他的目光带着凶恶,一副怒火攻心的模样。“你他妈是哪儿来的兔崽子啊!”周元嘟囔一声,直接一个巴掌狠狠打在对方脸上,厉声道:“给老子立正说话!”“你!”这人被这一巴掌直接打懵了。周元冷声道:“姓甚名谁,什么职位,见到长官不行礼,老子这巴掌让你长长记性!”下方五军营的将士也看呆了,大都督这么狠的吗!壮汉被周元这句话噎着了,咬牙道:“神机营大都督袁志!”周元道:“神机营满制一万人,大都督属于从二品,算是老子的下级,更别说你没有爵位,见到超品伯爵,口出狂言,这是顶撞上司,按照军法,杖二十!”“来人!把剥他铁甲!卸他刀兵!给我打!”五军营的将士都没反应过来,愣了好几个呼吸,才纷纷暴喝出声。而神机营的几百个骑兵也连忙响应,朝这边冲来,冲突几乎一触即发。袁志顿时头皮发麻,五军营虽然被饿了两天,但他妈也不是几百个人就能挑了的啊,后果不堪设想。关键这是人家五军营的校场,你神机营闯进来,也不占理啊!“慢着!住手!”袁志连忙道:“忠武伯,还请息怒,是在下不懂规矩。”他迎着头皮认怂,心中却也是不慌,等节度使大人到了,什么脸面都找回来了,关键是现在要稳住局势。周元冷笑道:“现在知道错了?老子这地方也不是你可以肆意妄为的对不对?”袁志干笑两声,道:“我也是奉节度使大人之命,看守五军营叛军。”周元拔出了剑,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凝声道:“你要再敢说一句‘叛军’,老子就用陛下赐的宝剑,把你的脑袋砍下来。”袁志脸上已经有汗水了,明明都已经把节度使大人拉出来站台了,这周元怎么还是一副不要命的样子啊!他不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吗!他完全不顾大局的吗!“住手!”随着一声暴喝,数十个身穿铁甲的骑兵策马而来,气势雄壮。这些骑兵显然又不同,连战马身上都披着铁甲,而且也不是持刀,而是持着长约半丈的战槊。领头一人须发花白,但气势不同凡响,目光锐利无比。他跳下马来,身后的战士也同时跳下,动作整齐划一。在场诸多将士,已经低下了头,面对节度使这种顶级长官,他们不可能不怕。京营节度使邱桓的身材并不高大,但面上一道刀疤,让他显得有些狰狞。他厉声道:“周元!你要造反吗!快把剑放下!”周元缓缓一笑,却是没有动作,只是道:“末将五军营大都督周元,见过节度使大人。”邱桓皱眉道:“你还知道我是长官?我让你把剑放下!”周元道:“启禀大人,此人乃是潜入五军营偷走粮草的贼人,末将可不能放他走。”邱桓道:“不发军饷不派粮,那是陛下的旨意,袁志只是执行,有什么问题吗?”“陛下也下旨让他搬空五军营的粮仓,让我的兵连饭都没得吃?”“节度使大人若是真要这么说,那咱们就只能上金殿请陛下做主了。”邱桓眉头紧皱,眯眼道:“既然不发军饷不派粮,那之前朝廷派的粮也自然要运走,袁志严格执行命令,这并没有什么问题。”周元嘿嘿一笑,道:“好,那率领数百骑兵,没有通报便直接硬闯我五军营校场呢?这是挑衅友军吗!”他说话间,用剑狠狠拍了几下袁志的脸,凝声道:“给我说!是不是挑衅!我五军营将士只是饿了两天肚子,还没死呢!”下方,数以万计的五军营将士,缓缓站了起来,目光凶狠。袁志被这一股气势震到,一时间竟没有躲避。周元这才抬头看向邱桓,森然笑道:“摘茄子也不他妈的看看老嫩,直接都跑到我五军营校场闹事了,节度使大人,你说我该不该打他?”邱桓则是脸上阴沉,一字一句道:“你滥杀神机营守卫,犯了军法,该当何罪!”周元道:“所以,该当何罪呢!”两人的目光交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阴狠。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大家都怕熊孩子 数百骑兵和数万五军营对峙,听起来实力好像很悬殊,但实际情况却是反过来的。周元毕竟只是伯爵,和邱桓这种老牌侯爵没法比,更何况对方是顶头上司。加之五军营背负的身份又不是很好,真要硬刚起来,各方面都会有压力。“五军营合谋景王逆反,陛下不杀已是开了天恩,你周元为其求情,做了五军营大都督,总要负责吧?”邱桓眯着眼道:“袁志收回粮食,那是严格执行陛下旨意,而五军营因此挨饿,则是你这个都督失职。”“你因此发怒,杀了神机营的守卫,这是犯罪。”“周元,你是选择现在服软,还是后日朝堂之上,请陛下评理。”说实话,朝上是对方的主战场,浙党太多,大师姐也不一定接得住招。对方必然死死咬住杀人这点不放,而把清空粮仓的事归结于圣旨,哪怕处理得有所激进,也算不上大错。但杀友军,这可就够周元喝一壶的了。所以周元淡淡道:“服软?邱大人认为怎样才算服软?”邱桓笑道:“你简在帝心,又是新晋伯爵,我自然不好不给你面子,你既然杀了人,便也从五军营中找十个人出来,让袁志杀了便是。”这话是完全不讲逻辑的,摆明了就是要打压你,周元若真这么干了,也基本上告别五军营了。更何况,以一换十,这不就是直接证明了五军营是废物么。“好啊!”周元突然笑了起来,点头道:“没问题,要杀一百个都行。”这下邱桓和袁志反而懵了。这种坑他周元也会跳?他不是这么蠢的人啊!邱桓眉头紧皱,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于是沉声道:“好!你去挑吧!挑十个出来!”五军营无数将士,脸上都有一种茫然的表情,他们视周元如救命恩人,此刻却又被寒了心,生不出恨意,便只能茫然。周元笑道:“别急嘛,你总要给我挑人的时间对不对?”于是就这么等,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周元也没有什么动作。邱桓不耐烦了,冷声道:“你到底挑不挑?”周元却是道:“可以挑,但如果我挑出来了,袁大人却不敢杀呢?”邱桓重重一哼:“身为军人,为自己的属下报仇都不敢,那也不配讨什么公道了!”“好!”周元笑道:“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他看向校场外的大门,指了指那边,道:“我的兵到了!我就挑他!”“周元,你娘的,老子来了!”宋武骂骂咧咧骑着马疾驰而来,同时骂道:“老子今天非得让你看看,谁才是老大,那天的一巴掌,老子十倍还回来!”邱桓面色突然呆滞了,一时间瞪大了眼。周元看向宋武,淡淡道:“想不到你还真是个有种的,现在正好有第一件任务,不知道你能否坚持得下来。”宋武瞪眼道:“老子还能怕你?直管说来!”周元指了指袁志,笑道:“这位大人说要杀我的兵,便从你开始吧,你上前去,让他杀。”邱桓面色一变,地吼道:“周元你无耻!”宋武也是不要命的,直接下马走到了袁志面前,道:“就他啊!他敢动老子?”袁志直接拔出了刀,一字一句道:“杀我神机营守卫,我这个做都督的,也没那么小的胆子,哪怕是被处罚,我也要帮兄弟们讨回这个公道。”他也试着挽回一点人心。但邱桓连忙吼道:“袁志,你他娘的犯了失心疯吗,赶紧把刀收起来!”他吓了一跳,直接冲了上来,一把将袁志拉开。袁志愣住了,疑惑道:“节度使大人,你这是…”他话还没说完,便见邱桓对着这年轻人笑了起来,轻声道:“宋武啊,你怎么来这里了?”宋武皱眉道:“你是谁?”邱桓有些尴尬,道:“我们见过啊,六年前我来给你爷爷拜寿,你还喊我叔呢。”袁志低下了头,咬牙切齿道:“节度使大人!事先说好了的,此刻又拉出什么亲戚来,让我下不来台,末将实在不服。”他还以为邱桓只是恰巧认识宋武,便不想让他杀了。邱桓也憋屈啊,今天竟然能以这种方式吃亏,他怒火中烧道:“好啊老子不拦你,你来杀啊,他是镇国公唯一的嫡孙,宋家最后的血脉。”“来,你来杀,你看看四周这些兵会不会把你吃了。”此话一出,四周的士兵却先震惊,一个个都缓步朝前靠了过来,眼中只有凶光。袁志下意识退后两步,脸色都变得惨白。“镇…镇国公…”这三个字都像是一座沉重的泰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镇国公宋山敖,三朝元老,大晋兵马大元帅,军中的神明级人物。生了八个儿子,全部死在了战场上,就留下了这么一个小孙子,延续宋家血脉。宋武这个名字,都是先帝取的,可以想象他是多么重要。袁志可以发誓,自己若是杀了他,那都不必陛下出面了,这些兵都能把自己撕碎了。一时间,他都快提不起自己的刀了。周元缓缓道:“邱大人,看样子袁大人不敢杀啊,要不你来?”我来你娘!老子还是百夫长的时候,他爷就是兵马大元帅了。邱桓气得攥紧了拳头,寒声道:“你,你这个,不合规矩。”周元道:“那我们就朝堂上说,我到时候把宋武带着一起去,让陛下和文武百官评评理。”放屁,你把他带过去,谁还敢张口向着老子说话!万一他家里那尊爷也来上朝咋办!那老子还能有好下场?京营刚捏在手中,却遇到个不服主子的下官,真他娘的难办啊。为什么偏偏宋武能被这个狗东西勾引过去啊!最终,邱桓只能重重一哼,冷声道:“几万张嘴巴要张口吃饭,我看你如何收场!”“要是自己搞不定,就辞官吧!”说完话,他翻身上马,转头就走。袁志深深叹了口气,也只能灰溜溜的走了。宋武愣了半天,回过头来,咧嘴笑道:“看啊,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周元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与你何干?他们怕的是你,还是宋山敖?”这句话一出,宋武面色顿时涨红。 第二百六十五章 关于练兵 校场的气氛很凝肃,一方面是五军营将士的虚弱,一方面是被人骑在头上拉屎,要不是周元硬着头皮靠宋武找回场子,今天恐怕危险了。周元对着人群中的熊阔海挥了挥手,表示没事了,刚才要不是看到这厮,他也不敢赌宋武会来。但熊阔海毕竟是聪明人,和周元也共事这么久了,该有的默契自然是有的。而目前针对五军营,最先要解决的是,士气问题。“四百多年前,我大晋太祖皇帝携三百村民起义,征战十余年,最终鼎定江山。”“其中最骁勇善战的一支军队,组建成了京营五军营。”“人们都说,五军营是开国之师,天下无敌,可镇守江山,可开疆拓土。”“而今,却成了人人皆可欺辱的废物。”一众将士低下了头,咬着牙沉默不语,关于这一点,他们难以反驳。周元道:“然历史车轮浩浩荡荡,千秋功罪,也非当代可评。”“我不想史书上留下一句话,五军营兴盛于大晋开国,衰亡于大晋四百年。若真是那般,你们便遗臭万年了。”他一边说话,一边走到了木建的高台上。拿起了熄灭的火把,缓缓道:“所谓千秋功罪…你们是犯了罪,但至少陛下给了你们重来的机会。”“如何重来?只有立功!”“唯有立功!才能洗清你们犯过的罪!才能让你们重新挺起胸膛做人!才能让你们真正被尊重!”“包括你们的家人,你们的父母儿女。”“否则,你们也包括他们,都会被指着鼻子骂叛军。”“当兵一辈子,钱没有,功劳没有,背着一身的罪,拖垮了家人,受天下唾骂,被万世鄙夷,这就是你们想要的?”“有没有个带把的,给老子站出来,说上一句啊!”狂风呼啸,正午的阳光刺破了乌云。一个壮汉站了起来,咬牙吼道:“请大都督为我等做主!我等不想遗臭万年!”陆陆续续的,一个个五军营将士都站了起来,纷纷吼出了声。周元这才将火把点燃。他大手一挥,整个校场都安静了下来。内力加持,声音传遍天地。“从今日起,我就是这里的主人,我将彻底打碎五军营从前的规则和建制,重新分排人员,制定严苛的训练计划,把你们彻底改造。”“任何人胆敢阳奉阴违不执行,任何人完成不了制定的目标,都会被淘汰。”“淘汰的意思是,开除军籍,滚出五军营,带着骂名过一辈子!”“五军营也再没有所谓的小团体,再没有关系远近亲疏之别,我要你们成为一个整体。”“饭,我给你们吃饱!我保证你们比任何一支军队都吃得好!吃得饱!”“而你们要保证的是,把你们的血性给我拿出来!谁他妈以后还敢来五军营校场耀武扬威,你们就必须把他的头砍下来!”“做不做得到!”数万五军营将士,齐声大吼,一个个双眼充血,猛喘粗气。而这时,七八两马车也疾驰而来,停在了校场之外。乔柴青从马车上走下来,高呼道:“周伯爷!您要的二百万两银子,我给你送来了!”周元看向五军营将士,大吼道:“听到了吗!老子给你们找的钱!让你们吃饭!让你们的家人也吃饭!”“左掖副都督何在!”“末将在!”一个中年人大步走了出来,半跪而下。周元道:“愣着做什么,派三十个人去抬银子!直接抬到台上来!”“末将…遵命!”左掖副都督的声音都在颤抖,他很清楚这一笔钱对诸位将士来说,意味着什么。三十个人很快被叫了出来,抬着沉重的箱子,一步一步走过来。他们很饿,但此刻却是牟足了劲,每一个沉重的脚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上。一个个五军营将士看着这一幕,不禁呼吸急促。箱子打开,白花花的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芒。周元大声道:“把队伍排好!给老子上来领军饷!一人十两!”大晋的军饷并不高,开国的时候,待遇最高的京营,每个士兵一年有十八两银。如今京营待遇依旧最高,却只有可怜的四两银子,这一口气十两发到手上,足够缓解大多数兵丁的压力了。毕竟宁侯已经被抓进去了,那些债务肯定是不必还了,而已经被骗走的钱,都进了国库当然也拿不回来。周元把乔柴青叫了过来,沉声道:“我这里没粮了,你得赶紧给我运粮过来,售价必须是成本价,我这一年都得靠你们。”乔柴青低声笑道:“周伯爷,您大人有大量,也多少让我们赚一点,成本价实在说不过去啊!”周元淡淡道:“价钱你来定,如果我觉得不合理,我就让这些兵到你家里去吃。”“哎哎放心放心,咱们晋商做生意是最讲诚信的。”“少给我扯犊子,你们晋商有本事我知道,所以天黑之前你得送一批过来,我们等着吃饭。”乔柴青正色道:“明白,这几天的粮食肯定今晚送到,但后续的量太大,就需要调度了。”周元压着声音道:“去整两千头羊过来,今晚宰了吃。”乔柴青嘿嘿一笑,道:“一千六百文一头,比市场价低,两千头总共三千二百两银子。”周元道:“哪儿那么多废话,少不了你的,赶紧去!”“好嘞好嘞!”乔柴青低着头就退开了,吩咐下人去弄羊。五军营将近六万人,现在还有五万出头,领完银子天都黑了。四周的火堆都被点燃,一口口铁锅全部架好。当场杀羊,当场下锅,熬制的羊汤香味,让这群五军营将士直流口水。而周元则是带着四位副都督到了营帐之中,开起了小会。关于练兵,关于五军营的彻底整顿,还有很多的计划要给他们说清楚。“无论小队、大队还是把总,亦或者千总和游击,他们下边的兵必须全部打散。”“五军营不能有任何小团体,必须一切重头开始。”“把资源都整合起来,床位重新划分。”“几日之内便要完成,训练计划很快我要拿出来,要靠你们实施。”“都官降三级,缺着大量的职位,正是重新洗牌的最好时机。”说到这里,周元眯眼道:“至于你们,还能不能堪当重任,那得看本事了。”四个副都督对视一眼,表情都十分凝重。 第二百六十六章 循序渐进 终成精锐 五军营的校场是很大的,把营区地图握在手上,开始详细规划了起来。起居区,训练区,用餐区,全面规划,并开始修缮障碍。作为现代军队必须训练的项目,四百米障碍跑是训练战士综合体能的最有效项目之一,耐力、爆发力、弹跳力、持久力乃至意志力,都会得到全面的锤炼,这是战士单兵作战能力的基础。除此之外,还有负重训练,越野训练和兵器拼杀,于风被周元请到了五军营,专门教授搏击。他本身就是无生教的顶级杀手,招法不同于普通的武林高手,摒弃了传统的套路和无意义的招式,剩下的全是最实用的精华,这更适合士兵作战。于风一个土匪,突然有一天成了五军营的教官,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受宠若惊,三生有幸,差点没给周元跪下磕头了,表示一定把最珍贵的绝学传给他们。而五军营最让周元关注的,还是新加入这六千难民,他们吃饱喝足之后,从难民变为士兵,也是斗志昂扬,在周元的一番攻心之下,那是恨不得立刻上战场立功。但一切急不来,都得循序渐进。从最开始的体能训练,逐步加大力度,逐步深入了解战斗和搏击,三到七人的合击之术,十到三十人的小组战斗,五十到一百的小股队伍作战,到最后的数百人混战,上千人团战,都要详细教授。“效率,这两个字是我的生命!”周元看着一众将官,沉声道:“以前的五军营,早上跑一跑操,中午吃了便开始赌,下午睡个懒觉,晚上出营去玩乐,这种日子再也不会有了。”“他们一日三餐和休息,总共只有两个时辰,睡觉总共且必须有四个时辰。剩下的六个时辰,都要训练。”“两个时辰的负重奔袭,两个时辰的障碍跑,两个时辰的战术合练与搏击之术,都得抓紧。”“没有任何人可以私自改变训练时间,无论刮风下雪,都不许变。”说到这里,周元沉声道:“五军营要背负的东西是很多的,不单单是为这面旗帜雪耻,还要为整个大晋雪耻。”“先辈们打下的江山,不能落入外虏之手,我要你们做的是封狼居胥!”这一番话,听得数十个将官热血沸腾,一个个面色涨红,攥紧了拳头。周元继续道:“我请了十个郎中,每月给了五两银子,专门坐镇军中,为士兵治伤,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我请了十个厨子,也是每月五两银子,让你们吃饱。”“接下来,我就要看你们的了。”“半个月一次检阅!不合格的,会被淘汰。”“同样,优秀的会得到更高的职位,我五军营最不缺的就是职位。”“明白了吗!”一众将官齐声道:“末将明白!”这样高强度的训练,这种每天十二个小时的效率,只要执行得当,一个月要比他们之前一年的进步都大。而事实上,五军营之前也并没有进步,而是在退步。“宋武,跟我走一趟吧!”周元笑了起来。宋武皱眉道:“啥意思?训练还没开始,就觉得老子坚持不下去了?”周元道:“跟我去一趟军器局,我需要六千套崭新的军服和质量上乘的盔甲与战刀。”宋武咧嘴笑道:“想借老子的名,狐假虎威,老子偏不答应你。”周元缓缓道:“借你的名没有用,准确说是借你爷爷镇国公的名。大家都叫你什么?叫你小公爷!”“但有人叫你宋武吗?你是宋武,还是宋山敖的孙子?”宋武脸色难看了起来,咬牙道:“老子都是!”周元道:“人这一生都在找自己,你是谁要由你自己来定义,否则你永远都是镇国公的孙子,而不是宋武。你的价值永远都是你爷爷的剩余价值,而不是你自己的价值。”“好好想想这句话吧!”宋武哼道:“别把老子当傻子,老子知道你的意思,刘皇叔不值得吹嘘什么,但汉昭烈帝却值得尊敬,前者是祖辈蒙阴,后者是自身的努力。”“但你要借我爷爷的名头,也没那么容易,自己想办法去。”周元冷笑道:“你来军营,偷偷来的吧?照理说,你这个宋家唯一的血脉,你爷爷必定不愿意让你参军,他只想让你赶紧成亲生孩子。”宋武沉默不语。周元继续道:“但你爷爷是什么人物?什么风吹草动瞒得过他?你以为你偷偷跑来参军,他能不知道吗?”“他只是在暗中观察你,他想知道宋家唯一的血脉,到底是不是个孬种!”宋武大声道:“你放屁!你全家都是孬种!”周元道:“若你真的是孬种,你便只能回去成亲生孩子了。”“若你真能做出一番事业来,你爷爷就算是死,也瞑目了。”这最后一句话,让宋武低下了头,咬着牙不敢回话。周元道:“五军营的命运,与你息息相关,现在我们缺物资,跟不跟我去,你自己做主。”说完话,周元大步朝外走去。宋武咬着牙,跟在了身后。周元不得不感叹,宋武这个身份真是好使,他跑进军器局要物资,人家好脸色都不给一个。而知道宋武的身份后,直接当场赔笑,表示镇国公想要什么都可以。周元拿到物资,算是解决了五军营最基础的问题,接下来的训练,就要一步一步走了。循序渐进,终成精锐啊!届时,他也要参与到训练之中去,与战士们同吃同睡,才能稳住军心。而在此之前,他要先把墨韵斋时报的事情处理好,还要找到生财之道。手上没钱,办什么事都不会轻松。更何况,这大晋处处疮痍,他总该为五军营准备一点抚恤金吧。“老大!俺来了!”管大勇穿着特制的战甲,带着二十多个壮汉大步走来,一个个宛如铁塔,又经过了战火的洗礼,现在的气势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周元看向众人,沉声道:“诸位,你们也都是山东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猛将。”“我让大勇带着你们进五军营,就是要让你们带一带自己的老乡,打造一支可以创造奇迹的军队。”“从今日开始,你们每人带三百人!监督他们训练!”“我要你们,成为真正的精锐之师!”二十多个壮汉齐齐跪下,大吼道:“谨遵大都督之命!万死不辞!”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大晋时报 老友祭天 五军营的事基本上安排妥当了,至少要给他们几日的缓冲时间,慢慢去适应训练的强度。周元也要开始着手墨韵斋的事了,毕竟曲灵已经催了两次了,便是一切都准备好,只差开业了。于是周元把《三国》的最新一章也写了出来,交给了墨韵斋,前去印刷。曲灵歪着头道:“所以,到底取什么名字呢?毕竟是时报,总要有一个响亮的名字才好。”周元道:“就叫大晋时报,版面分为三个部分,时事政治、娱乐实事和圣道策论。”“时事政治就讲最近朝廷发生的大事,比如景王伙同贤亲王造反,被陛下识破计谋,如何失败的。”“只讲粗略经过,挑出关键人物详细描写,比如就可以些我怎么带北城兵马司的司兵救驾勤王的,所以被封了忠武伯等等。”“尽量带着传奇色彩,更能吸引关注。”曲灵点了点头,不禁笑道:“你倒是挺不要脸的,专门出报纸吹嘘自己。”周元道:“当然会有一定的非议,会被一些文人批评,但大众是盲从的,你敢写,他们就敢信。”曲灵轻轻道:“娱乐版块,又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大众最感兴趣的事。”周元道:“毫无疑问,大众最感兴趣的是风月趣事和贵族丑闻,比如哪位花魁做了某位大人的小妾,比如两个官员为了某花魁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要深刻理解扮猪吃老虎的写法。”曲灵这些茫然了:“扮猪吃老虎,什么意思?”“比如兵部尚书吴清荣的小儿子,嚣张跋扈,在青楼肆意妄为,却恰好欺负到了宋武头上。”曲灵愣了一下,顿时噗嗤笑出了声:“那他岂不是惨了,我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这一类故事我能写,墨韵斋的其他文人也能写。”周元道:“这些内容一定要足够有话题度,要精挑细选,让人取乐。第一版娱乐新闻,我来撰笔即可,给你们做个示范。”曲灵想了想,才道:“所以圣道策论,是写给文人士子这群人看的?”“当然。”周元点头道:“文人士子阶级还是很重视圣道策论的,这一个板块是我们表达思想的板块,也是文化入侵的板块,需要针对性的写出一些国策和政策。”“比如对中原流寇的看法,应该和谈,还是应该剿灭,文章要专业,要有理有据,有充足的说服力。”曲灵笑道:“那就这么办吧,希望能卖得出去,我们这次花的钱可不少,要是失败了,我这些年赚的钱,都血本无归了。”周元敲了敲桌子,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我保证火爆整个大晋!”……宣传肯定是少不了的,全神京的说书先生都给了钱,让他们务必要说两日之后墨韵斋开业,大晋时报出刊。上至书院,下至市井,到处都请了人去宣传吆喝,力求达到最好的效果。而事实证明,这一切都多余了。当人们知道《三国》最新章节将在大晋时报上连载的时候,墨韵斋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成千上万的读者纷纷大喊着,只等着开业的那一刻。周元亲自出场坐镇,也差点没能镇住场面,无数的读者往里蜂拥,上万份大晋时报在半个时辰内,就被疯抢一空。“真是热闹啊!”熊阔海和汪汪大人也来凑热闹,算是捧个场,看到这人声鼎沸的一幕,也是不禁有些惊叹。众人也拿过大晋时报看了起来,第一版赫然是《三国》最新章节,仔仔细细看完之后,心中的情绪无以复加,诸葛丞相终究还是死了。三顾茅庐,六出祁山,两朝老臣,终究不过一抔黄土。无数读者感慨万千,不禁悲悯,热泪盈眶。而往后第二板块,则是粗略说了景王这些年来,培养杀手,暗杀宗室,坑害五军营将士,密谋造反。但是他被圣君识破,最终灰飞烟灭。这其中,身为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周元,及时救驾,英勇善战,痛击叛军,占用了最多的笔墨,看得人惊心动魄,大呼过瘾。再往后的娱乐版块,无数读者更是瞪大眼。“什么!锦衣卫指挥敛事熊大人,竟然是赘婿出身!”“哈哈!这么大的官,还是锦衣卫,结果怕老婆啊,连妾室都不敢纳!”“我以为那些官老爷们多了不起呢,原来和咱们也一样嘛!”“看这里,笑死我了,熊大人有心改良夫妻关系,获得夫权地位,不惜花重金请教高僧。”“高僧给出卖惨大计,说是必拿下,结果熊大人说要走旱道,被赶出了家门。”“真的假的啊,这也太离谱了吧!”“废话,若是假的,熊大人能把墨韵斋封了,肯定是真的啊!”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低声道:“几位大哥,请教一下,走旱道是什么意思?是走陆路和走水路的区别吗?”众人对视一眼,都不禁大笑出声。娱乐版块最受大众欢迎,一时间消息传遍神京,墨韵斋都忙疯了,报纸是印刷了无数遍,也供不应求。一时间,洛阳纸贵,黑市上都炒出了五倍以上的价格。“是可忍,孰不可忍!”熊阔海猛然撕碎了报纸,转头朝周元看来,怒吼道:“臭小子!老子跟你拼了!”“住手!”周元连忙道:“熊大人稍安勿躁,且听我解释!”“解释你娘!全神京城都在笑话老子,那些个属下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像是老子也要走他们旱道似的。”“罢了,不必多说,你不是功夫好么,咱们过几招!”曲灵和墨香等人笑得肚子疼,趴在桌上捂着脸,实在忍的难受。汪汪大人倒是好奇道:“熊大人,你真的提出了这种要求吗?胆子挺大啊!”“娘的!你们这群王八蛋!讨打就一个一个来!”熊阔海彻底红温了。周元连忙道:“熊大人,你只听我一句话,我敢保证,最多三日,嫂夫人绝对允许你纳妾,两个三个都行。”“若非如此,周元任你处置!”熊阔海大怒道:“净说这些屁话!今日老子必须讨个公道,否则……嗯?”他歪着头看向周元,瞪眼道:“真的?真的会允许我纳妾?”周元压着声音道:“熊大人你糊涂啊,大晋时报传遍神京,引起巨大轰动,必定有无数人暗中唾骂嫂夫人是狭隘妒妇。”“这些风言风语传到她耳朵里,她哪里受得住?就算她受得住,她也要考虑你的面子啊,所以最终会允许你纳妾,甚至还要赶紧催你纳妾呢,这样她也好摆脱妒妇的名声。”“有道理啊!”熊阔海惊喜道:“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是这么个理儿。”“不过我家娘子未必承受得住啊,她可别想不开。”周元道:“赶紧去安慰,说些好听的话,她心一软,再考虑到你在外面的脸面问题,必定就同意了。”“我这个人不开玩笑,此法一出,必拿下!”熊阔海有些疑惑地看了周元一眼,道:“最后三个字不许再说了,否则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周元道:“放心吧熊大人,做兄弟的还能害你?为了解决你的问题,我可是专门放在报纸第一期啊!”“谢谢兄弟了!”熊阔海感动道:“是我错怪你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入股之刺 焉能不拔 “兵部尚书吴清荣,圈养娈童,出入兔巢。”“驸马杨长观与戏子江小楼不得不说的故事。”“沁水公主竟然是修道大家,故而驻颜有术,如今还是十八模样。”“圣君针对津门防卫所作出的决策部署。”“神京整顿为何可以成功?”随着《三国》的连载,大晋时报几乎每天都要出一期,精彩的情节配合着新闻与八卦食用,老少咸宜,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津津乐道。一时间洛阳纸贵,万人空巷,墨韵斋创造了报业奇迹,几乎改变了这个时代的报业生态。而在大晋时报火爆的同时,周元也开始了自己在文化思想上的入侵,关于中原流寇一事。江南大儒沈樵山,亲自写出了一篇圣道策论,题为《吾辈儒生》。他宏篇大论讲述了儒家如何崛起,如何治理天下,又分析了如今大晋的局势,以及如今读书人养成的各种沉疴烂习。虚荣、扬名、追求诗词之风雅,而枉顾所载之大道,流连于交际场所,以结识达官贵族为荣,而忽略了治学之本质。他针砭时弊,说出了中原流寇犯下的种种罪行,并严厉谴责朝廷中提和的守旧派,称他们为国之蛀虫。他要求当代读书人必须以天下为己任,做实事而轻虚名,并正式意义上写出了那四句当世名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生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文章风格激进,字如刀枪剑戟,锋锐无比,振聋发聩。一时间,这个神京都为之颤抖。无数读书人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大集会,纷纷讨论起樵山公这篇惊世文章。大晋时报又详细讲述了,在临安府之时,沈樵山一众大儒,舍生取义,与反贼势不两立的事迹。整个文人圈,都已经把沈樵山奉为了神明。“甚至传出流言,什么内阁迂腐,杨国忠老而不死是为贼也!”“这等言论,我们岂能纵容?”“这周元是要坏我们根基啊!抢了五军营,抢了宣府和津门,现在还要抽我们的筋,吸我们的血。”“诸位,再不还击,朝廷就该由周元做主了!”一个隐秘的包厢内,一众老人面面相觑,眼中都闪烁着精芒。其中一个老者叹道:“最开始老夫就说了,不能让大晋时报这种东西出现,要从根源上掐掉,当时你们不以为意,现在呢?”“现在大晋时报已经成了刺向我们的刀了!周元这步棋,太过精妙,现在我们被动得很!”一个中年人道:“也怪我们没有提前给布政司打招呼,现在还来得及吗?”“晚了!”老者沉声道:“陛下得位不正,多年来做了不少实事,试图收揽民心,收效甚微。”“如今大晋时报一出,把陛下的功绩都散播了出去,这个时候你让神京布政司去封大晋时报?你看他们会不会吐你几口唾沫。”一个白发老人拍了拍桌子,吼道:“都别吵了,再吵下去有什么意义,吴尚书,今日你也来了,给点主意?毕竟你是最主要的受害人啊!”吴清荣脸色阴沉,咬牙道:“熬鹰多年,如今却被雏鹰啄伤了眼睛,这个教训真是大啊!”“这周元已经像是入股之刺,痛得我们不得不出手拔出了。”说到这里,他冷笑道:“世上无完人,他周元说我吴清荣亵玩娈童,难道他就是干净的吗?”“邱大人,在这方面你是专业的,你不妨给大家想办法呗。”“你要再不挣扎,锦衣卫就姓熊了!”邱鹰嘿嘿一笑,眯眼道:“周元,浙江云州人,今年十九岁,出身寒门,嫁为赘婿,崛起于云州暴乱和两江之乱。”“起初是我锦衣卫将之破格提拔,因为他在云州的表现太亮眼了。”“临安府那一次,他和内廷司接上了头,名字便直达天听。”“此人虽然年轻,但做事谨慎周全,城府极深,有深邃的智慧和出色的抗压能力,说实话,是少年英才没错。”吴清荣道:“大家来这里,不是要听你夸他的。”邱鹰沉默了片刻,才道:“吴大人也说了,人无完人,周元同样如此。”“此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重感情,他之所以引起我们的注意,最开始就是在云州的时候,为了薛家姑娘出手斗垮徐家。”“在临安府出事时,他又拼命去救了一群女妓,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年前在北山,他孤身一人去救沁水公主,差点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此人,喜色。”吴清荣眼睛一亮,顿时点头道:“是有这事!坊间传闻,此人在云州便逛青楼,在临安府时,还专门去见了花魁,写下了一首词,广为流传。”邱鹰淡淡道:“或许你们不知道的是,在临安府大战之后,薛家女已经和周元有了夫妻之实,我锦衣卫的探子查的清清楚楚,绝对没错。”一个老者道:“这倒是很好的突破口,有让眼光犀利的嬷嬷仔细去瞧吗?”邱鹰道:“咱们锦衣卫做事,当然周全,两天前我专门派了嬷嬷去观察,薛家女绝非完璧之身。”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眯眼道:“按照我对周元履历的详细分析,此人极为护短,尤其是女人。”“若是薛家女出事,他必然方寸大乱,愤怒至极,从而失去理智。”吴清荣大声道:“逼他犯错!在关键时候给他下个套子!”邱鹰轻轻敲着桌子,淡淡说道:“成毅伯陈少飞,生活奢靡,开销巨大,因父辈交情,宁侯没少给他钱花。”“虽然很私密,但我们锦衣卫依旧查到了,成毅伯和宁侯的关系,可是亲如父子啊!”“现在宁侯关进牢里了,他没了银钱来源,对周元可谓是恨之入骨。”吴清荣皱眉道:“不对,成毅伯是浙党人…”邱鹰轻轻一笑,道:“所以正好一并收拾了啊!”“借刀杀人,一石二鸟,设计一下未必做不到,周元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人呢。”几人对视一眼,都不禁笑出了声。吴清荣道:“那么邱大人,这种小事就交给你了,你比我们更擅长。”邱鹰道:“局,早就设好了,只等时机成熟罢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践行宴席 午时,周府。满桌的菜已经摆齐,赵蒹葭专门准备了两坛好酒,为周元践行。忙了几日墨韵斋的事,如今大晋时报已经稳定,编辑团队也摸准了新闻的脉门,周元总算是可以撒手了,五军营那边也拖不得了。刚刚焕然一新的部队,各方面都还在磨合,需要他这个长官坐镇,亲自带着训练了。同吃同睡同练,才能收服人心,铸造军魂。只有铸造出军魂,五军营才能真正脱胎换骨,成为一支能打仗有韧性的部队。和蒹葭商量之后,下午周元就要搬过去,明日便要开始同战士们一起训练了。为此,所有人都来为他践行。完颜黛婵这一次罕见没有闹腾,而是轻轻笑道:“安全方面不必担心,虽然没了那个小丫头,但毕竟还有我嘛,我决定在这里住下来了。”说到这里,她显然有些兴奋,激动道:“反正也没几天要搬家了,到时候我可是要体验体验伯爵府的奢华。”周元这次可不想与她斗嘴,只是抱拳道:“那就多谢颜姑娘了,有你在,家里我放心。”关于完颜黛婵的忠诚度,周元和李玉婠是探讨过的,而且李玉婠的答复很精确,在人情世故上等小事上,完颜黛婵是靠得住的,但只要涉及到东虏的利益,便说不准了。以周元目前的影响力来说,还达不到让完颜黛婵起别的心思的时候。所以现在来看,在安全方面,这位武功高绝的暗月法王,绝对是最好的保镖。曲灵道:“墨韵斋那边也不必担心,大晋时报的内容我会亲自把关,保证不会出任何问题。”“你有什么要表达的意志,或者提前准备了文章,直接让亲卫送过来便是。”周元点头道:“好,你反正是吃不了亏的,我放心。”得到了夸奖,曲灵昂着头笑道:“当然!本姑娘做起事来!比你们男人强多了!”这也是个不经夸的。赵蒹葭则是轻轻笑道:“夫君,家里我会照顾好的,有紫鸢和青鸢帮忙,一切都会井井有条。”“之后搬家的事,曲姐姐会让墨韵斋的伙计过来帮忙,到时候你忙完了,就直接可以住进伯爵府了。”周元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走之后,家里就全靠你了,其实也去不了多久,我想一两个月就差不多了,偶尔也会回来看一看。”完颜黛婵道:“快吃饭吧,边吃边说。”众人都笑了起来,动着筷子。周元很细心注意到了凝月,她没有说话,只是温柔的笑着,但眼神终究还是有些落寞。是啊,大家都有事做,都有自己的作用。唯独她没有,唯独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她还完全没有融入下来。家里也冷冷清清的,与母亲两人住在一个精致的小院中,环境虽然好,但毕竟太孤寂了。“凝月。”周元笑道:“你有什么打算啊?”他需要安慰安慰凝月。薛凝月微微一愣,心中的阴郁突然化开了,甜丝丝的,像是吃了蜜,自然而然露出了笑容。周大哥心中有我,他会主动关心我的。薛凝月目光如水,轻轻说着:“娘亲的意思是,父亲已经起复了,我们便不再好做生意了,神京太复杂,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太好施展。”“有白烟楼出售的银钱,就够我们花的了。”“所以我这几日去了回春馆,学习医术。”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道:“那是郭太医开的医馆,有好几个大家闺秀在那边跟着学习,我也没什么事做,不妨也跟着去学习了一下。”“将来…兴许会用得上呢,哪怕会熬制一些药膳、治一治普通的病也好。”周元知道她这是在为谁考虑,心中有些感动,却也只能笑道:“浅尝辄止即可,别太辛苦去学那么深,你身体本身就差,别累着了。”薛凝月脸色微微有些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周大哥关心,她多少有些羞涩。“不会的,周大哥放心,我有分寸的,会照顾好自己。”她声音都有些颤抖。周元想了想,才道:“凝月,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啊?”薛凝月有些讶异,又有些惊喜:“我也可以帮到忙吗?”周元笑道:“当然,我有一个朋友刚来神京,也没个落脚的地方。因为她是姑娘,在外面客栈住也不方便,所以我想让她来你家暂住一段时间,如何?”薛凝月很是开心,连忙道:“当然可以!我和娘亲本身就很孤单,若是有位姑娘住进来,我们很欢迎的。”周元点了点头,道:“她也懂一些医术,还懂道家养生之术,你空闲时间可以向她学习学习,叫她姐姐即可,她三十多了。”“嗯!我知道了!”薛凝月笑道:“没有问题的周大哥,我会把她当姐姐对待。”完颜黛婵轻笑道:“哟!忠武伯还真是人缘好啊,十多岁的姑娘能骗到手,三十多岁的妇人也是你的朋友,啧啧啧,真厉害呀。”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向是完颜黛婵干的事儿。并且,有和她臭味相投的。曲灵当即道:“是啊,毕竟是年少有为嘛,若不是知道忠武伯已经成亲,怕是门槛都要被媒婆踩烂吧!”“就前些天,我还见着忠武伯在城外,与一个很好看的女子,一起拯救难民呢,多有意义啊!”完颜黛婵道:“哎呀竟然有这种事啊,我们的忠武伯可真是个风流人物。”周元翻了个白眼,道:“你们俩啊,干脆住一起算了,臭味相投,整天找我麻烦。”“要凝月接待的姑娘,就是那天曲灵在城外看到的姑娘。”曲灵脸色一变,当即重重哼道:“我说你怎么那么好心!要帮别人找住处呢!都安排到凝月妹妹家里去了!”“蒹葭,那个女子我跟你讲过的,长得一副狐媚子脸,祸国殃民的模样。”“这件事你可不能任由周元胡来,否则他魂儿都要被骗没了!”赵蒹葭捂嘴一笑,道:“曲姐姐不必惊慌,那位姑娘我见过的,的确很是漂亮,但她是夫君的朋友呢。”曲灵愣住了。完颜黛婵却道:“多少情人啊,都是从朋友发展过来的,蒹葭妹妹可不能掉以轻心。”“长得祸国殃民,或许真会把周元骗了呢,那些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没几个好东西的。”周元鼓掌道:“说得很好,我会把这句话转述给李玉婠的。”完颜黛婵冷笑道:“名字都这般风情,我看你啊,已经被骗了。”周元道:“她的名字你或许不知道,但我可以说出她的身份,她是我师父的亲姐姐。”“你师父的亲姐姐又怎…”完颜黛婵声音戛然而止,脸色都瞬间白了,她瞪大了眼,颤声道:“你…你…”周元道:“名字很风情,来历不明,没几个好东西,这些话我都会替你转述的。”完颜黛婵都快哭了,连忙道:“周元…你饶我这一会罢!”其他几个女人都看的云里雾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百七十章 同吃同睡同练 五更天,对于寒冷的北方冬季来说,外面还是漆黑一片,大雾锁住了所有的光明,东方仅有一点亮光,还不足以刺破黑暗。胡啸困意满满,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穿衣叠被只用了几十个呼吸,冲出营帐用冷水洗了把脸,整个人都清醒了。看向四周,诸多战友已经起床,号角声也已经传来,响彻了整个营地。这像是某种信号,在催促着众人加快步伐。于是一个个士兵又连忙穿上甲胄,开始在校场集合。这是每日必有的早操,需要围着校场跑上十圈,才能去吃早餐。“今天好他妈冷啊,到处都是白霜。”胡啸搓了搓手,发现眉毛都染上了白霜,顺手抹干净之后,才加入队伍,开始小跑了起来。在天刚破晓的时刻,五军营数万战士,除了后期炊事班之外,所有人都在这偌大的校场奔袭。领头的长官开始大吼了起来:“勤操苦练!铭记耻辱!”无数战士也齐声大吼:“勤操苦练!铭记耻辱!”长官继续吼道:“保卫百姓!守护江山!”“保卫百姓!守护江山!”数万人的大吼,惊破天地,黑暗消失,阳光渐渐从东方露了出来。每日的口号都不同,但大抵意思是差不多的,士兵们早已习惯。胡啸跑的很轻松,他还记得第一天早操的时候,跑到第三圈就已经快倒下了,此刻已经是第八圈了。这么大的校场,一圈不知道多少里地,最开始所有人都没跑下来,如今似乎不那么累了。“我曹!老胡你看前面是谁!”战友的惊呼,让胡啸冷笑:“娘的,整日大惊小怪的,这次又怎么…卧槽?”胡啸也愣住了,他看到了前方穿着银白战甲的身影,一时间都有些懵圈。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才低吼道:“是大都督!他竟然也来跑操?”“谁知道啊,反正前些天都没见着。”战友压着声音道:“这般大的官儿,不搂着娇妻美妾睡懒觉,跟我们一起跑早操,真是古怪。”胡啸道:“古怪你娘,咱们大都督没有小妾,只有一个正妻,你当谁都和曹烨一样王八蛋啊!”战友挠了挠头,道:“反正我要是这么大的官儿,我肯定取十个八个小妾,每天玩个通透。”“除了透,你还知道什么?”胡啸撇嘴道:“大都督那是英雄,是咱们五军营的顶梁柱,岂是留恋温柔之乡的人。”战友道:“我只是不愿胯下神器蒙尘,我有什么错?哎!怎么都停下来了?”“蠢货!十圈已经跑完了!”“啊?这么快啊!”两人看着前方,发现大家也都发现了大都督,一个个面色惊异,又不敢说什么。领头的长官像是没发现一般,大吼道:“整队去吃饭!然后休息半个时辰!准备百丈障碍跑!”“是!”一队队士兵这次极为老实,平时虽然列队去吃饭,但也要交谈,这次是话都不敢说,只是拿余光瞟着大都督。周元也没有刻意说话,他也很享受这样的锻炼,修炼了纯阳无极功,身体有了根基,但还欠缺打磨。如今和战士们同吃同住,正好算是打磨身体,有助于武功精进。早餐是最简单的馒头和点心,样式口味都比较单一,但管饱,这就足够了。士兵门每日训练量大,比拳头还大一圈的馒头,往往能吃七八个。周元就不同,他能吃十二三个。“不会吧…大都督也吃馒头…”“和我们吃一样的?”“我靠,大都督吃的好猛!”一众士兵一边吃着,一边瞟着坐在旁边的周元,片刻之后,终于有人鼓起勇气上去问了。“参见大都督。”胡啸胆子是属于比较大那一类,但第一次和大都督说话,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在颤抖。周元抬起头来,擦了擦嘴巴,道:“怎么了?你吃饱了?”“是!多谢大都督关心!”胡啸把手放在背后,死死攥着拳头,强行让自己不要紧张。他结巴道:“属、属下…是…是来感谢大都督的,若不是大都督救了俺娘…俺…”周元摆了摆手,打断道:“你娘的病好点了没?肩膀还痛吗?你娘子下个月就该生了,到时候我给你放两天假。”胡啸闻言,身影猛然一震,眼眶顿时有些发红。“属下…不用!”他咬着牙道:“多谢大都督!多谢大都督!”大都督竟然记得俺娘是谁,还记得俺娘的病,还记俺媳妇要生了。这些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给士兵的震撼是无以复加的。这有一种——“我是大都督的兵”的强烈感。而既然都壮胆了,都有人做出头鸟了,其他士兵也纷纷围了过来,大胆开始搭话。“大都督,您怎么也来跑操啊!”“大都督,您怎么也和咱们吃一样的,这大白馒头也配不上都督。”周元瞪了众人一眼,道:“吼什么吼!老子也是军人,跑操那不是应该的?这馒头你们吃得,我就吃不得了?又不是非得山珍海味!”“论出身,老子比你们贫穷多了,十八岁之前都没吃过几顿大饱饭。”“这馒头又软又香,还顶饿,老子吃得最多的就是它。”四周众人都笑了起来。一个士兵忍不住问道:“大都督,长官们说只要练得好,成绩好,就能升职对不对?”这句话一出,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周元。这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毕竟在此之前,士兵是没有晋升的渠道的,除非遇到打仗。周元道:“老子知道你们关心什么,实话讲明白,成绩好就是能升职当官,机会对于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五军营不再是以前的五军营了,不会允许有人滥竽充数,不会允许有人找关系走后门,老子也不会安排什么亲戚过来当官。”“这些位置都属于你们,半个月一次的考核,成绩都会被记录下来,直到半年后,就会根据成绩评选晋升。”“机会我给你们了,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只是成绩好可不容易,几万人要和你们争。”“是骡子是马,咱们他娘的校场见!”这一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激动地吼了起来。长官不可信,但大都督的话肯定是可信的啊!“大都督!我叫赵瑞,我一定要当官!”一个年轻小伙儿喊了出来。周元看向他,眯眼道:“我非但知道你叫赵瑞,我还知道你爹叫赵柱,年前死在了反叛战场上。”“你想雪耻,也想为你爹雪耻,呵,但老子不会因为你姓赵就给你走后门,自己拿出硬实力,才是正道。”他站了起来,看向在场众人,大吼道:“每个人都有晋升的机会!前提是拿出真本事来!”“这段时间,我会和大家一起训练!你们每个人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嘿!别的不说!只要你们谁的训练成绩超过老子,老子直接给一百两银子赏钱,还让你官升一级!”“不服气的,校场上来!”说完话,他大步走了出去。一众士兵对视,眼睛都发红了,然后纷纷大吼出声,连忙跟了出去。“超越大都督!当官!”“一百两银子!够老子赚半辈子的了!必须拼了!”“大都督!你未必就比得过我!”无数士兵,燃起了熊熊的竞争之火。 第二百七十一章 这支队伍有魂了 今日的校场极为热闹,所有人都知道大都督来了,所有人都知道大都督和众人同吃同睡,一同训练。关键是在食堂那一番话,可谓是点燃了战士们热情的火焰,所有人都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斗志昂扬。周元大步走到其中一个四百米障碍跑的场地,看着所有士兵,大吼道:“都想拿一百两银子?都想晋升?”“想!”无数士兵大吼!周元大笑出声,道:“那你们就看好了,谁要是超过老子,老子决不食言!”“把水漏拿来!”这个时代或许已经有了机械钟表,但很显然并未传到大晋来,或许在濠镜的红毛鬼应该有,周元到时候打算去抢一个。水漏搬了上来,只要拔出塞子,水自然就会滴到瓷筒中。瓷筒内部是有刻度的,可以表明精确的时间,这是一种落后的计时方式,类似于铜壶刻漏,但也是军中计算短时间最直接的方式。“准备计时!”周元大吼出声,所有战士纷纷往前靠,心中激动无比。“开始!”壶塞拔掉,水流涌出,与此同时,周元飞奔而出。这个时代没有人比他更有四百米障碍跑的经验,同时他身怀纯阳无极功,又一直没有丢过修炼,速度自然没话说。一路冲刺,周元像是一头迅猛的猎豹,在无数士兵的疯狂呐喊中,越过各种障碍,最终到达终点。同时,壶塞堵了上去。长官拿起瓷筒,大声道:“六分半!只有六分半!”校场经过短暂安静之后,轰然爆发出如海啸般的欢呼声。这里的六分半,指的是一刻钟的六十分,换算成现代时间,一分大概是十五秒。六分半,差不多在九十七秒左右,这个成绩相当熬人,是世界级的水平了。当然,周元是有纯阳无极功内力基础,不能常理参考。但对于在场的士兵来说,这个时间简直太可怕了,他们恐怕累死也追不上。周元笑道:“达到老子这个时间,一百两银子直接到手,你们看着办吧!”“练!赶紧给我练!”各大将官率先喊了起来,无数士兵如火如荼练了起来。“李贺,过来。”周元喊了一声。左掖副都督连忙小跑了过来,抱拳道:“参加大都督。”周元沉声道:“宋武去哪儿了?”李贺道:“可能还没起床…一般他只参加下午的搏击对抗训练,毕竟有武功基础,实力很强,目前没有对手。”周元皱了皱眉,疑惑道:“他住哪儿?不跟其他人住在一起?”李贺笑道:“都督放心,专门给小公爷安排了营帐,常备水果和热茶,还安排了两个亲卫,保证委屈不了他。”周元冷冷一笑,咧嘴道:“委屈不了他?我是这个意思吗?他就是五军营最普通的一个兵,必须和大家一样,同吃同住。”“什么狗屁小公爷,五军营没有那些规矩,老子可不养废物。”他提起一桶水就道:“带我去!”李贺满头大汗,连忙引路。走进营帐,宋武裹在被窝里,睡得正香。周元一把掀开被子,一同冷水直接泼了上去。“啊!”宋武陡然惊醒,冷得大吼出声,惊道:“哪个王八蛋找死啊!”他跳下床来,连忙抖着身上的水,然后大怒道:“周元你疯了,大冷天的泼老子水。”周元面色阴沉,冷声道:“李贺,你身为左掖副都督,告诉我,按五军营条例,顶撞上司是什么罪!”李贺苦笑道:“掌嘴二十。”“迟到操练又是什么罪?”“罚跑二十圈,或者领十个军棍。”周元道:“他迟到了几日?”“九日。”周元缓缓道:“好,九十军棍,或者罚跑一百八十圈。”宋武面色一变,大声道:“老子不干了!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是个什么东西?我爷爷是公爵,我爹我大伯二伯,几个叔叔,全是都是侯伯!”周元道:“他们为国而战,血洒疆场,因而封侯封伯,你呢?屁都不是。”“不干也可以,反正你也是个废物,我本就没指望你能在这里坚持多久。”“但之前欠下的债,必须还!”说完话,他一脚踢在宋武的腿上,直接让他跪了下来。然后周元一连二十个巴掌打了过去,直接把宋武两边脸都打肿了,嘴里吐血了。李贺看到这一幕,不禁头皮发麻,这可是镇国公的嫡亲孙子啊,大都督您还是悠着点吧!“不服!老子不服!”宋武大吼道:“周元!我热你娘!有本事和老子光明正大拼一场!”周元笑了起来,眯眼道:“据说你目前是全军第一啊!看来功夫底子的确不错。”“李贺,集合全军,围成圈,我和宋武打一场。”宋武穿着粗气,一口鲜血吐在周元脸上,咬牙切齿道:“要是你输了,我要打你四十个耳光!”周元道:“要是你输了,一百八十圈就要变三百六十圈了。”宋武吼道:“老子命给你都行!”“一刻钟之后,校场见。”周元大步走了出去。李贺赶紧跟上,低声道:“大都督,镇国公发起怒来,咱们挡不住啊。”周元道:“天塌下来我扛着,你怕个屁。”很快,五军营各大将士都得到了通知,本来就激动的心情,更加激动了。大都督打了小公爷二十个嘴巴子?还要罚跑一百八十圈?老天爷,还要比武!这可是天大的热闹啊!无数将士连忙盘坐在了校场,午饭都不急着去吃了,忙着看热闹。宋武穿上了一套精致的战甲,带上了头盔护腕等,提着一柄镶满宝石的长剑,看样子很是锋利。他大步走到场中间来,吼道:“周元,你敢打老子,就别怪老子宝剑无眼!”周元没有回应,只是大声道:“胡啸,把你的刀扔给老子。”胡啸被大都督点名,当即血脉喷张,连忙把刀递了过来。周元握了握刀,感觉还是比较称手,于是冷冷道:“出手吧!”宋武瞪眼道:“你…你不穿甲胄?”周元道:“打你还用得着甲胄?你就是个废物而已!投胎投的好罢了!”这句话可谓是往宋武心窝里捅刀子,气得他大叫出声,直接朝着周元杀来。他是有武功底子没错,但和周元没得比,周元是真正的名师出高徒,又经过了几场大战洗礼,早已不是宋武之流可以比的了。他决定用小庄教授的降魔刀法,看着宋武冲来,随意一刀挡开长剑,直直斩在了对方的胸膛。宋武的甲胄显然质量上乘,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凹槽,根本没有伤到他。但那一股震动,还是让他退后好几步,气血翻涌,胸口被撞得剧痛。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教训,仅仅百个呼吸,周元便在他身上斩了二十多刀,最后周元的刀都卷刃了,才一脚踢在宋武的脸上,把他踩在脚下。五军营的将士都看呆了,这可是全军第一啊,怎么就像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子。周元一脚踢开宋武的剑,淡淡道:“这玩意儿真好看,可惜它并不是用来看的。”“废物,你现在就可以滚出五军营了,去找你家里的长辈诉苦去,让他们来替你报仇。”“孩子被打,第一件事都是找家长做主嘛!”说完话,他看向四周众人,大吼道:“看到了吗!以后谁敢懈怠训练,宋武就是榜样!”“谁要是跟他一样当懦夫,也给我滚出五军营去!”四周无数士兵站了起来,一个个眼睛发亮,身体内似乎蕴蓄着惊涛骇浪。看到他们炙热的眼神,周元明白,这支早已破碎的队伍,终于有军魂了。而宋武躺在地上,像是一条死狗。 第二百七十二章 活着 总要做些什么 “老子要报仇!”“老子要他死!”“老子活这么大,还没被这么欺负过!”宋武收拾着东西,一边怒骂,一边流泪。他的脸已经肿了起来,整个人都在狂躁的边缘,然后背上行囊,大步走出了营帐。“李贺!给我派一辆马车,老子要回家!”他气得大吼。李贺则是站在旁边,缓缓摇了摇头。他目光很平静,语气也很平静:“做不到,五军营的马车,并不是谁都可以使用的。”宋武狰狞道:“老子是小公爷!老子是宋家唯一的血脉!”李贺道:“但五军营不再是从前的五军营了,宋武,你在这里没有优待了。”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自豪感。他当了二十年兵,他知道,这是信念给人的自豪感。这是军人的尊严。他以前没有体会到过,但今日体会到了。宋武气得直跺脚,打交道:“你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你敢惹我!你不会有好下场!”他背着行囊,气喘吁吁,一个人走出了五军营的大门。正是午时,阳光热烈,把天地都照得透亮。大雪早已融化,干燥的大地上,野草早已枯败。“凭什么!他凭什么敢瞧不起老子!”宋武咧着嘴,自言自语道:“我爷爷为国家立过功!我爹我叔我伯父都为国家捐躯了!”“老子是英雄的后代!老子比他高贵无数倍!”他狠狠握住拳头,咬牙切齿道:“我要让爷爷把他们皮扒了!”刚说到这里,前方一辆马车冲了出来,车夫眼睛一亮,顿时喊道:“少爷!少爷!”马车停了下来,车夫矫健地跳下马车,笑道:“少爷,你怎么在这儿啊,我正给您送东西过来呢!”宋武连忙低下头,但还是被看见了。“少爷,你的脸怎么了?”车夫面色一变,身上顿时涌出一股煞气,厉声道:“是谁打的!老子现在就去杀了他!”宋武莫名有些烦躁,皱眉道:“吼什么吼嘛!你过来送什么东西!”车夫道:“老公爷知道五军营苦,所以派小的送些日常物品过来,有衣服、鞋子、梳子、皂角和一些洗漱用品。”“还有各类零食、点心和水果,对了,还有少爷最喜欢的一些玩具,小木马,小兔子,都送来了。”宋武心中更加烦躁,忍不住吼道:“什么小木马小兔子!那些我早已不喜欢了!我不是小孩子了!”车夫笑道:“少爷这是什么话,在老公爷眼中,少爷永远是他最疼爱的孙子啊!”“是!我是他孙子!可我也是宋武!”宋武几乎是声嘶力竭吼了出来,上了马车,把那些他曾经最心爱的东西,全部扔了出来。他大骂道:“老子不喜欢这些东西,老子早就不喜欢了,老子不是傻子,不是长不大的畜生!”他发泄了一通,然后趴在轿门上,哇哇大哭了起来。车夫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道:“少爷,到底是哪个畜生打了你!小的这就去把他脑袋砍下来,给少爷出气!”宋武猛然回头,大吼道:“好啊好啊!帮我杀了他们!帮我娶媳妇,帮我生孩子,我把我的人生都给你们!全由你们安排好了!”“我是个什么东西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活着,我能生儿子是吗!”车夫找不到话说了,只是低下了头,沉默不语。阳光炙烈。宋武只觉脸上货拉拉的疼。他看着满地狼藉,突然低声道:“把这些都拉走吧,我不要了。”车夫连忙道:“少爷,这是老公爷给…”“我说我不要了!”宋武一字一句道:“我!不!要!能不能听明白!”“是!”车夫郑重点头。宋武咬了咬牙,看着脚下的枯草,根部却有了淡绿的嫩芽。寒冬已过,风雪已停,似乎春天要来了。他无奈摇了摇头,缓缓转身,朝五军营的方向看去。他沉默着,一会儿笑,一会儿苦,最终还是长长叹了口气。“你回去吧,我在这边挺好的。”宋武的声音很平静,轻轻道:“我挨了打,收了辱,但我至少感觉到了…我是我,而不仅仅是小公爷,不仅仅是宋山敖的孙子。”他大步超前走去,不再回头。车夫大声道:“少爷,少爷若是不想留在五军营,随时可以回府,没有人可以阻拦。”宋武摇头道:“在镇国公府当一辈子少爷,那算什么?”“我活着,总要做点什么事吧,否则活着有啥意思。”……奢华的伯爵府中,一个老者正轻轻笑着。他端着茶杯,低声道:“成毅伯,一切都安排好了,酉时三刻医馆会紧锁大门,里面多余的人会被敢出来,所有的灯都会熄灭。”“里面的女学徒出不来,又找不到烛火,只能吓得乱窜。”“你们进去随便狩猎,玩个开心。”成毅伯眯着眼道:“都是些良家女子?别找些青楼女子进去,故作贞烈,配合我们演戏,那就没意思了。”老者笑道:“保证是良家女子,其中有三人,还是大家闺秀呢,都是绝对贞洁的处子。”成毅伯搓了搓手,笑道:“这个游戏还算有点意思!这些小丫头被关在黑暗的院落中,我们几个兄弟正好化作恶魔,肆意玩弄她们,感受她们的恐惧,聆听她们的尖叫,欣赏她们的绝望。”“可以啊,老小子,你最近设计的游戏越来越好玩了。”“其实上次你安排的游戏,一群女子穿戏服、唱大戏,我们作为观众,直接上台暴虐她们…这一处戏还是不错的,只是都是青楼女子扮演的,那就不够刺激了。”“这次就很好,良家少女的贞烈,可不是青楼女子扮得出来的。”老者连忙道:“成毅伯满意就好。”“满意!什么时候进行?就在今晚吗?”老者道:“是明晚,明晚。”“行了,滚吧!”成毅伯大笑出声,端起茶杯美滋滋喝了一口,想到明晚的游戏,已经忍不住心中燥热。一个老妇人大步走进房来,骂道:“畜生啊,你就不能干点实事啊,整日害人啊!”成毅伯皱起了眉头,道:“你怎么又偷听!我做什么事轮得到你来管嘛!”老妇人道:“你这是伤天害理,要遭天谴的啊!”成毅伯大声道:“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活的好好的?”“况且我能做什么?我世袭伯爵需要做什么!”“去读书科举?状元又能混个几品官?去参军立功?什么功比得上伯爵!”老妇人骂道:“那你就能去害人吗!”成毅伯咧了咧嘴,冷笑一声。“我活着,总要做点什么事吧,否则活着有啥意思。” 第二百七十三章 月儿弯弯 1 今日薛凝月没有去医馆,因为周大哥说,有个姐姐要借住在家,她要负责接待。周大哥来神京也就四个多月,却发生了很多很多事,遇到了大火,遭到了刺杀,整顿了神京,还在叛乱中勤了王,封了伯爵。想到这一点,薛凝月就很高兴,当初她欣赏的那个男子,果然是经天纬地的奇男子,果然做出了不俗的成就。可是…颜姑娘好漂亮啊,武艺还很高强,虽然听说已经有三十岁了,但却没成亲呢。她和周大哥走得很近,她那么好,周大哥一定会喜欢她的。还有曲灵姐姐,她出身高贵,叔父是大将军,爷爷是曾经的首辅,如今的大祭酒和太子少师,都是很厉害的任务。而且曲灵姐姐也很漂亮,至少比我漂亮多了,她还很优秀,能经商,会做生意,会帮周大哥弄报纸。没有她,周大哥的《三国》或许还在蒙尘,没有她给的稿费,周大哥或许不会真顺利。她真是个好姑娘,帮了周大哥好多呢。我也不如她。至于蒹葭,那肯定是万万不如了,蒹葭姐姐是云州第一才女,又那般美貌,懂得持家,帮周大哥把家里照顾得井井有条。而且她是陪着周大哥吃苦过来的,是父母之命、明媒正娶的好妻子。这样的妻子,就算是我也会很喜欢很喜欢的。对了,还有彩霓姐姐,她能歌善舞,也写的一手好字,无数的男子都喜欢她,周大哥还为她写了很多好词。想到这里,薛凝月低下了头,眼中有些黯然。“薛凝月啊,你有优点吗?”她自言自语,最终轻轻一叹。被贬罪臣家的姑娘,文采很普通,模样也比不上其他姐姐,不会经商,不会做生意,也不会武功,也似乎不懂持家,真真是什么也不会呀。而且还总是拖累周大哥,需要周大哥帮忙对付徐家,需要周大哥拯救白烟楼,甚至连爹爹的起复,都是周大哥的谏言。唉…薛凝月啊薛凝月,你怎么这么没用呢。她心中想着,还是得多学一些医术,最好学到精通。周大哥以后是要打仗的,若是受了伤,身边也好有个人照顾、治病。这样才总算能帮到周大哥一点。薛凝月笑了起来,心中总算有了一点期待,小声道:“明日我便去医馆,不能给自己放假太久,要好好学医术才是。”话音刚落,侍女就通报,说有人来访。薛凝月连忙道:“我亲自去迎!”周大哥的朋友,一定也是很好的人儿,可不能怠慢了。于是,薛凝月打开了门,看到了李玉婠。她呆住了。然后下意识低下了头,脸色红扑扑的。李玉婠皱起了眉头,轻轻道:“薛姑娘?”薛凝月抬起头来,挤出一个笑脸,施礼道:“凝月见过玉婠姐姐,姐姐快请进。”李玉婠点了点头,道:“别客气,我见过你,在临安府的时候。”“啊?”薛凝月回忆着,却发现自己没有印象,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她连忙道:“那姐姐就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吧,千万不要拘束才好。”她让侍女接过包袱,然后引着李玉婠朝里走,来到厅堂。热茶已然备好,薛凝月端到了李玉婠的身边,笑道:“姐姐喝茶。”李玉婠打量了她一眼,才缓缓点头道:“嘴巴甜,性子柔,知礼数,又这么漂亮,怪不得周元把你当个宝贝。”薛凝月吓了一跳,尤其是“当个宝贝”这四个字,让她面色发烫发红。她低声道:“姐姐说笑了,你天仙一般的人儿,凝月相比之下,就如枯草一般,哪里敢说什么漂亮。”李玉婠道:“相貌不过皮囊罢了,你不该因此而自卑。”“啊!”薛凝月轻呼一声,道:“没…没有呢…”李玉婠笑了起来,缓缓道:“我走南闯北很多年,见过无数的人,你瞒不住我。”“你有心事,而且见到我的时候直接低头了,你似乎在自卑?”薛凝月笑道:“如果我有姐姐这般识人的本事就好了。”李玉婠道:“阅历够了,自然就会识人,而我却永远不会再有你的纯真和温柔。”“凝月,你应该看到自己的优点,而不要总是只看到别人的优点。”薛凝月听着心中暖暖的,轻笑道:“谢谢玉婠姐姐,我好受多了呢。”李玉婠叹了口气,这等女子,他周元凭什么啊!“凝月,我在神京有住处,之所以来你家住,是周元专门找到我,说不放心你孤身一人。”“他让我来保护你,他怕你出事,为此他求了我很久。”薛凝月抬起头来,一脸茫然:“什么?保护我?”李玉婠信手一挥,一道白光瞬间闪烁而出,将门外院中的树枝斩断。薛凝月吓得脸色都白了,颤声道:“这、这是…”李玉婠道:“我功夫很好,比周府那位颜姑娘更出色,本来想瞒着你,但你的纯真和善意,让我不忍欺骗。”“我来这里是为了保护你,我也并非轻易会这样的事,事实上这是我第一次保护一个人。”说到这里,她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薛凝月,道:“说了这么多,我想表达的是,其实周元很在乎你,你没有必要自卑。”薛凝月眼眶有些红,但还是忍住了泪水。她心中很甜,感觉自己很幸福,原来周大哥一直在暗中为我付出。周大哥还是如以前那般,对我很好很好。薛凝月笑了起来,施礼道:“玉婠姐姐,真的很感激你把这一切说给我听,我很感动。”她握住了小拳头,道:“放心吧,我才不会自卑呢,我会慢慢变得有用的。”李玉婠皱眉道:“人不是工具,人的价值不能仅仅以‘有用’来判断。”薛凝月道:“我明白,但我想做点什么,总不能一直让周大哥为我付出,我也想帮到他呀。”李玉婠眯着眼,沉声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连贞洁的身子都给他了,还有什么觉得亏欠的。”“啊!”薛凝月脸色涨红,实在有些害羞。她低着头,捏着裙角,小声道:“这…这是我自愿的,况且我…我本就喜欢周大哥,不算什么给不给的,因为我也得到他了呀。”“这不算什么付出的,周大哥为我做了很多很多。”李玉婠不再说话,因为她知道劝不动了。这样善良纯真的姑娘,可比我那亲妹妹可爱多了。李玉婠已经把她当妹妹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月儿弯弯 2 薛凝月准备了精致的晚餐,让李玉婠享受到了宾至如归的待遇。两人说了很多话,主要是薛凝月在问,李玉婠在答。比如问李玉婠去了哪些地方,见到了什么样的景色,然后接着便是薛凝月的感叹和向往。李玉婠发现,这个姑娘其实话不少,内心有很多想法,对世界有着诸多好奇。只是她性子太柔了,又总是自卑,所以在人多的场合,就不怎么说话,显得比较内向。“你真的想学医?”李玉婠不禁问道。“嗯!”薛凝月给出了很肯定的回答,她笑道:“其实学医还是有用的,家里总会有人染上风寒啊,或者吃了脏东西肚子疼啊,一些小病什么的,我便可以出力呀。”“而且周大哥也经常受伤,我也想照顾他。”“还有就是,我的身体很不好,从小就多病,去年夏天又遭了心疾,就更差了。”“我还是想让我的身体好一点,这样免得周大哥总是为我忧心。”“他是做大事的人,我帮不上忙便罢了,却不能再拖累他。”李玉婠听得气恼,忍不住道:“没有他你是活不下去了嘛!”薛凝月却没听出这是一句吐槽的话,反而把这个当做认真的问题。她想了想,才道:“也不是,周大哥前途无量,若是以后不要我了,我…我也不怨他,如果不是周大哥,我已经成为他人小妾,生不如死了。”李玉婠真是服了这个丫头了,她决心不能再围绕着周元说话。于是沉声道:“你体质比较差,的确容易生病,我略懂一些道法,不如教你一门粗浅的,你若学会,至少养生是没问题的。”薛凝月眼睛一亮,忍不住道:“真的可以吗?那太好了!”“说实话,我真的很羡慕姐姐,那么漂亮,那么年轻,看起来真不像是三十多岁的妇人呢。”李玉婠脸色顿时僵硬,她瞪眼看着薛凝月,喃喃道:“你说什么?三十多岁的…妇人?”薛凝月自知失言,连忙道:“我不是有意说起年龄,我只是在说姐姐很漂亮。”李玉婠咬牙道:“是谁说的我三十多了!”就算这是事实,那也不是别人可以随意拿出来说的啊!还妇人!谁是妇人了!薛凝月小声道:“不好意思玉婠姐姐,是我胡言乱语的。”谁让你主动背锅了!李玉婠心中很气,但猜也猜到是谁了,周元,下次看我不揍你!“对了姐姐,我明天要继续去医馆学习了。”薛凝月也学会了转移话题,轻轻道:“可能要傍晚才会回来,到时候后厨会给姐姐做菜的。”李玉婠摆手道:“别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安心去学吧。”“这两天我给你找一找正一天师道的心法,那边的养生术更适合你。”薛凝月笑道:“谢谢姐姐。”……看着校场热闹的氛围,李贺心中感慨万千。来五军营二十年了,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疯狂的训练风潮,每一个士兵都不用催促,非但完成规定的任务,还要自动坚持加练。他们心中似乎有一股信念,支撑着他们不断变得强大,不断上进,永不屈服。或许是大都督昨日的激励,或许是大都督也在训练,也或许是…身份高贵的小公爷,也成了这里最普通的士兵,混入了人群之中,默默训练着。他是第一个起床的,第一个跑操的,已经跑完十圈之后,又和战友们一起训练再跑十圈。这样下去,三十六天之后,他才算是还完了三百六十圈的训练惩罚。这个人,似乎也在牟着一股劲儿,拼了命的想证明什么。“今日训练结束后,你让大夫给看看他,开点药。”周元压着声音道:“这脸肿着也不是办法,而且突然这么高强度的训练,他腿脚也承受不住,需要敷药。”“明白。”李贺点了点头,又道:“都督,那六千个新兵,开始不好管了,这点训练量好像累不着他们,到了晚上经常有人喧哗,精力似乎很旺盛。”周元冷笑道:“他们本就是大浪淘沙下来的人,身体素质极强,如今吃饱了,自然要消化嘛。”“我已经安排好了,管大勇明天带他们爬山去。”李贺疑惑道:“爬山?”周元道:“负重三十斤,徒步越野,模拟战时转移和行军。这六千人需要特殊训练,到时候也能有奇效。”“属下明白了。”李贺心中已经有了期待,期待这些兵出山的那一刻,将是怎样的气势。……写完了最后一笔,薛凝月长长出了口气,脸色有些疲倦,但心中却很充实。一百多种药材,她全部认出来了,而且按照编号顺序,完完整整写出了功效和用法。这段时间的学习,总算是有了一些成果。认识药材只是第一步,但她相信很快就会开始接触诊脉。片刻之后,其他女子也放下来笔,写下了名字后,把答卷叠好,准备出门。天色已晚,夜幕降临,医馆也已经关门了。她们和往常一样,想要拉开内院的门,却突然发现打不开了。一时间,九个女学徒有些懵了。“或许是老师忘记了我们还在,锁住了门。”薛凝月道:“去找烛火吧,亮起了灯,老师就能看见了,他就住在隔壁不远。”于是众女开始找拉住和油灯,然而翻遍了整个后院,他们竟然没能找到一根蜡烛、一盏油灯,甚至连火折子都没有一个。天愈发黑了,大冬天的不像是夏天,一旦夜幕降临,那真是伸手不见五指。黑暗的环境,让众多女子心中慌乱,医馆院墙又高,她们根本爬不出去。“啊!”突然,一个女子的尖叫打碎了安静。薛凝月和其他女子也吓得尖叫了起来,其中一人不禁问道:“发生了什么!”“有鬼!我见着鬼了!”有女子颤声说出,而这句话也让众人面色惨白。回春馆是死过不少人的,多少病人都死在这里,尸体搬走了,但魂魄却未必啊!一时间,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远处一个朦胧的人影突然闪掠而过,吓得众女尖叫不已,抱头乱窜。薛凝月同样魂不附体,连忙缩进了一个角落。怎么办怎么办!真的闹鬼了!她瑟瑟发抖,却突然想着,自己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怕什么鬼怪啊。关键是,怕也没什么用处,要逃出这里才是最有用的。是的,我不能怕…不能像以前那样,总是慌乱。要靠自己,逃出去。薛凝月咬了咬牙,站了起来,大声道:“姐妹们,咱们把桌椅搬出来,放在围墙下,翻出去。”“把帘子扯下来,绑在一起,这样就不会受伤了。”可没有人理会她,到处都是尖叫声,有人喊着救命,哭声凄厉。到处都是碰撞声,似乎鬼怪真的降临了,正在残害她们。薛凝月心跳加速,实在紧张得不行。只能靠自己了,一定要逃出去。她打算自己去搬桌椅,但却看到一个人影突然出现,站在了跟前。“好漂亮的小良家,今夜真是收获颇丰啊!”年轻男人狞笑出声,直接朝薛凝月扑过去。薛凝月只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下意识一躲,却没有尖叫慌乱,而是转头就跑。遇到危险慌乱是没用的,玉婠姐姐见我迟迟没回家,一定会来救我的。她很厉害,足迹遍布天下,一定可以救我。她冲进了药房,以最快的速度,插上了门栓。“草!跑得还挺快啊!”成毅伯猛然一脚踢在大门上,发出一声巨响,他自己反而痛得一瘸。没有习武,身体底子也不好,他如何踹得开这道门。不过不重要,今夜还很长,他打算先去发泄一下,等兄弟们快活差不多了,再一起撞开门,慢慢收拾这个漂亮的小良家。临走之前,他猛踹了几脚大门,咬牙切齿道:“你逃不掉的!”薛凝月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桌子、柜子等一切可以移动的东西,都堆在了门前和窗前,尽力加固这里。然后她就躲进了药柜里面,闻着药材的怪味,苦苦坚持着。 第二百七十五章 月儿弯弯 3 一个黑影迅速冲进了房间,他罕见没有敲门,直接低声道:“老大,回春馆出事了,薛姑娘和一众女学徒被锁在了里面。”关陆腾地站了起来,变色道:“章飞呢?”“已经派人去了,但遇到了点麻烦。”关陆急道:“快,立刻飞鸽传书给大人,让他尽快赶往回春馆。我们现在支援章飞去,那边恐怕不太容易。”他带着十多个好手,直接上了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回春馆。残月如钩,长夜清寒。关陆感觉自己的毛孔都要张开了,知道薛姑娘在回春馆做学徒,他便专门留了两个人时刻盯着,但没想到这才几天就出事了。“吁!”三辆马车同时停了下来,车夫压着声音道:“老大,有官兵拦住了路,看样子不像是宵禁巡逻队。”关陆脸色微变,知道事情有些麻烦了,当即果断道:“硬闯过去,天大的事之后再说,先救薛姑娘。”“派一个人去东城兵马司,请柳大人前来支援。”于是三辆马车再次启动,长鞭狠狠打在了马背上,马儿吃痛,朝前猛冲。一众官兵也是大惊失色,慌忙让开,然后厉吼出声。闯过去之后,一个黑影从马车上跳下了去,直直朝东城兵马司而去。等关陆赶到回春馆的时候,当即头皮发麻。只见章飞等十多个好手,已经被上百个官兵团团围住,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住手!”关陆连忙吼了起来,与官兵厮杀如同造反,一旦处理不当,就算是大人回来了,也要吃大亏。他跳下马车去,当即就喊道:“诸位官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咱们是来接自家小姐回家的。”官兵之中,领头的捕快面色阴沉,寒声道:“都给我围起来,年关刚过,这群畜生便丧心病狂,奸杀九名医馆女学徒,手段残忍,罪该万死。”“尔等被当场抓住,还有什么话可说!”“全部抓起来!”听闻此话,关陆脸色猛变,骇然看向章飞。章飞低吼道:“老关,我们来晚了,恰好当了替罪羊。”关陆大声道:“那薛姑娘呢!”章飞张了张嘴,攥紧了刀,哽咽道:“怕是…怕是已经遭了毒手。”说到这里,他眼眶都红了,忍不住吼道:“老关,我对不起大人,也无颜再活下去,今日便跟这群王八蛋拼了,也算是…”“住口!”关陆穿着粗气,压着声音道:“冷静!这群人早就埋伏好了,穿的是官服,你一旦动手,反而坐实了罪名,大人还要受到牵连。”章飞吼道:“那现在怎么办!”关陆看向四周众人,咬牙道:“只能忍受。”官兵首领一笑,直接摆手道:“把他们抓起来,关进大牢,听候处置。”而此刻,在回春馆内,惨叫声依旧不停。一个胖子哆哆嗦嗦爬了起来,满意地出了口气,眯眼道:“爽啊,外面有人想救你们,里面我们在透你们,真是舒服。”说到这里,他歪着头道:“不过你太吵了,长得也没有让我很满意,真是遗憾。”他抄起一张椅子,直接朝着一丝不挂的女人咋去,几下就砸得女人头破血流,面目全非,在地上抽搐着,没了声息。“好残忍啊!”胖子大笑道:“凶手真是太残忍了,恐怕他们要被杀头呢。”成毅伯大步走来,狞笑道:“爽也爽了,杀也杀了,该享受最后那个小烈马了,模样那可是相当出色。”外面一个小个子也跟着走了进来,嘿嘿一笑,道:“这次可真痛快啊,那女的很瘦弱,我掐死她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在抖,可把我给夹坏咯!”“哈哈哈哈!”几个年轻人对视一笑,嚣张地聚在了一起,朝着药房走去。“破门这种事,交给我嘛!”胖子显然是有点身手的,一脚猛然踹在门上,直接将木门踢了个大裂口。“哟,还搬来柜子挡住了,这女的力气不小啊!”成毅伯笑道:“烈辣得很,长得又漂亮,等会儿好好收拾她。”胖子激动道:“我就喜欢烈辣的,越挣扎,越让人痛快。”说着话,他又对着残破的门猛踹了起来。一声声巨响,像是踢在了薛凝月的心脏上,让她身体不禁颤抖。她缩在漆黑药柜中,听着木门破碎的声音,心中坚强的堡垒,终于濒临崩塌。“我不怕,我不怕!”她说着话,但声音都在颤抖,眼泪也不争气留了出来。她拿起了手中的剪刀,这是药房里唯一的利器。薛凝月已经做了准备,她宁死也不会屈服。而下一刻,药柜的门突然被拉开!薛凝月尖叫一声,拿着剪刀下意识朝前刺去,但她的手却被另外一只更有力量的手轻易擒住。“还好,我来的够及时。”熟悉的声音,让薛凝月瞪大了眼,借着依稀的月光,她终于认了出来。“玉婠姐姐,你来救我了呜呜…”薛凝月彻底崩溃,也彻底解脱,扑进了李玉婠的怀里,痛哭了起来。李玉婠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没事了没事了,只要姐姐在,任何人都不能欺负你。”她脸色森寒,听着门外的巨响,杀心已经渐渐生出。薛凝月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道:“快!快!玉婠姐姐快救人,她们…她们或许还活着!”李玉婠轻轻叹了口气,微微点头,衣袖随意一挥,衣柜药架连同裂开的大门,直接化作碎片。门外的五个人,直接被碎片砸中,惨叫出声,倒飞了出去。李玉婠一把抱起薛凝月,直接跑了出去,右脚一跺,身体拔地而起,将薛凝月放在了房顶上。她低声道:“坐一会儿,我看看其他人的情况,很快来接你。”“嗯。”薛凝月连忙点头。李玉婠飞了下去,看到了各处的女人尸体,几乎都是面目全非,早已死透了。她沉着脸没有说话,只是看向那五个年轻的男人。她缓缓提起了手掌,却又放了下来。“周元,你会怎么对他们呢?为了前途暂时隐忍,还是一腔愤怒杀个通透?”“我让你来决定。”她飞上了房顶,看着薛凝月乖巧地坐在屋脊上,低声道:“凝月妹妹,我们回家吧。”薛凝月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眼泪顿时流了出来,缓缓点头。她抬头看向了天空,那弯弯的月亮,正散发着朦胧的光辉。那光辉太远,也过于黯淡,所以并未照亮这黑暗的大地。“姐姐,我们学医,是为了治病救人,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苦难?”薛凝月突然的问题,让李玉婠愣住了。她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凝月,我深谙武学之道,也懂人心叵测,却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对天下规则的理解,这些方面我与你一样,只是一个弱女子。”“让周元回答你吧,他或许能给你答案。” 第二百七十六章 月儿弯弯 4 接到飞鸽传书那一刻,周元的心便提了起来。虽然有李玉婠的保护,但他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涉及到凝月,周元完全冷静不下来,当即便吼道:“李贺,带二百精锐,随我进城!”“快!立刻!千钧一发!”“是!是!”李贺连忙跑了出去,只用了几十个呼吸,二百亲军便直接上了马。一种人以最快的速度冲回了神京,让守军打开了城门,便直冲回春馆。这里已经灯火通明。数百官兵将回春馆团团围住,神京衙门各大官员,包括府尹都到了。九个女学徒的家长,还有老御医,也全部都到齐了。周元带着身穿甲胄的二百精锐,骑马而来,那一股气势让诸多捕快、官兵都心中颤抖。神京府尹大声道:“何人!”周元跳下了马,大步朝前走去。神京府尹是个老人,看到周元也认了出来,皱眉道:“忠武伯深夜来此,所为何事?此地刚刚发生了命案,我们封锁了现场,正在查案,请不要打扰。”周元面无表情,只是沉声道:“李贺!”“末将在!”“任何人胆敢阻拦,当场格杀。”李贺大声道:“是!”二百精锐直接拔出了雪亮的战刀,经过十多天历练的他们,身上那一股煞气简直势不可挡。诸多捕快吓得连连后退,神京府尹也是面色大变,没想到周元这么不讲理。“你!你要干什么!”他的声音实在没有底气。周元并未说话,只是提着剑大步朝内走去。没有人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映入眼帘的是狼藉的小院和横在地上的尸体。院中有四具尸体,皆一丝不挂,脸上、身上都有伤,应该是拳脚所致。脖子上有掐痕,是窒息而死。胯间血污一片,显然遭到了奸污,并且事后还被虐待了生殖器官。有一个女子胯间插着木棍,双目瞪得老大,眼中的绝望和恐惧依稀可见。周元相继在耳房、偏房和正厅都发现了尸体,总共四具,都死的凄惨无比。八具尸体,没有凝月。那么应该是李玉婠救走了他。“李贺,回春馆交给你了,任何人不许接手。”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李贺看得出来这是愤怒。“末将遵命,没有大都督的命令,就算是当朝首辅来了,末将也坚决不让!”“很好。”周元淡淡应了一句,便大步出门。他看着五军营的二百个战士,沉声道:“尔等与医馆共存亡。”“末将遵命!”二百个战士同时半跪在地,齐声大吼。四周众人一句话都不敢说,而周元已经上了马,极速朝薛府而去。他速度很快,手心都在冒汗,若是在这里见不到凝月,周元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冲了进去,在昏黄的烛火下,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呼…”周元长长出了口气,整颗心都放了下来。直到此刻,他的疲倦才涌将上来,令他直喘粗气。他连忙走了过去,急道:“凝月!你没事吧!”薛凝月坐在院子的凉亭内,回头看向周元,张了张嘴,话说不出,眼泪却也止不住。她只是朝着周元跑来,然后扑进他的怀里,哭得声嘶力竭。“八个师姐都死了,周大哥…呜呜…我没有能够救下她们…”薛凝月泣不成声,不停哽咽着。周元眼睛发红,低声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薛凝月道:“我…我躲在药柜里,是玉婠姐姐救了我。”周元看了一下四周,道:“她人呢?”薛凝月低声道:“姐姐让我在家别走动,她去办事去了,似乎和凶手有关。”周元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你没有受伤吧?”薛凝月道:“没有,可是…周大哥,师姐们是我来神京第一批认识的朋友,她们对我很好,可惜她们都被害死了…”“我…我好难过呜呜!”说到最后,她又忍不住痛哭出声。她似乎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为什么?周大哥,为什么啊!师姐们只是想学医救人,她们是好意啊,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她们?”“这里是神京啊,是首善之地啊,为什么我没看到所谓的善,只看到了极端的恶?”“玉婠姐姐说她也不明白,让我来问你,周大哥,你能回答我吗?”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自古以来就有邪恶,天下太平是永恒的命题,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通的。但显然,凝月的情绪崩溃了,她需要答案,需要安慰。周元沉默了很久,他紧紧抱着凝月,低声道:“你看天上的月亮,它那么纯净,亘古永存,却也有照不亮大地的时候。”“我们人类从古至今,总有一半的时间,生活在黑暗之中。”“古人,早就叫会了我们道理。”月光照亮了他的脸,薛凝月抬头看着他脸上的轮廓,呢喃道:“是什么道理?”周元道:“用火!”“如果日月照不亮天地,驱不走寒冷,便用火!”“它是光,是热,是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薛凝月似懂非懂,只是啜泣着,趴在周元的胸膛上。她的声音很虚弱,呢喃道:“可是那时没有火。”“人便是火。”周元沉声道:“我便要做那一道火,蔓延至大晋的每一处。”“或许我明白了。”薛凝月抬起头来,她清澈的眼中带着泪水,也映着月光。她轻声道:“周大哥正在做的大事,就是化身火焰,驱逐黑暗,恢复大晋朗朗乾坤。”周元沉默了。他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那样伟大的人。他只知道自己心中有怒火,恨不得焚毁一切。“如果是你呢,凝月?”周元看着眼前可怜的女人,低声道:“如果你有机会,你会那样做吗?”“嗯!”薛凝月伸出了手,轻轻抚摸着周元满是大汗的脸。她轻声道:“周大哥,我只是个女子,很多道理我都是不懂的。”“但如果可以,我会把那些坏人全部杀掉,他们该死。”“凝月只懂这个。”说到这里,她仰起头,在周元的嘴唇上亲了一下,道:“周大哥,凝月永远支持你,无论结局如何。你若是一团火,我愿化作飞蛾,成为你的一缕烟。”周元深深吸了口气,紧紧抱着她,咬牙道:“谢谢你凝月,我一直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你也一直在给我勇气。”“我要和这群贵族畜生,赌命!”“你敢不敢,陪周大哥走上一遭,为你的师姐们伸冤。”薛凝月眼中含泪,却是坚定道:“有周大哥在,凝月什么都不怕。” 第二百七十七章 沆瀣一气 月儿弯弯,大地昏暗一片。周元拉着薛凝月上了马,便极速朝回春馆而去。长风嘶咽,马蹄声碎。在无数道火光的照耀下,两人一马穿过了宽敞的大街,穿过了漆黑的小巷,终于来到了回春馆前。两百个五军营的精锐,身影笔直,手中的刀闪着寒光,静静站在回春馆前,宛如雕像一般。数百捕快聚在一起,却不敢说半句话,连神京府尹都站在一旁,面色忧虑。看到周元,他连忙大步走了过来,吼道:“忠武伯,你到底怎么回事?神京城出了命案,这是我神京府衙的管辖范畴,哪有你这般直接带兵接管的!”周元瞥了他一眼,道:“据说,府尹大人已经抓到凶手了?”神京府尹道:“当然,二十余个贼子,被我府衙捕快当场抓获。”“二十余人。”周元冷笑一声,眯眼道:“府尹可知,我周元何以到如今位高权重这一步?”神京府尹道:“忠武伯,你这是什么意思?”周元道:“去年六月,云州甲胄失窃案,我查出来的。”“去年七月,浙江巡抚黄珩被刺一案,我查出来的。”“我周元最出色的能力不是带兵,是查案。”他目光锁定神京府尹,一字一句道:“案发现场我看过,你以为我看不出总共有几个凶手吗?二十余人,你在蒙骗谁呢!”神京府尹面色一变,他对周元的了解不多,哪里知道他还是个会查案的。“自然不会全是主谋,总有人把门望风。”说到这里,神京府尹道:“具体情况,还需得等审查案情之后,才可得知。”周元淡淡道:“很好,你也知道要查案,本都督便陪你走一趟神京府衙。”“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查案的。”神京府尹大声道:“忠武伯,查案之事,与五军营无关,你恐怕没有资格旁听。”周元道:“你说得不错,我是以受害者家属的身份旁听的。”说完话,薛凝月站了出来,深深吸了口气,道:“我是受害者,回春馆九个女学徒,就我一人活了下来。”此话一出,神京府尹心中猛震,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有幸存者。周元咧嘴笑道:“她是宣府节度使薛长岳的独女,当朝一品武勋的千金,也是我的义妹,你说老子有没有资格旁听!”神京府尹张了张嘴,满头大汗道:“自然是有的…”他心中已经有些恐惧了,怎么女学徒之中,还有武勋节度使的千金啊,事先没有收到这样的情报啊。查这些女子底细的时候,没有这一条啊!周元冷冷道:“案发现场我的人会守着,审案过程,我也要亲自监督。”“你可以派仵作来验尸,只许一人。”“李贺!”李贺连忙半跪而下:“末将在!”周元笑道:“你留一百精锐,镇守此地,除了仵作外,任何人不得擅入。”“末将遵命!”李贺面色严肃。周元沉声道:“剩下一百人跟本督走!看看我们的府尹大人,如何审案。”于是,一百亲军和数百个捕快,便这般直直走到了神京府衙。此刻,天也已经快亮了,宵禁结束,受害者的家属也纷纷跑到了衙门报案。得知自家闺女已死,一个个哭得撕心裂肺,数十人都进了衙门听案。纸包不住火,神京出了如此惊天大案,消息很快便传开了。吃瓜的神京百姓也纷纷赶到衙门旁听,都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人群中,周元看到了身穿男装的李玉婠,她蒙着面,但气质实在出众,想认不出来都不行。“人找到了,一个没少,等你的命令。”她的声音精确地传到了周元的耳中。周元微微点了点头,默不作声。人已经挤满了衙门,数十个受害者家属泣不成声,愤怒至极。场面实在太大,神京府尹也是压力巨大。以前这种事都没闹这么大,家属再闹腾便抓起来,花点银子打发了便是。如今却没想到,其中一个女人是一品武勋的千金,而且还没死,关键还涉及到了周元这个超品伯爵。麻烦太大了,必须要咬死那群人,没有替罪羊,大家都得遭殃。想到这里,神京府尹面色一肃,惊堂木一拍,大声道:“传主犯关陆!章飞!”很快,关陆和章飞被五花大绑压上了堂。他们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周元,羞愧务必,不禁低下了头。章飞更是面色扭曲,痛哭大吼道:“大人!属下有罪!属下没能保护好凝月小姐!有愧大人重托!万死难赎!”一个高大的汉子,竟然当场泪流满面。神京府尹愣住了,其他听案者也愣住了。很快,章飞也愣住了,因为他看到了薛凝月正好端端站在那里。周元平静道:“吕嵩,审案吧,我也想知道我的属下,怎么就成了奸杀八位良家妇女的凶手了。”糟了糟了,这批人竟然也是忠武伯的!那昨晚他们来救人,也说得通了。此刻容不得后退了,必须一口咬死!吕嵩做了十几年的神京府尹,身居要职,早已是经验丰富。此斗争之时,千万落不得一点下风,否则就永无翻生之日。他周元毕竟是后来才到,纵然再会查案,又能如何翻盘!念及此处,吕嵩当即吼道:“关陆!章飞!尔等身为忠武伯之手下,不思报国,安敢行此残忍行径,简直是丧尽天良!”“当着神京百姓的面,当着数十位受害者家属的面,你们还不快快交代实情!”章飞气得脸色涨红,正要破口大骂,却被关陆阻止。关陆不卑不亢,沉声道:“请问大人,有何证据证明我等犯罪?”吕嵩寒声道:“你二人深夜不寐,携带二十余人,被我府衙捕快当场堵在回春馆,人赃并获,还不承认!”关陆道:“我等是发现薛姑娘有危险,故而带人前去解救,只是不巧被官兵撞见而已。”吕嵩咧嘴道:“你怎么知道回春馆会出事?另外,八个女学徒都遭了毒手,偏偏薛凝月无事,我很难不怀疑,她薛凝月是内应!”“否则,回春馆的大门怎么会上了锁,以至于八个女学徒都出不来。”“其他人出不来,薛凝月怎么出来的?”听闻此话,薛凝月身影巨震,当即眼眶发红,颤声道:“你…你怎么能说出这般话来!”吕嵩大声道:“薛凝月,你身为一品武勋千金,怎么会放下身段去学医?”“为什么你去学医才几日,那些女学徒就全部出事了?”“为什么她们都出事了,而你没出事?”“为什么偏偏又在案发之时,逮住了与你相关的这二十余人!”说到这里,吕嵩惊堂木一拍,厉声道:“这一切难道都是巧合!”“你还敢说你不是内应!”作为一个老官,吕嵩有基本的逻辑推理能力,自然也有诬陷好人的能力。他气场很强,说话掷地有声,显然也感染了四周众人。一众受害者家属愤怒失智,纷纷指着薛凝月大骂了起来。吃瓜的百姓,也气得大吼道:“这个贱妇!怎么这么狠的心,害自己的师姐!”“真是个毒妇啊!长得倒是水灵,怎么生的个蛇蝎心肠!”“杀了她!杀了这个贱女人!”无数的声音,无数的怒吼,一并涌入薛凝月的耳中。她本就虚弱,本就情绪压抑,此刻却再也坚持不住,身体摇摇欲坠,倒在了周元的怀里。“周大哥呜呜!”她脸色苍白,痛哭出声。 第二百七十八章 青天 周元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万古不化的冰冷。他目光锁定着吕嵩,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吕嵩冷冷一笑,道:“忠武伯,你不能因为嫌疑人是你的义妹,你便包庇她吧?”“这神京可是天下首善之地,本官身为神京百姓的父母官,这个青天大老爷还是要做的。”“我不能因为你位高权重,就直接谄媚于权势不是?”无数道目光朝周元看来,都恨不得吃了他。“很好。”周元淡淡道:“你做了这么久的官,毕竟是会审案的。”“而我要做的是,帮助你尽快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吕大人,我来教你怎么审案。”他大步走到了公堂中间,凝声道:“关陆!你们是何时到的回春馆!何时被擒住的!”关陆当即道:“不到子时!我记得很清楚,正是暮鼓声响之后,我才出发,到回春馆接近子时。”周元道:“吕大人,你是什么时候抓住这些嫌疑人的呢?是接近子时吗?”吕嵩心中一震,暗道这可能是圈套,于是直接笑道:“记不太清了,但应该已过子时。”那时候,成毅伯他们应该已经办完事了,就算是尸检出死亡的精确时间,也没有任何端倪。周元缓缓道:“很好,请问吕大人,为何在子时派出数百个捕快,恰好抓住了凶手呢?”吕嵩道:“我自然是收到情报,得知回春馆出了大事。”周元眼中杀意毕露,厉声道:“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下的令!什么时候派的人!”“你敢说谎吗!别以为神京府衙没有锦衣卫的暗桩!别以为内廷司察觉不到神京府衙的行动!”“说!到底是什么时候派的人!”吕嵩面色一变,犹豫片刻,咬牙道:“亥时三刻!我们得知了情报!”“好!”周元寒声道:“那我告诉你!人!是子时三刻才死的!”吕嵩猛吞口水,满脸大汗。周元道:“人都还没死,前后差着足足一个时辰,你便知道出事了?吕大人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吗?”吕嵩硬着头皮道:“夜深人静,或许察觉不到具体的时辰,也是正常。”周元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以为,你真的能逃掉?”吕嵩瞪眼道:“什么意思!”周元笑了起来,面色却是森寒一片,凝声道:“吕大人,你亥时三刻便派出了捕快,知道了有凶案发生。”“我周元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在丑时,也抓到了几个凶手,现在带给你看一看。”说完话,他大吼道:“带陈少飞等五个凶手!”李玉婠微微眯着眼,小时在了人群中。而吕嵩的心脏都要爆炸了,成毅伯他们不会被抓住了吧!仅仅只过了几十个呼吸,陈少飞等五人被一群壮汉全部押上了公堂。他们浑身都在流血,到处都是伤口,模样是凄惨无比,但却不致命。周元轻笑道:“你们的身份,我都知道了。”“成毅伯陈少飞,户部侍郎之子袁伯约,大理寺卿之子邓榕,光禄大夫之子康宇,哦,还有个胖子,是碧水驸马钱源。”四周的百姓是越听越心惊,这不都是达官贵人之子和皇族宗室吗!他们怎么又成了嫌犯了。成毅伯脾气暴躁,大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绑老子!”周元淡淡道:“重要的不是我,而是你们,你们为什么会在回春馆的后门,被我的人抓住呢?”“你们身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呢?”成毅伯道:“关你屁事!我们几个喝了酒回家,路上摔的怎么了?”周元走到他的跟前,轻轻拔出他脸上一根木屑,缓缓道:“你没有去过回春堂?”成毅伯怒道:“当然没有!老子是当朝伯爵!老子家里随时养着四五个大夫,需要去回春堂?”周元点头道:“是啊,你没有去回春堂,为什么一身药材味呢?”“这味道来自于你身上伤口里的木屑,这些木屑早已浸满了药材的味道,是常年做药柜和药架才会产生的味道。”成毅伯脸色微微一变,连忙道:“我…我们…我家里就有药房,我是在家中喝醉了酒,撞到了药柜,才出来透透气。”周元道:“你兴致真不错,受了伤不治,偏偏出来透气,还偏偏到了回春馆的后门。”说完话,他看向其他人,眯眼道:“你们四个呢?又怎么解释?”这些人都是纨绔子弟,平日里听的都是阿谀奉承的话,此刻哪里编得出来合理的谎言。一个个愣在原地,面如死灰。周元一把抓起了钱源,轻笑道:“碧水驸马,可以告诉我你指甲里的胭脂,从哪里来的吗?”钱源浑身都在抖,牙齿打着颤,喃喃道:“我…我自然是…从公主那里来的。”“很好,回答得很完美,毕竟我们不敢找公主麻烦,对嘛?”说完话,周元回头道:“来人!”几个亲兵连忙站了出来,半跪在地。周元凝声道:“去碧水公主府,把公主殿下请来,我想知道她昨晚有没有和我们的驸马大人,卿卿我我。”“末将遵命!”四个亲卫直接出了门。钱源已经吓得浑身发抖,瘫坐在地上,都快哭出来了。吕嵩看到这一幕,心中一片绝望。他知道,一切无法挽回了,证据已经确凿了。更何况…“是他们!”薛凝月已经喊了起来,她眼中含着泪,大声道:“就是他们五个人!害了八位师姐!”“他们把我堵在药房里,一直砸门,还好周大哥救援及时,不然我也逃不了。”一众神京百姓,攥紧了拳头,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开骂,都是大人物啊。只有那几十个受害者家属,痛哭不已,怒骂不绝。很快,亲卫跑了进来。一人大声道:“启禀大都督,碧水公主不来,公主殿下坦言,驸马天黑便出门了,她让大都督——按律法处置!”“不!”钱源闻言顿时大吼出声:“不!她不能这么对我!她不能!”“是她不给我!是她不让我好过的!否则我不可能去害人!一切都是她的错!”成毅伯等人看到他承认了,一时间也是面色苍白。周元轻轻道:“吕大人,看呐,查案其实就这么简单。”吕嵩面色发白,干笑道:“是忠武伯智慧卓绝,老朽佩服。”周元道:“可是你为什么非说我的手下是凶手呢?”吕嵩连忙道:“是老朽一时糊涂,唉,毕竟老了,该回乡养老了。”“你想走?”周元眯眼道:“你是在求饶吗?”吕嵩连续吞着口水,汗水连连,低声道:“忠武伯,你…你好歹…”周元直接打断道:“我来告诉你吧,你之所以未卜先知,是因为回春馆的大门是你关上的,那九个女学徒的情报,也是你给成毅伯提供的。”“你,也是凶手!”“哈哈哈哈!”成毅伯不禁大笑出声:“老贼!你以为你能跑得掉?老子都不必说,你便倒大霉了!”“可惜在于,老子当朝伯爵,最多不过褫夺爵位而已,你就惨了。”吕嵩瘫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周元却是摇头道:“不不不,成毅伯,你错了。”“吕大人有一句话说得好,神京是首善之地,还是需要青天大老爷的。”“只是他不愿意做这个青天。”“他不做,我周元来做!”他拔出了手中的刀,寒声道:“身为皇室贵胄,身为达官贵人之子,为富不仁,草菅人命,奸污良家妇女,虐杀百姓…”“按我大晋律法,当斩!”说完话,在所有百姓惊呼声中,周元率先将成毅伯的脑袋砍了下来。鲜血洒满公堂,也溅到了周元的脸上。他面色更加狰狞,朝着钱源走去,森然道:“驸马?呵!驸马爷该死!”一刀斩出,头颅飞起。“杀得好!”百姓之中,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怒吼了起来!“杀了他们!杀了这群畜生!”“还有那个狗官!”“一个都不能放过!”周元沉声道:“凝月!我说过!要用火!”他提着刀,将剩下的三个凶手的人头斩了下来,然后大步朝官位走去。吕嵩直接尿了裤子,颤声道:“饶、饶命…饶命啊忠武伯!”“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周元举起了刀,重重斩了下去。 第二百七十九章 滔天大罪 公堂之上,六个人当场惨死,鲜血洒满了大地,腥味也充斥着众人的耳鼻。数以百计的神京百姓和数十个受害者家属,看到这一幕,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凶手该死没错,但现在根本没结案啊,也没判决啊!这些个达官贵胄,就这么被当猪一样杀?忠武伯实在太猛了啊!不过杀得也真是让人痛快!“你你你…你…”府丞吓得面色惨白,结巴道:“忠武伯!你闯大祸了啊!公堂杀官,这是造反呐!”周元根本不理会,只是走到凝月的身旁,轻声道:“这就是火。”薛凝月看着满地的尸体,却没有那种复仇的痛快感,她只是轻轻叹道:“只可惜,师姐们永远回不来了。”周元道:“你回去休息吧,这个案子还没有结束,我过一段时间再来看你。”这句话点醒了薛凝月,她连忙道:“周大哥,你不会有事吧?”周元摆手道:“事大事小,也不由我说了算,但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凝月,你给你父亲写一封信,详细说一说这件事,关陆会帮你送到。”薛凝月连忙道:“我等会儿回家就写。”周元看向关陆,沉声道:“去找熊阔海,让他去找曲灵。”关陆连忙道:“属下立刻就去。”直到此时,周元才看向一百亲兵,大声道:“尔等立刻前往回春坊,听从李大人调令,官服派人来接管现场之后,便回五军营。”“末将遵命!”众人纷纷应答,然后快步离去。周元看向四周的百姓,道:“诸位神京的父老乡亲,我周元先前为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整顿神京,镇压帮会,清除污垢。”“而今忝为五军营大都督,却公堂杀人,犯下大罪。”“我为什么会这般冲动,这般愤怒?你们且看明日大晋时报便知!”诸多神京百姓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该感叹什么。唯有一个中年男人跪了下来,眼含热泪,大声道:“忠武伯,我替我家闺女,感谢您为她报仇!”“若不是您,这五个贵族子弟,我们毫无办法,我闺女儿死不瞑目。”数十位受害者家属都跪了下来,纷纷出声。“多谢忠武伯!”“周大人,你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小莹,周大人为你报仇了!”哭泣声响彻了公堂,明镜高悬的匾额,似乎愈发亮了。周元并没有离开,只是静静等待在这里。而神京百姓和受害者家属,也没有离开,在这里陪着周元。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数以百计的官兵便冲了进来。“刑部办案!无关人等撤离!”随着怒吼声,官兵开始赶人,态度极为强硬。刑部侍郎郑磐大步走了进来,看到满地的尸体,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无奈道:“忠武伯,你这是给我们找了个天大的麻烦啊!”周元道:“所以接下来怎么走程序?”郑磐闻言,当即松了口气,作揖道:“多谢忠武伯配合,得先将你押往刑部大牢,两个案子都由大理寺重新审查。”“不过坏消息事,大理寺卿的邓榕也被你杀了,你的情况很糟糕啊。”周元笑道:“会怎么样呢?”郑磐道:“按照大晋律法,当堂刺死主官,视为谋逆之罪,要诛九族的。”“不过…”说到这里,郑磐笑道:“我会将案情禀明圣上,忠武伯简在帝心,诛九族估计是不必了。”周元点了点头,道:“我没别的要求,你派人去我的府上,把我的大晋全境地图拿来即可。”“我在牢里不能没事做,顺便给我准备纸笔。”郑磐道:“多谢忠武伯体谅,来人,把忠武伯押进刑部大牢,天字一号房。”周元当即乐了,天字一号房,老子也住进传说中的地方了。来到所谓的天字一号房,这里倒没有出乎周元的意料,除了限制人生自由之外,这里有茶水点心,有书桌,还有一张干净的床。狱卒也是小心翼翼地侍奉,生怕得罪了人,万一人家出去官复原职,将来就不好收拾了。“周大人,这是小的给您准备的炭火。”狱卒的笑容都是谄媚的。周元瞥了他一眼,道:“天字一号房竟然还准备了炭?”狱卒道:“不常有,但咱怎敢怠慢了周大人。”周元因此而得意,因为他很清楚,一旦真的判下来了,狱卒们又会是另外一种面孔了。而外界的事,他现在是不去想了,倒不如看看地图。……熊阔海端着厚厚一大摞资料,直接跑到了墨韵斋。他沉声道:“曲姑娘,这些都是成毅伯等五人之前的犯罪记录,一应俱全,我都给你找来了。”“该怎么写,我相信你比我更擅长,其实就坚持一个原则——周元是青天大老爷,是为百姓做主的好官。”“但是成毅伯的亲属贵族,现在欲置周大人于死地。”曲灵面色郑重,点头道:“多谢熊大人,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熊阔海迅速离去,他还要多做一手准备,看能不能让锦衣卫把这个案子接过来。而曲灵,则抱着资料来到了撰稿院。她看着眼前十多个中老年读书人,严肃道:“每个人都必须写一篇,到时候我挑最好的。”众人连忙称是,开始埋头翻起资料来,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的案件,便浮出水面。曲灵低声道:“墨香,你去通知负责宣传的林叔,让他召集人手,全城宣传明日关于回春馆杀人案的版面报道。”“并且说明,明日报纸一律五折。”墨香有些忧虑,不禁道:“干脆不收钱,这样就更多人看了。”曲灵翻了个白眼,道:“你家公子出事了,看把你紧张的,不收钱那还叫卖报吗?那叫散播具有争议的言论,那叫煽动人心,性质就变了。”墨香低下了头,小声说道:“小姐,周公子能平安出来吗?”曲灵沉默了片刻,才叹了口气:“唉,天知道啊,他老是喜欢惹事。”“罢了,我写信一封,飞鸽传书回金陵,问问爷爷这件事该怎么办吧。”她眼中也充满了忧虑,整个人都是提心吊胆的。 第二百八十章 没有道义 只有利益 黄昏,大地的余热即将散尽,晚霞也只剩下最后的红。书房的氛围很是沉重,地上是花瓶和笔筒的残片。邓博尺脸色阴郁,目光凝肃,端坐在太师椅上,不言不语。一个中年人跪在地上,不停说着:“父亲,周元简直无法无天啊,您孙子是做了一些错事,但毕竟年少气盛,一时冲动也情有可原。”“可那周元,在公堂之上杀人,实在是罪不容恕啊!”邓博尺寒声道:“你还有脸说这个?榕儿也是个天资聪慧的,若是管教得当,将来或许还有一番造化。”“而你这个当爹的,只顾自己玩乐,害他误入歧途,酿成如今杀身之祸,畜生,死的怎么不是你啊!”说到这里,邓博尺又忍不住抄起毛笔砸了过去。中年男人大声道:“父亲,儿子就是又再多过错,但您孙子的仇不得不报吧!”“否则咱们邓家,还有什么脸面在神京待下去啊!这次审理周元,陛下肯定不会让我主审,请父亲一定要争取到主审官的位置,诛他周元九族!”邓博尺深深吸了口气,最终还是压不住怒火,大吼道:“滚!你给我滚!孽畜!我怎么会生出呢这种不成器的东西来!”“父亲,榕儿可是您的亲孙子啊,他是被您抱着长大的啊!”说完这句话,中年男人才站起身来,连忙离开。邓博尺穿着粗气,攥紧了拳头,寒声道:“周元!周元!你真以为你是青天大老爷了吗!”“这神京还没到你做主的时候!”屋外传来了管家的声音:“老爷,有一个姓曲的姑娘求见。”邓博尺瞥了大门一眼,才道:“带她到正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才缓步走到正殿去。此刻,面色已然变得和蔼可亲:“曲丫头!曲丫头!你可算想起我这个老头子咯!”他像是个慈祥的长辈。曲灵连忙施礼道:“灵儿见过干爷爷!一别三四年,灵儿也十分想念爷爷。”邓博尺扶起她来,轻笑道:“说假话,若是想我,怎么来神京这么久,也不晓得来看我一眼啊!”曲灵不好意思地说道:“人家太忙了嘛,现在这不是来了,灵儿给您带了金陵最好的茶。”“金陵…”邓博尺沉默了片刻,才慨然道:“离开金陵已经十余年了,但在那里的点点滴滴,却像是就在昨日。”“灵儿啊,你爷爷现在身体怎么样?”曲灵笑道:“爷爷身体很健康,就是阴雨天的时候脖子发酸,膝盖发痛,大夫说是风湿,需要慢慢休养。”邓博尺道:“授源公终究是太劳累了啊,什么时候你劝劝他,让他把大祭酒的位置辞了吧,一大把年纪了,该颐养天年了。”曲灵道:“那就要劳烦干爷爷写信一封才是,灵儿可劝不动呢。”邓博尺缓缓摇头。他的声音充满了沧桑,呢喃叹道:“曲丫头,你错了啊,人一旦上了岁数,名利什么的就看淡了,相反更重视亲情和天伦。”“你爷爷视你为珍宝,从小就宠溺着你,你逃婚离家去了临安府,他也未曾责怪…”“人,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孙子孙女儿呢。”“可惜遗憾的是,老朽再也见不到孙子了。”曲灵低下了头,心中微微一叹,果然…邓博尺这边说不通。她鼓起勇气道:“逝者已矣,干爷爷还是要节哀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万般滋味不好受啊,说节哀,也该节哀。”说到这里,邓博尺叹道:“可我又怎么能让孙子死的不明不白呢。”曲灵苦涩道:“干爷爷,周元也是按律法行事,邓榕纯属咎由自取,可否看在与曲家多年的交情,放周元一马?”邓博尺脸色沉了下来,寒声道:“他与曲家是什么关系?要老夫看在曲家的面子上放他一马?曲丫头,授源公终究是把你宠坏了,你看看你现在结识的都是些什么人!”曲灵沉默无言。邓博尺道:“自由是害人的东西,它会让你失去原则,堂堂首辅血脉,还自甘堕落去经商,去结识周元这等弄臣,你早晚会害了你自己。”曲灵抬起头来,淡淡道:“多谢干爷爷教诲,灵儿明白了,但即使再堕落,也不至于伤天害理。”“我爷爷对我宠溺过度没错,但他却从未教过我奸杀良家少女。”说完话,她直接转头就走。邓博尺厉声道:“等周元死了,我会写信给你爷爷,让他带你回家!”曲灵道:“操心好自己家的事吧,我曲灵可不是那般听话的乖乖女,回不回家,我心里有数。”看着她的背影,邓博尺脸色难看至极,却只能沉默。……天字一号房,周元看着桌上的地图,已经沉思很久了。根据最新的情报,中原张白龙,已经聚集七十万大军,围堵开封,不日便要攻城了。当然,这七十万大军肯定是吹嘘,除去那些滥竽充数的难民之外,能有七八万能作战的队伍就已经很不错了。但即使如此,情况已经不容乐观,开封若是丢了,就等于切断了神京与洛阳的联系,那距离洛阳沦陷就不远了。洛阳一旦沦陷,整个中原大地都将被流寇掌控,湖广就危险了。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局,是崩盘的开端,所以开封是万万不能丢的。正想到这里,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出现:“走,我带你出去。”不知何时,李玉婠竟然出现在了房里。周元吓了一跳,看向打开的牢门和沉睡的狱卒,他瞪眼道:“你怎么进来的?”李玉婠笑道:“天牢的守卫虽然很严,但我要进来还是不难,多费些功夫罢了。”“你这次犯的罪太大了,外面消息到处都在传,说是要诛你九族,最差也要砍你脑袋。”周元皱眉道:“情况这么严重?”“否则我会进来么?”李玉婠急道:“现在立刻跟我走,星夜赶往莱登口岸,那边有船只送你离开。”“再不逃命,一切就来不及了。”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已经准备好了船?”李玉婠道:“我会提前准备,保证有人接应你,我会亲自护送赵蒹葭和你汇合,如果你想再添一个薛凝月,那也行。”周元沉声道:“然后我们就到了高丽,接手你在高丽的势力,由我帮你复国,对么?”李玉婠道:“总比留在这里等死好吧?”周元缓缓叹了口气,道:“圣母姐姐,我答应过你,五年之内真正崛起,带兵前往高丽,助你复国。”“但你连五年都不想等了,想直接让我去了。”李玉婠道:“你什么意思?我来救你,安排你出逃,还成了我的错了?”周元笑了笑,道:“都是聪明人,就别装傻了,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权术手段,知道我留有后手才是。”李玉婠沉默了。她犹豫了片刻,才道:“如果我说…我一定要你去呢?”周元皱起了眉头:“如果你现在强行把我劫走,那我才真是不好办了。”“但你这么做,只能得到我的人,却得不到我的智慧。”李玉婠不禁急道:“女皇帝到底给了你什么啊,你这么甘心帮她卖命,她能给的我都能给!”周元道:“这不是给不给的问题。”“这世界上没有单纯的道义,只有利益!”李玉婠看着他,凝声道:“就连你不也是这样做的么?你救沁水公主是为了拉拢宗室,你救那些难民,是看上了他们的体魄。”“周元,我要你去高丽帮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第二百八十一章 我凭什么修罗场啊 周元都给气笑了,这李玉婠是什么脑回路,突然就心急起来了。而且还会扣屎盆子了,什么救人也是为了利益,真是可笑。“有本事你再举两个例子?怀疑我的人品,简直没道理!”他十分气愤。李玉婠道:“你别以为你真是干净的,你为什么入赘?你敢说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赵蒹葭优越的家庭?”周元愣住了,曹,好像还真是…那穿越过来总要吃喝吧?又不能开局一个碗,直接打天下。李玉婠继续道:“你接近薛凝月,博取她的好感,难道不是看中薛长岳在军中的人脉?”“你接近曲灵,难道不是因为曲家的权势?”“你交好熊阔海,难道不是因为他身居锦衣卫要职,能给你情报,能帮你处理一些不干净的事?”“你整顿神京,收服九大帮会,难道不是为了那几百万两银子?”说到这里,李玉婠冷笑道:“完颜黛婵的身份,你早就看出来了,但你却依旧和她关系良好,难道不是为了给自己谋条后路?说得下流一点,你纯粹图她身子。”周元满头大汗,被说的哑口无言。他倒是想解释,但这一解释太累了,而且根本说不通。世上最难的事,就是自证清白。“都是利益!”李玉婠眯眼道:“没有利益,就没有让人做事的动力,这个道理我太懂了,毕竟我无生教也有些年头了。”周元无奈道:“你说得对,我懒得反驳。”“你是无力反驳。”李玉婠冷冷哼了一声,道:“所以我真的不明白,女皇帝到底给了你什么,让你这么忠心为她办事?”“整顿大晋河山,复兴陈氏江山,这难度比复兴我李家王朝大无数倍,而得到的利益却要小很多。”“至少你帮我,我可以保证封你为王,让你在高丽为所欲为,而大晋,开国之后就再也不封异姓王了,宋山敖震古烁今的功绩,也不过镇国公而已。”“无论从哪个方面说,你都该帮我才是…除非…还有一些其他的利益!”周元皱眉道:“别瞎猜了,大晋是我的家乡,没有其他理由。”李玉婠摇头道:“你在哪里,哪里才是你的家乡,你不是需要沾光祖辈的人,你才是开创荣耀的祖辈。”说到这里,她眯眼道:“我想,我已经猜到原因了,那女帝我见过,倾国倾城,堪称妖孽,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无穷的魅力。”“她许诺以美色,让你忠诚!”周元面色一变,连忙道:“千万别这么猜,我什么都没干,还背这么大一口锅,太亏了。”“我也做得到!”李玉婠眼中有坚定,也有决绝。她一把抓住了周元的手,凝声道:“从临安府到神京,这半年来,你的手段我见识了。”“只要你帮我复国,我嫁给你,伺候你一辈子。”周元下意识看了她一眼,然后连忙闭着眼摇头。不敢睁眼,怕一时冲动直接答应了。“真的!”李玉婠的声音都在颤抖:“周元,你别以为我在开玩笑,我从未有过男人,至今还是纯洁之身,容貌也绝不逊色于女皇帝,你绝对不吃亏。”“而且我比她优越在于,我道术通玄,深谙驻颜之道,而且可以与你双修,一起延年益寿。”“你大可享尽人间艳福,我保证你七老八十还生龙活虎,夜御七女!”周元猛然抬起头来,沉声道:“这件事我们之后一定要好好聊聊,你知道的,我对传统道家养生之术很感兴趣,这毕竟是文化嘛,需要传承。”“别跟我闹!”李玉婠直接抱住了他,将他的头死死按进胸膛,颤声道:“我要你知道,我是认真的,跟我走吧周元,帮我复国。”陷进去了,陷进深渊了,惊人的弹性和软腻让周元无法呼吸。他只有震撼,这雄伟的规模,这可怕的维度,不愧是做圣母的啊。“你们!放肆!”愤怒的声音突然响起,宛如一道闪电劈进两人的内心。本就紧张的两人下意识弹开,猛然看向牢门。周元顿时瞪大了眼,脸色陡然惨白:“大、大…大师姐!”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这是周元脑中第一个想法,当着皇帝的面,在天牢里和逆教头子卿卿我我,这尼玛哪里会有好下场。“是你!”李玉婠也看到了昭景女皇,当即冷笑道:“好啊!当皇帝的,深夜到天牢里来看望自己的臣子,还是微服私访,你们君臣感情真不错啊!”昭景女皇穿着一身宫裙,略施粉黛,五官精致如画,气质高贵出尘,正如天上的神女一般。只是她现在脸色难看得很,咬牙道:“小庄,守住天牢大门,不许任何人进来。”“是!”小庄深深看了周元一眼,缓步离开。直到此时,周元才连忙道:“大师姐,你听我解释。”“闭嘴!”昭景女皇低喝一声,心中实在气愤。这个小师弟,实在太让人不省心了,刚刚接手五军营,不好好带兵,却当堂杀了足足六个人。留下这么个烂摊子交给我,亏我还担心他,深夜跑来天牢看他。这是多大的风险啊,他却在这里和人私会!关键是,这还是高丽的公主,无生教的匪首!真是太顽劣了!太让人伤心了!“逆贼匪首,闯我大晋天牢,真以为朕收拾不了你么!”昭景女皇寒声道:“异国贱婢,也配勾引我大晋栋梁,限你三日滚回高丽,否则别怪朕杀得你无生教一个不剩!”李玉婠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堂堂昭景女皇,一国之主,竟然当场开始骂街。异国贱婢?她说话好生恶毒!李玉婠大怒道:“你不也是个篡权谋位的妖妃!靠着那张脸蛋进了皇宫,如今便不记得自己的出身了?”“我这个异国贱婢也是跟你学的,勾引周元,大家彼此彼此。”周元吞了吞口水,缓缓后退。他实在是哪边都惹不起啊,这两个都是高手,骂人也狠,还都是美女…算了算了,别把我带进去就行。只是想到这里也气啊,我周元一身正气,纯洁做人,连大世界的手都没拉过,连李玉婠的脸都没亲过…我凭什么遇到修罗场啊!我也配吗! 第二百八十二章 是要给些甜头的 昭景女皇很生气,从记事以来,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无论是在家,还是进宫之后,哪里被人当着骂过啊!她脸色都发白,攥紧了拳头道:“异国贱婢,流落他乡,别无他法,出卖身体为妓,勾引我大晋栋梁之臣,企图拐跑周元帮你复国,呵,真是可悲。”论智谋,论美色,她都不服任何人。吵架,同样如此。李玉婠也是气火攻心,胸膛不断起伏,显然是破防了。“流落他乡又如何?至少我姓李,至少我是真正的皇室血脉,而你不过是个盗取江山的妖妃!”“说什么出卖身体,呵,我有那个资本,周元喜欢我,你管得着吗?”“若不是你过来破坏好事,我和周元已经开始恩爱了。”喂!你吵架别他妈带上我啊!老子没那福气享用你。周元当即头皮发麻,果然,他看到了大师姐严厉又焦急的眼神。昭景女皇道:“周元饱读诗书,有经天纬地之才,又为朕立下无数功劳,他这等人物,玩弄一下异国公主怎么了?玩完扔了便是。”“只是有些人很可悲,真以为靠色相能俘获他人之心呢。”李玉婠心中一震,当即道:“那也比你强,至少我有男人,而你身为女皇,一辈子都不敢有男人!”“任何男人接近你,都会被害死,因为满朝文武和大晋宗室,都不可能让你有孩子!”“为了陈氏江山,他们会让你当一辈子活寡妇!”说到这里,她眯眼笑道:“而我,拥有一个年少有为的英雄,他早晚会在我的柔情攻势下,跟我去高丽。”“那时候,我会和他在高丽共同治理江山,我能给他一切,而你甚至连个郡王爵位都给不了!”“昭景,周元不会为你效忠太久的!你早晚会失去他!”昭景女皇气得直接看向周元,大声道:“你说句话啊你!”“惹了一身的桃花债,现在要我帮你解决嘛!”得嘞,还是被绕进来了。周元正色道:“大师姐,我和圣母姐姐只是盟友的交情,绝对没有男女方面的勾搭,我们很纯洁的。”李玉婠咯咯一笑,挽住周元的手臂,放进胸口,轻轻摩擦着。她的笑声很甜:“是呀,我们很纯洁的。”“周元!放开她!”昭景女皇当即喝道。周元都快哭了,是她放开我才对吧大师姐,你不知道她内力有多么浑厚,当然,胸肉也很厚。“别闹了!”周元给李玉婠使眼色,急道:“再闹下去对你也没好处!你走吧!”李玉婠也急了:“周元你别赶我走,正好她在这儿,咱们把话说明白,你到底帮我还是帮她?”“你要知道,若是帮她,难度更大,丧命几率更大,而最多也就给你个公爵,若是你功高盖主,搞不好还是飞鸟尽、良弓藏的结局。”“而你帮我的话,我是你的,高丽也是你的,我们夫妻共享一个国家,快活到老。”昭景女皇气得大声道:“住口!你这个异国贱婢!好生无耻!”说话间,她一掌直接朝李玉婠拍去!李玉婠轻易挡住,咯咯笑道:“女皇陛下,你最好不要跟我动武,你那点功夫还不够看。”“况且我只是说一说实情罢了,你有必要这么心虚么?难道你真的打算飞鸟尽、良弓藏?”昭景女皇吃了瘪,不禁咬牙道:“一派胡言!我怎么会害我的小师弟!而且你能做的,我未必做不来!谁还不是女人了!”李玉婠冷笑道:“可我是冰清玉洁的身子,这一点你永远比不上,我能给他最好的!”昭景女皇道:“冰清玉洁有什么了不起!我同样也是!我也能给他最好的!”这句话一出,三个人都愣住了。周元和李玉婠是吃惊,为什么她会是处子之身?昭景女帝则是在想,我怎么会跟她吵这些啊,这不是自降身份么!该死,今天我好像完全失去了理智!都怪小师弟,他实在太糊涂了,再好色也不能沾染这种女人啊!她深深吸了口气,冷声道:“小师弟,你来说!”周元连忙道:“这还用说!我是大晋的子民,肯定效忠大晋的圣君啊!大师姐,我对你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证!”昭景女帝这才好受许多,缓缓道:“没白疼你。”李玉婠急道:“那我呢?”周元苦笑不已:“圣母姐姐,你快走吧,现在还不是谈高丽的时候,我答应你的事,我自然也会去做到。”李玉婠还要张口,但周元已经快受不了了,直接打断道:“别再说了,说再多也没用,我和大师姐也不是你可以挑拨离间的!”昭景女皇顿时笑了起来,轻轻道:“听到了吗?还不滚,等着我派禁军抓你呢!”“周元!我随时等你的消息!等你改变主意!”她说完话,突然在周元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转头迅速离开。昭景女皇看到这一幕,当即气得大喊道:“贱婢!你凭什么这般欺辱他!有本事你别走!”周元连忙拉住她,急道:“大师姐别追了,追不上的。”昭景女皇气得跺了跺脚,回头一把将他的手甩开,道:“你看看你结识的都是些什么人!无生教的邪徒,异国的公主,哪个身份都足够危险,你到底怎么想的?”“小师弟,你年少血气方刚,又修炼了纯阳无极功,我理解你需求大,但你不能什么人都要啊!”“你有赵蒹葭,有薛凝月,我还把沁水给你了,三个都不够你使用的吗?”“就算不够,你跟我讲啊,内廷司多少干干净净的女卫,要身段有身段,要模样有模样,保管把你伺候舒服,你偏偏要找这么个东西!”周元实在头大,无奈道:“大师姐,我和她真的没有男女之情,纯粹的合作关系。”“中原局势复杂,朝廷的人难以介入,锦衣卫的暗桩都安排不进去,我需要无生教帮我刺探情报,从内部瓦解他们。”“这一切,都是为了收复中原啊大师姐。”昭景女皇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道:“真的?”周元道:“真的!那边难民多,各个派系利益斗争很复杂,我已经通过无生教,得到了很多关键的情报,比如张白龙建立的伪朝廷的政治结构和关键人物,比如他们到底有多少兵,多少粮。”“还有,无生教的圣女已经赶赴中原了,她会是我们最好的内应。”“大师姐,我不是色令智昏,我是为了江山出卖色相啊!”昭景女皇闻言,心中也是微微一震。片刻之后,她才叹息一声:“唉…小师弟,是大师姐误会你了,那异国贱婢不安好心,想挑拨你我关心,纯粹是痴心妄想。”“你所做的一切,大师姐都看在眼里。”周元这才松了口气,道:“多谢大师姐理解。”昭景女皇点了点头,又皱起了眉。她似乎在犹豫什么,然后咬了咬牙,道:“那贱婢倒是生得一副好面孔,将来国泰民安了,大师姐把她抓住送给你,让她给你做奴婢。”周元挠了挠头,道:“这不必吧…”昭景女皇道:“我还不知道你?唉,纯阳无极功害人啊。”“不过话说回来,小师弟,那贱婢所言皆是骗术,你可不能相信她开出的条件。”周元连忙道:“是是,我肯定不会相信。”昭景女皇道:“咱们大晋地大物博,哪里是她高丽小国可以比拟的。”“况且…”她最终还是咬牙道:“你好好干,大师姐也…也不亏待你!”周元眼睛一亮,不禁有些激动了,急道:“大世界的意思是…”昭景女皇道:“你这么尽力帮我,我总是该给你一点甜头的。”她主动拉起了周元的手,轻轻捏了捏,展颜一笑:“中原的事,你还要多用心呀,小师弟。”大师姐的手,冰冰凉凉的,软软糯糯的,滑滑腻腻的,实在太棒了。周元的头跟拨浪鼓似的,道:“是是,我一定办到。” 第二百八十三章 贱命与贵命 翌日,金殿之上,群臣激愤。“自我大晋开国立朝以来,浩浩荡荡四百余年,可谓历尽沧桑,却从未出现过如此恶劣的暴力事件。”“公堂之上,审官为天,代表的是圣君意志,是朝廷尊严。”“周元持刀杀官,与造反何异?臣请陛下降罪,诛周元九族,以儆效尤!”大理寺卿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立刻引起群臣附议,金殿喧嚣一片。昭景女皇看到这些人,就是一阵头疼,她很清楚这其中大多数人根本不了解案情,只知道周元是新人,破坏了他们的既得利益,所以该死。她淡淡道:“杨阁老,你是首辅,总揽群臣,亦纲纪群伦,你说说这件事该怎么办。”杨国忠站了出来,缓缓道:“启禀陛下,老臣认为中成毅伯之流,触犯大晋律法,应当依法处置。”“然周元以私刑而废公法,当堂诛杀朝廷命官,属实是胆大妄为,若不严惩,将来必有效仿。”昭景女皇点了点头,却是看向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她轻声道:“福王掌管宗人府及太庙,对于成毅伯之事,怎么看?”福王抬起头来,满脸疑惑。群臣也是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着眼神。在他们看来,女皇帝这一问实在有些突兀,毕竟福王的身份很敏感,曾经是太子,先帝年迈之后昏庸了,才将其废除。对于如今的女帝来说,福王的威胁最大,能力最强,因此也很是低调,才没有出什么乱子。然楚王景王前车之鉴,陛下应该对福王有更多提防才是,怎么问他的意见。“宗室不是猪狗,不该任人屠杀。”福王的话语很是犀利,沉声道:“即使是成毅伯犯了错,也该由宗人府管教,轮不到忠武伯提刀砍头。”“好!”昭景女皇正色道:“看来众卿的意见很是一致,朕虽然认为周元先前有功,但却也不可能包庇于他。”“即日起,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忠武伯周元,查清回春馆奸杀案真相,查清周元杀人之目的,依法惩处,不得徇私。”“福王,此案涉及宗室,你来主审,也镇得住场子。”群臣顿时变色,互相对视,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福王主审?怎么可能是福王?周元身为陛下心腹,若是福王主审,那至少是要被杀头的。难道陛下已经放弃周元了?这不符合她一贯的作风啊!福王也是眼中精芒一闪,低下了头,应声道:“微臣遵命。”而就在金殿热闹非凡的时候,墨韵斋今日的大晋时报已然刊出。在娱乐版块,一篇名为《贱命与贵命》的文章,悍然问世。文章以犀利的言辞和干净通俗的话语,讲述了成毅伯、碧水驸马等五人,近五年来所犯下的滔天罪恶。每年三五场游戏,五年足足有二十一场游戏,奸杀良家妇女共一百七十七人,受害者家属被灭口者,达四百余人,其余的全部被银钱打发。撰写者将百姓比作羔羊,将贵族比作牧羊人。并未站在百姓的角度去书写,而是站在贵族的角度,以最高傲、最鄙视的语气,将贱命与贵命的规则讲述了出来。贵族是牧羊人,可以凭借心情肆意屠戮百姓的贱命,而律法作为规则,其实是圈养羔羊的圈门。而有一天,一个路过的人名叫周元,为了一群被屠杀的羔羊,竟然想要为羔羊讨个公道,杀了五个牧羊人。所以,周元罪恶滔天,已被关押,即将处死。文章丝毫不带感情,只是站在牧羊人的角度,冷漠地述说着这件事,似乎杀羊只是天经地义,而捣乱的周元,才是罪该万死。而百姓读到这篇文章之后,心中的悲凉与愤怒,全然爆发了出来。尤其是涉及到案情详细过程,描述如何残害良家少女这一方面,让他们出离了愤怒。“把我等当猪狗牛羊,肆意侮辱残杀,却还怪我们不老实?”“忠武伯何罪之有,竟然要被杀头,还要诛灭九族?”“周大人去年九月至京,如今不到半年,便让神京焕然一新,便勤王灭逆,得以封伯。”“他才是为咱们百姓做主的好官,他凭什么死?”大晋时报引起了悍然大波,整个神京到处都在传,茶楼说书的,剧院唱戏的,街边讲故事的,纷纷说起这件事。半日之内,神京震动,上百万百姓都燃起了熊熊怒火。数十位受害者家属走上街头,痛哭出声,只叹苍天不公。无数的百姓跟在身后,大吼出声。“今日他人之女,明日我等之女!”“忠武伯若因此而死,则将来再无人肯做忠武伯!”“贱命啊,贱命不要罢了!”最初的几百人,很快变成了几千人,几万人,数不尽的人。汇聚在大街上,浩浩荡荡冲向了神京府衙。“为周大人伸冤!”“为咱们贱民伸冤!”“砸了公堂!灭了狗官!”有人喊道:“这次主审周大人的是福王殿下!咱们去福王府!”无数人随之响应,纷纷冲向了福王府。而刚刚回到王府的福王,看到这一幕,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喃喃道:“官妙善这是要把本王放在火上烤啊!我说怎么那么好心,让我主审呐!”他身边跟着一个老者,沉声道:“这是两倍毒酒啊!殿下若是杀了周元,百姓则恨之入骨,若是不杀,却又要得罪大批朝臣。”“陛下这一招实在狠毒,咱们还没有任何退路。”福王面色难看至极,咬牙切齿道:“这些年宗室实在太烂了,尽给本王惹出这种乱子来!”“另外是谁煽动百姓闹事?莫非又是那些读书人?你去给我查一查。”老者点头道:“下午就该有结果了,这么大规模的煽动百姓,不难查。”与此同时,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也受到了百姓的冲击,大理寺卿的官轿都被堵在了大街上。“就是他!他就是邓榕的爹!这厮想为那个畜生报仇,残害忠武伯!”“教出这种畜生儿子,他也敢当官!”无数的瓜果蔬菜臭鸡蛋,全部朝着官轿咋去,一时间神京乱成了一锅粥。回府的杨国忠看到这一幕,沉默了很久,才淡淡道:“大晋时报不能再办了,得想个办法查封才是。”“周元杀不了了,能罢黜他五军营的职位,便是胜利。” 第二百八十四章 帝王之道 数日以来,神京的百姓像是发了疯,到处打闹,连捕快都无法镇压。新上任的神京知府是个铁手腕,也不惯着这些乌合之众的臭毛病,直接派出上千捕快,抓捕了一大批百姓。然而两天后,各大贵族便来让放人了,倒不是伸张正义,而是被抓的百姓中有许多是送煤的,这被抓进去,许多豪门府邸断了煤,硬是冻傻了。虽然眼看着要入春了,但北国依旧寒冷,没有煤怎么活?这些贵族又过惯了好日子,根本受不了啊。迫于各方面压力,神京知府只好放人。为此,他也不得不感叹,大晋时报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了。不过事情终于是要了结了,在二月初二这一天,周元终于迎来了三司会审。开堂在大理寺,由大理寺卿邓肃从审,御史台方面是右都御史曾程从审,刑部方面则是尚书张之岚亲至,依旧从审。主审是福王,做主高位,冷冷看着偌大的公堂,沉声道:“开堂,放人!”大理寺的大门打开,无数神京百姓涌了进来,进入被划分好的区域。这是福王的主意,既然要审,就公正公开,也顺带平息民怨。除了观审区,还有受害者家属区和审判区,一时间数以千计的人都围观着这一场前所未有的审判。“传主犯周元!”公堂一片寂静,周元戴着沉重的脚镣,大步走到公堂之上。下方的百姓纷纷喊了起来。“忠武伯!周大人!”“忠武伯是好官!他为咱们做了主!”“不错!周大人是做实事的,从来不欺压咱们。”下方闹成了一片,曾诚眉头紧皱,心中冷笑不已。若这其中没有人引导、煽动,百姓怎么可能这般团结,墨韵斋那边恐怕不只是出了报纸,还派了不少人混杂在百姓之中。诸多审官对视一眼,心中跟明镜似的。而他们也很清楚,此次的判决结果,完全依赖于福王的个人意见,审核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福王其实心中也有了打算,在他看来,周元的命并不重要,是死是活和他都没关系,顶多就是面子问题罢了。比较周元杀了宗室的人,不严惩,他这个宗人府之主是没什么脸面的。但脸面…哪里比得上神京百姓啊!他不是官,而是王,官可以不要脸,可以一片骂名,王却不行。更何况,他还有更加远大的志向。一个流程罢了,到时候把周元轻判即可,褫夺爵位,罢免官职,让他回云州老家去吧。想到这里,福王沉声道:“堂下周元,经锦衣卫、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几日之彻查,现已查明,成毅伯、碧水驸马、邓榕等人,确实是当晚奸杀案之凶手。”“按照大晋律法,该当问斩,现已伏诛。”“然彼案非此案,尔私自调动五军营亲卫,闯入内城,与官兵对峙,当堂刺杀主官,实乃造反之实。”周元不卑不亢,淡淡道:“成毅伯等人既是真凶,我身为朝廷命官,按照大晋律法,诛杀罪犯,乃是职责所在,何来造反一说?”福王冷声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们即使是罪犯,也该由神京府尹下令,按照程序处斩,岂可胡来!”周元道:“既然已经查清犯罪事实,福王殿下当知,神京府尹非但不能做到秉公办理,而且还是主犯之一,正是此人网络女子信息,设局以供成毅伯等侵害女子。”“他与罪犯无异,吾杀之,实乃天经地义。”福王眉头紧皱,这个周元实在太过自大,说几句求饶的话,本王自然就顺水推舟把你从轻判了。结果你现在跟我唱反调,非得顶嘴?他寒声道:“大胆周元!国家有法度,大晋有严律,岂是你想怎么胡来就怎么胡来的!”“成毅伯等人该死,自有法律审判,主官知府沆瀣一气,自有御史台和大理寺审判,并依法论处。”“尔分明是不知规矩,无法无天,故而当堂杀人!你还不认罪!”福王心中想着,我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你总该知道怎么说了吧?承认自己刚刚做官,经验不足,只是一时气愤杀人,求个饶,这样就结了。毕竟不知规矩、莽撞行事,这不算大事,死不了人也不会流放的。周元却摇头道:“罪?周元最大的罪,就是没能提前杀了这些畜生,反倒害了当晚受难的八个女子!”“你…”福王气得直接站了起来,这人怎么还不借坡下驴,他是头猪吗!周元看向四周众人,目光如炬,沉声道:“我大晋何以立朝?以孝以善,以仁以德!”“前朝帝王昏庸,律法严苛,赋税繁重,视百姓如鱼肉,视黎庶如猪狗,贵族横行霸道,官吏欺压乡里,世家为祸一方。”“故而我朝开国太祖,举旗招兵,顺应天意,成就千秋霸业。”“杀奸臣,诛贪官,灭昏君,改律法,减赋税,天地为之平清,百姓故而安居乐业,才有后来的盛世昌荣。”说到这里,周元看向四周的官僚,凝声道:“而今之大晋,幸有圣君当道,保万世基业,然为下之官吏,却已然效仿前朝之奸佞,视百姓如猪狗,肆意欺辱屠杀……”“福王殿下为皇室贵胄,自幼修德养仁,沐浴诸多先贤帝君之道,当知酷吏奸臣之横行,乃国家衰亡之征兆。”“我周元受陛下隆恩,忝为伯爵,见成毅伯等亡国之徒、见吕嵩等倾国之官,焉能不屠?”“神京百姓所见,这些罪犯何等跋扈嚣张,视律法为无物,不杀何以平民愤?不杀何以昭天地?”说到这里,周元凝声道:“无论我今日是什么样的结局,如果可以重来,我同样要把这六人当场诛杀!”“就算是天翻地覆,沧海倒悬,我周元,也要做大晋最后一个忠臣!”整个大理寺似乎都寂静了。诸多会审官员满头大汗,听得脸色苍白。无数神京百姓看着周元,沉默之后,则是纷纷大吼了起来。“说得好!”“忠武伯真乃大晋栋梁也!”“圣君治下,竟有此等惨案发生,凶手罪该万死,杀得好!”没有理会堂下的喧嚣,福王眉头紧皱,心中却是一动。是啊,我为什么会和浙党、楚党站在一起?我是陈氏皇族啊,我应该考虑的是江山大局啊!这周元…是在提醒我,不要思索权臣博弈之道,而该思索…帝王之道!一时间,福王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第二百八十五章 痛骂武勋 “哈哈哈哈!”福王身为主审官,必须要镇住场面。他一声大笑打破了僵局,面露冷色,寒声道:“周元啊周元,你真是太自大了!”“大晋朝堂衮衮诸公,难道都是奸臣酷吏?独你一人是忠臣、贤臣、能臣?”周元沉声道:“我只是直臣而已。”“不知则言者不智,知而不言者不忠,善言不行者不直。”“我周元嘴皮子能说,也知道该说什么,但这不是我的优点,我的优点是敢做!”“有害于社稷的人,我周元敢杀,仅此而已!”福王都直接气笑了,忍不住吼道:“意思是,我们都错了,不该审你,该赏你才是。”周元却是淡淡道:“谋权者自欲周元死,谋国者自欲周元活,福王殿下谋的是权,还是国?”“你放肆!”福王冷喝一声,却是眯起了眼睛。权?他乃单字亲王,先帝嫡子,曾无限接近于皇位,若还在谋权,那也未免太低级了。他当然是要谋国。眼前这个周元,年纪轻轻却能力出众,又有如此胆魄,若能为我所用…不行,他现在过得太好,还不需要本王做什么,他的知遇之恩是官妙善给的。先罢了他,再慢慢提拔他,让他以后跟我!福王沉声道:“忠武伯周元,事实清楚,过程详细,证据确凿,虽是诛邪,亦有违于律法,应当严惩。”“故本王身为主官,代圣君而行事,基于案情及周元之罪,判处如下。”“褫夺周元忠武伯之爵位,罢免其五军营大都督、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等职务,贬为庶民。”“请诸位从审记录在册,上呈陛下,请陛下降旨。”“退堂!”……翌日一早,金殿之上,昭景女帝看完案情之后,缓缓点头。她轻轻道:“福王这件案子办得不错,朕既然让你主审,自然相信你的判断,褫夺爵位,罢免官职,确实中庸适当,不偏不倚。”福王施礼道:“多谢陛下。”昭景女皇面无表情,看向其他众人,缓缓说道:“诸位爱卿有何意见,也且说来,邓卿为次辅,也是参案人员之家属,倒是说上两句。”邓博尺当即出列,沉声道:“启禀陛下,老臣忝为次辅,却教出不肖子孙,实在汗颜,对福王殿下的审判没有意见,十分赞同。”昭景女皇道:“杨卿,你怎么看?”杨国忠道:“陛下圣明,福王殿下张弛有度,此案可作了结了。”而就在此时,一个女卫却低声道:“陛下,镇国公有折子呈上。”此话一出,满朝皆惊。镇国公修养在家多年,早已不再过问政事,怎么突然上折子了?昭景女皇看了一眼折子,皱起了眉头,道:“众卿,镇国公言,兵者国之大事,乃生死之地,存亡之道,周元刚接手五军营,重聚军心,此时不适合换帅。”诸多朝臣脸色都沉了下来,难道镇国公要保周元?关于五军营之事,镇国公的意见的确很重要,但他不该莫名其妙站出来,这般维护周元啊。杨国忠当即道:“镇国公为五军营操心,实在用心良苦,心系大晋。然国有国法,安能朝令夕改,周元所犯之罪,已然审判,不可废止。”户部尚书刘敬突然笑道:“杨阁老,周元杀官一案,只是审判结束,还未最终结案呢,这不是正在探讨嘛,镇国公基于五军营给出意见,亦在情理之中。”在刘敬看来,周元能挣钱这一点,就比其他人好上百倍。邓博尺沉声道:“陛下,周元当堂杀官,褫夺爵位已是宽宏,总不能完全不罚,这有悖于大晋法度。”诸多朝臣也纷纷站了出来。“陛下,不可轻饶周元!”“陛下,镇国公只是不知案情,心系五军营而已,可换良将接手,两全其美。”昭景女皇清了清嗓子,缓缓道:“众卿之意,与朕不谋而合,周元当堂杀官,实在不可轻判。”“然镇国公乃三朝老臣,军中擎天之柱,又极少参政,他的意见,朕也不得不考虑。”“不妨,把周元召来,给他一个陈述的机会,若他能说服朕与众卿,则可轻判。”“若他无法说服众卿,则维持原判,如何?”邓博尺施礼道:“陛下圣明!”他心中冷笑,这朝堂之上,又有几人待见周元?说服群臣?他就是孔明在世也不可能!片刻之后,周元大步来到金殿之上,施礼道:“参见陛下!”昭景女皇道:“周元,镇国公为你求情,朕与众卿打算给你一个机会,情况你都清楚了?”周元道:“来召天使已经向臣说明情况,臣已知晓。”“好。”昭景女皇道:“那你便说一说吧,能否说服诸位大臣股肱,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否则褫夺爵位,罢免官职,你也不能不服。”周元站了起来,眯眼笑道:“启禀陛下,其实臣并没有什么可说的,毕竟这大晋军中之将领,能带兵打仗者,寥寥无几,又怎么懂五军营之重建呢?”“别看朝堂之上,侯伯林立,个个位高权重,其实都是承袭先辈之功勋,皆为脑满肠肥之庸才。”“臣,不屑于说服他们!”此话一出,朝堂之上的文武众臣都变了颜色,尤其是武勋。“周元!小子放肆!”京营节度使邱桓当即厉声道:“你不过一个北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打过几次仗?黄口小儿乳臭未干,也敢说我等是脑满肠肥之庸才!”“周元小儿!好不要脸!”“娘的,要不是在金殿之上,老子早就把你大卸八块了!”一众武勋都忍不住大骂了起来。周元冷笑道:“一群老不死的畜生,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们建立了什么功勋?你们有多会打仗?”“沈州丢了,中原沦陷了,土司乱了,粤州被入了,这就是你们的功劳!”“这般打下去,江山都要被你们这群猪给打没了!”这就是简单的喷人了,把一众暴脾气武勋气的浑身发抖,已经忍不住怒吼。“狗东西!散朝之后别走!老子让你知道厉害!”“未至弱冠的狂徒,若不是圣君在上,今日你别想走出金殿!”小庄凝声道:“都住口!金殿之上怒骂喧哗,成何体统!”直到此时,诸多武官才安静下来。昭景女皇道:“周元,朕不是要听你骂街的,说正事,你只有一句话的机会。”周元施礼,大声道:“启禀陛下,五军营经叛乱一事,军心已散,多年来又疏于操练,军纪不严,早已不复当年的实力了。”“幸有我周元调训,才有如今之进步。”“周元不才,敢以五军营两千精锐战士,与满朝武勋麾下一万战士,一较高低。”“别看是五倍之差,他们照样要被打得屁滚尿流!”一众武勋差点给气死,哪有这么瞧不起人的啊,两千打一万?他妈的!“陛下!”邱桓额头青筋暴现,咬牙道:“周元不知天高地厚,臣请军演!”“陛下!臣请军演!定要与周元一决雌雄!”“老子倒要看看这个小王八蛋,到底会不会打仗,敢在金殿之上大放厥词。”杨国忠和邓博尺对视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周元这一招,无论是否明智,都把事情拖到军演之后了。关键是,他们内阁也无法阻止,武勋这口气必然是咽不下去的,不打一场,已经是不可能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一场豪赌 周元的计策是成功的,他很清楚单靠镇国公一张折子不可能保住自己,毕竟即使有宋武回去哭爹叫娘,镇国公也不可能亲自上朝求情。要让这群阁臣股肱闭嘴,必须要有实际意义上的进展才行,而最好理由的自然是武勋。以夸张的打赌方式激怒他们,把事情拖到军演之后,只要打赢了,自然就能保住爵位。若是打不赢,那再说。周元道:“你们也配跟我打?说句实话,不是我周元瞧不起你们,而是你们根本不会打仗。”“这样吧,我五军营出两千精兵即可,你们自己找,找两万都行。”“我以两千对你们两万,十倍之差,这样到还有点意思。”明知道是激将法,但武勋们哪里咽的下这口气啊,要是不打,那这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了。“你娘的!周元小儿!休要猖狂!若是你输了,你怎么说!”有武勋怒骂出声,四周的朝臣也格外关注这个问题。周元沉声道:“若是我周元输了,那不必你们赶,我主动辞爵辞官,滚回云州去,免得留在神京坏了你们的兴致。”“但若是我赢了…”邱桓冷冷道:“十倍军力差距,你能赢?你真以为我们全是饭桶不成!”周元道:“恕我直言,在我看来你们的确是饭桶。”“娘的,都别吵了,直接打吧,老子受不了了。”“陛下,臣请军演,与周元小儿一较高低。”昭景女皇眉头紧皱,心中实在有些担心。她看向周元,眯眼道:“忠武伯,你可要考虑清楚,五军营经年关一败,士气低迷,战力锐减,此等情况之下,你还要以一敌十吗?此为必败之局。”周元则是实力道:“陛下,用兵之道,变幻莫测,岂是人数可以决定胜负的?臣愿以两千之众,敌两万大军。”昭景女皇道:“好,既然你也同意,那朕便不扫你们的性子。”“这是一场豪赌,若是周元败了,那镇国公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褫夺爵位,罢免官职,赶回云州。”“若是周元赢了…”说到这里,昭景女皇看向诸位武勋,寒声道:“那都不必朕罚你们,你们自己都没脸做人了。”邱桓沉声道:“陛下,我等以十倍兵力,还打不过这黄口小儿,那也无颜为圣君做事了。”昭景女皇道:“既然如此,朕便恩准了,周元,你来决定军演之场地和时间吧。”周元道:“军演不宜太远,以免兴师动众,徒增内耗。”“微臣建议,军演之地就定在潮白河两岸五十里范围内,北至通州,南至津门。”“方式很简单,俘虏对方主帅,亦或者击溃敌军主力,则算获胜。”“时间就定在……五日之后!”邱桓沉声道:“没有异议,同意。”昭景女皇深深吸了口气,道:“准奏,即日开始准备军演,朕与诸位大臣会亲自观战,或许镇国公也会到场,诸位好生准备吧。”“散朝。”……时隔多日,周元再次回到了家中,只是众人并没有给周元和赵蒹葭卿卿我我、互诉衷肠的机会。周元前脚进门,王昂、熊阔海等人便已到了府上,薛凝月和李玉婠也来了。曲灵和完颜黛婵紧随其后,最后连户部尚书刘敬都来了。看到这满满一屋子人,周元也是一阵头疼。“青鸢、墨香你们去备茶,紫鸢你去后厨帮几个嬷嬷备菜,明瑞你去买几壶好酒过来,家里还没这么热闹过。”该忙的都去忙了,赵蒹葭也是有大妇风范,把情绪压制住,笑着让大家入座。周元抱拳道:“刘大人是第一次来,还请上座吧!”刘敬摆了摆手,道:“客随主便,老夫来这里又不是为了摆谱的,讲那么多规矩作甚,都坐吧。”他看向周元,郑重道;“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这里就想问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以两千对两万,分明是必输之局,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周元真想急流勇退,回云州安心当个赘婿?”周元看向其他人,笑道:“你们不会都知道了吧?”曲灵翻了个白眼,道;“整个神京都传遍了,忠武伯周大人为了保住爵位,要以两千对两万,挑战老牌武勋,百姓们纷纷惊叹周大人的胆魄,说是要为你加油呢。”薛凝月苦笑道:“连我娘都知道了,专门让我过来问问情况呢,她不懂打仗,但也是识数的,十倍之敌这能怎么打啊。”汪汪大人倒是了解周元,疑惑道:“周大人莫非已经有了天衣无缝的计划?”周元笑道:“诸位就不必好奇了,计划根本没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反正赢了血赚,输了不亏,我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完颜黛婵正要张口嘲讽,这已然是她的习惯,但下意识她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圣母大人,又连忙闭上了嘴,如坐针毡一般。她实在不明白,周元是怎么和圣母大人搞好关系的,那可是天下第一啊!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啊,他凭什么…搞得现在完颜黛婵很被动,不来又不合适,毕竟这是圣母大人的任务,来吧…和领导坐在一个桌子上的感觉,实在让人不自在。刘敬沉声道:“哪有什么计划,就算是让镇国公来,也没法子打这种仗。”“周元,我还是建议你去求一求陛下,说说好话,无论如何,保住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的职位即可。”“毕竟你简在帝心,陛下对你还是有几分情面的。”“你要是走了,九大帮会未必有人镇得住,到时候我的钱去哪里找?”周元笑道:“果然,刘大人眼中还是只看到了钱啊!”刘敬道:“废话,你要是每一刻都缺钱,你也会像老夫这样。”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诸位,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把握,只是现在一切都还不好说,所以无法回答什么。”“但只要这一场仗打赢,就能彻底奠定我在军中的地位,根基浅薄的弊端将不复存在。”“之后的中原剿匪,才轮得到我。”“这一场豪赌,看似是求生,实则是求进。”说到这里,周元眼中寒光一闪,凝声道:“我从来没把武勋当作对手,我近期的目标,是中原张白龙。” 第二百八十七章 没有胜算 没有生机 杨国忠总喜欢在午饭后听一场京戏,舒缓一下心情,做了九年首辅,又是浙党领袖,他的权势已经达到巅峰,不需要也没机会再更进一步了。他的野心有限,他只想守住自己的权势,在史书上留下一句话就可以了。针对这一次周元的打赌,他并没有很在意,不过是一个年轻人狂妄自大之下的垂死挣扎罢了。两千对两万,非但没有胜算,甚至没有生机啊!“父亲,邱桓大人求见。”杨国忠皱了皱眉,他不太喜欢听戏的时候被打扰,然而邱桓还是要见的。毕竟是浙党的中坚力量,他们稳住,自己的位置才是稳固的。“杨大人,叨扰了。”邱桓坐了下来,低声道:“关于军演这件事,下官特来请杨大人支招。”杨国忠微微一愣,疑惑道:“找我支招?打仗是你擅长的才对,更何况十倍之差,你难道还没有把握?”“非也。”邱桓低声道:“周元的履历我详细查过,此人心机颇深,此次主动请战,又这般打的纸面差距,我担心是不是在耍诈。”杨国忠笑了笑,道:“所谓计谋,都是要基础的,五千对一万,差距不大,这是基础。两千对两万,这是压倒性的优势,别说是他周元,就算是韩信复活,诸葛在世,也毫无办法。”“别忘了,潮白河两岸,南北皆是一片坦途,既无山地峡谷,亦非冰天雪地,他周元能拿什么做文章?”说到这里,杨国忠眯着眼道:“你来找我,恐怕不是问打仗的事,而是在问周元的命。”邱桓微微一笑,点头道:“瞒不过杨大人,我的确是想在军演之中杀了周元,只是这般做的后果,下官实在想不透,不知道陛下的态度。”“您也知道,周元是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简在帝心啊。”杨国忠道:“如果你是皇帝,你喜欢什么样的臣子?”邱桓面色一变,当即道:“下官不敢这般想。”杨国忠沉默了片刻,才道:“陛下喜欢的是能做事又不惹事的臣子。”“大晋天下亿兆百姓,数不清的事情要处理,没人帮陛下做事,陛下怎么办?”“本身事情就多,还要给陛下找麻烦,你说这样的臣子陛下会喜欢吗?”“我之所以坐立中枢,岿然不倒,正是因为能帮陛下解决大部分麻烦,所以结党之事,陛下虽然不满,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认清楚了这一点,周元能不能杀,心里就该有数了。”邱桓大喜,低声道:“杨大人的意思是,周元已经不是宠臣了,杀了他,陛下也不会深究。”杨国忠道:“他若是败了,那么就要回云州,谁会在意一个云州的普通百姓呢?杀不杀的,又有什么关系呢?”“但他若是胜了,则说明他周元是大晋百年难遇的人才,你若是杀了,那你也别想活。”邱桓笑道:“这一点杨大人放心,周元必败。”杨国忠皱了皱眉,摇头道:“我放什么心,这件事与我无关,我还是听戏吧。”邱桓点了点头,缓缓退下。……周元的案子本来就收到神京百姓的关注,由案子引发的军演,顿时传遍了整个神京。所谓的两千对两万,兵力相差十倍的军演,顿时把话题度拉满,再加上大晋时报在时事板块的刊登,让所有人都对这件事翘首以盼。这些普通的百姓自然希望周元赢,无关正义,而是百姓下意识就喜欢塑造英雄,期望英雄的诞生。潮白河两岸的百姓就像是过年似的,高兴得很,因为他们可以最近距离观察到军演的详细过程。而周元,刚刚回到五军营,见到了一众神色黯然的将士。李贺低着头,微微叹着气,另外几个主官也是眉头紧皱,显然心情很沮丧。周元轻轻敲了敲桌子,把众人拉回现实,他缓缓道;“还没天黑呢,怎么一个个的都困了呢?”李贺苦笑道:“大都督,非是我等妄自菲薄,而是十倍军力之差,实在无法靠计谋挽回啊!”“这潮白河南北上下,乃是平原大地,连丘陵山包都少得可怜了,只有一片片芦苇,根本没有条件让我们使用什么计谋啊。”周元只是哼了一声,冷冷道:“未战先怯,这就是你们这些天训练出来的军心?你们也配自称什么老兵?”李贺不敢说话,只是苦笑不已。周元沉声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是我告诉你们,这一仗我的目标是赢,是活捉邱桓。”“你们要是没种,要是不敢打,趁早滚蛋,我不需要怯战的懦夫,我要的是英勇善战的指挥官。”向勇咬了咬牙,道:“大都督,末将倒是敢打,就算是败,也要打出五军营的气势来!”“末将也敢打!”左哨副都督柳芳也大声吼出。周元敲了敲桌子,沉声道:“我再强调一遍,我要的是赢,是活捉邱桓,不是什么败!”“吃了败仗,谈个屁的气势,只有赢才是气势。”“五军营背着叛军的名头,我要靠这一仗摘掉的,你们若是实在没有信心,我便换人了。”“别别!”柳芳连忙道:“大都督息怒,我等有信心与之一战。”周元道:“有信心是吧?那现在我要说规矩了。”他直接铺开了一张地图,赫然是潮白河两岸的详细地图,连每一个村都标注得很是详细。周元沉声道:“此次战役由我亲自指挥,你们四个为先锋,听从我的命令,严格执行。”“两千大军,我会分成六组,你们左掖、右掖、左哨、右哨四个副都督,各带两百人,管大勇再带两百人,剩下的一千人我来带。”“我们会在津门以北的云山镇驻扎,而以邱桓为首的武勋,两万人会在通州驻扎。”“我们的战略目标都是一致的,击溃敌军主力,或者生擒对方主帅,不争夺任何地点,不攻坚任何堡垒,这意味着战争会有非常多的变数。”“所以这样的战斗,我称之为运动战。”“运动战的核心是什么?在较大的空间内,在较短的时间内,进行大范围的移动,形成短暂的优势兵力,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以多击少,以奇为首,各个击破,最终实现完全胜利。”“所以在这一场战斗中,你们每一个人都要严格执行我的命令,无论这个命令是否古怪。”四个副都督对视一眼,当即抱拳道:“末将遵命。” 第二百八十八章 军演序幕 五日一晃而过,军演即将开始,大晋时报每日都在更新军演的最新信息,并开设了专栏和直播地点,在各大茶楼和酒肆,进行实时直播。这一日,可谓是万人空巷,所有人都聚在了各个茶楼,磨皮擦痒地等待着消息。皇宫大内,紫微宫中,昭景女皇罕见喝了一杯酒。她俏脸微红,低声道:“小庄,你说小师弟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既然都能提前让宋武去求镇国公,为什么还要把自己逼上这样的绝路?”小庄低着头,小声说道:“陛下,周元做事向来如此,从来不按常理出牌,我也猜不透他是怎么想的。”昭景女皇叹道:“他啊,就是太年轻,太任性了,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却轻易就葬送了,为了所谓的天理,为了所谓的善恶,实在不值得。”小庄道:“陛下也认为,周元不该杀成毅伯那几个人吗?”昭景女皇道:“那几个畜生早晚是死路一条,今后有的是机会杀,何必一时意气,非要逞英雄呢。”“就这一点,被人抓着不放,以至于到了如此被动的局面。”小庄道:“那陛下认为,是隐忍不发的周元更好,还是如今这样嫉恶如仇的周元更好?”昭景女皇沉默了片刻,才幽幽道:“隐忍的小师弟,是做大事的小师弟,嫉恶如仇的小师弟,是我喜欢的小师弟。”小庄笑道:“所以嘛,人都有缺点,周元若真的那般完美,陛下恐怕又得担心他野心太大,将来不好控制了。”“胡说!”昭景女皇道:“我的胸襟没有那么狭隘,小师弟能帮我,我便敢给他一个好的结果,这大晋江山,又不缺权臣,多他一个又何妨?”“我主要是担心,他这般下去,最终前功尽弃啊!”小庄想了想,才道:“或许是周元有意为之?否则他何须非要主动提出两千对两万的十倍之差。”昭景女皇道:“我也认为他不会那么笨,但我始终想不到,他如何能打得过十倍之敌啊!”小庄道:“万一呢?”“呵!”昭景女皇似是赌气,冷笑道:“若真是那般,那他就是大晋的军神级人物,是真正意义上能带领大晋走向中兴的核心。”小庄疑惑道:“他现在不也是吗?”“不。”昭景女皇摆手道:“小庄,兴国是一件严肃的事,也是艰难的事,周元现在只能说是在往那个方向走,他毕竟还年轻,还有潜力,假以时日便可以帮到我。”“但…仅仅是帮到我而已,远远达不到让我去依靠他的程度。”“而若是他此战能赢,则说明他的军事天赋更大于政治天赋,那就意味着…我真得靠他了。”说到这里,昭景女皇苦笑道:“到那个时候,他恐怕更无法无天了,因为我都未必管得住他。”小庄道:“真希望有那一天,陛下便不必这么累了。”昭景女皇叹了口气,道:“做皇帝,哪有不累的,好在我底子不错,否则早就累垮了。”小庄眉头忽然一皱,朝外看去,眯眼道:“沁水公主来了。”话音刚落,外面的女官便道:“陛下,沁水公主求见。”昭景女皇疑惑道:“她来做什么?莫非也是为小师弟求情?”“让她进来吧!”沁水公主大步走了进来,施礼道:“见过皇姐姐。”她的脸色很差,有些偏黄,有些憔悴,双眼也不如以前清澈了,整个人还消瘦了一圈。少了些丰腴妩媚,多了些可怜意味。昭景女皇道:“怎么了沁水?你这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似的。”沁水公主勉强一笑,道:“近几日身体不太好,生了个小病,但已经快痊愈了。”“皇姐姐,忠武伯的案子是不是判下来了?我看好多人在传言,说要军演。”昭景女皇道:“倒是没有判下来,只是拟定褫夺爵位,罢官贬为庶民,他不服,便提出了十倍之差的军演。”沁水公主急道:“那万一军演败了呢!”昭景女皇道:“赶回云州,终生不得入京。”听闻此话,沁水公主几乎窒息一般,坐在了椅子上。她脸色发白,低声道:“皇姐姐,只能如此吗?就不能宽宏一下?周元毕竟是勤王功臣啊!”昭景女皇冷冷道:“非但是勤王功臣,还是你的救命恩人是吗?”沁水公主低下了头,不敢说话。昭景女皇道:“沁水,你也是成年多年的人,即使与驸马不和,但孩子总是要生的吧?但我看你似乎还是云英之身,你到底在做什么?”沁水公主低下了头,苦涩道:“皇姐姐,你也不是不知,杨长观他…他喜欢男人的,最近和那个江大家走得很近,已经卿卿我我了。”昭景女皇道:“你也喜欢女人?当年的事闹得那么大,我可是知情的,但近些年,我几乎没有听说过你有什么情人。”沁水公主小声道:“磨了这么多年豆腐,早已腻了,也没什么意思。”昭景女皇闻言,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你在朕面前说这些做什么!她摆了摆手,道:“你来是为周元求情的?”沁水公主道:“皇姐姐,求你看在我们多年姐妹感情的份上,便宽容一次吧,周元若是回了云州,今后谁来帮姐姐啊!”昭景女皇冷声道:“国有国法,岂是你可以置喙的!你倒不如去周府安慰一下赵蒹葭,最近她丈夫出了这么多事想,心情多少是有些沮丧的。”沁水公主叹了口气,道:“我已无颜面对蒹葭妹妹了,那件事,是我连累了她,也差点连累了周元。”昭景女皇眯眼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周元赢了呢?”沁水公主一愣,随即摇头道:“两千对两万,怎么可能…”昭景女皇道:“你不信他?”“我信!”沁水公主连忙应了一声,随即叹道:“然而没有用的,十倍之差,实在太多了。”昭景女皇淡淡一笑,道:“我也不信他能赢,走吧,跟我去通州城楼看上一看,这一仗到底会怎么打!”她站起身来,轻轻道:“小庄,内阁那些老头子是不是已经去了?”小庄点头道:“嗯,非但内阁去了,其他官员也去了,还有许多神京百姓。”“另外,内廷司那边来报,镇国公似乎也动了。”昭景女皇微微眯眼,道:“这一仗还真是热闹,把镇国公都调动了,急得上一次镇国公参战,还是六年前的沈州保卫战。”“备车吧,我们也该去看看了。”“是。” 第二百八十九章 压力大家都有 大晋时报的专栏又专业的写手,分析着大战的局势,这方便了说书先生的讲解。“话说当朝武勋贵族,在金殿之上,气得脸红脖子绿,身为侯爵的邱桓节度使,更是当场大吼,几乎就要动手了。”“为了这一战,他亲自去神武营挑选了两万精锐,要说这神武营,想必大家都清楚,京营三大营之外,还有九大团营,共称为京营十二团营,兵力足有六十万之多啊!”“而神武营,就是京营十二团营之中,战力最强的大营,虽然只有四万人,但却是精锐中的精锐,皆是以一敌十的猛士,打败忠武伯周元,那就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说书先生那是满嘴开火车,下方顿时有人反驳。“老头儿你当老子不懂时政吗!京营十二团营是开国时候的编制,如今只有京营三大营了,剩下九大营都只有几千人,往往负责皇陵守卫和押送物资,以及赈灾之类的杂事。”“他们的战斗力早已不复存在了!”“京营六十万大军,事实上只剩下十余万人,其他编制早已加在了地方,集中在九边地区和山东、中原、金陵、两江及四川湖广等地。”下方诸多听者吆喝了起来。说书先生满头大汗,谁想到来了个行家啊,现在这一行也不好做了。他连忙道:“说得不错,老朽只是想考考大家罢了。”下方众人都忍不住大笑出声,考考大家,这不是扯淡嘛。说书先生继续道:“事实上,京营节度使是从三千营中调出了一万精锐,又从另外的九大团营之中,抽调了一万精锐。”“这两万人战力可是不俗,据说都是身长八尺的壮汉,提的都是六十斤重的大砍刀呢。”“五军营那群酒囊饭袋,只有两千人,根本是没有任何胜算的。”说到这里,他赶紧补充道:“京营节度使邱大人曾放话,两日之内拿下周元!”下方又有人喊道:“放屁,大晋时报说了,是三日。”“不管两日还是三日,两万对两千又什么好吹的?差着十倍呢,都不用指挥,直接碾过去得了,我上我也行。”“对,我上我也行。”整个神京都流传着这些话,这当然也能传到邱桓的耳朵里。他皱起了眉头,沉声道:“诸位,这必然是周元利用大晋时报放出的话术,故意给我们进攻压力的,事实是就算打一个月,只要最终拿下周元,也算赢。”果然有人反驳:“征远侯,咱们也都不是小人物了,握着两万雄兵,打他周元两千,还要打一个月,说出去丢死人了。”“不错,最多两日,便能拿下他,方圆不过一二百里地,他能逃到哪里去?”“不说两日,但最多三四日就得拿下他,否则我们被人耻笑。”“我等武勋平日里受那些狗屁文人的气就罢了,在战场上还能被周元欺负了?那黄口小儿不就是个穷酸秀才啊!”邱桓沉声道:“诸位冷静,欲速者不达,沉着谨慎才是用兵之道,我等难得一起指挥战役,还是同心协力比较好。”“周元故意利用大晋时报,给我们舆论压力,那是在扰我军心罢了。”诸多武勋纷纷不平,想起周元嚣张的面孔,心中只有愤怒。邱桓看到他们的表情,心中就是一阵忧虑。十倍于对手是不假,但压力也不是没有,武勋并不够团结,这些人不好管啊!到时候战场上,甚至未必会听命,看样子要和周元打持久战不现实,还是得速战速决。实力差距这么大,速战速决也未必不可。念及此处,他心中压力的确小了很多。……通州的城楼之上,大晋朝廷诸多股肱大臣已经到场,看着前方两万大军气势雄壮,一时间也放下了心。要说用两千人能打败这么雄壮的两万大军,那他们都不会相信。“两到三日,战斗即可结束。”“诸位大人,后方的庄园很大,足可安排入住,不妨留在这里几日,且看周元如何挣扎。”“我看周元连两日都未必坚持得住啊,我要是邱桓,直接长途奔袭百余里,以绝对的优势碾压周元即可。”“打仗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潮白河两岸五十里也是活动区域,这加起来横向百里,可不是两万人便能覆盖的。”“这般扑过去,人家恐怕都不知道跑哪里去咯。”正是文官们打嘴仗的时候,一面军旗却突然出现在了前方。一队亲兵大约三十人,纵马而来,中间赫然是一辆黑皮马车,给人沉重肃穆的感觉。“只是…元帅旗?”“镇国公竟然来了!”“诸位,快下去迎接一番。”杨国忠也站了起来,沉声道:“走吧,老公爷好久不露面了,咱们该当以礼相待。”一众文官下了城楼,恰好看到马车中的老者走了出来。身材高大,却是满脸皱纹,一双虎目如炬,然长发已然银白。这是一头猛虎,却也是一头行将就木的猛虎。他老了,任何人看到他都会认为他老了,但他身上那一股煞气,却像是永远也不会消散一般。“参见镇国公!”“参见宋公爷!”一众文官作揖,打起了招呼。宋山敖瞥了他们一眼,缓缓道:“不讲这些规矩,都是看热闹的,上楼吧。”众人不动,他率先上了城楼,众人才缓缓跟了上去。有宋山敖在,气氛显然严肃了很多,文官们也不再说笑了,只是沉静地看着前方。但很快,一面王旗而来,众臣顿时变色,又下城楼迎接去了。“参见陛下!”“陛下万福!”宋山敖也是面带笑意,微微鞠躬。昭景女皇走下了马车,大步上前,扶起宋山敖,笑道:“如此小事,怎地惊动了老国公。”宋山敖道:“太久没出门了,出来透透气,陛下龙体安康?”“无大碍,走,上楼看戏去!”昭景女皇带着宋山敖走上了城楼,坐下之后,群臣才伫立于两侧。昭景女皇道:“都坐下吧,又不是上朝,这般站着也不像个事儿。”“老国公,关于此次军演,你有什么看法啊?咱们都是外行,想听一听老国公的分析。”宋山敖笑道:“陛下客气了,五军营这些年懈于操练,又适逢军心破碎,所剩战力不多,此次面对十倍之地,自然是没有胜算的。”“只要邱桓不犯错,就永远输不了。”诸多大臣也是缓缓点头,这一点他们的看法都差不多。沁水公主闻言,脸色微微一白,忍不住道:“老国公,若是周元赢了呢?”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禁愣了一下。宋山敖却是不禁笑道:“若周元赢了,那老夫则再无牵挂,可慷慨赴死,含笑九泉了。” 第二百九十章 制胜之道 津门以北,云山镇内,两千人营帐已然扎好。周元是昨日到的,军演正式开始的时间,便是二月初九的午时,也就是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军中有内廷司和锦衣卫的执官,保证开始之前军队不动,尽量做到公平。周元在一张白纸上,不停画着各种路线图,聚精会神,专注无比。最终他常常出了口气,叹道:“实在不好学啊,虽然规模小了几十倍,但还是不好学啊!”李贺看着纸上奇怪的地图和路线,皱眉道:“都督,这是在画什么?看着也不像是潮白河的地图啊!”周元道:“这是四渡赤水行军路线图。”李贺愣了一下,仔细回忆,还是没想起,忍不住问道:“四渡赤水?哪个朝代的战役?”周元摆手道:“解释不清,你只需要知道,这是一个伟大的战略家亲自操刀的伟大战役。”“我这几日不断复盘这场战役,企图领悟到运动战的精髓,但确实很难领悟,毕竟打仗不是纸上谈兵啊!”李贺挠了挠头,满脸的不解。外面传来了声音:“大都督,内廷司的女卫求见。”“终于来了!”周元连忙道:“快请进来!”庄玄素面色很是不好看,嘟着嘴大步走了进来,冷冷把铁箱子放在桌上,一声嘭响。李贺吓了一跳,微微退后两步。周元笑道:“庄司主脸色不是很好看啊,这是怎么了?”庄玄素道:“周元你不要脸!”周元连忙摆手道:“庄司主万万不要动怒,有什么误会直接说嘛,何必发脾气呢。”庄玄素咬牙道:“放屁!我内廷司的信鸽,那都是小影专门调养的,飞得快,识路清,驯化程度高,甚至通人性,总共才二十只,你张口就要十二只,狮子大开口!”周元苦笑道:“这不是借用嘛,军演结束了就还给你们。”庄玄素道:“不要脸!我说了不借,你还找我姐姐,害得我挨了一顿骂!”这句话就让周元有些不好意思了,没办法啊,打仗最重要的就是情报,目前这个时代,也就是信鸽最快捷方便,手里没有便只能借嘛。谁知道庄司主实在小气,只肯借四只,嘴皮子都磨破了也说服不了她,便只好找小庄师父求情了。谁知道小庄直接骂了庄司主啊!周元低声道:“庄司主不生气,我会对你负责的。”“你滚啊!”庄玄素差点没气得一脚提过去,翻着白眼道:“少拿这些油嘴滑舌的话来诓我,我又没给你生孩子,用不着你负责,但我的鸽子你要是给我弄死一只,我就把你弄死!”说到最后,她狠狠瞪了周元裤裆一眼,做了个剪刀的手势,眯眼道:“懂了吗?”周元满头大汗道:“懂了懂了!”庄玄素重重哼了一声,然后才道:“喂,周元,你可要赢啊,为了你的大事,我把青樱都派到中原去了。”“你要是回了云州,青樱岂不是白去了。”周元猛然抬头,惊声道:“你疯了!中原是无生教和流寇的地盘,她过去太危险了!”庄玄素道:“那又什么办法?我们这一行,本就是行走在刀尖上的,况且你既然要剿匪,是必定需要情报基础的,不去也不行。”“哎呀我有情报啊!”周元都急了,现在没有人知道他和无生教穿同一条裤子,自然不知道他有情报支持。但现在的问题是,叶青樱去那边必然会被无生教盯上,万一她被抓了,以无生教的手段…生不如死。靠,必须赶紧跟圣母姐姐打个招呼啊,不然真要出事。“喂,你不必这个脸色吧!”庄玄素皱眉道:“又不是我非要派她去,她自己要去的。”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知道了,多谢庄司主的信鸽,军演马上要开始了,我要备战。”庄玄素一声不吭,转头就走了。而周元的四个副都督和管大勇则是进了营帐,围桌而坐。周元敲了敲箱子,沉声道:“十二只信鸽,我们总共六人,每人两只,用以联络。”“为了防止信件伪造,每一次联络,都必须有三个错别字,不能多也不能少,明白吗?”众人对视一眼,齐声道:“明白。”管大勇嘿嘿一笑,他肯定是不明白的,但他手底下有识字的。周元道:“且看沙盘,这是潮白河两岸南北的地形,如果你们是邱桓,你们会怎么打这一仗。”李贺沉声道:“他兵力充足,必然把兵力分为五批,潮白河两岸各两批,一路南下,主力一批,从中间杀来。”“这样可以形成包围之势,我们无路可逃。”向勇点头道:“这是最稳妥的办法,毕竟对方优势太大,不需要奇兵制胜,稳扎稳打便能稳赢。”“两万人,潮白河两岸各六千人,分为两批前后推进,中间主力八千人,直接朝下压。”“五部大军齐发,互相联动,最终合围我们,实施歼灭。”周元笑道:“不错,你们至少是懂打仗的,在邱桓看来,优势巨大,这般行军则不会留下任何缺口让我们,最终能实现合围。”“所以我们开局就要打一个硬仗,要以最快的速度北上,瞄准他们右翼第一批三千人的部队,杀个措手不及。”“我们的优势在于,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兵,到底有多强!”这一次参战,全是新兵,也就是自然筛选而出的山东难民。人高马大,训练了将近一个月,早已形成了战斗力,更何况还有大勇这一批猛士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邱桓不可能是对手。柳芳低声道:“大都督,一旦交战,对方中间的主力和后方的增员部队,回迅速合围过来,我们应该考虑的是,打败第一支三千人部队后,怎么逃出去。”周元笑了笑,指了指营帐内的大铁箱子,缓缓笑道:“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吗?”众人疑惑。周元笑道:“四千两纹银!这有大用!”众人依旧是云里雾里,但心中也多少有了点底,因为他们看出大都督似乎是真有制胜之道。若五军营两千将士,真的赢了五万大军…那真是一雪前耻了!想到这里,众人心中都有一股难言的兴奋,几欲爆发。伴随着一声钟鸣 第二百九十一章 恐怖的战力 沉重的钟鸣,响彻了整个天地。紧接着便是急促的战鼓声,那声音像是响在众人的心头,让全身的血液都不禁奔涌了起来。周元大步走出帅帐,看到了两千雄壮的战士,笔直而立,手持长刀,威风凛凛。烈日高悬,他们的眼中只有坚定,只有锐利。这是他们训练将近一个月的成绩,每一个人都几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周元沉声道:“你们是谁?是穷人,是难民,是死了全家的孤儿,是人人嫌弃的饿鬼。”“你们是谁?是没有传宗接代的无后逆子,是保护不了家人的懦夫,是永远被人瞧不起的可怜虫。”说到这里,周元举起了手中的剑,仰天怒吼道:“但这一次,我要你们做英雄!”“哪怕你们从前的一切都是失败的!悲惨的!”“从此刻开始!我要你们奋起!我要你们改变一切!我要你们去证明,你们不是垃圾,你们是齐鲁大地的男儿!是大晋的战士!”两千战士齐声大吼,面色涨红,额头青筋暴起,死死咬着牙,心中只有愤怒。周元道:“走吧!去杀!去打碎一切!”他骑上了一匹骏马,率先朝北而去,后方一千八百名战士,紧随而上。他们含着怒火,他们像是被封印千万年的怒水,此刻终于要决堤而出。那将是摧枯拉朽!“李贺!剩下的两百人我交给你了,按我吩咐的做,记住,明日早晨之前,一定要把东西放在事先计划的位置。”周元的声音很是冷峻,这一战也关乎他自己的命运。李贺郑重道:“大都督放心,末将保证完成任务,只恨不能随大都督一同杀敌。”周元道:“有你的机会!”一千八百大军,以最快的速度朝北疾驰,直扑邱桓右翼。由于这次军演地形的特殊性,邱桓必然采取最没有风险、最有把握的阵型。一万两千大军,分为四批,潮白河两岸各两批,前后呼应,中间的八千大军在徐徐压上来。这种阵型周元绝对没有任何藏身之地,根本无法突破封锁线,只能慢慢等死。“毫无悬念。”曾程看着大军出发,摇头叹道:“这样的阵型,把潮白河两岸几乎全部覆盖,就像是一个瓶盖子,徐徐往南,周元只能被活活堵死。”杨国忠点了点头,笑道:“老公爷,您怎么看?在咱们外行看来,邱节度使这套阵型可谓天衣无缝啊,周元甚至连计谋都用不上。”宋山敖缓缓道:“这是最稳妥、最不容易出错的阵型,用在大晋内部的平乱上,很是有用。”“然若是对上蒙古或东虏的骑兵,那两翼先头部队会被痛击。”沁水公主心跳加速,忍不住问道:“镇国公,您的意思是,周元可能派奇兵攻击邱桓的侧翼先头部队?”宋山敖却是摇头道:“不现实,以五军营的战斗力,长途奔袭,并以两千对三千,根本没有胜算。”“攻击侧翼这一套,只适用于东虏和北蒙,因为他们单兵作战能力强大,骑兵来去如风。”昭景女皇轻笑道:“那我们便看一看,周元这一仗能怎么打,说实话,朕真不认为他有什么致胜的手段。”“在这平原之上,地形没有优势,便无法出奇兵。”镇国公道:“陛下圣明,邱桓这一套正是以不变应万变。”……黄昏,周元看着体力依旧充沛的一千八百名战士,心中不禁感慨。不愧是上天筛选出来的最强体魄,奔袭半日也不见疲倦,或许这样的徒步对于他们来说早已习惯,当难民的时候跑得不快,那连屎都没得吃。经过这些天的山地跋涉,他们的运动能力和体力更加进步,对于如此远距离的奔袭,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大都督!瞧见大部队了!”骑兵哨子急速奔驰而来,下马抱拳道:“前面五里地,已经看到了三千营的部队,阵型整齐,很好计数,大约三千人。”周元笑了起来,凝声道:“好!兄弟们!一千八对三千,给我打烂他们!”他很有信心,以这些难民佼佼者的体魄,要对付早已不在巅峰的三千营,可以说很轻易便能战胜。于是,一千八百人,便对着三千人以最快的速度冲锋。“杀!”突然出现的军队,把三千营的将士也吓了一跳,但对方毕竟也不是新兵了,当即整队开始防御,提刀作战。虽然是演习,刀身都缠上了厚厚的布,但身上也卸掉了甲胄,砍在身上不致命,却也伤筋动骨。这群难民将士本就只认周元,吃饱了饭,便再也不想饿肚子了,一个个简直是拿命在拼。意志、单兵战斗力,都远高于对方的时候,战斗一开始自然便进入白热化。这群三千营将士久未战斗,一时间都还不适应,便被难民大兵直接把阵型冲碎了。一个个山东壮汉,血性完全爆发,展现了恐怖的战斗力,在一刻钟内,就彻底将对方大乱。“快快快!快给我打!”周元骑马而战,内力加持下,声音传遍四周。在锦衣卫和内廷司的监督下,不到半个时辰,三千人被周元的一千八百人打得溃不成军,仓皇逃窜,留下满地哀嚎的伤病。“大都督,无法详细计算,但肯定伤了一千多人,咱们也有几十个人受伤。”周元沉声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快撤!”“来了来了!”又有骑兵哨子疾驰而来,大声道:“大都督,三千营的后续部队已经跟上来了,距离咱们这里不到十里路了,他们有骑兵,速度快得很。”周元顿时头皮发麻,暗骂了一句邱桓不要脸,两万人打两千,还他妈安排骑兵进去。“撤!快往后撤!再晚就被包饺子了!”他一声大吼,五军营将士迅速规整队伍,跟随他急速朝后撤去。内廷司和锦衣卫的人对视一眼,都是满脸震惊。五军营什么时候这么能打了?一千八百人,能打的对方三千人溃不成军,丢下一百多伤员跑路?当然,这些伤员已经被淘汰出局了,锦衣卫和内廷司需要把他们组织起来,送回营地。这一场军演,才刚刚开始。按照五军营的速度,根本逃不出骑兵的包围。 第二百九十二章 君子性非异也 “报!启禀陛下!”有女卫迅速登上城楼,大声道:“内廷司监督人员飞鸽来报,五军营急行百里,奇袭邱桓右翼大军,以一千八百之众,痛击三千人,大胜而撤。”“根据内廷司和锦衣卫的双方统计,邱桓右翼先头部队,损失一千四百人,受伤八百人,还剩下八百人战斗力。”“五军营方面损失十七人,受伤四十一人,总计折损战力五十八人。”诸多大臣闻言,心中都不禁有些震惊,没想到周元真敢奇袭啊!昭景女皇笑道:“诸位,看来五军营的战斗力恢复的不错,能够以一千八百人击溃三千人,还是长途奔袭,属实难得。”杨国忠道:“陛下,元宵节之前,周元曾在京郊收纳难民六千,这批人身体素质不俗,或许是起到了奇效。”昭景女皇点了点头,道:“无论是哪里来的兵源,终归是五军营的人,不过邱桓可是准备了骑兵的,五军营能抽身离开吗?”邓博尺笑道:“还请镇国公为我等解惑吧!”宋山敖沉默了片刻,才叹道:“诸位,奔袭百里,以少胜多,这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周元调训五军营仅仅一个月,便有如此卓越的成绩,实在是人才。”“但既然赌约已经生效,我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只说这场军演,长途奔袭又打了一场仗,五军营的体力快耗尽了,邱桓的骑兵会轻易追上他们,并把他们拖入战斗。”“另外几批部队会迅速包围过来,乐观来讲,周元还能坚持两日,悲观来讲,今晚就是周元兵败之时。”昭景女皇闻言,心情实在高兴不起来。她看了看黄昏的天色,缓缓道:“乏了,众卿慢慢等消息吧,朕便先休息了。”诸多大臣连忙站了起来,施礼道:“恭送陛下。”昭景女皇瞥了沁水公主一眼,道:“你还在这儿?”沁水公主低头道:“皇姐姐,我…我不困。”“随你吧!”她随便应付了一句,就缓步走下城楼。上了马车之后,昭景女皇才咬牙道:“小庄,你说周元还有胜算吗?”小庄轻轻道:“陛下,镇国公是老兵了,他的话更有说服力。”昭景女皇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只是…小师弟好不容易走到这个位置,却又要重头再来,我一时间无法接受啊!”“为了一腔意气,为了所谓的愤怒与正义,把自己害成这样,真的值得吗?”小庄想了想,才低声道:“陛下,人都有缺点的,连圣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呢,况且即使再来一次,周元或许还是会杀。”“是啊…”昭景女皇慨然道:“所见邪恶,不杀不快,那一刻没有所谓的大局和利益,只有诛邪二字罢了。”“小师弟啊小师弟,真是让我又爱又恨,伤透了脑筋。”她摇着头,缓缓靠在车壁上,喃喃道:“也不知道他这次还有没有机会赢,信誓旦旦要打十倍之敌,应该不会败这么快吧?”小庄道:“陛下放心,有消息第一时间就会送来的。”……“果然是匹夫之勇啊!”邱桓看着满地的狼藉,非但没有沮丧和愤怒,反而有些高兴。他指着前方,缓缓道:“诸位,周元奔袭百里而来,又经历一场大战,早已筋疲力尽,我骑兵追击之下,他已然无路可逃了。”“立刻传令,左翼两股大军也从西北、西南两个方向包过来,把周元堵死在平原上。”有副将笑道:“还是邱侯神机妙算啊,这一支骑兵安排的十分有效,周元估计裤子都吓掉了。”一个老者沉声道:“两万打两千,还安排骑兵,就算赢了也丢人啊!”邱桓正色道:“此言差矣,战场瞬息万变,这样的安排不破坏规则,陛下都没话说,有什么丢人的?”“对于战争来说,没有所谓的面子,只有真正的胜负。”“赢了就是光荣,输了才是丢人!”话音刚落,前方有骑兵迅速奔驰而来。探子跳下马,半跪抱拳,大声道:“启禀大帅,周元五军营等部,趁着天黑,逃进了芦苇荡。”“我们骑兵不敢进芦苇荡,跟丢了。”邱桓面色一变,不禁瞪眼道:“什么!他周元是疯了吗!”潮白河两岸的确有芦苇荡,虽然只有三四里之宽,却蔓延二三十里。但里面全是积水暗坑,沼泽遍布,夜晚进去那就是自寻死路啊!“好狠毒的心!”邱桓凝声道:“这周元为了多苟活几日,竟然不惜令两千部下丧命,真是无耻至极。”演习又不是真杀,再怎么闹也不至于出了人命,就算失手打死了人,那也是少数而已。但在夜间把人带进芦苇荡,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沼泽和暗坑吞没啊!周元啊周元,你可真不把五军营的兵当人。想到这里,邱桓大声道:“集合不对,把二十里芦苇荡全部围起来,天亮之后,我们自然就能看到他们的位置了。”芦苇虽高,但两千人聚集其中,稍微一动,便会被看个清清楚楚。大不了多派些人站在高处,仔细观察便是。邱桓道:“付兴!你派五百人去寻找潮白河两岸的村民,借几百只小船过来,我们到时候坐船进去,围杀周元!”付兴愣了一下,忍不住道:“节帅,借几百只船?有那么多吗?”邱桓冷笑道:“潮白河两岸的村民,世代捕鱼为生,还能少了船?赶紧去!”“是!”付兴带着几百个人,急匆匆去找村民了。这一找就是足足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他才气冲冲地跑了回来。“节帅!那群刁民太可恶了!若不是锦衣卫和内廷司盯着,老子真想杀几个泄愤!”付兴说话都是咬牙切齿的。邱桓瞥了他一眼,皱眉道:“船呢?”“没借到!”付兴大声道:“那群刁民,竟然说借一艘船十两银子,这他娘的不是抢吗!两丈长的小船,最多也就能载十来个人,要我们十两银子,还是借,无耻!”邱桓面色沉了下来,突然冷声道:“他们到底是怎么说的?直接要钱?”付兴道:“他们说借船都是十两银子,这是昨日定好的规矩!”“糟了糟了!”邱桓气得大叫道:“周元狗贼!他提前借了船!”“啊?”付兴当即愣住了。邱桓道:“我说怎么两千人变成一千八了,原来剩下两百人去借船去了,为了不让我们也借船,他甚至提前准备了银子,十两一艘!”付兴连忙道:“那我们也给钱!”“放你娘的屁!”邱桓气急败坏道:“我们根本没带钱!也不可能回去取,演习一旦开始,就不能中途增添资源,这只怪我们备战不充分。”付兴道:“那现在怎么办?这群人藏在芦苇荡中,咱们也不好找啊!”邱桓看着芦苇荡,深深吸了口气,眯眼道:“不好找?呵!有船就能提升战力了嘛?站在船上,最怕弓箭!”“我们这一次,可是准备了上千张弓!”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大决战 又是混混沌沌的一夜,像是没睡着,又像是一直没醒来。最后天光大亮,昭景女皇揉了揉眼睛,便忍不住喊了起来:“小庄,小庄。”房门推开,小庄缓步走了进来,笑道:“陛下,怎么了?”昭景女皇道:“昨夜决战如何了?小师弟是不是败了?”小庄道:“还没有消息传来呢,内廷司这边也在等着消息。”昭景女皇叹了口气,道:“走吧,去城楼上看一看,那边或许已经有消息了。”小庄想了想,却是道:“对了,倒是有另外的消息,内廷司的暗哨来报,说邱桓等一众武勋打算在军演之中假戏真做,置周元于死地。”昭景女皇凤眉一掀,当即喝道:“他敢!他邱桓敢害我小师弟,朕就敢诛他九族!”小庄道:“我让妹妹去贴身保护周元了,想必是不会出大事。”昭景女皇道:“庄玄素的功夫有限,你亲自去保护小师弟吧,这样我放心一点。”小庄苦笑道:“陛下,周元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要杀他没那么容易的。”“不行!”昭景女皇道:“我还是不放心!你亲自去一趟!小师弟可以败,但不能死!”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女卫的声音:“陛下,司内传来消息了,关于军演的。”“快拿来!”昭景女皇连忙下床,接过了纸条一看,美目闪烁,当即笑出了声。小庄也跟着笑了起来,道:“陛下,怎么样了?”昭景女皇笑道:“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原来小师弟早就准备好了退路,一千八百人奔袭的时候,剩下二百人去借了二百艘船。”“一艘船给了十两借银,村民们主动帮忙让船下水,在芦苇荡中接应了大部队,现在已经隐匿在芦苇荡中了。”说到这里,昭景女皇眯眼道:“更可笑的是,邱桓去借船没准备钱,村民自然不肯借,还差点打起来。”小庄道:“我就说嘛,周元不是莽撞之人,肯定有后手的。”昭景女皇歪着头笑道:“那当然!我的小师弟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来人,给朕上妆,朕要去城楼好好看看那群大臣们吃瘪的嘴脸!”……城楼之上,一众大臣的脸色的确不好看,唯有户部尚书刘敬,心情极佳。“哎呀!荀子言,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周元毕竟是读书人,是儒将啊,这种道理自然懂,可惜邱桓噢,堂堂侯爵,却没读过几本书。”邓博尺冷冷道:“可惜依旧只有两千人,躲在芦苇荡中也经不起弓箭的射击,船上密集的人,是最好的靶子。”刘敬笑道:“找不找得见人,都还不好说呢,更别提什么把人当活靶子了。”杨国忠叹了口气,缓缓道:“这样的军演才有意思嘛,总不能一边倒直接碾压了,那又什么趣味。”“接下来的战事会怎么发展,咱们还是听一听老国公的意见吧。”众人纷纷看向镇国公。宋山敖却是皱眉道:“提前借船,还用银两杜绝了敌军借船,周元这一招用的很好。”“但潮白河的芦苇荡实在太密了,他们的船在里面会行走,会诞生轨迹,邱桓只要派人站在高处观察,便能猜到周元的位置。”“更关键的是,此乃初春时节,潮白河处于枯水期,两岸的沼泽和暗坑,在白天是挡不住大军的。”“邱桓完全可以派人直接围杀周元大军,有上千张弓箭在手,这些都是轻而易举的。”说到这里,宋山敖微微眯眼,想到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足以决定芦苇荡之战的胜负,若周元想到了,他能苟延残喘,若邱桓想到了,周元就难了。……站在船头,看着随风飘摇的芦苇,周元目光平静,轻轻道:“陛下还是对我好啊,竟然派出庄司主来亲自保护我,真是荣幸。”庄玄素面色很难看,咬牙道:“我就不该来!”周元道:“来也有来的好处,至少你可以看到一场精彩绝伦的战斗。”庄玄素瞥了坐在一旁的女子一眼,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这个女人太漂亮了,而且身上若有若无的道韵波动,让她明白,这个女人实力绝对强大。真不知道周元到哪里去找的这种强者。据说她叫李玉婠?当初在周府的时候,见过一面,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了。“既然有人保护你,那我就走了,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说着话,庄玄素便站起身来,想要坐船离开。周元道:“别走,你留在这里有用,到时候需要你震慑那群死人。”庄玄素疑惑道:“那群死人?”周元沉声道:“我会在这里歼灭邱桓左右两翼上万人,并吹起反攻的号角,但这毕竟是军演,我怕有人不配合。”庄玄素冷冷一哼,道:“我好歹是内廷司司主,凭什么听你的命令,自然有锦衣卫帮你。”周元不再说话,只是看向李玉婠。李玉婠点了点头,轻笑道:“你留下帮忙,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庄玄素其实就是不太喜欢她,心中莫名总会诞生敌意。她眯眼道:“我为陛下办事,需要你答应什么条件?”李玉婠道:“我能助你降魔功大成,让你实力再上一个台阶,虽然依旧比不上你那天资卓绝的姐姐,至少今后碰见楚非凡,你有了逃命的资本。”庄玄素心中一动,降魔功大成?她可是期待很多年了,可惜天赋确实有限啊,实在做不到啊。这个女人,能帮我?怎么可能!姐姐都帮不到我!庄玄素哼道:“吹牛!我不信!”李玉婠淡淡笑道:“降魔功是天师正一道的传统心法,由青城山掌教真人传承,讲究的是无外一物、内融冲虚、养神而圆满,在这方面我研究很深,只需要教你三日,你便可以领悟。”说到这里,她伸出纤纤玉手,轻轻一拈,掌心便有道韵流转,一股热浪至极的气息澎湃开来,在那热浪之中,一朵虚幻的莲花缓缓生长而出。李玉婠道:“这一手火中栽莲,是对道法的极限运用,你的姐姐也没达到这个境界噢。”庄玄素看得都痴呆了,然后吞了吞口水,艰难道:“其实周元是我的朋友,我们在临安府的时候就结识了,我帮他也是应该的,况且这是职责所在嘛。”周元顿时大笑了起来,点头道:“不错,我与庄司主交情很不错。”话音落下,一艘小船从芦苇荡急速而来,探子沉声道:“大将军,邱桓的兵动了,左右两翼四股大军,共计一万人出头,已经把芦苇荡包围,而且正在朝内缩进。”周元眯眼道:“大决战,终于开始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让芦苇开花 神武营主营营帐之中,邱桓已经拿到了潮白河两岸的芦苇荡地图。他拿出木棍,指着地图道:“东岸、西岸皆有船只行经的痕迹,因为怕我们偷袭,周元的两千人都聚集在那一片,上下两里地左右,在河道徘徊。”“他随时可能北上或南下,也随时可能往东西方向登陆上岸,然我已经派出左右两翼共一万大军,将其团团围住。”“有大量的暗哨分布在芦苇荡各处,无论他南下北上,还是东西登陆,都会被我军截住,进而弓箭围杀。”“诸位,此次芦苇荡决战,即将落下帷幕了。”下方诸多大将也是纷纷笑了起来。“邱侯不亏是战功赫赫的老将军,打起仗来章法严谨,那周元此次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邱桓淡淡一笑,道:“打个两千人,自然是手到擒来,更何况那周元不过是一个穷酸书生罢了,会打个屁的仗。”“付兴已经出发,在前线亲自指挥,今日只能,结束战斗。”说到这里,他笑道:“诸位,我晚上将会在东郭楼定下酒宴,请诸位一定赏光,一醉方休!”“哈哈哈!好!一醉方休!”“话说回来,邱侯接手京营节度使以来,的确还没请过客呢!”……周府,赵蒹葭端坐在大厅,却是面色发白,手足无措。完颜黛婵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蒹葭,别太担心,周元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没那么容易败。”赵蒹葭勉强挤出笑容,小声说道:“我自然是相信他的,可这一次…”她抬头看向曲灵,轻轻道:“有希望吗?”“几乎没有了,至少我想不到。”曲灵叹息道:“虽然借到了船,但现在被上万人堵在河道上,包围圈不断缩小,他很快便会被彻底围住,到时候万箭齐发,实在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赵蒹葭惨然一笑,道:“败了便败了,我与夫君回云州或者扬州,过我们的夫妻生活去,也未必不是好事。”“这官场尔虞我诈,我相信夫君也不喜欢。”薛凝月小声道:“蒹葭姐姐你别太担心,玉婠姐姐昨晚就去了潮白河,她会保护周大哥平安无事的。”赵蒹葭道:“可那么多人想取他性命…”“放心。”完颜黛婵平静道:“只要有李玉婠在,再多的人也杀不了周元,弓箭又如何?那也射不穿浩瀚内力凝聚的无形气墙。”曲灵疑惑道:“颜姐姐的意思是,李姑娘功夫比你还好吗?”完颜黛婵苦涩一笑,低头叹道:“不能拿我去比,李玉婠的功夫,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连小庄都比不了。”“蒹葭,小庄的功夫你是见识过的吧。”赵蒹葭点头道:“去年八月,我们坐船北上的时候,遇到了好几百个刺客,小庄姐姐轻易就解决了。”完颜黛婵道:“如果动真格的,小庄最多在李姑娘手下坚持十招。”“啊?”几个姑娘都愣住了。小庄姐姐的真实身份,是皇宫大内供奉首席啊,那是何等地位,只能坚持十招?完颜黛婵道:“小庄的功夫是天师正一道的降魔功和降魔刀法,皆已臻至圆满,达到了心外无物,随心所欲故无所不能的至高之境。”“然而李玉婠…她是终南山全真神龙道的天师,对道法领悟极为深刻,身兼数种道家绝学,包括造化功、先天功、玉玄心经、紫薇冲虚法等绝学,全部达到了大圆满。”“这样的人,想要保护一个人,实在太轻松了。”薛凝月弱弱地说道:“你们没有想过,周大哥会赢吗?”众人再一次愣住了。薛凝月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相信周大哥会赢哎。”赵蒹葭对武功不感兴趣,但对这句话的触动却是很大。她拉住了薛凝月的手,轻轻说道:“凝月,你的确比我更相信夫君,无论是从前,还是如今。”……李贺满头都是汗水,一路坐船与大部队汇合,穿着粗气喊道:“大都督,到了,人都到了,前后左右芦苇荡里面全是人,我们被包围了。”“距离我们最近的先头部队,已经只有百丈距离了。”周元连忙朝前看去,只见芦苇荡摇摇晃晃,似乎有无数人在里面穿行。长风吹拂,阳光明媚,今天是个好天气。“怎么办!”庄玄素急道:“这种时候你还有什么办法?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周元没有回答,只是轻声道:“冬季芦苇枯黄,春季新发嫩芽,夏季枝繁叶茂,秋季开出白花。”“现在刚刚初春,嫩芽还少,这一片芦苇荡,都是干枯的黄枝。”“这样的芦苇,我也能让它开花。”庄玄素疑惑道:“你在说什么?什么花?”“火花。”周元高声道:“兄弟们!北风呼啸!来上一场火!”“是!”一条条小船按照事先的规划,分头前往两岸各处,打碎桐油桶往前一泼,火折子一点,整片芦苇荡瞬间燃了起来。北风继续吹,火势飞快疯涨,一瞬间浓烟四起,火焰滔天。这些在芦苇荡的士兵,根本来不及逃命,这复杂的地形无法让他们奔跑,只能抱头鼠窜。“跳进水里!跳进水里啊!”付兴心脏都快停止了,看到火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一切都晚了。潮白河两岸的芦苇荡,就是最好的干柴,在北风的吹拂下,几十个呼吸便彻底燃了起来。上万士兵被迫无奈,毕竟上岸太远了,此刻只能疯狂往深水区扑,只有这样才能逃命。而周元这边,五军营大军点燃大火之后,便提刀等候。逃命的三千营将士从芦苇荡逃出来,就照头给上一刀。“先缴获弓箭!李贺你他娘的干什么呢,快啊!”“抓住了抓住了!”李贺一边大吼,一边带着船朝弓箭手冲去,十几艘船过去,一刀一个,直接把弓箭都收了上来。“结束了!”周元大吼道:“你们全部在水里任人宰割,我们还抢到了弓箭,结束了!再挣扎下去,要死人的!”这毕竟是军演,不是真杀人。大量的伤兵在水中要及时救治,大火不断烘烤着众人,体力消耗巨大,很多人都游不动了。庄玄素沉声道:“结束了,参与此次围剿的三千营将士,全军覆没,主将何在?”付兴大吼道:“我们不服!我们有上万人,那周元两百只船不可能杀得完!”庄玄素道:“事实是你们上万人全在水中,经历了火烧,都负了伤,士气已经散了,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军演的此次战役,你们输了。”付兴急得大叫道:“我们还有勇气再战,我们没有投降!”庄玄素面色一沉,冷声道:“内廷司和锦衣卫监督皆在,容不得你破坏规则,此事我会向陛下解释,请镇国公评判!”“立刻投降,带着你的人赶紧上岸,回营治伤。”周元却是摇头道:“不不不,他们不能回,这一场战斗,还没结束呢。” 第二百九十五章 人生大起大落 “糟了!这下上当了!”看到火光的那一刻,邱桓就已经跳了起来,大吼道:“周元狗贼好生狠毒,咱们上了大当了!”“来人,快,快去支援!”“再不支援,上万人就都没了。”这一刻,邱桓已经满头大汗,心跳剧烈无比。他只想到自己的弓箭,却忘了可以用火啊!这下被周元反用大火烧杀,上万大军恐怕要全部落水,成为板上鱼肉。这一场大决战,输的彻彻底底。“王八蛋!”邱桓气得拔出刀来,一剑将案几砍烂。“节帅息怒!我们还没败!还有八千神武营将士呢,周元最多只剩下一千多人,依旧是必败之局。”“是啊节帅,现在主要是赶紧联系付兴,看看到底伤亡了多少!”有部下连忙相劝。邱桓却是闭上了眼,叹声道:“被人家用两千人干掉一万两千人,就算是赢了,也是奇耻大辱啊!周元恶贼,实在太狡猾了!”有老者大声道:“即使如此,也总比输了好,快派人去打探吧!”邱桓也是个有魄力的,咬牙切齿道:“大火燃烧,周元等人也出不来,趁着火势赶紧堵住,大火一灭直接杀人!”“这一次,务必要把周元全歼!”“我要亲自督战!”他眯着眼,杀意毕露,不杀周元,他怎么能解气啊!……“报!”女卫登上城楼,大声道:“陛下,三千营上万大军冲进芦苇荡,围杀五军营两千人。”“周元趁机纵火,点燃了潮白河两岸干枯的芦苇,大火滔天,上万人被烘烤至脱力,被迫下水逃命,成为板上鱼肉,被肆意屠杀,全军覆没。”女卫的话,让在场诸多大臣腾地站了起来,一个个接连变了颜色。“什么!他周元放火!”邓博尺当即吼道:“军演怎么能放火呢!万一烧死了人怎么办!”沁水公主则是兴奋不已,必死之局,却突然反败为胜了。她俏脸涨红,连忙道:“镇国公,这是真的吗?”这个问题当然很幼稚,情报都来了,还有什么真假。但其他人也想听一听镇国公的看法,连忙朝他看去。宋山敖脸色凝重,沉声道:“事实上这一场芦苇荡决战,本质上就是要看谁会用火。”“谁想到了这一点,谁就赢了。”“哪怕是都想到了这一点,邱桓都不至于输,可惜他的注意力,被那一批弓箭吸引过去了。”“二百艘船,每条船上是个人,的确是活靶子,随便乱射都能杀人。”“然而弓箭如何比得了大火啊!”杨国忠道:“所以…镇国公,用火…是被允许的吗?”宋山敖脸色一沉,冷声道:“打仗就是打仗,军演和打仗没有任何区别,你不用火,敌人自然会用,哪有那么多优柔寡断。”“战场上,没有任何不允许,只有胜负。”这一番话,说得诸多大臣哑口无言。昭景女皇心中泛起滔天巨浪,本来很是沮丧的她,此刻就像是吃了蜂蜜,整个人都被甜化了。小师弟,我的小师弟好厉害!这样的局面也能反败为胜!她强行压制住喜悦之情,轻轻道:“看来周元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不过他也有损耗,剩下这一千多人,如何能抵挡神武营八千大军啊!”“以朕看来,周元最多坚持到今晚,便要败了。”镇国公抱拳道:“陛下英明,唯一有变数的芦苇荡都付之一炬,周元的确已经没有可利用的东西了,硬碰硬,只能败了。”“然此次军演,周元展现出了强大的军事实力和对五军营的调训能力,这等人才我大晋四百年,也是不多见的。”“老臣建议,之前周元所犯一事,实在不算什么,不如直接赦免了罢!”昭景女皇心中惊喜,老国公真是懂朕的心意啊,这般给台阶,那朕也好开口了。她正要说话,杨国忠却眯眼道:“镇国公此言差矣,江山社稷,武勋保的是江山,文臣保的社稷。”“武勋靠的是战,文臣靠的是法,二者孰轻孰重,并无区别。”“但法若是坏了,社稷没了,江山也就成了混乱之地了。”“请镇国公多多理解,还是按照规矩来办事吧。”宋山敖冷冷一哼,不屑道:“规矩?老夫生平只讲一个规矩,那就是忠君爱国。”“其他的规矩都是狗屁!”虽然这句话丝毫没有给杨国忠面子,但文臣的意见已经出来了,昭景女皇便不能再强行毁约,说什么赦免了。众人依旧要等,等最终的军演结果。……“报!”探子骑马而来,直接到了邱桓身前,半跪而下,大声道:“启禀节帅,付将军来报,说纵火全歼五军营大军,已活捉周元,正在凯旋路上。”本就极端沮丧的邱桓,听到这句话,当即瞪大了眼,吼道:“什么!你说什么!”探子连忙道:“付将军说,全歼五军营,已活捉周元。”邱桓张了张嘴,巨大的惊喜让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硬是呆了好几个呼吸。然后他才狂笑出声:“哈哈哈哈!原来这把火是付兴放的!周元全军覆没,已被活捉!哈哈哈哈!”他连忙道:“付将军到了哪里了?”探子道:“距离此地不到十里了!”“太好了!太好了!”邱桓激动道:“若真是周元放的火,那我们损失可就大了,虽然赢了,但也是丢尽了脸面。”“但付兴这一招实在妙啊,挽救了我们的名声,诸位,今晚喝个痛快!”四周的部下也是大笑出声,心情随之豁然开朗。邱桓按着剧烈跳动的心口,不禁感叹,人生的大起大落啊,还真是太精彩了。这就是战争的魅力!大约半个时辰,外面便传来了声音:“节帅!付将军回来了!绑着周元凯旋了!”“啊!哈哈哈!果真回来了!”邱桓连忙走出营帐,激动道:“诸位兄弟,快随我去迎一迎付将军!”一众神武营巨头,跟随着邱桓大步走了出去。黄昏,残阳如血。付兴和一众三千营将领骑马而来,后方远远跟着数不清的三千营将士。而周元则被五花大绑,捆在马背上,面色愤怒。看到这一幕,邱桓当即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周元小儿!你也有今日!”周元大骂道:“邱桓!你不得好死!老子虽然败了!但老子还是不服你!”邱桓大步走上前来,眯眼笑道:“可惜啊,说这些已经晚咯,等你回了云州,我会派人好好照顾你的。”既然是活捉,便无法造成意外,杀周元是不现实了,但来日方长嘛。付兴笑道:“节帅,咱们赢了,只用了不到两日!”邱桓点了点头,赞叹道:“好样的!这次我必然为你请功!火攻这一招,极为高明,可写进教材矣!”付兴道:“还有一招易容术,也可以写进教材。”“啊?什么?”邱桓微微一愣,却见付兴拔出了刀,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一众三千营的将领迅速发难,将神武营的几个巨头全部控制了起来。邱桓大吼道:“付兴你做什么!”“付你娘的兴!”付兴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咧嘴笑道:“老子叫胡啸!记好了!”众人大笑着,纷纷扯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陌生的脸。而周元,缓缓解开了身上的绳索。他轻轻道:“邱桓,你们都被活捉了,你们败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是不是很精彩呢?” 第二百九十六章 落幕 夕阳只剩下最后的余晖,眼前十多个熟悉的将领突然换了张脸,让邱桓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元,结巴道:“你…你们…怎么…”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笑道:“醒醒吧邱大人,火当然是我放的啊,付兴等人自然是被俘虏了啊!”“当然,我这招易容术还不错吧?现在你们也被俘虏了,这场闹剧结束了。”邱桓张了张嘴,想要说点狠话,心中又突然涌起一股无力感,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两万人打两千人,竟然输得这么惨,半辈子英名,毁于一旦。最终,他只能喃喃道:“周元,你不是人!”周元摆了摆手,道:“这句话就当是你夸我了,现在跟我去一趟城楼吧,若是晚了,陛下就该睡了呢。”说完话,他一把提起邱桓,直接吼道:“上马!去见陛下!”直到此时,邱桓才看到周元身后的兵只有一千多人,虽然穿着三千营的衣服,但显然个个人高马大,是五军营的难民兵。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大脑,情绪被战争左右,自然会被战争教训啊。数十骑趁着黄昏之景,一路疾驰朝北,他们的速度很快,却当然比不上飞鸽。此时此刻,城楼之上,女卫已然飞奔了上去。“启禀陛下,忠武伯周元火烧芦苇荡,打败三千营一万大军,并换上了三千营的军服,一路朝北杀去。”“此时此刻,周元已经将邱桓节度使在内的十余位将领活捉,军演分出胜负了。”昭景女皇凤眉一掀,腾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卫。但下一刻,她又坐了下去,面色平静道:“再重复一遍,说的详细点。”四周诸多大臣也纷纷站了起来,包括镇国公宋山敖。女卫道:“陛下,周元令剩余的一千余五军营战士,换上了三千营战士的军服。”“同时,周元身旁有一个女人,擅长易容,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猪皮面具,完美改变了容貌。”“五军营一种将领,以活捉周元为由,向北而去。”“邱桓节度使兴奋过头,未曾识破易容,被周元当场活捉。”“现在周元正带着邱桓节度使等一众俘虏,朝城楼方向而来,预计一个时辰就能到。”昭景女皇瞥了一眼天色,缓缓道:“点火掌灯,朕在这里等他一个时辰。”小庄笑着领命,下去安排了。而四周的臣子都已经是目瞪口呆了,本以为八千人打周元一千多人,也依旧没有悬念,谁知道周元来了一手反向献俘,把邱桓给套路了。邓博尺深深吸了口气,面色发白,却是什么话也没说。他是最希望周元倒霉的那一个,此刻听到这个消息,真是百味杂陈。杨国忠倒是叹道:“周元以两千胜两万,可谓神乎其技,乃大晋栋梁也。”曾程则是笑道:“杨阁老这句话倒是中听,在老夫看来,周元这一仗是没有任何胜算的,但他却赢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是逆天改命之人!”徐世功沉声道:“这种人,不能流落人间!”他站了出来,施礼道:“请陛下宽宏,按照赌约,饶恕忠武伯之过错。”一种大臣也纷纷作揖,齐声道:“请陛下饶恕忠武伯之过错。”看到这一幕,昭景女皇可谓心花怒放,嘴角的笑意都压制不住。她淡淡道:“既然众卿为他求情,便饶他这一次罢。”众臣对视一眼,心中不禁嗟叹,此刻劝说纯粹是讨个笑脸罢了,事已至此,已成定局,谁也改变不了什么。宋山敖站了起来,沉声道:“陛下,先前老臣说过,若周元能以两千之兵,胜两万之众,那便是当代军神,千古人杰。”“请陛下日后重用周元,剿灭流寇,镇压土司,北伐蒙古,东出沈州,收复河山,再造大晋之荣光。”这句话简直是戳进了昭景女皇的心底,让她的身体都不禁震了震。宋山敖可不是个夸人的性子啊!她实在惊喜,忍不住问道:“老国公,周元果真是这种人才?”宋山敖深深吸了口气,道:“毫不夸张地说,咒怨乃当代孔明也!”昭景女皇闻言,心中不禁再次震动,我的小师弟是当代孔明!这…比预想中要强大太多太多了。这哪里是给自己找了个帮手,分明是找了个依靠啊!此次他大胜,非但稳住了在军中的地位,还奠定了剿匪的基础。中原剿匪,再无人敢于他争了!必须奖励小师弟!她猛然转头看向沁水公主,眼中闪着凌厉的光。沁水公主正兴奋着呢,眼中异彩涟涟,却突然看到昭景女皇这个眼神,不禁吓了一跳。她低声道:“皇姐姐,怎…怎么了?”昭景女皇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心中暗道,这幅肉身当真是不错,小师弟肯定满意。她淡淡道:“没怎么,只是想问问你,关于周元致胜,你有什么感受?”“啊?”沁水公主低头道:“那个…周大人毕竟是救过我的命,我…我当然希望他赢。”昭景女皇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等着。很快,周元率领数十骑疾驰而来,到了城楼之下。“陛下!微臣以骑兵活捉邱桓及一众大将!是否可判胜利!”昭景女皇看着意气风发的小师弟,心跳微微有些加速,她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宋山敖。宋山敖沉声道:“毫无疑问,此次军演,五军营完胜。”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目光之中闪出冷意,寒声道:“邱桓,带着你身边的一群猪狗,去领八十军棍,然后滚到国公府来!”说完话,他便转身下了城楼。邱桓等人对视一眼,脸上唯有苦涩。他们知道,镇国公生气了,把仗打成这样,少不了挨打挨骂了。昭景女皇道:“关于忠武伯当堂刺官一案,可以了结了,周元,下次不可再犯。”周元道:“多谢陛下!”昭景女皇继续道:“五军营军演以弱胜强有功,此前罚薪一事作废,户部会很快拨银过来。”周元大喜,大师姐一毛不拔,今天竟然这么大方。他连忙大声道:“多谢陛下隆恩!”说完话,他愣了一下,一脚踢在李贺的屁股上,低吼道:“愣着做什么,谢恩啊!”“多谢陛下!”一众降临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半跪而下。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大师姐 这样不好吧 军演落幕,诸多大臣也没了兴致,纷纷打道回府。周元让李贺等人带着五军营的伤兵回营,便与庄司主、李玉婠两人骑马回神京。正是初春之时,万物勃发,林间竟也有了昆虫低鸣。残月皎洁,星辰漫天,夜空清澈无比。一个高大的身影踩着树梢飘然而来,大声道:“周元,停下。”“吁!”周元回头,疑惑道:“小庄师父?怎么了?”小庄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庄玄素道:“你先回。”庄玄素点了点头,似乎很听姐姐的话,没有任何犹豫,骑着马便走了。李玉婠眯着眼,缓缓笑道:“我也要先回?”小庄笑道:“陛下要见周元,你留在这里也没意思。”李玉婠哼了一声,冷笑道:“她果然还是会使些手段的,我真当她那般清高呢,不过你说出她在此地,不怕我杀了她?”小庄摇头道:“你做不到。”李玉婠眉头皱起,沉声道:“你以为把降魔功和降魔刀法修至大圆满,便挡得住我了?”小庄轻轻道:“多年以来,陛下遭遇到的刺杀也不少,很多时候我都不在陛下身边,但却从来没有人得手,原因你应该很清楚。”“看出来了。”李玉婠道:“她也是全真神龙道的弟子,功夫很不错,或许不在你之下。但那又如何?你们两个加起来,我也不放在眼里。”小庄道:“然而你那点秘密,陛下知晓得清清楚楚,总有你求她的时候。”“行了行了。”周元连忙打圆场:“圣母姐姐你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嘛,我看看陛下找我什么事,军演刚结束,万一有任务呢。”李玉婠恼怒道:“反正你总是向着她说话!”她骑着马转头就走,显然是有些生气了。小庄缓步走到周元跟前来,低声道:“此人功参造化,脾气古怪,喜怒无常,你当心被反噬。”周元道:“说这些没有,我没有能力赶走她,走一步看一步吧。”“跟我来。”小庄带着周元,很快便到了一辆豪华的马车上。这辆车有四个窗户,内部空间很大,三面皆有软榻,中间的小茶几摆满了水果,连车壁都包上了舒适的羊绒。昭景女皇穿着素色单衣,长发随意披散着,比平时少了几分高贵,多了几分慵懒,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她小心翼翼削着苹果,同时轻笑道:“打了两日的仗,还要骑马回家,那多累啊,我这辆车又不是容不下你。”“在这里舒舒服服睡上一觉,三更天就能到神京。”周元嘿嘿一笑,道:“在大师姐的龙辇上睡觉,这不太好吧?”昭景女皇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淡笑道:“但我看你的表情,也并没有很为难的样子嘛。”周元连忙接过来,啃了一口,舒舒服服靠在软垫上,不禁叹道:“还是大师姐对我好,这龙辇就是要比骑马舒服很多。”昭景女皇道:“苹果好吃吗?”“好吃!”“还想吃其他的吗?”说到这里,昭景女皇把长发撩到身后,身前高耸的两团便凸显了出来,规模相当宏伟。周元吞了吞口水,喃喃道:“大师姐,这样不好吧?但肯定是想的。”昭景女皇吐气如兰,轻轻说道:“所以关于回春堂奸杀案,是不是你暗中策划的?”“啊?”周元抬起头来,满脸疑惑。昭景女皇道:“让薛凝月进回春堂,以学徒的名义打听情况,再将情报通过你下面的人,传递给神京知府吕嵩。”“吕嵩自然帮助成毅伯等人安排,这样你便趁着民怨杀人。”“同时,你已经准备好后路,通过大晋时报煽动民意,迫使主审官不敢严判。”“当然,即使主审官严判也无妨,毕竟你安排了宋武,说动了宋山敖,这部棋会帮你弥补此前的漏洞。”“因而你有机会提出军演,以两千对两万,武勋不可能不答应。”“于是你赢了军演,一举奠定了军中地位,也彻底收服了五军营,还为之后的剿匪奠定了第一人的基础。”周元都愣住了,他惊愕道:“不是吧大师姐,我有那么黑暗吗?”昭景女皇道:“以你的情报能力,布局能力,以及对事情的掌控力,我认为你有这个本事做到。”“毕竟景王造反失败了,近两年神京不会有大事发生了,而你需要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来奠定军中地位。”“否则中原剿匪,轮不到你这个新晋伯爵。”“为了大局和之后的全盘计划,你完全有理由作出这样的布局。”说到这里,昭景女皇笑道:“别误会,我并不是在责问你,而是在夸赞你,这个布局相当完美,而且也只有你能完成,毕竟其他人可没有战胜十倍之敌的能力。”“你在接手五军营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能奇迹般奠定军中地位,还进一步收揽了神京百姓的人心,这是极为出色的能力,我很欣慰。”周元沉默了片刻,才摇头道:“大师姐你误会了,这不是我的布局。”“不是?”昭景女皇皱眉道:“不应该吧?你虽然年纪小,但城府很深,做事也相当成熟,若不是有特殊的目的,不应该会当堂杀官才对,总得有个理由吧?”周元苦笑了一声,随即叹了口气。“理由么?其实很简单。”“回春馆的案发现场我去看了,那些受害者的尸体就摆在我的面前,很惨。任何一个有基本良知的人,看到那一幕,都会愤怒。”周元低声道:“我是有城府,我也擅长阴谋诡计,我没有那么多高尚的品德,更没有舍生取义的圣人思想…”“但大师姐,不一定每一件事都要完全符合自身的利益,我不想连最后的良知都丢掉。”昭景女皇沉声道:“意思是,杀官之后的一切,只是临时的挽救,不是提前的谋划?”周元道:“嗯,见招拆招罢了,并非提前谋划。”昭景女皇笑了起来,她拉住了周元的手,目光变得亲切。“小师弟,还好你给了我这个答案。”她的声音很柔,也有一种心有余悸的感觉:“我真怕你说这一切都是计划,那…大师姐就无法真正信任你了。”“无论是站在师姐的角度,还是站在帝王的角度,我都不可能信任一个只知利益的畜生。”说道这里,她突然笑了起来,歪着头道:“我就知道我的小师弟不会那么差劲,这一次你打败了十倍之敌,连镇国公都夸你是当代孔明。”“大师姐心中也很是高兴,想着,总得奖励奖励我的小师弟,是吗?”说到最后,她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胸口,目光暧昧至极,道:“你还想吃什么?”周元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只觉口干舌燥,喃喃道:“吃…吃奶…啊!”话刚说出口,周元的后脑勺就被狠狠扇了一巴掌。昭景女皇面色通红,恼怒道:“混账东西,你一天脑子里尽想着这些事儿了,我是你的大师姐啊,还是你的圣君,你怎么敢说这种话的!”“我…我冤枉…你…”周元只想说,这是你钓鱼执法啊!分明是你故意的啊!昭景女皇瞥了一眼前方,道:“真想吃,我让小庄喂你?她的比西瓜大呢。”那就敬谢不敏了,女坦我不感兴趣,更惹不起。看到他呆滞的表情,昭景女皇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她捂着嘴道:“跟你开玩笑呢,小师弟真可爱,大师姐总要让你尝尝这大晋天下最好的胭脂香味。”说完话,她脸色更红了,目光中有难掩的羞涩。把脸凑了过来,在周元嘴唇上轻轻贴了一下。那一刻,周元呆若木鸡。那一刻,官妙善耳根子都红了一大片。她轻轻啐了一口,低笑道:“傻子,快下车去。”“什么?”周元一愣,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道:“大师姐,我…我刚刚大意了,还没尝着味儿呢。”“哎呀下去,不许贪得无厌。”昭景女皇轻轻一脚,把周元赶下了马车。然后她按住了自己的胸膛,只觉心跳剧烈,几乎难以自持。站在路上,看着马车疾驰而去的周元,气得猛然跺了跺脚。妈的,这下总算体会到猪八戒吃人参果的感受了,是真没尝着味儿啊,好像再来一次呜呜。 第二百九十八章 找个玩得开的 “小庄,小庄,你说为什么呢?”昭景女皇坐到了前方来,声音有些颤抖,气喘吁吁道:“为什么仅仅是这般简单的亲密,就让人难以自持呢?”“我感觉,让小师弟亲了一下,全身都酥麻难耐,双腿都有些发抖,脸颊和耳朵在发烫,声音都变得不正常了。”小庄一边驾着马车,一边无奈说道:“陛下,我是出家人,没谈过男人,不清楚啊!”昭景女皇道:“那你以前接触过男人吗?只是简单的亲密,会有这种感觉吗?”小庄想了想,才道:“小时候算吗?大概七八岁的时候,隔壁领居家的小孩,亲了我一口。”昭景女皇连忙道:“那你有什么感觉?”“很愤怒,所以我给了他十几个巴掌,脸都给他打肿了。”这方面小庄倒是记得很清楚。昭景女皇愣了一下,摆手道:“算了,问你也没意思,你啥也不懂。”小庄道:“陛下若是真想知道,可以去问问后宫的娘娘们,她们毕竟是经历过事儿的。”昭景女皇无奈叹道:“只好如此了,不过现在剩下的娘娘们,似乎都没经历过啊,先帝六十岁就不能行事了,六十岁之前的那些娘娘们,也都死差不多了。”小庄皱了皱眉,道:“我改天去问问妹妹。”“庄玄素?”昭景女皇道:“那她不也没成亲嘛。”小庄眼睛一亮,连忙道:“有办法了,陛下可以去问沁水公主啊!”昭景女皇翻了个白眼,无奈摇头道:“她啊,也是云英之身。”说到这里,她身影一震,突然道:“碧水!我去问问碧水!正好她的驸马死了,我也得把她接到宫里来,安慰安慰才是,顺便就问出来了。”小庄竖起大拇指道:“陛下英明!”“但是陛下,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那就别讲了。”“不…”小庄苦笑道:“陛下,以后还是别拿我去开周元的玩笑了,什么比西瓜还大,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我看他下车的时候,还专门多看了我两眼。”昭景女皇疑惑道:“小师弟还是很有魅力的啊,你不喜欢?”小庄一愣,随即冷笑道:“细狗一个,根本配不上我。”……月光如水,照亮了宽敞的管道,两侧树木摇曳,已经有了绿意。周元陷入了沉思,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然后他想明白了。他马没了。车也没上,马也没了,这他妈只能走回去啊!靠!北国的初春深夜,依旧是寒冷的。今日是二月十二,算算时间,穿越过来刚好一年了。一年来,练武打熬身体,破甲胄失窃案,平云州暴乱,捣毁临安府城南赌坊,收复临安府。到了神京,整顿了帮会和排污,破了景王造反的阴谋,勤了王封了伯,到如今军中的位置也稳了。还是做了一些实事的,这是周元欣慰的地方。而在生活上,和蒹葭慢慢修复了关系,也越来越好,夫妻和谐。有了凝月这个知心爱人,终究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彩霓还在中原,这个傻丫头被几首诗词就骗的团团转,只知道一味地付出,但周元不会辜负她真挚的感情。亲了大师姐的脸…真香啊,今后要加倍努力,可怜的汤姆不怕困难!想到这里,周元心情好了许多。事情总是有很多坎坷,但的确都在慢慢进步,这就是他很满意的状态。至于今后还有许多要办的事,去他妈的,以后再说。先回神京泄泄火才是硬道理,大师姐撩人太猛了,关键还不负责售后,真让人头疼。“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极了一条丧家之犬。”身旁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周元吓得一个激灵。他回头看到了李玉婠,当即松了口气,道:“你走路没声儿的啊!”李玉婠道:“我说过了,论手段,你根本玩不过官妙善那个女人,她玩弄人心很有一套的。”周元摆手道:“那是我心甘情愿的。”李玉婠道:“所以她能给你什么甜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周元,高丽的女子清秀动人,你一定会喜欢的。”“跟我去,那里的一切都是你的。”周元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不要在这个时候诱惑我啊,我现在很脆弱。”李玉婠翻了个白眼,道:“这就是差别,我能让你属实,而官妙善只会吊着你的胃口。”周元道:“你快别吹了,我到现在连你的手指头都没碰过。”突然,一只纤纤细手出现在周元的眼前,嫩如青葱,皮肤细腻白皙,连最基本的毛孔都看不见,只能看到白皙的皮肤下,那细密的血管。这只手像是在发光,像是最伟大的画师画出的二次元手,美得毫无瑕疵。李玉婠眯眼道:“瞧见了吗?它很美,它可以做很多事,保证让你无法自拔。”说到最后,她还往周元身下瞥了一眼。“魔鬼!”周元突然大声道:“你们都是魔鬼!都想骗老子的身子!骗老子为你们打工!”他快疯了,被勾引成这样,却又不敢做坏事,这种滋味太难熬了。“马!给我马!我要立刻回神京!”他声嘶力竭吼了起来。李玉婠疑惑道:“怎么突然这么激动?你要做什么?”说话间,她吹了个口哨,刚才的两匹骏马,果然疾驰而来。周元翻身上马,咬牙道:“老子要回神京,老子受不了了。”李玉婠冷笑道:“瞧你那德行,衣服色鬼投胎的样子,这和白日里那个挥斥方遒的将军还是一个人吗!”周元道:“我现在恨不得自己不是人。”李玉婠道:“你眼前站着的,岂不是天下最美的女子?你何必舍近求远?”“你,我嫖不起啊!”“那特么直接要被带出国的!”说完话,周元便急速朝前而去。李玉婠愣了一下,才气得大叫道:“姓周的你站住!你刚刚骂谁呢!王八蛋你别跑!追到周家我也要揍你!”周元大声道:“我不回家!”“那你去哪里!”“找个玩得开的,去薛府找我的凝月去咯!我允许你听房!”“滚!”李玉婠气得面红耳赤。 第二百九十九章 搬家搬家 一觉睡到天亮,神清气爽。周元扭了扭脖子,看着趴在怀中满脸细汗的凝月,忍不住笑了笑。昨晚太疯狂,算是把已知的几种模式都尝了个遍,可把咱们凝月累坏了,半夜哭哭啼啼的,硬是撑到了黎明时分,才沉沉睡去。小心翼翼把她抱到一旁,周元伸了个懒腰,正要起床,软绵绵的身体又蠕动了过来,在他怀里拱了拱。“别走嘛…再陪陪我…”凝月眼睛都没睁开,嘟囔了几句,微微嘟着嘴,很是不舍的模样。周元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轻轻道:“你娘来叫你起床了。”“啊!”薛凝月吓了一跳,连忙坐了起来,急道:“快,快起来,被娘看到就太丢脸了。”她看向周元,顺着他的目光,慢慢低头看到了自己的胸口。薛凝月的脸色顿时红了,连忙把被子拉起来遮住,小声道:“周大哥你好坏,骗人家。”周元笑道:“快起床吧,等会儿蒹葭找上门来了就尴尬了。”薛凝月羞涩道:“那你昨晚…还那般欺负我,天都快亮了还不消停。”说到最后,有些动情,她靠在周元的怀里,小声道:“周大哥,你好厉害,凝月完全承受不住你。”“哈哈哈哈!”周元仰天大笑,打什么胜仗也不如这一刻痛快啊!他捏了捏凝月的脸,笑道:“我家凝月也厉害,身子骨这般娇弱,却还是舍命陪君子。”薛凝月娇媚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愈发羞涩,轻轻道:“凝月服侍大哥穿衣。”她十分乖巧,慢慢起身,先是把自己的內衫穿好,再仔仔细细帮周元穿衣。周元心中实在舒畅,什么李玉婠,什么大师姐,都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比起我家凝月可差远了。穿戴整齐之后,两人宛如夫妻一般走出闺房,吃着早饭。很快,紫鸢已经到了薛府,表情很是不善。“姑爷,今天要搬家啦,小姐让你回去照看一下。”周元摆手道:“知道了,紫鸢吃饭了吗?坐下吃点儿?”紫鸢嘟着嘴道:“早就吃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哼。”薛凝月有些尴尬,微微低下了头。周元笑道:“你先回去吧,我紧跟着就来。”“不行!”紫鸢干脆坐了下来,撇嘴道:“我就等着姑爷一起回,昨晚小姐等到深夜,可有些人连个通报都没有。”得嘞,原来是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来了。周元笑了笑,道:“走吧凝月,跟我一起去看看翻新的伯爵府。”说到这里,他压着声音道:“也给你自己挑个院子,到时候反正你要嫁进来的。”薛凝月闹了个大红脸,连忙道:“不去了不去了,我累着呢,宴席再去。”“哈哈好!”周元道:“今日收拾妥当之后,我明日让紫鸢丫头来接你。”紫鸢昂着脑袋不说话。吃完饭,跟着这丫头回了府邸,周元也是感慨万千。这座院子虽然小,却承载了他刚来神京半年的所有记忆,这其中大多数时间是美好的。但毕竟是搬新家,众人心情都是愉悦的,章飞关陆等二三十个好手,搬着一个个大箱子上了马车。周元则是和赵蒹葭并肩而立,看着这热闹的一幕,面带笑容。“还真有些舍不得。”赵蒹葭轻轻叹道:“我们把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却突然又要搬走了。”周元道:“这里让章飞关陆他们住着吧,神京还要待很长时间,总不能一直让他们不见家人。”“听见没啊老关,把你妻儿老小接过来,现成的房子呢。”关陆挠了挠头,却是没有拒绝,这是抱拳道:“多谢大人。”周元笑道:“你看,这不是想家人了嘛。”赵蒹葭幽幽叹道:“是啊,关陆章飞也和家人分别这么久了,也知道想家了。”“可有的人啊,打了那么风光的胜仗,却不晓得回家,而是去了别人的家。”这话酸溜溜的,周元听了直乐,压着声音道:“吃醋了?”“才不。”赵蒹葭嘟着嘴道:“我哪里好意思吃凝月的醋,若不是当初一直婚约,她才是你的正妻。”她很清楚,在云州的时候,两人的感情就很好了。周元连忙把她搂进怀里,低声道:“说什么傻话呢,咱俩是拜过天地的夫妻,怎么又成了别人是正妻了。”赵蒹葭小声道:“家花哪有野花香,这半年来,你什么滋味都尝过了,对我也没有兴趣了。”周元正色道:“这句话就不对了,好娘子,为夫现在就想与你恩爱一番。”说话的同时,他大手直接朝赵蒹葭领口探去。赵蒹葭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他的手,变色道:“别…别胡闹,这么多人,你要害死我啊!”周元道:“什么滋味都尝过了,娘子可知,熊大人的伟大事迹?”“什么?”赵蒹葭愣了一下,随即脸色陡然变得苍白,连忙摇头道:“不可以!绝对不可以!那污秽之地,岂能…”她实在说不下去了,气得踩了周元一脚,道:“混蛋,我才不会这般任你欺负,到时候也像熊嫂子那般,把你赶出门去!”周元道:“那我就去凝月家。”赵蒹葭闻言,愣在原地,委屈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那般喜欢那边,何苦再回来,反正我不如凝月乖巧温柔,不如她听你的话。”周元连忙道:“好了好了,跟你开个玩笑嘛,别当真,等今儿搬了新家,咱们就有单独的院子了,届时可好生玩乐一番。”赵蒹葭这次却没有反驳,只是低声道:“娘亲来信了,问我为何半年还未有喜讯。”周元道:“什么喜讯?”赵蒹葭红了红脸,道:“就是肚子没动静啦。”这个时代生孩子是第一重要的事,如果要谈丁克,那只会得到一句法克。入乡随俗,周元只得正色道:“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好好努力,但也不强求,以后有的是时间。”好在蒹葭今年也该满二十了,倒也不小,不至于影响身体。赵蒹葭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拉住周元,低声道:“若是我有了,紫鸢青鸢你必须得收下了,她们也需要你的认可。”这个狗屁时代,真让人喜欢。周元叹道:“紫鸢还是个孩子,没长大似的。”赵蒹葭哼道:“家里的事我要做主,这件事你必须答应我,否则那时候你肯定就不着家了。”“没问题!听你的!”周元摩拳擦掌,忍不住道:“要不今晚你们便来个三英战吕布?”“去你的,没那好事。”赵蒹葭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第三百章 叛逃者 忠武伯府的确很大,大门进去是雕着祥云的影壁,然后是一个宽敞的庭院,再往后大厅和两个侧厅。两边的侧方用以仆人、守卫居住,同时也堆放杂物。大厅往后是闲院,两侧可住侍女奴婢,回廊连接内院,便分成了上下左右四个独立的院子,都是主人的卧房。“四个院子,最大的肯定是蒹葭和周元住嘛,西边那个给我留着,我偶尔过来住。”曲灵毫不见外,摆手道:“不必给我配侍女,也不必安置其他东西,墨香会帮我布置的。”周元疑惑道:“你这是打算进我周家的门啊?”“你别想那种好事。”曲灵哼了一声,摆手道:“我纯粹是和蒹葭感情好罢了,她也答应了我,闲暇时候会写几篇文章,发布在大晋时报上。”周元点了点头,道:“这倒是好事。”蒹葭的性子转变了很多,但周元却也想她找点事做,这样不至于太无趣。完颜黛婵道:“那南边的院子留给我吧,作为伯爵府最后一道天堑,我这个保镖总得有个住处是吧?”周元正色道:“这个是当然的。”政治永远具备斗争性,周元可不认为如今神京就没了敌人,下作阴险的手段随时都有,完颜黛婵住在这里,他要放心很多。赵蒹葭笑道:“当然欢迎各位姐姐,这么大个府邸,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实在太闷了。”周元看向她,微微一笑,道:“北边的小院子很是精致,也安排一下吧。”赵蒹葭心领神会,缓缓笑道:“北边的院子是凝月的。”曲灵眯着眼,看向周元道:“后面还有四个偏院呢,你要不要也安排几个女人进去啊?”周元挠了挠头,笑道:“暂时没人了,倒是再说吧。”她在心中算了算,到时候大业已成,便换个更大的府邸,最好有十来个院子那种,把彩霓也安置进来,还有师父…嗯?我为什么会想到师父,我明明在说二师姐嘛。赵蒹葭道:“夫君,搬家乔迁的大事,须得宴请客人才是,你看该怎么安排?”这倒是正事,来神京这么久了,也该有这样一场宴席了。周元道:“就定在二月二月十五吧,后天,我发请帖,你和紫鸢来准备。”宴请哪些人,周元心中已经有了打算。除了熊阔海、汪汪大人、高飚等一众老朋友之外,当然少不了五城兵马司的几个兄弟,还有五军营的优秀标兵和长官。章飞关陆下面的一些兄弟,这半年来,办事也牢靠,也该好生让他们喝顿酒。这样一想,人还真不少。搞!搞个坝坝宴好生热闹一番。参观完院落之后,众人也离开了,周元和赵蒹葭计划着,拟定出具体的名单。赵蒹葭给出了一些补充意见。“庄司主和我们认识许久,也经常来帮忙,应该请的。”“你的《三国》影响很大,有一大批读者长时间在各个地方维护你的名声,也该请来道个谢。”“大师姐也该请来,虽然她很少见我们,但每次都出手阔绰,不能怠慢。”“小庄师父也要请,她可是经常保护你。”“薛伯母孤身一人在神京,平时就凝月陪着,怪孤单的,也该请来。”说到这里,她翻了个白眼,幽幽道:“占了人家女儿的便宜,却从来没有去看望过,我也是过年之后去拜访了两次,每次薛伯母都问起你。”周元连忙点头道:“是是是,娘子说得对,这些方面我考虑得不周全。”赵蒹葭道:“还有就是,我怕一些人不请自来啊,夫君你现在的身份已经很高了,想结识你的人一定很多。”周元想了想,才道:“这些方面无法杜绝的,到时候只能开门迎客,太贵重的礼物不收即可。”赵蒹葭道:“那宴席的品质,奢侈一点?”周元摇了摇头,道:“正常就行,虽然我不缺钱,但也没必要充那个面子。”“那没事了。”赵蒹葭缓缓道:“我会让明瑞去联系酒楼后厨,到时候来府上做菜,基本没有问题了。”“真没有了?”赵蒹葭疑惑道:“是啊,你还有吗?”周元眯着眼,嘿嘿笑道:“没有了,就该生孩子了,岳母大人催得急。”赵蒹葭已经站了起来,开始往外面跑了。周元则是顺手拉住了她,轻轻道:“昨晚没回家,有的人很不满…”赵蒹葭红着脸道:“现在还是白天,不许…等晚上吧。”“白天看得清楚些。”周元刚刚说完,紫鸢就跑了进来,大声道:“姑爷,高飚来了。”周元一拍桌子,大声道:“这王八蛋平时不来,偏偏挑这个时候来,让他滚去侧厅!”无奈之下,周元只能去见,高飚身份不高,来见周元的次数不多,但往往都是正事。“大人,属下最近认识了一个人,锦衣卫的小旗官,刚上任不久。”高飚面色严肃,沉声道:“此人谈吐不俗,见识颇广,关键是…他是中原伪朝廷叛逃出来的。”周元身影一震,好家伙,小高同志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他连忙道:“具体的呢?”高飚道:“查清楚了,此人是许昌人,去年年初从贼,因为念过书,又懂些谋略,很快做到了高位。”“伪朝成立之后,他位置更高,但很快许昌沦陷,他家被抄了,年底北上,托关系进了锦衣卫。”“锦衣卫有严格的审查机制,他身份不可能作假。”说到这里,高飚压着声音道:“他想投靠大人。”周元眯眼道:“他有投名状?”“他知道伪朝详细消息,而且极为了解匪首张白龙。”周元点了点头,低声道:“今晚亥时二刻,我在北城兵马司等他,你带他过来。”“告诉他,只要是有用的人,我一定会重用。”“若是他能立功,将来辉煌腾达是必然的。”高飚连忙道:“属下明白了。”周元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后天来府里参加乔迁宴席,允许你带两个心腹,别准备什么贵重礼物,你应该知道这里什么都不缺。”高飚大喜,抱拳道:“多谢大人,小的知晓了。”他走之后,周元陷入了沉思。他没有想到自己和伪朝之间的角逐,从现在就开始了。而且还是对方先派人过来接触…够主动啊,张白龙看来的确是个角色。他想起了无生圣母的那些评价,心中对张白龙也隐隐有了好奇。 第三百零一章 可怕的对手 周元提前来到了北城兵马司,见到诸多老部下,自然受到了极大的尊敬。主要是周元在军演的表现太漂亮了,现在整个神京都在传扬他的事迹,人称在世小诸葛,风头一时无两。当然,也有更少部分人在传他周元是当世曹武帝,这种言论显然是别有用心之人散播的了。对方也很准时,在亥时一刻的时候就通报,然后来到了司务楼见面。“在下田仁,参见忠武伯,早闻忠武伯大名,敬仰已久,而今终于得见,实属三生有幸。”语气温和,不卑不亢,还有一种淡淡的从容和自信。模样大约三十七八的模样,比汪汪大人更显年轻,穿着样式传统的长袍,颇有些儒生气质。“坐吧。”周元随手指了指椅子,示意高飚泡茶。在此期间,他没有说话,只是偶尔瞥田仁一眼,气氛既凝重又尴尬。但田仁竟然没有丝毫紧张,而是端正地坐着,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周元不禁再度高看对方几分,然后才轻笑道:“田仁,许昌人,今年四十岁,北镇抚司小旗官?”田仁笑道:“是的,刚上任半个月,说来惭愧,一把年纪了却只到这个位置,比不上大人年少有为。”周元却是摇头道:“当今朝廷,浙党独大,楚党次之,齐党也还有些气数,我周元不结党,又得罪了各位大臣,将来的路可不好走。”“你投靠我,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啊!”田仁目光平静,表情不变,只是缓缓道:“大人心系百姓,又有经天纬地之才,在下实在敬佩,故而投靠,而非一定要换来一个好结果。”“这天下万般事,不是成功就是失败,然成功终究是少数,在下看得开。”周元道:“据说你有投名状?”田仁摇头道:“其实没有,只是知道张白龙详细的发迹史,这或许对大人有帮助。”周元淡淡道:“张白龙的发迹史,与我何干?我不过是一个刚刚赐爵的年轻人,打仗这种大事还轮不到我。”田仁抱了抱拳,笑道:“忠武伯谦逊了,剿灭中原流寇,除了大人之外,恐怕再无其他合适人选了。”周元没有回答,只是摆手道:“无论如何,你先说说看中原的情况。”田仁沉默了,他在慢慢组织语言。然后他才郑重道:“张白龙原名张显,汝南人,也是最早的难民。”“这两年来中原干旱,蝗灾肆虐,田地颗粒无收,粮价飞涨,然后到了无价亦无市的地步,到处都在饿肚子。”“贫穷的地方,大量的村民出逃乞讨,渐渐形成了难民潮。”“到后来,难民潮愈演愈烈,最终形成了浩浩荡荡的难民大军,将能吃的一切都吃了个干净,易子而食、卖妻典女更是比比皆是。”“直到去年年初,张白龙等一众村民,大约三四十个青壮年,实在活不下去了,便成群结队攻打了县衙,抢走了银子。”“他们以客商的名义,进入了富庶的村镇,挑起佃农与地主之间的矛盾,然后站出来杀地主分田地。”说到这里,田仁皱了皱眉,然后沉声道:“他们处理事务很有条理,比如重新丈量土地,当着村民的面,尽量公平分配。”“佃农分到了地,便也死心塌地跟着他,如法炮制,张白龙带着农兵到处杀地主、分田地,渐渐有了规模。”周元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沉默着。但他的心中却翻起了滔天巨浪,这张白龙好可怕的手段,竟然能在这个时代,强行开启土地改革。大晋已经四百年了,土地兼并已经到了尽头,全天下几乎所有的土地都集中在了贵族、士绅阶层。现在重新丈量土地分给百姓,这是何等恐怖的杀伤力啊,只要是个人,只要是个农民,绝对会为他拼命,准确说是为了土地拼命。这种凝聚力是极为可怕的,不可小觑。想到这里,周元才道:“你继续说。”田仁道:“张白龙重新修订了律法,用在统治的村镇,包括抑制土地兼并,包括废除了贵族和平民的等级差距,让平民从心底归顺了他。”“更重要的是,他很节俭,与百姓吃一样的,住一样的,完全打成了一片。”“他号召百姓打井和引流,虽然费了极大功夫,但还是灌溉了部分农田,因此地里有了收成,虽然依旧吃不饱饭,但大伙儿不至于饿死了。”“消息传到周边,甚至有许多村落主动请求张白龙去管制,他们受够了如狼似虎的朝廷。”周元沉声道:“于是,张白龙势如破竹,占领了中原大半地域,成立了伪朝廷。”田仁道:“不错,伪朝廷内部极为团结,百姓农忙时劳作,农闲时操练,几乎人人皆兵。”听到这里,周元只觉头皮发麻。怪不得大师姐说,中原流寇要率先处理,这张白龙干的一切事,都是在屠龙啊!他难道也是穿越者不成?这一系列手段,简直太超前了,让人觉得恐惧。但周元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是穿越者,那么肯定能过认识到,如今的大晋还没有积累到可以改天换地的程度,士绅依旧是世界的主宰者,杀地主分田地这一套,无疑要遭到士绅阶层的全力反扑。这样的模式,只能获得短暂的成功,地盘一旦太大,时间一旦太久,很快就会失去对基层的整体控制力,内部腐化会不断加剧,最终全面崩盘。周元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极为可怕的对手,但周元也不得不感慨,这样的对手,注定只是短暂的对手,而不会是长期的敌人。“矿山的开采,铁器的制造,尤其是甲胄与刀剑,伪朝做得如何?”田仁道:“这些方面很一般,主要是伪朝成立的时间还太短了,无法大规模武装百姓,只有精锐部队才会有这种配套。”周元笑了笑,道:“听你这么说,伪朝倒是个好地方,也是个好朝廷,你怎么会逃出来呢?”田仁苦涩一笑:“我家是地主。”不是地主又怎么有条件去念书,学那么多经义大道。周元道:“我记得你也是在伪朝混的风水生起,为什么高官不要,偏偏跑来做个小旗官呢?”田仁叹道:“那边做官和做民区别不大,不能贪不能徇私,还不让纳妾,那有什么意思。”周元笑了笑,道:“好,你回去等消息吧,我会在近期给你一个答案的。”“是。”田仁应了一声,也不敢多问,连忙起身。周元道:“提我给张白龙带个好,说我一定尽快去看他。”田仁愣住了,他看着周元锐利的眼神,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自问隐藏的不错,你怎么看出来的?”周元道:“你的态度,不像是有求前途的人,求前途的人不会这般淡然自若。”田仁叹了口气,道:“瞒不过周大人,在下这次来,其实只是问候,没有别的意思。”周元道:“下次若有正事找我,可托话高飚,滚吧。” 第三百零二章 中原大计 周元处于极端的焦虑和不安之中,通过田仁他才真正知道,张白龙那边已经脱离了流寇的范畴,是真正的朝廷建制了。杀地主,分田地,倡导平民与贵族平等,全民皆兵,闲时操练,忙时下地。拿起锄头就是农民,拿起刀剑就是战士,因为土地的分配,又将创造巨大的凝聚力,伪朝廷可以说是上下团结,坚不可摧。如果再给他们两到三年时间,他们或许真的可以推翻大晋的统治。当然,因为社会整体生产力达不到文明迭代的程度,因而经济基础无法支撑政治体制和分配方式的超前更新,这样的朝廷大约会在几年之类轰然倒塌。但那是后话了,目前要处理这个中原伪朝,就足够让人伤脑筋了。不能再拖了啊,必须要加快剿匪进程,否则张白龙会比北蒙、东虏更难搞。“关陆!关陆!”周元忍不住喊了起来。关陆连忙进了司务楼,低声道:“大人,有急事?”周元低声道:“去联系庄司主,告诉她,我要见陛下,此时此刻。”关陆面色微微一变,知道是急事,于是也不犹豫,连忙退了下去。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庄玄素倒是没来,小庄亲自来了。她也没有废话,而是沉声道:“上马车,我带你进宫。”上了马车之后,周元开始琢磨中原之危局该如何解除,但这天下糜烂至此,要想和平演变,彻底改变格局,却又只能是至上而下的改革。这种涉及到根基的改革,难度会比打天下更大。“周元,陛下常年失眠,也就是你到神京之后,她才睡了几个好觉。”小庄轻轻说道:“你帮陛下做事,偶尔还是要关心关心她的身体。”周元点了点头,道:“小庄师父,你是怎么认识陛下呢?据说你和庄司主跟了陛下很多年了。”小庄笑道:“我们都是道家弟子,陛下进宫前,便与我是好姐妹了。”“她想创造一个繁荣昌盛的天下,我自然要帮她。”“非但我要帮她,我们那些个长辈,都愿意帮她,包括素幽子前辈。”周元疑惑道:“所以陛下进宫,最开始就是有预谋的?”小庄缓缓道:“这些事你要去问陛下,她愿意说,你自然会知道。虽说感情很好,但我不能僭越。”一路到了紫微宫,内卫已经全部撤走,只剩下小庄一人。然后她才带着周元走进了内庭寝宫。大师姐穿着洁白的睡意,秀发随意披散着,慵懒地坐在龙塌上。她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一副很疲惫的模样。小庄缓缓退了出去,周元则是低声道:“大师姐这是睡到一半,被我叫醒了?”昭景女皇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一笑,道:“你深夜突然找我,想必是有急事吧?坐下说。”周元小心翼翼坐在床边,心中却没有任何旖旎的想法。他沉声道:“中原张白龙,那个自建开代朝廷的贼首,派人找到我了。”昭景女皇身体顿时撑了起来,眼中闪烁着寒光,凝声道:“什么目的?”“接触,说服,拉拢。”说到这里,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手段很高明,不是简单的利诱,而是攻心。”“那人叫田仁,估计是开代伪朝的高层人物,说话很有条理,节奏极具蛊惑性,一直在说伪朝所谓的秘密,实则是在宣扬价值观,试图从根基上动摇我。”“他具备极强的话术能力,同时有比较丰富的个人魅力,一般人真顶不住。”昭景女皇沉默了很久,才幽幽叹道:“你的崛起,让他们坐不住了。”“朝廷不缺乏将领,也有很多出色的将军,他们能打仗能吃苦,也足够忠诚。”“但北蒙、东虏给的压力太大,他们在各自的战线走不开,所以无法征战中原,这种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是,要解决中原困局,打仗只是一方面,还需得解决难民安置问题。”说到这里,昭景女皇都忍不住满脸苦涩:“难民安置,比打仗更难,这需要数之不尽的粮食,需要重新稳定社会秩序,需要建立崭新的规则,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恢复生产生活。”“这其中,又涉及到了田地的归属,涉及到了地方律法的演变,我苦思冥想,始终未能找到解决之法啊!”周元道:“他们怕我,是因为我会打仗,也会内政。”昭景女皇道:“你知道这点就好,但你这么晚急切来找我,恐怕不只是这点事吧?”周元点头道:“关于开代伪朝,田仁透露了很多。”他将张白龙的崛起之路,详细说了一遍,尤其强调了分土地和全民皆兵这一点。昭景女皇笑了笑,却是摇头道:“这些我都知道,内廷司和锦衣卫也不是白吃饭的。”“这些情况让我忧虑,也让我安心。”“忧虑在于,开代伪朝的确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难民支持。”“安心在于,伪朝会遭到整个大晋的士绅阶级抵抗,走不长远。”说到这里,她突然抬起头来,疑惑道:“小师弟,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了解决中原的法子了?”周元道:“不存在完美的法子,只能说有一些办法,可以尝试一下。”“但是无论如何,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张白龙真要起势了。”周元并不是一定要维护什么封建王朝的统治,而是他深知历史的变革,很清楚张白龙这么做的下场——闯王李自成。平均地权以夺天下,得罪士绅以失朝纲,然后便是东虏入关,汉家为奴。这是周元最不想看到的局面。格局小一点,那会让自己失去一切。格局大一点,那会让这片土地停滞不前,最终被列强敲开大门。唯一的解决办法,只能是掌握权势,主动跟进世界的脚步。想到这里,周元沉声道:“陛下,我有三大法宝,可解中原危局。”昭景女皇面色严肃了起来,因为周元此次并未喊大师姐,而是喊的陛下。“什么法宝?”她的语气都变得凝重了起来。周元微微眯眼,凝声道:“粮食,战士,尺子。”昭景女皇道:“详细说说。”周元道:“筹备足够多的粮食,一路沿途放粮,难民则为我所用。”“我亲自带兵,镇压匪寇,打碎他们的建制。”“带着尺子,重新分配田地,想要让中原尽快恢复,田地不能再回到士绅手中。”昭景女皇却是摇头道:“这样的办法,谁都想得出来,但粮食哪里来?军费哪里来?士绅又如何肯放田地?”周元沉声道:“我有办法,只要让我统管中原一切军政要务,并赐尚方宝剑,允许我先斩后奏。”“最多三个月,我把完完整整的中原,交给朝廷。”昭景女皇呼吸急促,却是低声道:“权力可以给你,但粮食却没法给你啊!”“另外,军费也没法给你,之前抄没家产,总计一千四百万两白银,我最多拿出一百万两给你。”周元道:“下令北地各省,即刻开始,大范围种植马铃薯。正值二月播种季节,七月便可出土,我带着它去中原。”昭景女皇愣住了,疑惑道:“什么叫马铃薯?” 第三百零三章 世界大势 浩浩荡荡 “马铃薯是什么?”昭景女帝满脸疑惑,对于她来说,自然是不懂这种基础的农作物的,况且以这个时代来说,马铃薯根本没有大范围种植,仅在极少部分地区,百姓偷偷在种。周元沉声道:“一种新型的粮食,由南阳传入不久,目前朝廷是明令禁止种植。”“这种粮食呈不规则球体,小则如鸡蛋,大则如碗口,耐寒喜干,可在北地种植,产量极高,热量很大,吃了顶饿,比小麦水稻更适合应对如今的情况。”昭景女皇看着周元,眨了眨眼睛,歪着头不说话。周元继续道:“除了马铃薯之外,更重要的是番薯,也是新型作物,目前在粤海福建地区已有人偷偷种植,此种粮食产量更高,对土质要求更低,关键是耐旱啊。”“生长周期也短,三四月份种植,六七月份就能收获,自带甘甜味,煮熟就可以吃,盐都可以不用。”“虽然不太耐寒,但我大晋大部分地区都可种植,只要户部配合,出台相应政策,提高农民的参与度和积极性,今年就一定是个丰收年。”“有了这两种粮食,双管齐下,我便可以带着如山如海一般的食物,全部砸向中原,把千万难民握在手中,张白龙开代伪朝,不足为虑。”昭景女依旧歪着头,眼中闪着微光,颇为好奇地看着周元。周元这才停住自己的激动,疑惑道:“大师姐,你怎么不说话?”昭景女皇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呀。”“粮食啊!”周元连忙道:“香甜可口,煮熟就能吃,甚至可以生吃,产量大海扛饿,番薯这种好东西禁不得啊!”“大师姐,这一点都不夸张,一亩可产数十石,顶得上水稻二十倍了。”昭景女皇嘴角带着笑意,突然伸手捏了捏周元的脸。周元懵了。他瞪眼道:“我现在很严肃在和你说正事!足以影响天下,让百姓不再饿肚子的正事!”昭景女皇道:“可是我真的听不懂嘛!我就是看你此时此刻,很可爱。”我特么!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那大师姐,我总不会白说了吧?”昭景女皇笑道:“当然不会啦,明天去找刘敬,他掌管钱谷多年,对此深有研究,会理解你的话的。”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顿,道:“若真有这般好的粮食,能解大晋千古粮食大计,那小师弟,你这厮帮我名垂青史啊!”周元道:“大师姐你得站出来支持我才行,粮食种植,乃天下根基,刘敬身为户部尚书,不可能凭我一席之话,便改变原有的粮食种植,因为这个一旦出事,天下就直接毁掉了。”昭景女皇道:“小师弟,你为什么连这些都懂?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什么都知道?”这是现代无尽信息量的反复堆积的常识,当然,粮食的种植不是常识,但老子可是从基层一步一步上去的啊!周元微微顿了顿,才沉声道:“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农业乃天下根基,有志者焉能不察?”昭景女皇眨了眨眼睛,又伸出手来,捏了捏周元的脸。周元这次直接拉住了她的手,声音低沉:“大师姐,天下糜烂至此,若想从病入膏肓之中觉醒,恢复巅峰姿态,则必须有改天换地之决心。”“粮食是根基,这是改变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律法、吏治、军制、商制、海制,这一座陈旧而满目疮痍的房屋,想要重新修缮,则必须从根基开始,否则即使模样整漂亮了,根基也坚持不了多久,早晚是倒塌之局。”她的手有些冰凉,滑滑嫩嫩的,摸着很是舒服。而昭景女皇却突然把头凑了过来,在周元脸颊上亲了一口,脸色红扑扑的,双目中似乎含着水。“大师姐你…”周元这下懵了。昭景女皇微微一笑,有些羞涩,但却还是轻声道:“满朝文武,又有几人如你一般,真心在帮我,在拯救这个垂垂老矣的朝廷。”“小师弟,你每一刻都在展露自己的才华和魅力,我很欣慰,也很感动。”周元眼珠子一转,掰着指头数道:“番薯、马铃薯,两种粮食,起码要亲两下。”昭景女皇捂嘴笑道:“你啊你,还是那个好色的性子…”她说完话,红着脸慢慢朝周元凑了过来,但突然又停住了。“事情都还没办成,怎么能付全款呢。”她歪着头道:“关于吏治和律法,你有建议?”周元面色一肃,沉声道:“有很多,我想把中原当做改革的突破口,打造一个全新的天地出来。”昭景女皇道:“为什么是中原?”周元道:“因为难民和伪朝,已经几乎快把那边的规则打碎了,我们从破碎中重建,受到的阻力并不大。”“关于吏治、商制、军制、海制,我有很多很多想法,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说清楚的。”“但我在想,如果都能付之于实践,一定可以促成大晋跨越时代的进步。”昭景女皇眯眼道:“但那会损害很多人的利益,他们不会同意。”周元眼中杀意闪过,寒声道:“病入膏肓,自然要刮骨疗伤,不流血怎么行?”“大师姐,你知道外面的世界吗?佛朗机远在大洋彼岸,相比于大晋的幅员辽阔来说,他们只是弹丸之地,只是小国寡民。”“但他们的船就停在濠镜!他们几千人就可以入侵香洲,打得我们毫无还手之力。”“我福建水师四万余人,大船三十多艘,却打不过他们五艘船。”“因为我们的船是木头做的,而人家的船是铁皮做的。”“我们的炮重达几千斤,却只能不到半斗火药,威力小,射程近,精度低,成本高昂。而人家的炮,打的更远,威力更大,精度更高,故而驰骋大海,无往不利。”“我们的火铳,装填火药繁琐,威力小,射程进,容易炸膛,下雨天还无法使用。”“而佛郎机已经有火线枪了,从各个方面都完全碾压我们。”“这就是他们靠着四五千人,就可以霸占我大晋濠镜土地,并入侵香洲之缘故。”说到这里,周元深深一叹,慨然道:“大师姐,我们在某些方面,落后世界已经很多很多了。”“而世界大势浩浩荡荡,如果不能顺之者昌,便只能逆之则亡了。”昭景女皇这次是真的沉默了。她眉头紧皱,想了很久,才沉声道:“你说的这些,我并不全部认同,因为我不认为大晋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但小师弟,我相信你的判断。”“十四年前,一支蒙古骑兵小队悄然越过长城,从宣府杀入境内,总共百余人,却杀得我们三千骑兵人仰马翻。”“他们战斗力很强,却被神机营五百火铳队全部打死。”“从那时起,我便知道火器可以创造奇迹。”说到这里,昭景女皇轻轻道:“小师弟,只要大师姐在位一天,就一定会支持你去改天换地。”“你我二人,携手并进,让这天下固若金汤!” 第三百零四章 乔迁之喜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能臣珍贵而圣君更贵,周元是有做事的能力,但他也很清楚,只有大师姐这样的皇帝,才能给他如此大的支持。在周元看来,大师姐的聪慧、敏锐、能力和判断,已经到了这个时代的人的巅峰了,所以合作起来,才如此痛快。“中原剿匪,你已经想好了时间了,对吗?”昭景女皇不禁问道。周元点了点头,道:“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平定景王造反之后,才逐渐清晰。”“因为要等马铃薯和番薯的成熟收获,时间定在今年七月中旬,算下来有差不多五个月时间,供我准备。”“这五个月时间,开代伪朝也不会进攻洛阳和开封,之前的一切,只是闹着耍耍罢了,给朝廷压力而已。”“这个朝廷想要正规化,想要取得大的进展,必须要开矿炼铁,制造兵甲,这起码需要半年的时间。”“加之最近正是天气回暖,农忙种植时节,他们更不可能有动作。”“七月中旬,完全来得及。”昭景女皇道:“届时,我会把中原军政大权全部交予你,但内阁肯定不同意,你需要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我可以预估,最好的情况是,你掌握大军,内阁会派人一同前往,作为钦差处理政务。”“一方面是防止你专权,一方面是想分一杯羹,很难避免,我无法完全无视他们的意见。”周元点了点头,道:“到时候我会想办法的,只要大师姐顶得住压力,我会把焕然一新的中原,还给大晋朝廷。”昭景女皇笑了笑,轻轻道:“那时候,我也会给你一个惊喜。”“对了,据说你后天办乔迁宴席?我也送你一个礼物吧。”周元眼睛一亮,下意识打量了大师姐一眼,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道:“什么礼物?”昭景女皇哼了一声,撇嘴道:“少想那些没用的,我送你二十个侍女而已。”“家宅那么大,需要人打理,你去外面找的那些保不准就是别人的眼线。”“大师姐送你的,保证干干净净,做事勤快,人品过得去,而且模样还出挑。”这个倒是很有用。周元笑道:“多谢大师姐!”“另外,请大师姐将锦衣卫临安府千户所叶勉,调往中原。”“这是个老狐狸,办事谨慎牢靠,有能力有手段,但总是安于享受,不能让他这么闲着。”“去中原帮我打打基础,半年够他折腾的了。”昭景女皇点头道:“这很简单。”……宴席要筹备的事太多,总不能完全交给蒹葭来做,要说服刘敬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事。周元没有着急,而是先忙着办乔迁宴席。二月二十五,随着鞭炮之声,忠武伯府的牌匾缓缓升起,客人也陆续到场。《三国》的铁杆书迷代表与九大帮会核心成员人最多,全部都在进门的大广场。五城兵马司、五军营等核心人物,则安排在了二进院落之中。熊阔海、汪汪大人等人,则安排在了内院,与曲灵、薛夫人等人一起就坐。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慕名而来的官员,官职不高不低,虽然没有收到请帖,但也提前递来了帖子,送来了礼品,不好拒绝,便全部安排在二进院。但总有出乎意料的人到来。“夫君,快出去迎接一下,户部尚书刘大人来了。”赵蒹葭急匆匆走来,连忙和周元打了个招呼。周元面色一怔,便朝外走去,果然看到刘敬穿着便服,大步走进。“刘大人,您老人家也太给我面子了吧,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周元笑着迎了上去,深深作揖。刘敬还礼之后,才低声道:“陛下说你有解决粮食的千秋大计,结果等了你两日也见不着你,老夫只能亲自登门拜访了,不打扰吧?”周元正色道:“大人请进,周元自有说法。”刘敬点了点头,摆手道:“不必特殊照顾我,我找曲灵丫头说说话,问问他曲阁老的近况。”唉,这就是富二代的好处啊,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结果呢,人家非但认识,而且似乎还很亲近。一代首辅,影响力实在太大了,虽然回乡多年,但依旧弟子遍地。“沁水公主殿下到!”突如其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刘敬都愣了一下,深深看了周元一眼,转头走了。周元挠了挠头,这老头刚才是什么表情?他啥意思啊!埋怨归埋怨,公主都来了,也是给面子,基本的礼数还是要的。周元迎了上去,施礼道:“参见公主殿下。”沁水公主身穿薄荷色宫裙,披着明黄色云纹坎肩,头上是精致的发钗玉钿,略施粉黛,气色显得很好,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她也微微一福,轻笑着说道:“忠武伯,我来的不算突兀吧?”“有点突兀。”周元不咸不淡回了一句,然后叹声道:“请吧公主殿下,内院就坐,让蒹葭安排你好了。”沁水公主道:“我也很想念蒹葭妹妹,你别多想。”欲盖弥彰的女人。周元心中暗叹一声,正要带着她往里走。沁水公主连忙道:“别急啊,还有人呢。”话音落下,一个穿着朴素的女子缓步走来,身旁还跟着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两人气质迥然不同,年龄稍大的女子莫约三十出头,目光柔顺,眉头微蹙,带着淡淡的哀怨,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小姑娘则是穿着雪白的长裙,戴着各种配饰,瓜子脸很是活泼,眉眼之间有些英气,古灵精怪的感觉。“官采曦?”周元瞪眼道:“你来做什么?”官采曦丝毫不给周元面子,哼唧道:“我凭什么不能来?你就说这忠武伯府有没有彩霓妹妹的位置?”“如果有,我作为她的好姐姐,自然要过来看看。”“如果你说没有,那我转头就走,绝不二话。”得嘞,你把彩霓搬出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周元自认为对彩霓亏欠良多,虽然不大喜欢官采曦这个泼皮丫头,也只能忍着。“请进吧!”周元说了一句,然后看向她身旁的妇人,疑惑道:“这位夫人是?”女子微微施礼,轻轻道:“妾身是来感谢周大人的。”沁水公主道:“她是我姐姐陈蕴娴。”周元愣了一下,随即有点尴尬了,陈蕴娴?那不就是碧水公主么?碧水驸马才被我宰了,她跑过来道谢?这是什么道理?而周元也反应过来了,她身上那股说不出来的气质,是“未亡人”的气质。碧水公主轻叹道:“周大人不必介怀往事,亡夫作恶多端,早该被天谴,只是妾身一介女流,也无可奈何。”“幸有大人明察秋毫,不畏权贵,秉持正义,才能将此恶贼诛杀,也助妾身解脱。”这实在让我有点不好意思啊!周元连忙道:“在下也是按照律法办事,未能照顾到公主殿下的情绪,颇有些惭愧。”“道谢之事无需再提,请殿下进内院用餐,好生享乐,忘却前事。”碧水公主眼含热泪,微微施礼,轻声道:“多谢周大人开导。”沁水公主道:“周大人,我姐姐也是嫉恶如仇之人,所以不会怪你的,但毕竟是丧夫,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失落。”“你便多安慰安慰吧!要经常开导她?”周元瞥了一眼碧水公主,又朝沁水公主看去。两人长相相似,气质却大有不同,站在一起,反而却别有反差风味。唉,周元甚至现在就想导了。哦不对,是开导。 第三百零五章 粮食根基 待客是一件麻烦的事,尤其是在身份阶级泾渭分明的场合,要注重的东西更多。周元是到处说着客套话,才终于把人安顿下来,开始宴席。“周大人,我们就不必客套了,你忙你的去,内院有我和尚书大人,镇得住场子。”“你嫂夫人会帮着蒹葭一起照顾好女宾,不用担心。”周元也是第一次见到熊嫂子,长得很清秀,虽然快四十的人了,但皮肤依旧很白,身段也保持得不错。她是江南女子,性情比较温和,当然,熊大人那种要走旱道的,自然得不到好脸色看。“周大人,我和蒹葭会照顾好这里的,你放心吧。”她的声音都很斯文。周元连忙道:“嫂子可别折煞我了,叫我一声老弟都行。”他给赵蒹葭使了个眼色,然后抱拳道:“诸位,我就先出去了,吃好喝好啊!”说完话,急匆匆走了出去,心情放松了很多。因为五军营和五城兵马司的兄弟们,已经开始拼酒了,场面热闹无比。这里的氛围,显然和谐很多。“哎大人出来了!快拉来喝酒!”柳大光率先看到周元,连忙吼了起来。洪波眼睛一亮,直接端起了坛子,大声道:“周老大,你快来评评理,五军营这几个狗东西不讲理,喝不过就开始油嘴滑舌。”李贺当即道:“姓洪的你别不要脸啊,自己拿年龄说事儿,想要逃酒,还好意思找大人评理?”五军营其他人也大笑了起来。周元摆手道:“娘的,都别吵吵,把酒给老子倒上,老子忙了一天,水都没喝一口。”这下众人来了兴趣,连忙让出位置来。周元端起满满一大碗酒,看着众人,沉声道:“都说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周元不信那一套,我走到今天,全靠诸位兄弟们的支持!”“别的话我不想多说,又不是婆婆妈妈的长舌妇,就一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咱们兄弟要继续努力,干大事业!”说完话,他便一口将酒饮尽。都是军人糙性子,这种直接的话让在场众人顿时心潮澎湃,纷纷端起大碗喝了起来。周元一连干了三碗,才来到外院,又和《三国》一众读者和九大帮会的成员喝了几杯。九大帮会的巨头们很是兴奋,在以前他们都是阴暗沟渠里的人物,哪里有机会参与这种场合,认识达官贵人。今天能来这里,他们都已经是乐翻天了。招呼了大半天,周元也终于回到了桌上落座,几杯酒下肚,虽然不至于醉,但比平时还是感性了些。刘敬也趁机连忙道:“要不去书房休息片刻?顺便跟我说说正事儿。”“也好!”周元站了起来。赵蒹葭连忙道:“紫鸢,去备两杯茶给姑爷和刘大人。”两人来到书房,喝了一口茶之后,才清醒了不少。这一刻,外面的喧嚣都听不见了,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个官员,细微的心跳声。“什么计策,可以解决大晋千古粮荒?”作为户部尚书,这或许是刘敬最想知道答案的终极问题。当然,这也是自古以来的百姓,最想知道的问题。“为什么会缺粮?”周元不禁疑问。刘敬显然一怔,随即皱眉道:“那么多人要吃饭,粮食却少,当然就缺粮啊,你在说什么?”周元继续道:“为什么粮食少?”刘敬道:“地就那么多,勉强养活这么多人,遇到天灾人祸,地里收成不好,自然粮食就少啊!”“不,其实不是这样的。”周元摆了摆手,轻轻道:“你陷入了一个误区,其实道理很简单,缺粮只有两个原因,人太多,或者粮太少。”“想要粮食够吃,要么让人变少,要么让粮变多。”“怎么能让粮变多?我们总不能完全寄希望于没有天灾人祸吧?”“所以我们唯一能改变的是,找到更能承受天灾的粮食,找到产量更高的粮食。”刘敬面色顿时就变了。他几乎坐不住,直接站起身来,瞪眼道:“周元!你别告诉我要改种其他粮食作物!”“你可知道,水稻小麦养活了多少人?数千年来,百姓是靠什么活着?”“改种其他粮食作物,你就是千古罪人!”周元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刘大人怎么不穿麻衣?”“什么?”“麻衣虽然粗糙,但却几千年来保护百姓不被冻死,你为何不穿?”刘敬瞪眼道:“我穿的是丝绸,同样可以保暖,但我绝不会异样看待穿麻衣的百姓,否则就是‘何不食肉糜’了。”周元笑了笑,道:“在丝绸出现的那一刻,为什么没有人抵制它?麻衣那么好,保护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还要生产丝绸?”“刘大人,道理也一样,麻衣就是小麦水稻,丝绸就是新型粮食。”“你要因麻衣而抵制丝绸的出现吗?你要因小麦水稻而抵制新型粮食的出现吗?”“你嫌这大晋天下粮食太多?”刘敬急道:“错了错了!这不是一个道理!丝绸若是不顶用,人们还有麻衣穿。然土地就这么多,若是种了其他粮食却不顶用,就要饿死人,代价完全不同。”“前者可以并驾齐驱,后者因土地有限,却只能互相替代。”周元沉声道:“也没有让你全部种植新型粮食,在一个地区试点播种便是。”刘敬道:“在一个县播种,便可能饿死几万人,在一个州播种,便可能饿死几十万人,在一个府播种,便可能饿死上百万人。”“周大人你打算饿死多少人?”周元气急而笑,忍不住道:“饿死的人还少吗?这几年大旱,天下饿死之人何止千万,刘大人,改种新型粮食也是在救命,救的是难民的命,救的是咱们子子孙孙的命。”刘敬当即摆手道:“不必多言!改种粮食是动摇天下根基之事,我绝不可能答应!”周元道:“番薯一亩可产数十石,是谷物的十倍以上,播种三四个月即可收获,富有营养,也香甜可口,有任何放弃种植的理由吗?”“刘大人,世界是在发展的,以前人们连锅都造不出,如今呢?”“以前人们连笔墨纸砚都没有,如今呢?”“若前辈先贤都没有勇气尝试新事物,故步自封,哪有如今的天地?”刘敬也是气火攻心,大声道:“你一个带兵打仗的,跟我聊什么粮食?你懂这个吗?”“我告诉你,我刘敬也不是迂腐不化的石头,若真有香甜可口的粮食能亩产数十石,我当然愿意种植。”“但最多拿出几十亩地,尝试着播种,若收成极好,便扩展至一县之地。”“若来年收成再好,便扩展至一州之地。”“以此类推,最终慢慢普及至整个大晋,完成粮食的更替,这起码需要七八年的时间,慢慢去改变。”周元沉声道:“你去,你现在就去中原,去山东,你告诉那些难民,让他们再坚持七八年!”“刘大人,你知道中原需要多少粮食吗?哪怕是熬稀粥,一斤粮最多够四个人吃一顿,每日至少两顿。”“这意味着,每天每人至少需要半斤粮!”“那如果是五百万人呢?需要二百五十万斤两!两万多石啊!”“每天两万多石,一百天就是两百多万石,你至少需要给我这么多粮食!”刘敬倒吸了一口凉气,骇然道:“两百多万石?你是不是疯了?整个两江的官仓才两百多万石!”周元沉声道:“给我二十万亩地,这要求不高吧?二十万亩地,我还你两百多万石番薯!”“不可能!”刘敬大声道:“亩产十石?你以为你是神仙下凡啊!”周元道:“你必须同意,中原剿匪势在必行,我需要粮食。”“我已经把条件降到这一步了,刘大人,你总要给我、给陛下一个交代!”刘敬道:“番薯种子呢?哪里去找?”周元笑了笑,缓缓道:“早在半月前,晋商的已经联系到闽商了,满满三大船番薯,已经从海路出发,大约十天后,将在莱登港靠岸,运往各地。”“这件事,我已经准备良久。” 第三百零六章 天理昭昭 刘敬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但最终还是架不住周元的话术,被迫答应了让出十万亩土地的条件。“耕地选在冀州,那边收干旱气候影响最小,粮食压力并不大,即使这十万亩土地没有收成,也不会影响到粮食市价。”“但要百姓种植番薯,需要给钱,承诺每亩地给一两银子才行。”周元皱起了眉头,仔细算了算,才道:“冀州多以小麦为主,亩产不到两石,每石小麦的市价大概是…四百文钱。”刘敬沉声道:“市价是四百没错,但这年头到处都缺粮,出售价格往往会高于市价,两石小麦买个一千文没问题。”“而想要让百姓积极参与,那肯定要多给一些,一两银子是合适的。”“这十万两白银,是你必须要花的。”“而好处在于,百姓得到了钱,不必截留收获,全部归你所得。”周元是有钱,但那也不至于动不动十万往外砸,看来这笔钱还是要找大师姐报销才行。“要麻烦刘大人派出心腹,亲自监督种植。”周元沉声道:“此计非但关乎中原之平定,更关乎大晋天下之万民,后世之子孙,既然要做,就一定要严格按照种植标准,把事情办妥当。”“我在两日内,会拿出具体的种植方法,刘大人需要派人指导百姓。”刘敬点了点头,叹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会比你更上心,若真如你所说,这番薯能亩产数十石,还香甜可口,那真是千秋万代之功业。”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了紫鸢的声音:“姑爷,有名帖送上来,高飚大人让奴婢送到您手上。”刘敬站了起来,抱拳道:“我接着吃东西去了,你忙你的吧,周元,我等你的种植方法。”“好!”周元送刘敬出去,同时接过名帖,打开一看,眉头顿时皱起。这是田仁给的信,但上面却只有一篇古文。“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为大同。”一篇礼记,很显然是在表达开代伪朝的思想,虽然没有任何其他言语,但意思非常明确。田仁这是在说大晋朝不值得效忠,想让周元弃暗投明,与开代朝一起,共建大同世界。“紫鸢,拿到后厨去烧掉。”周元吩咐了一句,却又陷入了沉思,难道这开代朝廷真是穿越者建立的?怎么处处都透着民生思想?可张白龙若真是现代人,又怎么会不懂李自成的前车之鉴?或许只是巧合,这个时代的确已经有了平等思想的萌芽,有杰出的人想出这些点子也不奇怪。但…这很乱老子道心啊!身为穿越者,自然也希望建立所谓的大同社会,难道老子真要去加入什么开代朝啊!“除非我没脑子。”周元喃喃说了一句,他毕竟也是懂得历史唯物主义的,在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没有发生根本性变革的时期,只能按照历史的轨迹缓慢进步,不存在翻天覆地的传说。“夫君!夫君!”赵蒹葭急匆匆跑来,神色显然有些慌乱,低声道:“快出去看看,府门外来了好多人,成千上万,别是闹事的。”“什么?”周元懵了,牛鬼蛇神都聚集在了这一天嘛。他大步走了出去,只见熊阔海和刘敬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怎么回事?”刘敬皱眉道:“外面有人闹事嘛?”熊阔海沉声道:“周元,我们一起出去看看!老子还真不信有人反了天了!”曲灵等人对视一眼,忧心忡忡。“走吧!”周元与刘敬、熊阔海等人大步走了出去,打开大门的那一刻,也是吓了一跳。整个街道密密麻麻挤满了人,一时间竟然数不清到底有多少,而且都是神京的百姓,不是什么其他人。“啊!忠武伯出来了!”“周大人出来了!”有人惊呼出声,也有人站了出来,大声道:“周大人今日乔迁之喜,咱们老百姓不敢跟着沾光,特地来给周大人说一声恭喜!”“不错,恭喜周大人乔迁,祝周大人身体康健,家庭美满!”一个老妪喊道:“周大人,俺拿了两只老母鸡过来,还请大人收下。”“周大人,这是俺家的咸鸭蛋…”数不清的人,到处都在说话,你一言我一语,整个街道吵闹不堪。宴席上听到动静的宾客,也缓步走到了门口,满脸的疑惑。一个中年男人大步从人群中走来,哽咽道:“周大人,我是…您或许不记得我了,我的女儿是回春馆的受害者…”“周大人忠肝义胆,当堂诛杀邪徒,我们一直想找个机会谢谢你,如今大人乔迁,我们便想着来送一份薄礼,聊表心意。”又一个妇人走到前面,径直跪了下来,大哭道:“多谢周大人帮小女报了仇,民妇给大人磕头了!”“我等给大人磕头了!”数十个受害者家属纷纷跪了下来。看到这一幕,赵蒹葭也是呆住了,连忙道:“紫鸢青鸢明瑞,快,快去扶起来,别让他们跪。”场面乱做一团,许多百姓还在吵闹。“周大人,俺们是六大巷的商贩…”“俺们是卖菜的!”“俺们是外城铜锣巷的,以前那可是臭气熏天的地方,现在都干净了,全靠周大人办实事啊!”“我等多谢周大人!”周元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李贺,给我倒碗酒过来!”“是!”李贺连忙跑了进去,端着满满一大碗酒递给周元。周元端起了酒碗,看着满街的百姓,大吼道:“诸位乡亲!周元在其位谋其政,皆是职责所在,担不起什么赞誉。”“今日诸位前来道喜,我周元心意领了,礼物是不敢要了,别的话无以言表,敬大家一杯,都在酒中。”他大口大口将碗中之酒饮尽,然后大声道:“诸位请回吧!多谢了!”他没有等候任何人回应,而是直接转身回了府。步伐有些沉重,心情却莫名有些轻快。赵蒹葭跟了上来,挽住了他的手臂,笑意吟吟:“夫君,现在是什么感受?”周元摇头道:“哪有什么感受,继续吃饭罢。”赵蒹葭却是眨着眼睛,满脸自豪:“妾身却很高兴,天理昭昭,夫君所作的一切,百姓都记在心里,妾身因夫君而自豪。”她把头靠在周元的肩膀上,轻轻道:“突然觉得一切磨难都不苦了,什么都值得了。”“天理昭昭?”周元喃喃自语,随手抹了抹脸,勉强笑了笑。赵蒹葭道:“夫君不高兴?”“没有。”周元摇头道:“只是有些意外,我本以为是闹事的。”赵蒹葭轻声道:“我也以为是闹事的,毕竟我们府宅总是不安宁,但是…看到百姓跪下去的那一幕,夫君,我真的快哭了。”“夫君,你是不是也快哭了?所以才急匆匆溜走?”周元干笑道:“哪里的话,男子汉大丈夫,岂会落泪。”赵蒹葭歪着头,仔细瞅着周元的脸,咯咯笑道:“说谎。” 第三百零七章 醉酒误事啊 百姓们很快走了,没有闹事,没有推搡,相反很有秩序。这一幕被宾客们看在眼里,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刘敬沉默了很久,才叹声道:“熊大人,我吃饱了,先回去了。”熊阔海道:“刘大人不再坐一会儿?”刘敬随意笑了笑,摇头道:“有正事要做,就不耽搁了,唉,这些年我已耽搁了不少事,白白浪费了光阴啊。”看着刘敬萧索的背影,熊阔海皱着眉,心中也不是滋味。熊夫人凑在他的身旁,低声说道:“若你有朝一日,也被百姓这般围着,什么谷道旱道,纳妾娶小,我都依你。”熊阔海差点没岔了气,无奈道:“夫人,这等时候就别开玩笑了。”熊夫人道:“我很像开玩笑嘛?同样是出身寒微,同样是赘婿……夫君,你还记得你年轻时候的模样吗?”“来到府上没人看得起你,连父亲母亲都不拿正眼看你,但那时候的你朝气蓬勃,心中总有坚定之壮志。”熊阔海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吐不出来。良久之后,他才咧嘴笑道:“走吧,进去喝酒了。”熊夫人笑了笑,不再言语。多年夫妻,她了解自己的丈夫,知道他是个什么性格。这番话,他听进去了。“嗯?曲姐姐,走了呀!”薛凝月笑道:“百姓都散了,我们也进去啊!”“啊?哦哦!”曲灵如梦初醒,晃了晃头,道:“走吧。”两人缓步走进内院,薛凝月才轻声问道:“曲姐姐是有心事吗?”曲灵摇头道:“没有,只是觉得神京确实是个好地方,金陵和临安府都没啥意思,也不知道以前怎么待下去的。”薛凝月疑惑道:“金陵和临安府,都是江南好风景啊,人文鼎盛,城市繁荣,是多少人羡慕的地儿呢。”“地方不重要。”曲灵随口说一句,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薛凝月。她不禁问道:“凝月,你看到这一幕不会有什么感触吗?”薛凝月愣住了:“什么感触?”“那么多百姓主动来道喜,大晋天下很多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了,周元才十九岁,便能得到如此爱戴…”薛凝月道:“周大哥本来就很好啊,百姓喜欢他也是正常的啊!”曲灵沉默了。她最终苦笑一声,轻轻道:“我是周大哥的话,我也会喜欢你的,凝月,你让人安心,在你身边不会有世俗的烦恼。”薛凝月没听懂,但她至少确定曲灵姐姐是有心事了。熊阔海举起了酒杯,笑道:“来吧诸位,该多喝几杯了,今天发生这种事,让人心情舒畅啊!”“周元来到神京之后,这么短时间就建立了这样的功勋,也确实值得庆贺。”众人纷纷端起酒杯来,气氛也推向了高潮。这一场宴席一直持续到了下午,才陆陆续续散场。赵蒹葭扶着周元,低声道:“你去休息一会儿,我来招呼他们即可。”周元确实有些醉了,这一中午不知道喝了多少碗,现在头昏脑涨的。但他还是有点担心,忍不住道:“你能处理好吗?很多人都喝醉了,得送回去。”曲灵道:“放心吧,章飞、关陆他们没醉,在帮忙照顾男人,女人有我、凝月帮蒹葭一起照顾。”“那行…”周元跌跌撞撞的,闯进一个房间就往床上躺。天气还很凉,喝了酒不盖被子直接睡很容易感冒,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新房子就是好啊,床都要软很多,被窝都是暖的。嗯?这是什么?又软又弹的。他用力捏了捏,却听见一声娇呼。周元微微一愣,睁着眼睛,迷迷糊糊看到身旁竟然躺了个女人。他歪着头,捏了捏她的脸,仔细看也瞧不出是谁啊!是凝月吗?不对,凝月没这么大。是蒹葭?也不对,蒹葭也没这么大,况且还在外面忙着呢。那能是谁?这么大的,只有师父了啊!那怎么可能。周元使劲揉了揉眼睛,却忍不住打了个酒嗝儿。迷迷糊糊间,他听到了细弱无助的声音:“周大…哎,放开妾身吧,这样不好…”“周大哥?哦是凝月。”周元使劲捏了两把,咧嘴笑道:“好凝月,你长大了这么多啊,这其中有我的功劳才对。”说完话,他面埋头而下,俯首甘为孺子牛。妇人顿时惊呼出声,捂着嘴眼泪都快出来了,全身酥软乏力,急道:“你怎么…如此下流…”刚说完话,却只觉双腿一凉,吓得她连忙道:“别,千万不可!”“哈哈!凝月你越来越会演了喔,前些天那一晚的精髓,你是记住了的。”周元笑着,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开始肆意施为。……悠悠转醒的周元,恢复了不少理智,但头还是有些痛。看向窗外,已是黄昏时分了,起床洗漱一下,透透气才是。他捏了捏怀里的娇躯,笑道:“凝月,该起床了。”“呜…”佳人一声嘤咛,在他怀里拱了拱,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却是没醒。周元轻轻一笑,这傻丫头,怕是被折腾坏了。但下一刻,周元的笑容陡然僵硬。这…凝月身姿纤细,不是这丰腴肥臀的模样啊!他连忙仔细一看,顿时头皮发麻。卧槽,碧水公主怎么在我床上!醉酒的记忆,断断续续涌入脑海,让周元冷汗直流。完了,醉酒误事啊,这是真把未亡人给导了。不行!得赶紧叫醒她!天都要黑了,被人发现就完蛋了!“快醒醒!公主殿下!”这一声喊,让碧水公主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睛越睁越大,然后发出一声戛然而止的尖叫。周元捂住了她的嘴,压着声音道:“醉酒误事,殿下可千万别喊,被人发现了,我们就身败名裂了。”碧水公主被他控制住,却是双目蓄水,留下两行清泪来。周元低声道:“公主殿下,我不是有意的啊,谁能料想到,你能睡在我家啊!”“你别叫,我让你说话啊!”他缓缓放开了手。碧水公主果然不叫,只是流着泪水,低声啜泣了起来。周元道:“这件事纯粹是个意外,公主殿下,你我就当没发生过,如何?”“我知道这般说话,有些不讲道理,但我却已有妻子,给不了你什么啊,钱财之类的,你也不缺。”碧水公主泪水更加汹涌,哽咽道:“我的命怎么就这般苦?”“打小儿就不讨人喜欢,十七岁便被父皇指了婚,还是个禽兽不如的畜生。”“多年来苦守空闺,如今却又被你毁了清誉。”“周元,你杀了我的丈夫,我不怪你,但他才死不到一个月啊,你怎么能……”说到这里,她话音突然顿住,惊恐地看着周元,颤声道:“你怎么又…”周元尴尬一笑:“年轻人嘛,血气方刚,理解一下。”不得不说,未亡人泣诉带泪,梨花带雨,又说着亡夫刚死…这很诱人,很容易让人龙头高抬。但下一刻,周元就彻底萎靡了。因为门响了。“夫君,你醒了吗?该用晚饭了。”赵蒹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第三百零八章 警告与反击 赵蒹葭这一声呼唤,差点把周元魂给吓掉。碧水公主更是直接缩进了被子里,瑟瑟发抖。“夫君?”赵蒹葭轻轻敲了敲门,似乎已经要进来了。周元一个激灵,连忙伸出手去,把碧水公主的鞋子往床下一塞,蚊帐也连忙放了下来。门顺势打开,赵蒹葭缓步走了进来,看着紧闭又微微颤抖的蚊帐,眉头下意识皱起。她低声道:“夫君,你还没醒吗?”她的脚步声愈发近了。周元连忙道:“蒹葭,我还是有些头晕,就不吃晚饭了,想继续睡。”他必须阻止赵蒹葭打开蚊帐。但赵蒹葭还在靠近,并说道:“紫鸢熬了醒酒汤,你要不要起来喝一点?”周元干笑道:“不必了,我想休息一会儿,你去忙吧。”“噢…”赵蒹葭停住了脚步,轻声说道:“那夫君你好好休息,若是饿了,我让紫鸢给你做吃的。”直到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关门的声音响起,周元才重重松了口气,脸上已经满是汗水。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我说公主殿下,你怎么会睡在这里啊?”碧水公主满脸苦涩道:“中午多饮了几杯,很是不舒服,妹妹就把我带到偏院来了。”“她说这里没人住,不会有人打扰…”废话,没人住是不假,但这里离三进院最近,老子醉的受不了,自然往这里跑啊!结果闹了这么大个乌龙。“唉…”周元下意识捏了捏她膨胀的粉肉,无奈道;“事已至此,说其他的也没什么用了。”“你!你还…”碧水公主俏脸涨红,声音都在颤抖:“你还这般欺负我?”周元苦笑道:“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做不得的?来都来了,还不如再痛快一番。”说罢,周元翻身上马,扛起了两条玉腿。碧水公主连忙捂住了嘴,目光中带着哀求。她苦守空闺多年,又正值如狼似虎的年龄,欲望的阀门一旦打开,面对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当真是很难抵御。如泣如诉,流着泪低吟着,直到天已黑尽。碧水公主像是死过一次似的,瘫在床上,浑身发红,微微喘气。周元爱不释手,忍不住道:“不得不说,你保养的真不错,就像是既有小姑娘的粉嫩,又有少妇的丰腴,真是神韵颜值皆备。”碧水公主哀求道:“别…别闹了,我要回府,天已黑了。”周元道:“你这个样子,一个人回得去吗?”“帮我嘛…帮我准备一辆马车。”碧水公主是真快哭了,若是在周府过夜,那她是真没脸见人了。“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周元坐了起来,又忍不住狠狠捏了一把,毕竟此前没掌握过这么大规模的。碧水公主气得捶了他胸口一下,但显然没有什么伤害。片刻之后,周元走进了房间,只见她已经穿戴整齐了。周元低声道:“关陆会悄悄带着你出府,马车已经备好,会把你送到碧水公主府。”碧水公主有些怕,连忙道:“周元,你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啊,皇家的清誉,不能坏在我手上。”皇家清誉?你们皇家有个屁的清誉啊!早就被那群二世祖败光了。但周元此刻也只能安慰道:“放心吧。”他拉起碧水公主的手,低声道:“蕴娴,回去好好休息,我过几日再来找你。”“别…”碧水公主羞红了脸,连忙道:“不要这般叫我,也别来找我了,我怕你…”她低着头,声如蚊蝇:“就当今天是个梦吧,以后别再找我了。”周元把她带了出去,给关陆使了个眼色。关陆显然懂得起,压着声音道:“殿下,请跟我来,我送你回府。”直到两个人走后,周元才常常舒了口气。他吆喝道:“紫鸢,给爷备水,我要泡个澡。”美滋滋洗了一顿,身上的气味也散了,酒也彻底醒了。周元这才到了主厅,去见赵蒹葭。而此刻,赵蒹葭却坐在椅子上,微微打着盹。周元连忙走过去,低声道:“累了?”赵蒹葭勉强挤出笑容,却是摇了摇头,道:“还好啦,只是今天有些忙而已,但总算是把宴席给办好了,我心里也踏实了。”周元也是感慨,蒹葭今日的表现很好,俨然是当家主妇的风范,的确和以前的清高丫头判若两人了。他来到赵蒹葭身后,轻轻给她捏着肩膀,笑道:“娘子今天辛苦了。”赵蒹葭连忙道:“别,夫君,哪有爷们儿伺候人的道理,我等会儿让紫鸢捏一捏好了。”周元笑道:“都是夫妻,这有什么。”赵蒹葭却是有些疑惑:“熊嫂子说,丈夫突然对妻子很好,往往是做了亏心事。”这个熊嫂子,怎么净胡说八道。周元是吓了一跳,连忙道:“哪里的话,我也累一天了,咱们休息吧。”赵蒹葭深深看了周元一眼,微微点头,轻轻笑了起来。……一大早,关陆来了府上,神情略有焦急。“消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传开的,反正现在神京各个坊都在传。”他攥紧了拳头,显得很是愤怒:“大人,我们现在虽然有大晋时报,但却也防不住对方突然下黑手。”周元的脸色也不好看,沉声道:“具体的言论是很什么?”关陆道:“都是在说薛姑娘放荡下流,勾引她人丈夫,该当浸猪笼。”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叹道:“这也不怪你,来神京半年多,我崛起太快,出的风头太多,浙党、楚党总会反击的。”“只是目前他们并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便只能把我与凝月的事放出来,诋毁凝月,给我创造压力。”“这是反击,也是警告。”关陆沉声道:“临安府的事都传出去了,锦衣卫肯定出了贼,邱鹰开始忌惮熊阔海了。”周元点了点头,摆手道:“你去调查这件事,看看流言的源头从哪里来,对方既然出手了,我们也不可能不反击。”关陆道:“可是大人,这种事很难找到证据,我们即使查出是谁,也做不了什么啊!”“不需要证据。”周元摆手道:“查出是谁即可,怎么反击我亲自来做。”“是,最多两三日,属下便可找到幕后主使。”关陆应了一声,便急匆匆出门了。周元眉头紧皱,凝月与自己的事,终究还是传出去了,现在压力最大的,应该是她。得去薛府看看他,顺便给薛夫人吃一记定心丸。 第三百零九章 承诺 神京薛府,薛夫人气冲冲走回内院,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薛凝月!你是要气死我啊!”正在查阅医书的薛凝月抬起头来,缓缓打开了门,疑惑道:“娘,怎么了?”“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薛夫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压着声音道:“说!你是不是和周元无媒苟合了!”薛凝月吓了一跳,脸色微微一变,不禁道:“娘,你听谁说的?这种事瞎说不得。”“你还敢狡辩?整个神京城都传遍了!”薛夫人急得跺脚,大声吼道:“糊涂啊你!糊涂啊!他已经成亲了,你怎么这般不自重啊,临安府献身,都快被人编成大戏了!”“你说说!你以后还怎么嫁人!谁会要一个清白有污的女子啊!”“你说我以后怎么做人?本来今日我要去李夫人家观花的,半路上听到流言,硬是把我吓回来了。”薛凝月脸色发白,低下了头,不敢说话。薛夫人是个火爆性子,看她这副表情,就知道事情已经坐实了。当即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忍不住道:“天老爷,你再任性也不能这般胡来啊,这女子的名节比山还重,你怎么敢的啊!”薛凝月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娘,别说了,那是我自愿的。”薛夫人面色一变,抬起手来差点没忍住一巴掌打过去。她大声道:“这种事哪有什么自愿不自愿!他周元是有妇之夫,怎么能如此害你!”“你这蠢丫头,是真的蠢到家了,白白被人家占了便宜啊!”薛凝月皱眉道:“都说了我是自愿的,不关周大哥的事。”薛夫人道:“你还护着他?人家现在是忠武伯,赵蒹葭是二品诰命夫人,一场乔迁之喜,连公主都到了两位。”“你是谁啊?一个戴罪立功的罪臣的女子,曾经还差点被许给他人为妾,人家怎么会看得上你啊!”“你就是去做妾,人家也不可能答应啊!”薛凝月低声道:“周大哥说了,不会负我的。”“你信呐?”薛夫人气得发昏,急忙道:“哎哟喂,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那到嘴边的肉,男人为了吃,什么话说不出口啊?你爹当年还说要为我踏平北地,待我去狼居胥山上一观天下呢!”“你爹好歹是娶我了,你呢?再怎么胡闹,能白白丢了身子的!”薛凝月被说得面红耳赤,却还是坚持说道:“周大哥说了不会让我输,周大哥不会食言的。”薛夫人道:“人家不认账,你能做什么!”“不认就不认,哪怕是做个婢女,平日里照顾周大哥,我也甘愿。”“你…你…”薛夫人差点没背过气去,指着自家的女儿道:“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听话了!越来越叛逆了!”薛凝月难得说一句硬气话:“以前我很听话,却差点沦为徐光臣的贱妾,一辈子受苦。”得嘞,这句话一说出,薛夫人顿时没了底气了。当时情况不同,被钱财憋昏了头,才作出如此冲动的事。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啊,老爷已经起复了,不必再委屈女儿了。“不管!我不管那么多!”薛夫人咬牙道:“周元别想逃脱干系,我现在就要找他讨个说法,年少封伯又怎样,占了姑娘家的清白,哪能不给个说法。”薛凝月连忙道:“别!千万别去!周大哥身兼要职,心有大志,本来就很忙,不能去给他添乱。”薛夫人道:“你倒是会做好人,女儿啊,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你懂不懂啊!”“你看看赵蒹葭,以前是多么自傲,何曾看得起周元?现在反而备受宠爱!”“你呢?一直做个老好人,最终能得到什么?人家连个妾的位置都不给你!”薛凝月低声道:“蒹葭姐姐本来就很好,又能帮周大哥照顾好家,应该受到宠爱才是。”“而且我对周大哥好,原也不是为了求什么。”薛夫人不禁捂住了额头,叹道:“不求什么?你以后怎么办?老了怎么办?我就你这么一个啊!”就在此时,外间的侍女传来了声音:“夫人,小姐,忠武伯来了。”“哎呀这算是找上门来了!”薛夫人连忙道:“快让他进来,我倒要看看他给不给我一个说法!”薛夫人拉着凝月,气势汹汹走到了正厅,见到周元那一刻,她便挂上了一副笑脸。“子易来了呀!快坐快坐!”薛夫人轻轻笑道:“难为你还专门过来看伯母,你这孩子虽然一直在做正事,也没忘了尊敬长辈,是个好的。”周元施礼道:“伯母客气了。”他看向凝月,见她脸色并不太好,便猜出薛府已经得到消息了。“伯母,外间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想必已经知晓了吧?”周元的语气很是平静。薛凝月连忙道:“周大哥,我没事的,那些闲言碎语我都不在乎的。”薛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周元,轻笑道:“子易,这事儿你办的不对嘛,和凝月两情相悦要与我直说啊,现在闹得人尽皆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要不你就这段时间,找个黄道吉日,小办一场,让凝月进门?”“这样大家都有说法嘛。”薛凝月连忙低下了头,脸色红扑扑的,悄悄看着周元。周元却是摇头道:“接下来要练兵,时机也不合适,毕竟我已经有正妻了。”薛凝月的头低得更紧了。薛夫人则是面色一变,不禁道:“周元,你莫不是吃干抹净之后,就想不负责任了?我家凝月名声不好,但那不关她的事,是我们做父母的糊涂了,才有徐光臣那一遭。”“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啊!说出这种话来!你还有良心吗!”周元皱了皱眉,疑惑道:“凝月哪里名声不好了?在我心中她就是最好的。”“只是目前我爵位太低,还没办法光明正大娶她进门,须得等待建功立业,让陛下赐婚才行。”薛夫人愣了几个呼吸,突然双眼放光,激动得站了起来,惊喜道:“子易!好孩子!你的意思是…要凝月做正妻?”“当然了。”周元沉声道:“凝月与我相识已久,对我掏心掏肺,不计得失,我岂能让她委身做妾?”“我想的是,等待时机成熟,请圣君下旨,赐凝月诰命之身,风风光光娶她进门。”薛凝月身影一震,一时间泪水模糊了视线。薛夫人则像是中了大奖一般,连忙道:“这也可以?正妻只能有一个啊!”周元笑道:“无非兼祧而已嘛,我爹两兄弟,只有我这一个后继之人,我兼祧两房,自然可以娶两个正妻啊!”薛夫人激动得直鼓掌:“好!这个好!原来周家是两房啊。”周元道:“也可以是三房、四房、五六房,只要圣君同意,这还不是我说了算?其他人谁会知道呢?”“是是是!”薛夫人忍不住拉着周元的手,笑道:“子易啊,你有心了,我家凝月没看错人。”薛凝月虽然低着头,但却是心如饮蜜,甜得直接化开了。 第三百一十章 绣楼 忠武伯府,书房。关陆急匆匆走了进去,低声道:“大人,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周元抬起头来,道:“别跟我说是浙党。”“是齐党。”关陆沉声道:“流言的源头是聚星茶坊的说书老头,人我们已经抓到了,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他就全招了,是收了二两银子,邓府的小管家。”周元微微一愣,眯眼道:“你是说…次辅邓博尺?”关陆道:“我们下边的人经验丰富,那说书的老头应该是没说谎,就看是不是有人故意骗他了。”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对比画像了吗?”“嗯。”关陆道:“我们按照老头的描述,画出了简易的画像,找到了邓府的小管家,确实是他没错。”“邓博尺…”周元微微眯眼,轻声道:“我和他唯一的恩怨,就是杀了他的孙子,这个理由不足以使他对付我。”关陆愣了一下,忍不住疑惑道:“杀了孙子还不足以他对付我们吗?”周元轻轻敲了敲桌子,缓缓道:“到了这个位置,任何动作都往往涉及到利益,单纯的报仇,会用更单纯的方式,而不会涉及到舆论。”“舆论是造势,是警告,但这发泄不了仇恨,普通人可能会这么做,因为情绪想尽办法恶心别人,但邓博尺不会。”“作为大晋的次辅,他不可能连基本的情绪都控制不住,私仇和利益还是不一样的。”“当然,更重要的是,以齐党目前的状况,邓博尺不会与我死磕。”关陆似懂非懂,然后低声道:“大人的意思是,这其中另有隐情?”周元道:“找人盯着那个小管家,看他这几天会不会与来历不明的人接触,很有可能是他也收了钱。”“另外,回春馆的案子,是谁把消息透露给吕嵩的,这一点很关键。”关陆神色严肃,沉声道:“已经查了很多天了,但毫无线索,下午我打算去见熊大人。”周元笑了笑,道:“可以,现在成长了很多,直到另外找突破口了。”关陆不禁苦涩一笑,无奈道;“在情报组织建设方面,我们花了很多钱,建立了专业而雄厚的班底。神京方面,已经很少有我们查不到的线索了。”“这么多天毫无头绪,那潜在的对手只有可能是锦衣卫内部人员了,熊大人或许会查到吧,其实我怀疑是邱鹰。”周元点头道:“他是有动机的,熊阔海现在风头正盛,对他的威胁太大了,他给我们做局很正常。”“这背后有人在离间,使阴招,不揪出来我不放心。”关陆抱拳道:“属下这就去办。”周元陷入了沉思。他桌上的纸上字迹潦草,唯有几个关键词汇还算清晰。“中原”、“士绅”、“田地”、“团练”、“一条鞭法”。这些词汇在周元脑海中不断化作一幅幅画面,中原复杂的局势,也将在在这些词汇的冲击下,变得逐渐清晰。良久之后,周元才站了起来,沉声道:“明瑞,备车。”……碧水公主府,有一座小巧精致的绣楼。楼顶的房间宽敞明亮,趴在窗台,便可以俯瞰四周城景。沁水公主泡了两杯花茶,然后坐在窗台前,看着繁华的神京,吹着初春的风,目光迷离。她轻轻道:“姐姐,神京这么大,为什么我们却像是无家可归的浮萍?”碧水公主幽幽一叹,道:“皇家公主,又有几人过得好呢?我们只是联络政治的工具罢了,能好好活着就不错了。”沁水公主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柔和的风,呢喃出声:“有时候,我们还不如寻常百姓家的姑娘,嫁一个普通的郎君,一辈子相濡以沫,也算过得幸福。”碧水公主道:“你啊,你就是太任性了,当年非要把父皇气得那么狠,否则也不至于让你嫁给杨长观。”“你倒是听话。”沁水公主道:“但父皇又怎么对待你的呢?还不是把你嫁给了一个大官的儿子,美其名曰君恩浩荡。”“结果一朝事变,婆家人便杀了个干净,你两面都难做人,最终落得个独守空闺的下场。”碧水公主摇头道:“不要再说了,我逆来顺受惯了,你也没少叛逆,我们的下场都一样。”沁水公主道:“所以我有时候很佩服皇姐姐,至少她敢杀,那些个反对她的人,她都一一杀干净了。”“佩娴!不许说这样的话!”碧水公主皱眉道:“陛下…未必愿意听这些,传出去对你不利。”“你错了,其实皇姐姐根本不在意这些。”沁水公主道:“我与她接触更多,我知道她真正在意的是什么,她如男子一般,甚至比男子更强,她只在意大晋江山。”“那些个闲言碎语,她根本不屑于理会。”碧水公主道:“既然如此,佩娴,你去求一求陛下,让她给你一个合离的机会吧。”“你才三十岁,总不能一辈子耗在杨长观身上。”沁水公主撇了撇嘴,道:“你还有心情说我呢?你也才三十二,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当了十几年活寡妇,难道还有做半辈子真寡妇?”碧水公主愣了愣,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一红,低声道:“有没有男人,我都活得下去。”“这倒是。”沁水公主笑了起来,轻轻拉住了碧水公主的手,双眼迷离,呢喃道:“姐姐,我们好久没有快乐了。”说完话,她慢慢吻上了碧水公主的唇。碧水公主闭上了眼,然后把头歪了过去,道:“别…佩娴,别这样…”沁水公主皱眉道:“你…你怎么了?你难道不想?”碧水公主道:“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佩娴,这般玩乐终究没什么意思。”沁水公主面色一变,当即冷笑道:“没意思?陈蕴娴,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以前哪次不迷恋我的舌头?你哪次不是求着我过来?”“现在突然说这种话,你是有男人了!”碧水公主也是吓了一跳,连忙道:“不许胡说!妹妹,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能一直这般活着,尤其是你。”“你还是云英之身,你该去正经找个男人才对。”沁水公主的暴脾气顿时上来了:“放屁!老娘需要男人吗?全天下有几个男人是好东西?父皇总逼我嫁人,我是拗不过他,我嫁了,但我一辈子都不会跟男人好!”说到这里,她突然愣住了。又想起那深山暴风雪中的一幕幕,缠着碎布的身躯是那么挺拔,为她挡住了一次又一次的灾难。那小小的庇护所,连站都站不直,却是那般温暖。碧水公主低声道:“妹妹,别难过了。”沁水公主憋着嘴,突然流出泪来:“姐姐,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为什么我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却不能在一起?”憋了两个多月的压抑和痛苦,在此刻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沁水公主哭得撕心裂肺,泪水满面。碧水公主闻言,也是吓了一跳,但随即却是大喜。“好妹妹,快别哭了。”她急忙道:“你真的有喜欢的男子了?快告诉姐姐,哪怕是比登天还难,姐姐都一定要帮你。”沁水公主嘟着嘴道:“你帮不了我的,没有人可以帮我,我和他没有缘分。”“到底是谁啊!”碧水公主也急了。沁水公主沉默了几秒,才幽幽叹道:“忠武伯周元。”碧水公主身影一震,美目顿时瞪得老大,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一条鞭法 “是的,如你所说,他并不俊美,也并不算高大,也不是个善解风情的人。”说到这里,沁水公主轻轻道:“但他正直、忠勇、坚毅、有理想、有责任感,有重拾江山社稷的勇气和智慧。”“在深山中,他本可以抛下我独自逃命,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抛下我。”“即使是面对猛虎,他都没有胆怯过。”“他可以在风雪中驰骋千里勤王,也可以为了叛军一跪两日,他会为了难民施粥,也能为了受害者女子杀人。”“他可以靠着两千人,打败两万人!”“天下没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可他偏偏已经有了妻子。”碧水公主听得头皮发麻,看佩娴这般模样,怕是已经陷得很深了啊。可周元…那是有妇之夫,而且他还把我……佩娴啊,你怎么偏偏看上了他啊!“那个…妹妹,要不你也试着接触一下其他人,或许有更好的?”“不可能!”沁水公主果决说道:“我这辈子要么没有男人,要么那个男人必须是他,其他人我看不起。”“我陈佩娴也是有尊严的,也不是谁都配得上的。”碧水公主按住了额头,忍不住暗道,真是孽缘啊!而就在此时,下方的侍女却突然轻声道:“殿下,忠武伯求见。”碧水公主面色顿时一变。沁水公主则是猛然抬起头来,瞪眼道:“你说谁?”侍女低声道:“忠武伯周元呀,最近很出风头那个。”“他怎么会来这里?”沁水公主看向自家姐姐。“或许是有正事…”碧水公主心头有鬼,于是摆手道:“让他走吧,不见。”沁水公主当即道:“有正事为什么不见?让他过来!”她满心疑惑,周元怎么会跑到碧水公主府来,难道他真的是过来安慰姐姐的?片刻之后,楼下就传来了声音:“蕴娴,你在楼上吗?”碧水公主吓了一跳,当即轻呼道:“周元你别无礼!”而沁水公主则是傻在了原地。她颤声道:“他…他叫你蕴娴?他叫你闺名!”“都…都是误会…”碧水公主笑得比哭还难看,咬牙切齿道:“此人就是不讲礼数,妹妹别责怪他。”沁水公主满脸惊愕,我别责怪他?我反倒成外人了是吧?“上来!”沁水公主大声喊了出来。周元微微一愣,上了绣楼,才发现沁水公主那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但是这个时候,必定要稳得住!周元面色不变,施礼道:“参见沁水公主殿下,参见碧水公主殿下。”沁水公主眯眼道:“忠武伯好生无礼,我姐姐的闺名也是你能叫的?况且你叫她闺名,怎地不叫我闺名?莫不是不知道我名字?”周元心中一动,事已至此,倒不如以进为退。于是他低声道:“佩娴,别胡闹,我要和碧水公主说正事。”沁水公主俏脸一红,便忍不住低下了头,心中一阵羞涩。他…他叫我佩娴耶…他的声音好温柔…可恶,为什么当着姐姐这么叫我嘛,好让人难为情。周元完全不知道这个人已经自我攻略了,还以为她在生什么莫名其妙的气呢,干脆也不管。于是他看向碧水公主,沉声道:“是有正事,我们单独聊聊?”碧水公主点了点头,道:“那来我书房吧!”“慢着!”沁水公主突然出声,轻轻道:“周元,我可以听吗?或许我也能出出主意呢,我不会说出去的。”周元思索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道:“那就在这里说吧。”“啊快请坐。”沁水公主连忙把椅子拉开,又匆忙地去给周元泡茶,俨然一副舔狗模样。碧水公主看得一愣一愣的,心想…这好像是我家吧,怎么你成女主人了?周元也懒得扯什么废话,直接道:“蕴娴,你好像和邓博尺的儿媳关系不错?”怎么又叫人家闺名…碧水公主点了点头,道:“哦你是说蒋夫人?大理寺卿杨晟的夫人?”周元摆手道:“不是他,是少卿邓肃。”“哦哦,邓肃的夫人也与我交好,时常一起养花什么的,你找她…有事?”说到最后,她面色都变得古怪了起来,这周元不会真的喜欢有夫之妇吧?周元道:“我想你帮我一个忙。”碧水公主脸色都变了:“周元你别乱来!”沁水公主忍不住道:“还没说是什么忙呢,怎么就乱来了,姐姐你就帮一下不行么!”这下碧水公主人傻了,这丫头怎么胳膊肘朝外拐啊?周元道:“是这样的,我有一件正事要和邓肃协商,但你也知道,我杀了他儿子,关系已经无法斡旋。”“所以我需要你传达一些话给邓榕的夫人,由他夫人再转述给他。”“只要不透露是我说的就行。”碧水公主这才松了口气,点头道:“原来是正事啊,那可以,到底传达什么?”周元笑道:“你们可知孔鲤?”碧水公主秀眉微蹙,思索了片刻,才道:“想起了,是几年前那个名噪神京的圣贤后人,十七岁中进士,却辞官归乡的人。”周元道:“这个人很有才华,他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找到了你,并告诉了你一件事。”碧水公主道:“他没有找我啊!”周元深深吸了口气,直接坦白道:“我要向邓肃所说的事,不能让他知道消息来源,你总得编个理由对不对?这种正事显然不是你自己感悟出来的对不对?所以是孔鲤告诉你的。”碧水公主有些不好意思,低笑道:“原来是说谎啊!”周元端起了茶,喝了一口,强行压制住心中的焦躁。和女人说正事太麻烦了,完全没悟性啊!“周元你直接说便是,我会与姐姐详细解释的。”沁水公主连忙安慰道。周元沉声道:“佩娴你拿纸笔,准备记录一下我所说的话,因为接下来要说的东西,对于你们来说会比较艰深,不容易懂。”“但内容却很重要,一旦记错了,意思就完全变了。”沁水公主连忙道:“好,我逐字逐句去记!”片刻之后,纸笔准备妥当,周元才终于开口。“现在我要给你们讲的是一种赋税和徭役制度,是此前从未有过的。”“我把这种赋税徭役制度,称之为‘一条鞭法’。”“记好了。”周元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大晋四百年之久,积弊已深,土地兼并严重,地主豪强勾结官府,强抢土地。地方官吏贪污,甚至卖官鬻爵,搜刮民脂民膏,使得百姓苦不堪言,几难生存,侵蚀了赋税根基。”“故有其法,丈量土地,按亩征银,官收官解。”接下来就是长达一个时辰的详细讲解,周元尽量把事情说透,把道理说明白。最终,他看着两双迷茫的眼眸,认输了。“意思是,我说了这么多,你们完全没听懂?”周元的语气充满了无奈。两姐妹对视一眼,都不禁惭愧地低下了头。 第三百一十二章 噩耗突如其来 “我就不信了,你们好歹是皇室贵胄,我不信我把这个道理就说不通!”周元咬着牙,沉声道:“都认真听好了,我在从头到尾详细给你们说一遍。”于是,又两个时辰过去了。天都已经黑了,周元也彻底放弃了。“那个…周元,喝口茶吧…”沁水公主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她低声道:“我们姐妹虽然念书识字,但确实不懂那些家国大事,税务徭役这类更是涉及到国策根基,我们没法子听懂的。”碧水公主也道:“要不我哪天把邓家夫人约出来,你对她说?”周元摆手道:“我谁也不想说了,我直接把它写出来,你到时候亲手交给邓肃。”“就说这是孔鲤写下的就行。”他的心态都快崩了。沁水公主道:“这一下午瞬间就过了,都饿了呢,周元你也饿了吧,后厨已经备好了菜,我们先吃饭。”周元瞪眼道:“吃什么吃!哪有什么心情吃饭!”两个公主被他吼得面色发白,硬是低着头不敢接话。沉默了十几秒,周元才从情绪中走了出来,看着两个公主,最终轻轻一叹。“算了,让你们懂这个确实不太容易,大多读书人都不懂。”“吃饭吧,确实也饿了。”沁水公主这才眼睛一亮,连忙道:“好好,我去后厨给他们打声招呼。”能与周元聚在一起吃饭,沁水公主已经很高兴了。她走之后,周元才无奈一叹,看向低着头的碧水公主,表情委屈,神色温婉,那楚楚可怜的未亡人气质,真是让人心动。“蕴娴,在生我气?”周元坐了过去,轻轻拉起了她的手。碧水公主身影一震,连忙把手抽开,低声道:“别…别这样,周大人请自重。”周元把她拉到怀里来,深深吸了口气,眯眼道:“身上有香味,是不是藏了香囊?”他说这话,大手就往衣襟里探。“哎,怎么能这样…”碧水公主连忙按住他的手,急道:“佩娴很快要回来的,会被发现的。”周元笑道:“意思是,她若是不在,我便可以为所欲为?”“也不是那个意思。”碧水公主幽幽道:“周元,我们这样不好,被发现了就完了。”周元道:“若是不被发现,你还是很愿意的。”碧水公主摇头道:“也没有…”周元抓住雪人,在红鼻头上轻轻一捏,低声道:“还说没有?”碧水公主“啊”了一声,整个人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软倒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着。她声音都带着哭腔:“别、别欺负我了,佩娴真的要回来了。”周元道:“她难道还会出卖你?”碧水公主道:“她、她中意你…若是看到我们,会伤心的。”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周元才放开了碧水公主。“后厨很快上菜,我们等一等就好啦!”沁水公主满脸笑意,看到碧水公主,却是微微一愣:“姐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热着了?”碧水公主尴尬一笑,摇头道:“是…是有些热。”沁水公主道:“开春了嘛,又是在家里,没必要穿那么多的。”周元道:“继续说正事,我会把一条鞭法写在纸上,蕴娴,你要说这是孔鲤写给你的。”“他让你找合适的机会,交给合适的人。”“你去邓府找邓家夫人的时候,便给邓肃,说几句捧杀之语,他自然会把这张纸视若珍宝。”沁水公主道:“周元你放心,我会教姐姐的。”周元这才放心,与两个姐妹花大快朵颐起来。饭刚吃到一半,侍女却又上来了:“殿下,外面有人送来了一封信,说是交给忠武伯。”周元眉头皱起,当即站了起来,急道:“快把信给我!”这个地方很敏感,若是对手监视,此刻只会静观其变,那送信的人无疑是关陆了。而关陆是个聪明的,此刻打扰必然是有大事发生。周元打开信一看,上面赫然只有四个字:“洛阳沦陷。”“你们吃,我走了,明天上午我会送信过来!”根本不给两人反应时间,周元大步朝楼下走去,出了府门,上了马车,关陆果然在。“到底怎么回事!”周元也是懵了,照理说张白龙要等待兵器制造大致成熟才行,现在什么都缺,拿什么打下洛阳。“今天下午的急报,二月二十五日夜晚,洛阳城内大量百姓暴乱,合力打开了城门。张白龙贼军趁机攻破了洛阳,守将战死,其他守军溃逃。”“邸报今晚就会送到,我们的消息稍微快一些。”周元道:“城内百姓暴乱?理由呢?难道城里也没饭吃了?”关陆低声道:“据说是洛阳知府擅自增税,美其名曰讨贼税,百姓逼急了。”周元忍不住狠狠捶了一下车壁,咬牙道:“这群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关陆道:“大人,洛阳沦陷,开封就成了孤城,张白龙必然汇聚全部兵力,攻打开封。”“一旦开封沦陷,中原危矣!”“陛下恐怕要派京营剿匪了。”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各方面都没准备好,连叶勉都还没到中原呢,现在就直接出事了,他妈的,等老子到了中原,先把洛阳知府的脑袋砍下来。”关陆苦涩一笑,轻叹道:“大人,谨防有人提和啊,流寇已然成势,朝廷现在什么都缺,尤其缺银子,打不起仗啊!”周元摆手道:“说这些没有意义了,中原等不到我的番薯了,你赶紧准备,带着团队提前赶往中原,先站住脚跟。”“让章飞也赶紧出发,把路上的阻力先清理一遍,我到时候是没时间和那些杀手周旋的。”关陆正色道:“是,属下今晚连夜带人出发。”周元道:“帮我写一封信,我的字迹很可能被认出来,你的字迹安全一些。”急匆匆回到府上,小庄已经等了一会儿了。她低声道:“陛下让你进宫,我悄悄带你进去。”周元摆手道:“给大师姐说,情况我已知晓,时间紧急,需要布置的东西太多,已经没法子进宫了。”“后日早朝,我会给出办法。”小庄皱眉道:“你抗旨?”周元苦笑出声:“小庄姐姐你就帮我说几句好话嘛,中原的事来的太突然了,我真是一刻也耽误不得。”“你就让大师姐后日早朝配合我就行了,记住一点就好,千万不要同意诏安。”“另外,让大师姐注意大理寺卿邓肃,此人有用。”小庄深深看了周元一眼,沉声道:“陛下的脾气,我未必控制得住,你好自为之。”说完话,她最终还是没有带周元离开。 第三百一十三章 紧急的备战 “章飞,找两个人,持我的令牌去五军营,把李贺给我叫过来。”“关陆你派人去请熊阔海和王昂,还有五城兵马司的四个都指挥使,全部请来。”说话间,周元大步朝内走去,吆喝道:“明瑞,去把曲灵请来。”一众人都忙了起来,赵蒹葭也是疑惑道:“夫君,出什么事了?”周元低声道:“洛阳沦陷,我这几天就要出征了,家里有颜姑娘保护,你不必担心。”赵蒹葭面色当即一遍,颤声道:“这才消停了多久,便要出征了?”周元道:“张白龙不按套路出牌,谁也没有办法,这是个劲敌,中原之战不好打。”“熊阔海来了之后,你让他们来书房找我。”说完话,周元便带着关陆朝书房而去。他把一条鞭法详细说了出来,让关陆面色大变。“不对啊大人!这是…这不是局啊!这是真真正正的革新之法啊,是要名垂千古的,怎么能直接送人呢。”关陆当然看得出这一条鞭法的含金量。周元道:“我根基太浅薄,挡不住文官集团的共同打压,必须要找个人来与我分担压力,邓肃是个有野心有才干的,只是邓博尺的身份太敏感,他才无法晋升。”“有他帮我开路,我会安全很多。”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当即道:“你写完之后,立刻找人把信送到碧水公主府,要她务必明日便去邓府,亲手交给邓肃。”关陆点头道:“属下明白了。”周元猛地挠了挠头,咬牙道:“这个张白龙太有手段了,我们很难对付他啊,必须要用一点特殊的法子了。”“你留一批人在神京,严密监视各大阁臣及皇室宗亲,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汇报。”“主要是我在中原大开大合,一定会引起巨大争议,我不能让我后方出事。”关陆郑重道:“大人放心,除了锦衣卫和内廷司,我们的情报都能渗透进去。”“开写!”周元一边念,关陆便开始动笔。片刻之后,熊阔海等人已经赶到。“到底什么事这么急,把我也叫过来?”曲灵有点情绪,但她也猜到或许是出大事了。熊阔海道:“我也刚收到消息,洛阳沦陷,开封岌岌可危,中原倾覆,已在旬月之间。”王昂不禁变色道:“叶勉还没到中原,或许在路上,目前中原锦衣卫的主事人,是开封府千户萧阙,也就是以前的临安府千户。”“本来过渡个一两年,他就该到北镇抚司了。”周元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熊大人,立刻放出话去,说神京出现了不明身份的杀手组织,已有官员被暗杀,让神京的官这两日尽量不出府。”熊阔海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周元道:“我要保证我的信一定能送到邓肃的手中。”“另外,帮我约见晋商那几个当家的,明日一早,我要去山西会馆见他们。”熊阔海点头道:“这没问题,只是这一次要让他们出血,恐怕太难。”周元笑了笑,轻叹道:“我要送他们一场泼天富贵,看他们是否接得住。”曲灵疑惑道:“所以,我又能做什么?一般来说,关于战争层面的消息,往往都有朝廷的邸报,大晋时报如果再进行报道,那真的就要被强制叫停了。”周元道:“你有你的任务,明日便要出报道,关于朝廷对中原的态度。”“找人写一篇文章,表示朝廷短时间内不会支援中原,而是要等秋收之后,才会出兵。”“话语不要挑明,尽量模糊,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出去。”熊阔海疑惑道:“这是要做什么?”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杀人,杀士绅。”熊阔海想了想,突然面色大变,惊声道:“不可!周元,朝廷绝对不会同意开团练的!前朝毁国之疾,我朝绝对不可能重蹈覆辙。”周元道:“同不同意,得陛下说了算,要把中原的士绅杀尽,要守住开封,必须要这么做。”所谓团练,本质上就是允许士绅阶级养私兵,让他们自己去对抗叛军。前朝之所以混乱而亡,真是因为各大贵族皆有私兵,规模渐大之后,成了土皇帝,中央管辖能力下降,失了威信。明瑞在外面喊道:“姑爷,李大人来了。”李贺也是急匆匆走来,看到满屋子的人,当即愣住了。周元沉声道:“李贺,回去组织营内主官开会,以最快的速度备战,就在这几天,我们要出兵中原了。”“事情要保密,给战士们放三日探亲假,然后立刻整军。”“我时间紧迫,这三日不会去军营,你要抓紧时间去办。”李贺身影巨震,当即失声道:“出兵中原?我们要去剿匪了?”周元道:“别管那么多,让你办你就办,在兵器、甲胄方面的家底,全部都拿出来,其他方面我来操心。”他详细说了安排之后,已经是三更半夜了。“诸位兄弟,五城兵马司已经经过了战争的洗礼,平日里操练未停,战斗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五军营离京之后,尔等要齐心协力,拱卫神京。”“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你们最大的任务,就是保护陛下。”洪波、柳大光等人对视一眼,当即低吼道:“老大放心,我们与陛下共存亡。”熊阔海道:“中原复杂,你得多带些高手才行,我怕有武林高手前来刺杀。”听到“刺杀”这两个字,众人都是头皮发麻,毕竟周元是被刺杀过几次的人,尤其是刚到神京那一次,情况极为严重。周元道:“放心,前车之鉴,我不会再给对方任何机会。”说完话,他抱拳道:“诸位,距离我离开神京还有几日,这几日有任何要补充的地方,一定要说出来。”“事情紧急,或许还有很多方面,我有所纰漏,需要你们查漏补缺。”众人对视一眼,郑重点头。片刻之后,关陆低声道:“大人,信已经送到了碧水公主府,公主殿下表示,明日中午便可知道结果。”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叹道:“那就先这样,诸位休息吧,我还有事要做,就不留你们了。”众人这才纷纷散去,他们也有他们要准备的事。曲灵道:“今晚我不回了,就在这里睡。”周元点了点头,道:“你去找蒹葭吧,她会安排,这几日我睡书房。”事实上他根本睡不着,关于中原的问题,来的太突然了,他还要按照自己的计划,推演几遍,看看到底哪里不在掌握之中。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一场泼天富贵 翌日一早,周元便直接出发山西会馆。上了二楼之后,密密麻麻坐了二十多个人,皆是晋商家族的当家人。乔柴青和常白志面色难看得很,像是死了亲爹一样,看到周元跟看到鬼一样。周元皱眉道:“坐这么多人干什么?乔柴青和常白志留下,其他人都走。”他并非一个人来这里,身边还跟着李玉婠,从今日开始,直到降临中原,李玉婠会寸步不离守在周元身边,保护他的安全。情势已经极为紧迫,张白龙各种手段已经证明了他的强大,周元不敢不防。乔柴青低声道:“忠武伯,您来到底又有什么事?说实话,咱们真怕了你了,血都快流干了,您总得给条生路吧?”周元瞥了四周众人一眼,没有说话。常白志摆了摆手,示意其他家主离开。然后,他才轻叹道:“周大人,你说咱们山西会馆还要怎么做啊?二百万两银子,说给就给了。”“五军营需要粮食,我们也想办法筹措了,你总不能一直把晋商当佃农吧?”周元淡淡一笑,道:“常家主这句话见外了,二百万两银子我是收了,但作为条件,我帮你们压住了走私大罪,这可是抄家灭族之罪,你们难道不赚?”“五军营的粮食你们是给了,但我是给了钱买的,虽然远低于市价,但这仅仅是你们还我人情,不至于把你们当佃农那么夸张吧?”“另外你俩也别激动,万一今日我过来是给你们带来好消息呢?”乔柴青苦笑道:“你忠武伯就不会做亏本买卖,我们哪里敢奢望什么好消息。”周元道:“两位,我最近需要一批粮食,数额不大,两百万石。”乔柴青脸色一白,当即惊呼出声:“两百万石?数额不大?周大人你看我这颗人头值多少钱,且拿去还钱好了!”常白志道:“两百万石啊,农户种出来都得值二百万两白银,若是拉到山东、中原、湖广等地,能买到六七百万两!”“周大人,现在大晋上下各地都缺粮,你张口就是二百万石,我们拿什么给你啊!”周元淡淡道:“现在能拿出二百万石粮食的,只有朝廷、世家和商会。”“朝廷各省粮仓岌岌可危,不可能抽出粮来给我,世家大族更是把粮食当宝贝,我还来不及抄家收粮。”“浙商、潮商、粤商都太远了,我鞭长莫及,便只能找你们晋商了。”乔柴青道:“我们也拿不出来,晋商只是做生意的,不是神仙,能变出粮食来。”周元沉声道:“先别忙着拒绝,先考虑清楚这件事再说。”“我以一场泼天富贵,换你们二百万石粮食,看你们是否接得住。”常白志苦笑道:“又是泼天富贵…”周元沉声道:“你们以为本官所说,皆是虚言吗?”“我为什么要二百万石粮食?因为几日之后,我将率军出征,前往中原剿匪。”“再之后,我将亲自赶往扬州巡盐,清理盐务,浙商八大家族,全部都要抄家灭族。”听闻此话,乔柴青和常白志当即心脏猛跳,一时间呼吸急促,不敢说话。周元冷冷道:“朝廷比谁都清楚,抄家灭族那可是比赋税还来钱,这八大家族加起来,起码四五千万两白银,堪比一年赋税。”“我要用这笔钱,打造一支强大的军队,包括水师和骑兵。”“记得我之前让你们打听的佛朗机炮和火线枪吗?届时我们会大量制造。”“这玩意儿费钱,但也是一笔大生意,你们晋商开矿这么多年,没兴趣?”乔柴青连忙道:“当然有兴趣,炼铁我们是专业的。”周元淡淡道:“大晋立国以来,晋商逐步发展,经历了那么多代,才有今日之规模。”“这说明晋商的目光是长远的,追求的不是一时的利益,而是长长久久的经营。”“开矿炼铁,制造兵器,这是真真正正的皇商,是经久不衰的生意,只要大晋朝廷不倒,你们就不会倒。”“到时候军方给你当后台,陛下是你们的主子,谁敢再张口问你们要钱?”“这一场泼天富贵,你们敢不敢要?”乔柴青和常白志闻言,那是心动无比啊,皇商谁不想做?经久不衰的生意谁不想要?皇帝做后台谁不想啊!只是代价太大了,而且全是空头支票,没底啊!乔柴青低声道:“周大人,我们晋商是有长远的眼光的,但二百万石粮食,我们也凑不出来啊!”“但如果是二十万石,我们还是可以挤一挤的。”周元摇头道:“我不是来给你们讨价还价的,二百万石粮食,换一场泼天富贵,是否同意,那是你们的事。”“不怕告诉你们,我大晋的国祚还要继续往后,甚至是千秋万代,有圣君在上,有我周元辅佐,无论是周元流寇,还是东虏北蒙,都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你们最好想清楚,这个赌注,敢不敢接。”说到这里,周元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晋商就是最大的粮食商家,二百万石粮食,的确伤筋动骨,但还不至于要了你们的命。”乔柴青和常白志对视一眼,微微叹了口气。周元道:“再送给你们一句话,世界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朝廷都必须遵循这个规律,更何况商人?你们靠的是什么发财?是繁荣的天下!”“中原张白龙的手段,你们消息灵通,也应该知晓。”“他可是要重新分田地的,他要是崛起了,你们的生意能好做?怕是逃不了抄家灭族的下场。”常白志苦笑道:“周大人,能否给几天时间,让我们好好想一想这件事?”“说实话,这么大的事,真不是我们两人可以决定的。”周元点头道:“可以给你们两日的时间,但是…这件事必须严格保密,若是从你们这里泄露出去了,罪过可不小。”“是是,我们一定保密。”常白志脸上汗水都有了。周元站了起来,缓缓笑道:“两位,我欲与晋商同富贵,就看你们上不上道了。”“与国为难,最终难逃抄家灭族的下场,浙商八大家族够大吧?可惜私盐误国,换来的是刀斧加身。”说完话,周元便大步离去。常白志和乔柴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第三百一十五章 名垂青史的机会 “近日匪徒猖獗,据说城东那边出了好几条人命,锦衣卫是很少发布这种内部消息的,你最好别出去。”说到这里,邓博尺冷声道:“不争气的玩意儿,死个儿子就要整日醉生梦死,你只有这一个儿子吗?”邓肃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只是面色有些不忿。虽然邓榕不是他的嫡长子,但也是多有宠爱,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被人当猪一样宰了,却还不能报仇,这当然想不过去。邓博尺看他的表情,就不禁皱起了眉头:“你到底听不听得懂我说的话?你是朝廷命官,一切要以大局为重,心怀私仇,早晚要出祸事。”邓肃终于忍不住道:“难道父亲就没有心怀私仇吗?难道父亲不是在等周元倒台,再慢慢清算吗?”“父亲所谓的大局,根本不是朝廷大局,而是自身的官位吧!次辅大人!”邓博尺面色一变,当即怒道:“放肆!你敢怎么与我说话?你读了几十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知道什么叫孝道了?”邓肃咬牙道:“父亲想要孩儿怎么样?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大理寺卿,还是少卿,我怎么以大局为重?什么时候我能影响到大局了?”“我连儿子的仇都报不了!”邓博尺微微眯眼,沉声道:“说到底,你还是在埋怨官位太低了。”邓肃道:“我读了几十年的书,我的能力不低,就算不至于入阁,做个尚书没问题吧?御史台当个大夫没问题吧?”“但就是因为你!因为你是次辅,陛下要权衡,不能让邓家独大,我只能在这个位置徘徊!”“调来调去,终究不过四品官。”邓博尺大袖一挥,摆手道:“愚蠢!糊涂!你这些年来是兢兢业业,在其位谋其职,做的不错。但仅仅是不错而已,这样的官员有几百上千人,如何提拔?”“你立功了?你作出非常出色的政绩了?你甚至连做人都不会,连基本的圆滑都做不到,你凭什么往上升?”“你以为是我当了你的路,事实上就你那点政绩,我都不好意思把你的名字往上递!”听到这里,邓肃已经是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他直接站了起来,忍不住大吼道:“是!你是我老子,我比不过你会做人,我只知道当官做事,我只想为圣君分忧,我没想过其他什么党派,这也有错吗!”“圣贤书上可没有结党营私!只有忠君爱民!”邓博尺面色大变,怒声道:“混账东西!是谁教你说这些的!”一记耳光,狠狠打在了邓肃的脸上。邓肃被直接打蒙圈了,连忙跪了下来,低头道:“父亲,我…我一时冲动…”“滚出去!”邓博尺气得大吼。邓肃连忙退出了屋子,但走出房间那一刻,这些年的委屈辛酸都涌了上来,脸上火辣辣的疼,却比不过他心中的寒冷。热泪也不禁流了出来,看着明媚的天空,长叹出声。回到自己的院落,却听到了莺莺燕燕的笑声。他不禁惆怅,自家的妻子虽然贤惠,却毫不理解丈夫的痛苦,只知道在奢靡的生活中享乐,唉…这日子,过得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回山东养老算了。他憋着一肚子火,黑着脸走了进去,却看到妻子旁边还站着一人,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悄悄话,都捂着嘴笑。“老爷回来啦!”柳氏连忙迎了上去,微微施礼,道:“老爷今日没有出门吗?”邓肃叹了口气,看到自家娘们儿这幅温柔的模样,也发不出什么火来,瓮声瓮气说道:“锦衣卫那边说最近不太平,让别出门。”柳氏笑道:“正好碧水公主殿下也来府上了,请教我种花呢,老爷有兴趣看看吗?”“没兴趣!”他面色不好看,随口应付了一声,便对着碧水公主抱拳道:“公主殿下,下官身体不太舒服,便先歇着了,由贱内陪着你。”碧水公主笑了笑,淡淡道:“邓大人客气了,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不必太拘束。”“另外,邓大人的脸怎么了?”邓肃连忙抬起袖子,遮住了半边脸,苦笑道:“公主殿下见笑了。”碧水公主缓步走了过来,轻轻道:“我常来府上与夫人讨论种花之道,对邓大人也是有所了解的,大人做事谨慎专注,能力出色,照理说邓次辅应该很满意才对。”邓肃闻言,心中却是悲凉一片,只能无奈道:“公主殿下谬赞了,下官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碧水公主却是摇头道:“一片丹心为国,一片官心为民,何来谬赞?”“邓大人,我与令夫人是至交好友,她多次对我提起你,说你才华横溢,办事牢靠,却因圣君制衡而无法晋升…”邓肃吓得退后一步,失声道:“殿下切勿听此愚妇妄言!下官万不敢埋怨君上,更不敢有任何无礼之言!”说完话,他瞪了一眼刘氏,大声道:“愚妇!你欲置我于死地耶!”碧水公主道:“邓大人何必发怒?令夫人不过是想帮你而已,这也有错?”“况且我认为她说的是实话,邓大人是直臣,本该大展宏图才是,只是受限于家庭出身罢了。”这一刻,邓肃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这么多年,终于有人理解我了,还是公主殿下。他深深作揖,哽咽道:“多谢公主殿下。”碧水公主道:“这一次来,也不单单是为了讨论种花技艺,也是起了爱才之心,想帮一帮我这位至交好友。”“她在我耳旁说了几年好话,我总不能什么都不表示。”说到这里,碧水公主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轻轻道:“邓大人,这上面写着的内容,一定对你有帮助。”邓肃傻傻接了过来,疑惑道:“一封信?”碧水公主道:“过年时节,孔圣之后孔鲤找到了我,给了我这样一封信,说这封信可以改变大晋的命运,让我交给可靠之人。”“现在我把这封信交给你,希望你来改变大晋的命运。”一封信能改变什么命运?邓肃下意识就打开了信,他仔细看了几十个呼吸,身体便颤抖了起来。再继续看下去,越看越心惊,最后激动得满头大汗,猛然把信合上。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碧水公主,突然跪了下来。“老爷你…”柳氏被吓了一跳,碧水公主其实也没想到。邓肃牙齿都在打颤,激动道:“邓肃多谢公主栽培之恩,今后愿为殿下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多谢!”他直接叩了三个响头,眼泪都快出来了。柳氏连忙道:“老爷你这是做什么啊,何必行如此大礼啊,公主殿下也不是在意这个的人。”“你懂什么!”邓肃咬牙道:“此一条鞭法,可谓是革万世之新,铸万世之基,开万世太平,公主殿下这是再造之恩也不为过!”碧水公主其实懵了,她不知道周元给的东西这么有分量,她只知道,这是一个国策。但她强行镇定,沉声道:“邓大人是有才学的,上面的东西要怎么实施,需要靠你自己去悟了,千万要珍惜这个机会啊!”邓肃面色郑重,大声道:“纵然是粉身碎骨,下官也绝不会放弃这青史留名之机。”碧水公主想起了周元的嘱托,连忙道:“中原士绅被开代朝闹得元气大伤,或许是阻力最小的地方。”邓肃眼睛一亮,只觉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第三百一十六章 战线罕见统一 天蒙蒙亮,周元便与众臣进了宫门,大步朝金殿走去。这一路上没有平时的寒暄,所有人的脸色都是沉重的,只有一些臣子偶尔会看周元一眼,他们都知道周元来这里上朝的意义。一般来说,实权武官是不上朝的,都待在营中,突然喊过来,肯定是有事。而这次的事,大家基本上都知道了。周元也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专门用来反驳那群想要诏安的蠢货。金殿的气氛极为压抑,大师姐还没到,众人都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杨国忠站在首位,面色阴沉,时不时地瞟周元一眼,不知道在做什么打算。很快,随着女卫一声吆喝,昭景女皇穿着龙袍大步走到龙台之上,缓缓坐了下来。“开朝!”“参见陛下!”诸多大臣齐齐鞠躬而下。昭景女皇没有说话,冷厉的凤眸扫视了大殿一圈,这几十个呼吸寂静无比,完全没有任何声音,让人心中压抑。“平身。”昭景女皇终于开口,但大殿的压抑却没有丝毫好转,反而愈发令人窒息。昭景女皇道:“杨国忠,你身为首辅,你来说。”这一次她没有称呼杨卿,而是直呼其名。杨国忠身影一震,深深吸了口气,作为当朝首辅,纲纪百官,自然该当承受这样的压力。“启禀陛下,二月二十七日下午,中原流寇张白龙,率领匪军七万,围困洛阳,发动猛烈进攻。”“洛阳守将严阵以待,拼死抵抗,打退匪军。”“当晚亥时,城内以乔三槐为首的苦工,聚成三百人队伍,放火烧毁衙门,持械攻击公门捕快,随后大量暴民响应,汇聚成数以万计的暴民队伍。”“彼等暴徒不顾生死,内攻城门,最终打开了城门,迎接了叛军进城。”“一夜激战,洛阳最终沦陷。”金殿死一般寂静,只有诸多大臣沉重的呼吸声。昭景女皇凝声道:“中原大地,想来是大晋根基之地,洛阳更是千年古都,百姓何以被迫攻打官府,投诚匪寇?剿匪税到底是什么意思,收了多少,你这个当首辅的不知道?你们内阁也不知道!”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是极为严厉。杨国忠等一众阁臣,连忙跪了下来。“微臣有失察误国之罪,请陛下责罚。”杨国忠脸上已有汗水。昭景女皇眯眼道:“失察误国?当真是失察吗?莫非杨阁老八十高龄,历经三朝,也要犯欺君之罪?”“你敢说洛阳知府的折子,没有递到你内阁来?”杨国忠面色微变,连忙把头磕在地上,颤声道:“老臣知错,洛阳知府确实递过折子,请求朝廷拨银,支撑军饷用度。”“然彼时彼刻,国库紧张,属实无银,老臣便以内阁之名义,让洛阳知府灵活处理。”昭景女皇猛然一拍桌子,大声道:“好一个灵活处理!我大晋的百姓便是鱼肉,任尔等宰割也!”她看向户部尚书,冷冷道:“刘敬,杨国忠有没有问过你要银子,关于洛阳之事。”刘敬连忙道:“去岁十月初,杨阁老的确问过老臣,然国库确实无银。”昭景女皇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都站起来吧,一大把年纪了,跪在这里像什么话。”“多谢陛下。”杨国忠等人这才缓缓站了起来,躬着身子候着。昭景女皇道:“吴清荣,你说说中原的局势。”吴清荣脸色一肃,沉声道:“启禀陛下,如今中原宛城、光州、汝宁、河南等府皆以沦陷,仅存陕州和开封两府还在苦苦支撑。”“由于地理原因,陕州沦陷或许就在几日之内,接下来便是开封府了。”“一旦开封府沦陷,整个中原则彻底沦为流寇伪朝之地,想要收复就困难了。”昭景女皇皱眉道:“陕州府知府是谁?徐世功你知道吗?”徐世功连忙道:“启禀陛下,陕州府知府乃是昭景元年二甲进士向允,后被陛下钦点为庶吉士,发至开封府任职同知,昭景五年调往陕州任职知府,如今已有四年之久。”昭景女皇道:“想起了,陕州有多少守军,吴清荣。”吴清荣连忙道:“地方捕快兼城防守备营,共计四千人。”昭景女皇沉声道:“四千人能坚持多久?”吴清荣面色很难看,低声道:“照理说,两日都坚持不住,匪军数量太多,又有洛阳补给…”昭景女皇冷笑不已:“这么说我大晋陕州也要拱手让给匪寇了?你们这群京官,当真是事不关己啊!”众臣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这时候,就必须要内阁站出来了。右都御史兼文华阁大学士曾程站了出来,作揖道:“陛下,中原岌岌可危,开封朝不保夕,再不能坐视流寇扩张了,请陛下拟旨,出兵剿匪,收复中原。”“臣复议!”徐世功连忙站了出来。“老臣复议!”“复议!”杨国忠和邓博尺也举着牌子。工部尚书王铎沉声道:“微臣也复议,派兵支援开封,剿灭匪寇,收复中原。”内阁五大阁臣,全部复议,支持出兵。周元都有些懵,他没想到竟然没有人提和或者诏安,这不符合这些朝臣软弱的个性了。但下一刻,他就想通了,流寇和东虏毕竟是不一样的。张白龙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分田地啊,这相当于挖士绅祖坟了,与这些朝臣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因此,朝臣文官的战线,才能和周元达成罕见的统一。昭景女皇道:“你们内阁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啊?莫非是要让京营节度使出征?邱桓呢?”杨国忠低声道:“陛下,邱桓养病在家,未能参朝。”昭景女皇冷笑道:“呵!到正事的时候了,他倒是病了。”邓博尺道:“陛下,忠武伯年少有为,精于兵事,不妨由忠武伯挂帅,率五军营出征。”“臣附议!”杨国忠当即出声。几个阁臣对视一眼,目光交汇,似乎早已达成默契。如今中原这个烂摊子,怕是谁去都没法子,毕竟匪寇已经成势了。让周元去打个头阵,他若是败了,也消耗了匪寇的元气。一方面可以治罪周元,一方面还能让邱桓去捡个便宜,两全其美。昭景女皇自然知道他们的想法,当即道:“五军营整顿不过两月,战斗力还未恢复,暂时不适宜出征。”“还是让邱桓去吧,在路上也可以养病。”众位阁臣面色难看,只觉得陛下对周元袒护太过了,他们不可能妥协。而就在此时,周元却突然站了出来,大声道:“陛下,臣有事启奏。”昭景女皇心中咯噔一下,暗道糟糕,小师弟冲动了。她眯眼道:“何事?”周元沉声道:“洛阳沦陷,中原仅存陕州、开封两府,可谓危在旦夕,开代伪朝已经成了气候,必须立刻掐没,否则将成大晋心腹之患。”“臣虽不才,却愿主动请缨,挂帅剿匪,领五军营大军,前往中原剿匪,不成功,誓不还京。”一番话铿锵有力,震彻人心,让金殿众人都不禁呆住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潜龙腾渊 鳞爪飞扬 周元沉默了很久,突然的出声,镇住了整个金殿。诸多阁臣与文官也是眉头皱起,心中疑惑无比。在他们看来,周元是有政治智慧的,应该知道中原流寇势力已经庞大,根本不是几万兵马可以解决的,此战几乎必败。主动请缨,那不是自寻死路吗?昭景女皇也是暗道小师弟冲动,这样岂不是成为了他人的垫脚石啊。她面色严肃,冷声道:“周元,中原之流寇,拥兵十余万,战争非儿戏,你可想好了!”她还在帮周元斡旋。周元则是郑重道:“正因流寇猖獗,祸乱家国社稷,微臣才要主动请缨,为国而战,剿灭流寇。”“如今大晋战事紧张,名将镇守边镇,周元身为武将,身为五军营大都督,焉能坐视国难?”“请陛下恩准,微臣愿以半年之期,把完整的中原,还给大晋朝廷!”整个金殿都鸦雀无声。一众文臣想要说几句,支持周元出征,这样便可让邱桓踩着他上位,但却突然又说不出口。因为周元身上似乎真的有一股正气,他似乎不是在玩心机,而是真正想要收复中原。可这中原,哪有那么好收复的啊,此前几次剿匪都失败,不是没有理由的。那里的难民太疯狂了,张白龙又太会打仗了。昭景女皇看着满朝文武,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偌大的朝廷,又有几人真正如小师弟一般,为我分忧?“战事非儿戏,忠武伯还是考虑清楚再说。”昭景女皇还是想替周元挽回一下,她不想小师弟被利用。周元则是沉声道:“微臣愿立下军令状!”昭景女皇面色一变,她哪里是质疑的意思,怎么小师弟直接说军令状了。她连忙道:“既然忠武伯有心出征,朕自然不能不允,户部将拨银两百万,用以战事。”这一次,连刘敬都没有反驳。因为两百万实在不算多,对于五军营来说,对于剿灭流寇来说,甚至可以说是杯水车薪。周元也有些意外,因为在商讨中原大计的时候,大师姐曾说过,最多拿出一百万两银子,如今多给了一百万,已经算是天大的支持了。这个江山到处都是烂摊子,到处都需要钱啊。杨国忠却突然道:“陛下,忠武伯毛遂自荐,勇气可嘉,臣自钦佩,但依旧须得派出文臣,帮助忠武伯处理政务。”说白了,不可能让你一家独大,在中原无法无天,完全乱来。这是制衡,若是立功,也能分一杯羹。昭景女皇道:“有必要吗?”杨国忠道:“忠武伯擅于军事,却未必擅于政务,况且他一人分身乏术,需要有人配合。”昭景女皇知道内阁不可能让周元包揽军政,于是叹道:“所以,有哪位文官也要毛遂自荐的啊!”中原那个鬼地方,到处都是难民,到处都是流寇,谁想去啊?在神京繁华世界中享福不好吗?一众文官面面相觑,却是都没有说话。而就在此时,后排末尾,邓肃大步走出,大声道:“陛下,臣愿前往中原,整顿政务,肃清吏治沉疴,万死不悔。”邓博尺面色一变,当即道:“陛下,邓肃不过大理寺少卿,品级不够,当不得大任。”昭景女皇突然想起了小庄的传话,小师弟让注意大理寺卿邓肃…这是小师弟选的人。于是昭景女皇不再等众臣反驳,直接站了起来,冷声道:“国家有难,忠武伯主动站了出来,领军出征,可谓扶大厦于将倾。”“尔等当殿观望,如今终有文臣自愿请缨,莫非还要阻挠吗?”“什么品级不够,什么难当大任?我大晋朝廷最缺的就是邓肃这种直臣。”说到这里,她看向邓肃,沉声道:“内阁即刻拟旨,封周元为剿寇大元帅兼中原大都督,持尚方宝剑,率五军营将士出征中原,剿灭流寇,维护我大晋正统之尊严。”“着邓肃为中原巡抚,随军出征,协助忠武伯处理政务,整顿中原吏治。”周元当即施礼道:“微臣遵旨!”邓肃则是更加激动,声音都在颤抖,大声道:“微臣遵旨!”四品大理寺卿,直接成了二品巡抚,若是此战功成…且不说一条鞭法的影响力,单论剿匪功绩,都足够做个一部侍郎了。侍郎虽然只比大理寺卿高一个品级,但却在六部之中,更接近中枢,这是天大的飞升啊!众多朝臣对视一眼,不再说话了,这是他们必须要有的妥协。事情到了这一步了,再纠缠下去,就过界了。毕竟邓肃严格意义上来说,是齐党的人,身份也比较低,就算有了功劳,也不至于一步登天。他还影响不了整个朝堂局势,自然也让大家放心。昭景女皇道:“忠武伯对中原局势可有了解?心中是否已有打算?”众臣也不禁看向周元,他们也好奇周元凭什么敢主动请缨。本来想坑他去,结果他自己去了,这给人无法理解的错愕感。周元背脊笔直,目光如炬,郑重道:“关于中原局势,微臣早已了然于胸,并多次谋划破解之道,已有相对充分的准备。”昭景女皇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周元道:“中原危在旦夕,缴费事不宜迟,微臣打算三月初五,出征中原。”三月初五?这已经是二月二十九了啊!还有六天了,时间太紧了。无数臣子看着周元意气风发的模样,也有一种莫名的感触。潜龙腾渊,鳞爪飞扬。周元来神京不过半年,却已经是潜龙腾渊,此刻可见鳞爪姿态了。他不会真的一飞冲天吧?昭景女皇看着自己的小师弟,眼神复杂,最终化作幽幽叹息。她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好!三月初五!祭天祭祖!朕与群臣百官、神京百姓,给你五军营践行!”周元面色一肃,施礼道:“多谢陛下!”昭景女皇道:“你乃剿寇大元帅兼中原大都督,持尚方宝剑,代天巡狩,统管一切军政要务,必要时可便宜行事!”“切记,朕要的是完完整整的中原,不是那些个贪官污吏,也不是那些个卖国求荣的骄奢豪绅!”徐世功面色一变,当即就要开口,却发现有人在拉他的袖子。他回头一看,只见杨国忠目光如炬,缓缓摇头。徐世功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低下了头。而有了这句话,周元心中终于有了底气,大声道:“臣必不负陛下重托,剿灭流寇,平定中原!” 第三百一十八章 力挽天倾之路 散朝之后,众臣缓步退出朝堂。邓博尺唤住邓肃,面色凝重,不知道在吩咐什么。杨国忠与徐世功等人走到周元跟前来,目光闪烁。“忠武伯主动请缨,此去中原,可有胜算?”这算是内阁第一次找周元谈话,周元也是有些诧异,随即眯眼道:“杨阁老期望听到怎样的回答?”杨国忠微微一怔,随即淡笑道:“我等身为大晋朝臣,自然希望忠武伯马到成功,平定中原,还和大晋巍巍河山。”周元道:“杨阁老不怕我起势,威胁到你浙党统治?”杨国忠面色一变,沉声道:“忠武伯慎言,这天下是大晋的天下,这朝堂是陛下的朝堂,何来浙党统治之论?”“天下无党,只有朝廷。”周元笑了笑,道:“杨阁老说话总是那么好听,只可惜周元这次去中原,将要做的事,未必就符合你的心意。”话音落下,小庄已经大步走了过来,淡淡道:“忠武伯,陛下请至紫微宫。”周元抱了抱拳:“杨阁老、徐阁老,失陪了。”一路来到紫微宫,午膳已经备好,大师姐坐在了桌上,对着周元挥手。“来,小师弟,一起吃饭。”她语气轻快,但眼中似乎也有化不开的愁绪,给周元倒了一杯酒。“大师姐,不必这么客气。”周元坐了下来,苦笑道:“哪能让你亲自给我倒酒啊,我怕折寿。”昭景女皇笑道:“你都叫我大师姐了,给自家小师弟倒杯酒怎么了?”周元饮了一杯,不禁笑道:“是有些饿了。”昭景女皇道:“此次出征中原,你恐怕要离开神京至少半年,唉,说实话,这朝堂半年都没有你,想想就怪孤单的。”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满朝文武,当真无一人可办事?”昭景女皇摇头道:“满朝文武,皆是能办事的人,只是他们总将自身利益凌驾于朝廷利益之上,他们所作的一切只是为了自己位置的稳固,办实事只是稳固位置的途径罢了。”“我并非是没有气量的君王,只是我太了解这群当官的在想什么了,所以对他们真没什么好说的。”说到这里,她看向周元,轻声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一心为了我,为了这个朝廷啊!”周元叹了口气,道:“我也没那么高尚,我只是不想我的国家沦为战争的焦土罢了。”昭景女皇道:“所以小师弟,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为什么主动请缨?你对中原局势,已经有所把控了?”周元苦笑摇头,叹息道:“如果再给我半年时间,拿下中原完全不在话下,但事发突然,现在一切都没有准备妥当,说实话我不敢说有把握。”昭景女皇道:“那为什么你还…”“没有别的选择了。”周元低吼道:“这满朝文武,也只有我能处理复杂的中原局势了,我不站出来,谁站出来?”“张白龙起势,只用了不到两年,而且从前几次剿匪以及最新情报来看,此人可谓经天纬地,胸有丘壑,非但精于战事,而且精于政务,不是普通人可以对付的。”“我认为,除了我之外,大晋没有人可以对付他了。”昭景女皇不禁惊道:“你对他评价这么高?”周元道:“杀士绅地主,丈量土地,平均分配,以土地凝聚百姓,闲时练兵,忙时种地…这一系列手段,让我不得不重视他。”“这一次去中原,本质上不是军事的交锋,而是制度的交锋。”昭景女皇道:“何为制度的交锋?”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决定中原战争的胜负的,不是五军营这六万兵丁,也不是开代朝那十几万农兵,而是数百万难民。”“谁能让难民听话,谁就能掌控中原。”昭景女皇道:“可张白龙是分田地啊,百姓最喜欢这个,你如何能掌控数百万难民?”周元冷笑道:“远水解不了近渴,田地是田地,粮食是粮食,如果人饿着肚子,那便只看得见眼前的粮食,看不见未来的田地。”“我让晋商准备了二百万石粮食,砸也要把这群难民砸晕。”说到这里,周元面色变得郑重了起来,沉声道:“大师姐,这一次我去中原,目标不仅仅是平定流寇,最重要的是让中原焕然一新。”“那边的规则基本上已经被流寇打碎了,我要重建崭新的规则,然后推举到全国。”昭景女皇疑惑道:“什么崭新的规则?”周元道:“一条鞭法,火耗归公,废两改元,摊丁入亩。”“一条鞭法先行,后三者为辅,彻底稳固国策,逐步实施至全国。”“这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无法兼而并施,但终归是要一步一步走下去。”“中原,便从一条鞭法开始。”说到这里,周元笑道:“所以还请大师姐下旨,准允中原士绅开团练,并封锁五军营即将出征的消息。”“祭天出征仪式,不必再弄,我要悄然到达中原。”昭景女皇不懂粮食种植,但对国策政务却是十分精通。她当即眯眼道:“开团练?这是养私兵咯?”周元道:“我不能杀,让流寇杀。”“好!”昭景女皇道:“下午我便召内阁会议,详细商讨此事,关于一条鞭法,你与邓肃实施,我暂时不往内阁提。”周元点了点头,笑道:“多谢大师姐支持。”昭景女皇白了他一眼,叹息道:“谢我?我谢你才是,这次去中原大刀阔斧地干吧,小师弟,我也想知道,你整顿过后的中原是什么模样。”周元低声道:“事实上,五军营的先头部队后日就会出发。”昭景女皇道:“中原大都督的意思是,所到之处,如帝躬亲,你的剑是天子剑。”周元喝了一口酒,沉声道:“那这次天子剑要染血了。”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用完午膳之后,周元走出宫门,看着阳光明媚的天空,悠悠长叹。自临安府立志以来,经过半年多的奋进,终于真正走上了力挽天倾的路上。中原才是真正的第一战。败则名落孙山,胜则名垂竹帛。 第三百一十九章 最后的温存 走出皇宫之后,周元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赶往墨韵斋,去看看曲灵。自墨韵斋开业以来,他亮相之后,便再没去过一次了,说来是有些不合适。看一看曲灵平时都在忙什么,她最近的脾气似乎愈发火爆了,像是总有什么烦心事一般。《三国》即将完结,墨韵斋人气依旧很高,每日都有不同的读者前来购买书籍,为此曲灵还专门拿出来一个院子,搞起了三国文化的展览,算是别出心裁。走进内院,轻轻敲了敲门,墨香便走了出来。看到周元,她格外开心,当即就迎了上来,施礼道:“公子来了。”她穿着黛色长裙,略施粉黛,明眸皓齿,身姿婀娜,清纯可人的气质显露无疑。周元笑道:“墨香,你今年也十八了吧?出落得愈发好看了。”墨香俏脸顿时绯红一片,低声笑道:“公子…多谢公子夸奖。”周元道:“曲灵呢?”“小姐在偏厅呢,接待客人,是金陵来的。”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眨着眼睛。周元心中一动,似乎嗅到了什么,轻声道:“带我去。”刚走到偏厅之外,就听到了里面激烈的争吵声。主要是曲灵的声音大,而且言辞十分尖锐。“我愿意在哪儿就在哪儿,神京也好,临安府也好,你们管不着。”“爷爷都不管我,你们有什么资格管我?”“又想把我嫁出去?嫁给所谓的世家公子?我呸,那种玩意儿我看得上?”“还跑到神京来找我了,找到了又能怎样?墨韵斋能养我一辈子,你们威胁不到我。”“不孝就不孝,有本事去告官啊,你们敢吗?爷爷打断你们的腿!”周元回头看向墨香,苦笑道:“本想着来给你家小姐撑场子,现在看来不必了,谁能欺负她啊!”墨香微微一笑,却是低声道:“小姐的性子,是外刚内柔。”周元一愣,随即道:“她倒是没白疼你。”说完话,他便直接推开了门,大步走了进去。屋内的两人,都不禁愣住了。曲灵吵得面红耳赤,看到周元,瞪眼道:“你怎么来了?”周元道:“向你学习吵架的艺术。”“胡说八道。”曲灵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翻了个白眼,道:“那你帮我把他打发走?只是我二叔父,曲少甲,漕运督粮道巡使,四品小官。”好一个四品小官,也就你曲家口气这么大了。漕运是大晋命脉所系,漕运总督位同一省总督,正二品封疆大吏,其下有巡漕御史和督粮道巡使,都是实权官位,挤破头都要闯进去那种。如果按照含权量公式来算,督粮道巡使的实际品级,能达到正三品去,随便抓一把,就是数不清的银子。当然,不管你多么有实权,相对于现在的周元来说,那都是渣渣。超品武伯,执掌五军营,如今又兼任中原大都督兼剿寇大元帅,那是真正的权势滔天,已经不是这种正四品小官可以比拟的了。大晋天下能与周元相提并论的,也只有皇室宗亲、武将勋贵和内阁成员了,其他的稍稍靠后。“周元?”曲少甲皱起了眉头,眯眼道:“你就是最近风头无两的忠武伯?你与曲灵是什么关系?”周元坐了下来,淡淡道:“身为下官,你见了本伯,不知道行礼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是目无尊卑的糊涂官?”曲少甲面色当即变了,寒声道:“我曲家不缺武将,家弟还曾是军侯呢。”周元道:“曲少庚的荣光,与你何干?我周元的先祖搞不好还是周瑜呢。”“你…”曲少甲懵了,这个人说话怎么不讲道理。曲灵摆手道:“行了,让你赶他走,你倒是自己装上了。”说到这里,她看向曲少甲,沉声道:“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不会回去嫁人,哪怕我爹亲自来也没用。”曲少甲郑重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说改就可以改的。”曲灵这下是真的生气了,当即大声道:“那你就对他们假说,我已经和别人好了,睡都睡了,孩子都怀了。”“你…你大胆!”曲少甲气得大怒道:“你敢做这种大逆不道、不守贞洁之事!”这句话完全刺激到了曲灵,她本就是逆反的性子,当即一把抓住周元,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她就看曲少甲,大声道:“你看到了?我就是大逆不道怎么了?我就是不守贞洁怎么了!”“作孽!作孽啊!”曲少甲急得跺脚,大声道:“我要告诉你爹,我要告诉父亲,我要让他们把你绑回去!”“作孽啊!”他气得直接摔门而出。曲灵直接追了出去,忍不住喊道:“你把天老爷叫来都没用!你们敢逼我嫁人,我就敢去青楼卖身!谁怕谁啊!”“有本事你别走,你继续威胁我啊!”周元连忙道:“算了算了,交闪了就别追着杀了,消消气。”曲灵回头道:“你吵什么吵,我追着骂他关你什么事,净瞎操心。”周元懵了。曲灵也懵了。她揉了揉太阳穴,才道:“哦不好意思,波及到你了,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周元指了指自己的脸,道:“那刚才占我便宜的事怎么算?”曲灵哼了一声,摆手道:“自己偷着乐得了,别来这一套,假惺惺的,是不是我还得让你亲回来啊?”“这也可以。”周元干笑一声。“没问题啊!”曲灵歪着头道:“来来来,随便亲,亲了跟我回金陵,搞定我爹我爷爷就成,免得他们变着法儿烦我。”周元当即摆手道:“亲不起,我怕你那个桃李满天下的爷爷把我吃了。”“没胆量。”曲灵瞥了他一眼,才低声道:“什么时候走?”周元道:“后天。”“这么急?”曲灵变色道:“就两天时间了,你还有很多人要见吧?”周元摇头道:“没有很多,和你们几个告别,我便要走了。”曲灵不说话了,只是坐在椅子上,撇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个人都沉默了很久,周元才道:“或许半年之后回来,到时候我要去扬州。”曲灵道:“你岳父在扬州巡盐,你去也是正常的。”周元道:“那时候,我跟你去一趟金陵。”“真的?”曲灵脱口而出,随即低头道:“你去金陵做什么?”周元叹了口气,道:“曲灵,到时候你也回去一趟吧,跟家里说说清楚,把土地丈量清楚,好好交税。”“你助我良多,我不愿曲家因此遭难。”曲灵站了起来,急道:“你去金陵就为了这个啊,为了抄我家啊!”周元笑道:“那该去干什么?”曲灵气得直接踢了他一脚,恶狠狠道:“本姑娘记性好得很,别忘了你在临安府干了什么好事!”周元想不起,也没问出来。 第三百二十章 无言的感动 临安府发生的事太多了,周元终究是没有问出曲灵在说什么。只是当他要离开墨韵斋的时候,曲灵还是追了出来,把手背在身后,故作洒脱地说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啊,到时候去金陵。”周元点头道:“当然,就在今年吧,或许下半年。”曲灵道:“我的意思是,无论成功与失败,活着回来。”周元笑了笑,轻轻摆了摆手,缓步离去。他上了马车,朝着薛府疾驰而去。时间紧迫,他需要跟每一个人告别。他不希望出征之日,有人在城头告别,那样除了别添忧愁之外,没有意义。“咦?周大哥!”薛凝月看到周元到来,十分开心,连忙拉着他的手,朝内走去。“你来得正好呢,我跟玉婠姐姐学了一种药膳,很是滋补,晚上做给大哥尝尝。”她眼中似乎都闪着光,就像这一道药膳,是她生命全部的意义一般。周元明白,并非药膳是她生命的意义,而是自己是她的意义。凝月是很简单的姑娘。她不贪恋金钱与奢华的生活,也不追求虚荣与名誉,她读书,偶尔写写诗词,但仅仅是乐趣,不像蒹葭那般痴迷。她对很多事都只是乐趣,可以参与,也可以不参与。她的一切意义,都依附在了周元身上。这个时代的女子,大多如此。“据说熬制药膳,需要好几个时辰,这会不会太累了?”周元忍不住问道。薛凝月回头道:“不累啊,很有趣呢,而且做好之后就有一种成就感。”“我昨日给母亲熬制了一道,她吃了之后觉得很好呢,还夸了我,嘻嘻。”说到最后,她痴痴笑了起来。周元不禁捏了捏她的脸,低声道:“凝月,我要走了。”笑容顿时凝固。薛凝月愣了一下,连忙道:“去、去哪里?”周元道:“中原出事了,我要率五军营去剿匪,后日就要出征。”“那我随你一起去。”薛凝月当即道:“我可以一路给周大哥做饭,我现在厨艺已经很不错啦。”周元缓缓摇头,叹息道:“凝月,我是去打仗,没办法带女人的,别说是你,紫鸢都不会跟着我去。”“我是大元帅,是五军营的都督,我要以身作则的,不能将士们风餐露宿,我却带着女人,享受着温柔与伺候。”薛凝月嘟着嘴,有些失望,但还是低声道:“那、那什么时候回来呀?”周元道:“说不准,快则三四个月,慢则一年有余。”薛凝月苦涩一笑,道:“我若是有本事就好了,像玉婠姐姐那般,便可以随着周大哥出征了。”她就是这样的性格,事情不美的时候,她绝不会抱怨其他人做的不好,而是会认为是自己不够好。周元把她拥入怀中,轻声笑道:“我是武将嘛,总是要打仗的,这大晋天下还有很多穷苦的百姓,他们流离失所,饱受饥寒,我不敢说去拯救他们,但我总要给他们一个自我拯救的机会。”在她的面前,周元可以肆意说出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不必顾虑任何东西。因为凝月很真,她不会曲解其中的意思。这句话若是对内阁阁臣说起,只会得到一句冷嘲热讽:“呵,忠武伯真高尚。”但凝月却小声道:“我知道的,周大哥,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我做不了大事,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小事,学一学厨艺和医术,希望以后有点用。”人是万物的尺度。人不该以“有用”或者“没用”来衡量自己。周元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笑道:“有你在我身边,就已经是我的福气,何来什么有用没用的。”“李玉婠会随着我一起走,后天你便和薛伯母一起,搬到忠武伯府去,那边有颜姑娘在,安全许多。”薛凝月点头道:“好呢,我会说服母亲的。”周元笑道:“然后就是,等我回来,若是下半年回来,我带你去江南等地好好走一走,我们也总不能一直忙着。”“我带你去金陵玄武湖,泛舟游玩。”说到最后,周元凑到她的耳畔,低声道:“其实你周大哥除了会打仗、会作诗之外,还会绘画。”“只是我从来没有给别人画过,到时候,我人生第一幅画,给你画。”薛凝月瞬间被甜蜜和惊喜充斥,脸上的笑容都掩盖不住:“真的吗周大哥?真的要把第一幅画给我吗?难道不该是给蒹葭姐姐?”周元笑道:“你也并不是什么东西都要在她之后,在我心中,你们都是一样的,没有高低之分。”薛凝月痴痴抱着他,鼓起勇气在周元脸颊上吻了一下,脸色绯红,泪光楚楚道:“周大哥,你对凝月真好。”这就是对你真好了吗?你这个丫头就是太单纯,太容易满足了。要在我那个时代,再真心的话也不如转账来的实在,一片肺腑之言,只会得到几声冷笑。若是运气差一点,还会得到更离谱的发言:“啊你昨天生日?怎么不告诉我呢,坏东西,罚你给我转1314。”周元有时候在想,那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到底什么样才是真正的感情?但周元今后不必再思索这样的问题了。怀中的佳人,每时每刻、每个眼神,都在给他坚定的答案。他抱起了凝月,大步朝卧室走去。两人眼神交织,皆是意乱情弥。“咳咳!”一声咳嗽突然响起,周元两人都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只见薛夫人站在那边,拿着手绢捂着嘴,满脸尴尬。我靠,她啥时候来的?“啊!”薛凝月惊呼一声,当即无地自容,把头埋进了周元怀里。周元也是赶紧放开了凝月,施礼道:“周元见过薛伯母。”薛夫人瞥了自家女儿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却是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玉佩。她双手合十,夹着玉佩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才缓缓道:“子易,男戴观音女戴佛,这枚玉观音你戴在身上,可保你平安。”她把观音递给了周元,轻叹道:“你伯父以前去打仗的时候,我都会把这枚观音给他,后来被贬回乡,就渐渐用不着了。”“如今我把这枚玉佩给你,希望你马到功成,平安归来。”“我的女儿,还需要你给她穿上嫁衣呢。”说完话,她也不待周元回应,转身缓步离开了。捏着冰凉的玉佩,周元沉默了很久,才深深叹了口气。薛伯母…她性子纵使有千般、万般缺点,但在大事上,她从来没有含糊过。作为军属,她知道军人的不易,军属的不易。周元深深鞠躬而下,心中唯有感动。 第三百二十一章 这片世界不负我 第二日的上午,周元才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与薛府的冷清不同,忠武伯府已经很是热闹了。紫鸢青鸢等人忙着招呼客人,大师姐送来的侍女们也都是个个勤快的,不停张罗着各种杂事。周元刚走进家门,就得到了一声吆喝:“忠武伯是从哪个相好的家里回来啊!”熊阔海的声音很大,以至于四周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汪汪大人道:“也就是明日要出征了,否则恐怕还要在外多待几日呢。”“哈哈哈哈!”众人大笑声中,赵蒹葭缓步走来,白了众人一眼,道:“调笑什么呢,快落座吃饭罢。”熊阔海道:“得嘞,夫人出来护着咯。”赵蒹葭也是忍俊不俊,走到周元跟前来,拉了拉他的衣领,低声道:“衣服都没穿周正,一身的胭脂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青楼了呢。”周元有些尴尬,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压着声音道:“不会吧?没有味道啊,哪里来的胭脂。”赵蒹葭却是眯眼道:“那看来的确是去的凝月家,要是你敢去青楼过夜,看我还给不给你好脸色。”“去跟他们聊吧,我去把大师姐送的茶叶拿出来,他们都说那个茶好喝呢。”看着她的背影,周元摸了摸自己的脸,心头可谓百味杂陈。“别看了!晚上有时间让你们温存!快来喝酒!”汪汪大人上来就把周元拉到了桌上,酒都已经倒好了,众人端着碗就开喝。稀里糊涂的,连喝了几大碗,熊夫人才道:“哎,别让周老弟喝这么急啊!别真醉了。”熊阔海笑道:“你懂什么?这叫践行酒,喝了这一顿,下次喝就得是凯旋之时了。”“打仗不是儿戏,军中是不能碰酒的。”汪汪大人也道:“不错,今日多喝点,等周大人凯旋。”接下来又是一顿猛喝,刚到中午,户部尚书刘敬也来了,于是也被拉到了桌上喝了起来。刘敬显然是个没量的,几碗就迷糊了,拉着周元的手就道:“虽然中原情况急变,但答应你的事,我依旧在办。”“周元啊,我也希望番薯不负重托,真能亩产数十石,解决我大晋千古粮荒之困局。”“到了那个时候,天下便再无饥民了。”虽然结果不会那么美好,但…刘敬大人的理想,是值得尊敬的。“你也要活着回来啊,这朝堂之上,没了你这个硬骨头,谁还有胆子帮我找钱?”“大晋四百年国祚了,放在历史上,已经是垂垂老矣的朝廷,希望我们能让它变得年轻,最好与天同寿,与日月同辉。”熊阔海笑道:“我就没有那么高的理想,我就期待周大人凯旋,然后陪兄弟们喝个痛快。”“说实话,这么久以来,我们还真的没有肆无忌惮去醉一场呢,真是遗憾。”汪汪大人阔气地拍着自己的胸脯,大声道:“别废话,我先把话放在这里,到时候我请客,我拿三千两银子出来,去青楼喊十来个姑娘,陪我们喝上几天几夜。”赵蒹葭那种茶叶走了出来,轻声道:“这个茶也不多,给你们每人准备了一份,都带回去喝点儿吧。”“对了,没有给王大人准备。”汪汪大人疑惑道:“却是为何?”赵蒹葭冷笑道:“你还是去青楼喝吧!我家夫君肯定是不去的!”众人愣了一下,顿时大笑出声。这一顿饭吃到了下午,众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最终还是道别。“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活着回来!”熊阔海的声音都有些哽咽,干笑道:“我还想跟着你,做点大事。”刘敬也低吼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中原局势艰难,你还年轻,没必要不成则亡。”众人走了,他们知道这一别起码就是几个月。周元醉醺醺躺在了床上,迷迷糊糊喝了碗姜汤,慢慢才清醒过来。月光如水。烛火昏黄。蒹葭就坐在床边,似乎在收拾着什么东西。周元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衣服和鞋子。“哪里来的?”周元轻轻问道。赵蒹葭回头笑了笑,道:“一些是买的成衣,一些是我做的,还纳了几双鞋子,在外打仗,鞋子很重要。”“娘亲总说,成亲了我也没给你做几套衣服,纳几双鞋子,我放在心上了,平时抽空就做一做,也不费什么劲。”周元摇了摇头,缓缓道:“我不在意那些的,你不必这么忙碌。”赵蒹葭道:“哪能什么都不做,光是享清福,慢慢的就讨人嫌了。”周元不禁笑道:“云州第一才女还怕人嫌弃?”赵蒹葭没好气地说道:“什么云州第一才女,虚名罢了,我慢慢才认识到这些都是噱头,都是镜花水月,没有什么意义的。”“人啊,还是要务实一点才行,我像夫君学习。”周元轻轻抱住了她,缓缓道:“有你管着这个家,我也放心许多,以后别说什么讨人嫌的话,你永远都是正宫娘娘。”赵蒹葭眨了眨眼睛,知道自己心事被拆穿了,随即苦笑道:“你倒真把自己当皇帝了,准备封几个妃子啊?”周元道:“你说了算。”赵蒹葭歪着头道:“若是我说了算,你恐怕不满意了,毕竟我只认可凝月,顶天了再多一个彩霓姐姐。”“其他的那些,别想进我们周家的门。”周元不敢反驳,只能低头笑着。赵蒹葭戳了戳他的额头,笑道:“以后不许说大话,什么我说了算,这种事啊,我怕是做不了这个主。”“但是你心里要有数,夫君啊,天下的好姑娘多得很,你总不能全部要过来。”周元低声道:“嗯,我心里有数,娘子放心。”“还有。”赵蒹葭略带忧愁道:“娘亲月月来信催我,问我为什么还没怀上,把我也催得急了。”“我想着,毕竟今年也二十了,该有一个孩子了。”周元当即把她抱了起来,笑道:“我们现在就努力。”“哎我不是那个意思啦!”赵蒹葭连忙道:“我还在给你整理衣服呢,明天要带的。”“明天再说。”周元把她报到了床上。一对夫妻,早已没了曾经的生分与隔阂,虽然赵蒹葭羞涩依旧,但今夜却格外配合,咬着银牙,尽力承情。直至半夜,筋疲力尽,她才趴在周元的胸口,轻轻道:“夫君,无论成功与失败,都要或者回来。”“哪怕丢了官位,我们依旧可以回云州,江南其实挺好的。”周元道:“我知道了,我会活着回来。”赵蒹葭却是眼含泪光,颤声道:“我现在离不开你了,一想到你要走这么久,我…我不舍得…我怕我止不住想你…”她平时是不说肉麻的话的,她的情绪总是要比其他姑娘内敛一些。但在这种时候,赵蒹葭却脆弱无比。周元摸了摸她的脸,轻轻道:“放心,一切都会变好的。”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姑娘,周元心中感慨万千。来到这个世界,整整一年了。遇到了很多人,得到了很多真挚的感情。这个世界不曾负我。那我也不会辜负这个世界。中原,不会是我倒下的地方。 第三百二十二章 出征 周元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人。衣服和行李,早已收拾妥当,搬上了马车。天蒙蒙亮,东方有一些残红,新的一天已经到来。周元没有与蒹葭告别,更没有专门去看凝月和曲灵,一众老友昨日已然告别,于是便孤身一人,上了马车。还好,马车之上,李玉婠已经等了片刻了。她这一次没有带妆,完全素颜的面庞却依旧白皙如雪,找不到任何瑕疵。或许也只有这种道法精深的武者,才能达到她这种无垢之境,至少不会有什么斑点和痘。“别看了,没什么意思。”李玉婠的手在周元眼前晃了晃,淡淡道:“我的承诺一直有效,什么时候你愿意去高丽了,就可以随意处置我,我任你摆弄。”周元笑了笑,却是摇头道:“在我刚刚走出府门的那一刻,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李玉婠道:“什么?”周元道:“我第一次体会到了离别的不舍和分开的感伤,我甚至恨不得立刻去中原那群猪杀了,然后立刻飞回来。”李玉婠道:“这意味着什么?”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欲望对于我来说,是动力的来源。”“我有了渴望的事,我就会朝着这件事,作出无限的努力。”“我的道心,坚定了。”“我此刻比任何时候都相信我自己,可以处理好中原的事。”李玉婠不禁道:“你也懂道心?”“不懂。”周元摇头道:“我对道法不了解,但我却看过书,懂得另外一句话。”“什么话?”“尼采说过的话,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李玉婠点了点头,道:“这就是我愿意为了高丽而委身于你的原因,否则我不至于作践我这副肉体。”哎?尼玛?这是在内涵我?周元瞪眼道:“什么叫作践!能得到我的肉体,反而是你的福分好吧,你是不懂我的好。”李玉婠瞥了他裤裆一眼,摇头道:“反正是看不出规模。”周元指了指她,咬牙道:“希望你别有巨物恐惧症,否则你以后会被吓懵。”两人斗着嘴,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明瑞低声道:“姑爷,前面有辆马车拦着路,那个叫田仁的说想见你一面。”“田仁?”周元皱起了眉头,这个开代朝的间谍,这个时候还要说什么?他走了出去,看着路旁的中年人,淡淡道:“把你的马车挪开。”田仁摆了摆手,示意马车让开,然后笑道:“忠武伯,我来是给你一个忠告的,劝你不要出兵,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周元冷笑道:“如若不然呢?”田仁道:“我朝陛下,乃上天垂青之人,有气运加身,改朝换代已是大势,忠武伯逆天而行,不会有好结果的。”周元摆手道:“别瞎扯淡了,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只相信我所认知的历史唯物主义,当然…你不必非得听得懂这些,我相信有一个字会更直观——滚!”田仁让开了道路,抱拳道:“你会明白我今日的忠告的,那时候你会后悔。”周元道:“如果你再敢瞎扯淡,我要你现在就后悔。”马车急速朝前,周元坐了下来,面色冷漠。李玉婠却突然道:“其实那人说得不错,张白龙的确有气运加身。”“什么?”周元疑惑道:“你别胡说,我只相信道法可以养生,可以驻颜,可以练就高超的武艺和深厚的内力,但别跟我扯什么气运、天机。”李玉婠皱了皱眉,缓缓道:“主要是我发现张白龙的运气很好,老天爷似乎都在帮他。”“比如他火烧县衙之后,逃亡光州,在数百捕快的追杀下,却突然天降大雨,朦胧了整个世界,才给了他逃命的机会。”“你要知道,中原这几年,总共都没几场雨。”周元懵了,瞪眼道:“不会吧?还有没有类似的事?”李玉婠道:“他最初占领的村镇,分田地,开春耕,恰好风调雨顺,别的地方依旧干旱。”“这让他在去年秋天的时候,实现了大丰收,因此民心凝聚,迅速壮大。”周元这下是真沉默了。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所谓的位面之子?犹如东汉刘秀一般,可以天降陨石?这是专门搞来对付我这个穿越者的吗?我成他妈王莽了?周元不信这些邪,只是淡淡道:“好吧,我对中原之战,愈发有兴趣了。”马车终于到了五军营,校场之上,六万战士严阵以待。周元大步走上了台,看着场下无数的士兵。他深深吸了口气,大声道:“兄弟们!今天我跟大家说几句心里话!”“我是江南小城云州人,出身寒微,常年食不果腹,衣不保暖,父母双亲早逝,可谓孤苦无依。”“幸有贤妻相助,我于云州暴乱之中杀敌上百,脱颖而出,进入锦衣卫。”“初到临安府这种大地方,我才知道大晋天下可谓饱经风雨,中原、山东、湖广、两江,皆有天灾人祸,百信苦不堪言。”“那时候,我便立志要为天下做点事。”“然后才有了今日。”无数战士看着台上的大都督,一时间也是颇有感慨。周元大声道:“我认为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遍地哀鸿,不该是尸骨如山,不该是易子而食。”“我认为天下百姓应该安居乐业,我认为每一个人都该吃得饱、穿得暖,至少不该成了如今的局面。”“我同情他们,正如我曾经也是他们的一员。”“年关的时候,你们犯了错,陛下要流放你们,我出言劝诫,最终得到个剥爵下场。”“我不后悔,因为我同情你们,因为我和你们一样,也是出身寒微。”说到这里,周元运足内力,大吼道:“然!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我们无法决定我们的出身,但我们可以决定,我们的未来!”“你们是军人!你们的未来在你们的手上!把你们的刀给我举起来!”六万战士,齐齐举起了手中的战刀!一个个红着眼睛,猛喘粗气。周元厉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们是犯过错的人。”“世人唾弃你们为反贼,朝廷认为你们是罪人,家人嫌你们没出息。”“此时此刻,你们有没有勇气随我一起,去中原杀上一场,杀出血性,杀出尊严,杀出一个光明的未来,把失去的一切全部都拿回来!”“有没有!”六万战士,齐声大吼:“杀!杀!杀!”战鼓擂吹,阳光刺破了天穹。五军营六万大军,出征! 第三百二十三章 出手非凡 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天运之子。什么天降大雨,助张白龙逃命,什么所控之地,风调雨顺……在周元看来,这些说法和“大楚兴、陈胜王”一个道理,纯粹是制造舆论。但没想到的是,大军刚刚开拔两日,天上便下起了绵绵细雨。六万人行军,后方还跟着户部与晋商押送的粮草,这雨一落下来,非但行进速度顿时慢了大半,连心情也跟着焦躁起来。“这样下去,我们起码要走二十天,才能到达开封府。”周元看着地图,眯眼道:“从神京出发,自邯郸往南,经浚县而至开封,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李玉婠道:“你不是说开封守军只有一万么?那怎么挡得住张白龙的十余万大军?别说二十天,能坚持三五日都不错了。”周元道:“情况不会那么简单,张白龙的根据地是光州,其次是汝宁,占领洛阳等地并不久,需要留守兵力,镇压局面,与豪绅周旋。”“分田地是个苦活,也需要人去做,其中的争议不会少,慢慢磨下来总要花掉他们一些时间。”“另外,说是十余万大军,但估计大多都是临时组建的民兵,真正的戴甲战士,恐怕不到四成,也就几万兵马罢了。”“开封乃千年古都,城墙高筑,易守难攻,坚持一段时间应该没问题。”李玉婠道:“但怕内部直接乱掉,洛阳就是这么没的。”周元笑道:“陛下的圣旨已经在路上了,允许士绅开办团练,这些士绅畏惧张白龙,肯定会花重金请人,组建临时团练队伍,拉个十几万人没问题。”李玉婠疑惑道:“那样的队伍,能有战斗力?”“没有,但守城还是有用的。”周元叹息道:“守城之战不用在于,城墙背后就是家,那些士绅会不遗余力帮忙,无论如何,张白龙要拿下开封府,至少需要月余时间。”“而我们,只要这雨不继续变大,就能在二十日左右,赶到开封府。”李玉婠笑道:“现在你相信张白龙是天运之子了吧?北方这些年一直干旱,这一场春雨,来得太意外了。”周元冷笑一声,哼道:“无非是否极泰来罢了,与他张白龙何干?”“就算这场雨一直下,也挡不住大军前进的脚步。”话音刚落,马车外便传来声音。“元帅,先头部队出事了。”李贺的声音把周元吓了一跳,他连忙钻出马车,沉声道:“有敌袭?”“不是,是官道山麓遇到塌方,埋了十几个兄弟进去,现在正在挖,但估计是没了。”李贺的声音有些沉重。周元眉头皱起,咬牙道:“塌方范围大不大?能不能绕路?”李贺摇头道:“恐怕不行,绕路要多走两三百里,起码耽误我们四五天时间,清除塌方泥石,一日足矣。”“只是,就怕再遇更大范围的塌方。”还真就是位面之子?周元真是不信那邪了,当即道:“派有经验的老兵去探,分析一下再次塌方的可能性,让管大勇继续带着人朝前,遇到复杂地势,皆先分析是否危险。”“是。”李贺骑着马离开了。李玉婠轻轻道:“刚刚出征,便困难重重,你说这张白龙是不是气运在身?”周元道:“若他最终赢了我,我便相信他有气运。”好在,先头部队来报,再次塌方的可能性很小,清理了一天泥石,六万大军再次上路。直到出征的第十二日,这一场持续了十天的春雨,终于停了。天放晴了,阳光明媚,空气都清新了起来。周元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安抚了一下兵丁,回到马车继续思索。“再有两日,便能到达邯郸,如果天气继续放晴,那最多再有三四天,就到开封府了。”说到这里,周元敲了敲案几,沉声道:“早上的时候,内卫来报,说张白龙八万大军,已至开封西城门,想必都打了好几天了。”李玉婠皱眉道:“没打下来?”周元笑道:“士绅开仓放粮,号召开封百姓守城,为了粮食,青壮年全体上城楼,目前还挺得住。”李玉婠道:“你这招开团练的确是有用,否则那些豪绅哪里舍得出钱。”“不舍得也不行,朝廷最多是罚他们钱,而张白龙是要他们命。”周元微微顿了顿,继续道:“等我们大军到了之后,他们又会恢复原本的模样。”马蹄声急速而来,李贺的声音急切无比:“元帅!前方涌出许多难民,拦住了我们的去路啊!”周元双眼微眯,低声道:“走,圣母姐姐,我们看看去。”两人出了马车,上马跟着李贺急速朝前,很快便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难民。他们或是跪着,或是躺着,或是站着,满脸麻木,也有部分人满脸喜悦。周元皱眉道:“什么情况?”李贺低声道:“他们以为,我们是朝廷赠灾的。”“估计有数万人之多啊,元帅,怎么办?”周元沉默了。然后他缓缓笑了起来,叹道:“张白龙果然是出手不凡啊!”“猜到了我们的行军路线,自己无力骚扰,便向百姓散播谣言。”“这些饿极了的百姓,听到赠灾,哪里还坐得住。”李玉婠道:“赶走?”周元道:“他们都没饭吃了,还能被赶走的?要么给他们吃饭,要么就杀人。”“我们是朝廷之师,若是杀人,张白龙恐怕要高兴坏了。”李玉婠皱眉道:“那该怎么办?给他们设棚施粥?反正他们也用不了多少粮。”周元冷笑道:“今日敢给这几万人施粥,明日便有数十万人来,在过两日,所有的难民都跑来了。”“这非但消耗了我们的粮食,关键是,我们走不动道了。”“那时候,开封可没时间再等我们几十天。”李玉婠都气恼了,大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怎么才行嘛!”周元道:“正因为难办,所以我才说张白龙出手不凡啊!”“你信不信他的人,此时此刻都还在到处宣扬,赠灾大军来了。”“这一招可谓是驱虎逐狼啊,他们怕朝廷大军,但朝廷大军也怕饿鬼啊!”李玉婠道:“所以呢?我们该怎么办?”“给!”周元冷冷一哼,沉声道:“这一次我带了足足二百万石粮食,足够几百万难民吃三个月的了,我有的是粮去给!”“至于行军进程,的确是要慢了些,但…如果只是慢五六日,那开封还撑得住。”李玉婠道:“怎么可能只慢五六日,这般施粮,起码慢半个月。”周元寒声道:“我会那么傻吗?他张白龙会用难民,我难道不会?”“他出手不凡,我也给他一个惊喜!” 第三百二十四章 危在旦夕 开封府,府衙之中坐满了人。作为府尹,林其昌这一个月来都处于焦头烂额的忧愁之中,各方压力接踵而至,逼得他夙夜难寐。守将天天堵门要钱,士绅天天堵门要人,百姓天天堵门要粮。这开封府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开封府,是朝廷的开封府,怎么所有人都找我麻烦!“诸位,冷静一下!先别吵了!”林其昌摊手道:“本官只是一州知府,官职不过四品,做不了那么大的主。”“圣旨已经到了,允许各家开团练,这还不够吗!”一个老者急道:“林大人,张贼兵临城下,开封府危在旦夕,城破之时,便是我等灭亡之日啊!”“早在一年前,我等就请你上书朝廷,请求发兵剿匪,然而现在这般局面了,朝廷竟然让我们自保?”“几十万两白银花出去了,十几万团练兵,结果只撑了半个月,那些饭桶除了吃之外,根本没法打仗啊!”另外一个中年人道:“是啊,我等总不能跑吧?哪家哪户不是良田万亩,人跑了,田就没了啊!你林大人不也占着几万亩地,你舍得走吗?”“住口住口!”林其昌急道:“说这些有什么用,朝廷不发兵,我等再急都是白搭,我能左右陛下的决定吗?我能左右内阁的决定吗?我这四品官在开封倒算个人物,放在京爷面前,连个屁都不是。”“吵吵闹闹,能解决问题吗?还不如想想法子,怎么多守几日。”各大士绅家族都沉默了,并不是他们毫无修养,心态不好,而是这么多天的惶恐,都被折磨坏了。老者咬牙道:“若再这般下去,开封必然是守不住了,那时候我周家只能搬到冀州老家去。”这句话一出,厅堂内更是安静得让人窒息。众人面面相觑,眼中只有无奈。林其昌也是忧心如焚,这些士绅可以走,大不了舍弃了良田,带着白银家当,从新找块地方生根发芽。但他这个知府是走不成啊,弃城而逃,那是要灭满门的。“诸位,你们带得走白银,带得走田地吗?”“带得走子孙,却带得走祖坟吗?”“各大家族在这里都起码有百年传承了,兴盛了四五代了,真要抛弃百年基业?”“我看还是不要那么急,张贼再凶残,不也没攻进来吗!我们还有人可以打,再坚持一段时间嘛!”老者沉声道:“再这般打下去,怕是城也没了,钱也没了,最终鸡飞蛋打,落得个两手空空。”林其昌咬牙道:“至少再坚持半个月,张贼所带粮草有限,我看也快吃光了,如今是春耕时节,他没有那么多时间陪我们耗。”众人对视一眼,也只能沉默以对。……事情正如周元所料,第一日施粥之后,难民紧追不舍,到了第二日,几万难民便飙升到了十几万,据说还有更多的难民在朝着这边赶。照这般下去,五军营六万大军是别想继续赶路了,每日煮粥得了。李贺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忍不住找到周元,低声道:“元帅,不能再这般下去了啊,最好放一批粮,让他们自己分。”“难民都是自私鬼,必然哄抢打斗,自相残杀,我等也好尽早脱身,支援开封。”周元放下了地图,缓缓道:“你说得很好,如果那般做,我们是可以脱身,即使传到朝廷耳中,也怪罪不得我们。”“但是那样,不就证明我们第一次和张白龙交锋,落了下风吗?”李贺苦笑一声,却不敢回答,他总不能来一句认栽吧,这是主帅该做的决定。周元道:“我们有二百万石粮食,正陆陆续续从山东、冀州、湖广等地,朝着开封府运来,身后还有户部和晋商上万人的押送队伍…”“李贺啊,你可知道这一战若是我们输了,是多么惨痛的结局吗?”“那时候晋商完了,五军营也完了,中原完了,大晋也难了。”“国运之战,没有退路,去做好自己的事吧,我有我的打算。”李贺叹了口气,抱拳道:“末将遵命!”他只能选择相信周元,虽然他也看不懂周元要做什么。而事实上,在大约一刻钟之后,周元就把柳芳叫到了营帐之中。“李贺性子急燥,适合正面战场的冲杀,你性子稳,做事谋而后动,有特殊的任务交给你。”作为五军营左哨副都督,柳芳年龄不大,但性格老成,做事往往很有章法。“请元帅吩咐!”周元道:“今日夜里,你领三千人卸掉战甲,普通衣物,戴上头巾发带,完成乔装打扮。”“明日午时施粥,我要你率领这三千人,打着张白龙开代伪军的旗号,前来抢粮。”说话间,周元拿出了两张白纸,上面赫然画着伪军的打扮样式,还有开代朝的旗帜。柳芳眼睛一亮,顿时惊讶道:“我们能模仿得像吗?”周元眯眼道:“头巾包好,旗帜多做几面,难民自然认得出。”“抢完粮食之后,自己找地方藏着,伺候每日午时,都来准时抢粮抢粥。”“直到四日之后,难民们就该对开代朝伪军恨之入骨了。”“到时候,我会吩咐向勇与你配合,尽量做到逼真。”柳芳已经听出了周元的意思,忍不住笑道:“那这些难民,若是跟着我们到了开封府,岂不是要把张白龙给吃了啊!”周元笑道:“没那么简单,张白龙不是傻子,他或许也有办法对付难民呢?毕竟这些难民,只认粮食。”柳芳低声道:“属下会做好这一切,请元帅放心。”“去吧!”周元摆了摆手,顺带吩咐道:“去把管大勇给我叫来!”“是!”柳芳离开片刻之后,管大勇便大步跑了进来。“老大你找俺?”他是个不知礼数的,直接就坐在了凳子上,拿起案几上的苹果就啃了起来。周元笑道:“大勇啊,恐怕又得让你饿肚子了,你得重操旧业,去当难民才行。”管大勇抬起头来,目光呆滞,突然觉得嘴里的苹果也不那么香了。周元笑道:“我给你两千精锐,都是山东难民新兵,你们都有丰富的难民经验,直到在难民群中怎么生存,怎么获取地位,建立声望和威信。”“我要你们明日混迹进去,逐渐掌握这些难民,至少你们的话,要对他们有影响力。”“要煽动这些难民对张白龙的仇恨,毕竟张白龙把他们送到了我这里,我不能让他们白白吃粮食。”管大勇嘿嘿笑道:“老大,俺听不懂,但俺的弟兄们听得懂。”周元点头道:“记住,要隐秘,难民群中不止有你们,也会有张白龙的人呢,不要让他们发现你们是官兵假扮的。”管大勇道:“那俺们要把那些人揪出来杀了吗?”“当然不必!”周元笑道:“如果他们不找你们,你们就做好自己的事,天天抢饭吃即可,如果他们找你们,那就和他们交朋友。”“反正从明日起,你们就是难民,只做难民想做的事,明白吗?”管大勇瞪了瞪眼睛,摇头道:“不明白!”周元沉默了片刻,才深深吸了口气,道:“去把你的弟兄给我叫几个过来。”“好嘞!”管大勇傻呵呵的走了,顺手还又拿了俩苹果。 第三百二十五章 枭雄 情况依旧如周元所料,当赈灾的消息传遍大地,更多的难民蜂拥而至,形成了浩浩荡荡的洪流。五军营的行进速度更加迟缓,被迫在午时停了下来,搭设粥棚,给难民施粥。周元甚至亲自到场,安抚难民。“不要急,不要抢,虽然我们粮食不多,但稀粥还是管够的,至少每个人能分得一碗。”“陛下吩咐过,赈灾不是面子工程,不能吃拿克扣,一定要把粮食发到每一个人的手上呐。”说话的同时,四周领粥的几十个队伍,可谓是热火朝天。有了吃的,灾民们脸上才少了些麻木,多了些笑容。“多谢将军!俺们给将军磕头了!”“陛下圣明啊,还记得咱们这些乡亲。”一个个灾民跪了下来,傻了吧唧地给周元磕着头。周元的表情并不好看,甚至,他的内心有些悲凉。因为他知道,这些百姓能吃饭的日子也就这几天了,大军很快要走了,他们的命运依旧得看天。这就是慈不掌兵啊!狠不下那个心,就要误大事,对于百姓来说,日子就更加难。留在这里,无非是苟延残喘罢了。每一个掌握权力的人,都是饱受争议的人,因为他们永远不能保护每一个人的利益。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盖棺定论,后世自有分晓。“让柳芳…动手吧!”周元深深吸了口气,说出了这句沉重的话。李贺领命而去,很快,喧嚣四起。数以千计的农民兵,穿着布衣,戴着头巾,提着刀从远方杀来,声势滔天。“杀!杀了朝廷走狗!”“抢了他们的粮!扬了他们的粥!砸烂他们的锅!”柳芳率先冲来,将难民吓得到处逃窜。“开代伪朝之反贼,焉敢逆反朝廷,罪该万死!”向勇暴喝出声,大吼道:“儿郎们,随我挡住反贼,保护乡亲们!”大战顿时展开,打得是热火朝天,然而就是不见伤亡。百姓们不懂那些,只知道打仗了,要赶紧跑。于是粮食被抢了,粥被扬了,锅也被砸了小半。“叛军”扬长而去,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地上的粥还温热,无数难民如猪狗一般,趴在地上抢食,满嘴的泥,满嘴的饭。眼中没有泪水,面上只有狰狞。生死存亡,人性早已成了兽性。李玉婠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周元,你当真好狠的心,这种事你怎么做的出来的。”周元道:“张白龙是个很强大的对手,我不敢因为内心的良知而优柔,否则天下只会更糟糕。”李玉婠冷笑道:“我突然觉得,这些百姓落到张白龙手中,不会这么惨。”周元点头道:“是的,如果张白龙真的可以得到天下,我也未必不会帮他。”“但我清楚的是,就算我不跟他打,他也得不到天下。”“政策超越了时代,超越了经济基础和生产力的支持,得不到士绅阶级的认可,最终换来的是…大族高官开城门,喜迎东虏进中原。”“你以为张白龙赢了我,赢了大晋朝廷,就能赢得天下吗?”李玉婠道:“那时候的他,带甲百万,天下谁敢反他?”周元眯眼道:“那时候?那时候就是宣府、蓟州、津门,国防大开,士绅豪族带东虏鞑子入关,占据天下。”“张白龙逃无可逃,最终兵败,至此江山易主,汉人沦为猪狗,我汉家儿女,世世代代为仆为奴!”说到这里,周元厉声道:“你以为就你有良知?你以为就你看得懂这些百姓的苦?你知不知道被外族统治,我们将会落后多少年?我们需要流多少血,才能慢慢复兴?”李玉婠张了张嘴,无言反驳,她觉得此刻的周元,不像是平时的周元。他好像很愤怒,他并不轻易愤怒,此刻却充满了未知且激动的情绪。周元沉声道:“我不信外族,我也不信士绅贵族,我只信我自己。”“我要把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我要说服大师姐,自上而下改革,开海开国,师夷长技,最终追上这个世界的潮流。”“我不想再看到屈辱的历史出现!我要让这片土地自主完成维新,而不是因外力而觉醒。”“这,才是我的真正的理想!”“张白龙,不过这条理想之路上,一个还算不错的对手。”李玉婠听得呆滞,她基本上是不懂周元在说什么的,但她看到了周元的眼睛在发光,那其中蕴藏着不可摧毁的坚定。“可是…这些百姓未必会感激你,他们只会恨你。”李玉婠最终找到了反驳的点。周元轻轻道:“我不是圣人,我也不在乎史书怎么写我,我只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他看着四周的百姓,大吼道:“开代反贼毫无人性,连赈灾的粮食都抢,连救命的粮食都抢,他们不是人!”“本将军决定与他们抗争到底,往南百里,再行施粥!”“明日午时,诸位前来领粥!”李玉婠变色道:“你还要如此羞辱他们几次?就为了他们对张白龙恨之入骨?”周元寒声道:“他们是数十万人,哪怕是数十万头猪,都够张白龙喝一壶的了。”李玉婠道:“但灾民和猪一样好对付。”周元道:“张白龙是聪明人,他当然也会这么认为。”“只可惜这群灾民里面除了猪,还有狼!”李玉婠叹了口气,目光幽幽,轻声道:“我算是知道了,在临安府的时候,你为什么敢说五年之内出兵高丽…”“因为你的心太狠了,周元,今天的你让我觉得有些可怕。”“我虽然是无生圣母,我也杀人,但我做不出这种侮辱人的事来。”周元道:“每一个社会的变革,都会经历巨大的阵痛,想要改变天地,就必须心如铁石。”“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以为这个‘重’仅仅是指外力吗?当然还有对良知的考验。”说到这里,周元淡淡道:“枭雄的喜怒哀乐,不是常人的喜怒哀乐,而是时代的喜怒哀乐。”“但老实说,我的感受也不太好。”说完话,周元走进了车厢,不愿再出来了。李玉婠想了很久,突然诞生一个念头——若是真的拿回高丽,我有能力做皇帝吗?原来大晋女皇承担的压力,比我想象中要大很多很多。唉,我不如她… 第三百二十六章 开封城外 固为枭雄,自在局外。周元如法炮制,一连五日,皆有“开代农兵”前来抢夺食物,灾民们几乎是粥吃到一半,就只能落荒而逃。管大勇等两千人混迹于难民队伍之中,逐渐掌控局势,煽动仇恨,让难民们对开代农兵恨之入骨。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对手的介入。夜晚,营帐之内。柳芳低声道:“前日、昨日,乃至今日,皆有身份不明之人,以各种理由试探管大勇等一众。”“由于管大勇等两千人,极为分散,做事低调,又的确有丰富的难民经验,对方未能察觉其真实来历,故而开始结交。”“他们同样提出,要管大勇等人控制难民,掌握着几十万难民的基本局势,最好能做到一呼百应,以便于他们之后接手掌控。”“并且,对方许诺了土地、粮食、财物及职位。”周元点了点头,缓缓道:“让管大勇他们自己应对,只要把自己当做真正的难民,按照难民的欲望和诉求办事,就不会有破绽。”柳芳笑道:“元帅放心,他们本就是真正的难民,深知难民所求,故而毫无破绽,对方深信不疑。”周元道:“时机成熟了,明日直接赶往开封府,那边的士绅基本上也快撑不住了。”“去通知各大营,让他们做好急行军的准备。”柳芳应了一声,退了下去。李玉婠这才缓步走到周元身边,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地图,皱眉道:“开封府四周驻扎了超过十万大军,你如何应对?”周元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们到了开封府,张白龙自然会退兵啊,五军营好歹是京营战士,有成熟的建制,有常年的操练,有完整的战术培养,作战能力哪里是农兵比得上的。”“十万大军顶不住我六万京营将士的冲击的,张白龙是聪明人,不会硬碰硬。”李玉婠道:“然后呢?你是有任务的,你需要在几个月之内解决他们,而他们则以逸待劳,大不了跟你耗,反正粮食不愁。”周元拍了拍手,赞赏道:“圣母姐姐学得真快,现在一眼就能看清楚局势了,不错,他以逸待劳,完全可以跟我耗时间。我哪怕带了二百万石粮食,但迟迟没有战争建树,自然就会面对各方面的压力。”“可整体局势如此,并不意味着张白龙能挡住我的进攻,这一战,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战争的艺术。”李玉婠撇了撇嘴,不禁道:“还没开打,便开始吹了。”周元道:“打个赌如何?打败张白龙,我只需要两个月。彻底剿灭他,我只需要四个月。”李玉婠愣了一下,清澈的眼中透着疑惑:“你认真的?”周元道:“当然是认真的,他有先天优势,我也有先天优势,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李玉婠沉声道:“好,我跟你赌,你说赌什么?”周元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轻轻笑道:“你知道的,我身份敏感,所作的事也太冒险,总会遇到各种危险。”“打铁还需自身硬,我武功不算高,挡不住轮番的刺杀,我需要一个人助我双修。”李玉婠腾地站了起来,双眼微眯,寒声道:“你这个忤逆的混账,我好歹是你的师伯,你竟敢有这种想法。”周元道:“师伯不该是加分项吗?”李玉婠气急而笑,一把捏住了周元的耳朵,咬牙切齿道:“真有那个色心,行啊,现在就跟我回高丽。”“嘶…轻点轻点。”周元连忙道:“这不是看你心情太沉郁,逗一逗你嘛,其实打仗也就那么回事儿,心态上是可以放松的。”“某个伟人说过,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李玉婠道:“你少给我来这一套,周元,这一战意味着多少东西,你比我更清楚。”“坦白说,你以前的功劳都是假的,这一次才是真正检验你是否是天才的一战。”“你赢了,你就是大晋真正的补天之人。”“但你要是输了,呵,曾经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你连命都未必保得住。”周元缓缓点头道:“拭目以待吧。”……翌日一早,周元就发布了命令,开始朝着开封府急行军,美其名曰,张白龙欺人太甚,开代朝不灭,就无法正常赈灾施粥。数十万难民在几日的磋磨之下,也是对张白龙恨之入骨,发誓要跟着周将军前往开封府,杀了张贼,把粮食抢回来。说是这么说,但真正有能力跟着大军走到开封府的难民,却并不多。经过四五日的急行军,数十万难民,最终只剩下五六万累得半死的青壮年。在开封府城门之外,十余万开代朝贼军驻扎,但此刻他们早已收到消息,营帐全部都是收了起来,做好了战斗准备。城楼之上的守军,看到这一幕,几乎要吓得昏厥。在他们看来,这是张白龙要破釜沉舟,发起最后的猛攻来了。而他们经过长达一个月的苦守,已经坚守不住了。“死守开封!与城同在!”守将甚至喊出了绝命口号,骑着马在城楼上奔袭怒吼,战鼓已经敲响。然而,他们却发现十余万贼军迟迟没有进攻,反而在北面远方,出现了一声声怒吼。“什么情况!”“我们竟然有援兵吗?”诸多守将瞭望远方,看到了一面面大旗迎风招展,那是五军营的大旗。“老天爷!京营!是京营五军团营的大旗!”“陛下来救我们了!开封府有救了!”主将董仲梁兴奋得大吼,厉声道:“诸位兄弟们!朝廷五军营来了!我们有救了!”“打开城门!聚兵出击!诛杀张贼!”仅存的几千守军,配合着团连营冲了出去,五军营六万大军,携带着五六万青壮年难民,也浩浩荡荡冲了过来。在这开封城外的大平原上,一场规模巨大的混账似乎即将上演。然而,张白龙的十余万农兵,却在此刻收缩后退。在那阵型后方,一座简易的战车之上,张白龙身穿龙袍,看着远方浩荡而来的大军,却是面色镇定,神情淡然。“周元总算来了,这个当代小诸葛,手段倒真是不错,硬是拐来了五六万难民。”他的语气并不沉重,反而充满了轻快,像是根本没把眼前这个阵仗放在眼里。他的身旁,一个娇媚的女子淡淡道:“他以为这五六万难民是他的刀,可笑至极,事实是,他是来送刀的。”张白龙道:“他如此诚心,自导自演了好几出大戏,把难民千里迢迢送来,我自然要承情。”于是双方大军对峙在旷野之上,张白龙看向远方,淡笑道:“圣女,帮我喊话让周元出来吧,是时候该和他见一面了。”“好。”娇媚的女子清喝道:“周元小儿,我朝陛下让你出来说话!”声音在内力的加持下,传遍了四周。马车内的周元身影一震,当即大喜,激动道:“彩霓!是彩霓的声音!” 第三百二十七章 英雄相惜 周元直接出了马车,也来到一座战车上,遥遥观望前方。果然,在前方开代贼军阵前的战车上,他看到了身穿一身白衣的彩霓。此刻的她打扮得更加艳丽,除了白衣之外,头上还戴着各种漂亮的饰品,只是隔得太远,看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伊人安好,唯有相思。周元百味杂陈,看着烟尘漫天的世界,真不知这一切何时才能结束。而彩霓的身旁,那身穿龙袍的身影,应该就是开代皇帝张白龙了。这个也是狠角色,敢杀地主士绅,分田地聚农兵,还几乎占据了整个中原,确实是个强劲的对手。正思索间,周元才发现前方战车徐徐向前,竟然慢慢开到了两军中间。这一幕把刚冲出城的开封守将也看傻了,这是什么套路?千年以前才会干这种事吧,两军对垒,主帅先喷一波垃圾话,扰乱对方军心——“老夫只需一席话语,管叫诸葛亮拱手而降,蜀兵不战自退”。“周元,敢不敢上前来,与我朝陛下一辩!”彩霓的声音清澈无比,虽然言语严厉,但却别有一番风味。周元心中大喜,连忙道:“快,快朝前去。”李贺吓了一跳,急道:“元帅不可!万一对方有诈,那就危险了。”“你懂个屁,执行命令!”周元当然不会解释什么,他只是知道彩霓不会对自己动手。关键是,即使交谈也隔得远,彩霓的功夫不错,但不可能隔空把自己杀了,而双方战士隔得远,弓箭射程也不够。于是,传统的战前主帅对话,在这个时代再一次上演。双方战车徐徐朝前,在相隔十丈处,缓缓停下。周元微微眯眼,心中颇有些诧异,这个张白龙长得还真他妈帅啊!身形适中,双眼如星,剑眉入鬓,又有读书人的儒雅气息,又有侠客武生的挺拔锐气。这形象,拉拢人心都好用很多。“久闻忠武伯大名,而今相见,实乃幸事。”张白龙面色淡然,轻声说道:“阁下带甲六万,携青壮难民五万,来此中原,可有信心剿灭我朝?”周元笑道:“信心十足。”张白龙则是缓缓道:“我朝农兵百万,扎根中原,已成呼风唤雨之势,阁下何来信心?”周元瞥了一眼他身后,不屑道:“一群土鸡瓦狗,乌合之众罢了,百万之众又何妨?比得过我五军营精锐之师?”张白龙笑道:“说得很好,恐怕大多数人也这么想,农兵乃乌合之众,数量虽大,战力却很一般。”“然而大晋朝廷为何前几次过来,都铩羽而逃呢?”周元皱起了眉头,这句话看似平常,却不好回答。无论什么原由,说出来都容易得罪人,还可能动摇军心。他微微眯眼,缓缓道:“无论如何,这一次你恐怕没那么好运了。”“呵呵!”张白龙冷笑了一声,突然大声道:“兄弟们,忠武伯认为你们是乌合之众呢!”“杀!杀!杀!”十余万农兵齐声大吼,震彻天地。周元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这种团结几乎不可能出现在农兵身上,张白龙竟然做得到。看来以土地为纽带,的确可以创造出无与伦比的凝聚力。周元道:“别急着壮声势,你不是煽动难民来阻挠我行军吗?现在难民我带来了,而且他们每一个人都恨不得你死。”“五万青壮年,够你喝一壶的了吧!”张白龙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虽然出身寒微,但毕竟是读书人,不是农人。”“你不懂农,也不懂难民,你写的《悯农》很感人,但你却根本不了解他们。”“难民是没有常人的仇恨的,对于他们来说,敌人和朋友都不重要,只要吃喝才是最重要的。”说到这里,张白龙大声道:“前方的灾民朋友们!你们既然找我张白龙!我便给你们一个说法!”“我赔偿你们每人两亩地,三十斤粗粮!愿意归顺的,自己主动过来磕头!”此话一出,难民群中顿时响起了激烈的声音,一个个难民发疯似的跑了过去,对着张白龙纷纷磕头。张白龙看向周元,淡笑道:“谢谢你为我筛选出五万青壮年,只需要两个月,他们将成为我手下的精兵。”周元面色极为难看,眼神凝重。张白龙道:“周元,大晋四百年了,国祚已至,是改天换地的时候了。”“你也是胸有丘壑,腹有良策的人,何苦做朝廷走狗?若你来我帐下,我愿封你为侯,待鼎定天下之时,便是裂土封王,让你青史留名!”“做朝廷走狗,有什么好处?宋山敖泼天盖代的功绩,也不过区区一公爵罢了。”周元道:“你这是在拉拢我?”“拉拢这个词我不喜欢。”张白龙沉声道:“我更喜欢英雄相惜这个词,我认为你是人杰,我们联手,必能夺得天下。”“那时候,我们共同建立一个没有压迫,没有剥削,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的天下!”“你我都将青史留名,与秦皇汉武齐名!”周元眯眼道:“你认为你做得到?”张白龙则是大声道:“若是做不到,为此大同理想而死,也比做朝廷走狗,欺压百姓而活,来得光荣许多。”草,他好会说啊,我都想答应了。周元不得不更加重视张白龙,他的确是个人物,的确是个有智慧的匪首。自己只是站在了历史巨人的肩膀上,才能胜他一筹。“唉…”周元叹了口气,淡淡道:“你这番话,很让人敬重,我到时候会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他看向张白龙,道:“你撤军,还是要打?”张白龙道:“你真的舍不得这一身荣华富贵?我调查过你,你是心有大志的人,你不该只看得到这世俗的利益才是。”周元道:“道不同,不必多说。”张白龙沉默了片刻,终究是叹了口气,大声道:“撤军!撤!”战车缓缓后退,他看着周元,吼道:“那我等你来攻,我想看看,两千人打两万人,当代小诸葛的手段!”周元道:“你会看到的。”双方战车都在后退,两个人,都把对方视作最可敬的对手。周元是有压力的,尤其是见到了张白龙本人之后。他发现这个人不是吹出来的,他的确有一种特殊的人格魅力。但他不是穿越者,如果是,单凭那些诗词,他便能认出我来。或许他真是位面之子。 第三百二十八章 第一滴血 开代朝贼军浩浩荡荡撤退,烟尘四起,开封府守军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欢呼了起来。长达一个月的守城,不分昼夜,整日拼杀,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濒临崩溃,此刻看到敌军退去,如何不喜极而泣。周元深深看了一眼彩霓的背影,才轻叹道:“进城吧!”大军缓步朝开封城楼靠去,守将等人已经大步跑了过来。“吾等参见忠武伯!”他们的声音还算中气十足。周元摆手道:“都起来了吧,回城再说。”一行人浩浩荡荡拥入城中,开封府尹林其昌已经得到消息,带着大小官员迎了上来。“下官林其昌,喜迎钦差大人!”他很是激动,终于等到救星,忍不住大声道:“我等已在酒楼备下薄宴,为大人接风!”说话间,他看到了周元身旁的女子,心中不禁一颤,好漂亮的女子,忠武伯好女色,果然不假。李玉婠何等敏锐,感受到目光之后,一眼瞥过去,那一股气势差点把林其昌吓得站不稳。周元淡淡道:“宴席留给你们自己吃吧,我先上城楼。”说完话,他看向守将董仲梁,沉声道:“待我们去城楼看看,包括守将的住所等。”“是!”董仲梁微微一愣,当即点头,带着周元等人上城楼。这宽高数丈的城楼,此刻是满目疮痍。青黑的石砖上布满了刀刻斧凿的痕迹,陈旧的血迹涂染于其上,散发着浓浓的臭味。无数守军穿着简陋的军服,持着长枪,一个个傻站在原地,都不知道周元是做什么的。“站着做什么!还不跪下!”董仲梁大吼一声,这些士兵才连忙跪了下来,把头低在地上。周元摆手道:“不兴这一套,都是军中的弟兄,起来吧。”“董将军,他们平时吃什么?住哪里?这一个月的守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董仲梁沉声道:“贼军团结得很,一个月前到了这里,只休息了两日,便发动了猛攻。”“数万人朝着城门攻击,云梯都架了数百,仅用了半个时辰,便杀上了城楼。”“但他们单兵作战能力弱,素质也差,一旦面临巨大牺牲,就容易溃逃。”“几乎每次都是,他们打上来,我们再杀回去,反复争夺城楼控制。”说到这里,董仲梁的声音有些低沉:“我们总共只有四千人,哪怕兄弟们再团结,体力也难以支撑,最初的五日,就牺牲了超过两千人。”“剩下的不到两千人,如何撑得住开代贼军的进攻,好在有团练百姓的加入,陆陆续续有近十万人之多,才勉强守住城楼。”“不过团练毕竟没有什么战斗力,牺牲巨大。”周元道:“具体数字是多少?”董仲梁道:“一个月的来回拼杀,贼军死了两万多人,受伤不计。我们…守备营还剩下七百多个兄弟,团练百姓牺牲了近五万人。”周元倒吸了一口凉气,古语言:十倍于敌,方可攻城。如今开代贼军攻城,竟然能把守城的打成这样,真是可怕。似乎知道周元在想什么,董仲梁道:“那些贼军就像不要命似的,一股脑往上冲,第一波攻势我们很难挡住,只有把他们杀得狠了,他们才会怕,然后就是溃逃。”“说实话,若是他们一直保持最初的劲头,开封城早就破了。”周元沉默了片刻,微微点头示意。他看向四周满身狼藉的守军,这才意识到这些根本不是正规的守备营,而是开封城的参见团练的百姓。为了一口饭吃,或者是为了这座城,于公于私皆有,来到这城楼炼狱,承受命运的考验。“董将军,统计一下参与守城的将士名单,然后交给我。”“每人发一石粮食,牺牲者,每人两石。”董仲梁抬起头来,满脸惊愕。四周的守军也是瞪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着做什么?”周元皱眉喝道。董仲梁如梦初醒,当即失声道:“大、大人?真的?每人一石?死者每人两石?这…这得发多少粮啊!”每人一石是什么概念啊!一百多斤粮啊!够一个家庭大半年吃了,节约着点,甚至能吃更久。毕竟这年头,都是喝稀粥,一两米配半桶水,就够四五口人喝几碗的。看着这些人惊喜的脸色,周元却只能摆手道:“粮食够多!我给得起!总共算下来,不就是十几万石粮食么!”“名单明日就给我,然后通知将士家属出城领粮!”“五军营战士,将驻扎在城门外的高坡上。”董仲梁张了张嘴,还没说话,眼眶变红了。他扑腾一下跪在地上,哽咽道:“末将替兄弟们,跪下忠武伯大恩!”四周的守军们这才意识到没开玩笑,然后纷纷都跪了下来。这年头,为了这口粮,多少人命都搭进去了。周元却是沉声道:“他们是你的兄弟,就不是我的兄弟了?开封城是你们的,就不是我的了?就不是朝廷的了?”“都站起来吧!晚上煮肉烫,让兄弟们饱餐一顿!”董仲梁大喜道:“好!好!末将这就去准备!”话音刚落,李贺便走了过来,低声道:“节帅,林其昌带着一种官员和士绅豪族,也上城楼了。”周元冷笑道:“他们消息倒是灵通,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说什么。”“董将军,你自去忙,我处理这边的事。”他大步朝前走去,来到城楼的最高处,俯瞰整个天下。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旷野,草长莺飞,春日繁茂,绿植已经覆盖了大地。林其昌等人已经走了过来,齐声道:“吾等参见忠武伯。”周元回头瞥了他们一眼,道:“何事?”林其昌笑道:“忠武伯既来开封,各大家族请求撤回团练,由五军营接管开封府。”周元道:“团练是他们的,撤不撤回与我无关,开封府自然该由五军营接管。”林其昌点了点头,喜道:“忠武伯说的是,只是这开团练花了不少银子,牺牲这么大,朝廷应该是要补足守城所耗之银钱吧?”周元猛然回头,目光中杀意毕露,寒声道:“你到底是大晋朝廷的官,还是豪族士绅的官!”林其昌吓得一哆嗦,不禁退后几步,连忙喊道:“忠武伯误会了,下官就是说这么一句,毕竟守城的事,此前也有赖于世家大族。”“下官若是不许诺承担银钱,他们也不会参战啊!”周元笑了笑,淡淡道:“内廷司宣旨。”一个女卫站了出来,冷厉的目光扫了一圈,大声道:“陛下有旨!”众人对视一眼,连忙跪了下来。女卫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中原大地,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古有三皇治世、五帝分伦,今乃朝之上州、民之福地。然沃土养生民,天灾出邪孽,两年以来,中原匪寇作乱,伪朝祸患不已,当境民不聊生,苍天有亟,圣威则至。故着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忠武伯、五军营大都督,兼任剿寇大元帅、中原大都督出征中原,代天巡狩,剿灭匪寇,查察吏治,洗中原沆瀣之污秽,还天地朗朗之乾坤,持天子剑便宜行事,所到之处,如朕躬亲。钦此。”众人跪在地上,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剿寇大元帅也就罢了,还要兼任中原大都督?军事你管,政事你也要管?还给你配天子剑?那真成了中原的皇帝了。周元缓缓拔出了天子剑,寒声道:“林其昌,你身为开封府尹,蒙受天恩,值此大难当头之际,却不思忠君报国,卖官鬻爵,收受巨额贿赂,利用公权打压百姓,强制土地兼并,杀害朝廷命官,证据确凿,罪该万死!”“本帅持天子剑,第一个要斩的,就是你这个畜生!”话落,剑出,一颗人头飞起,溅得鲜血满地。 第三百二十九章 变法核心 人头飞起,鲜血溅地,所有人都吓得惊呼出声,脸色惨白。一州府尹,四品大员,权倾一方,竟然只说了几句话,就这么被一剑斩了?士绅大族已经震撼得无以复加了,他们家中也有举人,甚至有进士,更有高官作为后台。但…但谁顶得住这么杀啊,拿着天子剑就不把人当人,不把官当官?周元看向四周诸多士绅家主,轻声道:“听林其昌的意思,诸位是来找我要钱的,是吗?”众人吓了一跳,慌忙退后。其中一个老者连忙道:“钦差大人误会了,我等深知国之艰难,陛下之圣命,大人所系之重大,故而前来吩咐团练,让他们好生听从大人之命令,为国效力。”另外一人也紧张道:“是啊是啊,咱们是来吩咐团练的,也想为开封出点力嘛。”场面顿时变得和谐起来。周元点头道:“诸位不愧是世家大族,有长远的眼光和格局,也有承担责任的担当,团练我便接手了,请诸位回去吧。”各大家主如蒙大赦,寒暄都不敢了,连忙缩着脑袋跑路。看着他们的背影,周元淡淡道:“看到了吗?这就是所谓的世家大族,你软弱,他就恨不得把你吃肉喝血,你强硬,他就要把你当天老爷一般供着。”“要对付这类人,不能纵容,亦不能把他们逼上绝路。纵容他们,他们会愈发嚣张跋扈,逼得太狠,他们就没了脑子。”“最好是最大限度之内,留一线生机。”说到这里,周元回头看向邓肃,眯眼道:“巡抚大人,一条鞭法的核心在哪里,你搞清楚了吗?”“当然,我…”说到这里,邓肃不禁骇然道:“你怎么知道一条鞭法?我只对陛下一人说过。”周元笑道:“你应该把注意力放在…我到底支不支持一条鞭法上,我想陛下应该对你说过,一些事你可以做主,但前提是我允许你那么做。”邓肃面色难看至极,他请见陛下的时候,已经极力争取全权主事,但陛下却偏偏不允,非要让周元来节制他,这让他非常头痛。周元是他的仇人,两人不可能合得来的。所以邓肃本想是偷偷搞的,却又没想到陛下连一条鞭法都给他说了。周元缓缓道:“要理解一条鞭法的核心,首先就要理解我大晋当朝之困厄。”“国库空虚,民不聊生,因何所致?”“因土地兼并严重,士绅豪族强夺,大量百姓失去土地,被迫沦为佃农,却已经按照人头交税。”“而拥有众多土地的豪族,却以各种法子避税,穷人拿不出钱,富人不拿钱,那国库从哪里去找银子?”“长此以往下去,就是国穷民穷,豪绅巨富。”“故一遇天灾,便是饿殍遍野,难民成患,匪祸丛生。”“而国库无银,又无力剿匪,继而有了今日之局。”说到这里,周元沉声道:“一条鞭法,就是要把人头放到田地里去,清丈土地,再按照土地收税,可丰盈国库,亦可减少百姓负担。”“今后若有天灾,百姓不至于毫无招架之力,朝廷也有能力赈灾。”“而如何让那些士绅不隐瞒土地,配合丈量,按律纳税,就是你要考虑的事了。”“若这些事你做不好,便说明你配不上这些功绩,改变历史,便只能换一个人来做了。”邓肃当即低吼道:“为臣者,食君禄为君分忧,为官者,百姓养之,亦养百姓。”“我邓肃有那个能力和信心,去做这件划时代的事。”“周元,只要你不从中作梗,区区中原,士绅凋落如此之境,我难道还拿不下来吗?”周元轻笑道:“很好,但我给你提个醒,你很快会遇到重重阻力,想怎样的法子去克服,那就是你的事了。”“你是巡抚,有调动本地公门的权力,但初来乍到,未必管用。我拨给你五百精兵,让你便宜行事。”邓肃张了张嘴,始终说不出道谢的话,只是抱了抱拳。……林其昌这颗人头,算是彻底镇住了当地的士绅豪族,接风之类的话就没人再提了。衙门那边交给邓肃接手,周元晚上就和战士们一起喝肉汤,住就直接住在营帐里。这种时候,他更愿意和战士在一起,稳定军心,也可详细了解团练和当地守军的行事风格。“关于剿匪,你们怎么看?”周元随口问出了这句话,让董仲梁等人都是一愣。营帐内坐着的是开封的守将和李贺等人。当然还有李玉婠,她打扮并没有平时那般艳丽,只是穿着普通的衣裙,但绝世的容颜还是让在场众人窒息。“剿匪…”董仲梁轻轻叹了口气,道:“说实话,元帅,我们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在此之前,我们甚至不知道开封能守多久,只是尽力去拼罢了。”另外一个年轻守将说道:“末将倒是想过,只是不切实际,所以一直也没提。”周元道:“说说看。”年轻守将道:“张贼依仗的无非是人多罢了,其实单兵战斗力不强。”“而他人多,是因为他分土地,若是我们也分土地,那作为朝廷正统,肯定更得民心啊!”董仲梁变色道:“不可胡言,分土地此乃国策大事,岂是我等可以置喙。”周元敲了敲桌子,摆手道:“无妨,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任职?”年轻守将道:“我叫董玉,是开封守备营的百夫长。”周元看向董仲梁。董仲梁的脸色有些尴尬,随即连忙道:“元帅,董玉虽是我的堂侄,但却是凭自身能力做到百夫长的,末将绝无徇私。”周元笑道:“紧张什么?我看他很有想法,介不介意把他送到我身边,做个亲兵啊?”董仲梁面色陡然一变,心中的狂喜压制不住,忍不住道:“元帅,董玉何德何能,竟得元帅青睐!”“若元帅看得起,董玉明日便可前来报到!”周元看向董玉,道:“你什么看法啊!”董玉大声道:“末将自然想跟着元帅立功!成大事!”周元道:“我五军营可都是凭本事当官,你初来乍到,只能做个小卒亲兵,你也愿意?”董玉忍不住道:“百夫长算个球,以后立了功,什么大官做不得!”“哈哈哈哈!”周元不禁笑道:“好!我就欣赏你这种个性!军人没有野心,便成不了大事。”他想着,是时候该慢慢培植自己的基本盘了。未来的挑战还很大。 第三百三十章 攻防局势 周元没有急着作出军事行动计划,而是将战士们聚在一起,进行日常的操练。长达二十多日的赶路,早已让他们筋疲力尽,之后的战争强度高,他们未必吃得消。修整一段时间,正好周元也忙一些其他的事,主要分析情报和攻防局势,最终找到制胜的突破口。另外,一条鞭法的实施是必定会遇到阻力的,虽然把这件事交给了邓肃去做,但他还是有些怀疑邓肃的能力。而事实也证明着这件事的困难,邓肃丈量土地首先就遇到了麻烦。士绅家族直接摆出朝廷律法,说没有此类法律,土地私有不配合丈量。邓肃威胁也没有用,士绅直接全家几十口把头伸出来,来一句“钦差大人想杀人,何须理由”。这可把邓肃气得直跺脚,偏偏又没有法子,他是巡抚没错,但杀人总要有理由吧。士绅大族的土地,大半都没有上报,他也不知道哪块地是谁的,无从着手啊!周元也适时提点了一下:“清丈上报土地即可,其他的土地一律认为是无主之地,重新分划即可。”“你堂堂巡抚,还能被他们骑在头上?”邓肃皱眉道:“若把那些土地化作无主之地,那士绅就要闹翻天了。”周元道:“中原阀内那么多,他们敢闹,就是从贼,杀上一批,后面的就老实了。”“邓大人,做大事哪有不流血的,这天下从来都是顺势而为,逆天而行者,死便死了。”邓肃沉着脸不说话,但眼中已经有了杀意。周元这才又去忙自己的事,军粮充足,他倒是又招收了几万百姓,作为辎重部队。这样五军营六万战士,便可全面参战,也算是侧面提升了己方的实力。修整了差不多半个月,时机已经成熟,但周元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维持之前的操练而已。甚至李玉婠都不禁问道:“你不急吗?张白龙没有后顾之忧,而你出征在外,粮草每日消耗巨大,能坚持多久呢?”“太久没有建树,朝堂之上还会给你压力,搞不好再等半个月,圣旨都到了。”周元淡淡道:“打仗不是种地,过了季节就不适宜了,心不能急。”李玉婠道:“你在等时机?说实话,现在已经四月份了,春耕早就过去了,张白龙的实力进入了巅峰期。”“你总不能等到秋收农忙吧?那也太久了点。”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声音:“忠武伯,消息来了。”是女卫的声音!周元连忙道:“快拿来!”女卫大步走了进来,递给了周元几张信。周元打开一看,深深吸了口气,眯眼道:“看样子我们要准备出战了,把李贺、柳芳他们叫来!”李玉婠不禁道:“情报?内廷司再给你提供情报?”周元笑道:“早在正月底,内廷司就派了大量人员过来,其中正好有我的二师姐,她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信息。”李贺等人很快就赶到了,周元也将地图挂在了墙上。他看着众人,沉声道:“我们现在是在开封城,附近的郊县没有驻兵,匪寇也全部撤离。”“根据情报,张白龙准备了四股大军,分别驻扎于东南方向的陈州、正南方向的郾城、西南方向的鹰城,以及西南偏西的嵩阳。”“四股大军,几乎是把我们开封合围了,无论我们从哪个方向行军,都会遇到他们构成的天堑屏障。”说话的同时,周元指着地图,道:“而且不单单是一层屏障,比如陈州、郾城以南有汝宁作为大后方。”“鹰城有南阳作为后方,嵩阳有洛阳作为后方。”“这意味着,任何一股势力受到攻击,后续兵源和相邻驻地,都会以最快的速度支援过来。”李贺不禁骇然道:“张贼竟这般会用兵?如此合围,我们根本出不了开封府,顶多把兵开到许昌。”柳芳摇头道:“许昌去不得,对方之所以留出许昌来,就是等着我们上套呢。”“一旦我们去了,那陈州、郾城、鹰城三方大军会很快合围过来,我们到时候连撤退都难。”向勇沉声道:“张白龙四支大军几乎把我们包圆了,而且有后续兵源补给,互相又能呼应,确实不好应对。”“末将的建议是,从西北方向过去,打怀庆府,那边最多两三万兵马,最多两日我们就能打下来。”周元笑道:“与此同时,嵩阳和洛阳的大军会从两个方向合围过来,把我们逼退。”向勇道:“那就从东南方向,经拓城、武平,沿着西肥水河道而下,至寿州,绕过汝宁,直接打张白龙的老巢光州。”众人不禁眼睛一亮。李贺忍不住点头道:“好办法啊,张白龙把我们围得死死的,哪里会想到我们从外省而入。”周元敲了敲桌子,淡淡道:“诸位,你们首先要明白的是,打仗的意义。”“我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是歼灭匪寇的,而不是攻城掠地的。”“前者是目的,后者只是手段之一。”“我们占领了光州能怎么样?整个中原都是张白龙的地盘,只要他的有生力量没有被消灭,他就永远存活。”“我们这一次打的该是人,而不是地。”说到这里,周元站了起来,沉声道:“孙子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连战争的性质都看不清楚,那只会被张白龙牵着鼻子走,活活耗死在中原大地。”“比如我命向勇带着三万精兵,经西肥水南下,突袭光州。那么张白龙一定会下令,让所有人撤出光州,给我们一座空城。”“我们得到了什么?得到了无数的百姓而已。”“我们只有六万人,每占领一座城,就需要留守力量镇压城池,天知道那些百姓之中隐藏了多少农兵?”“那样的话,我们还有什么力量去跟对方打?”这番话很清晰,众人倒是听明白了。柳芳抱拳道:“请节帅吩咐,这一仗到底该怎么打?说实话,咱们五军营的经验终究还是不太丰富,尤其是针对农兵。”周元道:“还是那句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张白龙的优势是什么?人多!但他没有劣势吗?”“影响战争的因素很多,战士数量,兵丁素质,将领水平,后勤补给和情报。”“目前看来,对方的优势是战士数量、后勤补给,带我们的优势是单兵素质和情报,将领水平另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当然该发挥自己的优势,从兵丁素质上碾压他们。”“什么是素质啊?战斗力、协作力、纪律性。”说到这里,周元冷笑道:“我不知道你们观察过没有,张白龙的农兵虽然团结,虽然有冲劲,但显然纪律性差,他们攻城的时候猛如虎,死伤太多就直接溃散,这一点已经说明了一切。”“针对这一点,直接打死就行了。”“所以诸位,你们从这个方向,去思考如何打仗。”众人对视一眼,心中实在震惊,节帅不愧是当代小诸葛,分析得太清晰了,太精准了。这么打仗,岂会溃败! 第三百三十一章 双方谋算 营帐之中,李玉婠看着坐在主位的周元,眼神不断变幻。身份上她虽然是个保镖,从来不插嘴公务,但周元所说的每一句话,处理的每一件事,她可都是在仔细观察。因为她要考察周元的能力,毕竟之后还要靠着周元打回高丽的江山。而这么多天下来,她发现周元最可怕的一点就是冷静,面对战争,他像是没有任何情绪一般,可以对灾民那么残忍,可以对百姓的苦难视若无睹,可以对敌人没有丝毫恨意。决不冲动,决不好大喜功,而是时刻保持冷静,分析着对手和自身。以至于,他总能找到矛盾的核心和根基,不会走弯路,也很难犯错。李贺等人都陷入了沉思,这一番话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受益匪浅。而要针对纪律性,去与对方战斗,又该怎样呢?柳芳低声道:“如果一支军队没有纪律性,就很难做到令行禁止,那面对复杂局面的时候,即使将领反应速度快,也挡不住下边的人不听话。”“我们不能与对方打简单的拼杀仗,要尽量使局面复杂化,尽量使双方主帅的命令多变复杂,这样我们五军营的战士可以做到令行禁止,而对方农兵就够呛。”周元点头笑道:“悟出来不少东西了,很好。”“所以给你们留最后一个问题,陈州、郾城、鹰城、嵩阳,我们到底打哪里!”……“会是哪里呢!”洛阳的宫殿之中,张白龙眯着眼,轻轻道:“诸位不妨说一说,按照周元的思路,他会怎样对我们发起进攻。”作为丞相,田赫站了出来,施礼道:“陛下,臣以为周元会对陈州发起进攻。”“四个城池,郾城有汝宁、南阳可以支援,鹰城和嵩阳有南阳、洛阳可以支援,北边的怀庆府虽然可以直击洛阳,但嵩阳的大军却可以截断他们。”“目前看来,唯有陈州相对孤立,只有汝宁一府可以支援。”“那周元小儿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大概率会集结两三万兵马,佯攻郾城,剩下三四万兵马,主攻陈州。”“如此以来,郾城之兵不敢支援,陈州受攻,便只能汝宁派兵驰援了。”“那是他们唯一可以打开口子的机会。”张白龙点了点头,淡淡道:“分析得很好,有理有据,头头是道。”“还有爱卿有不同的见解吗?”众臣对视一眼,沉默不语,显然很赞同田赫的意见。张白龙缓缓笑道:“诸位,你们仔细分析周元的个性和履历,会发现一些有趣的地方。”“云州暴乱,周元提剑杀回赵府。临安府大乱,周元铤而走险,固守魁星坊。”“景王造反,周元千里勤王。军事演习,周元火烧敌军。”“这一系列事迹,说明他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且善于冒险的人。”“他往往以出其不意的手段,达到奇兵的效果,最终以弱胜强。”说到这里,张白龙笑道:“不要以常理去判断他,哪怕他出现在光州我都不意外。”“吩咐光州那边,若是周元来了,便撤吧。”“北边也要注意,怀庆府虽然受洛阳、嵩阳庇护,但周元未必不打。”田赫突然道:“陛下,按照常理来说,周元最不可能攻打哪里?”张白龙微微眯眼,轻声道:“当然是郾城和鹰城,毕竟这两座城都是重兵集结,而且有汝宁、南阳、洛阳为依托。”田赫道:“如是按照陛下的分析,那周元很可能攻打这其中之一。”张白龙身影微微一震,道:“这一点我想过,但我实在想不透他这么做会有什么好结果。”“郾城、鹰城,各自驻扎了六万农兵,他们起码可以坚持到八月份秋收,周元如何打?”“除非他孤注一掷,六万人全部聚在一处,拼生死。”众臣对视一眼,深以为然,打郾城和鹰城,对方不可能有好果子吃。……“六万人全部集结,后日出征,攻打郾城。”周元这句话,让李贺等人完全懵了。“郾城?”向勇瞪眼道:“节帅,郾城东南是汝宁,西南是南阳,兵源粮草充足,驻军数量庞大,我们要吃大亏啊!”周元笑道:“让你们想,你们也不知道该打哪里,还不如我决定了。”“反正都要打嘛,打哪里都一样。”柳芳道:“节帅,六万人汇聚一处吗?那若是攻不下来,我们恐怕就要被合围啊!”周元点头道:“对,就是汇聚一处。按照李团长的话来说,没有佯攻,全他娘的是主攻!”众位将领对视一眼,目光中尽是担忧。李贺还想说话,被周元一个眼神瞪了回去。“都给我闭嘴!”周元沉声道:“这一次打仗,你们要好生学习,今后才能跟着我去打更大的仗。”“要是没有进步,你们便只能做到这个职位了。”“且看看我是怎么处理这一场有趣的战争的。”“你们需要做的,就是严格执行命令,在命令之中,去领悟战争的意图。”众人对视一眼,当即半跪而下,凝声道:“末将遵命!”他们下去之后,李玉婠才靠过来,双眼微米,脸上带着笑意。她轻声道:“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什么鬼点子了?和收到的情报有关?”周元直接把信打开,指了指说道:“呐,只是一些兵力分布而已,没有什么关键信息。”“但知道这一切就够了。”李玉婠低头仔细看了一眼,才皱眉道:“郾城、鹰城各六万,陈州、嵩阳各四万,怀庆还有三万。这是二十三万大军啊!”周元摇头道:“不止,洛阳还有八万,光州还有四万,其他府也各自留守了两三万。”“零零散散算下来,几乎是五十万大军。”李玉婠道:“这么多人,怎么打?”周元道:“都是农兵,真正的精锐不多,到了秋收,全部都下地了。”李玉婠不禁道:“但你没时间等到秋收。”周元道;“五十万也不过土鸡瓦狗罢了,张白龙一倒,他们保证全都做回自己的农民去。”“我基本上琢磨出来了,收复中原,大概只需要三到四战即可。”说到这里,周元看向李玉婠,轻笑道:“此战之后,把彩霓给我好不好?她累了这么久,该跟着我过一过好日子了。”李玉婠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周元也有求我的时候,哼,看你表现咯。” 第三百三十二章 匹夫之勇 大晋朝堂,金殿之上。昭景女皇放下了邸报,陷入了沉思之中。诸多臣子心中是有一万句话,但看到昭景女皇这副表情,也不敢率先说话。片刻之后,昭景女皇才淡淡道:“杨国忠,闽粤总督高立群七十有一了吧?”杨国忠心中一凛,他很了解昭景女皇的脾气,心情不错的时候,会喊一声爱卿或者杨卿,心情不好就直接呼名。“是。”杨国忠说话更加小心,低声道:“启禀陛下,高立群总督闽粤已经八年,虽然年事已高,但能力还是相当出众的。”昭景女皇冷声道:“那为什么浙江巡抚李照鹿来报,说沿海匪患不绝,在闽粤肆虐,袭扰我大晋国土,甚至一度闹到了浙江境内?你这个首辅难道不知情?”杨国忠连忙道:“陛下,沿海岛寇已有十余年之久,只几千人登陆,劫掠一番便走,这几年高立群一直在抗击,据说颇有成效。”他连忙补充道:“在这方面,他甚至没有问户部要银子。”昭景女皇道:“没有问朝廷要银子?你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这些年瓷器、茶叶和丝绸的走私,他高立群吃了多少银子?那些都是朝廷的钱!”“平日里吃点回扣倒也罢了,匪患却越闹越大,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他何用?”“内阁即刻拟旨,让高立群回乡养老吧。”杨国忠面色有些难看,低声道:“是,内阁下午便拟旨发往闽粤。”“只是陛下,闽粤地区宗族诸多,须得派出能臣镇压,才能稳住局势。”昭景女皇看向众人,缓缓道:“诸位爱卿可有人推荐啊!”曾程站了出来,郑重道:“启禀陛下,微臣认为戚常士大人性格坚韧,做事雷厉风行,又通军事,可坐镇闽粤,抗击岛寇。”昭景女皇皱了皱眉,戚常士?这是江西巡抚啊,楚党的中坚人物,要提拔到闽粤总督的位置吗?工部尚书王伦沉声道:“陛下,两江之乱后,江西百废待兴,离不得戚常士。”“况且江西是朝之上州,南方大省,地位超群,不可轻易更换首宪。”作为浙党,又是南方人,王伦甚至闽粤的油水有多厚实,他怎么可能把这块肥肉让给楚党。昭景女皇也是听得一阵头大,每有此类调度,朝中的党争就开始了。她直接道:“两江之乱时,戚常士不屈于逆贼之威,坚韧不拔,苦苦支撑局势,各方面能力都适合前往闽粤坐镇。”“内阁拟旨吧,让他去闽粤历练,若是赶走了岛寇,也该回京入阁了。”听闻此言,楚党大喜。徐世功当即道:“陛下圣明!”他施礼而下,同时继续道:“微臣另有事情启奏。”昭景女皇道:“说吧。”徐世功道:“中原前线传来邸报,五军营大军历经二十余日,方才到达开封府。”“主帅周元,不把朝廷急务之剿寇放在首位,反而沿路施粥,拯救难民,实属不智。”“及至开封之后,竟又二十日休整而不战,有懈怠之嫌。”“臣请派遣御史台官员,赶赴中原督战。”听闻此话,杨国忠等人对视一眼,心中冷笑。曾程则是脸色一变,暗道糟糕,少瞻显然激进了,易得圣君反感啊!果然,昭景女皇面色一沉,冷冷道:“你打算派谁去督战啊?你御史台谁会打仗啊?战事复杂,时机稍纵即逝,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周元作为主帅,当为剿寇之事负全责,行军计划岂由尔等置喙?”徐世功连忙低下了头,不再言语。直到此时,王伦才沉声道:“陛下,既让戚常士赴任闽粤,江西巡抚一职,当早做打算。”昭景女皇道:“此事由内阁决定吧,杨国忠,你选定之后把折子递上来。”“微臣遵命。”杨国忠当即施礼。徐世功低着头,肠子都悔青了,虽然拿到了闽粤,但丢了江西大省啊!老夫是吃饱了撑的,非得找周元麻烦吗!他一肚子鬼火,不明白陛下怎么就这般护着周元。而龙台之上,昭景女皇也是忧心忡忡。关于中原的局势,她是知之甚详,非但有小师弟的邸报,还有内廷司的上书。那边情况复杂,张白龙坐拥大军数十万,她实在为小师弟捏一把汗啊!若真是打不赢,局势就实在艰难了。东虏、北蒙、流寇、土司,现在又是岛寇和海患,苍天是真的要灭了大晋吗!……“什么?”张白龙实在有些诧异,惊声道:“六万大军齐出,汇聚一处,直奔郾城?”田赫道:“不错,陛下,周元怕是得了失心疯,完全没有分兵,六万人整整齐齐直奔郾城。”张白龙愣了好久,才道:“他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啊,郾城能怎么打?我东有陈州,西有鹰城,南有汝宁、南阳为援,实在想不通周元能怎么打啊!”田赫苦笑道:“或许,这周元只是匹夫之勇罢了,根本没有什么谋算计策。”张白龙摆手道:“不可小觑,他的履历不像是靠运气做到的,我们不必猜测他要怎么做,做好自己的,就自然万无一失。”田赫点了点头,道:“好,我让赵云虎上前督战,他鬼点子多。”“赵云虎?”张白龙都愣了一下。田赫苦笑道:“就是赵二柱子,他嫌之前的名字不好听。”“哈哈哈!”张白龙大笑出声,随即道:“让鹰城、陈州都做好准备,汝宁的人先不动,南阳的人随时准备支援。”“我倒要看看,这周元怎么打下郾城来。”……五军营帅帐之中。周元看着眼前四个壮汉,目光严肃,沉声道:“你们都是我从雪地里挖出来的,你们都是我亲手训练出来的。”“几千个人之中,你们是脑子最好使的,这一次不要让我失望。”“严格按照我的命令执行,把我的话领悟透彻。”四个壮汉齐声道:“谨遵节帅之命!”周元道:“出发吧,记住,要走山路,要派前哨后哨。”四个人站了起来,大步走出营帐。李玉婠走到周元身后来,轻声道:“一人带两千人,也算是奇袭?这点人数根本翻不起风浪的。”周元笑道:“拭目以待吧,风浪靠的不是人数,而是战术。” 第三百三十三章 围点打援 坐了两天的马车,周元只觉屁股都是酸的,掀开轿门,只见外面艳阳高照,夏日已至,天气愈发炎热的。“李贺,咱们到哪儿了?”算算时间,也该到了才是。李贺大声道:“节帅,早晨过了许昌,再有大约四五里,就到临颍了,临颍距离郾城就二十里路。”周元道:“加快行军速度,天黑之前要到郾城之外,然后直接干他们的。”李贺也是一阵头晕,长途跋涉,天黑攻城,战士哪里吃得消啊!他不禁苦笑道:“节帅,要不先驻扎一晚,天亮便攻城。”周元摆手道:“别插嘴,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话音刚落,柳芳便骑着马而来,急道:“节帅,前方发现了郾城的探子,共二十余人,捉到了六个。”周元乐了,不禁笑道:“他们还知道派探子啊,双手给打折,然后放回去。”“郾城的守将是谁?”柳芳沉声道:“据说叫赵云虎,体格壮硕,有以一敌百之勇。”“让这六个人回去,给赵云虎带话,就一句,让赵云虎洗干净脖子,等着老子来砍他头。”李贺瞪眼道:“就这么放了?”周元道:“执行命令!”“是!”李贺连忙缩着头办事去了。而很快,这六个被打折了手臂的俘虏,急匆匆回到了郾城,见到了身长八尺的赵云虎。“竟然放你们回来?”赵云虎虽然年轻,只有二十七八岁,但却长着一脸虬髯胡,模样颇有些骇人。他瓮声瓮气道:“这周元虽然是个读书人出身,但还有几分义气,知道不杀俘虏这一套。”“不过这厮真把人全带来了?比老子还勇?”一人低声道:“赵将军,千真万确啊,行军队伍整齐得很,几眼就看出来的,足足六万人啊!”“曹恁娘的,他是真不要命啊!”赵云虎连忙道:“赶紧的,飞鸽传书给鹰城、陈州的守将,让他们各派两万人前来支援,这周元是要跟老子拼命来了。”一个壮汉喊道:“大将军何必请援军,都是六万人,怕个球,俺们守城还能怕五军营不成。”赵云虎大眼一瞪,吼道:“娘的,让你们平时多读书,长见识,愣是不听。”“人家朝廷的五军营是精锐中的精锐,单兵作战能力强,协同能力也强,还携带各种重型战车,人家的云梯直接可以驾到城楼脖子上,你守得住个屁啊!”“整天就知道钻寡妇房门,或者收留几个年轻女难民,不了解军事,你们一辈子也别想做大将军。”说到这里,赵云虎道:“赶紧去请援兵,一边来两万,凑够十万,老子就敢跟周元拼命。”“只要我守住了,就是立大功,到时候陛下都要表扬老子,搞不好还多给我分地。”话音刚落,外面便有人冲了进来,大声道:“将军,朝廷的大军杀来了,足足六万人,已经在架云梯了。”“什么!”赵云虎瞪眼道:“这些王八蛋不休息的!”他急匆匆走了出去,又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吼道:“快去请援兵,让他们连夜过来,另外恁娘的,什么叫朝廷的大军?俺们才是朝廷,他们是伪朝。”说完话,他便大步走了出去。穿上战甲,到了城楼,往下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城楼往外好几里地,密集的火把像是漫天的星雨,庞大的云梯像是战争的巨兽,数十个轮子支撑着它的身躯,正缓缓朝城楼靠近。“啊!恁娘的!这云梯比老子城楼还高啊!”赵云虎忍不住大吼道:“做好准备,泼桐油,烧他们云梯!”与此同时,五军营大军也发起了冲锋,怒吼声响彻天地。这轰轰烈烈的一战,终于拉开了帷幕。巨兽一般的云梯已经靠在了城墙上,无数士兵朝上攀爬,杀上城楼。桐油泼了下来,贼军用火箭将其点燃,五军营这边就泼沙子、泼水,把火熄灭。一时间,喊杀之声响彻天地。周元看着这一幕,淡淡道:“只攻半个时辰,然后就撤,把命令落实到位,记住,攻城不是目的,我们只是要打,但并不是要赢,所以要避免更多的伤亡。”李贺疑惑道:“节帅的意思是,只要一直在打就行,没必要拿命去冲锋?”周元笑道:“可以,你慢慢领悟到了。”柳芳道:“陈州、鹰城一定会派出援兵的,到时候把咱们包了饺子就不太好了。”周元冷冷一笑,道:“前提是他们过得来。”说话间,他直接拿出了地图,沉声道:“且看地图,鹰城在西,陈州在东,都相隔不远,星夜便可赶到。”“鹰城要至郾城,共有两条管道,分别是靠北的襄城和靠南的叶县。”“他们天黑赶路,时间又紧迫,不可能走山路,否则又不安全又耗时间,所以这两条管道,他们怎么走?”向勇当即道:“肯定是走叶县,毕竟襄城离我们太近了,叶县安全很多,而且稍微近一点。”周元冷笑道:“我已经让石义率领精兵两千,在叶县的昆水岸边埋伏好了,只要他们大军经过,就会被截住。”“同时,陈州支援郾城,只有一条官道,就是从常设经过。”“王雄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今夜没有任何人可以支援到郾城。”李贺道:“节帅英明,夜晚伏击,他们猜不透我们多少人,必定慌乱,要赶到郾城起码要明日午时以后了。”“那我们正好趁这段时间,拿下郾城……只是,代价有点太大了啊,郾城毕竟六万守军,我们伤亡不会太小的。”周元笑道:“为什么要打郾城?”“郾城只是一个点,我们打的是援军,这就叫围点打援。”“点不重要,我们不需要城池,我们只需要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即可。”向勇道:“可是节帅,两千人如何抵挡对方的驰援啊,按照常理来说,鹰城和陈州,估计都会派出两万援军。”周元摆了摆手,道:“这就涉及到纪律问题了,在复杂的情况下,我们的兵可以做到令行禁止,那些农兵能吗?”“他们进一步,我们打一下,他们一停,我们又撤。”“反复游击,反复拉扯,那些农兵恐怕连队伍在哪里都找不到了。”“围点打援也只是皮,真正的核心是,在运动之中扰乱他们,让这些纪律性不强的农兵丧失主心骨,丧失目标。”“到了那个时候,杀他们也就和杀猪差不多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全他妈乱了 郾城攻防战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鹰城接到驰援命令,反应也是很快,当即派出了两万援军,从南方官道出发,经过叶县急速朝郾城而来。然已经是四月中旬的天,昆水河畔杂草丛生,绿植盖地,石义率领两千精锐,已经潜伏在了其中,静等着鹰城农兵赶来。大约到了子时三刻,前方派出的暗哨已经急速归来,低声道:“石大哥,对方的人快到了,距离我们这边大约五里地。”石义沉声道:“打仗之时要称职位!下次记清楚了!”“是!石将军!”小弟半跪而下,郑重道:“看队伍长度和火龙规模,应该是两万人左右。”“而且他们队伍拉的很长,前后绵延了好几里。”石义道:“那就准备行动!”“告诉兄弟们,一定要以锣声为号,听不到锣声,哪怕农兵的脚踩在他们的脸上,他们都不能暴露。”“记住,只许打一刻钟,打完之后在回到原地,无论胜负输赢,绝不可逗留。”众人对视一眼,当即点头领命,开始传话给各个小队。月明星稀,这子时的天不比冬日,多少看得见大地的银光。青草之中蛇虫出没,众人硬着头皮,看着农兵从官道的尽头大步走来。他们行进的速度极快,只片刻先头部队便越过了伏击区。“再等等…”石义满头大汗,第一次组织战士,第一次执行任务,他比任何人都紧张。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一旦成功,将来必然得到重用。若是败了,还不如滚回山东老家当难民算了。他永远也不想再做难民!就是现在!他猛然低吼道:“敲锣!”身旁的战士举起了棍子,狠狠砸在锣上,尖锐的金属铿鸣声响彻天地,撕裂了寂静的夜。“杀!”石义举起了两把斧头,仰天怒吼。“杀啊!杀!”两千战士齐声大吼,发疯似的朝着农兵冲去。双方就相隔几十丈,突如其来的喊杀声让农兵大惊失色,连忙拔出刀来抵挡。但他们是行军阵型,宛如一字长蛇阵,腰腹部位根本无法在短时间组织反击,几十个呼吸就被石义带领的两千人拦腰冲断了。“不要分散,他们人不多,合围他们!”有农兵首领大吼了起来。他举着火把怒声道:“恁娘的,慌什么,干死这群朝廷的走狗!”或许是战争经验不丰富,尤其是夜间作战,他举着火把,又不停高呼,自己的位置彻底暴露。石义直接把斧子一扔,从背上取下强弓,弯弓搭箭,直直射了出去。农兵首领话刚吼一半,便被一箭射穿了身体,直直从驴上倒了下去。“他们老大死了!农兵的将军死了!”“把他们全部杀干净啊!”石义怒吼之中,操起斧子冲进去,一阵砍杀。农兵彻底慌了,现在该怎么打,完全没人告诉他们啊!他们一直被动挨打,被杀了个鲜血满地,终于血性被杀了出来,发出怒吼之声。“跟这群朝廷走狗拼了!”“死咬牙把他们杀干净!”他们还不知道石义这边有多少人。可他们正准备拼命一场,一刻钟却又到了,石义等人毫不犹豫,借着夜色全部冲进了河岸绿植杂草之中。这一人多高的草林,在夜色之中,完全掩盖了石义等人的痕迹。“全部钻草里了,咋办呐!”有农兵大吼出声,他们在原地都不知道该干什么。有人站了出来,大声道:“曹大哥死了,现在听俺的,不去追这些人,咱们还是按照大帅军令,支援郾城。”“朝廷的兵不多,这里的更少,他们根本拦不住我们的。”因为团结,这些农兵很快又组织了起来,极速朝前而去。看到这一幕,石义冷冷一笑,大声道:“杀他们尾部!依旧是一刻钟!”“杀!”两千大军又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进去,开始了新一轮的屠杀。无数农兵乱作一团,拿出武器对拼起来,阵型太乱,又是仓皇迎敌,根本不是对手,十几个呼吸就被冲垮了。石义等人杀得酣畅淋漓,每个人身上都染了血。领头的农兵气得大叫道:“乱了!全他妈乱了啊!这仗怎么打!”“恁娘的,跟他们拼了,死也要把这些狗东西杀完,不然我们根本去不了郾城。”农兵毕竟人多,在团结之下,很快就又把石义等人的进攻锋芒压住了。“撤!”石义等不到一刻钟,直接吩咐撤退,两千人又钻进了河岸杂草之中。有些杀红了眼的农兵也跟着冲了进去,很快便被乱刀砍死。“别冲进去!别进去!”农兵首领大声道:“恁娘的,你们都是猪脑子吗,里面啥也看不见,进去就是死。”“结成防御阵型,慢慢朝前走,随时做好他们再杀出来的准备!”一个农兵道:“老大,那俺们这般走,天亮都到不了郾城啊!”农兵首领道:“顾不了那么多了,天亮了他们就没法子了。”另一个农兵靠了过来,沉声道:“老大,俺有一计!”“你说!”农兵首领下意识回了一句,随即瞪眼道:“你这是哪个村儿的口音?”话音刚落,这农兵便一刀直接把他头砍了下来,接着又举着刀朝着身边的人猛砍。“啊!恁娘的,他们也包上了头巾,混在我们中间了!”“杀!杀了他们!”“他们是谁啊!俺分不清啊!”这一次石义他们出来,可都是穿的最普通的便装,全部是除了不包头巾之外,其他和农兵也差不多,在夜色之下根本分不清楚。石义见状,当即大笑道:“快,都包上头巾,全部杀出去。”“这一次,只许杀二十个呼吸,不然咱们也乱了,也分不清敌友了。”“杀!”于是浩浩荡荡的大军又杀了进去,这次全部都包着头巾,到处都在杀人。农兵彻底乱了,完全不知道谁是谁,提着刀就瞎砍。二十个呼吸已到,五军营的战士可以做到令行禁止,毫不犹豫退了出来。但大家都包着头巾,农兵也分不清敌友啊,所以石义等人即使已经撤了,他们还在互相砍。“杀!把他们都杀光!”一个人对着身边人砍去,以为是敌军,而身边人则认为砍人的是敌军。一时间,农兵自己砍自己,杀得尸横遍野。看到这一幕,石义浑身都在发颤。痛快啊!太他妈痛快了!跟着元帅打仗,简直太爽了!这一招把敌人全搞乱了,两千人竟然真的可以打两万人。杀了小半个时辰,农兵终于发现不对劲了,也终于全部都累了。他们傻站在原地,瞪眼看着四周,一个个都懵圈了。俺是谁?俺在哪里?俺现在该咋办?两万人被这冲杀了几次,又自相残杀了小半个时辰,就剩下几千人了,这仗怎么打?体力也耗尽了,心态也崩掉了,许多农兵都在原地哭了起来。“俺不打了,俺要回家,俺还要侍奉俺娘嘞!”“俺也不打了,俺还要养着俺妹子!”农兵崩了。但石义可不会给他们机会。“兄弟们!把头巾扯下来!”“现在不需要战术了,他们体力耗尽了,给我杀!”几乎两千五军营战士,发疯似的冲了出去,把体力耗尽、心态崩溃的农兵当猪杀。“逃啊!逃!”这是农兵唯一能做的事了,他们不知道如何反击了,只能抱头鼠窜。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石义等人终于停了下来。看着铺满官道的尸体,石义喃喃道:“我们真的打败了两万人!元帅真乃神人也!” 第三百三十五章 快开城门 郾城城楼,赵云虎看着下方无数的火把,也忍不住一阵头大。五军营的战力也不强啊,虽然云梯好用,但他们也始终没攻上来。只是没休没止地打,兄弟们也早晚撑不住。很快,便有农兵冲了上来,大声道:“大将军,陈州、鹰城支援过来的兄弟们,都遭到了五军营的半路伏击。”“你说什么!”赵云虎瞪眼道:“不可能啊!六万五军营战士,全在这里啊!”农兵道:“他们穿的便服,和咱们一样,可能是开封城招的团练兵。”赵云虎道:“那人数应该不多,或许能挡住援军片刻,但坏不了大事,天亮差不多能到。”说完话,他看向下方,顿时喜道:“五军营退兵了,哈哈,看来兄弟们已经打退了阻击的团练兵,要靠过来了。”“周元这王八蛋怂了!”另外一人笑道:“我当他们多牛逼了,恁娘的,结果也不比咱强嘛,估计是撑不住了。”赵云虎伸了个懒腰,笑道:“休息,等天一亮,援军到了,我倒要看看周元狗贼要做什么!”……东方既白,石义、王雄两人也终于回到了五军营。帅帐之中,两人半跪在地,石义大声道:“节帅,我等按照节帅吩咐,严格布置战术,敌军果然溃败。”“我所部两千人整,牺牲一百二十人,受伤四百七十二人。”“由于时间紧迫,故而未曾统计敌军阵亡人数,但几乎可以肯定,他们幸存者不会超过两千。”王雄也笑道:“陈州的农兵要更蠢一些,他们自相残杀时间更久,最后估计逃掉了几百人。”“我部牺牲七十八人,受伤三百五十六人。”周元心怀大慰,缓缓点头道:“做得漂亮!让受伤的弟兄们下去歇息养伤,这一战歼敌几乎四万,可以说是开了个好头啊!”石义笑道:“都是节帅算无遗策,我们只是执行。”周元道:“战场形式复杂多变,能完美执行计策,已然是大功一件。”“这个功劳我给你们记着,待战事结束,一并褒奖!”说到这里,周元眯眼道:“敌军首领的人头带回来了吗?”“带回来了。”两人连忙把人头送了进来。周元回头看向李玉婠,轻笑道:“拜托圣母姐姐了。”李玉婠淡淡道:“给我半个时辰。”“好!多谢!”周元当即道:“转移至郾城东西两侧城门,咱们要挡住支援郾城的农兵才是啊!”“石义,你去找李贺领一万精兵。”“王雄,你去找柳芳领一万精兵。”“该怎么做,不必我重复了吧?”“把兵带出去,然后杀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当即半跪领命。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天已经大亮了。马车上的李玉婠伸了个懒腰,把两张面具交给了周元,淡淡道:“拿去,我想看看你怎么打!”周元笑道:“很简单,石义和王雄,已经各自带着一万一千多农兵杀过来了!”李玉婠走出马车一看,果然,前方已经喊杀震天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赵云虎匆匆醒来,衣服都来不及穿,大声道:“哪里来的声音!”侍卫道:“大将军,鹰城和陈州的援兵都到了,但东西双方的路,都被周元的大军挡住了。”“援兵没法子,只能硬闯过来啊!”赵云虎连忙道:“走!去西城门看看!”他披着衣服就往外跑,到了西城楼,果然看到下方打得如火如荼。其中一人骑着驴,带着上万农兵急速冲过来,而后方,五军营的战士穷追不舍。赵云虎仔细瞪眼一看,当即道:“那是我栋梁兄弟!隔壁村刘栋梁!鹰城的老三!他带兵过来的!”此时此刻,援兵已经要靠近城楼了,五军营大军依旧在追。赵云虎道:“快!放箭掩护我兄弟!”无数的箭雨落下,五军营大军被迫退后。赵云虎大喜道:“快开城门,接我兄弟进城!”于是,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刘栋梁骑着驴,带着上万支援部队,冲了进去。“哈哈哈!好兄弟啊!你可算来支援哥哥了!”赵云虎迎了过去,大笑出声。刘栋梁笑道:“好哥哥,我来救你了,你惊喜吗?”赵云虎突然停下了脚步,瞪眼道:“你…你这是什么口音?你身材怎么高大了那么多?”刘栋梁顿时撕开了自己的人皮面具,化作了石义,他狞笑道:“给我杀!”一万多援兵,同时扯下了头巾,提着刀便对着农兵砍。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赵云虎大惊失色,忍不住吼道:“假的!他们是假的!是五军营的人!”“杀了他们!”他提着大刀就朝石义砍来,石义怡然不惧,操起两板斧头就冲了上去。突如其来的变故,这些农兵哪里反应得过来,第一时间就被杀懵了。关键是,城门还他妈没关啊!“兄弟们!杀进城去!”李贺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带着两万五军营战士,以最快的速度杀了进去。进了城,战斗力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合计四万五军营大军,碾压六万农兵,完全没有问题。更何况,对方军心都已经快散了。马车之上,周元看着这一幕,缓缓道:“郾城之战结束了,张白龙合计十万兵马,一日之内灰飞烟灭。”“柳芳!”“属下在!”柳芳满脸涨红,心中只有激动,跟着节帅打仗,原来这么简单。周元沉声道:“你率领剩下的五军营两万精锐,立刻出发杀向陈州,趁着对方没有防备,于今夜攻城。”“属下领命!请节帅放心!”他摩拳擦掌,终于到了自己展现的时刻了。陈州守军四万,现在丢了两万,只剩下两万了。五军营两万大军,突然奇袭,很可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拿下陈州,极有可能!李玉婠心中阵阵发寒,这周元的计策太可怕了,围点打援,运动之中杀敌如猪,又以人皮面具来了一招请君开门。现在正在清理郾城残兵,又派出两万大军奇袭陈州。一连串计划仿佛是一个整体,不断的奇谋让对方难以招架。若是今晚陈州奇袭也能成功。这意味着周元在两日之内,大破对方十二万大军,占领城池两座。好可怕的周元!都说他只是纸上谈兵,以前的都不算硬仗,那这一仗算不算硬?此人若真的能随我去高丽,恐怕两三年就能复国啊!想到这里,李玉婠端着茶,递到了周元跟前,轻轻道:“喝点水吧,别渴着了。”周元微微一愣,下意识接过茶杯,瞪眼道:“圣母姐姐你怎么了?”李玉婠笑道:“什么怎么了?给你倒一杯茶,有什么奇怪的。”“你这连番劳累,即使内力护体,身体也未必撑得住。”“等会儿我帮你舒筋活血吧,好好放松一下。”周元吞了吞口水,忍不住道:“有这种好事?圣母姐姐,不瞒你说,自神京出发到现在,四十多天了,我纯阳无极功的副作用已经到顶峰了。”“那个部位也有点充血,你帮帮我吧!”李玉婠微微眯眼,伸出了自己的手,五指在周元脸上一拨,笑道:“你看它漂亮吗?”周元点头道:“嫩如青葱,细腻如雪,冰冰凉的不知道有多舒服。”“你想它照顾你一下吗?”说到这里,她还瞥了一眼下方。周元不禁激动道:“有这种好事?圣母姐姐当真是人间活菩萨啊!”李玉婠道:“打完这一仗跟我回高丽。”周元面色一正,沉声道:“圣母姐姐你误会了,我这种正人君子,怎么可能想那等忤逆之事,您可是我的师伯啊!” 第三百三十六章 闪电七连鞭 经过了一整日的激战,郾城内的六万农兵在没有守城优势的情况下,被五军营战士杀了个通透,整个郾城彻底被拿了下来。李贺全身染血,却是兴奋不已,大笑着跑到周元身旁来,激动道:“节帅!节帅!咱们拿下郾城了!赵云虎带着最后几千人跑路了!”“算上昨夜歼灭之敌,我们大约歼敌九万人,简直是一场大捷啊!”周元笑了笑,对着李玉婠道:“瞧,这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九万农兵又不是九万鞑子,有什么好兴奋的。”“给开封府送信过去,让邓肃派人过来接管郾城,至于拿什么去安抚百姓,拿什么去镇压这座城,那是他该考虑的事,老子先负责把一座座城交给他,让他做好准备。”李贺激动道:“是!属下这就去写信!”现在的李贺,对周元那是发自内心的崇拜,节帅真是太强了,一天就歼敌九万,还拿下了一座重镇,关键是付出的代价不大。整个五军营,算上昨夜一起,总共也就牺牲了不到两千人。这等战绩,两千换九万,这是何等恐怖的比例啊!李玉婠眯着眼,心中其实也激动,周元越强,她就越兴奋。女人都是慕强的,更何况是一个期望被拯救的女人。她以前觉得周元是最有希的路,现在她觉得周元简直是她的依靠,已经离不开了。“歼敌九万,拿下了郾城,接下来又怎么计划?”李玉婠开始对战事上心了,她还想知道周元怎么赢这场战斗,甚至可以学习着,以后收复高丽用得着。周元道:“什么接下来怎么计划?已经计划好了啊,这一战都还没结束呢。”李玉婠呆呆道:“都歼敌九万,拿下郾城了,还没结束?”她此刻完全不像是高高在上的无生圣母,在军事上,他只能做周元的乖女儿。周元笑道:“这才刚刚开始,你也是习武之人,你听说过一招失传已久的江湖绝学,名为闪电七连鞭吗?”李玉婠瞪眼道:“对方一定是个用鞭高手?”周元道:“我就是用的这一招闪电七连鞭,攻打郾城是第一鞭,叶县官道和常设官道两战,是第二、第三。”“请君开门拿下郾城,这是第四鞭。”说到这里,周元笑了起来:“闪击陈州,趁其不备打通中原东境通道,这是第五鞭。”“别忘了当天我是派出了四个人,现在只回来了石义和王雄两个。”“还有肖华呢,他此刻埋伏在七顶山麓,正等着赵云虎逃兵呢。”李玉婠不禁惊呼道:“你…你都算到这一步了?他会往那里逃?七顶山在哪儿?”周元道:“七顶山在裕州偏北,赵云虎肯定是往南阳逃,因为郾城一败,他肯定知道陈州保不住了,不会去汝宁。”“要往南阳跑,必经之路就是从西南方向,经舞阳、裕州官道直达南阳。”“在裕州,肖华会化身农兵,提着刀剑好好接待他。”李玉婠倒吸了一口凉气,逃兵毫无战斗力,心态都崩掉了,好不容易快到自己的地盘了,也见到友军了,结果发现是敌军,那种绝望的滋味,实在太可怕了。她忍不住道:“这是你的第六鞭?那第七鞭呢?”“当然是汝宁。”周元沉声道:“郾城、陈州接连失守,开代朝在封锁开封府的战略彻底失败,南方之路打开,汝宁就是光州最后一片依仗了。”“我这第七鞭打在汝宁,绝对要痛到张白龙心口上。”李玉婠道:“所以…郾城这四万军队,事实上不会驰援陈州,而是要直接杀向汝宁?”周元道:“当然,陈州守军不过两万,他们还不知道郾城失守的消息,根本没有做好守城的防备,柳芳两万人杀过去,足够了。”“如果柳芳今晚拿不下陈州,那他也不配做副都督。”李玉婠看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突然幽幽一叹,呢喃道:“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官妙善这般看中你了,若你是我的臣子,我也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周元连忙拉起她的手,轻声道:“圣母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咱们是最好的盟友,我到时候必然发兵高丽,亲手助你夺回江山,光复李氏王朝!”李玉婠是聪明人,周元这种拉手占便宜的小手段,骗骗凝月彩霓还差不多,连曲灵都不吃这一套,何况她李玉婠。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拆穿,只是老老实实把手放在周元手上,任他抚摸玩弄。摸摸手算什么,为了李氏江山,为了高丽子民,我李玉婠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做得出来!郾城的残余势力已经处理完了,周元带着四万兵马,在城中走了一大圈,展示了一下朝廷的威严。然后他便发出告示,表示已经划分的土地,不再重新划分,此前百姓得到的土地,可以继续耕种,朝廷绝不会收回,更不会肆意增加赋税。非但发了告示,周元还花钱请了几百个汉子,当街奔走呼吁,这样能暂时稳定局势。当然,还有粮食,这也是重中之重。周元宣布施粥,每日两次,在城内各有两个点,投入的粮食其实并不大,但至少在施粥结束之前,这些百姓不会闹事了。做好了这一切,他便把石义、王雄喊了过来。“你们两个事情办得很好,所以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两人对视一眼,知道新的机会来了,连忙半跪下来。周元沉声道:“你二人依旧各率领两千兵马,自郾城出发,沿着叶县官道一路往西,经鲁阳关而至伏牛山,再往北至嵩县。”“此县遭遇旱灾极为严重,张白龙还未支援粮食,许多村落因缺粮,村民出逃,只剩下老弱病残,在村中苟延残喘。”“你们带着粮食去,找几个村,去做村民。”石义沉声道:“节帅,那些老弱病残如何安排?”周元笑道:“一个村没有老人病人和女人,岂不奇怪?你们只需去往村民家中即可,只要有粮食,有吃的,他们认你们做儿子、做丈夫,那是心甘情愿。”“帮你们掩盖身份,保守秘密,那自然也是情理之中。”“只要你们许诺,事情办成之后,每家发一石粮,他们绝对把你们当天老爷对待。”王雄道:“然后呢?”周元眯着眼,缓缓道:“然后…张白龙会来你们那边征兵,你们积极参与即可,不要有任何动作,等待命令。”石义和王雄对视一眼,当即领命。周元沉声道:“此等情况下,军纪是大问题,你们是将军,要严格治下,更要以身作则,让你们去那里是潜伏的,不是欺压老残,侮辱妇女的。”“记住,任何人敢做违反军纪的事,一律砍头,非常时期,不允许有任何纰漏。”“哪怕是你们的亲兄弟犯了错,都必须杀一儆百,听清楚了吗!”石义当即道:“请节帅放心!”“属下遵命!”王雄也连忙出声。周元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沉声道:“你们两个曾是难民,因有中原之乱,方有鱼龙之变。”“此战结束,尔等便是功臣,切莫自毁前程。”石义直接跪了下来,磕头道:“属下万不敢辜负节帅重托!愿以人头立军令状!”王雄也道:“属下也愿立军令状。”“好!”周元沉声道:“那你们即刻出发,耽误不得,十日之内,要到达指定地点,安顿下来。”“到时候,会有人暗中给你们发号施令,记号是一只喜鹊。” 第三百三十七章 我有帮手了 大晋朝堂,金殿之上。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徐世功递上了折子,沉声道:“巡南王进驻封地九个月了,然九个月时间,却遭濠镜佛朗机人劫掠足足六次,抢走财货无数,更俘虏我大晋子民为奴为婢,实乃奇耻大辱,陛下,不可再忍!”杨国忠也道:“小国寡民蛇蝎心肠,喂是喂不饱的,必须把他们打痛,他们才知道什么叫天朝上国。”“陛下,微臣请旨,命粤州水师提督江浩,率军出征,剿灭佛朗机贼寇!”楚党和浙党都忍不住了,下方群臣会意,自然附和。“臣附议!”“微臣附议!”“请陛下降旨!”昭景女皇也是眉头紧皱,思索了片刻,最终沉声道:“粤州水师四万人,战船足有八艘,小船更有数十艘,说得好听,却未必打得翻佛朗机的三艘铁皮船。”徐世功道:“陛下,粤州水师这些年训练有素,未必不可与之一战,况我大晋朝真正需要一场胜利,来大壮国威啊!”“前日夜晚,邸报传来,周元一意孤行,毫无章法,率领六万大军直扑郾城,试图与郾城守军同归于尽。”“没有主次,没有谋略,只有一味地莽撞,恐怕已然是大败在即。”“若无粤海之战以鼓人心,恐怕要嫌弃悍然大波啊!”大家也都知道了邸报,完全看不懂周元在做什么,好像是寻死一般,聚力一处决一死战,又不分主次,还长途跋涉以疲应逸…兵家大忌,都被他犯了个遍。邓博尺沉声道:“微臣也附议,请陛下降旨,命粤州水师提督江浩,剿灭濠镜匪寇,以壮国威。”“同时,请陛下降旨,收回周元剿寇大元帅兼中原大都督之职,另派钦差处置中原事务,以免周元把五军营败光了。”昭景女皇下意识按住了鼻梁,太累了,太烦了,每日都是这些事,永远无法解决的事。小师弟难不难?当然难!张白龙已然成势力,几乎占据整个中原,背靠良田亿兆,农兵百万。小师弟不过六万人,带着二百万两银子就去了,几乎是以卵击石。她官妙善再难,也不能怪小师弟不中用啊!但这些朝臣给的压力太大了,在哪里都找得到说辞,为了把小师弟顶替下来,甚至不惜把粤海拿出来说事。中原在打仗,九边在防御,两江之乱平息不到一年,现在又想在粤海打。这些朝臣脑子里只有派系,没有江山社稷了!楚党、浙党、齐党,现在都想拿小师弟开到,我该怎么挡啊,怎么压住啊!“打!”昭景女皇深深吸了口气,最终还是咬牙道:“内阁拟旨,着粤州水师提督江浩为海防大将军,率军攻打濠镜,剿灭佛朗机洋寇。”她知道这一战大概率又是输,若是打得赢,粤州水师早就动手了,泼天大功来轮得到今日?但她必须要为小师弟争取时间啊!徐世功道:“陛下,开战乃大事,单有水师提督还不够,闽粤总督戚常士已在路上,可由总督坐镇。”昭景女皇咬牙道:“准!”徐世功道:“海战耗费巨大,请陛下让户部拨银二百万两…”这些狗贼!昭景女皇恨不得把这群人都杀了!她厉声道:“户部银两短缺,国库空虚,暂时拿不出钱来,粤州开战一事,暂缓吧。”杨国忠站了出来,沉声道:“陛下,国之大事,不可耽误,臣等请陛下降旨!”满朝文武,纷纷跪了下来。邓博尺更是道:“若陛下不降旨,臣等唯有长跪不起了。”这群大臣几乎掌握着整个大晋的事务,他们这一跪,事情谁来做?不出两日,到处都要乱。昭景女皇逼得没法子了,实在没法子了。她只恨自己根基浅薄,掌握的资源不足,否则何必看他们的脸色啊!而就在此时,一个女卫急匆匆跑进大殿,高呼道:“陛下!陛下!中原八百里加急!捷报!是捷报!”昭景女皇如梦初醒,猛然抬起头来,急道:“念!”女卫大声道:“四月十一,五军营大军五万人,协同团练兵一万人,共计六万,围攻郾城。”“当晚,五军营帐下石义、王雄等,各自率军两千,分别于叶县官道、常设官道,伏击陈州、鹰城各两万援军,以夜色为游击,在运动中歼灭敌军共计三万七千余人。”“四月十二上午,五军营诱骗郾城守将赵云虎打开城门,杀进城中。”“中午,五军营夺取郾城,杀敌五万四千人,赵云虎仓皇败逃。”“截止四月十二午时,五军营共歼敌九万余人,牺牲一千六百四十七人,收复郾城。”一连串的话语,让百官群臣接连变色。昭景女皇更是慢慢站了起来,眼睛越瞪越大,然后低吼道:“念!再念一遍!大声点!”于是女卫再念了一遍。昭景女皇的手扶着龙案,身体几乎颤抖。她最终猛一拍龙案,大声道:“好!好!以不到两千之伤亡,歼敌九万有余,一日之内收复郾城!”“谁敢说周元不善战?谁敢说要临阵换帅!”“换谁能打出如此大捷!如此大胜!”太久了,憋屈太久,压抑太久了。昭景女皇实在痛快,像是回到了刚刚继位的时候。她看着百官群臣,大声道:“谁在说周元愚蠢?杨国忠!你怎么看!”杨国忠深深吸了口气,施礼道:“启禀陛下,忠武伯以弱胜强,以极小之代价,创造极大之功,打出了大晋国威,打出了朝廷尊严!”“臣等为陛下贺喜!为大晋贺喜!”说到最后,他缓缓跪了下来。于是,百官群臣也纷纷跪了下来,齐声道:“臣等为陛下贺喜!为大晋贺喜!”“呼…”昭景女皇长长出了口气,心中只有痛快。痛快到极致!“郾城之战,打出了国威,粤海之战,暂时搁置,散朝!”她率先出了大殿,回到了紫微宫。刚走进寝宫内,她便捂住了嘴,眼眶中已经有了泪水。小庄跟了进来,轻笑道:“陛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周元没让陛下失望。”昭景女皇张了张嘴,眼泪却还是流了出来,捂着脸轻声哭泣。小庄不敢说话,她跟着陛下十几年了,却从未见陛下哭过啊!如此坚强的圣君,竟然也有落泪之时。“小庄…小庄…”昭景女皇哽咽道:“我…我有帮手了,我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小庄深深一叹,她知道,这一战周元是彻底奠定了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了。如果以前陛下只是看好他,期待他,现在便是依赖他了。陛下从前未曾哭过,因为没有意义,她一个人,必须撑着。现在陛下哭了,因为有个人可以依靠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聚兵汝宁 柳芳没有让人失望,当晚便带着两万五军营战士七夕陈州,不到两个时辰就打了下来。随后,他按照周元吩咐,仅做一日休整,便直接出发。信件早已写好。“拿下陈州之后,你最多休整一日,稳定基本局面之后,便要立刻往东南方向前进。”“沿着颖水而下,至颍川卫,接着往西南方向前进,以最快的速度把固始县和商城打下来。”“打下来之后,就地驻扎,休养生息。”“只要光州敢支援汝宁,你直接把老巢给他端了。”周元说得很是清楚,柳芳执行能力完全没问题,直接照做即可。而此刻,马车之上,周元也正看着地图。汝宁的位置很关键,它几乎是中原南部的咽喉,一旦拿下汝宁,便可拿下光州,贯通中原东部南北,直逼南阳。而且因为东线完全失守,靠着鹰城、洛阳的兵,很难完全支援到南阳。如果郾城围点打援战,是开局大捷,那么汝宁攻坚战,便是战略转折。若是以较小的代价,拿下了汝宁,那么中原局势之优劣,便彻底转换了。可是汝宁怎么打?南阳的兵在往这边靠,光州的并肯定不动。南阳至少来四万人,鹰城还在往东南方向合围。一旦进去了,便是十几万人围困五军营在汝宁以北。要啃下这块硬骨头,实在有些艰难啊!他微微眯眼,轻声道:“圣母姐姐,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打?”李玉婠摇头笑道:“我毕生心血,几乎都花在了武学上,哪里懂什么打仗。”“我只会看人数,你只有五万,而对方汝宁、南阳、鹰城等加起来,大概有十三万人。”“五万打十三万,还是攻城,根本不可能打得过。”“当然了,是你的话,另当别论,毕竟你点子多。”周元却是叹了口气,道:“可这一战,我还真没什么好点子,围点打援这一套用过了,行不通了。”“硬打的话,即使惨胜,也没有余力继续打下去了。”李玉婠皱了皱眉,仔仔细细看着地图,轻声道:“你是想让柳芳打掉光州,和你南北夹击汝宁?”周元道:“柳芳那边也有牺牲,现在也就一万六七千人,即使打下光州,也没有能力再说什么南北夹击了。”李玉婠道:“攻打汝宁,这不是你闪电七连鞭其中的第七鞭吗?照理说,你应该已经想好了办法才对啊!”这一次,周元沉默了很久,最终咬牙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但是一旦被人看准了,五军营可能全军覆没。”“但若真正实施成功,整个中原,我们能收复大半。”……洛阳皇宫,张白龙面色极为难看,张嘴想骂,却最终还是没骂出来。“算了。”他叹了口气,道:“这不是赵云虎的错,周元过于狡猾,行兵诡异而出其不意,又充分利用了农兵纪律性不高这一缺点,我们败得很彻底。”“接下来的汝宁保卫战,诸位得多想想了。”田赫沉声道:“周元聚兵汝宁,我们也聚兵汝宁,只要我们稳住不犯错,兵力悬殊之下,周元没有任何办法。”张白龙道:“万一周元不打汝宁呢?”田赫愣了一下,随即道:“陛下,周元拿下郾城之后,大军便直接朝南奔赴汝宁了,他即使回头打鹰城,我们也来得及支援。”张白龙看着地图,目光闪烁,沉声道:“周元深知汝宁是不好打的,万一他半路变道,直取南阳…而我南阳之兵,却已然支援汝宁,正处于空防时期,那一切就完了。”“南阳失守,汝宁和光州就孤立无援,最终中原东部南北贯通,我们便大势已去。”说到这里,张白龙一拍桌子,凝声道:“南阳之兵,不动,鹰城、嵩阳之兵,明日开拔,进攻…开封!”田赫猛然抬头,目光闪烁,满脸都是惊骇。随即,他失声道:“陛下英明!五军营全部出动,开封府的团练兵都被带走了,我们只需一日便能拿下!”张白龙道:“他打汝宁,我打开封,我们各打各的,看谁熬得起!”话音刚落,外面的侍卫跑了进来,疾呼道:“陛下,赵云虎将军率领七千士兵退至裕州七顶山,被周元的大军袭击了。”“什么!”田赫猛然变色道:“你没开玩笑?周元正在西平往上蔡的路上,怎么可能出现在裕州。”张白龙瞬间抓住了重点:“五军营多少人?伤亡情况如何?”侍卫道:“好像只两三千人,但他们包着头巾冒充我们,赵将军没有防备,被打散了。”“现在赵将军已平安到达裕州城内,但只剩两千多残兵了。”张白龙深深吸了口气,呢喃道:“田赫,你这下看清楚了吗?这就是我们的对手,这就是周元。”“小瞧他,就会付出代价。”田赫欲哭无泪,哽咽道:“鹰城、郾城、陈州,足足十二万人啊!就这么没了!”张白龙道:“去下令吧,明日集结大军,赶赴开封。”“南阳之兵,佯装出城,埋伏在城外林中,等周元过来奇袭。”“至于汝宁,让他们守着罢了。”田赫咬牙道:“陛下,请天威神将出战吧!”所谓天威神将,只是一个名头而已,事实是张白龙麾下一名凶猛无比的大将军,战场上有以一敌千之勇。张白龙缓缓点头,把手戳在了地图的汝宁位置,寒声道:“若周元不去,必来南阳,我们以逸待劳,足以打碎他们。”“若周元真的去了,五万守军,足够了。”田赫突然道:“陛下,有没有考虑过斩首计划?无生教教母,功参造化,天下无敌,若我们能请到她出马,杀了周元,五军营还算什么?”“说实话,没有周元这个核心人物,这些战士不过是一群比较抗揍的猪罢了。”张白龙眼睛一亮,不禁道:“你说到重点了!这周元擅于军政,却也是年轻好色之人,据说到处勾搭女人,连五十岁的老妇人都不放过。”“若无生圣母能出手,成功的概率很高。”田赫道:“但…似乎无生圣母从不出手,而且行踪飘忽不定,很难找得到她。”张白龙笑道:“但是别忘了,我们还有个大日法王!”“此人功夫,依旧高深莫测,足够杀人了!”田赫激动道:“另外,大日法王曾在临安府,与周元结仇。”“就这么办!”张白龙道:“你立刻去找他,无论以怎样的方式,一定要说服他出手。”“只要带回周元人头,他要什么我给什么!” 第三百三十九章 周元 你死到临头了 洛阳城中,一座奢华的庄园内,楚非凡盘坐在凉亭之中,闭目养神。自临安府兵败之后,他便来到了流寇所在的腹地中原,借助难民扩张教众,趁机捞取利益。看到中原的真正面貌之后,楚非凡后悔了,后悔来得太晚了。这里虽然没有临安府繁华,更没有那士子风流、秦楼楚馆的风情,但这里有难民,无数的难民。只要给他们一碗饭吃,他们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所以楚非凡好心收留了二十多个难民。都是十四到二十岁的妙龄女子,都是相貌很是出众的处子。她们比临安府的青楼女子更听话,因为楚非凡可以肆意决定她们的生死。享受其中的滋味,当真让人痴迷。楚非凡伸了个懒腰,缓步走到院中的老爷椅躺下,自然就有女奴过来伺候。一个女奴小步走了过来,低声道:“主人,外面有人求见,说是朝廷的人。”来到这里大半年了,楚非凡自然知道所谓的朝廷,是开代伪朝。很快,田赫走了进来,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淡笑道:“楚先生,好久不见了。”楚非凡瞥了他一眼,道:“田大人,你可是大忙人,在这种关键时候登门,恐怕是有求于我吧?”田赫坐了下来,笑道:“楚先生是聪明人,我瞒不了你,此次过来,是想请先生禀告圣母娘娘,我们想请娘娘出手,刺杀周元。”“哈?”楚非凡都愣了:“请圣母出手?你们是得了失心疯?”田赫有些尴尬道:“我们知道圣母娘娘很难请,但我们愿意付出代价,万事好商量嘛。”楚非凡摆了摆手,淡淡道:“田大人莫要开玩笑了,圣母娘娘何等人物,怎么会帮你们杀人。”“娘娘也不需要你们付出任何代价,金钱权利,她根本就不缺,她只求道法无为自在,没人请得动她。”田赫道:“如果是封爵呢?”楚非凡摇头道:“虚名而已,娘娘想封爵,去找皇帝要便是,你不会以为,娘娘进不去皇宫大内吧?”“这天下练武之人,数不胜数,但却没有人如娘娘一般,功参造化,乃当代天师。”田赫深深吸了口气,知道不行了,于是沉声道:“若是请不得娘娘,田某想请楚先生出手,斩下周元人头。”楚非凡笑道:“我倒是有这个实力,但却不知道田大人愿意付出什么代价呢?”田赫道:“楚先生想要什么?”“一县之地。”楚非凡沉声道:“我要一个县的地盘,作为我的封地,且不受朝廷节制。”一个庄园终究还是太小了,养二十多个女人,便显得有些拥挤。若是为一县之主,县内养个上万户人家,在此境内予取予求,当个土皇帝,那多痛快。田赫道:“一县之地没有问题,但名义上必须属于开代朝,名义上也受节制,只是实际上我们不会干预先生任何行动,如何?”楚非凡想了想,最终笑道:“好,一言为定!”他看向田赫,沉声道:“周元在哪里?”田赫当即道:“在西平赶往上蔡的路上。”楚非凡点了点头,道:“我今晚便出发,最多三日可至,届时必然带回周元人头。”田赫愣了一下,苦笑道:“楚先生可要当心,周元可是在万军丛中啊!”“呵?挡得住我楚非凡吗?”楚非凡对自己的修为很有信心。他想着,临安府之仇,也该报了。……马车之上,周元依旧眉头紧锁,不停在地图上比划着,然后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他猛然一拍案几,地吼道:“娘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反正实力差距悬殊,必须铤而走险!”李玉婠被吓了一跳,皱眉道:“你到底在计划什么?”周元道:“关于汝宁一战,我想了很多方面。”“我们若是进攻汝宁,必然引得鹰城、汝宁、南阳等地超过十万大军的夹击,即使不败,也成不了事。”“若是直接放弃汝宁,奇袭南阳,哪怕真的成功了,鹰城、洛阳、汝宁、光州,又是十几万大军围过来,太难搞了。”“人的智慧是有限的,我不可能每一次都能绝境逢生,想出完美计策。”“敌人也不是傻子,张白龙此人有的是手段,我不能再按照常规打法,这般打下去。”李玉婠道:“可打仗不就是这样的吗?”周元道:“我说过,我有一招铤而走险的战术,一旦成功,则张白龙再无反抗之力。”“但若是失败,五军营则全军覆没!”李玉婠道:“到底什么计策,落差竟然这样大,来了上蔡两日了,你都还在想这些事。”周元咬牙道:“继续打下去,早晚也是筋疲力尽,狼狈溃逃,还不如破釜沉舟,干他一场。”李玉婠道:“所以,到底是什么?”周元微微眯眼,却没有说话。而就在此时,只听士兵车夫低喝道:“你是谁人麾下的?怎么跑到帅车这边来了!”楚非凡穿着五军营的衣服,轻轻笑道:“我啊,我是来杀你们元帅的。”说话的下一刻,他一指戳出,一道内力直接穿透了车夫的眉心。然后楚非凡看向马车轿门,眼中杀意毕露,寒声道:“周元啊,你想过你有今日吗?”他一脚踢开了轿门,直接冲了进去。然后,他就停住了。因为他看到一个绝美的女子,正在给周元喂葡萄。这女子美得超出了他的认知,虽然穿着普通的女子衣裙,但那一股气质,却是宛如飞仙。“你小子挺有艳福啊!我那一个庄园的女子加起来,也比不得你女人一根手指头。”说到这里,楚非凡狞笑道:“你的头我带走了,你的女人,也归我了!”周元叹了口气,摇头道:“大日法王,你真倒霉。”“什么意思!”楚非凡冷冷道:“你以为在中原此地,还有人可以救你?”李玉婠终于抬起头来,目光闪烁着,轻轻道:“楚非凡,长本事了啊!”楚非凡一愣,立刻汗毛倒竖,头皮发麻,只觉全身都僵硬了。下一刻,他便扑腾一下跪倒在地,结巴道:“圣、圣母…圣母大人…”李玉婠淡淡道:“我没听错的话,你是在说,我归你了?”“万万不敢!”楚非凡急道:“圣母大人饶命,属下也是被奸人蒙骗了!”此刻他算是明白什么叫惊喜了,这他妈就叫惊喜。他几乎可以确定,整个天下能胜过自己的人,屈指可数。但偏偏这一次遇到了最厉害的那个,还是自己的老大。李玉婠道:“看来你最近的修为或许进步了,要不要试试看?”说话之间,她掌心已经萦绕着淡淡的道韵,开出了一朵神韵十足的道莲。而正是这巴掌大小的道莲,却让楚非凡感觉全身剧痛,皮肤几乎都要裂开。这是无与伦比的炙热内力,是精纯到极致的五行之火。这一手火中栽莲,放眼天下,也只有两人可以做到。“饶…饶命…”楚非凡跪在地上全身颤抖,痛不欲生,艰难哀求道:“请圣母大人饶命…看在属下多年效忠的份上,圣母大人…” 第三百四十章 大捷 大捷啊 “有刺客!有刺客!”士兵们已经反应了过来,周元诸多亲卫已经出动,将马车团团围住。楚非凡冲出了马车,一跃而起,踩着无数士兵的人头,提着一袋苹果,如飘风落叶一般,洒然而去。五军营战士乱作一团,行军队伍也停了下来。李贺怒吼道:“快!快去看元帅!”他发疯似的冲向马车,看到周元悠闲地吃着苹果,一时间愣住了。周元淡淡道:“别愣着啊,继续找刺客,告诉所有人我没事。”李贺不知道周元的用意,但他现在已经老实了,元帅怎么说,那就怎么做。于是,五军营发疯似的寻找凶手,也不赶路了,到处都乱了。而马车之上,李玉婠把车夫的头一掌切了下来,开始了她熟悉的工作。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工作完成。看着和自己面容一模一样的头颅,周元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他摆手道:“赶紧拿给楚非凡,我真受不了了。”李玉婠笑道:“这天下又有谁看到自己的头颅,还能受得了的呢。”“只是,你已经决定这么做了吗?”周元点头道:“当然,本来我是想请彩霓给张白龙提建议,然后派出无生教的杀手,与我配合,共成大事。”“谁知道楚非凡竟然自动送上门了。”李玉婠冷笑道:“这些年他翅膀是硬了,只是在我面前,他永远只是个小虫子,他那点功夫,大多还是我指点的。”看到她傲娇的模样,周元不禁笑了起来,道:“还是咱们圣母姐姐厉害。”李玉婠哼了一声,笑道:“我走了,晚上回来接你。”“好。”……及至夜晚,五军营驻扎之后,周元才把李贺和向勇喊到营帐来。他看着两人,沉声道:“白天的刺客,是我请的,不必心忧。”“我有一个大胆的计划,你们需要负责执行,千万出不得差错,否则我五军营剩下的五万战士,恐怕要全军覆没。”李贺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是一片凝重。周元道:“接下来我要把我的计划详细说出来,你们结合地图,仔细听清楚,不要有任何遗漏。”他花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把其中的细节讲通,而李贺与向勇两人,已经是面色惨白了。向勇实在忍不住插嘴道:“节帅,咱们真的要这般冒险吗?一旦出现差错,咱们可就都完了啊!”李贺道:“是啊节帅,哪怕汝宁再难打,咱们慢慢打就是了,如此铤而走险,万一……”周元摆手道:“没有万一,也没有其他选择,我是经过深思熟虑作出的决定,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要平定中原,剿灭匪寇,若要打硬仗,起码需要二十万大军。”“我们只有五六万人,能打到现在这个程度已是不易,再打下去占不到多大便宜了。”“兵者诡道也,不可拘泥于传统。”说到这里,周元指着地图道:“上蔡以西一百里,是遂平县,遂平县以西再百里,有一座查牙山,你们到时候便依仗此山周旋。”“记住了,打出自己的水准,才有谈判的资本。”“到时候你们一定要让张白龙亲自来,每一个时期,做每一个时期的事,一定不要有任何差错。”向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那节帅带多少人过去?”周元道:“只带四个侍卫,一辆马车,我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嵩县,随时准备动手。”李贺唯有半跪而下,抱拳道:“预祝节帅马到成功。”两人退下之后,李玉婠也终于回来了。她瞟了一眼营帐内,然后缓缓道:“楚非凡那边给他讲清楚了,他本就是聪明人,没啥问题。”周元道:“我倒是不怀疑他的脑子,但我怕他立场出问题。”“不会。”无生圣母道:“我的立场就是他的立场,他很清楚,他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我可以造就他,也可以轻易毁了他。”周元这才点头,缓缓道:“走吧,连夜出发,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算算时间,王雄、石义两人都已经快到了。”……马车当然没有骑马快,对于楚非凡来说,他雄浑的内力和深厚的体魄根基,足够让他昼夜不停起骑马赶路,途中换马即可。所以从上蔡回洛阳,他也只用了三天。根本不带犹豫的,提着人头就闯进了洛阳的皇宫。正是早朝之时,侍卫却拦不住他,一路到了主殿之外的广场,楚非凡才被团团围住。他也不慌,直接大声道:“田赫,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仅仅几十个呼吸,田赫便提着袍子大步从殿内跑了出来。他看到楚非凡手中的布袋,顿时大喜过望,激动道:“楚先生快跟我进殿,陛下一定很是高兴。”两人没有耽误,直接进了主殿,在百官群臣的瞩目下,楚非凡直接把布袋子打开,沉声道:“皇帝,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张白龙丝毫不计较所谓的礼数,只是连忙道:“快打开看看!”楚非凡一把扯下布袋,一颗人头顿时从中滚落而出,赫然便是周元的脸。楚非凡道:“我冒充五军营战士,混进了队伍之中,轻易就把周元给宰了。”田赫深深看了两眼,然后激动道:“是!是他没错!”“陛下,大捷,大捷啊!斩首计划圆满成功,楚先生一出手,便把周元的头带回来了。”直到此时,文武百官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发出阵阵惊呼之声。此前的大败,让这些臣子都知道了周元的名字,并畏之如虎。没想到,现在周元的人头就在这里。张白龙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地上的人头,那张脸早已刻在他的心中,他如何认不出来。“唉!周元本是一个帅才,本可以为我做事,奈何冥顽不宁,最终落得个如此下场。”“所谓英雄,必须要识时务,否则终究是成不了事啊!”田赫笑道:“陛下,周元逆天而为,本就是冥顽不宁之人,如今伏诛也是罪有应得。”张白龙点了点头,然后大声道:“诸位爱卿,周元已死,五军营再无战斗之力。”“许茂。”“臣在!”“朕封你为追云大将军,命你节度南阳、汝宁、鹰城三股大军,即日出发,合围五军营。”“周元死了,五军营失去了主心骨,此刻军心已散,正是围歼之好时机。”许茂是个光头大汉,他当即领命道:“微臣遵命,必不负陛下重托!”所有人都知道,周元没了,大晋朝想要重新组织剿匪,起码需要一两年,而这时,开代朝已经坐稳中原许久了。这一场刺杀,可谓是奠定胜负之大捷啊! 第三百四十一章 噩耗 漫漫征程,星夜赶路。周元和李玉婠带着四名亲卫,从上蔡出发,经舞阳、鲁阳关,前往伏牛山,准备往北与石义、王雄等人汇合。而张白龙所派出的许茂,也即日出发,从先至鹰城,再至南阳,聚兵七万,直朝汝宁扑去。这大约七八天时间,双方都按照着自己的计划,不断朝前推进。神京皇宫之中,昭景女皇难得让御厨多做了几道小菜,还准备了两瓶好酒。近日她心情很不错,小师弟大捷之后,内阁几个老东西变得听话了很多,这可是九年来没有的事。“皇姐姐在想什么呢?”沁水公主不禁问道。昭景女皇如梦初醒,随即摆了摆手,道:“没事,难得喊你们两个进宫用膳,今日不聊政事,只说家事。”碧水公主低声道:“皇姐姐日夜操劳,还是要多注意身体才是,政事繁多,却每日都有新增,哪里忙得完,劳逸结合方为长久之道。”昭景女皇点了点头,缓缓笑道:“蕴娴,你最近气色好了很多,是不是有什么养生之法啊?”碧水公主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发红,连忙道:“没、没有…许是烦心事少了。”昭景女皇道:“碧水驸马的确该死,这些年你守着活寡,也是过得清苦,如今总算解脱,有没有想过再娶啊?”“若是有看得上的男子,不妨说出来,朕给你做主。”碧水公主红着脸道:“多谢皇姐姐好意,我这般…这般就挺好的。”沁水公主道:“皇姐姐倒为我做主罢,我早已受不了杨长观了,想与他和离。”昭景女皇摆手道:“你那些陈年往事就别拿出来说了,先帝当初强行把你和杨长观撮合到一起,还不是为了保护你。”“你说说,哪个公主会拐走后宫妃子啊?这事儿要真放在明面上,就算不砍你脑袋,也要把你贬为庶民。”沁水公主道;“父皇那时候都多大年龄了,还在选秀纳妃,我也是看秋妃姐姐可怜,年纪轻轻就守着活寡一辈子,整日以泪洗面。”昭景女皇道:“所以你就爬上了她的床,整日与她淫乐?”话被说开,沁水公主闹了个大红脸,连忙道:“快、快吃饭罢。”话音刚落,门却被推开了,小庄大步走了进来,目光凝重。昭景女皇深知小庄做事稳重,便连忙站了起来,急道:“何事?”小庄低声道:“内卫八百里加急,中原的事。”沁水公主和碧水公主也站了起来,中原的事,那不就是周元的事吗?“说!”昭景女皇面色一沉。小庄咬了咬牙,沉声道:“内卫来报,四月十八午时,无生教大日护法楚非凡,乔装潜入五军营队伍之中,成功刺杀周元,并砍下头颅,与四月二十一带回了洛阳,交给了张白龙。”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昭景女皇脸色陡然变得惨白,张了张嘴,却是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小庄连忙扶住了她,急道:“陛下,保重龙体啊!”“不可能!”昭景女皇目眦欲裂,怒喝道:“小师弟算无遗策,怎么会…怎么会没算到这一招!”“情报是谁给的!内卫哪一部!”小庄低声道:“南阳部,部主是叶青樱。她所部有数位内卫打入了开代朝内部,得知了此事。”“当日…开代伪朝正在开朝,群臣百官皆在,都看到了周元的头颅。”话音落下的同时,一声清响传出,原是碧水公主没站稳,一屁股又坐了下去。“叶青樱…”昭景女皇闭上了眼,喃喃道:“那…那…那错不了了…”小庄低声道:“陛下…陛下别太忧心,即使是内卫情报,也未必是真的。”但铁证如山,昭景女皇即使不想信,也不得不信。她面色苍白,嘴角还有鲜血,眼眶都已然红了。她一把抓住了小庄的手,艰难道:“小庄…小庄…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你立刻出发,去把楚非凡带回神京,朕要他生不如死!”小庄低声道:“陛下,陛下莫要激动,保重龙体啊!”“张白龙!”昭景女皇咬牙切齿道:“朕与他不共戴天!”说完话,她便大步走出了房间。小庄连忙跟了上去,生怕出什么事。而直到昭景女皇走后,沁水公主才回头看向碧水公主,喃喃道:“姐姐,我…我没听错?”碧水公主坐在椅子上,回想起周元那张坏坏的脸,没有说话,只是鼻头发酸,莫名流下泪来。沁水公主这下明白了,张大了嘴,无力的坐到椅子上,整个人都呆住了。……中年男子急匆匆跑进了书房,大声道:“父亲,好消息,好消息啊!”杨国忠放下了毛笔,皱眉道:“大丈夫做事,要沉声静气,你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莽撞。”中年男子憋不住想笑,激动说道:“父亲,确实是天大的好消息啊,锦衣卫那边的探子来报,说周元死了。”杨国忠身影一震,腾地站了起来,道:“具体怎么回事?说清楚!”中年男子道:“张白龙请了无生教的法王,据说是天下少有的高手,比去年那个沧州铁剑都厉害,把周元刺杀了。”“头都给他砍了,带回了开代朝廷,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交给了张白龙。”杨国忠闭上了眼睛,一句话也没说。中年男子却很兴奋,搓着手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啊,周元这下死了,咱们浙党这下不怕他捣乱了。”“死得好啊,自从这厮进京之后,真是诸多不顺,这下……”话还没说完,杨国忠突然一巴掌狠狠打在了他的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中年男子被这一巴掌打蒙了,直接傻在了原地。杨国忠低吼道:“周元是五军营大都督,朝廷重臣,陛下亲封的二等忠武伯,他死了,你高兴什么?”中年男子满脸委屈,急道:“父亲,他不是咱们的对头嘛,这…”“混账东西!”杨国忠又是一巴掌打了过去,厉声道:“都是朝臣,都是大晋股肱,什么对头?中原丢了,开代朝做大了,对我大晋是万般不利,你这头蠢猪还在这里高兴,你这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有!你给我记清楚了!大晋朝廷没有浙党!”中年男子低下了头,一句话也不敢说,他第一次见自己的父亲这般生气。杨国忠拂袖而出,推开门,看到了阳光洒满人间。他不禁抬头,看着炽烈的太阳,呢喃道:“周元也是一心为国之人,死得太可惜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人性 杨亭很委屈,也不理解父亲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分明周元是对手,如今死了,他却不高兴?为什么周元活着的时候,他又巴不得周元去死?在其位,谋其政,一个人的思想没有到那个境界,便做不了首辅。杨亭自然理解不了杨国忠,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他属于什么阵营,他不如杨国忠清醒。杨国忠却很清楚,管你什么浙党楚党还是齐党,都是大晋朝廷的人,大晋不好过,大家都别想好过。所以内阁中人,既在乎自己的利益,也在乎大晋的利益。甚至在很多时候,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牺牲朝廷的利益。但那仅限于小事。在中原匪寇这种足以动摇国家根基的大事上,大臣们不可能只顾小利,否则改朝换代,大家基本上都要玩完,哪怕受新朝新君重用,又有几人比得上如今?朝局的稳固,才是他们争夺利益的根基,如果连这一点都看不透,那也进不了内阁。所以周元出征,朝臣们不会反对。当然,他们更希望周元把开代朝打烂打碎之后,再兵败而死。这样朝臣们就可以捡个大便宜,还能去掉一个大对手。而如今这样的局面,张白龙未曾伤筋动骨,便打败了周元,这是他们最不愿看到的情况。中原丢了,开代朝坐稳了,天下豪强难民必然效仿,大晋还算是大晋吗?周元之死,不能装糊涂,得进宫面圣。杨国忠沉默了许久,才沉声道:“备轿!”……“大人!大人!”王昂急匆匆跑进了房间,也来不及敲门,便吼道:“熊大人,收到中原的情报了吗?到底怎么回事啊!”熊阔海摆手道:“急什么,情报是真,但未必是事实,现在我要进宫面圣,有什么事回来再说。”王昂连忙道:“天大的事你总该说一句周元是不是还活着啊!”“大概率活着。”熊阔海说了一句,便急匆匆走了出去。一路进了皇宫,递了牌子,慢慢等候着召唤。昭景女皇现在根本不见人,但听说是熊阔海,她却皱了皱眉头,道:“小师弟的人,或许是有什么大事,让他去太极殿等着。”片刻之后,熊阔海总算是看到了昭景女皇,当即扣头道:“微臣熊阔海,参见陛下。”昭景女皇道:“什么事,直说。”熊阔海道:“锦衣卫传来中原情报,关于忠武伯之死,臣有补充。”昭景女皇面色一变,急道:“你的意思是,内有隐情?”熊阔海点头道:“忠武伯此前与微臣交好,多有聊起中原局势,他说张贼大势已成,欲灭之当有奇诡之法,不循规蹈矩,方能成事。”“对于刺杀之道,他深受其害,故知耻而后勇,避免重蹈覆辙。”“所以此次出征,无生教圣母一直跟随在他左右,同吃同住同行,寸步不离保护,安全应当无碍。”昭景女皇微微一怔,顿时惊喜道:“你是说李玉婠!”“正是!”熊阔海道:“她身份敏感,得知其具体身份之后,属下便一直盯着,可以确定她跟随忠武伯去了,无生教大日法王根本不可能刺杀忠武伯,此情报为真,但事实假矣。”“属下猜测,这必是忠武伯的诱敌之术,因所谋于兵事,故布疑阵,才有此局面。”昭景女皇闻言,深深吸了口气,摆手道:“朕知晓了,你下去吧。”“是,陛下。”熊阔海缓步退出了大殿,面上已然有了汗水。第一次单独见皇帝,可谓是一次大的进步啊!而昭景女皇想起李玉婠,则是真正松了口气,看样子小师弟的确没事,只是在故布疑阵。那他到底要做什么呢?中原之局艰危,敌我差距悬殊,当真苦了小师弟了。假死之事,还需配合他才行。想到这里,昭景女皇道:“小庄,让内务府送一千匹上号的丝绸给忠武伯府,再带点药材补品,以作安抚。”“让内阁大臣都到太极殿来,共商大事。”做戏要做足,昭景女皇深知开代朝有不少奸细在神京,这边若是没有配合,小师弟那边就可能被怀疑。她虽然打仗不如小师弟,但在权术方面,她不弱于任何人。……周元化作商人,一连走了十余天,几乎是星夜疾驰,终于到达了嵩县。客栈什么的,全都没了,花了点钱住进了一个商贾家中,先休息一晚再说。四个亲卫全部派了出去,化作难民,在嵩县各村寻找石义、王雄占据的村落。这不难打听,因为四千人实在太多了,一个村根本装不下,他们足足占领了一个镇。士兵全部融进每家每户,一袋粮食就足够他们说服每一个人。在这个世道,粮食和命一样值钱,至于什么陌生人,什么安危,都是狗屁,肚子饿起来的时候,才没有那么多的道理。在第二天中午,周元走进了一个农庄,见到了石义和王雄。对于两人来说,可谓是吓了一大跳。“节帅!您怎么…怎么会到这里来了?”石义完全懵了。周元道:“计划有变,我要过来给你们打个招呼,顺便了解一下这边的情况。”详细了解之后,周元却皱起了眉头。“不是个例,恐怕有上百人,都和寡妇搞到了一起,有人甚至不愿走了,在请求我打完仗之后,留在此地。”王雄的声音很沉重,咬牙道:“因为涉及到的人多,目前又需要潜伏,我不敢大动干戈,没有杀人。”周元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这就是人性啊,他们做过难民,失去了亲人,在五军营找到出路,好不容易熬出了头,血气方刚的汉子,又如何抵挡得了寡妇的柔情。”“一个破房子,一个贤惠的女人,而且是很主动的女人,足够让他们留恋了。”石义低声道:“节帅,说句实话,这真不怪那些战士。”“这里的人都太穷苦了,士兵们都是壮汉,寡妇们恨不得出卖一切把他们留在这里,好让家里有个顶梁柱。”“就连我和王将军,每日都要拒绝许多女人,她们甚至半夜敲门,见面就脱衣,往人的怀里钻。”“服侍男人那一套,即使再生疏,她们也甘愿为奴为婢。”“对于战士们来说,这无疑是致命的,难以拒绝的。”周元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只要是个人,就难以拒绝这些。”“你明日把他们都叫过来,我要确定人数。”石义张了张嘴,却被王雄一眼瞪了回去。王雄沉声道:“属下遵命,请节帅放心,不会遗漏任何一人。”周元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第三百四十三章 家 很多天没有睡一个好觉的周元,一直睡到了中午才悠悠醒来,而王雄已经等候多时了。“节帅,人都到齐了,有已经融入这里的士兵,还有一些并未融入,但已经在试探。”“总共二百四十八人,全部都聚集了起来,在村头的平地,并安排了暗哨,保证了警戒。”周元点了点头,道:“走吧,去看看这些士兵,到底在想什么,我打算和他们好好聊聊。”他带着李玉婠缓步走出,石义和王雄则跟在身后,表情很是凝重。他们很清楚,这是原则问题,一旦出事,这些士兵恐怕就完了。大热天的中午,太阳暴晒,二百多个士兵站在阳光之中,满头大汗。看到周元到来之后,连忙都跪了下来。周元摆手道:“都坐在地上吧,想必你们已经知道我找你们是什么事了,而关于这样的事,我也想说一说我的看法。”一个个士兵面面相觑,眼中更多的还是恐惧。周元看了看天色,缓缓笑道:“真热啊,今天是五月初二了,大夏天的,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待着。”“我想回神京,躺在自己的宅子里,卧着冰块,吃着水果,悠闲地睡一觉。”“到了夜晚凉快了,再去街上逛一逛,买点小玩意儿,或者去青楼喝上几杯,找个漂亮的姑娘谈谈心。”下方众人听得心猿意马,这大热天的,谁不想过那样的生活?周元继续道:“我不缺银子,我的官也足够大了,我本可以过得很好,我一生都不用为生计发愁。”“但我现在,在这里,这个叫古井村的地方,陪你们晒太阳。”说到这里,周元眯眼道:“你们说这是为什么?”这些士兵本就心虚,哪里敢回答,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周元道:“再说说你们吧,你们这批精锐,都是从山东逃难到神京的,无论是受人蛊惑也好,还是为了吃口饭也好,此前终究是过的苦日子。”“家人饿死了,什么都没有了,在五军营练了两个月就拉到了中原来。”“这里真是个好地方,现成的房子给你们住,现成的女人来照顾你们,把你们当丈夫,当家里的顶梁柱。”“这是家啊!你们的家散了,能在这里找一个现成的家,当然是好事,当然想要留下对不对?”周元冷笑道:“毕竟谁不想有个家?我现在就想回神京呢。”“可还是回到那个问题了?我为什么有福不享来这里?”“因为我是军人。”长风吹拂,烟尘四起。周元看着在场所有的人,大声道:“军人不能只想着自己的家,军人有使命!”“军人的使命是什么?是让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家!”“之前你们当难民的时候,没有人帮你们,这里的难民同样如此。”“我们来这里打仗,就是也要结束这一切,要打出个清平世道来!”“有了清平世道,人人才有家,而不是让你们拿身体喂饱寡妇,自己组一个家。”周元指着这群人的鼻子骂道:“你们躺在了柔软的被窝之中,就忘记了自己的使命了?就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了?”“若是将来再没吃的,这个家就留得住了?”“那还不是得散!”“我把你们招到五军营,给你们吃饱穿暖,教你们本事,不是让你们来这里当缩头乌龟的!”“你们是大丈夫!你们要做的是大事!是让所有人都有个家的大事!”“若是我说得够明白了,你们也听得够明白了,但却还是没有改变主意。”“那么,今晚之前来找我,我给你们自由!”说完话,周元转头就走了。李玉婠跟在后面,低声道:“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若真有人来找你,你会给自由?”周元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我只能让他们去死了,军纪军规,开不得任何口子,否则就成了笑话了。”李玉婠道:“果然,这才是你的性子。”……五军营,营帐之中。李贺小心翼翼拿出了一壶酒,打开酒塞,深深闻了一口,顿时眯起了眼。他连忙拿出碗来倒满,然后一口何干,尝尝出了口气,只觉整个人都精神了。向勇走了进来,恰好看到这一幕,眉头顿时皱起:“怎么回事?李兄,行军饮酒是大忌啊!万一被下边的人知道了,队伍不好带。”李贺笑道:“怕什么,现在也没有任务啊,回开封的路已经被鹰城派出的三万大军截断了,嵩阳还有三万大军也在往东面移动。”“南边又是汝宁和南阳之兵,咱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他们来,然后死守即可。”向勇道:“节帅说过,能否谈判成功,看的是我们的价值,若是打不出价值来,张白龙就不会亲自到。”李贺沉默了片刻,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收起了酒,缓缓叹了口气,道:“说实话,真够折磨人的,第一次见只许输不许赢的仗,而且还必须打出水平。”“这是指挥自己容易,指挥别人难啊!”“有时候我真是看不懂节帅的命令,尤其是这一次,非要我们诈降,万一失败了,这几万个兄弟就全部交代在这里了。”向勇道:“你就是想太多了,明明自己也不聪明,非要去纠结这些。我还不知道节帅要做什么呢,但照做就是了,也相信节帅。”李贺点头道:“我不是不相信节帅,而是心里没底,老向,这些战士跟了我们这么多年,我舍不得他们就这么没了,我不太敢在这里等着张白龙来攻击,万一对方不答应谈判,直接开杀怎么办?”向勇摆了摆手,道:“对方不会那么做的,我们好歹有五万人,要全歼我们,张白龙要付出更多的代价,起码也要死个五六万人。”“他才损失了十多万大军,若是此次再死个几万人,他们很难承受,毕竟这些都是农兵,要是都没了,谁来种地?”“求和是必然的事,节帅早已把一切算得死死的了,放心吧。”话音刚落,外面的探子便跑了进来,急道:“副都督,南阳的大军已经到了,汝宁的几万大军也出城了,暗哨都已经撤回。”李贺当即站了起来,沉声道:“等了十来天,终于要来了,憋死我了。”“无论如何,先跟他们干一场再说。” 第三百四十四章 困杀 神京的内阁会议不断召开,即使是傻子都知道中原可能出事了,慢慢的,不知道从哪个渠道流出的消息,几乎整个神京的人都知道,忠武伯周元,在打了几个打胜仗之后,被敌人谋杀暗算了。于是,整个神京都沸腾了起来,无数百姓义愤填膺,恨不得生啖张贼之肉。在大晋时报的宣传下,周元俨然是当代军神,尤其是攻打郾城一战,两天收复两座城,歼敌十一万,我方伤亡不到一万,这是何等可怕的战绩啊。而匪寇着实无耻,正面战场打不过,便使这种阴招。曲灵当然也通过熊阔海知道了中原的真实情况,于是配合周元的计划,专门在大晋时报出了一期,讲述周元在中原的困局是如何艰危,引得无数百姓同情。同时,在洛阳皇宫的张白龙自然也得知了这样的情况,田赫喜出望外,笑道:“陛下,家弟来信,说大晋朝廷已经急昏了头,内阁会议是每日召开,几个阁臣天天大吵啊!”张白龙抚了抚胡须,轻声道:“那接下来,就是剿灭五军营残余势力了,不过五万人,没了周元这个领头羊,咱们可轻易杀之。”田赫道:“赵云虎等人已经带兵前往了,鹰城、嵩阳、南阳、汝宁,四股大军汇聚,已经将五军营残余势力团团围住,正在攻杀呢。”张白龙道:“要速战速决才好,这已是五月了,再过两三个月便要秋收,拖不得了。”“这一次大战,我们损失了十余万青壮年,秋收压力是很大的,须得提前安排。”“还好找了楚非凡去刺杀,否则这般打下去,两三个月都未必能结束,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田赫点头道:“微臣明白了,这就发信给赵云虎,让他们速战速决。”……“杀退了,这些狗东西是真不经打啊!”李贺穿着带血的战甲,走进了营帐之内,端起一杯水就猛喝了几口。向勇看着地图,皱眉道:“我们没有退路了。”“鹰城之兵到了舞阳,嵩阳之兵到了郾城和陈州,北边的路完全堵死了。”“南阳的兵到了象河关,汝宁的兵也出来了,到了确山,我们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啊!”李贺摆手道:“管他个球,一群难民,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刚刚的两万大军,直接被我们杀得落荒而逃。”向勇摇了摇头,沉声道:“那是佯攻,目的是确定我们人数和战力,尝试着打了一下,对方就撤退了。”“他们的总共应该是人到齐之后。”李贺笑了笑,缓缓道:“这不是正符合节帅的预测吗?我们最终是要往西,驻扎于查牙山,与这些大军周旋的。”向勇道:“我的建议是,直接杀汝宁,杀出气势来,再往陈州,那边守备薄弱。”“杀得张白龙心慌,到时候招降的意愿更强烈!”李贺微微一愣,随即大笑道:“老向啊!这次你总算和我尿到一个壶里了,就是这个意思啊!哈哈!”向勇咬牙道:“兵贵神速,事不宜迟,现在就动身!”“啊?现在?”李贺懵了,暗道老向真是个狠人啊!……月光皎洁,周元坐在枣树下,一边吃着馍馍,一边看着地图。李玉婠像个小妇人一般,乖巧地坐在他的身旁,双手托腮,眨着眼睛看着周元的脸。这张脸分明很普通,虽然轮廓分明,却绝不算是个美男子。但他沉思的时候,却总让人芳心暗动,这就是所谓的人格吸引力吗?她眯着眼,轻轻问道:“周元,你在计划什么?”周元沉声道:“我在看汝宁那边的局势,李贺他们现在处境艰难,既要打出自己的水平,还要做困兽犹斗,争取到招降的机会,这不容易。”李玉婠道:“所以你假死,就是为了让他们诈降?”周元摇了摇头,道:“没有那么简单,这是所谋全局的连环大计,此计若成,则中原局势大定,张白龙失就只是时间问题了。”李玉婠疑惑道:“此计不成呢?”“此计不成,乃天命也。”说了一句经典台词,周元的心情反而轻松了起来。他缓缓笑道:“我的计划虽然充满了不确定性,但却是有巨大的信息依据的,是符合事情发展走向的。”李玉婠道:“我好奇,你给我讲一讲嘛。”周元摇头道:“算了,我有些渴了。”李玉婠懂得起,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水,笑道:“喝吧喝吧!”周元美滋滋喝了一口,道:“我肩膀太酸了,没什么精神。”李玉婠瞪了瞪眼,道:“看把你美的,越来越过分了。”她终究还是站了起来,到了周元身后,轻轻给他捏着肩膀。周元缓缓笑道:“圣母姐姐的手艺真好啊,真让人舒服。”李玉婠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这双纤纤细手,按摩一下肩膀都这样了,那伺候伺候你其他地方,不得起飞咯?”“哈哈哈哈!”周元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李玉婠跟着自己这么多天,也学会这些比较现代的口头禅了。他指着地图,沉声道:“现在的五军营大概还是自在上蔡、遂平等地转移,或许已经打了两三个小仗了,但只是试探性的进攻。”“张白龙肯定要等到大军完全到达,才会真正发起总攻,那时候就是血雨腥风。”“我给他们留下的建议是,向西转移至查牙山,那里是制高点,易守难攻,山腰上还有许多个深潭,不缺水源,可以做困兽犹斗。”“但这之前,要打出自己的实力来!”“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进攻汝宁或陈州,打完之后立刻回退至查牙山。”李玉婠道:“这么做的意义就是,让张白龙招降他们?”“是。”“万一张白龙不招降呢?”周元道:“张白龙心胸宽广,目光长远,擅于团结一切力量,来实现他所谓的伟大事业。”“面对五军营这样的战力,他必然是十分心动,想要收服的,毕竟开代朝目前很缺乏训练有素的真正军队。”李玉婠道:“可是万一呢?”周元继续道:“张白龙已经付出了十二万人的代价,想要杀光驻守在查牙山上的五军营大军,起码还要再牺牲十多万人,这些都是农耕的主力,他不可能舍得这样去死。”李玉婠道:“这个理由还比较有说服力,还有吗?”周元轻笑道:“还有两三个月,就是秋收了,时间在催促着张白龙尽快结束战斗,毕竟粮食才是根基。”“所以各种原因下,招降是张白龙唯一能走的路。”李玉婠双手停住,缓缓道:“所以重点来了,招降只是手段,不是目的,你的目的是什么?”周元道:“先别急着问目的,先让子弹飞一会儿。” 第三百四十五章 苦中作乐 “杀!杀光这群贼狗!”论计谋,李贺自认为是不擅长的,但论战场拼杀,李贺绝对不服任何人。他手持一杆长枪,在敌阵之中杀进杀出,只染鲜血,不留伤疤,简直勇猛异常。向勇沉声道:“李兄不要激进,我们的目的不是赢啊!”李贺狞笑一声,嘿嘿笑道:“娘的,要不是节帅命令困守查牙山,老子说不定真的能把汝宁府打下来,然后与柳芳会师光州,彻底占据中原东部地区。”向勇道:“那没有意义,相信节帅的判断,他对中原全局有着深刻的了解。”李贺点头道:“好吧,那现在我们退?反正这些王八蛋都缩进城里面去了,杀的不过瘾啊。”向勇不禁笑道:“都到这里了,还缺仗打?走,直接杀向陈州!”“好!杀向陈州!”……张白龙眉头紧紧皱起,把眼前烦人的地图拨开到一旁,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轻轻叹了口气。田赫坐在一旁,低声道:“陛下不必心忧,五军营残部无非垂死挣扎罢了,早晚撑不住的。”张白龙道:“我忧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在忧心五军营的作战能力。”“田赫,我们的农兵闲时训练,忙时下田,虽然是一举两用,但作战能力和纪律性的确太差了。”“要夺得天下,靠这样的军队是做不到的,我们需要专业的训练,需要真正意义上的军人,而不是农兵。”“但困扰我的是,我们根本不懂怎么去训练专业的战士,我们的兵都依附在土地上,迈不开脚步。”“你看五军营,在失去周元这个龙头老大的时候,都还有这样的水平,我们需要他们啊!”田赫疑惑道:“陛下,你是说,让五军营的兵来帮我们练兵?”张白龙道:“试试看招降吧,若是能收服他们,我们的兵才会进步。”“周元死了,他们没有了核心灵魂,军心并没那么坚定,或许真可以招降。”田赫点了点头,道:“可以是可以,但前线的将士们未必愿意啊!”张白龙皱眉道:“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做主了?田赫,我们是开代朝廷,不是当初的起义部队了。”“想要走得长远,就必须要有完整的权力构架和统治阶层,再搞称兄道弟那一套,军队的纪律性就永远上不来,就永远做不成真正的大事。”田赫身影一震,当即道:“陛下,微臣明白了,这就写信给前线,让他们派出代表去五军营接触。”张白龙道:“要快,条件可以尽量拔高,给他们优渥的生活。”“我们已经损失了十多万人,不能再去牺牲这么多人,换取五军营几万具尸体,那没意义。”“况且秋收在即,今年是风调雨顺第一年,青壮年死了这么多,收获压力大,需要的人手多,各方面都在催促我们,尽早结束这一战。”田赫点头道:“陛下放心,此事我会落实到位!”……神京,碧水公主府。紧闭的大门中,床帐垂落而下,两具丰腴洁白的身躯互相纠缠着,翻滚着,摩擦着,汗液与唾液交织在一起,长发纠缠在一起,两人双眼眯起,都呼吸粗重,品尝着余韵的味道。片刻之后,碧水公主撑起身体来,挂上了床帐。她的身体白的惊人,然而此刻,一双细腻的手,再次从背后把握住了她两团雪球,将她拖进了被窝里。“别了,佩娴,差不多了。”碧水公主满头是汗,无力地求饶:“我不行了,你有道法护体,体力好,我却是已经受不住了。”沁水公主道:“天色还早,反正没事做,继续吧,我还想再要几次。”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突然道:“姐姐,你应该…有那个吧?”碧水公主疑惑道:“什么?”她下一刻就变了脸色,连忙道:“乱说些什么忙!你…你还是处子之身,不能用那些东西。”沁水公主惨然一笑,道:“留着做什么?我还能给谁呢?他死了,我谁也不想给了,还不如给姐姐。”听闻此话,碧水公主也沉默了。自从知道周元被刺的消息之后,她刚刚活过来的心,却又像是死了一般。似乎她的生活永远是这样,一潭死水,没有任何希望,没有任何盼头。直等到年华老去那一天,慢慢闻到腐朽的味道,最终离开这个世界。回想起那日在忠武伯府,似乎这么多年,也就那一天活得最痛快。哪怕她事后很是惊惧,也会觉得屈辱,但…总比一无所有要强。“别傻了。”碧水公主闭上了眼,轻叹道:“好妹妹,你还是处子身,还可以找个心仪的男人嫁了。”“我是不行了,我只能这般…慢慢活下去了。”沁水公主道:“找男人?没那个心思了,装不下别人了。”碧水公主道:“那就去找女人吧,我终究无法和你一直这样下去,我不再喜欢这些了。”她尝过周元的滋味,便对这些磨豆腐不感冒了,隔靴挠痒,反而让人更加心慌。“女人?”沁水公主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爬了起来,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道:“蒹葭!我要去看看蒹葭!”“周元死了,她比我更难受,我要去安慰她。”“当初是我对不起她,如今在这种时候,我要陪着她才是。”她很快便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便坐着马车去了忠武伯府。在车厢内,沁水公主一直思考着自己的措辞,希望能好好安慰到蒹葭,不要让她更加悲伤才好。心事重重进了忠武伯府,沁水公主却愣住了。内院之中,坐了足足三桌人…正在热闹地吃着午餐。非但有赵蒹葭,还有曲灵、薛凝月、颜姑娘等人,一众侍女也坐在桌上。赵蒹葭迎了上来,轻声道:“公主殿下,用餐了吗?”两人的关系也比较熟悉了,赵蒹葭也是伯爵夫人了,所以不再有之前那般多的客套。沁水公主都愣住了,喃喃道:“你们…你们这是…”赵蒹葭笑道:“我家紫鸢今日满十七岁,我们在给她庆生呢。”“啊?”沁水公主脑子还转不过这个弯来,你家顶梁柱都没了,你们还有心情为侍女庆生?曲灵笑道:“沁水殿下不妨也坐着吃点,一起热闹热闹,反正家里都是女眷。”她们还不知道周元已经死了?想到这里,沁水公主更加心痛赵蒹葭,于是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吃点,我也吃点,蒹葭…你…”她也不敢说出来了,怕蒹葭一时间承受不住。而赵蒹葭则是笑道:“青鸢去给公主殿下准备碗筷,今日我们吃久一些,也聊聊诗词什么的。”“自从夫君离开神京之后,家里可很久没有这般热闹了。”这个傻姑娘,还不知道自己的夫君已经死了,蒹葭啊蒹葭,我真的好为你心痛。沁水公主心中百味杂陈,却只能苦中作乐。 第三百四十六章 招降 “五月初七,五军营共五万四千人,到达陈州,与邓肃等一众文官汇合,准备北上开封,再做打算。”“我鹰城、嵩阳援兵共七万余人赶到,血战两日,最终把他们打了回去。”“五军营见突围无望,便再次返南,驻扎于上蔡。”“按照陛下吩咐,我们没有对郾城、陈州驻地文官发起进攻,而是直扑南下,配合汝宁之兵,将五军营逼到了遂平。”说到这里,田赫低声道:“五月十二,我南阳大军也已杀到,至此四股大军彻底集结,发起总共。”“血战六个日夜,我们阵亡四万三千人,对方阵亡两万人。”“截止今日,五军营还剩下三万人整,退至查牙山制高点,做困兽之斗。”张白龙眉头紧皱,沉声道:“光州那边有柳芳所带的一万七千人,但五军营总共只有六万人。”“意思是,遂平血战,五军营所牺牲的战士,应该是开封招募的团练兵,我们并未伤及五军营的根基?”田赫点头道:“当是如此,五军营的精锐战斗力极高,军纪严明,令行禁止,实在不好对付。”“目前我们围攻查牙山,也是困难重重,完全拿他们没办法。”张白龙道:“没有派出使臣求和招降?”田赫道:“派了,但被对方轰了下来,五军营副都督向勇表示…表示…”张白龙皱眉道:“吞吞吐吐做什么!说!”田赫咬牙道:“对方大放厥词,表示除了陛下之外,他们谁也不认,谁也不降。”“想要招降,得陛下亲自去劝。”说到这里,田赫连忙道:“陛下万不可去,这必然是有诈,对方肯定是明知必死,便想将陛下拖下水。”张白龙沉默了。临死之前拉对方皇帝下水,这种可能性极大。但再这么打下去,秋收耽误了,也不知道多少人要饿死。中原开代朝,经不起继续牺牲了,况且也的确需要五军营啊!他最终一拍桌子,沉声道:“去就去!我张白龙闯了两年半,就没怕过什么事!”田赫道:“陛下,太危险了啊,万一对方不讲道义,害了陛下,那可如何是好。”“无妨!”张白龙沉声道:“我带上楚非凡即可!有他保护,没有人可以刺杀我。”田赫皱了皱眉,低声道:“陛下,楚非凡此人贪欲无穷,人心不足蛇吞象,我担心他立场并不坚定,不能让他靠近陛下啊!”张白龙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笑道:“那我带上圣女,这样就安全了。”田赫道:“那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带多少人?”张白龙道:“秋收在即,围攻战每日损伤巨大,事不宜迟啊,我明日便出发,带着圣女和侍卫即可。”“星夜赶路,从洛阳到查牙山,也就四五天时间。”田赫道:“好,那微臣提前派人清理道路,避免路上遇到危险。”……嵩县古井村,迎着朝阳,周元举起了手中的刀,开始挥舞起来,一连打了十几套动作,才长长出了口气,浑身痛快了不少。李玉婠则是坐在椅子上,缓缓摇头道:“不是这样打的,这套降魔刀法是脱胎于天师正一道青城派的降魔功,讲究的是刚猛霸道,大开大合,以势压人。”“你看看那个小庄就明白,她已经摸到了这套道法的根源,几近大圆满,走的就是霸道的路子。”周元笑道:“圣母姐姐,你只是一直在说,倒是教我几招啊,功夫那么高,不传出来有什么意义。”李玉婠摆手道:“没有必要,我那个妹妹已经把最好的东西交给你了,只是你碍于俗世,不能静心参悟,所以迟迟得不到要领罢了。”“就比如纯阳无极功,那可是全真神龙道至高至阳的心法,只要你练至大成,天下能胜过你的,就只有十来个了。”周元想了想,道:“如果练至大成,能打得过松山子吗?”临安府一战,给周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鱼吃小鱼的食物链,让他对武学有了最初的判断。叶青樱打不过彩霓,彩霓打不过庄司主,庄司主打不过松山子,松山子被完颜黛婵一招秒…如果能到松山子这个级别,应该就是很强大了。李玉婠道:“内力肯定比得过了,但松山子好歹是龙虎山的正统,几十年苦练而出的招法也不是你可以比的。”周元道:“我还是得加紧修炼啊,以后到了战场上,得有实力保命才是。”话音刚落,董玉便跑进了院子,急道:“大人,飞鸽传书,有喜鹊标志。”周元眼睛一亮,连忙道:“快拿来!”他打开小小的信件一看,顿时大喜道:“成了!成了!”李玉婠凑了过来,忍不住好奇道:“什么成了?”周元道:“张白龙于今日早晨,带着彩霓和十五个亲卫,骑着快马一路向东,赶往查牙山。”“预计路线,应该是自洛阳龙门关出,经汝州、鹰城、叶县官道,至舞阳,最终到达查牙山。”“圣母姐姐,这次要麻烦你出手了。”李玉婠瞪眼道:“你该不会要我去刺杀张白龙吧?”周元摇头道:“那没意义,即使张白龙死了,农兵依旧在,而且会分为好多派别,更难清剿。”“我想让圣母姐姐即刻出发前往汝州,与彩霓汇合,无论以什么理由,跟着张白龙一起前往查牙山。”“然后…把彩霓带来!”李玉婠皱了皱眉,沉声道:“仅此而已?”周元笑道:“当然不是,还请圣母姐姐详细观察十五个侍卫和张白龙的容貌,并在赶路的三四天之内,把他们的面具制作出来。”听闻此话,李玉婠猛然抬头,缓缓瞪大了眼睛。她一字一句道:“周元,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了!我知道了!”周元点头道:“圣母姐姐猜的不错,我要做张白龙,带着彩霓和十五个侍卫,回到洛阳。”“当了这么久大元帅,我也试一试皇帝的滋味嘛!”李玉婠骇然道:“你太可怕了,张白龙永远想不到你会有这一招。”周元抱了抱拳,道:“全是托圣母姐姐的洪福,请姐姐帮我。”李玉婠道:“我自然是要帮你的,你都把仗打成这样了,我没有理由不帮你。”“毕竟我还要等着你跟我回高丽。”周元笑道:“汝州有一个同福客栈,天字一号房住着几个人,姐姐去那边找他们,他们会给你信息的。”李玉婠点了点头,道:“原来你早就在安排这些事了。”周元道:“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打仗嘛,是该多准备一些。” 第三百四十七章 开代朝之幸 汝州,同福客栈。李玉婠已经打扮成了普通妇女的模样,先是给自己找了个房间,然后再前往天字一号房。轻轻敲响房门,里面传来笑声:“谁啊!”李玉婠淡淡道:“你家外婆。”屋内沉默了,然后门悄然打开,一个中年面孔探了出来,低声道:“信物。”李玉婠直接把周元准备的信递了过去,笑道:“给你们头儿看。”仅仅只过了十多个呼吸,关陆便打开了门,郑重道:“李姑娘,请进。”李玉婠愣了一下,才察觉到这一声“李姑娘”是在喊自己。多少年没有人这般称呼自己了?真是新鲜。她缓步走了进去,才发现偌大的天字一号房,只有四个人住着。她不禁问道:“你们其他人呢?”关陆道:“我们分散在汝州的各个客栈,这也是中原地区仅有的几个有客栈的城池了。”“李姑娘,大人让我们无条件配合您,听从您的指挥,她说您需要十一个人。”算上古井村那四个亲卫,的确是十一个人。李玉婠想了想,才道:“具体要求还不清楚,等见了张白龙才明白,你们需要做的事,去查牙山等我。”“还有,我要张白龙的信息。”关陆点头道:“张白龙从龙门关而出,走了一天一夜,在隔壁的汇源客栈歇下了,明日一早便会继续出发。”“他们住在汇源客栈的后院厢房,常人无法接近,但早上会在客栈前院用餐,那时候可以选择碰头。”“具体怎么办,需要李姑娘做主。”李玉婠轻轻一笑,道:“行了,没问题了,三天后,查牙山旁边的遂平县,我怎么和你们见面?”关陆当即道:“遂平县顺城街有一个空置的屯粮站,我们会在那里等候李姑娘,若是当日没见到李姑娘,我们会转移到遂平县往东十里的村口。”“没事了,到时候见。”李玉婠说了一句,便直接走出了门。翌日一早,她便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金衣长裙和流苏面具,缓步走出客栈,到了汇源客栈。汇源客栈大门紧闭,但这拦不住她,轻轻一掌推开,便坐在了桌前。“这、这位姑娘…”掌柜的当然看出李玉婠不好惹,于是赔笑道:“今日咱们不营业,请姑娘移至别处用餐。”李玉婠没有回答,根本不予理会,只是静静坐着。掌柜的见势不对,当即给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会意,进了后院禀告:“大人,外面来了个女的闹事,看样子身份不凡,咱们也赶不走他。”张白龙瞥了他一眼,才轻轻道:“去两个人,赶走。”两个侍卫直接站了起来,大步朝外走去。片刻之后,他们灰头土脸走了回来,跪在了地上。“陛下,俺们不是那女人的对手,根本无法靠近,她功夫太好了。”张白龙眯眼道:“莫非是刺客?圣女,只有请你出去看看了,拜托。”“陛下客气了。”彩霓轻轻说了一句,便来到了前院。她看到那个穿着金衣的女子,当即身影一震,连忙半跪而下,激动道:“属下参见圣母娘娘!娘娘仙福永享,寿与天齐。”李玉婠道:“跟我走吧,去一趟粤海,出任务呢。”彩霓愣了一下,然后低下了头,缓缓应了一声。圣母娘娘之命,她不敢拒绝。“请圣母娘娘准许属下,向张白龙道别。”李玉婠道:“给你半刻钟时间。”“是。”彩霓起身,连忙跑向后院。她面色凝重看向张白龙,沉声道:“陛下,属实抱歉,我不能再保护你了。”张白龙不禁站了起来,疑惑出声:“圣女可是遇到了什么事?”彩霓苦笑道:“是圣母娘娘找我来了,让我跟她去一趟粤海…陛下,娘娘之命,不可违逆。”张白龙皱起了眉头,无生圣母竟然亲自现身了?她怎么知道圣女在这里?是了,她那种神通广大的人,自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出现在哪里都不奇怪。记得七八个月前的一次长谈,未能说动无生圣母相助,今日难得一遇,岂能不见。于是张白龙当即道:“我去见他!”他大步朝前院走去,亲卫连忙紧跟着步伐。彩霓面色一遍,急道:“陛下不可冲动,圣母娘娘性格古怪,喜怒无常。”“无妨!”张白龙走到了前厅,果然看到了泰然坐着的无生圣母,她那一身金色长裙实在太耀眼了。张白龙深深吸了口气,鞠躬道:“开代张白龙,见过无生圣母。”李玉婠回头看向他,淡淡道:“我要带圣女走,粤海有任务。”张白龙不回答,只是问到:“此前与娘娘畅谈天下,娘娘可曾考虑清楚了?若与我合作,夺得天下时,无生教可为国教。”“没兴趣。”李玉婠的流苏面具给人神秘深邃的感觉,她的声音也很是淡漠,似乎不含一丝感情。张白龙咬了咬牙,再道:“圣女答应了我,保护我至查牙山,半途而走,不太好吧?”李玉婠看向了彩霓。而彩霓则是低声道:“圣母娘娘,确有此事。”李玉婠突然轻轻一笑,道:“不就是保护几日么,倒是无妨,我与你们一同前往,到地方之后,圣女便要立刻跟我走。”张白龙闻言,不禁大喜,有无生圣母这等存在保驾护航,那还怕个锤子!他连忙道:“当然可以,多谢圣母娘娘,我们即刻出发。”一路骑马疾驰,众人都被颠得身体起起伏伏,难受得不行。唯有李玉婠,宛如一张树叶挂在马背上,姿态优雅,身姿轻盈,显示出了她强大的功力。张白龙不禁大声道:“圣母,我们此去查牙山,是为招降大晋朝五军营残兵败将。”“有了他们的加入,开代朝便坐稳了中原,还能批量培养大量专业兵军,为日后打下江山,奠定坚实的基础。”“圣母若是有意,还请慎重考虑去年商谈之策,尽早作出决断才好。”李玉婠缓缓道:“五军营,对开代有用?”张白龙笑道:“有了他们,开代朝之幸也,我们目前在军事人才培养和军纪建设方面,是处于空白阶段。”“他们足以弥补这一切。”李玉婠道:“那无生教有什么用?”张白龙道:“有无生教,亦是开代朝之幸也,尤其是大晋朝的南方,现在情况还不够糟糕,唯有无生教能渗透进去。”“这有利于我们之后夺取江山。”李玉婠笑了笑,淡淡道:“好,若你能坐稳中原,无生教可以与你合作。”张白龙闻言,不禁大喜道:“好!一言为定!” 第三百四十八章 共成大业 经过四日的赶路,张白龙终于到了查牙山。此时此刻,查牙山的战事早已进入了白热化,赵云虎携带大军十三万汇聚于此,组织了超过六次的集团进攻。但五军营占据地形优势,滚石取之不绝,居高临下,一次又一次打退了农兵。到最后李贺甚至打上了头,竟然率领两千人的冲锋队,朝着山下发起了反攻,一路势如破竹而下,打得赵云虎溃不成军。得知这一切之后,张白龙面色极不好看,沉声道:“若非人数压制,对方又失去了灵魂人物,这一仗我们未必能赢。”“这般耗下去,秋收就要耽误了,赵云虎,立刻递帖子过去,准备招降。”赵云虎低声道:“陛下,五军营把条件已经开出来了,若要和谈,就去山脚下举白旗。”“他们要求陛下亲自和谈。”张白龙沉默了片刻,才对着无生圣母抱拳道:“圣母,还请圣女最后陪我一趟,前往查牙山麓和谈。”无生圣母淡淡道:“她天黑之前就要跟我走,你最好抓紧时间。”“没问题。”张白龙应了一声,带着彩霓便往查牙山麓而去。白旗飘摇,向勇带着几名亲卫徐徐从山上走了下来。双方大军在后,双方首领在前,终于会晤。张白龙沉声道:“朕便是开代皇帝,前方将军如何称呼?”向勇大声道:“我乃五军营副都督向勇,目前全权负责五军营所有事务。”张白龙道:“向将军,副都督不过从三品武官,麾下不过万人,以将军之才情,不该只有此番造化才是。”“周元已死,五军营垂死挣扎,几万弟兄的性命在你手中,你何必要与我们同归于尽?”“若你愿意带领五军营剩下三万将士追随于朕,朕愿授予将军正二品开封府节度使之职,给五军营将士每年十两薪俸!”“大家一起做大事,一起升官发财,不比青山埋骨来得痛快?”向勇冷冷一笑,咧嘴道:“张皇帝真是好利的口舌,但想要说动我五军营,没那么容易!”“我们有我们的条件,你做得到,咱们兄弟便愿意奔个好前程,若是做不到,咱们兄弟也不介意做青山忠骨!”张白龙道:“请将军说来!”向勇道:“首先,我们兄弟们不能被打散分开,否则受了本地人欺负,也没处喊冤去。”“其次,我的兄弟们只服我,却不会服其他将领,所以他们必须还是由我管。”听到这里,张白龙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其三,我们每个兄弟,都要十亩地,要每年二十两银子的薪俸!”“其四,交出杀害节帅的凶手,交给我们处置。”最后两条,反而让张白龙松了口气,要土地、要报仇,则说明诈降的几率不大。张白龙沉默了片刻,才道:“向将军的要求很合理,每年二十两薪俸,每人十亩地,朕给得起!”“但是不打散五军营,说实话,朕不放心。”“否则到时候将军你一声令下,五军营又反了朕,朕如何处置?”向勇沉声道:“不行!我们五军营的兄弟必须在一起!我们都不是中原本地人,若是编入其他农兵之中,非但发挥不了战斗力,还会陷于人情恩怨算计之中,怎么做大事?怎么打仗?”这句话倒是点醒了张白龙,分开了五军营,那就相当于没有得到五军营,而是得到了一群农兵。想要让五军营带着农兵起来,打散是不成的,须得加入一部分军队进去才行。张白龙道:“朕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两年之内,不会打散五军营战士,而是新派战士加入五军营。两年之后,五军营战士们彻底融入了,再行另编。”“向将军,这已是朕所能做到的极限了。”向勇沉声道:“把杀害节帅的凶手交出来!”张白龙微微眯眼,楚非凡他是号召不动,但是找个替死鬼还是轻轻松松。念及此处,他当即道:“可以!这一点,朕给你们一个交代!”向勇道:“张白龙,我要你穿上你的龙袍,拿着你的玉玺,对上天发誓,在我们归降之后,必须履行诺言,而不会反悔杀人。”张白龙身影一震,当即冷笑道:“向将军太小看朕了!朕起义以来,从来没有做过食言而肥的事!”“若朕是那般出尔反尔的小人,也做不成今天的事业!”“朕现在就可以当着十余万农兵起誓,一定会兑现诺言,绝不辜负五军营投靠之心!”向勇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跪了下去,沉声道:“向勇,参见陛下!”他身旁的亲卫,也跪了下去,大声道:“吾等参见陛下!”张白龙一阵激动,不顾身后之人劝阻,大步走了过去,扶起了向勇,郑重道:“向将军请起,诸位英雄请起,朕何其有幸,能有诸位相助,共成大事!”一阵寒暄之后,五军营战士纷纷走下山来,交出了兵器,卸下了战甲,跪在了地上。这是极为冒险的一刻,若是张白龙反悔,令大军围攻,那五军营就会全军覆没。周元在赌,赌张白龙不是小人!同时,他也做了保底的工作,如果张白龙反悔,彩霓和李玉婠就会挟持张白龙,救回五军营。但事实上,周元赌对了,张白龙能做到今日这个地步,的确是个有胸怀的人。他看着眼前这一幕,非但没有起杀心,反而有些触动,眼眶都有些湿润。“诸位英雄请起!”“朕向你们承诺,你们永远会记得这一天,这不是你们人生中最低谷的一天,而是你们崛起的一天!”“朕希望与诸位英雄,一同打下江山,做开朝之君和开朝之军!”交接工作还在继续,张白龙激动无比,最终到了李玉婠面前。他抱拳道:“圣母,如今开代朝已经坐稳中原大局,圣母是否该兑现承诺,与朕合作了?”无生圣母淡淡道:“张白龙以为本圣母对战事毫不知情吗?你还没有拿下开封,另外光州那边还有五军营剩下的一万七千多人。”张白龙大笑道:“那些都是时间问题了。”无生圣母道:“希望八九月份,我从粤海回来之时,你已经彻底坐稳了中原。”“圣女,我们该走了。”两人骑马而去,姿态潇洒无比。看着两个女人的背影,张白龙眯着眼,心中已经做好打算。八九月份秋收结束,便对开封发起总攻,一举霸占整个中原。那时候,开代朝便势不可挡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相顾无言 快,难以形容的快。两个身怀绝技的女人,在强大内力的支撑下,根本没有骑马,而是徒步奔袭,速度快到极致,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了二十多里外的遂平县。她们到达了空置的粮仓,见到了等候已久的关陆等人。连同关陆、章飞在内的十一人,已经准备好了骏马。“大功告成,我们要立刻赶往嵩县,与周元汇合。”“必须星夜疾驰,此刻时间就是一切。”众人没有过多犹豫,骑上骏马就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嵩县而去。他们从遂平出发,走的是最宽敞的官道,舞阳、叶县、鹰城而至汝州,最终到达了嵩县。途中只休息了两次,总共用时四个时辰,本该是五日的路程,硬是让他们在三日之内赶到了。骏马已经倒下,人也疲倦不堪。但见到周元那一刻,关陆和章飞两人差点掉下泪来。“参见大人!”之前遇刺的消息,让他们差点心境破碎,也是靠着一股毅力强行坚持了下来,如今终于在中原会师,其中的激动难以形容。周元笑道:“快请起吧,两位兄弟辛苦了,在敌后战场开辟情报系统属实不易。”关陆哽咽道:“大人捷报频传,动人心魄,让人振奋。”周元道:“客套话不说了,你们只有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去睡一觉,醒来吃点东西,我们就要出发。”两人也不犹豫,带着几个属下就去休息了。而这时,周元才回头,看到了风尘仆仆的彩霓。她穿着白色的圣女服,宛如天宫下凡的仙子,戴着各种配饰,化着最艳丽的妆。这样的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撑得起的,若是容貌不够精致,就会显得夸张、滑稽。但彩霓完美的容颜,却完全撑起了这一套妆容,宛如浑然天成一般,美得让人窒息。即使,她此刻的脸上充满了疲倦,有着淡淡的泪痕。李玉婠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周元不知道,他只是大步朝前,紧紧抱住了眼前这个绝美的女子。年初的时候,没有来得及告别,她便远赴中原,为自己打下根基。如今,她发挥出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若是没有彩霓,就没有这一次计谋的基础,也没有胜利的信心。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像是鱼儿遇到了水,拥抱着,恨不得将彼此交融。周元捧着她的脸,看着她清泪流下,直到此刻,才体会到那一句“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的意境。诗以载道,痛彻心扉。“公子瘦了…”彩霓流着泪,颤声道:“也黑了一些,中原毕竟太苦了,比不得江南和神京养人。”周元用衣袖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眼泪,低声道:“你就是个苦命人,到处奔波流浪,此前是为无生教,如今是为我。”“忠武伯府的新宅子那么大,你连看都没有看到一眼,此战之后,跟着我走吧。”彩霓低下了头,小声道:“彩霓命苦,本就是劳碌人,到处流浪也是正常的。”周元道:“你不是没有依靠的人,以后有公子护着你,谁也欺负不着你。”彩霓想了想,缓缓摇头道:“不行,公子是做大事的人,妾身毕竟是无生教的妖女,会影响公子的前途。”周元保住了她,沉声道:“以后不许这么想,我的前途不是高官厚禄,是你们。”“别肉麻了!赶紧说正事!”李玉婠不知何时出现,坐在旁边椅子上,瞪眼道:“你们这般说下去,半个时辰都快没了。”彩霓面色微变,当即道:“是,公子,彩霓要对你讲张白龙的行为举止习惯和言语习惯,还有洛阳伪朝的基本情况,避免到时候露馅儿。”她跟随张白龙已有四五个月,基本上已经了解清楚了,平时也在总结。拿出了小纸条,开始把张白龙的细节都念了起来。周元仔细听着,一句话也不敢遗漏。两个时辰很快过去,关陆、章飞等人准时到达小院,也听着彩霓的告诫。周元最终看向李玉婠,沉声道:“圣母姐姐,全看你的了。”李玉婠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匣子,缓缓道:“总共十六张面具,全在此处!”“你先试试张白龙的,说来也巧,你们的身形还真是相似。”她为周元仔仔细细戴好了面具,一个活脱脱的张白龙出现在了院子里。周元拿出了一面铜镜,仔细看了看,眯眼道:“像吗?”彩霓咯咯笑道:“像!像极了!简直一模一样!但还是公子的脸好看!”“哈哈哈!”周元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于是李玉婠为剩下的十五人戴上了面具,整个队伍的乔装,终于完成。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冷笑道:“走吧,张白龙与他的十五个亲卫,该回洛阳了。”“当然,无生教的圣女,也要跟在身旁。”彩霓笑了笑,歪着头道:“有我在,那边轻车熟路。”李玉婠道:“那张白龙会去哪里?别在洛阳跟他撞上了,那就危险了。”周元道:“不必担心,五军营人数众多,战力强大,即使丢兵卸甲投靠,张白龙也不会放心的把他们带回洛阳。”“他会把五军营带到南阳去!”李玉婠疑惑道:“南阳?为什么?”周元道:“嵩阳、鹰城、郾城、陈州、汝宁,都是交战重镇,距离开封府太近,位置过于敏感。”“光州是张白龙的老巢,那边还有柳芳所带领的一万七千战士,张白龙肯定也不放心。”“洛阳是开代朝皇宫所在之地,属于中枢城池,肯定不会带着他们过去。”“最合适的地方,只能是南阳了,距离开封远,地势广阔,驻兵多,一旦出事,东有光州,北有鹰城、洛阳,可围而歼之。”说到这里,周元笑了笑,道:“当然,我也有其他情报渠道,那边给我的消息是,张白龙带着李贺等五军营战士,已经到了裕州,再有两日,便到南阳了。”李玉婠哼了一声,眯眼道:“我就知道你贼精贼精的,不可能靠猜测办事,那女皇帝的内卫,也在帮你办事吧。”周元正色道:“是在帮朝廷办事,咱们都是朝廷鹰犬嘛!”外面传来石义的声音:“节帅,马匹已经准备好了,都是最好的马!”“好!”周元兴奋道:“我们出发,去洛阳当皇帝!” 第三百五十章 中了周贼奸计了 嵩县到洛阳就不远了,众人黄昏出发,沿着官道连夜赶路,第二日午时,便到了洛阳。彩霓已经摸透了这里的规则,直接递给了周元一面金牌,低声道:“只是张白龙的腰牌,也是身份的象征,因为他们现在各方面都有缺陷,所以这样的腰牌只要见过,极易仿制。”“我这一块是真的,张白龙身上那一块,是假的。”周元都乐了,忍不住笑道:“张白龙万万没想到,连贴身的金牌都能被掉包,他成替身了。”众人便这么大摇大摆,进入了皇宫之中。周元牢记张白龙的举止习惯,从端门进宫,经应天门而至明堂。坐到龙椅之上,周元便沉声道:“让田赫进宫,快!”事实上田赫此刻就在左掖宫内,听到陛下回朝,当即也是愣了一下:“这么快吗?莫不是出事了?”他急忙来到殿内,施礼道:“参见陛下。”周元一拍龙椅,低吼道:“周元,周元的人头在哪里,快拿来!”田赫疑惑道:“陛下?怎么了?莫非是查牙山那边招降不顺利?”周元道:“何止是不顺利!朕到了查牙山之时,五军营已经突围了,而且奇袭了裕州,都已经快打到南阳了。”“一群残兵败将,没有周元的领导,怎么可能还有如此凝聚力!”“朕怀疑,周元根本没死!”田赫吓了一跳,当即瞪眼道:“啊?不可能吧!他的人头我们都见过了啊!”周元道:“你还记得郾城是怎么破的吗?”田赫想了想,才突然变色道:“赵云虎在信中说,对方用了猪皮面具,改变了容貌,这是江湖上最顶级的易容术!”说到这里,他一下子跳了起来,瞪眼道:“糟了!陛下!那人头也可能被易容了!”周元道:“还不拿出来看看!”“微臣这就去!”田赫吓得满头是汗,连忙吩咐侍卫去取人头。很快,沾满了石灰的人头已经被送到了大殿上,侍卫用剑直接将脸皮破开,果然看到了里面还有一张脸。面上,竟真的是一层猪皮面具!“该死!该死啊!”田赫急得跺脚:“陛下,微臣大意疏忽,中了周贼奸计了啊!”周元抚了抚胡须,深深吸了口气,道:“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周元这一招假死之计,把我们的兵全部都调到了汝宁,南阳仅有守军两万,恐怕要被打下来了。”“如果南阳被打下来,周元便可长驱北上,围困洛阳。”“这大大不利于民心梳拢,也容易动摇军心,必须以雷霆手段遏制他们!”田赫面色一肃,当即沉声道:“陛下,臣愿戴罪立功,亲率六万大军,直扑南阳,剿灭周贼!”周元大袖一挥,正色道:“这一次,朕要御驾亲征!彻底消灭周元!”田赫道:“陛下,战场局势多变…万一…”周元摆手道:“你以为朕是靠什么起家的?当初赵家村提刀起义也不过十九人,真真是一寸一寸杀过来的。”“如今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朕如何能坐得住?”“朕要聚汝宁、鹰城、嵩阳、洛阳共计十七万大军,围歼周元于南阳!”“朕要让晋朝女帝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天子!”田赫深深吸了口气,跪了下来,大声道:“陛下雄心壮志,微臣誓死追随。”周元道:“前世之事,后事之师,五军营擅于乔装,之前的叶县官道和常设官道,就吃了大亏。”“不可重蹈覆辙啊!”“此次我们农兵,右臂之上全部绑上红色布条,这样周元便来不及准备,届时只要未绑布条之兵,便都是敌人。”田赫眼睛一亮,当即道:“陛下英明!”周元道:“去安排吧,准备粮秣,我们后日出征!”“是!微臣这就去准备!”田赫兴致冲冲走了。彩霓则是低声道:“他这般去准备,会不会走漏风声啊?”周元摇头道:“不会,军事行动是绝密,有一套单独的流程。”彩霓道:“那张白龙在南阳,见到自己的兵肯定不打啊,到时候怎么办?”周元缓缓一下,道:“他?他那边早已安排好了。”“等到了晚上,我们悄悄出去见一个人,你就清楚了。”彩霓眨着眼睛,忍不住扑进了周元的怀里,低声道:“妾身就喜欢公子这般运筹帷幄的模样,真真是好让人心动。”……及至黄昏,彩霓带着乔装的周元,大摇大摆走出了宫禁。按照周元的指示,来到了一处深宅府邸,朱门高大,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周元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声音:“是哪位客人夜幕拜访啊?”周元道:“来娶你家小姐的大官人!”里面沉默了片刻,一个女性的声音传了出来:“官人认识我家小姐?”周元道:“是个哑巴。”门后面再次传来声音:“你凭什么娶我家小姐?”周元笑道:“我搞说唱的。”“快快请进。”大门顿时打开,女管家连忙走了出来,带着周元等人来到了后院的小厅。片刻之后,叶青樱大步走了出来,面上带着惊喜,但下一刻,她便冷笑出声:“咱们的周伯爷好风流啊!出来办正事儿,也带着个女奴婢!”彩霓眉头一掀,当即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曾经的手下败将呢,要不是当初公子保你,你已经是我剑下亡魂了。”“你说什么!”叶青樱变色道:“有本事再来打一场!当初是你背后偷袭,不作数!”彩霓轻哼道:“有什么好打的,当初我都能给公子面子,如今自然更是要给公子面子的,公子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说到这里,彩霓却是笑了起来:“叶姑娘似乎是公子的师姐,当晚睡在一张床上,莫不是被占尽了便宜?彩霓如果没记错,那一剑应该是刺在了你的…”她目光下移,神色暧昧。叶青樱下意识退后一步,捂住了胸口,羞愤不已道:“不许再提那件事!”彩霓咯咯笑道:“戳到你的痛处了?叶姑娘被看光了身子,不再是干净的人了呢。”“妖女!我杀了你!”叶青樱直接朝着彩霓一张拍去。周元连忙拦住,急道:“二师姐莫要冲动,那晚旖旎之事,师弟我已经忘记了,就隐约记得很白。”叶青樱咬牙道:“周元你…你敢再多说一句,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情报!”周元则是眨着眼睛笑道:“你不想知道,我之前的仗怎么打的吗?也不想知道,我之后的仗会怎么打吗?”叶青樱张了张嘴,下意识道:“怎么打?”周元笑道:“你看,你的好奇心害死那么重。”“二师姐,今儿个我把话挑明了吧,你若是肯再给我看几眼,我便把来到中原之后的所有计谋,全部说给你听!”叶青樱气得直接一脚提了过来,大声道:“滚!无耻的登徒子!我绝不会让你得逞!你一辈子别想再占我便宜!”彩霓啧啧笑道:“不至于这么生气嘛,好像这句话能吓到我家公子似的。”她挽住周元的胳膊,娇声道:“公子,她不给你看,奴家给你看,奴家非但比她白,还比她大多了呢。”“你放屁!”叶青樱被气得两眼发昏,大声道:“你凭什么说比我大…”说到最后,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算了,平平无奇,比不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战争的背后 要哄叶青樱其实很简单,周元只需要几句话,便能勾起她的好奇心,她便老老实实配合了。“一场战争,可不止是明面上的刀光剑影,沙场搏杀,还有背后无数情报人员的努力付出。”“在中原这块地方,内卫聚集了数百人,没日没夜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承担着巨大的风险,她们同样需要被重视,同样需要得到嘉奖。”“青樱,玩笑归玩笑,中原收复之后,我会亲自向陛下禀告,请求给于在中原战争中立下功勋的内卫褒奖。”“你作为她们的上司,应该知道她们的辛苦才是。”这番话把叶青樱搞沉默了。然后她才幽幽道:“主要是钱,姐妹们都很穷,来这里扮演的角色也大多穷苦,饭都吃不饱。”周元沉声道:“包在我身上,我保证收复周元后,她们至少可以得到每人一百两银子的奖赏。”一百两这个数目并不小了,叶青樱顿时消了气,当即道:“这可是你说的,你要是反悔,我就烧了你的忠武伯府!”她连忙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本书,蓝色封皮上赫然写着“南阳关”三个大字。叶青樱道:“认识这本书吗?《南阳关》在中原可谓是家喻户晓。”周元摇头道:“没听说过,有什么关键信息吗?”叶青樱笑道:“中原人喜欢听戏,而《南阳关》就是最受喜爱的曲目,张白龙从小喜爱,便将其作为通讯密本。”“但凡是绝密信件,其中必然有关于《南阳关》的密码印记。”“比如,田仁从神京寄回的信,上面一定会多一个字,这个字对应着《南阳关》书中的字。”周元也是懵了,张白龙有一套啊,竟然搞出这种谍战级别的防伪密信了。叶青樱道:“田仁入京半年,与张白龙往来信件总共四十八封,这个数字很有含义,对应着《南阳关》的字和信件之中安插的字。”“就拿十天前张白龙收到的田仁的第四十八封信,四十八这个数字,就意味着那封信之中的第四十八个字,是《南阳关》的第四十八个字。”“信件原文是…”“启禀陛下,微臣折服神京已有半年,近日出入于奢靡青楼场所,耗费银两甚巨,请陛下拨银三千两,以作公费,微臣感激飘不尽……”说到这里,叶青樱笑道:“后面就不念了,察觉到信中的不对了吗?”周元眯眼道:“感激飘不尽…多了一个‘飘’字,恰好是第四十八个字。”叶青樱道:“不错,这个‘飘’字,恰好也是《南阳关》唱词第四十八个字。”“这就是他们的密码!”“如果不是长时间分析,我们也得不出这种结论,到时候肯定就要吃大亏。”周元瞪眼道:“田仁的信,被你们全部搞到手了?你们能人不少啊!”叶青樱道:“田仁在神京的美妾,就是我们内卫的人。”周元道:“田仁那般不小心,敢在神京找美妾?”叶青樱冷哼道:“谁说是神京找的?他在汝宁找的,以为是家乡人,很安全。事实上那是我们早就安排的内卫,田仁遇到她,都是经过精心策划的。”“局,早就给他埋好了,陛下在这方面,考虑得十分周到。”周元倒吸了一口凉气,沉声道:“希望我的美妾没有陛下的人。”这句话听得叶青樱不断冷笑。周元道:“对了,关于开封至南阳的信鸽,你们控制得怎么样了?”叶青樱道:“今年之前,中原大旱两年,别说粮食,连青草树叶都被难民扒干净了,信鸽飞行途中没得吃,那也饿啊!”“我们内卫在伏牛山和鲁阳关,都建立了据点,长年累月投喂信鸽。”“长此以往,无论是洛阳还是南阳,无论是陕州还是汝宁,只要是信鸽,飞到鲁阳关和伏牛山,都会停下来吃玉米杂粮。”“那些信鸽已经养成习惯了,似乎早已知道那个地方有东西吃的,甚至一些鹰城的信鸽也要飞来吃上一场。”“所以,他们的情报已经被我们渗透得差不多了。”周元直接竖起了大拇指。说实话,他压根做不到这一步,还得是内卫啊,这一套太致命了,相当于把张白龙放在太阳底下晒,什么秘密都藏不住啊!叶青樱道:“这几日张白龙发给洛阳的信,都被我们截了下来,根据以往田赫的回信,我们也伪造了回信,全面意义上给你打下了基础。”“现在你怎么说,张白龙就会怎么做。”周元笑了起来,眯眼道:“那就写信吧,田赫和田仁,都该给张白龙写一封信了,是时候了。”叶青樱道:“你写下来,我们的人会负责誊写,她可以模仿任何字迹,是我们内卫之中不可多得的宝贝人物,即使是你也见不到她,这是陛下严令,只有内卫司部级以上的成员,才能与她接触。”周元点头道:“理解,把笔墨准备一下。”很快,周元便提笔写了起来:“陛下,微臣于京华楼结识一位宗室勋贵,得知一惊天大密。”“在一个月前,即四月二十二日,神京收到周元死讯,女帝密令三边总督支援中原,出兵八万,由振威大将军邵勇为帅,进发陕州。”“他们意图从童卫关打进陕州,与坚守在灵宝地界的陕州知府向允汇合,最终拿下陕州,直接攻打洛阳。”“请陛下千万防范,希望消息还算及时。”“田仁,于五月二十一,神京。”叶青樱淡淡道:“不是三边总督,而是三边恨总督。”周元眯眼道:“这是第四十九封信,那么第四十九个字,应该是《南阳关》的‘恨’字。”叶青樱点头笑道:“不错,这些小细节,往往决定了一切。”周元道:“还要写一封信,田赫给张白龙的。”叶青樱道:“他们直接没有密码,毕竟都是中原境内的飞鸽传书,只有基本的标识,到时候我们添上即可。”周元开始写了起来。“陛下,洛阳急报,陕州守军六千人,已全军覆没,洛阳西境涌出大量晋朝敌军,于五月二十七晚,攻打洛阳。”“微臣亲自坐镇城楼,打退了敌军,然敌军结队之后,往南而去,恐南阳有祸,请陛下千万做好准备。”“这些敌军身穿便服,同样包着头巾,与我们不同在于,右臂之上缠了红色布条。”“微臣担心,他们作战之时,会扯下布条,如出一辙乱我军心。”看到这里,叶青樱不禁眯眼道:“好狠啊,你是生怕他们不拼个你死我活啊!”周元淡笑道:“后日出兵南阳,你猜张白龙会怎么应对?”叶青樱一把扣住周元的手,低声道:“走,跟我进屋!”周元变色道:“这、这不好吧?”叶青樱道:“今晚你必须把到达中原以来发生的所有事,给我讲清楚,我整天在这里猜,烦都烦死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陕州剧变 “八万!三边总督竟然派出八万大军支援中原!他们是疯了吗!”张白龙一掌拍在桌子上,拳头顿时攥紧了。三边向来是大晋最重要的国防重镇,蒙古铁骑虎视眈眈之下,他们终年不敢懈怠半分。如今女帝竟然敢抽调八万兵马过来,而且还有大量骑兵,她不怕蒙古得知消息,趁机入侵吗!这个疯女人,是要破釜沉舟与我张白龙决一死战啊!赵云虎低声道:“陛下,会不会是假消息?”“没可能。”张白龙摆了摆手,沉声道:“田仁做事向来谨慎,而且密码印记对应无误,事关重大,他不可能未曾求证,便轻易写信过来。”“八万大军驰援中原,很可能是真的。”赵云虎冷笑道:“都说周元深得女帝信任,还真是不假,女皇帝这是恼羞成怒了。”“陛下,我们只需要把消息传给蒙古,八万大军将不战自退。”张白龙猛然回头看向赵云虎,眼中杀意毕露,一字一句道:“你要做卖国贼?”赵云虎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两步,低头道:“末将不敢。”张白龙沉声道:“我张白龙要做的事是,带着兄弟们杀出个清平世道来,要给天下百姓一个光明的未来,打仗、胜利,都只是手段而已。”“谁要敢卖国于外族,做那猪狗不如的汉奸,我张白龙绝不姑息!”赵云虎连忙道:“是末将一时失言,请陛下赎罪。陛下,八万大军攻破陕州,自北南下,可否派出洛阳之兵截击?”张白龙摆手道:“不可,洛阳乃皇宫朝堂所在之处,大军不可轻易出击。”“如今南阳聚鹰城、嵩阳、汝宁以及南阳本地之兵,共计十五万余,何必怕了八万大军?”“欲夺天下,成大业,自然不可能一帆风顺,我张白龙遇到的困难多了,不在乎多这一两个!”赵云虎道:“可是陛下,五军营那三万降兵…终归是需要人盯着他们啊!”“否则万一前面打起来,他们再后方一捅我们腰窝子,那就不好受了。”张白龙沉默了片刻,才道:“留守两万步卒,足够镇住他们了。”毕竟这些五军营战士已经丢兵卸甲,没有武器,两万人还是足够可以镇得住的。赵云虎道:“臣有一计,不如聚兵北上,将八万大军截杀在伏牛山一代,与之决战。”“伏牛山山高地险,林木茂密,北地边疆的大晋士兵吹惯了风沙,未必能适应山地作战,同时他们的骑兵也失去了作用。”“而我们农兵,从小就在山上跑,算是本土作战,数落得很。”“况且,他们南下攻打南阳,千里跋涉,料想不到我们在伏牛山设伏,必然没有经过充足的休息,我们以逸待劳,正好围而歼之。”张白龙眼睛一亮,当即点头道:“好!我命你为先锋,即刻整军出发,于伏牛山设伏。”“战斗焦灼之时,洛阳之兵还可从背面夹击而来,让八万大军无一可逃。”“如此一来,大晋至少三年之内,再无国力可攻打中原了。”赵云虎道:“末将遵命!”“慢着!”张白龙想起了田赫信中所言,随即沉声道:“敌军便衣而来,右臂绑着红色布条,届时恐怕会拆掉布条,与我们混在一起,乱中取胜。”“你让士兵们都绑上白色布条,千万不要弄混了对手,害了自家兄弟。”赵云虎道:“末将明白了,请陛下放心。”……正值夏日,东方朝霞满天。昭景女皇眉头紧锁,喝汤的同时都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事。很快,她回头问道:“小庄,中原那边有消息吗?”小庄轻轻摇头道:“还没有呢。”昭景女皇皱着眉头,沉声道:“这都一个月过去了,竟然还没有新消息吗?小师弟这场局做的到底有多大,难道他想一举消灭张白龙吗?不可能啊!”小庄道:“陛下稍安勿躁,周元做事还是有分寸的,只要有新情况,他第一时间写信给陛下,内卫那边也会随时禀报,或许已在路上了。”话音刚落,外边便有女卫的声音响起:“陛下,中原那边来信。”“快拿进来!”昭景女皇直接站了起来,拿过信件一看,当即脸色发白,又坐了回去。小庄看了一眼信,当即道:“陛下无需惊慌,这可能是周元计策的一环,否则五军营不可能投降于张白龙。”昭景女皇咬牙道:“我当然知道这是诈降,但…但小师弟也太高看朕了吧…”“五军营三万人诈降,这消息传到朝局之中,那群文官不把朕吃了啊!”说到这里,她不禁按住了头,无奈道:“又要去听他们吵架了。”小庄轻笑道:“等之后周元传来捷报,一切便都过去了,五军营的投降消息,证明了周元目前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昭景女皇道:“这是把朕架在火上烤啊,罢了,他做大事,朕总不能连这点压力都不给他担,大不了嘛,同意粤海那边出战好了。”小庄捂着嘴,低声道:“他们可不只是要打仗,最重要的是要钱呢。”“钱?”昭景女皇冷笑道:“要命都可以,钱是一分不会给的,中原大乱两年有余,恢复民生需要太多银子,决不能让他们拿去南方挥霍了。”……叶青樱急匆匆从房间走了出来,满脸急躁,惊声道:“周元,周元出事了!”周元也是吓了一跳,这种关键时候出不得任何差错啊。“陕州,陕州那边有信鸽飞往南阳,走的是朱阳镇那边,我们没能截住。”“陕州安全的消息一旦传到张白龙耳中,计划可就全部落空了。”周元这才重重松了口气,摆手道:“吓我一跳,没事了没事了,我要回皇宫了。”叶青樱道:“不是,你有没有听清楚我在说什么啊!”“我说陕州的消息,传到南阳了!”“张白龙知道那边没事了!”周元看向他,轻轻一笑,道:“谁告诉你陕州没事呢?”“啊?”叶青樱瞪眼道:“你的意思是?”周元道:“前日,我五军营四千战士,奇袭陕州,深夜爬上城楼,已将六千守军全部剿灭!”“陕州,已经拿下了。”叶青樱目瞪口呆,惊得结巴道:“不、不是…怎么又有四千战士啊?哪里来的啊?”周元笑道:“忘了我昨晚给你说的了吗?我派了四支队伍出去,如今嵩县古井村却只有石义、王雄两人,另外两个人在裕州七顶山伏击赵云虎残部之后,便直接赶往陕州了。”“那边几乎没有设防,轻易便拿下了。”叶青樱喃喃道:“你…这个你没告诉我啊!” 第三百五十三章 决战伏牛山 周元身穿龙袍,带着洛阳六万大军御驾亲征,只剩两万大军守卫城池,在军事上,这显然是大胆的决定。而田赫之所以没有提出任何异议,的确是内卫篡改了密信,让他真的以为南阳已经沦陷,并且周元已经打过来了。起义以来,一直打胜仗的田赫,第一次感受到了朝廷的压力,在这种关键时候,已经很难冷静思考,全部听“张白龙”指挥了。周元沉声道:“此次与周贼交战,再无退路可言,就算是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大不了,我们再花两年半时间,重新拉起一支队伍,重建开代朝。”田赫沉声道:“陛下,臣愿为先锋,率领大军与周贼决战,不死不休。”周元高举手中旗帜,大声道:“出发!”六万大军浩浩荡荡,一路南下,历经四日,赶到了伏牛山,开始驻扎休息。休息了两日之后,周元等人再次起航,沿着伏牛山峡谷一路朝前。再有最多两日,便可到达南阳城池了。然周元心中有数,此时此地,伏牛山中,才是真正的决战之时。“田赫,做好方便,峡谷幽深冗长,以周元行兵之奇诡,很可能有小股部队在此伏击,消耗我们的有生力量。”田赫道:“微臣明白,已经派出前哨,详细搜寻山中敌军所在。”话音刚洛,一个农兵便起码而来,大声道:“有人!陛下!前方有人,好多人,数都数不清!”周元变色道:“不好!周元察觉到我们的行军路线,提前在此截杀我们。”田赫大声吼道:“陛下,前哨数不清人数,则很可能周元是全军出动,伏牛山地势复杂,我们都是本地农兵,相反有优势,不妨就在此地决战!”“好!”周元登上战车,大吼道:“弟兄们!周元狗贼就在前方,谁能取他性命,赏银万两,封万户侯!”“此战以人头为军功斩头颅一颗,便是十两银子和一石粮食,杀十人者为官,杀百人的者为将,杀千人者为王!”“给我杀!”六万大军被这番话刺激的眼睛都红了,一个个发出怒吼之声,疯狂朝前冲去。而另一边,张白龙也是站在战车之上,仰天大吼:“弟兄们!为了此前死难的乡亲们报仇啊!拿出你们的血性来!守护我们的中原!”“他们都是北方的兵,他们不懂山地作战,跟他们拼到底。”张白龙在此地聚集了十三万大军,可谓是把全部家当都拿出来了,就是为了歼灭对方全部。十三万对八万,由于是农兵,几乎没有胜算,但好在是伏击,出其不意,并且是山地作战,占据主动优势,所以赢面还是不小的。赵云虎嗷嗷怒吼着,带着大军冲了上去。前方已经交战,瞬间鲜血横流,浮尸满地。看到这一幕,张白龙心中突然有一股莫名的惊悸,但下一刻,他变咬牙道:“无妨!无妨!无非是磨难罢了!”这个世道,最不缺的就是磨难。年少就穷,穷得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虽然有读书的天赋,但七八岁就要被迫下地,劳作耕种,不出意外,终身都要被绑在土地上。十岁的时候,实在受不了这种绝望的生活,去镇上给士绅家族当小厮,什么哭活累活都干,只为了能借到一两本书看。干将发硎,有作其芒,那时候没日没夜的辛苦,造就了张白龙坚韧不拔的个性和顽强的意志。他不怕苦!他不怕劳累、羞辱与欺凌。他只怕人生没有希望!皇天不负有心人,十七岁的时候,张白龙考上了秀才,并成功到了光州城里做教书先生,非但有了收入,还讨了个秀气的婆娘。他一边生活,一边读书,准备再考举人。考了三届,都落榜了,但他没有灰心,因为他很清楚只是自己读书太晚,底子太差了,再来一届一定能考上。然而…大旱已至,农民颗粒无收,到处都是难民,妻子饿死了,儿子饿死了,他也吃不起饭快饿死了。所有人都等着朝廷赈灾,谁知道那些狗官,竟然还要上门抢粮,说是交税。这世道,普通人怎么活得下去!张白龙带着亡妻亡子的灵牌,回到了老家,振臂一呼,带着十多个村民,趁着夜色把县衙烧了,把银子全部拿了出来,粮食全部搬了出来。他把银子、粮食都发给村民,村民都把他当恩人,当主人。从那一刻起,张白龙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他要带着村民们杀出一条血路来,他要把这些狗官全部淹死在粪坑里,他要推翻大晋的统治,建立一个人人有饭吃、有衣穿的大同世界。他怕吗?造反他怕过吗?他当然怕,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去做了!他遇到过困难吗?他遇到了无数困难,但他都熬过来了!眼前的伏牛山,就是一次真正的决战,也是他遇到的前所未有的困难。但他有信心再次熬过来!做大事业,怎么可能一帆风顺,但只要坚韧不拔,就一定会朝着成功的方向,不断前进。“杀!兄弟们!杀出个清平世道来!”张白龙站在战车之上,怒吼出声!他心中清楚,这一战即使赢了,也是惨烈无比。但无妨!哪怕这十三万人打光了,秋收之后,他还可以召集几十万农兵!这片土地不缺人,缺的是一片青天,是满地稻穗!楚非凡站在山崖之上,缓缓取下了背上的强弓,搭上了箭,用力拉开,瞄准了张白龙。李玉婠道:“不能杀死他,周元说了,张白龙若是死了,农兵就散了,就不好杀了。”“让他受伤,让他滚下战车去,别让洛阳的兵看到他。”楚非凡点头道:“属下明白了。”他右手一松,长箭如光,越过数十丈虚空,直接射在了张白龙的大腿上,强大的力量直接贯穿了他的大腿!“啊!”张白龙跌落战车,痛得面色扭曲。“陛下!”“陛下小心!”“保护陛下!”亲卫们冲了上来,直接结成了人墙,用身体把张白龙护住。两人冲了上去,看到是大腿受伤,心中才松了口气。“快!快送陛下走!快!”张白龙一把推开亲卫,踉跄着站了起来,满脸苍白,唇无血色。但他还是大吼道:“不要怕!这点伤杀不死我!”“兄弟们!还记得起义的时候咱们说过什么吗?”“就算是死!就算是用命去填!也要填出一个清平世道来!”“我们快做到了!我们真的很了不起!”“继续杀!杀光对面八万人!中原就是我们的!”十多个亲卫,都是张白龙最初起义的村民。他们眼含热泪,发出一声声怒吼。 第三百五十四章 新年新叶 付之一炬 伏牛山绵延百里,横亘东西,虽然并不险峻,但地形也是复杂无比。两军交战,一开始就杀红了眼,随着鲜血飞溅,尸体堆积,双方战士也都渐渐失去了理智。随着地形的变化,阵型也逐渐乱套,战术没有了,只有单纯的屠杀,看到对方右臂上的布条颜色不同,就只管动手。张白龙的受伤,彻底激发了农兵的怒火,他们在这伏牛山上,杀得酣畅淋漓。“陛下,周贼的兵太凶悍了,我们快挡不住了啊!”田赫大吼出声,回头一看,却没有见到张白龙的身影。他吓了一跳,连忙抓住一个亲卫吼道:“陛下呢!陛下呢!”亲卫大声道:“陛下提着刀,杀上山去了!”“啊?什么!”田赫大吼道:“你们这群蠢货!怎么能让陛下去拼杀!陛下要是出了事,老子杀了你们!”他提起一把刀,便咬牙道:“顾不得那么多了,咱们也杀上去,是死是活,就在今日了。”双方都打出了血性,在茂密的丛林中,在山间各处激战着。而此刻,周元站在山顶,缓缓叹道:“中原大旱两年,树皮都被啃光了,但今年下了几场雨,这漫山遍野的绿植又长了出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世界总是在更新的。”叶青樱低声道:“所以,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周元道:“义不掌财,慈不掌兵,这是战争,即使是我也无法决定很多东西。”“刮骨疗伤,断臂救命,中原的战争该尽早结束了。”“只是可惜了这新年新叶,将要付之一炬了。”叶青樱叹了口气,拉开了手中的信号弹,白色的光,在天穹闪烁。于是,埋伏在伏牛山周边超过四百个内卫,点燃了提前布置好的桐油。几百处起火点,燃起了熊熊烈火。“起风了。”周元一声轻叹,东风吹拂,助长大火,半刻钟内,整个伏牛山都化作一片火海。火灾可怕的不是火,是烟。大火燃烧,抽空了氧气,吸入烟尘之中的一氧化碳、二氧化碳,人就会中毒、窒息。这满山的火海,产生了浓浓的烟雾,本就筋疲力尽的战士们,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到处都是火,活活呛死、烧死在了其中。“撤!快撤下山来!”看到前方的一幕,张白龙目眦欲裂,心痛胜过了腿上的伤口。他知道这一场火,足够湮灭一切了。对方不至于要同归于尽啊!他已经渐渐意识到,这其中或许另有隐情了。“不打了!快撤吧!兄弟们不打了!”张白龙声嘶力竭朝前跑去,忍不住痛哭出声,跪倒在地,仰天吼道:“不打了,让我的兄弟们回家吧!我认输了!”十三万弟兄啊,个个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啊!他们信我张白龙,认可我要做的事业,把身家性命交给我,却换这个结局,何其痛哉。“陛下!陛下快撤啊!火烧过来了!”亲卫拉着张白龙后撤,而张白龙则是大吼道:“快!快通知兄弟们撤!让他们别打了!”他奋力朝前爬去,咬牙道:“事情都是我一人惹的,我来承担,不该他们去送命!”“陛下!陛下!”山火之中,有数十道黑影爬出,烧的面目全非,却还是挣扎着爬了出来。田赫看到张白龙,顿时老泪纵横,痛哭道:“苍天有眼!陛下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张白龙却是愣住了,忍不住惊声道:“田赫,你怎么在这里?难道洛阳已然沦陷?”田赫瞪大了眼,颤声道:“陛下,您、您说什么?不是您带着我们御驾亲征的吗?”张白龙惊骇道:“我离开洛阳之后,从查牙山直接到了南阳,根本没有回洛阳啊!”田赫闻言,身影巨震,不禁大声道:“不对啊!陛下您早就回了洛阳,说周元未死,反而攻占了南阳,带着我们御驾亲征啊!”一瞬间,张白龙觉得天地都寂静了。他想通了一切!“假的!那是假的!周元假扮的!”张白龙大吼出声,嘶咽道:“都是我们的兵,双方都是我们的农兵啊!”“假、假的?”田赫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楚非凡骗了我们!”张白龙咬牙切齿道:“快!快让兄弟们撤出来,不能再自相残杀了!”“撤不出来了!”田赫痛哭道:“火势太大了,兄弟们都倒下了,都倒下了啊!”张白龙如遭雷击,牙齿都在打颤,十多二十万的兄弟,自相残杀,被一把火烧没了?这…这……苍天无眼啊!他明白了一切,周元假死,伪装去洛阳冒充自己,利用情报信息差,让农兵互相残杀。飞鸽,也被他们全部入侵了。连田仁,都被吃得透透的。开代朝毕竟太新了,还没有在谍战板块下功夫,还没有来得及去成立那些部门,培养那些人才,被大晋内廷司和锦衣卫…完爆了。“呃啊!”张白龙不禁跪倒在地,仰天长啸:“老天爷!你何苦要逼死我们呐!你开开眼啊!看看中原百姓都是过得什么日子吧!”“我们刚刚好起来,伤口都还没愈合啊,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害死我们啊!”张白龙哭得撕心裂肺,吼得声嘶力竭。一声惊雷,响彻天地。晴空之上,乌云蓄积,一场大雨正在酝酿。“快!快下雨!快下雨!”张白龙仿佛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大吼道:“老天爷,救救我的兄弟们!”一场大雨,随即而至。伴随着惊雷声,伴随着狂风,倾盆大雨淋漓而下,山火随即慢慢熄灭,但更多的浓烟去覆盖了整个伏牛山。狂风吹拂,烟尘散去,狼藉的伏牛山,只剩下满地的尸体。数里之外,周元看着这一幕,不禁叹息道:“仰天痛哭一场雨,张白龙还真是能请动苍天。”“可惜太晚了,共十九万农兵,最多只剩下两三万残兵了。”“这一战,我们奠定了中原局势,胜利只是时间问题了。”叶青樱叹声道:“只是太惨了,这些本是中原的农民,他们不该有这个的结局。”周元道:“所以我也没有那么痛快,只是唏嘘,希望这一切早点结束。”“一条鞭法,会在这片饱受创伤的古老土地上生根发芽,开出全新的花。”“那时候,希望这里没有哭喊哀嚎,只有欢歌笑语。” 第三百五十五章 国威丧失 叶青樱等一众内卫,撤离洛阳与伏牛山,开始朝南阳聚集。周元也带着彩霓、李玉婠与关陆等人,往南阳而去。李玉婠道:“两万人看守五军营三万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毕竟你的人刀兵都卸了,现在去南阳,怎么打?”周元道:“南阳已经拿下了。”李玉婠猛然抬起头来,看向周元,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周元缓缓道:“伏牛山决战之时,便是柳芳进攻南阳之时,两万守军要看守三万五军营战士,根本挡不住柳芳一万七千人的进攻。”说道这里,周元轻笑道:“你以为柳芳真的去打光州了吗?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从固始入光州,而是经六安至霍山,往东直达黄安,再往东经随州而至枣阳,最终从南面袭击南阳。”“很多人都以为我盯着光州,其实南阳和洛阳才是张白龙最重要的地盘。”“如今我们掌握了南阳,光州与汝宁就成了孤岛,总共也就三四万守军,我五军营大军汇合,总计五万人,可轻易碾碎光州汝宁。”“至此,中原局势彻底扭转,张白龙只能固守洛阳,靠着两三万残兵,艰难度日了。”李玉婠深深吸了口气,不禁骇然道:“周元,你说一句认真的,这些计策环环相扣,布局极早,是不是你早就想好了的?”周元摇头道:“战争是变幻无穷的,将帅应该根据时局而做出随机的改变,应变之道是无穷的智慧,需要永远学习。”“我本来想打下光州,夹击汝宁,然而张白龙大胆做出嵩阳、鹰城的支援,让我计划落空,甚至我们察觉到,他要反攻开封,所以才不得不立刻终止之前的计划,开启假死计划。”“中原之战,我们能取得胜利,关键在于内卫的突出贡献,情报意味着一切啊。”李玉婠道:“中原局势彻底扭转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在短时间内,可以收复中原了?”周元想了想,才摇头叹道:“如今是六月初二了,我来离开神京已经三个月了,能取得这样的进步,不算太早,却也不算太晚。”“大约还有一个月,中原可以收复。”“我们到南阳之后,要先整兵肃清南阳残余势力,再往东把光州和汝宁打下来,这样,整个中原,只有洛阳没有收复了。”李玉婠不禁道:“张白龙要放弃光州了?”周元点头道:“这是必然的,他只剩两三万残余农兵,想要固守洛阳都不够,这期间需要大量征兵,至少凑够七八万人,才有一战之力。”“这个时间我必须要给他,他也必须要让出光州、汝宁来,这是基本的默契。”“而且,邓肃渐渐力不从心了,基层官员的大量缺失,让他捉襟见肘,实在无法管理这么大的地方。”“我毕竟是中原大都督,统管一切军政大权,我得站出来帮他才行。”李玉婠道:“所以打下光州之后,你要去开封?”周元笑着说道:“圣母姐姐越来越懂军事和政治了,将来一定是个好皇帝。”这随意的一句话,却让李玉婠笑意盈盈,嘴角都不禁勾了起来。这坏人,心中总算还记得要帮我收复江山的,也不枉我这般帮助他。她咯咯笑道:“我是不是好皇帝不知道,但你家女帝可是要高兴坏了,这泼天大功,不给你封侯都对不起你。”“保不齐啊,连那清白的龙体都要送给你咯。”周元吓了一跳,又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大师姐的容颜和气质在脑中挥之不去。他不禁大声道:“写信写信!得给大师姐写信了!”……神京,皇宫金殿。杨国忠等人跪在大殿之上,面色凝肃。昭景女皇脸色极为难看,咬牙道:“你们、你们非要逼朕吗?佛朗机人在濠镜得有十多年了吧?你们一直没有管过,现在却非要打了?”“徐世功,你就这么想戚常士立功?他刚到粤海,是不是非得烧上两把火,才对得上他总督之名啊?”徐世功连忙道:“陛下,此事绝非微臣徇私,而是中原惨败,五军营投敌,消息快封锁不住了,现在整个神京都在议论此事,民怨沸腾啊!”“我大晋立朝四百年,还未有如今之局面,必须要一场大胜以助国威了。”“北边蒙古、东边鞑子都不好打,流寇也不好打,打几艘佛朗机船还不容易吗!”杨国忠郑重道:“微臣复议,陛下,打仗事小,重拾朝廷威严事大。”邓博尺道:“请陛下以大局为重!”“请陛下以大局为重!”文武百官,纷纷把头磕在了地上。三党齐齐施压,满朝文武长跪不起,昭景女皇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政事堆积如山,关于赋税,关于秋收,关于商贾,关于战事,全天下的事都需要这些臣子去处理,实在不敢再耽搁下去了啊!小师弟那边迟迟没有来信,中原之局艰危,还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有进展。只能先安抚好这些大臣了。“如此,朕便准许…粤海之战!”她立刻强调道:“但国库不会出银,江浩可与戚常士商议,从粤商手中借钱打仗,秋赋之后,以赋税还债。”国库不是没银子,景王及一众官员、宗室,抄没之家产足有千万,但这些银子都是要花在中原的。那边不能再出乱子了!杨国忠等人已经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纷纷磕头道:“陛下圣明!”“大晋百姓有如此明君,何其幸哉!”听着这些赞美的话,昭景女皇只觉无比讽刺。若不是根基太浅,她真想把这群狗官全部灭族!散朝之后,昭景女皇无比疲倦,回到紫微宫,便坐在椅子上,闭目打坐。一直到了黄昏,小庄才敲门进去,轻轻道:“陛下,该用晚膳了。”昭景女皇道:“放那儿吧,我等会儿吃。”小庄轻轻笑道:“陛下每次都这般说,却没有一次动过筷子。”昭景女皇有些不好意思,无奈道:“那有什么办法?你是不知道,这群朝臣…唉,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们要助国威,大方向是没错的,只是朕也分不清他们是出于公心,还是出于私心了。”小庄道:“私心多于公心才对吧,陛下只是不愿这般去揣测臣子。”昭景女皇叹了口气,道:“国事艰难,朕确实累了。”“中原的事压不住了,神京百姓已经在传了,朝廷威严尽失,小师弟那边迟迟没有消息。”“小庄啊,此刻的大晋朝廷,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一个好消息啊!”小庄轻轻道:“但是…陛下,就在一刻钟前,中原八百里加急到了。”说这话,她从袖中拿出了厚厚一叠信。昭景女皇眼睛一亮,像是涸辙之鱼看到了水,当即道:“快给朕看看!”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中原大定 “陛下,微臣周元忙于战事,专注于中原战场,未能即使禀告战局之变,还请恕罪。”“臣于四月十二日攻破郾城,十三日攻破陈州,歼敌十一万,此前已有邸报送来。”“伺候,臣兵分两路,由副都督柳芳率军一万七千余人,绕出中原,南下湖广,以待帅命,臣则率领五军营兼开封团练兵共五万人,攻打汝宁。”“然敌军实在太多,鹰城、嵩阳、南阳之兵皆驰援而来,共计十三万,微臣深知此战难以取胜,唯有独辟蹊径,出奇制胜。”“适时,张白龙正好派出楚非凡前来刺杀,微臣便将计就计,以易容之术假死,连夜向西,经伏牛山北上而至嵩县。”“命李贺、向勇等人诈降,将张白龙调离洛阳,而臣易容为张白龙,进洛阳为帝,召洛阳大军六万,进攻南阳,与张白龙决战于伏牛山中。”“六月初二,伏牛山决战,农兵共计二十一万,拼死决杀,被臣大火一炬,焚于伏牛山中。”“张白龙大败,只剩两三万人仓皇逃离,回到洛阳。”“截止六月初二,微臣率领五军营大军,共歼灭农兵三十万人,牺牲五军营战士七千人,牺牲开封团练共四万人,伤兵不计。”“中原局势,开封、南阳、郾城、陈州、陕州,已然收复,鹰城、嵩阳等城池,已是空城,随时可以收复。”“光州、汝宁仅存守军三万有余,各大县城守军聊聊几日,臣在半月之内,会将各大城池一扫而空,尽皆收复。”“陛下,承蒙圣恩,幸得皇佑,伏牛山之战后,中原局势彻底扭转,张白龙兵败已在旬月之间。”“请陛下静待中原收复之消息。”“六月初二,周元于南阳。”这封信很长,足足写满了八页纸。昭景女皇看了很多遍,生怕漏掉一个字,然后才缓缓将信放在桌上。她走到了窗户旁,看着夕阳漫天,一时间鼻头发酸,眼泪莫名涌了出来。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在大晋最艰难的时候,小师弟又一次站了出来。像是一个巨人,伫立在中原大地上,宣告这里是谁的土地。六万五军营战士,仅牺牲七千余人和四万团练兵,歼灭了三十万农兵,收复了大半的土地,使中原局势大定。这样的战功,这样的奇迹,就算比不上卫霍,也差得不多了吧!我在朝廷吃得苦,承受的压力,又哪里比得上小师弟在中原的分毫。打仗是要流血送命的。“陛下…”小庄低声道:“这是大晋数十年来前所未有的大胜啊,恭喜陛下,此战之后,天下再无人敢说陛下是庸君了。”听闻此话,昭景女皇心中更是百味杂陈,眼泪顺着脸庞滑落。她连忙擦了擦,哽咽道:“小庄,小师弟说要在半年之内,把中原交给我,他做到了,奇迹般的做到了。”“我有他,我什么都不怕了,这江山再烂,我也有信心开创一个新时代了。”小庄笑道:“正是应了《三国》那句话——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昭景女皇噗嗤一笑,低声道:“你也开始为他说好话了。”小庄却是摇头道:“属下只说实话,不会对人有褒贬。”“周元年纪轻轻,却才华横溢,能作诗词,能擅政事,更能打胜仗,可谓是一代人杰。”“在此情形下,所谓的好色、冲动、忤逆,也算不得什么缺点了。”昭景女皇幽幽道:“我倒是巴不得他有这些缺点,越好色越好,越忤逆越好。”“他看上了谁,我就把谁给他,沁水可以,其他公主也可以,先帝的那些后妃,也有风韵犹存的,他若是看得上,我一并都给他。”小庄皱眉道:“这是否过于纵容他了?”昭景女皇摇了摇头,道:“小庄,小师弟这般年轻,又有如此出众的能力,他喜欢女人,我当然该支持。”“关键是,他这般任务,若是不喜欢女人,那我才是真头疼了。”有盖世之才,有年轻的身体,这样的人不喜欢女人,便只能喜欢权力和江山了。小庄一点就透,于是连忙道:“那还是让他喜欢女人吧!那个…陛下,有一件事,属下一直没有说。”昭景女皇道:“什么事?”小庄脸色红了红,小声道:“上次见到碧水公主,见她眉宇之间舒展开阔,唇红而目有神,当是…阴阳相济之果…”昭景女皇愣了一下,瞪眼道:“你是说小师弟?”小庄道:“恐怕除了他,也没别人有这个胆子了。”昭景女皇顿时笑了起来,忍不住摇头道:“原来小师弟真喜欢风韵少妇这一款,倒是和魏帝孟德有相同癖好。”“怪不得他喜欢师父,也喜欢无生教那个妖女。”小庄低声道:“纵于声色,也不利于身体根基。”昭景女皇摆手道:“无妨,此次他凯旋神京,我必然要把沁水送到他床上去,双修之道不可耽误。”说完话,她连忙笑道:“别提这些了,还是快吃饭吧,你让沁水和碧水进宫来,我要和她们小酌几杯,顺便探探口风。”小庄点头道:“属下这就去请。”她太了解昭景女皇了,昭景女皇心情特别好的时候,就从来不自称“朕”,而且喜欢喝酒,喜欢说一些小女人才会说的话。很快,沁水公主和碧水公主赶到了紫微宫中,看到满桌的饭菜和烈酒,也是懵了。“皇姐姐,今日是有什么好消息吗?怎么还准备了酒?”沁水公主兴致并不高,气色也不好,这些日子她可谓行尸走肉。昭景女皇道:“没什么特别的事,我们姐妹孤苦无依的,是该多聚一聚,喝点酒放松一下精神。”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眯眼道:“说来,倒的确是有个好消息。”“周元于伏牛山大败张白龙,中原局势已定,收复只是时间问题了。”这下沁水公主和碧水公主都呆住了。“陛下!”碧水公主连忙道:“陛下是说,周元?他…他不是被刺杀…”沁水公主道:“是啊,难道他还活着?”昭景女皇笑道:“当然或者啊,刺杀只是假死罢了,计策而已。”“两位妹妹对周元,似乎很是关心啊?”沁水公主低下了头,嘴角却是笑了起来,小声道:“毕竟是皇姐姐看重的臣子嘛,我也和他的妻子蒹葭交好。”昭景女皇看向碧水公主,眯眼道:“蕴娴,你怎么也这般关心周元了?莫非你对他有意?”碧水公主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我只是…只是为陛下高兴…”知道这个人还活着的消息,她的心也像是活了,竟然开始羞涩起来。看到她的表情,昭景女皇心中已经确定了,于是笑道:“蕴娴啊,你说周元收复中原,这般大的功劳,朕该如何赏他呢?”碧水公主道:“这…我不懂政事,陛下决定就好了。”昭景女皇道:“要不…让他与皇室联姻?干脆让他做你的新驸马好了!”碧水公主吓得身体一抖,颤声道:“不可,陛下,他已有妻子,互相恩爱,此番做法反倒是罚了。”昭景女皇心中畅快,有一种恶作剧的乐趣。她摆手道:“坐罢,咱们好好说说此事。” 第三百五十七章 神京沸腾 昭景女皇收到消息之后的第三天,也就是六月初十,官方的邸报也到达了神京。朝廷各大官员得知了周元死而复生,大败张白龙二十万大军,一举奠定中原局势,都不禁大惊。假死?卧底?还有这种操作?杨国忠等阁臣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都不禁愣住了,闭目沉思良久,最终幽幽一叹。“卧龙之崛起,非人力所能遏制,损伤不到一万,能歼敌三十万,我等还有何话可说啊!”“这一次,周元的仗打得太漂亮了,武勋的崛起已势不可挡,陛下多了左膀右臂,相权与君权之争,我们要落入下风了。”与此同时,《大晋时报》的专业板块对中原局势和周元的计谋做出了详细的报道和分析,本就对中原局势惴惴不安的神京百姓,看到这篇报道,一时间都震惊不已。“忠武伯不愧是当代小诸葛啊,这一战智计百出,运筹帷幄,以弱胜强,可谓是盖代名将。”“有忠武伯在,中原大定,南方北方之敌,又有何惧?”“我听说在伏牛山决战之时,忠武伯手持一柄大刀,在敌阵之中来回冲杀,杀敌不下百人,可谓是勇猛无比啊!”“我听说忠武伯持刀冲入敌阵之中,手起刀落入砍西瓜一般,半个时辰就杀了上千人,真乃神人也!”“据说农兵三十万,有小半是忠武伯亲手斩杀的,当代战神啊!”“该把忠武伯拉到蓟州去啊,他单枪匹马夺回沈州不是问题。”及至此刻,周元在神京的威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而所谓士子忧国,也一直关注着中原局势,本就心灰意冷的他们,听闻中原之变,不禁喜出望外,赞叹周元乃绝代智将。“蒹葭妹妹,你可是害苦了姐姐啊!”沁水公主拉着赵蒹葭的手,苦笑道:“我这是为你夫君担忧了一个月,却没想到他活得好好的,还立下如此战功。”“妹妹你既然知情,何不提早告诉姐姐,让姐姐安心呢。”两个公主的来访已是常事,赵蒹葭已然习惯,多日的相处早已让她们熟络无比。只是此刻提起夫君的消息,赵蒹葭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唯有红着脸,低头道:“两位姐姐莫怪,夫君虽有来信,却未曾言及中原具体事务,蒹葭也仅仅是知晓夫君安全而已。”“因涉及中原军事大局及夫君安危,蒹葭实在不敢透露夫君的消息,今日陪着两个姐姐多喝几杯,算是赔罪了。”知道中原那边打了胜仗,夫君归期有望,赵蒹葭的心情也好了很多。从三月份离开神京,至今已经三个月了,成亲之后除了上白云山之外,哪里分别有这般久啊!要说想念,早已是相思入骨了。偏偏肚子也没个动静,夫君现在家大业大,又屡入战场,早该有后了才是。“妹妹哪里的话,姐姐心中未曾埋怨你呢,只是为你高兴。”沁水公主轻轻抚摸着赵蒹葭的手背,笑道:“你的夫君是收复中原的英雄,神京百姓的崇拜对象,妹妹有此夫君,真是好福气。”福气么?赵蒹葭有些失神,当初和周元成亲的时候,她可没有这般想法。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两人相处的都不愉快,并且,赵蒹葭很清楚,自己多次提出合离,最终迫使夫君同意了。这像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哪怕和夫君早已和好,恩爱无比,却总是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除了后悔内疚,也有担忧。若是夫君把以前的事拿出来说,自己又该如何面对?赵蒹葭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就很怕周元翻旧账,说起合离之事。那时候,她将无言以对。正因为清楚这一点,赵蒹葭才会在凝月这边下功夫,只要凝月也进了周家大门,那她们两姐妹齐心协力,总归是不会输给其他人的。随着夫君地位愈发显赫,赵蒹葭很清楚,家里不可能只有这些人才对。这么大的家业,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儿女满堂?前些日子,母亲在信中也说起此事,千叮咛万嘱咐,说不能做妒妇,大妇要有大妇的气度,要主动给夫君纳妾,否则对不起夫君的身份,外界也会说闲话。看这些事,赵蒹葭哪里会做,她只能把凝月照顾好。至于其他人,比如曲灵,比如颜姑娘,赵蒹葭自认为完全不如她们聪明,还不如顺其自然。“妹妹,在想什么呢?”沁水公主的声音,打断了赵蒹葭的胡思乱想。她如梦初醒,随即低声笑道:“没事的姐姐,我就是…有些心事…”沁水公主道:“有心事给姐姐说啊,姐姐在神京待了这么久,该见过的事也都见过了,多少比你懂一些事。”赵蒹葭张了张嘴,低声把心中的疑虑说给了沁水公主听。沁水公主闻言,也是皱起了眉头,然后压着声音道:“蒹葭啊,你母亲说得没错,周元已经是忠武伯了,这次回来最低也要封侯的,十九岁封侯,整个大晋也是没有的。”“这是少年权贵啊,是要开枝散叶的,求情的人门槛都要给你踏破,你作为大妇,当然要以周家为重,而不是以自己的感情为重了。”“尤其是啊,周元深得陛下信任,陛下可能也要安排婚事给他,可能是一些王公贵族的女子,甚至有可能是公主呢。”赵蒹葭愣了一下,诧异地看着沁水公主,低声道:“姐姐,你是有驸马的对吧?”沁水公主尴尬笑道:“那有没有的,还是有的,哎呀你怎么这般看着姐姐,我陈佩娴也未必看得上周元呢。”赵蒹葭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姐姐,不是以自己为重,是以周家为重。”沁水公主道:“哎对,就是这样,周元现在虽然是少年权贵,但缺乏底蕴,还是需要靠着联姻,连获取同盟的。”“你要做好准备,陛下很可能给他许配宗室女子,甚至可能兼姚。”赵蒹葭瞪眼道:“还要兼姚?周元是独生子,就一房啊!”沁水公主笑道:“有几房还不是陛下说了算。”赵蒹葭嘟着嘴,心情再次黯淡下来。 第三百五十八章 变法阻力 开封城内,一座奢华的庄园中,几个老人坐在紫檀桌旁,目光凝重。为首一人青面瘦脸,须发花白,精神矍铄,目光如炬,右手拿着蒲扇,缓缓摇晃着。他神情悠哉,淡然自若道;“世道不安生,关我们什么事?朝廷打仗要用银子,便打我们土地的主意,千古以来有这般道理吗?”身旁的胖脸老人低声道:“云老,正是如此啊,可那邓肃代掌中原巡抚大印,便真以为自己是封疆大吏了,带着人到处查我们的土地,说什么,那些都是无主之地,要重新划分,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嘛!”云老名为云贤生,是这开封府最大最大的人物,据说连当年的巡抚大人都要给几分薄面。只因云家传承四百余年,家中出过三个皇后,其中就包括圣祖皇太后,可谓是名门望族,传承显赫。府门牌匾“躬育懿德”。乃太祖皇帝亲笔所书,至今还挂在那里。当然,作为这样的大贵族,家中的良田自然是不少的,而且都不必交税。这一条鞭法而出,家家户户的土地都要丈量,可谁又有这个胆子去丈量云家的土地?“诸位稍安勿躁,邓肃不过区区暂代巡抚,安敢进我云家大门?”“太祖皇帝亲笔牌匾之下,他岂敢造次?更何况,老夫还有丹书铁券和免死金牌,那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众人得到肯定的答复,面色顿时轻松了不少。而另一边,开封府衙之中,邓肃闭目养神,沉默不语。他的身旁,董仲梁沉声道:“邓大人,那些刁民聚众闹事,甚至打伤丈量土地之公差,难道不该严惩?何故优柔犹豫?”邓肃淡淡道:“刁民有胆子对公差动手吗?说到底是有人指使罢了。”董仲梁道:“我是武人,不懂得那些弯弯绕绕,但我们只要硬气一点,那些刁民算得了什么?背后之人又算得了什么?”邓肃睁开了眼睛,冷声道:“说得好听!这开封府土地最多的人是谁?这大中原土地最多的是哪家?”董仲梁瞪眼道:“他们…他们怎会与朝廷作对?”邓肃道:“在他们看来,我邓肃算个屁的朝廷,又不是陛下亲至。”董仲梁道:“那现在怎么办?难道就这么一直搁置着?”邓肃叹了口气,道:“我递了好几封帖子了,云家老爷子不见我,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要带着兵去云家闹?丹书铁券、免死金牌,他们什么没有?”“要知道,云家出过三个皇后,那是三个皇帝的生母!”“云家,就是大晋的娘家!”董仲梁想了想,咬牙道:“那就等,等忠武伯回开封,一切都解决了。”“八天前就有消息,说已经收复光州了,想来此刻已经聚兵洛阳了。”邓肃道:“洛阳和怀庆府加起来有五万兵马,再加上张白龙最近一直招兵买马,聚集了七万农兵,现在已有十二万大军镇守洛阳。”“周元想打下来,没那么容易!”话音刚落,门外便有侍卫大步跑进来,急道:“大都督回来了!大都督回来了!”邓肃面色一变,惊声道:“他不打洛阳?”“我等快去相迎!”董仲梁当即大步走了出去。但此刻,周元已经进了开封府衙门。打光州和汝宁,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张白龙一败,那边的农兵几乎没有斗志,看到大军就直接溃散了。鉴于一条鞭法实施进展缓慢,清丈土地还未落实,周元只能暂回开封,先处理这便的事务。给张白龙一点时间,到时候自然可以收复洛阳。“参见大都督!”开封府衙密密麻麻跪了一大片,周元奇兵百出,大败张白龙,歼敌三十万,战报早已传遍中原。此时来说,周元就是大晋朝天神一般的人物,在军中有着崇高的威望。“都起来吧,忙你们自己的去。”周元说完话,便大步朝内厅走去。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因为邓肃关于实施新法的进展,让他大失所望。他本以为至少清丈土地方面完成了,谁知道这两三个月,他连这点事都没完成。邓肃似乎也看出了周元的心情不好,跟着进了内厅,也不敢坐,低着头不说话。周元淡淡道:“怎么?刚到开封府的那个意气风发的邓大人去哪里了?遇到一点挫折,就像霜打了的茄子,焉了?”邓肃低头咬牙道:“事情没办好,下官自知当罚,不敢妄言。”周元死死盯着他,冷声道:“将近三个月时间啊,邓肃,三个月时间,张白龙三十万大军都被我宰了,郾城、鹰城、陈州、汝宁、光州、南阳、陕州,中原都被我收复大半了,你在做什么?”“让你派出官员接管城池,维持基本的秩序,你做不到。”“让你清丈土地,你也做不到,你这个巡抚是干什么吃的?你不是自诩有经天纬地之才,常叹怀才不遇吗?”“机会我给你了,你不中用啊!”邓肃听得面红耳赤,却是不敢作答,心中只有羞愧。在神京做大理寺少卿的时候,他认为自己能力很强,未必比那些一品阁臣差,但到了中原,手握大权,才发现处处都被节制,空有一身力气,却无法施展而出。这么辽阔的土地,这么复杂的局面,想要管理好,实在太难了。周元骂了他一顿,见他老实,气也差不多消了。于是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那些士绅就那么难对付?”邓肃叹了口气,低声道:“他们抱团在一起,煽动佃农闹事,拒不配合清丈土地,成千上万的人和我们对着干。”“我们杀了几个领头的,便又有成千上万的人跪在府衙门口喊冤,城里的书生士子纷纷上街,说我们滥杀无辜,把百姓当做猪狗,有位圣君贤明之道。”“我们处处受到掣肘,实在施展不开。”周元眯眼道:“仅仅如此吗?”邓肃道:“还有…士绅大族为首者,乃是云家。”周元身影一震,沉默不语。关于云家的底细,他已经清楚了,只是没想到这种级别的权贵家族,竟然看不清形势,执着于这点赋税。看来是安逸日子过习惯了,也远离政治太久了,分不清这天下大势了。周元看向邓肃,一字一句道:“你听好了,接下来这半个月,我会专注处理开封府清丈土地一事,你要跟在我身边好好学,好好看。”“将来大晋各省都要慢慢实施新法,那时候你要再不会,可就不是我没教了。”邓肃面色有些不舒服,这话派头太大了,他十分不服,但周元这两三个月的战绩太耀眼,他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反驳。只能心中冷笑,暗暗想着,我倒要看看你周元怎么说服云家。 第三百五十九章 庆功宴 夜晚,周元坐在府厅内,也是难得喝起了酒。中原战局取得如此大胜,但几个月来他滴酒未沾,庆功宴更是不必提了,如今到了开封府,面对复杂的改革局面,总算是忍不住小酌了一杯,舒缓一下紧绷的神经。李玉婠见他心情不好,不禁皱眉道:“为什么一定要改革呢?你是军人,并且立下了赫赫战功,回到神京之后,二等伯直接就变成一等侯,可谓大晋绝无仅有的年轻军侯,权势滔天,还管那些文官的事做什么?”周元淡淡道:“圣母姐姐功参造化,道法精深,早已超脱凡俗,荣华富贵一生不成问题,为何总想着回高丽呢?”李玉婠愣了愣,随机道:“我要报仇,我要拯救高丽的百姓。”周元慨然道:“你想要拯救高丽的百姓,我何曾不想拯救大晋的百姓?临安府深夜立下大志,岂能因荣华富贵而中途放弃?”“改革难,远比打仗更难,但收益却比打仗更大。”“这大晋天下糜烂至深,病入骨髓,若不改革,便没有任何出路。”李玉婠看着周元,目光之中有疑惑,但却没有反驳。她沉默了很久,才摇头道:“我还是不懂那些,对军事我已经有所了解,但对政务我却一无所知。”周元站了起来,沉声道:“正因为不知,所以才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该从哪里解决问题。”“董玉,董玉!”他不禁喊了起来。董玉连忙跑了进来,施礼道:“节帅。”周元道:“让后厨准备一桌酒菜,把邓肃等人都给我叫到宴厅去,告诉他们聚餐,我顺便要讲话。”“是。”董玉匆匆离去。周元看向李玉婠,笑道:“你也跟我一起去,我今晚所说的,你也听一听,会有收获的。”李玉婠有些不习惯他这种上位者的语气,但也正是撇了撇嘴,道:“反正要保护你,须得寸步不离。”很快,宴厅已经坐满了人,包括邓肃和董仲梁等开封府大大小小十余位官员,其中大多都是协助邓肃实施新法的骨干成员。周元端起了酒杯,看向众人,沉声道:“中原之局已经明朗,我五军营取得的非凡战绩,将传遍天下,我周元不是食古不化之人,也不是吝啬钱财,庆功宴还是要办的。”“所以今晚不只是我们在座,整个五军营都在畅饮烈酒,痛快吃肉,请大家放宽心,好生吃上一场。”“新法的实施遇到困境,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必执着于眼前的失败,目光应当更加长远。”“故,因之前的功绩和之后的功绩,我敬大家一杯,大家都辛苦了。”周元一饮而尽,滴酒不剩。“谢大都督!”诸多官员本来也是心里打鼓,颇有些不安,毕竟周元战绩过于可怕,威信实在太高,此刻听了这番话,才放松了许多。周元也并不谈正事,而是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聊着风月趣事。“江南有江南的好,神京有神京的好,就拿青楼这一块来说,神京看的是身份和钱财,但江南却不管你身份钱财,看的是文采。”“若是你有才华,能做得几首好诗,那青楼中的女子们巴不得与你共度良宵,绝是不肯收钱的。”“神京嘛,你就是当朝皇子去了,也得把钱给够,否则什么都免谈。”董仲梁笑道:“咱们开封也是这样,那些姐儿可不认什么文采,只认钱财和威名。”“当然了,大都督这样的盖世文采,自然是姑娘们求之不得的,属下这种粗人都听说过大都督的诗。”周元眯眼笑道:“别扯淡,谁知道你是粗人还是细人,嘴上说的厉害,脱了裤子没准就是一根干豇豆。”众人愣了一下,然后猛然爆笑出声。邓肃正喝着酒,听到这句话,顿时把酒喷了出来,脸都憋红了。主要是太反差了,都以为周元是那种威严很深、很是严肃的人,结果来一句这种低俗的玩笑,把大家都整懵了。然后董仲梁不服气了,酒劲儿上来,硬是要脱裤子给大家瞧瞧,拦都拦不住。最终还是李玉婠咬牙道:“当我不存在么!差不多得了!”虽然大家都刻意忽视她,但她那张脸实在太魅惑众生了,此刻发话,董仲梁也是红着脸不好意思再闹了。周元道:“董将军似乎有点不服气啊,但没关系嘛,喝了这一场还有下一场,咱们等会儿去青楼继续喝,不带李姑娘。”董仲梁眼睛一亮,大喜道:“节帅此话当真!”周元道:“当然,不过得你请客。”董仲梁当即摆手道:“万万不可,末将身上没多少银子,怕是请不起。”周元看向众人,缓缓道:“董将军好歹是开封城防守备,从四品武将,统兵足有四千,但却连青楼都请不起,可见世道之艰难。”“董将军,你是贫农出身,参军之前,家里如何啊?”董仲梁挠了挠头,笑道:“节帅都说是贫农了,参军之前当然穷了,一年到头也见不到肉星子的。”“一整年家里能赚到多少银子啊?”董仲梁瞪眼道:“赚银子?去哪里赚银子?顶多省吃俭用卖点粮食,搞个七八十文钱,换点盐吃。”周元淡淡道:“邓大人,你是巡抚,你说说董将军这种家庭,每年交税多少银子啊?”邓肃是次辅之子,哪里知道这些,于是低声道:“怕是要几百两银子?”他认为,几百两银子很少,但对于百姓来说应该很多。周元笑了起来,叹了口气,道:“你们啊,对穷苦的百姓还真是不了解啊!”邓肃瞪眼道:“几百两银子,对于他们来说难道还不多吗?”董仲梁苦笑道:“邓大人,不是不多,是一辈子也赚不来那么多啊!若是一年几百两银子,那全天下的贫苦百姓都只有上吊自杀了。”周元沉声道:“我来说吧,若是一个贫农家庭,家里有八亩地,五口人。”“那么他们一年种地能换多少粮食呢?风调雨顺的情况下,大约十余石粮食。”“若是天公不作美,便只有七八石粮食,正常情况下能换四五两银子。”“意思是,这样的家庭,每年拼了命也只能赚到四到十五两。”邓肃张了张嘴,最终喃喃道:“只…只这点银子?”董仲梁道:“名义上是这么多,但风调雨顺哪有那么容易,每亩地只能赚四五百文钱。”“若是五口之家,八亩地往往只能产出四两银子左右,勉强够吃饭。”邓肃满头大汗,说不出话来。周元继续问道:“邓大人,你猜猜这四两银子,要交多少税呢?”邓肃不敢乱答了,只是问到:“多少?”周元道:“根据大晋税律,当是一百零六文。”邓肃松了口气,道:“那、那还好。”“是每人一百零六文!”周元冷声道:“五口人,便是五百多文钱,我朝是两税制,夏税秋税加起来,就是一千多文,就是足足一两银!”“辛辛苦苦一年,两成五都要拿来上税,还不提一些其他苛捐杂税和徭役,还不提遇到天灾人祸。”“而关键是,八成以上的百姓,根本没有八亩地。”“而且,一个家怎么可能才五口人,老夫老母,妻子丈夫,儿女两三人,怎么算也该七八人了。”“要拿多少钱去缴税?”邓肃只觉自己已无法呼吸。诸多官员也沉默着,低着头不敢说话。周元道:“家田输税尽,万民输税死,这就是如今大晋百姓的真实写照!”“活不下去啊!怎么办?只有拿起锄头镰刀,干脆反了算了!”“如此一来,大晋朝廷又当如何?”“这天下,何时才能安宁?”“不变法行吗!”他站了起来,看着在场众人,冷声道:“平民百姓输税死,贵族豪绅呢?良田万顷,却缺丁少役,携田而不税!”“因此,不变法行吗!”饭局上,大大小小十余位官员低下了头,一个个满脸汗水,不敢言语。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因丁税所在,百姓不敢生子,不敢繁衍,甚至活不下去,如此一来,江山何在?社稷何在?”“你们以为你们在做什么事?仅仅是实施一个政策而已?你们是在救命!救天下百姓的命!救大晋朝廷的命!救炎黄子孙的命!”“你们所做的事,是天下最伟大的事业,比我周元做的事要光明得多!”“我周元的功绩是杀人,杀自己的同胞,那算什么?不过屠夫罢了。”“你们的功绩是救人,是造福千秋万代,是名垂青史的大造化!”“而你们!却因遇到了一点困难!垂头丧气!如丧考妣!”周元直接把酒杯砸在了地上,大吼道:“你们这点困难,比起百姓来算什么!比起青史留名来,又算得了什么!”“怕权贵?怕云家?却不怕煌煌史书、千秋万代的百姓,视尔等如懦夫吗!”“却不知,此事但成,百姓安居乐业,养育后代再无巨大重压,大晋人口暴涨,亿万后代事尔等如父母恩天?”邓肃听得老泪纵横,不禁抬起头来,大声道:“周大人,吾等愚昧,而今听君一言,方才幡然悔悟,实在惭愧。”“从今之后,皆听大人吩咐,为新法变革天下,为黎民百姓之未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在场官员都不禁大吼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三百六十章 拜师 这一晚邓肃喝了很多酒,但回到驿馆却始终睡不着,周元的话如黄钟大吕,时刻回荡在他的心中,让他时而热血沸腾,时而黯然自惭。曾经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读书耶,读圣贤之道,立志要做个好官,造福万民,成就自身之功名,留名于丹青史册之中。接着便是科举不顺,一连考了四届,到了三十三岁才高中进士。从七品官开始做起,一步一步到了大理寺少卿,便再也升不上去了。他曾经认为自己能力很强,遇到什么事都能摆平,如果不是父亲官位过高,朝廷要权衡,大事也避嫌,不能独揽圣心,恐怕也不至于才到这个位置。因此,他心中总有愤懑,总有生不逢时、壮志难壮难酬的遗憾。而今到了中原,这片祸乱席卷过的土地上,规则已经弱化到了最低,照理说是最好办事的地方,但他却依旧没有能力打碎这一切。宴席之后,周元把他叫到屋子里,单独讲了一些话。“你办事之所以不顺,原因有三,其一是你根本没有认识到一条鞭法的重要性,你只知道这个政策是划时代的好政策,却不知道它为什么划时代,为什么好,为什么有利于百姓,你没有理解到其中的精髓,没有理解到它承载的阶级,所以像个盲目的苍蝇,到处乱撞,到处碰壁。”“其二,你的心中还有包袱,还没有彻底走出邓博尺之子这个身份,你还没有明白,你所做的一切早已与邓博尺无关,只与你邓肃有关。你在建立自己的功业,你缺乏自信和决断,更缺乏义无反顾的勇气与坚韧不拔的意志。”“其三,你没有真正站在百姓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你把自己当做官,当做高人一等的东西,所以你无法深切体会到百姓的苦,你对他们缺乏了解,也不知道他们真正需要什么。”“只有你把这三点吃透了,想明白了,你才知道该怎么去做事,才知道自己的勇气来自于哪里,坚定的信念来自于哪里。”“再之后,你才能继续深入去了解这个社会的构架,这个时代的生产方式和分配方式,这个世界的大势和演变趋势。”“邓肃啊,或许你还不知道吧,一条鞭法不是什么孔鲤想出来的,是我周元通过碧水公主送给你的。”“不是为了消弭此前的仇恨,而是我认为你有能力去践行这件事,我要打仗,我要帮陛下稳固政局与江山,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实施新法,去改天换地。”“我需要帮手,我认为你可以做得到,所以我把一条鞭法给了你,是我请求陛下,派你与我一起来中原。”“可这一切,你真的做得到吗?你需要好好思考了,因为未来的路还很远,大晋除了中原之外,还有辽阔的土地和数千万百姓。”“他们的命运,皆系于一条鞭法之上。”邓肃披上了衣服,推开了房门,缓步走了出去。正是夏日,屋外要清爽很多,他抬头看到了漫天的星辰和皎洁的月亮。这片天地是如此辽阔,如此美好。但生活在这片天地的百姓,为何总是多灾多难,凄苦万分?神京歌舞升平,贵族子弟赛马狎妓,玩得不亦乐乎。而在这中原大地之上,人们却连做人都难,能吃些猪狗畜生所吃的东西,已是万幸。为了一两口饱饭,卖妻典女是他亲眼所见。唉,周元说我邓肃不理解百姓之苦,说不理解是对,然也不至于完全不理解啊!他在院子里转悠着,时间一刻一刻溜走,忽而天地大白,崭新的一天已经到了。邓肃不觉困倦,潦草洗漱一番,便出了门。去云家!见一见云家老太爷!无论如何,要说动他支持新法,丈量土地。这一次,邓肃不怕得罪对方,也不怕遭受羞辱。他没有提前递帖子,只是带着两个随从,便来到了云家。敲门,同传,等了大约两刻钟,终于得见。若是以前,邓肃定然以此为耻,经过昨日周元一席话语,他内心坚定了很多。云家老爷子就躺在内院的躺椅上,眯着眼似乎在消食,身旁两个丫鬟看起来年龄极小,也就八九岁模样,骨瘦如柴,却生得模样清秀,想必养上几年,当是美丽女子。她们拿着蒲扇,老老实实给云家老爷子扇着,目光之中却满是呆滞迷茫。难民。这显然是难民。这样的眼神,邓肃见过很多次了。“邓巡抚,你那般大的官,非要跑来的云家做什么?”云贤生没有过多寒暄,而是语气轻慢,徐徐说着。邓肃自觉被羞辱了,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怒火,却不敢发泄。只是弯着腰轻声道:“云老爷子,晚辈来中原已有三月,还未拜访,实在失礼。”“目前奉陛下之命,在中原实施新法,须得丈量土地,云家作为大晋名门望族,还请老爷子帮帮忙,配合一下晚辈啊。”云贤生淡淡道:“我云家不问政事已久,巡抚要做什么事,我们管不着,也不想管。”“你来看望我这个老人家,我很欣慰,但仅此而已。”“现在看也看了,望也望了,礼物嘛,你那点东西还是拿回去吧,送客。”邓肃满脸涨红,气得五内俱焚,我堂堂巡抚,岂能被你这般羞辱!不、不能发火!为了新法!不能撕破脸皮!云家是贵族之首,一切要仰仗他们才是!邓肃连忙赔笑道:“云老爷子,晚辈求…”话还没说完,云家老爷子便坐直身体,喝道:“滚!”邓肃面色变得惨白,不禁倒退数步,心中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但下一刻,他便看到云家老爷子咳嗽了一声,张口就是吐痰。而他身旁的小丫鬟连忙跪在地上,如狗张大了嘴巴,把痰接在了嘴里,默默退后至一旁。邓肃瞪大了眼,怒火陡然消失了,看着眼前这一幕,颤声道:“这…这…”云贤生皱眉道:“巡抚总不至于没听说过美人盂吧?”“可这…可那毕竟是史书上的…”说到这里,邓肃忍不住干呕了起来,泪水都呛了出来。云贤生不禁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巡抚既来中原,亦可花十几两银子,买个美人盂好好享受一把!”邓肃干呕着,转头落荒而逃。一路跑出了云府,他上了马车,脑中却依旧是刚才的一幕幕。十几两银子?十几两银子!他在神京逛一次青楼,都要花三四百两银子,可以买二三十个美人盂!可那是人!是八九岁的小丫头啊!邓肃心中没有了愤怒,没有了被羞辱的恨意,只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哀痛。他莫名的,眼泪流了出来,捂着心口只觉无法呼吸。“去!带我去见忠武伯!”他艰难说出这句话,马车便飞速朝前而去。路程不远,邓肃却觉得十分漫长,像是过了好多年一般,终于到了馆驿。他跌跌撞撞,几乎站不稳身体,也没有禀告,直接冲进了院子。他看到周元,一个踉跄栽倒在地,挣扎着跪在那里,把头重重磕了下去。“周大人,邓肃四十有七,即知天命之年,才疏学浅,恳请大人不嫌弃,教我革新之道,实施新法之谋。”“肃愿拜大人为师,奉之以孝,行之以顺,如有忤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周元和李玉婠对视一眼,满脸懵逼。“邓大人,何至于此啊?”周元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邓肃惨然一笑,却是哽咽道:“这天下要么变,要么就毁了算了。”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所受的那点屈辱,连屁都不是。 第三百六十一章 春闱与罪行 美人盂。这本是史书上才有的东西,往往出现在先秦时期,奴隶制度废除之后,各朝都明令禁止,只有极混乱的时代,才会出现“美人盂”、“美人纸”、“两脚羊”这类东西。邓肃是读书人,心中有报效朝廷的理想,有治理天下的决心,出身显赫名门,哪里见过这等事物。美人盂对他的内心冲击极大,甚至诞生了“这天下毁了算了”的想法。周元也只有沉默。封建贵族的无耻恶毒本就没有下限,灾荒战乱时期出现这种东西,还真不让他意外。“看来,你总算明白新法的意义了。”周元站了起来,缓缓道:“既然你要拜我为师,我便收下你这个徒弟。”“如今中原收复大半,郾城、鹰城、陈州、嵩阳、汝宁、光州、陕州等地,都需要大量的基础官员,维持秩序与朝廷律法。”“去哪里找官员?去哪里找捕快?这件事你去办吧。”邓肃把头磕在地上,咬牙道:“请先生解惑!”周元道:“大旱两年,流寇四起,难民席卷,中原春秋两闱搁置已久。”“你可复开春闱,为浴火重生的中原选拔人才,填补官员空缺,也给读书人找点事情做,别让他们老是盯着新法。”“参考人员不限户籍,不限出身,除了犯罪前科人员之外,皆可参考。”“另外得加一条,若跟着难民闹事,刁难朝廷公务人员之刃,不可参考。”“这样下去,我们就清净了。”说到这里,周元顿了顿,接着道:“为了防止外省参考人员过多涌入中原境内,考试期限应该提前。”邓肃低声道:“学生明白了,八日之后,开始考试。”周元道:“你以巡抚之名义,广发公告,号召士子参考,重建中原。”“是。”邓肃站了起来,缓步离开了小院。他的步伐并不如之前那般轻快了,但却多了几分稳重,多了几分坚定。周元明白,这件事之后,邓肃才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的意志才终于坚定了起来。至此之后,将再无人可以阻挡他变法的脚步了。即使是邓博尺也不行。一个人知道自己的目标之后,就可以忍受一切。“美人盂?”李玉婠眉头皱起,显然犯了恶心,忍不住道:“竟有人想得出这种恶毒的事,我干脆去一剑把他杀了算了。”周元摇了摇头,叹声道:“那是治标不治本,想要真正抹灭这样的现象,就必须要从社会根基上下刀子。”“云家自以为门庭显赫,却不知道这天下大势之浩荡,莫说他家中出过皇后,就算是当朝皇子亲王,也挡不住变革的浪潮。”李玉婠道:“所以,接下来你怎么办?”周元冷笑道:“怎么办?内廷司几百个内卫在中原,难道都是吃干饭的吗?”“我真不信他云家就那么干净!”说到这里,周元站了起来,大步朝外走去。李玉婠皱了皱眉,连忙跟上。他们上了马车,很快在一个庄子门前停了下来。周元敲了敲门,里面很快传来声音:“哪位?”“阿宾,来找房东太太的。”院子里的声音沉默了片刻,才沉声道:“是吗?阿宾不是去上学了吗?你到底是谁?”周元道:“竹影随行。”“原来是凌公子吗?请进。”门打开了,一个老妇人迎了上来,对着周元点了点头。李玉婠皱眉道:“你们每次的暗号都不一样?”周元笑道:“当然不一样,否则随时有泄露的风险。”他快步走了进去,见到了正在整理情报的叶青樱。周元开门见山,直接道:“帮我查云家,里里外外都查一遍,什么都不必顾忌。”叶青樱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不理。周元愣了一下,疑惑道:“二师姐?你这是怎么?”叶青樱冷笑道:“哦还知道叫二师姐啊,我以为庄司主来了呢,张口就是下命令,真把我们当你下属了?”周元嘿嘿一笑,不禁乐了,二师姐还来情绪了。他告饶道:“行,二师姐,小师弟请你帮帮忙,查一下云家犯了哪些事儿。”叶青樱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态度才像是求人办事的嘛,不过云家不必查了,我们一直盯着他们,什么罪证都有,你自己拿去看。”她从架子上取下厚厚一叠书,周元打开一看,里面详细记载了云家这些年的罪过,甚至包括证据也在里头。什么美人盂、美人纸,都是小东西,杀人放火都数不胜数。为了买地,雇佣打手杀人。为了夺人之妻,给其丈夫下毒。为了开青楼客源,大肆搜刮民间漂亮的处子,用以宣传引流。甚至还打着皇帝选秀的名义,搜集中原最出色的女子,开办高级淫乐场所,赚取巨额钱财。为了垄断中原私盐贩卖,和帮会土匪勾结,杀人越货,逼得其他盐商家破人亡。桩桩件件,罄竹难书。饶是周元心性坚韧,看完之后都不禁深深吸了口气,叹声道:“真是中原的土皇帝啊,灭族都没有一个无辜的。”周元忍不住道:“这么多证据,随便收拾云家了,陛下却一直没有动手?”说完话他就后悔了,这种事显然不是叶青樱能涉及到的层面了,在政治博弈之中,大师姐的根基太浅,确实不太敢动这种名门望族。毕竟这要承担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包括前几任中原巡抚,也不敢乱来,因为和云家同气连枝的大家族太多了。就算扳倒了云家,其他家族也会出手,下场就不会太好。“什么?坑杀县官?这种事他们都干得出来?”周元都不禁懵了。叶青樱道:“那是五年前的事儿了,这边出了个知县满腔正义,听到人口拐卖,就直接带着捕快就把四个青楼封了。”“云家的财路被断,自然是容不得这些的官员存在的,于是干脆就活埋了。”“那个官员的女儿,现在还在青楼卖身呢,即使这样,云家的人还是经常去凌虐她。”周元无奈摇了摇头,叹道:“开封府,要流血了啊。”他站了起来,面色渐渐变得冷漠,寒声道:“准备好证据,拉出青楼名单来,给我挨个查封,今晚就开始。”“让李贺给我带一队兵马过来!五百人!皆佩戴战刀铠甲!不得疏忽!”说到这里,周元看向李玉婠,道:“很可能有你们的人。”李玉婠道:“我都是你的人,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了。”听闻此话,叶青樱重重哼了一声,面色变得难看至极,忍不住嘟囔道:“妖女!” 第三百六十二章 流血夜 云府,饭厅。云家老爷子皱着眉头,放下了筷子,摆手道:“今天的菜有些辣了,后厨是换厨子了?”一个妇人低声道:“老爷,没有呢,只是最近南边传入了一种名为辣子的调味品,颇有辛辣风味,今儿个正好尝尝鲜。”云老爷子点了点头,道:“今后别用了,这般辛辣,也只有家中那些年轻人喜欢,我这种老人家还是敬谢不敏了。”话音刚落,外面管家的声音传来:“老爷,傅家老爷等一众人前来拜访,此刻已安排至偏厅了。”云老爷子站了起来,叹声道:“一群畏首畏尾的老鼠,真不知道在怕些什么!”他大步朝外走去,到了偏厅,一众老人连忙站起来施礼。云老爷子摆手道:“行了,都坐吧,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讲那么多礼数做什么?又出事了?”一个老者笑道:“云老爷,不是兄弟们多事,而是心里没底啊,这清丈土地一事到底何时才能结束?”云老爷子道:“又不是老夫在当官,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不让他们量不就得了,他们手段能有我们多?那个姓邓的就是一个愚夫,怕他作甚!”傅家老爷低声道:“老爷子,周元回来了,昨儿下午到的。”云贤生下意识眼皮跳了跳,随即道:“他就算是超品武伯,也管不着我们的事,打仗厉害算什么?咱们作用数十万佃农,他敢杀百姓?”傅家老爷道:“云老爷或许对这个周元不太了解,此人手段狠毒,杀伐成性,在神京之时就曾当堂杀官,是个不要命的主儿啊!”“他若是要找我们麻烦,怕是不好讲道理。”云贤生不禁大笑道:“不好讲道理?我丹书铁券在此,免死金牌在身,他准备怎么跟我不讲道理?”“清丈土地,我云家不同意,他又拿什么来说服你们?”“都回去吧,周元也没什么好怕的,一个毫无根基的角色罢了,他才做几天官呐,把你们吓成这样。”见众人一脸尴尬,云贤生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们不就是要老夫一句踏实的话吗?行!你们把产业管理好,周元交给老夫来对付,这总行了吧!”众人顿时如释重负,纷纷鞠躬而下,都夸赞了起来。“云老爷子还是这般豪迈!”“真是英雄不老啊!有老爷子这句话,咱们就放心了。”一众人寒暄着离开,云贤生不禁暗骂了一句:“一群不成器的废物。”他面色古怪,摸了摸肚子,只觉火辣火烧的疼。什么狗屁辣子,那是老年人能吃的?连忙跑到屋子里,坐在瓷缸上拉了一场,然后便拍了拍手。八九岁的少女爬了进来,连忙给老爷舔得干干净净。云贤生舒舒服服吸了口气,还是这美人纸的滋味舒服啊。他提上裤子站了起来,眉头一皱,又觉得肚子发疼。哎呀真不行!拉也拉不出,还火辣辣的疼!“给老爷吸出来!”他不禁低吼出声。侍女赶紧照做,但这一吸,更把他疼得厉害。云贤生气的一脚踢开她,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干脆大骂道:“狗畜生!这点事都办不好!”他随手抄起古董架子上的一根鎏金龙杖,狠狠就打了下去。“啊!”侍女的手臂被打断,当场就缩在了地上。“你还敢躲!”云贤生发狠一顿猛打,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一直到力气用尽,才把龙杖扔到一旁,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转头一看,只见侍女满身是血,缩在地上怕是都死透了。“来人!来人!”云贤生吼道:“快把这不中用的东西给我扔出去,别脏了老夫的眼!”几个家丁急匆匆进来,抬着少女的尸体就走了。……开封城外,李贺带着五百个精锐战士,已经穿戴好了战甲,提着战刀,等待着周元的命令。周元把地图递给李贺,沉声道:“上面标注的几个地方,都直接抄了,不许遗漏任何一个人,老虎要打,苍蝇也要打。”“如果遇到反抗的,当场制服,若是对方携带凶器,可当场格杀。”李贺抱拳道:“节帅放心,这点小事我们一定办得好!”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出发吧!”“出发!行动!”李贺拔出了刀,直接带着人朝城内冲去。周元坐着马车紧随其后,也想看看今晚会不会钓到什么大鱼。他们率先到了一个叫翠名楼的青楼,李贺先是让人把翠名搂围得水泄不通,然后才带人上楼。毫无意外,没有一个人跑掉。李贺下来的时候,邓肃也到了。“先生,如何处置这些人?”邓肃现在的态度很是谦卑,但语言却比曾经更简洁,更果断,更有力量。周元道:“全部收监府衙,严加看守,彻夜审问他。关于青楼女子的来历,要详细查明!”“是!”邓肃立刻带着人上楼,接管罪犯。李贺抱拳道:“节帅,有三个拒捕的,身上藏着匕首,被我们宰了。”周元微微眯眼,寒声道:“对官兵出手,他们到底想遮掩什么?我亲自审问!就在此地!”他大步走了进去,大厅之中跪满了人,远处角落血泊中有三具尸体。周元先是瞥了一眼四周的装饰,可谓奢华,丝毫不亚于神京。这些青楼女子也是个个美貌非凡,质量比神京更高,很难想象其中容貌的佼佼者,竟然会沦落到青楼妓子这一步。周元先是没有审问,而是看向李玉婠,道:“有你们的人吗?”李玉婠道:“不知道啊,我从来不管这些的,倒不如问楚非凡。”楚非凡又没跟着来开封,白说。周元扫了四周一眼,沉声道:“谁是老板,过来说话!”一个肥硕的胖子连忙爬了过来,干笑道:“军爷,俺是翠名楼的老板,不知道俺们犯了什么罪,让军爷如此大动干戈啊!”周元道:“我来问你,这些个青楼女子,都是哪里找来的?”胖子连忙道:“都是难民,他们父母卖给咱们的,卖身契全部都在,不信你问这些姑娘啊!”一众姑娘也纷纷出声。“军爷,咱们是自愿进来的。”“这世道在外边哪里活得下去,军爷开开恩,让咱们继续吃口饭吧。”“军爷要是想快活,咱们姐妹不收钱也行。”周元沉着脸没有说话。而此刻,董玉急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沉声道:“节帅,其他青楼果然也有动静,开始有人往外撤,有的青楼开始熄灯。”“这万花坊四条街,各大青楼都陆续停业了。”周元冷笑道:“这个时候想躲,怕是有些晚了,柳芳带了两千人,把整个万花坊都包围了。”“今天晚上不查个水落石出,谁也别想睡觉!”在周元说话的同时,柳芳带领的两千精兵开始缩小包围圈,一个个士兵从黑暗中跑了出来,怒吼出声。“站住!别走!”“反抗者格杀勿论!”万花坊各大出口,都涌出一个个杀手,护送着这些恩客离开。然而他们显然没有想到,这一次执法的根本不是捕快,而是五军营的战士。只要是反抗的,当场就被砍了脑袋。长街溅满鲜血,横尸数十具,硬是把这些帮会份子杀怕了,杀得不敢出来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非人间 “什么?包围万花坊?查抄青楼?”傅家老爷子从床上惊起,把两个年轻貌美的小妾踢开,急忙爬了起来,瞪眼道:“周元是发疯了吗,大晚上的查什么青楼啊!”小厮低声道:“老爷,足足几千兵马啊,把我们都围住了,要不是有地道,我都跑不出来。”“这狗贼已经杀了我们好几十个人了,今晚是出大事了啊!”傅家老爷子急道:“慌什么!那边干净得很!他能查出什么来!”“说不定这是我们反击的机会,快,你快去请云家老爷子,请他亲自出面,这一战我们必须赢!”穿着衣服的同时,傅家老爷子心跳加速,周元这么做,非但找不到证据,这几十条人命还不好交代。到时候反将他一军,清丈土地的事,算是解了。周元这疯子,到底还是年轻啊,沉不住气,自己把自己捅漏了。……周元看着这一群青楼女子,知道自己已经不需要再问什么了,她们已经完全放弃了变数,只求这般活下去了,无论是怎么来的,都不奢望走了。想必在此之前,那些帮会分子做过不少模拟检查,但凡是有胆子站出来作证的,全部都被处理了。亦或者,曾经也有人站出来作证,但当时的官府不敢动云家,最终不了了之,而作证之人,自然是受尽折磨而死。如此,到了今天这个局面,无论你多大的官,无论你是否真心要为她们做主,她们都不敢站出来了。柳芳急匆匆走来,沉声道:“节帅,局面已经完全控制住了,正如节帅所料,万花坊四条街的青楼,只不过是皮子。”“这些青楼背后的坊内,才是真正的极乐殿堂。”万花坊是正方形的,四条街都是青楼,内部是百姓的居民区,也是帮会分子的聚居区。根据内廷司提供的情报,这坊内有一座庞大的“阿房宫”,与各大青楼连接,那些最顶端的客人,便是通过外部的青楼进去,享受人间极乐,当然也是挥金如土。十三年前那一场选秀,云贤生作为中原选秀的主选官,送了一千八百多人进京。但据说,整个中原,其实选了四千六百人!那剩下的两千八百人去了哪里?这些可都是出身最干净、素质最高、颜值最高的处子,琴棋书画、礼仪德行,都是万里挑一啊!若是没有这两千八百多个选秀女子,所谓的阿房宫,怎么开起来的?看到这样的情报之时,周元人都是傻的。实实在在的土皇帝啊,如今该下台了。周元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走吧,我们去看看所谓的阿房宫。”敢用这个名字,就可以想象其中有多奢华了。周元等人绕过了青楼,走入了万花坊内部,从小巷穿越进去,果然内部别有洞天。整个万花坊内部,竟然比外边地势低了三丈有余,恰好嵌入了一座庞大的宫殿,外界根本看不见。宫殿并不雄伟,因为修得不高,但却是奢华无比,朱墙玉柱嵌玛瑙,勾栏房梁镶金银,真是一点也不夸张。由于五军营的突然闯入,这里乱成了一片,男男女女惊叫不已,然后都被士兵按在了地上。有打手从各处冲出,周元根本不理会,身边的侍卫自动冲出,几刀就将其砍了。见到鲜血,这些人才知道今晚是真的变天了。叶青樱从里面走来,脸色并不好看,冷声道:“曾经为了调查这里,我们牺牲了两名经验丰富的内卫,而如今事实证明,她们的情报是准确的。”“我们所在的这里,叫百仙殿,用于表演歌舞,由恩客挑选女子。”她一遍朝前走,一边说道:“再往前是瑶池殿,有半独立的厢房,可以一边欣赏舞蹈戏曲,一边玩乐女子。”“而这些,只是这阿房宫的常规表演,重头戏在后头。”她一脚踢开了大门,进入一个特殊的大殿,四周都是固定的座椅,中间是一个表演台,是一个巨大的铁笼。叶青樱咬牙道:“阿房宫的后院,养有恶狼,这里是观看人与兽厮杀的地方。”“当然,表演者也是女子,下场自然是被活活撕碎。”周元微微眯眼,并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更加阴沉。叶青樱继续往前走,来到了同样的大殿,除了高低有序的座椅之外,只是少了个铁笼,而多了很多刑具。叶青樱低声道:“一些得罪了恩客的女子,只要恩客花钱,阿房宫的主人就会把女子抓到这里来,当着众人的面,折磨至死。”周元看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包括不限于木驴、长鞭、夹棍、铁针、铁鞋等惨绝人寰的刑具。叶青樱道:“很多人猎奇,喜欢花大钱看这个,听惨叫,看惨剧,内心就激动,就兴奋。”周元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所以阿房宫的女子一直在减少,也一直在新增?”“是的,两千八百个秀女,在十三年间,死了上千。”“他们有的是补充渠道,各地青楼的花魁大价钱买来即可。”“当然,那样成本极高,所以他们往往选择拐卖人口。”周元道:“尸体呢?”叶青樱道:“城外四十立,杏子林埋了,据说那里的杏子每年都长得很好。”周元没有回答,只是轻轻道:“还有其他房间吗?”“当然有。”叶青樱叹道:“除了客房之外,还有培育房。”周元皱起了眉头,疑惑道:“什么培育房?”叶青樱道:“有的恩客,喜欢没有手脚的玩物,阿房宫有这样的女人,得好好养着,据说价钱是普通女子的十倍。”周元再一次深深呼吸,点了点头,道:“类似的猎奇项目,还有很多吧。”叶青樱声音有些沙哑:“嗯…很多,小师弟,这里不是人间。”她第一次称呼周元为小师弟,因为她知道,这一次是她真正有求于周元的时候。她相信周元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她不敢说出来,因为代价太大。云家的地位太特殊了,真的要杀,周元这泼天功绩也未必吃得消。丹书铁券、免死金牌,任何一件东西都能轻易压死一个伯爵。周元没有许诺什么,他只是拍了拍叶青樱的肩膀,叹息道:“请报上的字迹,虽然冰冷,却终究不如亲眼所见来得直观啊!”“文字让人心中发寒,亲眼看见的东西,却让人窒息想吐。”叶青樱轻轻“嗯”了一声,此刻的她比任何时候都乖巧,也是她很少有不跟周元唱反调的时候。她抬起头来,看向周元,低声道:“小师弟,云家…”她话没说完,眼泪却流出来了。慌忙擦了擦,然后接着说道:“云家是大晋的娘家,若是动了,平定中原的功绩未必够还啊,代价太大了。”“你打仗这么不容易,没必要前功尽弃,把自己搭进去。”周元淡淡笑了笑,道:“你高看云家了,低估陛下了。”他不再提及此事,而是皱眉道:“那些女子在哪里?我们去看看。”叶青樱道:“真的要去看吗?”周元道:“你跟我说地方,我自己去也行。”“那、那我和你一起去!”叶青樱咬了咬牙,带着周元往侧面的地宫走去,那里是培养残疾女子的地方。他们并没有待很久,而是很快就走了出来。周元站在走廊上,看着月光,面无表情。叶青樱在远处花坛旁边,弯着腰呕吐。李玉婠无声无息走到了周元的身旁来,轻轻道:“我也没想到,还有这种非人间之地。”“这里没有战争,却比伏牛山更像地狱。”周元无奈叹了口气,苦涩一笑。李玉婠道:“其实…我比你接触这类事要多一些,毕竟我是无生教的圣母,总会从各种渠道听说各地贵族的奢靡。”“这种事,我并非第一次见到。”“这是世界的一部分,即使肮脏黑暗,但不可否认它存在。”周元笑了起来,叹息道:“是啊,它存在,它是世界的一部分。”“但我不许。”“世界不该是这个样子。”周元抬头看着月亮,皎洁的月光,照亮了黑暗的夜。 第三百六十四章 周疯子 月色如水,柔光泻下,给大地染上了一层银光。庭院内花卉簇拥,梧桐枝繁,夜风吹来,红花绿叶皆在舞动。干净的地板铺得很是平整,阿房宫勾檐丽瓦独具匠心,在清澈的乌天中,勾勒出优美的心态。这里很漂亮,本该是人们坐在桌前,对月畅饮的地方。然而事实上这里比伏牛山更像炼狱,这里堆积了人性的恶,堆积了无尽的黑暗和污浊。沉默。众人都沉默着。无论是远处的五军营战士,还是跪在花坛呕吐的叶青樱,亦或者站在周元身后,秀眉紧蹙的无声圣母。周元也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天空,群星璀璨,皎月如炬。据说历代圣贤死后,就会化作天上的星辰,俯瞰着这片历史悠久的土地,保佑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他们有没有看到这一切?他们希望后世子孙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黑暗,面对世间的污浊?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柳芳大步走来,身上的铁甲在行进之中,发出铿锵的声音。宛如他的声音一般铿锵:“节帅!云家、傅家等一众贵族家主来了,被我们拦在外面,他们吵着要见节帅。”周元停止了沉思。他缓缓回头,平静道:“好,我去见他们。”说完话,他大步朝外走去。李玉婠连忙跟上,急道:“云家是大晋的娘家,出过三位皇后,亦是三个皇帝的生母。”“家中非但有太祖皇帝的亲笔提匾,还有丹书铁券和免死金牌。”周元没有回应,也没有停下脚步。李玉婠继续道:“你在临安府时,便立志要改变这个世界,要拯救天下苍生,不能因为这件事,让自己倒下啊!”“周元!你答应过要帮我复国的!这次你收复中原,必然封侯!”“若是犯下如此大错,非但封侯没了,恐怕伯爵都没了,前功尽弃了!”“周元!你能不能冷静一点啊!你是要拯救天下的人!没必要为了一个阿房宫,把自己毁了!”周元停下了脚步,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是!我曾发誓要拯救天下苍生!”“而这阿房宫内的受害者,难道就不是天下苍生吗?我周元视若无睹,与畜生何异,还谈什么家国大义!”李玉婠大声道:“我来!我来杀!”她急忙走到周元身前,目光之中都带着哀求,因为她需要周元崛起,她需要这个人帮她复国!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周元倒下!“我来杀!我有的是手段!”李玉婠吞着口水,拉住了周元的手,喘着气道:“我知道你很愤怒,我也同样如此,这些家族交给我来杀,我无生教有的是手段折磨他们,一定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周元缓缓摇头,目光坚定。“为什么!”李玉婠也有点崩溃了,忍不住大声道:“到底为什么!我不是让你泯灭人性去放过他们!我不是让你违背良心!我只是让你别亲自动手,让我来杀即可!”“为什么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可以得到同样的结果,你却总是不听?”“在神京的时候也是,公堂杀官,若不是军演,你已经把自己搭进去了,如今又要重蹈覆辙吗?”“如此这般,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权倾朝野!”她拦在周元身前,咬牙道:“你知不知道别人叫你疯子?你不为五军营求情,你便是一等伯!你不当堂杀官,军演之后你就该是三等侯!”“收复中原,你至少是三等公爵!”“如今几次波折,若在杀了云家,你连伯爵都保不住!”“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来动手!”周元地吼道:“因为公道!”李玉婠身影一震,骇然看向周元。远处,叶青樱抬起头来,迷茫地看向这边。周元一字一句道:“这里面除了仇恨之外,还有公道!”“他们犯了罪!他们该杀!但却不能你杀!也不能张白龙杀!”“要用大晋的律法去杀!这是公道!”“那些可怜的受害者,他们不单单是希望仇人去死,他们更希望这个世界有公道,希望朝廷站在她们那边,为她们做主。”“除了受害者之外,大晋的百姓也需要公道,需要得到一个答案,一个朝廷对于黑暗的答案!”“一个关于正义,关于光明的答案。”“如果朝廷不能代表正义和光明,而是由其他人去代表,那要朝廷做什么?今后百姓们又该去相信什么?”李玉婠瞪眼看着周元,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她听懂了,所以她慢慢地让开了身子。而另一边,叶青樱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用袖子擦干了眼泪,默默走到了周元的身后。“柳芳。”周元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柳芳直接半跪而下,大声道:“末将在!请节帅吩咐!”他的心中燃起了热血,那是曾经在五军营从来没有体会到的感觉。他终于感受到了自己这一身盔甲的重量,沉甸甸的,却让人感到光荣。周元道:“带五军营一万大军进城,分批次包围云家、傅家在内的六大家族,任何人不得进出,违者…格杀勿论!”柳芳大喝道:“末将遵命!”周元大步朝外走去,走出了阿房宫,看到了云贤生等一众老人气势汹汹走来。云家老爷子当即就怒喝道:“姓周的小子,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敢抄老夫的阿房宫!”“我云家久离政坛,专营经商,连陛下都不曾责怪我等,轮得到你来这里耀武扬威!”周元目光冰冷,只是缓缓道:“邓肃。”邓肃连忙走了过来,施礼道:“下官在。”周元道:“去把陛下御赐的天子剑请来!”“是!”一众家主听闻此话,吓得连连后退。云贤生却是冷笑道:“哟,钦差大臣好了不得,要拿天子剑吓人呢,我们是犯了什么罪啊!”“难道在大晋中原,开设青楼也成了罪过了?”周元面无表情,平静道:“云贤生,你身为大晋贵胄,世受天子深恩、朝廷庇佑,非但不思报国,反而为祸一方,你以为这中原大地,不在大晋律法管辖之内吗?”云贤生道:“钦差大人说话可要讲证据,我云贤生做点小生意,怎么就为祸一方了?若大人执意攀诬,可别怪我云某书达天听,治你诬陷皇亲之罪。”周元道:“十三年前,先帝选秀,你为中原选秀使官,共选秀女四千六百人,却只送了一千八百人至神京。”“剩下的二千八百人,皆被你圈养至阿房宫中,凌虐欺辱,卖身受难,为你赚取巨额之钱财。”“假先帝之名,行拐卖之实,其罪一也。”“残害女子以供顾客猎奇玩弄,违背人伦纲常,倒逆天理人性,此罪二也。”“杀害秀女,共计一千余人,将其尸骨埋于城外杏子林中,此罪三也。”“霸占土地,强买强卖,雇佣打手杀害平民百姓共四十七户、三百一十九人,此罪四也。”“贩卖私盐,勾结官服,打压异己,杀害客商共二十四人,此罪五也。”云贤生面色已经变得惨白,这些陈年往事他是从哪里找到的?怎么知晓得这般清楚!他声音高亢起来,大吼道:“周元!我云家传承四百年,太祖陛下亲笔躬育懿德,岂容你如此玷污!”“你今日若拿不出证据,云某就算是闹到金殿之上,见到陛下也要讨个公道!”周元咬牙道:“好一个公道!你云贤生心中还知道公道二字!你云贤生还知道大晋有陛下!”“你做的这些事,就是死一万次,也不为过!”邓肃大步跑来,双手托着一柄鎏金长剑,大声道:“大人,天子剑已至!”周元拿起长剑,大声道:“陛下圣明,深知中原之糜烂,故封本官为中原大都督,统管中原军政,此天子剑便宜行事,可先斩后奏,诛杀奸佞!”“而今云家犯下滔天大罪,内廷司证据确凿,本官依法按律,诛灭云家全族!”“来人!给我拿下!”一众五军营战士大吼出声,直接朝着云贤生冲去。“周元!你疯了!”云贤生大吼道:“仅凭几句话就想抓老夫!老夫根本不知道你从哪里编来的这些故事!老夫不服!”周元厉声道:“拿下!”“谁敢!”云贤生从怀里掏出一面金牌,高高举起,大声道:“太祖陛下所赐免死金牌在此!谁敢动我!”周元咧嘴一笑,提着天子剑大步朝他走去,眼中杀意毕露!云贤生不断后退,面色惨白,都结巴了:“周元,你、你你敢?你敢对免死金牌动、动手?这是大逆!你要被诛九族的!”周元狞笑道:“你一直以为你很安全,你一直以为你还是那个中原的土皇帝!”“云贤生,今日周某便告诉你,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恶贯满盈,早该堕入十八层地狱了!”剑光闪烁,周元直接将云贤生的右手斩了下来!“啊!”免死金牌掉在了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李玉婠闭上了眼,幽幽一叹。这一剑,天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啊! 第三百六十五章 血洗开封 周元没有立刻杀云贤生,他要等,等到明日,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其斩首。而其他家主已经彻底慌了,天子剑下,免死金牌都掉落在地,云贤生都被砍了手,他们又算个屁。周元看向众人,冷笑道:“你们一个都别想跑,你们的干的一切事,我都清清楚楚,而且证据确凿。”“开封六大家族,没有一个是干净的,而且都恶毒到了极致。”“你们是这天下的蛆虫,而我周元,今日便豁出去了,把你们这群蛆虫全部杀个干净。”云贤生瘫在地上痛苦哀嚎,大叫不已:“周元,你不得好死,陛下不会放过你的。”“我云家是大晋的娘家!我们是四百年贵胄!”“我有丹书铁券,我有太祖亲笔提匾!”“你这是造反!”周元冷声道:“李贺!”“末将在!”周元道:“传令柳芳,进兵抄家,将六大家族所有人员全部绑了,押到菜市口广场去跪着!”“是!”李贺大步而去,他知道这个命令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开封府要流血了。周元继续道:“邓肃,派出捕快府兵,接管各大家族的庄子、居所及产业,安置、安抚受害者。”“广发公告,公布云家在内的六大家族的罪过,请全城百姓,明日午时至菜市口广场观看六大家族伏法!”邓肃连忙道:“下官遵命!”周元回头看向叶青樱,沉声道:“内廷司内卫全部出动,抓捕与六大家族相关的漏网之鱼,一个都不允许放过。”“全部押送至菜市口广场给我跪着!”“本官要以鲜血洗涤着开封城的黑暗,我倒要看看,这里是不是大晋王土。”叶青樱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直到此时,周元才咬牙道:“向勇!”向勇连忙上前,低吼道:“末将在!”周元道:“带一千个兄弟,去城外杏子林,把那些被残害的女子的尸体都挖出来,摆在菜市口广场。”“我要让开封,让全天下都看看,这满城的罪恶!”向勇道:“末将遵命!”这一夜,开封几百年不变的天,终于变了。上万五军营战士包围了六大家族及各大帮会,虽然遇到了抵抗,但那些所谓的打手、高手,在成建制的军队面前,在身披甲胄的战士面前,全部都是土鸡瓦狗,毫无反抗之力。抓捕行动一直持续到了天亮,一批又一批的人被送到了菜市口广场,那边都快装不下了。周元直接下令道:“装不下?装不下就拆四周的房子,到时候赔钱即可!”“我就是要整个开封的百姓,都看着这一幕!”抓捕行动还在继续,一直到了临近午时,才基本上抓完。菜市口搭建起了木台,周元站在台上,看着眼前跪着的无数人,还有远处堵满街道的无数百姓。邓肃大步走来,沉声道:“大人,开封六大世家,包括云家在内,共计四百九十三人,全部抓获,皆在此地。”“六大家族旗下供养之帮会分子及案件相关人员,也几乎全部抓获,共计一千二百七十八人,皆在此地。”“由于个别案件年代久远,部分参与人员不在开封,故而并未抓获,但内廷司已经出动,抓获只是早晚之事。”“阿房宫及各大青楼受害者,已经全部安置妥当,府衙会根据当初选秀资料,将各大受害者送回家。”“另外,按照大人的吩咐,确实有一批受害者,想要来菜市口观看行刑,下官命令捕快将其一众人等已然带来。”周元抬起头,看到了远处一个个披着黑衣的女子,她们大多没敢露出真容,只是静静看着地上的人,默默流泪。因为地上不单单有凶手,还有上千具尸体,早已腐烂,甚至只剩骸骨的尸体。恶臭惊天,却依旧有数不清的开封百姓前来观看。他们看到地上的尸体,听说了公告上的罪行,也是愤怒滔天,破口大骂,见到什么东西都往凶手脸上扔。整个开封,群情激愤。五军营上千人大队维持秩序,周元终于大手一挥,怒吼道:“安静!”陆陆续续的,菜市口安静了下来,这里已经聚集来了超过十万人,四周的房子都拆掉了足足两条街!周元目光冷峻,面色阴沉,看着四周众人。他大吼道:“开封府民间有句话,叫做宁惹阎王,不惹云家。”“同样的话还有很多,比如‘可不识圣君,不可不识云家’。”“由此可见,云家等六大家族,积威之深,行恶之久,犯罪之重。”“云家的确是百年贵胄,皇亲国戚,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有一天,彼等所犯之罪,将会迎来清算。”“大晋律法森严,圣君亦是千古明君,岂能容许这些畜生为祸一方!”说到这里,周元举起了天子剑,大声道:“周元受君命而来,持天子剑坐镇中原,就是要把这些黑暗污浊洗涤一空!”“不管你是多大的官,不管你是多贵的人,作了恶,就必须付出代价。”“中原巡抚何在?宣读判决书!”邓肃身穿官服,大步走上台去,大声道:“云家等六大家族及旗下帮会、打手、随从、家仆等一切作案人员,犯杀人罪、拐卖罪、强I奸罪、强占土地罪、走私贩卖私盐罪、勾结匪寇贪官等一众罪,判斩立决!天子剑所在,不必刑部复议,即刻行刑!”周元大吼道:“杀!”一批接着一批罪犯被推了出来,手起刀落,人头滚滚,鲜血横流。云贤生等一人怒骂不已,但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今日的开封城,注定要被鲜血洗涤。“点火!烧纸钱!上香!祭奠被残害的亡灵!”在周元的吩咐下,四周燃起了大火,一车车纸钱撒开,化作熊熊烈火。在阳光之下,火焰令空气扭曲,也让在场无数百姓低下了头。烈日,火焰,鲜血,哭嚎声,怒骂声,啜泣声,行凶者,受害者,老百姓,官员,战士,拆掉的房屋,风吹起的烟尘……无数的无数,一切的一切,构成了这一幅惊天动地的画卷。它以鲜血为主色,以悲怆为灵魂,诠释的是正义与光明的定义。在纷繁复杂的画卷变幻中,不知何时,一声声哭泣消逝,惨叫声戛然而止,无数的人跪了下去,朝着台上那个年轻的身影磕下了头颅。周元没有受,而是走下了台去,只留下了一柄天子剑。 第三百六十六章 卑贱如蝼蚁 菜市口广场上千颗头颅血气冲天,周元没有吩咐掩埋,而是直接让李贺等人以桐油引火,就地焚烧。这一烧,便是足足一夜才烧个干净。“就在那里,就在废墟之上,立一座碑,为这么多年的受害者。”周元已经很疲倦了,握着胸口冰凉的玉佩,那是薛伯母临别时给的东西,这让他心安。时间一晃而过,这都快七月了,离开神京都快四个月了。想家了。不知道蒹葭还好不好,她一个人管理那么大个家,即使有紫鸢青鸢帮忙,想必也是很辛苦的。凝月一定想我了,这丫头性子内敛,心里有事也总是不说出来,自己默默消化。曲灵还在被催婚吗?看样子金陵那边给她的压力很大,她毕竟今年二十四了,我答应了她要去金陵的。想到这里,周元微微一怔。他想起了。曲灵曾说:别忘了你在临安府做过什么事。周元那时候实在想不起,但分别这么久以后,他想起了。在临安府的时候,他吻过曲灵。或许在那时候,两人就已经注定了分不开了。战争和杀戮不会给人带来愉悦,只有灵魂上无休止的沉重与疲倦。周元很久很久没有这般疲倦过了。所以他变得感性,变得清醒,记起了很多很多事,想起了很多很多人。想起了岳父大人的谆谆教导,想起了岳母大人的慈爱,想起了当初与王昂大人走出暴富赌坊时,他那一番发自肺腑的豪言壮语。还有,还有很多。师父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大师姐清澈的眼中,时常出现的忧虑。彩霓总是那么自卑,总是那么傻。青鸢这丫头喜欢被人打。紫鸢怕男人,始终不敢听房。沁水公主老是打我的主意,还打蒹葭的主意,臭女人妄想夫妻通吃。啊…原来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半了。认识了这么多人,也经历了不少事情,时间过得真快。“子易,什么是为官之道啊!”“无非是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上不愧君、下不亏民、内不愧心罢了。”“岳父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些。”周元猛地晃了晃脑袋,逐渐恢复清醒,却也只是幽幽一叹。一千多人,说杀就杀了,又不是战场,说没有心理压力,那也未免太逞强。但周元看得开,也有勇气去面对应该得到的结局。他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喊道:“圣母姐姐!圣母姐姐呢!”叶青樱走了进来,看了他一眼,才道:“别喊了,她走了。”周元瞪眼道:“走了?她可是我的保镖,怎么能擅离职守呢,现在危险还没解除呢。”叶青樱道:“她去处理无生教的事务了,打算把那破玩意儿解散了,让你等他三天。”“这三天,由我来保护你。”周元道:“就你?你都未必是我的对手!”“放屁!”叶青樱气得飚了脏话,然后跺脚道:“你少不知好歹了!多少人求着我保护,还没门儿呢!”周元笑道:“那二师姐愿意保护我吗?”叶青樱叹了口气,道:“庄司主早有命令,内廷司必须无条件配合你,服从你。”周元微微一愣,随即道:“这么好的事怎么不早说!无条件服从多好啊!来,二师姐,帮我穿鞋子。”叶青樱狠狠瞪了他一眼,撇着嘴道:“要不是看你这几天太累,我才不会让你这般嚣张无礼,定要揍你一顿才行。”她的脾气显然比之前好了很多。周元意识到了这样的改变,便不再逗她,而是叹道:“吃点东西,出去逛一圈。”叶青樱道:“邓肃一直在等你,六大家族抄了家,钱财无数。”“那就边吃边说。”周元到了饭厅,邓肃便连忙上前。“大人,你根本猜不到六大家族有多少钱。”他的语气充满了震惊和愤怒。周元道:“多少?”邓肃沉声道:“黄金、白银、珠宝、玉器、古董、奇石、丝绸、府宅、产业、田地,一切加起来,初步估算超过三千万两白银。”周元猛然抬头,瞪眼道:“多少?”“超过三千万两白银。”周元一拍桌子,忍不住咬牙道:“他娘的,去年整个大晋的赋税,才六千多万两,这些王八蛋死得不冤。”邓肃道:“大人,这笔钱太大了,咱们不敢做主啊,得上报朝廷才是。”周元点了点头,随即沉声道:“扣下其中二百万两,用以受害者及家属赔偿,还有开封城拆掉的房屋重建。”“我会在折子里写清楚,让户部派人过来押送。”邓肃点了点头,低声道:“另外,大人,有许多受害者家属从各地赶来,想当面谢谢你。”这些秀女出身都不太低,还一直以为自己的女儿留在了宫中,只是多年没有音信,如今水落石出,才得知噩耗,赶来开封。周元摆手道:“不见了,让他们自己回家吧,领了赔偿金,好好过日子。”说到这里,周元顿了顿,低声道:“可以适当警告一下,说朝廷内廷司会长期关注此事。”这是出于保护受害者的角度。这个时代的女子,并没有那么容易重新开始生活。她们失去了贞洁,饱受欺辱,往往还要收到世俗的歧视,在生活中卑贱如蝼蚁。“散散心。”周元站了起来,和叶青樱走在开封府的街头。这里楼宇密集,鳞次栉比,处处透着曾经的繁华,只是景致却如日薄西山,有一股莫名的旧意。像是《末代皇帝》中那种凋零之感。叶青樱轻叹道:“千年古都,天下屈指可数的大城,却成了这般模样。”周元道:“所以才要打碎规则,重新建立体系,唯有这样,才能浴火重生。”叶青樱道:“一条鞭法我听说了,有那么神奇吗?”周元道:“不是神奇,是符合时代需求,一条鞭法的实施,要配合摊丁入亩,将来或许还有废银改元、火耗归公等一系列措施。”“这件事办好了,大概在几十年时间内,天下人口会暴涨几倍。”“有了人口,便有了内需,有了内需,便有了催使生产力发展的力量,才会有更深层次的社会变革。”“当然,这期间还需要不断向海外学习,包括不限于技术和律法,抓住蒸汽革命的基于,最终遏制住时代的咽喉。”叶青樱歪着头,眨了眨眼睛,道:“你说了这么多,我却一句也没听懂。”周元轻轻一笑,道:“不必懂,一代人办一代人的事,我们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即可。”前方传来儿童的嬉戏声,十几个孩子似乎都是这个胡同里的,围成一个圈似乎在喊什么。“逗傻子,逗呆子咯!”“她在动,她不动咯!”“她听不见,她是个瞎子喔!”周元皱着眉头走了过去,却看到巷子墙角下,一个骨瘦如柴的身影缩在那里,衣不蔽体,浑身是血。叶青樱把孩童赶走,伸出手去探了探脉搏,然后摇头道:“死了,刚死不久,身体还是温热的。”周元叹了口气,轻轻道:“让府衙来人,把她埋了吧。”说完话,他目光突然一凝,看到了这人嘴旁的污渍。“屎?”周元道:“她是云家的美人纸!”叶青樱检查了一下,才点头道:“全身多处骨折,双手和右腿也断了,淤青遍布全身,是被活活打死的。”“准确地说,是打了个半死,然后丢在这里,熬了两日撑不住了。”周元攥了攥拳头,随即松开,道:“真是卑贱如蝼蚁啊,这世道…”“不对!”叶青樱突然大声道:“她脉搏跳了一下!还没死透!”周元连忙道:“有救吗!”叶青樱道:“我没那本事,最多帮她续命几日,但你身边那位应该可以!”周元闻言身影一震,连忙趴下去把少女抱了起来,沉声道:“回去,帮她续命,等李玉婠到了,救她!”一个卑贱如蝼蚁的,半死不活的人…叶青樱没有问为什么救。周元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救。这或许是他们不同于其他人的地方。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一个哑巴 一个瘫子 周元背着少女快步回到驿馆,叶青樱则是联系内廷司医术最精湛的大夫,两人分头行动,最终在周元的卧房汇合。作为常驻在内廷司的女医,老妇人年约四十出头,目光却是精凝如刀,只是简单看了两眼,便摇头道:“救不活。”“肋骨断了六根,右边小臂破裂,左边肩膀脱臼,右膝盖被敲开了,这些只是致残的理由。”“关键是喉咙,应该是被钝器击伤,导致大量积血,头颅也裂开了口子。”说到这里,她看向周元,低声道:“忠武伯大人,老身医术浅薄,没有那个本事救活她,抱歉。”周元道:“难点主要在哪里?”老妇人低声道:“她太虚弱了,十岁的模样,体格却宛如七八岁,骨瘦如柴,这么重的伤,她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要治好她,需要破开喉咙,化出浴血,也需要日复一日地正骨,痛处难以想象。”“别说是她这样的身子,就算是体格健全的男子汉,也未必顶得住。”周元沉声道:“如果她顶得住呢?”老妇人愣了一下,随即试探着说道:“若是她能撑住不死,自然有救活的可能,只是大人,她已经快撑不住了。”周元道:“你得先想个办法,至少给她续命几日,等我身边的李姑娘回来,那就有救了。”老妇人苦笑道:“大人,世间没有那样的医术,能救活这样一个…”周元直接打断道:“如果是全真神龙道和天师正一道的天师呢?”老妇人面色一变,沉默了片刻,才道:“道家内法奇特,是老身见识短浅了。”“她如今身子太差,长期饥饿,老身可开两幅药,配置以汤膳,先吊着她的命。”“至于其他的,就要看她造化了。”周元点了点头,抱拳道:“多谢大夫。”“忠武伯客气了。”老妇人忙着离去,而周元则是坐到了床上,拉起了少女骨瘦如柴的手。她手指很细,老皮包骨,还有厚厚的茧,但即使这样,也换不来一顿饱饭。周元运足纯阳无极功,源源不断的内力涌入她的身体,希望能让她多坚持一点时间。可显然,少女没有什么反应,依旧像一个死人一般躺着。只是她的身体,温度正在慢慢回升。外面传来董玉的声音:“节帅,邓大人求见。”叶青樱低声道:“你去吧,我会让人好好照顾她,尽一切力量救她。”“好。”周元站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来到书房,邓肃便低声道:“先生,复开秋闱一事已经传开了,士子学生们踊跃报名,显然这三年已经拖得太久了。”“但目前整个开封城,都萦绕着一股子低迷气息,两天前的鲜血,还让人有些惶恐啊!”“学生深知先生文采非凡,想请先生赋诗词一片,广而告之,鼓舞学生,鼓舞百姓,也鼓舞这座城。”周元觉得邓肃说得有理,便点头道:“好,我晚些便写点什么东西。”写什么?周元根本不知道。这个命题太大,想抄点什么,却是句句不合适,首首不切题。想了很久,他还是决定自己写吧。为这一次春闱的学子们写一篇序,抛砖引玉,希望他们能写出好的文章。故…《为中原学子题序》——“鸿蒙初开,天地初明,娲皇补天,泥塑万民。洪水猛兽,狂风骤雨,蒙昧未开,圣贤有灵。”“燧人钻木,取火以照天地;伏羲演图,八卦以明阳阴;仓颉造字,方有文明伊始;神农尝药,百草而治病疾。”“轩辕播种,五谷则养黎庶;大禹治水,九鼎以定乾坤;商汤擎天,诸侯毕服以贺;始皇立朝,故有天下统一。”“三皇治世,五帝分伦,泱泱华I夏,煌煌历史,文明之枢,皆此中原。”“而今中原,前有大旱,后有匪寇,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然大旱已祛,匪寇已灭,恶霸付之以鲜血,罪徒付之于一炬,历尽沧桑,否极泰来也。”“中原大地,古有圣贤,而创千年之文明。如今中原,便不得有圣贤耶?便不得再创千年之文明耶?”“学子诸君,寒窗苦读圣贤之书,谙圣贤之道,当以天下为己任,以万民福祉为理想,在废墟与血泊之中,重建中原!”“丹青史册,必以尔等为贤,以此举为圣迹!”“苍天后土,古今星辰,皆可共鉴!”落下了笔,周元把此序交给了邓肃,让他公告出去。在傍晚时分,他意外等到了李玉婠的归来。说好的三天,怎么一天就回来了。周元看着她,轻笑道:“无生教的事,这么快就处理好了?”李玉婠却是容光焕发,像是遇到什么大好事似的,摆手道:“我把无生教解散了,像是和从前做了个告别,如释重负,如同解脱。”周元道:“解散了?做不到吧,比如楚非凡之类的,一定会重聚教众。”“京城那位完颜黛婵,手底下也不少骨干成员呢。”李玉婠摇头道:“他们的选择与我无关,我跟楚非凡说的很清楚了,以后他的一切,自己承担。”“你也不再需要无生教帮你做什么了,况且…你很需要彩霓,不是吗?她不再是圣女了,她可以跟着你了。”周元缓缓点头,道:“所以彩霓还没回来?”李玉婠道:“她也有她在意的姐妹,总要安置,总要告别,你得给她一点时间。”周元道:“好,正好有事请你帮忙,帮我治疗一个人。”李玉婠面色古怪,来到周元房间之后,沉默了片刻,才皱眉道:“没意义。”周元疑惑道:“什么没意义?”李玉婠道:“身体烂成这幅样子,救活了也是个哑巴和瘫子,有什么意义?”周元勉强笑了笑,低声道:“圣母姐姐,她的人生从来就没有意义,或者说,她全部的意义就是活着。”“让她活着吧。”李玉婠张了张嘴,最终才点头道:“好,我以精纯的道韵护住她微弱的心脉,以道家法门续接其断骨,再化开她体内的淤血。”“但我先说好了,她右腿膝盖碎了,始终是废的,这个靠外人是救不了她的。”“另外她的嗓子也坏了,也治不好,所以…还是那句话,哑巴,瘫子。”周元道:“靠外人救不了?什么意思?莫非还能靠她自己?”李玉婠戏谑道:“是啊,靠她自己可以痊愈的,前提是她把天师正一道的《先天造化内法》修炼到大圆满,也就是皇宫里那位的水平。”那不就相当于没有希望么,不过能救活,已是万幸。 第三百六十八章 该决战了 关于治疗,李玉婠果断拒绝了合作,而且语气很是高傲:“你让我和凡俗大夫合作救人?你是在瞧不起谁?当我这么多年道家心法白练了?”“她有内力?她内力可以精深磅礴到侵入人体续接骨骼?她可以不破开皮肤化除淤血?让她一遍凉快去吧,给我两天时间,我把她治好。”于是,李玉婠就关上了门。然后她打开了门,跑了出来,脸色发白道:“可不可以先给她洗个澡?这样和她待两天,我很难承受得住。”周元和叶青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于是吩咐侍女给少女洗澡,然后再送到房间里去。看到关上的房门,叶青樱和周元自觉离开,来到院子里。叶青樱有些感慨道:“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这般精深的道法,这个无生圣母确实太强了,我甚至觉得她能比肩师父。”傻孩子,她是咱们师父的好姐姐,咱们的好师伯啊!嗯?奇怪,想到这里我怎么心跳加速了。叶青樱没有注意到周元的表情,而是继续叹道:“说起这个,已经有一年没有见过师父了,也不知道她老人家身体好不好,中原之战结束后,我想回云州去看看她。”三十五六岁的人,不至于叫什么老人家吧,况且师父深谙道法,驻颜有术,看起来跟二十六七岁韵妇差不多,当真是顶啊!哎?我到底在想什么!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是啊,我也一年没见师傅了,希望今年能去见一见她。”叶青樱的面色倒是古怪了起来:“小师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师父好像把你逐出师门了哎,你去看她做什么?”周元连忙道:“请注意措辞,根本没有逐出师门,只是让我没事儿别去见她。”叶青樱冷笑道:“你还有脸说啊?师父脾气那么好,也只有你能惹到她了。”她突然脸红了起来,咬牙道:“当然,还惹到了我。”周元道:“那是救你的命!不要不知道好歹!”叶青樱哼道:“哦是吗?谁不知道那是救我的呢,我又不是不懂道理的人,但我就是不舒服,就是气,就是各方面看你不爽。”好家伙,只要跟她在一起久了,保证要吵架,周元真是没法子。他摆手道:“行了不说这个了,说正事,两天之后,我打算走了。”叶青樱道:“走?去哪里?”“当然是洛阳啊!”周元摊了摊手,道:“中原之战,该结束了,我去把张白龙那边收拾了,然后…回家!”说到最后两个字,周元的思念之情都快遏制不住了,妈的,早该结束了。叶青樱疑惑道:“你的语气怎么那么轻松?张白龙剩了两万多兵马,加上怀庆府的三万,再加上你给的五万难民精英,另外还招募了两万农兵。”“现在人家有十三万大军,镇守洛阳,你拿什么去打啊!”周元笑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到时候百姓自然会打开城门,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叶青樱翻了个白眼,道:“没心情听你吹,我只期望早点结束这一切,中原百姓能慢慢安定下来,我也好休息一段时间。”“这些日子,没日没夜的,又经历血雨腥风,早已累了。”周元一时间有些恍惚,这才意识到二师姐其实也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姑娘罢了。她确实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承受了这个年龄不该有的重担。……周元的《为中原学子题序》发布了出去,在中原各地引起了巨大的反响,无数学子来到开封,准备施展蓄积多年的才华,也为重建中原出一份力。而两日转瞬即逝,李玉婠终于推开了卧室的大门。她脸色苍白,微微穿着粗气,低声道:“她交给你们了,十二个时辰内不要打扰我,我要休养。”她没有过多寒暄,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周元和叶青樱对视一眼,连忙走了进去。他们看到了已经苏醒的少女。她依旧骨瘦如柴,而且脸色很是苍白,身体还是那么虚弱。幸运的是,李玉婠的确治好了她,她的身上包着各种布,骨骼刚刚接好,还在恢复。叶青樱低声道:“小妹妹,你感觉怎么样?”少女眼中只有迷茫,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周元道:“她哑了,说不出话来。”他看向少女,道:“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动,要慢慢恢复,急不来的。”“有几个问题,我问你答,只需要摇头点头即可,明白了吗?”少女迷茫着,沉默着,然后试着点了点头。周元道:“你有名字吗?”少女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叶青樱道:“周元,这边很多穷人家的女娃娃都是没有名字的,一般都叫丫头,或者叫三娃、四娃之类的。”周元叹了口气,继续道:“你还找得到你的家人吗?”少女又想了想,然后还是摇头。没有名字,没有家人,今后怎么安置?周元有些头疼,看向叶青樱。叶青樱却是低声道:“内廷司肯定是没法子的,毕竟是特殊部门,以她的经历,过不了层层审核的。”周元作罢,于是道:“你还有其他亲人吗?”少女摇了摇头,目光慢慢变得清澈。周元无奈了,最终苦笑道:“罢了,你以后跟着我吧,我家大,养得起你,也有紫鸢她们陪你玩。”“你愿意吗?”少女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周元,然后点了点头。周元道:“没有名字,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叶青樱连忙道:“你取名字不好听,我快取我来取,就叫…”她兴致打了,脑子没到,一时间卡壳了。周元摆了摆手,笑道:“现在是早上,太阳刚出,你就叫晨曦吧,希望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好的变化。”叶青樱道:“这个不错,算是我取的。”她看向少女,咯咯笑道:“这么名字好不好呀?”少女呆呆的,却是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周元。周元道:“我觉得好,你觉得呢?”少女点了点头,紧紧闭着嘴。周元笑道:“不要灰心,我以后会请先生教你识字,你便可以写字与我们交流了。”“另外,你的膝盖和喉咙并非治不好,若是你能修炼《先天造化功》至大圆满…就能痊愈。”叶青樱叹了口气,说了等于没说,全天下把《先天造化功》修炼至大圆满的,也就三个人,师父、无生圣母和小庄。就晨曦这幅身子骨,还是个瘫子,修炼至大圆满,怕是比收复中原难多了。周元低声道:“会一直有人守在你身边照顾你,你就不要太担心什么其他事,安心养病即可。”“识字、练功什么的,慢慢来,人生还长,你才十岁,别急。”晨曦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周元道:“我明天中午之后会离开这里,大概半个月之后会回来,那时候接你去神京。”“这段时间,好好养伤。”说完话,周元才和叶青樱离开。而床上的晨曦,依旧动弹不得,只是两行眼泪慢慢流了出来,浸湿了枕头。她没有哭泣,她的表情依旧很麻木,但泪水却止不住。 第三百六十九章 阔谈天下 第二日中午,周元带着李玉婠,带着李贺、向勇等将领,以及四万大军,朝着洛阳进发。五军营留守了一万大军,镇压开封,毕竟六大家族刚灭不久,很可能还有变故。所以周元把柳芳留了下来,他做事谨慎有分寸,能够处理复杂局面。开封距离洛阳并不远,沿着官道至郑州、至虎牢关,进入洛阳府,最终到达偃师驻扎。四万大军,要进攻一个十三万大军镇守的古城,而且城墙极高,工事完整,这几乎是天方夜谭。但没有人提出疑议,因为统帅是周元,他完成过太多不可思议的奇迹,以至于威望已经到达了极致。五军营上下将士,对他都是无条件服从。只有李玉婠道:“这一仗怎么打?张白龙那边都是新招的农兵,战斗力很一般,但毕竟是守城之战,双方数量差距又太大了。”周元笑了笑,轻轻道:“所以要请你帮忙。”李玉婠道:“我?我能帮什么?”周元道:“帮我递封信给张白龙,我要和他谈谈。”李玉婠面色古怪,疑惑道:“你不会想要劝他投降吧?他可不是轻易动摇的人。”周元笑道:“无论如何也得见一面,聊一聊这天下局势,你帮我约一个中间地点,如何?”李玉婠点了点头,随机道:“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但可以去试试。”周元道:“我等你的好消息。”……“既然是河岸边,那正好适合埋伏!”“我带五百刀斧手潜在芦苇荡之中,他张白龙一旦来了,我们就一涌而出,将其团团围住。”“面对逆贼不必讲什么道义,干他就完了。”咱们的李贺副都督真够聪明的。周元点头道:“知道了,玩儿去吧,今晚我一个人去。”李贺垂头丧气退下了。周元对向勇道:“五军营暂且不动,但处于备战状态,随时等候我的命令。”向勇抱拳道:“末将遵命,节帅请放心。”吩咐好了一切,周元才和李玉婠一起,前往会面的地点。这是一处河边,两岸都长满了水草,恰好有一个荒废已久的亭子,用以行人避雨。张白龙仅带了几个随从,已经把亭子收拾出来了,并坐在那里喝着茶。长风呼啸,阳光刺眼,正值夏日,这里郁郁葱葱,正是生机勃勃之相。周元大步走了过去,张白龙也摆手让随从退后。于是在这旷野之上,两人同坐在一张桌子上,开始了阔别已久的对话。“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开封城外。”张白龙的语气充满了感慨,低叹道:“那时候的我几乎要完成统一中原的目标,即将朝着全国进发,如今短短三个月,却只剩下洛阳一座城池了。”周元道:“你根基太浅,仅仅是有了兵,却没有成熟的配置,失败是必然的。”张白龙摇头道:“也不对,大晋朝廷能以六万无大军能胜我的,顶多一个宋山敖,其他人来都不行。”“也就是你周元,你的战术太出色,太让人意想不到,我输得不冤。”周元看向他,缓缓道:“三个月,你我双方加起来,死了三十多万人,都是青壮年劳动力,这洛阳之战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不如不打了。”张白龙沉默了片刻,然后沉声道:“那之前的人,岂不是白死了?”周元道:“那是无可挽之事。”张白龙道:“听说你在开封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有这回事。”“所以…”张白龙抬起头来,咬牙道:“如果你是我,你会反吗?”周元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道:“会。”张白龙道:“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打?会不会比我做的更好?”“会。”周元淡淡道:“如果我是你,我会比你做得更好,我或许真能撬动大晋江山。”张白龙咬牙道:“所以我到底输在哪里?”周元道:“皇不像皇,朝不像朝,民不像民,兵不像兵。”张白龙道:“你会怎么做?”周元道:“不分地,只发粮。地让人心里踏实,粮只会让人无限渴求。”“不能给农兵踏实,必须要他们像狼一样,为了粮食不断战斗。”“不能称兄道弟,等级制度必须严苛,设置军功奖励制,先把中原打下来再说。”“然后派出奸细,与奸臣合作,送奸臣一场招安之功,送自己三到五年沉淀时间。”“三五年之后,军队已成建制,军心已然凝聚,军纪已然深入人心,兵器制造已经成规模,后勤补给,间谍情报,各方面完全成熟。”“那时候,南下湖广,西进四川,逐步占领西南,与大晋分庭抗礼。”“此情形下,北蒙东虏必然趁虚而入,大晋朝廷被迫迁都至金陵,你也可顺势进攻,拿下湖南、广西,把大晋逼至江南地区,苟延残喘。”“拿下天下之后,才是分配田地的时候。”“这件事提前了,百姓就只听天地的,不听你的了。”张白龙沉默了很久,最终苦笑一叹,呢喃道:“我不如你看得明白,或许本质上我就不是当皇帝的料子,我只是看不下去这百姓的苦难遭遇,我想为他们做主罢了。”周元道:“降了吧,把中原交给我,我会让他们安居乐业。”张白龙却是摇头道:“不可能,我心志如铁,不会半途而废。刘备面对曹操都能苦苦坚持,矢志不渝,我张白龙岂能轻言放弃。”“况且,开封十三万大军,守个洛阳还是没问题的。”说到这里,他笑道:“我还要多谢你,是你给我带来了五万大军,我们两个第一波角逐,是我赢了,只可惜我没继续赢下去。”周元摇头道:“不,其实你一直在输。”“五万难民之中,我藏了两千人进去,他们已经控制了大部分难民。”“你征集的两万新兵之中,有嵩县的吧?我藏了四千人进去。”“现在洛阳守军十三万,至少有三四万都是我的人,我一声令下,城门就会直接打开。”说到这里,周元看向他,郑重道:“今日我找你,是想给你的兵一个活命的机会,人我杀够了,我不想再杀了。”“你愿意投降,我就愿意让他们回家,毕竟要秋收了。”张白龙看向周元,突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好!好!好一个当代小诸葛啊!”“我至今总算是明白了你书里的那句话啊,既生瑜,何生亮啊!” 第三百七十章 克复中原 功罪参半 张白龙走了。怀着对自己满心的失望,怀着对世俗的叹息,摇着头,步履蹒跚,迎着夏日与河风,渐渐远去。他最后只问了周元一个问题:“我走之后,中原真的会变得更好吗?”周元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会的,这里是我收复的,谁也不能染指。”“最多半年,这里将恢复往日的和平。”“最多一年,这里会比从前更加繁华。”张白龙满目憧憬,低声道:“真好啊,真好啊,可惜我看不到了。”“周元,你为什么不早几年出现呢?若是你早几年出现,我现在或许还是那个教书先生,我有妻子,有孩子,并不富足,却足够幸福。”“奈何啊,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奈何啊,我的确不是当皇帝的料,我这是个教书的。”萧瑟的声音逐渐远去,消失在天地之间。在这一日的黄昏,张白龙打开了洛阳的城门,宣布了投降。五军营顺利接管了洛阳,周元履行了自己的承诺,让剩下的农兵回家。秋收在即,今年是难得的丰收之年,否极泰来,中原的大戏也该落幕了。“你会怎么处置张白龙?”李玉婠的心情很好,她想的要比周元更多,主要是在未来的谋划上,她都几乎都看到了周元帮他拿回江山的画面了。周元回头道:“反贼,还有什么其他处置方式吗?当然是杀。”“不过我承诺过,要给他保留基本的尊严,算作我对他的尊重。”“所以就不砍头了,一杯毒酒,留他全尸。”“其他一切从贼任职之官员,全部砍头。”李玉婠笑道:“今日是六月二十,来到中原还不到三个月,前前后后张白龙组织了四十多万大军,这还不包括一些小城的守军,但却依旧没能挡住你的六万五军营。”“周元,这一战可以名垂青史了。”“高丽那边,你的对手没有四五十万,只有二十万,我相信你轻易可以打败他们。”周元摆了摆手,轻声道:“打仗没这么简单的,高丽的局势和中原又不一样,轻敌只会换来失败。”“当然,那是后话了,我现在只想把中原安排妥当,然后回神京。”李玉婠咯咯笑道:“想家了?”周元点头道:“三个多月了,回到神京已经是七月初了,那就是四个月,分别的时间够长了。”李玉婠道:“我看你是想女人了,毕竟在学会纯阳无极功之后,你还没有禁欲这么长时间,想必早已憋得不行了。”“无论是开封还是洛阳,都有青楼,你不妨去消遣一番。”“如今仗打完了,你居功至伟,是该享受享受了。”周元忍俊不禁道:“圣母姐姐说话就是让人舒服,只可惜啊,目前我还没有那个心思,纯阳无极功是有副作用,但我这三个月以来背负的压力太大了,现在我只有解脱的愉快,没有发泄的欲望。”李玉婠道:“我可没看到你有什么压力,反而只看到你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周元道:“因为我是元帅,是都督,是男人,压力要深藏在心中,否则会影响到其他人。”“当然,那是曾经的事了,伏牛山之战后,我便轻松了。”“如今嘛,只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飞回神京,好好睡上几日。”李玉婠点了点头,道:“这一次回去,结果会如何?我对政治了解不深,想听听你的看法。”周元想了想,道:“我克复中原,剿寇四十余万,而且只用了三个月,只付出了极少的代价。”“这是实打实的功绩,任何人也动摇不得。”“即使我无视丹书铁券、免死金牌杀了人,算是有辱先皇太祖,也不会获罪,顶多一句功罪参半。”“但我大师姐终究是向着我的,无论如何也是要奖励我的,就算不至于封侯,也该一等伯了。”李玉婠道:“好可惜,若不是云家特殊,你该封一等侯才是。”周元笑了笑,道:“路漫漫其修远兮,人生哪有那么多完美。”他心情轻松,也不禁开起了玩笑:“就比如,世间最美的女人就在我旁边,我却不能一亲芳泽,遗憾嘛,总会有的。”话音刚落,一双细嫩的手就捧起了他的脸。李玉婠眼中闪烁着光,烈焰红唇吻了上来。那一股馨香湿热、柔软润泽,让人天旋地转,迷醉而不能自拔。周元只懵了一刹那,便猛然抱住了眼前的丽人,肆意享受短暂的美好。但下一刻,李玉婠便把他轻轻推开,眯着眼轻笑着。周元连忙道:“圣母姐姐,我还没尝着味儿呢,再来一次。”李玉婠摇头道:“我没有官职给你,也没有金钱爵位,我只能给你一个吻,算是对英雄的奖励。”“居功至伟也好,功罪参半也好,人的心中有一杆秤,你所作的事该有黎庶众生评判,朝廷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说到这里,她叹息道:“我也该走了。”周元疑惑道:“要去哪里?”“回家。”李玉婠的表情很是复杂,轻轻叹息道:“十多岁逃亡大晋,转眼间已快二十年了,修道,学武,立教,忙忙碌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见了中原百姓之艰苦,我思乡之情再也抑制不住了,那边有我的子民,我也想看看他们生活的怎么样。”那这种情况就没办法挽留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终究是有分别之时。周元道:“原来刚刚是吻别。”李玉婠道:“不单单是吻别,还有其他意义,比如…我要带走彩霓。”周元猛然抬起头来,瞪眼道:“她漂泊了半辈子,好不容易要享福了,你把她带走做什么。”李玉婠笑了笑,道:“我一身武学,总要有人传授,她是个好苗子,我想要栽培她。”“另外,说句实话,我怕你不把我的事放在心上。”“彩霓在我身边,你才会时时想着我。”周元急道:“答应过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但是你这一走天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别耽误了彩霓。”李玉婠道:“这一点你放心,最多一年半载就回来了,这件事我已经和彩霓商量过了,她愿意跟我走,她想学本事。”周元咬牙道:“屁的学本事,我还不知道么,你必然是说我现在根基不稳,她跟着我只会影响我的前途,如此一来,彩霓才会跟着你走。”李玉婠并不反驳,只是咯咯笑道:“怎么,你就知道心疼她,却不知道心疼我?这一路走来我也帮了你不少,你忍心让我孤身一人回去吗?”周元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李玉婠的帮助也是实打实的,这一点无可反驳。最终,他只能点头道:“和彩霓早点回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 回家 身边一直跟着一个美女,周元有时候会免疫,但当李玉婠离开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下意识的自言自语,已经没有人再回应了。也再没有人在自己身边,东问一句,西问一句,偶尔还要蛊惑一波去高丽。战斗胜利了,周元心情很轻松,却有一种莫名的寂寞感。彩霓也跟着李玉婠去了,叶青樱也要即可回京述职,只有周元还留在这片宛如废墟一般的土地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先生。”邓肃急匆匆跑了过来,施礼道:“您叫我?”周元点头道:“你代掌中原巡抚,对这边情况已经熟悉,六大家族灭了之后,丈量土地也在迅速加快进程。”“我已上书陛下,请她提拔你为正式的中原巡抚,独掌中原军政大权。”“这片混乱的土地,正在建立一种崭新的规则,邓肃啊,中原的胜利只是小事,一条鞭法的胜利才是大事。”“我希望你能汲取之前的经验,把这件事做好,把自己的名字留在青史上。”“希望后人提起你父亲,乃是内阁次辅,而提起你,不再是内阁次辅的儿子,而是…民族英雄邓肃。”这一番话让邓肃热泪盈眶,不禁跪倒在地,哽咽道:“请先生放心,学生一定谨记先生教导,无论如何努力实施一条鞭法,虽九死而不悔矣!”周元扶起了他,叹声道:“中原是我华l夏文明的摇篮和根基,这片土地饱受磨难,历尽沧桑。”“希望我下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是勃勃生机的景象,百姓安居乐业的画面。”邓肃声音都沙哑了:“学生,必当鞠躬尽瘁!”周元道:“相信我,陛下的拨款很快会下来,应该不会低于一千五百万两,你作为一省之首宪,要学会怎么去用钱。”“其他的事我教不了你太多,需要你自己去摸索,但我相信你饱读诗书,终究会找到合适的路。”邓肃抬起头来,呢喃道:“先生要走了?”周元点头道:“要走了,中原只是我第一个战场,未来还有很多战场等着我。”“西南的土司,东南的岛寇,濠镜的弗朗机人,北方的蒙古,东北的鞑虏。”“大晋天下满目疮痍,你我师徒,一军一政,当力挽天倾,开出一个太平盛世来。”邓肃胸中热血激荡,咬牙道:“先生,我们一定可以!”周元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缓步离去。今日是六月二十七,明日,就是五军营开拔回京之日。终于要回家了。开封府的官员们,以及高中举人的学生,都自发来送周元。周元深深鞠躬,只是说了一句话:“诸君,中原百姓拜托诸君了!”董仲梁拉了拉董玉的衣领,面色严肃,沉声道:“神京不是中原,以后做事要深思熟虑,不能莽撞,不能冲动。”“跟着忠武伯,要好好干,不要丢董家的人,若是将来立了功业,成了大事,我也对你爹娘有交代了。”董玉红着眼睛没有说话,只是跪下了来磕了三个头。终于要出发了。周元捂着自己的头,一时间有些懵逼。叶青樱走了,李玉婠走了,彩霓走了,但是留下了一个晨曦啊!靠,怎么把晨曦忘了。难道我要照顾她一路?哎,除了我之外她还有谁。周元走进了房间,看着躺在床上的晨曦,轻轻道:“晨曦,愿不愿意跟着我去神京啊?”晨曦的眼中充满了迷茫和自卑,她别无选择,却又不知道这一去会面对什么。她只能点头,把自己卑贱如蝼蚁一般的性命,交给眼前这个陌生人。周元找了一辆巨大的马车,来自于云家的赃物,完全足够让晨曦躺在里面,一路朝北。长风凄凄,伴随着号角声,五军营正式开拔。路上无事,周元便慢慢教起了晨曦识字。因为完全没有基础,就从最开始的教起。一到十,个到万,简单常用的字和称呼,比如爹娘、兄弟、姐妹、儿女、你好、先生、母亲、父亲、饿了、饱了、渴了……数之不尽的字,周元想到什么就教什么,看到什么就跟她讲什么。掀开马车的帘布,周元看着窗外,笑道:“晨曦你看,我们已经出了中原,进入山西地界了,再往东北方向,就是冀州,再往东北呢,神京了。”“风是怎么写的?还记得吗?”“云呢,水呢,草呢,树呢?我们再练习一遍。”她虽然右腿膝盖无法痊愈,但却能勉强坐起来,枯瘦的手,艰难握着毛笔,每划出一道,都要用尽全力。她没有任何气馁懈怠,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天气炎热,总不能一直待在车里。周元让董玉搞了个简易的轮椅,夜晚驻扎之后,就推着晨曦去逛一逛,散散心。“晨曦你看,急得我给你写的星辰月亮四个字吗?今晚的天空非常漂亮。”晨曦抬头看着天空,那漫天的星辰和皎洁的月光都映入她清澈的眼眸之中,她微微点着头,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这是周元第一次看到她笑,他心中竟然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成就感,像是在创造一个生命一般。这种成就感,竟然比收复中原来的更直接,更让人灵魂触动。周元话匣大开,给她讲着这个世界。“其实我们的天地是很辽阔的,中原往北是山西,往东是山东,然后再往北是冀州,然后是神京。”“神京再往东,是浩瀚的辽东,再往东那就是广阔的海洋。”“海洋的另一边,也有一片辽阔的土地,那里生活的人是棕色的头发,棕色的皮肤。”晨曦歪着头,眼中尽是好奇,像是一个新生的婴儿,渴望着这个世界的一切。只是也有尴尬的时候。毕竟她身体状况堪忧,连吃喝拉撒都得周元照顾,天气炎热,周元还得给她洗澡。军中无女人啊,一切只有他亲力亲为。由于不擅长这些,反而把晨曦弄出了风寒,于是又给她熬药,照顾着她慢慢好转。在和十多天的旅程中,晨曦渐渐对周元没了隔阂,笑容明显变多了,而且也有了依赖感。有时候她都不想坐轮椅,而是让周元背着她出去逛。她喜欢躺在周元的怀里,那样似乎睡得更香。她进步飞速,握笔已经很轻松,可以写出一些常用的字。而且有了一定基础之后,后续的字学得实在太快了,一天几十个上百个,简直是信手拈来。她的皮肤慢慢变得紧致和白皙,她的身体渐渐有了血肉的充盈。她在发生惊人的转变。被宠爱的生命,疯狂生长。周元发现了晨曦很多优点。或者说,她是一个天才。她记性变得越来越好,学习能力越来越强,她甚至可以理解简单的数学加减法,对于一些稍微复杂的问题,也能通过思索给出答案。周元甚至在想,如果她出身不是这般悲惨,她或许会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命运有些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她有着罕见的天赋,也有着悲惨的命运。她本可以是学者,甚至是科学家,但她只是被当做连畜生都不是的美人盂。“晨曦,今天考你论语,能写出十句即可。”周元本来想考五句,但又怕她轻易回答出来。晨曦拿着毛笔就开始写,一句、两句、八句、十句…一直到第二十六句,才摇了摇头。周元吞了吞口水,道:“不是你忘记了后面的内容,而是我只教了呢二十六句。”晨曦顿时开心的笑了,然后张开了手臂,嘟了嘟嘴。这是在让周元奖励她。“你真棒!”周元抱了抱她,然后捏了捏她的脸。晨曦很高兴,然后在纸上写出了两个字:“周元。”周元疑惑道:“我并没有教你怎么写我的名字啊!”晨曦想了想,然后写到:“其他句子里有这两个字,我记下啦。”周元忍不住笑道:“你真是个天才,半个月就能学会这么多字。”晨曦歪着头,又写到:“周元爹爹。”周元愣住了,然后无奈笑道:“你想让我当你父亲吗?可是不太适合,我今年也才十九岁。”晨曦写到:“哥哥。”“这个倒是挺合适的。”周元点头道:“以后你就是我妹妹了,快到神京了,我跟你讲一讲哥哥家里都有哪些人。”于是,两个人又开开心心聊了起来。到了神京城外,周元蓦然回首,才发现这一路走来,竟然丝毫不觉得无聊。反而很是充实,很是有趣。而那个瘦骨嶙峋、皮肤发黑、内向怯懦的悲惨丫头,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白白净净的皮肤,精致的脸颊,挺翘的琼鼻,清澈的眼眸,弯弯的睫毛,黑亮的长发……仅仅是半个多月,晨曦宛如脱胎换骨,重获新生。周元背着她,轻笑道:“晨曦你看啊!神京到了!”前方,城门大开,龙旗招展。昭景女皇带着文武百官和数千禁军,以及数以万计的百姓,在城门口,迎接五军营的英雄凯旋。这一战,对着饱经创伤的大晋来说,有着非凡的意义。看到这壮丽的一幕,晨曦心中有些怕,把头缩在了周元身后。然后她环抱着周元的脖子,又把头探了出去。似乎她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一道可以为她挡住一切灾难的天堑之墙。周元看到了远处龙辇之上的大师姐。今日是七月十四,与大师姐分别已经四个多月了。思念啊,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周元眼眶有些发红,哽咽道:“晨曦,我们到家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深夜的酒 鼓声震天,鞭炮齐鸣。龙旗招展之下,五军营数万大军齐齐跪下,拜见圣君。这气势壮阔的军威,让文武百官都不禁震撼,一次出征中原,五军营仿若脱胎换骨,成为了真正的精锐。就连杨国忠等人都不禁变色,看着整齐划一的军姿,心中百味杂陈。论带兵打仗,周元的确足够天才,也立下了令人折服的功绩。奖励将帅,乃是皇帝要出的风头。昭景女皇身穿龙袍,走下龙辇,在禁军的簇拥下,大步走近五军营。然后禁军停下,只七八名内卫跟在身后。“诸位将士,出征四月,历经苦战,英勇拼杀,剿灭匪寇,拯救黎民,收复中原,扬朝廷之正气,振大晋之国威,劳苦功高,朕心甚慰。还请诸位将士起身说话。”“谢陛下!”五军营战士齐齐站了起来,一个个身影笔直如松,面色凝肃,压制着心中翻天覆地的激动。昭景女皇走到了周元跟前,大声道:“忠武伯、五军营大都督、剿寇大元帅周元,能征善战,当为首功!”周元郑重道:“承蒙陛下隆恩,幸有大晋气运隆昌,微臣才能顺天而行,收复中原。”昭景女皇张了张嘴,眼中已经含着泪,小声说道:“小师弟,这四个月你瘦了好多,辛苦了。”周元低着头笑道:“那今晚我多吃点,争取把肉长回来。”“调皮。”昭景女皇轻轻笑了笑,又接着去安抚其他将领。柳芳、李贺等人能与陛下说上几句话,得几句夸赞,简直兴奋得差点洒泪。武将之荣耀,就在此时此刻啊!紧接着就是祭天、祭祖等各种仪式,越热闹越好,声势越大越好。足足搞了一个时辰,周元又带着五军营大军游城,来回转了一圈,直到黄昏时分,大军才回营休整,当然,庆功宴肯定会安排的。他们的嘉奖很快会到来,然后才是回家探亲的时候。而周元也不能直接回家,这么大的事,自然还有严谨而完整的汇报工作。进了皇宫,到了御书房,一众阁臣都在。首辅杨国忠,次辅邓博尺,阁臣徐世功、曾程、王伦(铎),还有兵部尚书吴清荣。他们这一次没有跟周元唱反调,反而施礼示意,表示尊重。这就是实打实的功绩所带来的尊重,凌驾于党争之上的大功。昭景女皇换了常服,也到了御书房。众人施礼之后,都坐了下来。昭景女皇表情虽然平静,但眼神中依旧有掩饰不住的激动与愉悦。她轻轻道:“忠武伯,详细说一说中原战局吧,为朕和诸位大臣还原一下战事,内卫记录,整理之后,要由内阁审核,传阅下去。”周元点了点头,于是便从路上遇到难民开始说起,将这几个月的几次关键战役,都说了出来。当然,李玉婠的身份是不能暴露的,只说五军营中有奇才,可以制作猪皮面具,手艺足以以假乱真。滔滔不绝说了一个时辰,诸位阁臣也是很感兴趣,提出多种问题,周元都一一回答。天已黑尽,时候也差不多了。昭景女皇笑道:“今日到此为止吧,明日早朝之后,要准备庆功宴,到时候就是你们畅聊了。”众人连忙站了起来,施礼告辞。周元退出了御书房,毫无意外的遇到了小庄。这个身高一米九以上的女壮士也是罕见露出了笑容,眯眼道:“行啊周元,这次你可让陛下高兴坏了,让我留住你呢,走吧,紫微宫。”周元笑道:“小庄师父好久不见了,看你的气势,怕是修为又精深了不少。”小庄摆手道:“别拿这些话来套我,以你对武学的见解,根本看不出什么修为精深来。”“不过看在你态度还不错的份上,我可以提点你一句,自从收到捷报之后,陛下心情就高兴了很多,食欲大增,晚上睡觉都踏实了,这是许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情况。”“任何人处于这种状态的时候,都会很宽容。”看到寝宫中满桌的酒菜,周元不禁猛吞口水,点头道:“我看出来了,大师姐这是要款待我。”小庄笑了笑,道:“你劳苦功高,是该享受享受了,我走了。”周元思索着小庄的话,眼睛越来越亮,最终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片刻之后,大师姐换上了普通的家居服,卸下了沉重的装饰,只是随意盘着头,便坐了下来。她笑意吟吟看着周元,轻声道:“没出息,看把你馋的,要吃就动筷子呗,不必拘礼。”“多谢大师姐!”周元应了一句,拿起筷子就成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道:“军中伙食不好啊,我这天天啃干粮,嘴都起泡了,这种好东西我是几个月都没见到了。”“唔…真香!”昭景女皇给他倒了满满一杯酒,轻笑道:“来,尝一口。”周元一愣,也顾不得是皇帝倒酒了,直接端起杯子就一口喝干。烈辣入喉,一路酣畅淋漓到胃里面,整个人都烫了起来。他瞪眼道:“好酒!够劲!”昭景女皇笑道:“这可是内务府珍藏的极品贡酒,藏了几十年了,所剩不多,也就你有这个口福。”周元嘿嘿笑道:“还是大师姐疼我。”昭景女皇却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我做这点事算什么呢,龙椅上发发愁罢了,哪里比得上你在战场上拿命去拼。”“千里迢迢风餐露宿过去,几万人跟人家几十万人拼,打赢了如现在这般倒是好,万一打输了,我怎么跟蒹葭妹妹交代?”“收到你邸报之前,我都是提心吊胆的,如今总算是好了。”说到最后,她的语气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周元明白她的压力,于是也给她倒了一杯酒,笑道:“大师姐,我们所做的事本就很艰难,遇到坎坷是正常的。”“我们应该习惯这样的挑战,并有坚定的意志和乐观的心态,若每一次都要感叹如何如何艰辛,如何如何困苦,那最终只会陷入小富即安、小成即傲的泥沼之中,失去了本真的目标。”“在我看来,我们这次赢了,好好庆祝,这就够了。”“下次事情到来,我们依旧有信心去赢,并最终达到我们的目标。”这一番话让昭景女皇呆住了。她怔怔看着周元,缓缓点头道:“说得真好,小师弟,反而是我着相了。”“越复杂的事,用越最简单的心态去面对,或许反而会更好办。”周元举起了酒杯,眨着眼睛道:“别光说,咱俩喝一口先。”“好!”昭景女皇和他碰杯,笑道:“祝贺我们这一次的胜利,今晚我陪你喝个痛快!”两人一饮而尽,话匣也慢慢打开。周元讲起了在中原的一些细节,比如内廷司的模仿字迹高手,比如云家的奢靡作风,比如晨曦的遭遇。昭景女皇也是时而好奇,时而愤怒,两人一杯接着一杯,都有了几分醉意。“说实话,小师弟,不是大师姐跟你吹嘘,我的酒量绝对是女人之中最好的,不能说千杯不醉,也至少百杯不倒了。”“这段时间我常和沁水、碧水她们喝酒,她们两人加一块儿都不是我的对手。”“今天你最好别跟师姐较劲,否则师姐就把你灌趴下。”周元吞了吞口水,低声道:“大师姐,你说的我都懂,但你的酒洒了,衣服湿了。”“湿了就湿了。”昭景女皇摆手道:“大夏天的,又不会着凉,况且你大师姐内功深厚,早就不生病了。”不是啊…大师姐你白衣服打湿之后,好透啊。雪白的衣裳已经透明,鹅黄颜色的肚兜若隐若现,因为浸湿而紧贴皮肤,堆积出深深的沟壑。周元道:“大师姐你是不是醉了?”昭景女皇一拍桌子:“胡说八道!你大师姐陪你战到天亮都没问题!”她又喝了一口,顺手把发钗取了下来。于是,满头青丝如瀑垂落。这一刻,眼神迷离的她,美得无法形容。她似乎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威严君王,而就是慈爱温柔的大师姐。 第三百七十三章 大师姐的奖励 满头青丝垂落而下,与浸湿的薄衫紧贴在一起,玲珑的体态又多了几分凌乱的美感。大师姐眼神迷离,红唇张开,微微喘着粗气,哪里还有平日威严的君王气度。她像是个孀居多年的大姐姐,寂寞难耐,正是女子渴望恩泽之年,每一口气息都透着欲望的味道。周元猛吞口水,渴了四个多月,纯阳无极功的副作用已经快让他发疯了,现在又喝了酒,还面临这么大的诱惑,完全顶不住啊。“大师姐,你真的醉了?要不咱们师姐弟换个方式决战到天亮?”周元脑子都糊涂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而大师姐则是眯眼一笑,轻轻舔了舔嘴唇,呢喃道:“小师弟没安好心,想对师姐做坏事,那可不行喔。”“你以为我醉了吗?其实我清醒得很,我…不醉的…”她说话也糊涂了,迷迷糊糊的,坐都坐不稳,扭扭捏捏之间,白色外衫在浸透之后,慢慢朝两侧滑落,露出了洁白细腻的香肩。大师姐的身材真好,平时龙袍太大太重,根本看不清她的身段,只有现在,那惊人的曲线才显露而出,每一寸轮廓都让人血脉喷张。“不过…”昭景女皇拉了拉衣服,颤声说道:“不过…你帮了师姐这么大的忙,师姐总该要奖励你的,这是小师弟你应得的。”周元连忙点头,只觉口干舌燥,连忙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他吞着口水道:“是啊,在外面打仗很累的。”“你猜猜师姐为你准备了什么?”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兴奋,大师姐端起酒杯咕噜咕噜猛喝了几口,大部分酒都顺着她的下巴、喉咙流了下来。大师姐湿透了。是衣服湿透了。白色的外衣全部都贴在了身体上,每一寸曲线都显露了出来。她站了起来,脸色红彤彤的,眼中只有娇媚。她伸出了纤纤玉手,身躯渐渐舞动了起来。周元瞪大了眼,不敢错过任何一刻的风光。昭景女皇翩翩起舞,身姿优美到了极致,把完美的体态都展露无遗。她的舞姿竟然比彩霓更加优美,更加魅惑,更加让人沉醉。“这一舞,只有选秀之后,为先帝跳过。”昭景女皇的声音都在颤抖:“小师弟,你是除了先帝之外,唯一一个见过我跳舞的男人。”她脚步蹁跹,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脱掉了鞋袜,露出了晶莹白皙的小脚,垫着步子,舞姿灵动之间,已然来到了周元身旁。她双手轻轻搭在了周元的肩膀上,扭动着纤细又不失丰腴的腰肢,似乎要把所有的魅力都散发出来。周元擦了擦嘴角,下意识就要搂住大师姐的腰肢。但大师姐身体如蛇一般,恍然滑到了周元身后,玉手轻轻一挥,周元衣衫尽裂,上半身已然赤裸。“大师姐你…”话还没说完,周元便昂起了头,只觉大师姐的手指带着内力的热气,在背上划过,舒爽无比。这…大师姐也会指压漫游吗?奇怪的想法一闪而过,大师姐却已经退后。她咯咯笑道:“小师弟对我的奖励还算满意吗?”周元面色呆滞,喃喃道:“总觉得意犹未尽。”“贪心。”昭景女皇轻轻道:“但我清楚,你一直很贪心,所以奖励还没结束。”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笑道:“衣服湿了呢,我去换一套,给你一个惊喜。”嗯?难道还有其他更刺激的服装?大师姐这么前卫吗,还懂这些套路。仅仅是片刻之后,房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一个身穿藏青色道袍的女子走了进来,手持浮沉,冷声道:“元易子,你太令为师失望了。”周元手中的酒杯顿时掉落在地。大师姐…穿的师父的道袍?疯了!这个女人疯了!我也疯了,老子只想发疯!拂尘轻轻打在了周元赤裸的身上,昭景女皇故意冷着脸,冷冷道:“说,你对你大师姐做了什么!”周元连忙道:“什、什么都没做,我和大师姐在庆祝中原之战的胜利。”昭景女皇眯眼道:“是吗?那你为什么不穿衣服?”周元脑子要爆炸了,他没心情再玩这种游戏了。他一把将昭景女皇抱住,喘着粗气道:“大师姐你给我个痛快吧,我受不了了。”昭景女皇哼了一声,随即笑道:“看来小师弟满意了。”“小庄,带小师弟去休息。”屋外,小庄应了一声,走进了屋子,看向周元,笑道:“走吧。”周元愣住了,然后抱着昭景女皇不撒手:“不走不走,我还没满意,大师姐你不能这样啊,只顾着点火,不负责灭火啊!”昭景女皇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周元的头发,低声道:“快去吧,明日还要早朝,你舟车劳顿回来,该好好休息了。”但下一刻,他的身体就飞了起来。小庄像拎小鸡仔似的,把周元提了起来,带出了房间。她淡笑道:“这你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非礼陛下,也就是陛下宠爱你,否则我早就把你扔出去了。”冷风一吹,周元也清醒了不少,不禁苦笑道:“小庄师父,大师姐真是太折磨人了,饥饿营销也不是这么搞的啊,要出人命的啊!”小庄哼道:“陛下容颜绝世,身份高贵,全天下人都想一亲芳泽,但又有谁能近陛下三尺?”“也就是你,又搂又抱的,还不满足。”“你可知道,在这大晋皇宫之中,有多少年没有住过成年男子了?”“先帝之后,这皇宫九年都没有住过一个男人,你是第一个。”“滚去睡觉吧,陛下早已给你安排好了宫女,伺候你洗漱休息。”说到这里,小庄淡笑道:“当然,你想对宫女做什么,那是你的事了。”周元很快被带到了一处院落,四个容颜姣好的妙龄宫女扶着他,到了早已泡好热水的木桶之中。为他洗漱身体,按摩肩颈,舒筋活血。周元靠在木桶上,长长出了口气。他咬着牙,硬是没有动手动脚,对宫女做任何非分之事。娘的,不能被大师姐瞧不起!爷要吃就吃最好的!这一晚,周元压根没睡着,只是回味着发生的一切。他分不清大师姐是真醉了,还是在演戏。要说没醉,她分明喝了那么多,分明已经迷糊了,做的事也分明很出格。但若是真醉了,又怎么把尺度拿捏得这么好,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让我欲罢不能?靠,被御姐拿捏的滋味,真是又难受又刺激啊!周元暗暗给了自己一巴掌,咬牙道:“我真该死啊!我刚刚怎么不装醉,多占占便宜。” 第三百七十四章 年少封侯 “啊!”一声惊叫在房中响起,小庄瞬间冲了进去,目光扫视了一圈,没看到可疑之人,才疑惑地看向睡醒的昭景女皇。她疑惑道:“陛下,怎么了?”昭景女皇骇然看向小庄,颤声道:“我…我昨晚都干了什么?”小庄忍俊不禁道:“陛下忘记了?”昭景女皇道:“正因为记得,我才被吓到了。”她坐了起来,急忙道:“完了,小庄我完了,我帝王威严没有了,我作为师姐的气度风范也没了,我什么都没了。”小庄笑道:“至少陛下的身子还在。”昭景女皇脸色发白,小拳头攥紧,恨不得给自己一下:“误事啊!喝酒误事啊!我怎么会给小师弟…哎呀,我怎么能给他跳舞呢,那不是以色娱人吗!”小庄道:“陛下可不止是跳舞啊…”“还穿了道袍!”昭景女皇咬牙切齿说出这五个字,然后一头倒了下去,拉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发出哀嚎的声音。“糊涂了,糊涂了啊,我是决定安慰他一下,结果一喝酒,就全然上头了,没拿捏住分寸啊!”小庄有些迟疑,低声道:“这些难道不是计划好的?”昭景女皇急道:“才不是准备好的!下个月十六,是师尊的生辰,这是我让内务府做的道袍,要送给师尊的。”“昨晚脑子一热,突然想到小师弟似乎喜欢这个,就直接给穿上了。”“我…我一定是疯了!”小庄苦笑道:“陛下,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还是快起床吧,要上朝了。”“不去!”昭景女皇连忙道:“不去不去!我没脸去上朝了,昨晚那般模样,我怎么敢去见小师弟啊!”小庄道:“陛下,这又躲不掉,况且周元或许昨晚也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真的?”昭景女皇眼睛一亮,随即无奈叹道:“他记性好得很,怎么可能忘,还好我没彻底醉糊涂,否则怕是要被他得手来了。”“这该死的东西,怎么胆子这么大,连圣君他都敢…”她说不下去了,只是咬牙道:“小庄,你快去警告小师弟,他若是把昨晚的事说出去,我就让他当太监!”小庄捂嘴笑道:“我这就去”昭景女皇道:“别说是我让你去的,以你的名义警告他,他才不怕我呢,偏偏怕你。”小庄道:“那是因为陛下宠爱他,而我嘛,说揍他那一定是不手软的。”昭景女皇捂住了连,无奈叹道:“不能喝酒了,以后不能再喝酒了。”……这一次早朝,是大晋许多年以来最重要的一次早朝之一,中原的胜局,给了这个走入暮年的王朝一次巨大的振奋,也给了文武百官一个天大的惊喜。罕见的大胜,自然会有罕见的赏赐,关于如何衡量周元在朝中的地位,内阁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判断。按照杨国忠的话来说,大晋朝有一个镇国公就够了,没必要再出现第二个。武勋当道的局面,对于朝廷大局来说是不利的。这样的看法,他们甚至不需要交流,就能达成相应的默契。另外还有一点,周元还年轻,不宜荣宠过胜,否则容易生出不臣之心。基于各方面的考量,作为首辅的杨国忠站了出来,大声道:“陛下,忠武伯携六万大军征战中原,剿灭匪寇三十余万,劳苦功高,正该重赏才是。”“微臣愚见,可晋忠武伯为一等伯,赏金万两,送忠勇牌匾,五军营等一众将领,皆应提拔。”“此战之中作出杰出贡献的内廷司,亦不可忽视。”这些话说得多么漂亮,但全都是没卵用的东西。三等伯变一等伯有点晕,送钱送牌匾算个屁,道理都被他杨国忠拿捏完了。昭景女皇都有点不敢看周元,端着声音道:“收复中原,泼天之功,仅仅是从三等伯到一等伯,未免难以服众。”邓博尺沉声道:“陛下,微臣听闻忠武伯在中原大肆屠杀皇亲,甚至无视云家免死金牌,丹书铁券,此分明为藐视皇权、有辱历代先帝之举,乃是死罪。”“然鉴于云家作恶多端,该当严惩,故微臣亦不愿以此事上纲上线,责问忠武伯。”“但此事至少说明,忠武伯毕竟年轻气盛,做事还不够沉稳老练,应当让他再沉淀沉淀才是,也是为了他着想嘛。”都是官场上的老狐狸,说话一个比一个好听,但肚子里都是坏水。昭景女皇冷声道:“云家还有脸提免死金牌、丹书铁券?就他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早该为此付出代价了。”“忠武伯杀他们,乃是为民除害,亦是维护朝廷法度尊严及皇室脸面,非但无过,而且有功!”“朕思虑再三,心意已决,晋周元为三等忠武侯,领京营节度使之职,拱卫皇都。”此话一出,杨国忠率先变色,惊声道:“陛下不可!京营节度使乃是军中重职,邱桓接掌不到一年,怎可……”昭景女皇冷声道:“是那个十倍于敌却遭惨败的邱桓吗?还是让他回金陵吧,朕的皇城还是交给有能力的人比较好。”杨国忠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他心中已然明了,周元年少封侯,挡不住了。这一战对于大晋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也是陛下登基以来第一次大胜,这种时候,陛下必然偏爱。几个阁臣对视一眼,心中暗暗叹息。昭景女皇看众臣没有说话,才看向周元,淡淡道:“忠武伯,今后恐怕要称你为忠武侯了。”周元连忙道:“臣谢陛下隆恩,必不负所托,将京营打造成真正的王者之师。”昭景女皇笑了笑,道:“起来吧,你正该教教这些在朝的将军,怎么打仗才是。”徐世功深深吸了口气,于是咬牙道:“陛下,关于南方之战,粤海水师已集结完毕,择日便要出征濠镜,忠武伯此次清扫云家,得脏银甚巨…”“微臣还请陛下拨款四百万纹银,供以粤海水师修整战船,更新枪炮兵刃。”周元闻言,猛然抬头。粤海水师?打仗?什么情况!大师姐是疯了么,就那些破木船,怎么打佛朗机的铁皮船?老子刚把中原收回来,这些狗东西又把南方沿海挖个坑吗! 第三百七十五章 青鸢 你进来 由于时代的技术限制,大晋在科技的发展上早已落后于世界,至少落后于世界尖端水平。所谓的佛朗机,也就是葡萄牙、西班牙等国,已经探寻世界上百年,海上贸易催动着船舶技术的成熟,他们的铁皮船和火炮都已经相互统一,并有着紧密的配合,再加上人手一把火线枪…跟他们打,大晋朝廷恐怕要吃大亏。想到这里,周元抬头,果断说道:“陛下!南方粤海之战,属实不明智,我大晋木船不利于炮火防卫,驱动力和吨位也全面落后,胜算实在不大。”“臣请陛下撤销南方作战之计划,他日再图。”这突如其来的定论,让内阁众臣和其他武将都皱起了眉头。徐世功最是不舒服,粤海总督戚常士是楚党的人,刚刚到任,正需要立功,这周元跑出来捣什么乱。他已经封了三等侯了,难道还不满足?要仗着陛下荣宠,与楚党死磕到底吗!“忠武侯此言差矣!”徐世功沉声道:“我大晋水师积攒百年之底蕴,船坚炮利,众志成城,岂会怕了那几千佛朗机人?”“难道忠武侯认为,朝廷除了你之外,就没人会打仗了?”周元淡淡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但对于战事的见解,是要高徐阁老一筹罢了。”昭景女皇开口道:“行了,粤海之战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之时,此刻作罢,有伤粤海水师之军心,亦有损大晋之国威。”“近年来,佛朗机人上岸登陆,屡次劫掠香州,是该教训一下他们了。”后面的话周元听不进去了,只是眉头紧皱,思考着大师姐对这件事的态度。南边的红毛怪是该打,但目前大晋和对方的差距过大,朝廷包括大师姐在内,应该是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差距意味着什么,还认为可以靠着人数优势而取胜。这个跟头不让他们栽,将来恐怕还要在其他地方出幺蛾子。那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他们此刻便栽跟头好了,至少佛朗机人成不了大势,即使败了,也不至于威胁到国本。想到这里,周元便不争什么了。打了这么久的仗,该老子好好休息休息了,你们要折腾便尽管去。于是接下来的内容,周元全部当相声听,听到最后甚至想笑。“忠武侯何故发笑!”曾程看他表情戏谑,实在忍不住了。周元愣了一下,这该怎么接话?我笑她昭景女皇少谋?笑徐世功少智?这话也说不得啊!“我想起好笑的事情。”周元歪着头道:“曾大人莫非连这个都要管一管?我年少封侯,还不让我乐呵一下么?”谁都看得出你周元在嘲讽我们好吧!曾程黑着脸,重重哼了一声,也不好再说下去。一直到了午时,早朝才终于结束。昭景女皇道:“周元,你刚刚打仗回来,这几日就不必老往五军营跑了,先休息一段时间吧。”“京营节度使大印出来之后,再行述职。”周元施礼道:“多谢陛下。”事实上今天这事儿还办得挺风光的,礼部派出了大量的人员,一路上给周元敲锣打鼓,营造声势。周元戴着大红花,骑着枣红色骏马,在一路吹拉弹唱的氛围中,回到了忠武伯府。赵蒹葭等人早就知道了消息,领着侍女奴仆在门口等候着。艳阳高照,在无数神京百姓的吆喝声中,周元终于见到了赵蒹葭。分别四个月,两个人的思念都到了极致,此刻却只能保持礼仪,相敬如宾,互相施礼。“妾身恭迎夫君回府。”她深深一福,眼眶都已红了。周元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一把拉起赵蒹葭的手,吆喝道:“紫鸢关门!今日谢绝见客!”随着沉重的大门徐徐关上,两人终于抱在了一起。赵蒹葭眼泪流了出来,颤声道:“夫君,你终于回来了,还好你没事。”或许这就是家人吧,并没有特别在意所谓的封侯和功绩,而是更在乎身体。周元低声道:“想死你了!”他一把将赵蒹葭抱了起来,大步便朝屋内走去。赵蒹葭红着脸,目光含情,知道夫君要做荒唐的事了,这次却没有拒绝,只是痴痴看着他。周元是不行了,几个月的禁欲,又被大师姐一波整治,根本忍不住。像是冲出圈门的蛮牛,一路横冲直撞,直接相位猛冲,巨龙出击,屋内顿时传来笙歌之声。紫鸢等人在外面听得面红耳赤,轻啐一口,连忙退开。半个多时辰后,赵蒹葭满脸都是汗水,双手撑着周元的胸膛,无力道:“不…妾身真的不行了…”周元穿着粗气,缓缓笑道:“那我们晚上再来!”“不行…我…我受不住…”赵蒹葭脸色发红,忍着羞涩喊道:“青鸢,你进来!”周元愣住了。门外的青鸢也愣住了。她推开门,小心翼翼走了进去,看到穿上赤条条的两句身体,当即就“啊”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但又张开手指间隙,偷偷看了一眼,俏脸顿时嫣红一片。赵蒹葭道:“青鸢,傻站着做什么,还不来伺候老爷。”周元苦笑道:“蒹葭,这不好吧,我回来第一天,该多陪你才是。”赵蒹葭道:“本就是通房丫头,夫君迟迟不取,是嫌弃青鸢么?”“当然谁。”周元知道盛情难却,便看向青鸢,沉着脸吼道:“还不过来!”青鸢身子一颤,连忙小步走了过来,跪在了床边上。周元道:“把鞋袜去了,上床来给爷伺候着!”“是…”青鸢眼泪都快出来了。赵蒹葭忍不住给了周元一个小拳头,低声道:“你别那么凶,人家青鸢也是黄花大闺女。”周元笑道:“青鸢就喜欢这个调调,你且看着好了。”赵蒹葭脸色红了红,小声道:“下流胚子!”于是周元便一把抓起青鸢的头发,把她按了下去。蚊帐落了下来,床上想起了哀鸣和肆意的呼声。天昏昏,地沉沉。这一场闹剧持续到了夜幕降临,周元才终于舒舒服服走出了房间,只觉神清气爽,纯阳无极功的副作用尽祛。青鸢一边流着泪,一边挣扎着起身,低声道:“小姐,奴婢去给您打水沐浴。”赵蒹葭看到她身上的红印,不禁道:“别了,你好生休息着吧,身子都还没利索呢。”她忍不住问道:“青鸢,他这般粗暴,你…你真喜欢这样的?”青鸢低下了头,小声道:“奴婢觉得很害怕,很难过,但…很痛快。” 第三百七十六章 兼祧二房 接风的晚宴很是丰盛,只是桌上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赵蒹葭和青鸢低着头,脸色红扑扑的,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紫鸢嘟着嘴,满脸不高兴,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偏偏排到青鸢后面去了。那样的事,虽然怕,但……但也该在青鸢前面才是嘛!我才是姑爷的贴身丫鬟,你青鸢还要远一层呢。“周大哥吃菜。”凝月才没管那些,只是笑意吟吟地坐在周元身旁,不停给他夹着菜,眼中满是爱意。周元吃个不停,顺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凝月又连忙给他倒满,歪着头看着周元狼吞虎咽的模样,眼睛亮晶晶的,嘴角的笑意掩盖不住。完颜黛婵眯着眼,不禁哼道:“周大人现在不愧是侯爷了,还真有老爷派头啊,回到家就先办坏事儿,通房丫头也睡了,起床还有好酒好菜,还有姑娘伺候着。”“年纪轻轻的,你生活倒真是奢靡啊!”这酸溜溜的语气,听得周元发笑:“颜姑娘羡慕我吗?大晋还有很多仗要打呢,最近粤海那边局势就很紧张,你要不也去参与参与,立个功,封个侯?”完颜黛婵道:“没兴趣,我就想问问你,我在这里当保镖这么久,你该怎么谢我?”周元疑惑道:“你在这里白吃白住,还要我谢你?”完颜黛婵顿时站了起来,瞪眼道:“你说什么!我白吃白住?”薛凝月连忙拉住了完颜黛婵的手,低声笑道:“颜姐姐别生气,周大哥就是说着玩儿的,他跟你斗嘴呢。”完颜黛婵不忍心对凝月发火,只是咬牙道:“你就向着他吧,这次立这么大的功,怎么不想着让陛下赐婚呢,凝月你也得催催他,早点给你个名分。”薛凝月脸色红了红,却是低着头道:“颜姐姐别胡说了,这件事由蒹葭姐姐做主,我…我不急的。”这句话让赵蒹葭心情大好,连忙拉着凝月的手,柔声道:“好凝月,你我本就是最好的姐妹,姐姐当然要给你做主的。”说完话,她看向周元,瞪眼道:“夫君你怎么回事啊,说好的要给凝月赐婚的,怎么到关键时刻,便装聋作哑了。”好家伙,这是姐妹齐心,来对付我了?周元笑了笑,道:“放心吧,我主要是想着,得先征得薛伯母和薛伯父的同意嘛。”“凝月,明日我和你一起回薛府,看望你母亲,问问此事。”薛凝月脸色一红,捂着脸嘤咛一声,低头轻轻“嗯”了一声,心中甜蜜无比,只觉全身都酥麻了。吃完饭后,赵蒹葭戳了戳周元的大腿,压着声音道:“等会儿你去凝月的院子睡。”周元变色道:“不好吧,回家第一晚怎么也要陪你才是。”赵蒹葭道:“少来了,谁经得起你这般…这般折腾…”她忍住羞涩,咬牙道:“我是受不住了,青鸢身上都被你打红了,也再经不起你折腾了,去陪凝月吧。”“其实这几个月,她很想你的。”周元捏了捏她的脸,笑道:“还是娘子懂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赵蒹葭翻了个白眼,道:“不许得了便宜还卖乖。”“薛伯母那边你要好好说,别让凝月夹在中间为难。”周元点头道:“薛伯母那边没问题,放心吧。”……一夜缠绵,周元过足了瘾,第二日便带着凝月回薛府。虽然提前给薛伯母通过气,也算是得到了认可,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所以周元也是拖了好几车礼物过去,算是正式拜访。一路阵仗大得很,街坊邻居都打开门出来看。这可把薛伯母给高兴坏了,人到中年,活着就是为了那张脸,这一次周元的高调可算是给她赚足了面子。“这就是忠武侯吗?”“看这挺拔的姿态,器宇轩昂的模样,除了忠武侯还有谁啊!”“年仅十九岁便封了侯,将来怎么得了,可惜已经成亲了。”“那薛家丫头和他到底什么关系?莫非是小妾?”“不可能吧,薛家丫头好歹是嫡出独女,又是将门之后,不该做小妾才是。”热闹之间,薛夫人穿着隆重的衣服出来迎接,春光满面,狠狠虚荣了一把。“贤侄来了!快请进!”她热情打着招呼,又连忙拉起鞠躬的周元,笑道:“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你封了侯,伯母为你高兴。”“哎呀来就来嘛,你能想得起伯母就好,还带这么多礼物。”她嗓门儿很大,巴不得全天下人都听见。周元依旧施礼道:“伯母是长辈,子易理应看望伯母才是。”配合着寒暄,两人以及一众随从,进了薛府。周元道:“伯母,此次收复中原,功劳颇大,晚辈已经向陛下提出赐婚之情,陛下已然答应。”“伯母若是不嫌弃,还请将凝月嫁与我,兼祧二房,符合礼法,乃是明媒正娶之正妻。”“周元崛起于微末,幸有凝月相助,方有今日,成亲之后,绝不会亏待凝月。”说到这里,周元又压着声音说了一句:“伯母,陛下承诺,成亲之后,赐凝月二品诰命夫人。”“届时,伯母便是诰命夫人之母了。”这一番糖衣炮弹,薛夫人哪里承受得住,笑得嘴都是合不拢了。她连忙扶着周元,笑道:“子易哪里的话,伯母也不是那些个喜欢攀附权势的人,只要你待凝月好,你伯父伯母是一万个答应啊!”“凝月丫头,你愿意嫁给你周大哥吗?”薛凝月俏脸通红,羞涩地低下了头,小声道:“凝月早已非周大哥不嫁。”说完此话,她嘤咛一声,羞得跑回了房间。“这丫头,性子还是腼腆了些。”薛夫人笑着看向周元,道:“子易,伯母今日便修书一封,寄往宣府,若老爷赞成,此事可成。”周元微微点头,心中却有些感慨。薛伯母一生都在为了薛家操持,面对这样的大事,即使已经按捺不住了,却还是想着让薛长岳做主。唉,换个立场去想,薛伯母的确是一个好妻子。周元叹道:“那晚辈便等伯父的好消息,希望将来有机会能孝顺二老。”“若他日再立新功,也给伯母讨个诰命!”薛夫人面色红润,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子易!有你这句话,伯母就很高兴了。”“你这孩子本事大,还不自傲,懂礼数还孝顺,你伯父一定会同意的。”说到这里,她拍了拍脑袋,连忙道:“你快坐,让凝月陪着你说话,中午在这里好好吃一顿,伯母亲自去给你下厨。”“多谢伯母。”周元施礼,目送她离开。直到此时,薛凝月才悄悄从房间里跑出来,扑进了周元的怀里。她哽咽着,眼泪也出来了:“周大哥,凝月终于可以永远跟着你了。”周元刮了刮她的小鼻梁,轻轻道:“万一你爹不同意怎么办?”凝月吓了一跳,颤声道:“不会吧?万一爹真的不同意该如何是好?”周元道:“那我就亲自去宣府,拿着陛下的圣旨去,逼他同意。”凝月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知道周元实在开玩笑,心中甜蜜,抱着周元,痴痴道:“周大哥,老天爷对我真好,把你带到我的身边。”周元一时间有些恍惚,遇到凝月,到底是她的幸运,还是我的幸运呢? 第三百七十七章 红螺寺求子 回到神京几日,周元一直陪着凝月和蒹葭,带着她们和紫鸢等人一同游玩,算是偿了几个月的相思之苦。正事他是一件也没过问,也懒得过问,大晋朝廷的腐败比他想象的更严重,也更让他失望。中原刚刚收复,南边海战便起,不出意外又是一场大败,到时候还得自己去收拾烂摊子,那还不如这段时间好好放松一下,陪陪家人。“今天去红螺寺!”赵蒹葭咬着银牙,语气很是坚定。周元疑惑道:“你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赵蒹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就知道天天逗着紫鸢,哄着凝月,时不时地打青鸢几下调情,却不晓得关心一下正事。”周元懵了:“这话说的,陪你们散心还不算正事呢?”赵蒹葭道:“也不关心关心人家的肚子,这都一年了,还没个动静,宫里的御医都请过几次了,都看不出毛病来,这般下去如何是好?”那孩子生不生的…算了,在这个时代,传宗接代就是最重要的事,说不通的。周元道:“所以你来求个子?”赵蒹葭点了点头,道:“母亲都在催我了,问我是不是还如以前那般傲慢,不让你碰。天老爷,我都快被你折腾死了,还要怎样让你碰。”说到最后,她委屈的眼泪打转,哽咽道:“那肚子不争气,我有什么法子嘛。”周元看她的表情,实在是想笑,怪不得这几天蒹葭如此配合,什么体位都全部接受,原来是想要孩子发了慌。他连忙道:“没事没事,早晚会怀上的,这个也要看契机嘛,今天咱们去红螺寺拜一拜观音菩萨,让她老人家大发慈悲,给你送个儿子来。”赵蒹葭嘟囔道:“若菩萨真的保佑我怀上了,我…我就捐一万两香火钱!”好个败家婆娘!一万两你是真舍得啊!但看她这幅模样,周元是真不敢反驳,只能应和道:“是是是,别说一万两,十万两也舍得啊!”赵蒹葭却是红着脸,不好意思道:“十万两还是太多了,不舍得。”周元忍不住大笑出声。一行人往红螺寺而去,赵蒹葭还专门换了一件素色的衣服,以表虔诚。到了寺内,见到佛像纳头便拜,口中还喃喃念叨着。周元一时间有些感慨,看来没怀上孕这件事,已经成了蒹葭最在意的事了,也是,这个时代的女子,最大的价值就是生育,没有这个,就没有一切。即使是蒹葭,也需要子嗣来给她建立地位和安全感,否则周元到时候后宫扩张,其他人生了孩子,她这个正宫娘娘就不太稳了。于是周元也体谅她,跟着她一起拜。“哎?蒹葭?你们这是…”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周元等人抬头一看,只见完颜黛婵穿着漆黑的僧袍,竟然从内堂走来。赵蒹葭磕了头站了起来,惊喜道:“颜姐姐竟也在红螺寺呢!”前几天完颜黛婵说要处理一些私事,便出了门去,好几天没回来,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周元疑惑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别告诉我你也信佛了。”完颜黛婵笑道:“怎么?你周大人来得,我便来不得了?宗教之间的交流懂不懂?在住进周府之前,我其实一直住红螺寺的。”周元道:“感情还来到你的老巢了,带我们转转呗,蒹葭想请红螺寺的住持大师帮她看看相,你应该能办到吧?”完颜黛婵道:“那多简单,蒹葭妹妹,主持方丈就在后院念经,我带你去。”“啊!”赵蒹葭连忙道:“需不需要准备什么礼物啊,我今天什么都没带啊!怕失了礼数。”完颜黛婵笑道:“蒹葭妹妹别客气了,老住持是我的朋友,他很愿意帮你的,跟我来吧。”于是周元让紫鸢青鸢在外等候,带着蒹葭进了后院。老方丈身材矮小枯瘦,长须长眉,确实是有高人模样。“见过大师!”赵蒹葭很是虔诚,低声道:“请求大师帮忙看相,主要是看…子嗣…”老方丈端详片刻,随即抚着胡须一笑,淡淡道:“施主莫急,一切自有缘法,只是未到时候罢了。”“且安心等待,自有良子投胎而至。”周元吞了吞口水,强行遏制住笑声,娘的,这种故作玄虚的话老子每天能说一箩筐,住持这个工作还真是要求低。别看左一句“阿弥陀佛”,右一句“阿弥陀佛”,仔细品来,其实和“妈的”这个感叹词是一个意思。“阿弥陀佛。”住持大师笑眯眯地说道:“若是施主心中依旧不安,可为红螺寺捐赠一尊观音雕塑,以解心结。”“届时,菩萨慈悲,必会赐子而来。”周元瞪眼,心中暗道这老秃驴好无耻,能有这样明目张胆要香火钱的吗!捐给你们观音雕像,还是解自己心结,会有人信这种话?“多谢大师!”赵蒹葭激动道:“观音雕像没有问题,最多几日便可送达。”说完话,她转头看向周元,轻轻道:“夫君,没问题吧?”周元点头道:“没问题,小事一桩,娘子还请放心。”一座雕像也花不了什么钱,算是安慰蒹葭也无妨,这智商税该交,推脱不得。完颜黛婵笑道:“城北三十里,有一处庄子,住着多位雕刻大师,正擅于雕刻佛像,周大人只要肯花银子,这件事我帮你办了都行。”周元道:“你想吃回扣,赚取中间差价?”完颜黛婵瞪眼道:“本姑娘缺你这点小钱?一尊佛像,哪怕用最好的石材,不过千两银子而已。”周元不禁笑道:“看来是我误会颜姑娘了,那就拜托了。”完颜黛婵哼道:“到时候自己派人来搬!”赵蒹葭反正是心满意足了,给方丈道谢,又给完颜黛婵道谢,最后还给了二百两香火钱,才恋恋不舍离开。出了寺门,她便压着声音道:“这两天你哪里都别去,我…我要孩子…”周元笑道:“明白,你夫君保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赵蒹葭脸色一红,打了他一下,娇声道:“讨厌!” 第三百七十八章 陈蕴娴 你恬不知耻 碧水公主府。沁水公主百无聊赖地吃着点心,面色忧虑,呢喃道:“这都十二天了,足足十二天了啊,都七月二十六了,唉,人都没见着。”碧水公主疑惑道:“妹妹你在嘀咕什么呢?什么十二又二十六的?”沁水公主道:“周元啊,都回来十二天了,人影都不见一个,也不晓得来看看我们,真是没良心。”碧水公主笑道:“忠武侯事务繁忙,哪有时间来看我们,况且过来拜访,也总需要一个理由不是,哪有无缘无故便上门的。”沁水公主撇嘴道:“少来了,当我没打听他情况么,京营节度使的大印还没下来,邱桓还在做最后的交接,周元根本没有去京营述职,一直玩乐着呢。”说到最后,她气得站了起来,直接道:“姐姐,随我一起去忠武侯府,我们去看看蒹葭妹妹!”碧水公主摇头道:“我不去,分明是去看周元的,还把蒹葭妹妹拿出来当幌子。”“那又怎样嘛!”沁水公主道:“难道你不想见周元吗?这一走就是四五个月,难道便不想他?”碧水公主张了张嘴,却是低下了头,小声道:“我想…我想他做什么…无亲无故的,犯不着。”沁水公主深深吸了口气,道:“你是犯不着,我却受不住了,顾不得那么多了,我这就要去,大不了挨他一顿骂,我认了。”说罢之后,她便直接出了门。看着她的背影,碧水公主幽幽一叹,心中幽怨无比。要说不想见,那又怎么可能,两个人分明什么都发生了,又如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我一个丧夫寡妇,又有什么资格去争取什么呢。妹妹啊妹妹,你毕竟是黄花处子,你有资格去争取一切,而我只是残花败柳。我只能…听天由命。“殿下,忠武侯大人求见。”侍女的声音把碧水公主拉回现实,她如梦初醒,连忙站了起来,喃喃道:“什么?他来了?快请!”她连忙跑到闺房,坐在镜子面前,仔仔细细看着自己脸上的每一寸。肌肤白皙细腻,没有皱纹,但总觉得…总觉得没什么朝气。上了上粉黛,便已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碧水公主心跳加速,拿起唇脂一含,见唇色已红,又连忙收起来,大步来到厅内。她整理了一下衣裙,确定得体之后,才平静地看向楼梯。周元走了上来,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碧水公主微微一福,施礼道:“见过忠武侯,不知忠武侯前来拜访,所为何事?”她尽量做到了语气正常。而周元只是挑了挑眉,直接大步走了过来。碧水公主见他这个阵仗,吓得连退几步,急道:“忠武侯你…你别乱来!”周元眯眼道:“蕴娴,你的未亡人气质愈发盛了,但我知道你的心。”他不由分说,一把将碧水公主抱在怀里,感受着她丰腴柔软的身躯,忍不住一阵揉捏。碧水公主脸红欲滴,颤声道:“周大人你…请你自重,我…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呜呜!”周元直接用嘴封住了她的嘴,然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冲进了卧房。“啊!”碧水公主被扔在了床上,痛得一声惊呼,抬头一看,却见周元已经扑了上来。“你、你太过分了!”她话音刚落,便彻底没了反抗之力,衣衫很快被褪了个干净。男人的气息席卷着她的耳鼻,她的身体在颤抖,心也在颤抖,无数种情绪交织在脑中,羞涩、恐慌、胆怯、害怕、犹豫…一切的一切都随着巨龙入巢那重重一击,而化作乌有。碧水公主痛哭出声,却下意识抱住了周元,迎合着他的一切。她只觉自己死了无数次又活了过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靠在周元的怀里,穿着粗气,消化着余韵。周元堆着她的雪人,缓缓道:“你有选择的权利,若是你不喜欢,我今后便不来了。”“谁…谁说不喜欢了。”碧水公主脸色红扑扑的,小声道:“你都把我…把我欺负成这样了,却还说这些话。”周元道:“那你总得表个态,今后我还来吗?”碧水公主脸上发烫,心跳加速,却还是咬牙道:“人家已然是离不开你了。”说完话,她一头扎进周元的怀里,嘤咛一声,羞得不敢抬头。周元继续堆着雪人,轻笑道:“我也对你爱不释手,即使你不让我来,我也非来不可。”碧水公主低声道:“你坏死了,人家还没来得及同意,你就来硬的。”周元道:“那你喜欢吗?”碧水公主抬起头来,眼中含水,媚眼如丝道:“喜欢!”周元却是腾地坐了起来,眉头紧皱。碧水公主吓了一跳,娇声道:“怎么了?”周元道:“有人上楼,我比较敏锐,听到声音了。”“啊!”碧水公主连忙道:“莫不是妹妹回来了!”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声音。“姐姐,这周元太可恶了,竟故意躲着不见我,说什么不在家。”伴随着脚步声,卧房里的人都来不及反应,门就被推开了。于是,三脸懵逼。碧水公主惊叫一身,把被子拉起来,盖住了脸。沁水公主则是满脸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盯着两人,呆了十多个匪,才不禁怒吼道:“陈蕴娴,你恬不知耻!”她可不是要捂着脸逃出去哭那种个性,而是直接大步走了进来,不停掀着被子,大声道:“你太无耻了,口口声声说不想,人都被你拉到床上了,你怎么对得起我,睡我男人。”“慢着!”周元一把扣住她的手,疑惑道:“沁水殿下,我什么时候成你的男人了?”沁水公主委屈道:“在我们姐妹之间,你就是我的男人,她知道的,她分明知道,还这般欺负我。”周元看向碧水公主,不禁问道:“蕴娴,有这回事吗?”碧水公主哪里敢说话,只是呜呜哭着,不敢出来。周元道:“沁水殿下,要不你先出去,等我们起床再慢慢说?”“该死!不许叫我沁水殿下!叫我佩娴!我叫陈佩娴!”她气得指着周元就骂道:“周元你说我哪里不好了?论相貌论身姿,我哪点比陈蕴娴差了?”“论缘分,我们北山历经生死,大雪之中相濡以沫。”“就算是论先来后到,也是我先来嘛!”说到最后,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哽咽道:“凭什么你喜欢她不喜欢我?亏我对你一片痴心,你们却背着我在这里翻云覆雨!”“我…我…我才不会认输!我也要!”她直接鞋子一脱,跳上了床来,一把抱住周元,大声道:“你别想甩开我!老娘今天豁出去了!”直到此时,周元才想起,沁水公主压根就是一个母老虎。只是这姐妹花的滋味,他真是不想拒绝啊! 第三百七十九章 孽债 左边一个身无寸缕的未亡人姐姐缩在怀里,右边一个母老虎活寡妇妹妹又往被窝里钻,说周元不头疼那是假的,说他不兴奋那也是假的。陈蕴娴很快就察觉到了巨龙抬头,一时间脸色通红,连忙道:“妹妹你快下去,等我们穿好衣服,再与你解释。”沁水公主死死抱住周元,咬牙道:“才不要听你解释,你有了男人就忘了姐妹之情了,我什么话都对你讲,没想到你和周元早勾搭在一起了,却什么也不说。”她又连忙坐了起来,直接脱起了衣服,恶狠狠说道:“你不要脸,我陈佩娴也不要脸,大不了我们姐妹共侍一夫,反正我不会认输。”陈蕴娴都快哭了,本来这把火就够旺了,再说这样的话,她真怕周元忍不住。感受到那双炙热的大手已经在自己身上探索,陈蕴娴连忙按住,低哭道:“周元你别,你快劝劝妹妹啊,别顾着使坏,难道你真想我们两个同时伺候你么。”废话,我这个时候要是还不想,那我就是畜生不如。不过看她梨花带雨委屈至极的模样,周元还是吞了吞口水,道:“佩娴你下去,别脱了,三个人在床上像什么话!”陈佩娴道:“我不管,我就知道我这一次再不争取,以后便争取不到了。”她抱着周元的手臂,眼眶都红了,颤声道:“周元,你就这么不喜欢我么?我虽然脾气差了些,但我不是浪荡的女子,我还是黄花处子的。”“北山经历的那几天,是我最凄惨的几天,也是我最幸福的几天。”“就前一段时间,我还专门去看了我们那晚待的庇护所,那虽然很小,但我真恨不得那是我的家。”她声音都哽咽了起来,哭诉道:“你不知道我以前遇到的都是什么样的男人,父皇他不是英雄,他只是一个专权跋扈的皇帝。”“那些皇兄们也不是英雄,他们只会玩弄权术和女人。”“所有接近我的男人,要么把我当成升官的阶石,要么把我当成亲近皇室的媒介…”她眼泪已经流了出来,紧紧咬着银牙,不让自己哭出声。她颤声说道:“只有你,只有你是英雄,你会站在我的面前,为我挡住一切灾难,即使面对数十个杀手,也提刀而战,怡然不惧,巍然不倒。”“即使面对风雪,面对大火,你也会背着我一路朝前。”“是你把我从地狱中拖回来的,你是真正的男人。”“如果我陈佩娴没有遇到你,我这辈子也就这般过了,可偏偏命运让我遇到了你啊!”“见过光明的人,就不可能再愿意忍受黑暗了。”说到最后,她终于是痛哭出声,无力地趴在周元的怀里。这一番话,让周元也没有了行淫之心,只能缓缓叹了口气。沁水公主小声道:“为什么你不喜欢我?我那么喜欢你,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舍弃,哪怕陛下要把贬为庶民,我也豁出去了。”“这天下,除了你之外,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喜欢。”周元摇头道:“我们…没什么可能。”“为什么?”沁水公主抬起头来,脸色苍白。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北山寻猎,有太多后遗症,至今没有解决。”“我谋算景王,你横插一脚,差点让我失去对全局的控制。”“当然,这一点不算什么,毕竟作为谋局者,我没能考虑到你这一层变故,是我自己的失误,怪不得你。”“但蒹葭呢?她因为你,遭受了人生中最大的危机,差点丢了性命,还为我担心了那么久。”“她原谅你了吗?我不知道,但这件事我必须要尊重她。”说到这里,周元沉声道:“还有,你知道我回神京之后,派了章飞等足足三波人去南方吗?”“因为小影一直没回神京,照理说她去拜祭外婆,早该回京了的。”周元咬牙道:“那一次,我担心蒹葭的安危,责骂了她。”“她也因为自责,至今未归。”“她原谅你了吗?”说到这里,周元摇头道:“那一次我们是经历了生死,却也欠下了许多孽债。”他看向沁水公主,叹声道:“没有人不喜欢美人,更何况你是少有的美人。”“我也想左右拥抱你们姐妹,享齐人之福,但我不能那样做。”“那样做,我对不起蒹葭,也对不起小影。”沁水公主捂住了脸,忍不住再次痛哭了起来。碧水公主于心不忍,拉了拉周元的手,低声道:“别说了,妹妹也不容易,况且那件事…都是景王的错。”周元捏了捏她的鼻子,忍不住笑道:“你倒是个好说话的,被人欺负到床上了,还为对方说话。”碧水公主小声道:“妹妹和我一样,都是可怜人。”“我不要你可怜!”沁水公主直接下了床,穿上了衣服。她看向周元,咬牙道:“是,周元,你说的那些我都认。”“北山那一次,我有了你的缘分,但那是用蒹葭的危机和小影的离去为代价的。”“如果蒹葭和小影都原谅我呢?你还会不会对我有偏见?”周元道:“到时候再说吧。”沁水公主道:“我不会放弃的,我这就南下贵州,我要去找到她,我要她原谅我。”周元瞪眼道:“你别乱来啊,哪有公主自己跑出去的。”沁水公主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就没有朋友吗!认识玉罗刹吗!她是我的好姐妹!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周元懵了,江湖我不懂啊,玉罗刹是个什么鬼?沁水公主道:“我会让蒹葭原谅我的,我也会让小影原谅我的,我把我的孽债欢庆,剩下的就只有你和我的缘分了。”周元道:“你别又闹出什么事端来,到时候还要我给你收拾烂摊子。”“才不会!”沁水公主哼了一声,随即眯眼笑道:“周元,你知道么?我十七岁开始,就和姐姐…那个了,我对她身体的每一寸都非常了解。”“你想不想看看,我们平时是怎么亲热的?”“你也可以想想,我和姐姐一起伺候你,那是什么滋味。”说完话,她转头便走了。碧水公主连忙道:“周元你别听她的,妹妹说的是气话。”周元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忍不住道:“她说了一大堆屁话,却远不如最后两句话对我有用。”“忍不住了,蕴娴,咱们继续。”陈蕴娴都快哭了,连忙摆手道:“不了不了,你饶了我罢,我身子骨都快散了,要不我让府里的侍女来伺候你?”周元笑道:“她们哪里比得了你。”于是两人,又陷入了旋涡之中。 第三百八十章 这片天地令我失望 一直在碧水公主府待到了黄昏,周元算是彻底把这个未亡人收拾妥帖,才起床和她小酌一杯。桌上两人点着烛光静坐,碧水公主小心翼翼给周元倒酒,俨然一副小妻子姿态。只是这样的和谐总会被意外的消息打破。当侍女传话说关陆求见的时候,周元就知道出了大事了。如之前中原一般,关陆不会因为不紧要的事而打扰周元。所以周元没有任何逗留,而是沉声道:“你好好休息,我要去处理正事了。”陈蕴娴站了起来,低声道:“我送你。”“不必,别客气了,你腿脚不方便,安心休息。”周元说完话,便直接下楼出了府门,上了关陆的马车。马车朝前的同时,关陆压着声音道:“绝密消息,目前除了内廷司之外,连锦衣卫都不知道。”“蓟州,城破了。”周元猛然抬头,失声道:“什么?蓟州?”他并不是没有经历过风雨的人,遇到变故不至于如此失态,但这是蓟州啊!东北的门户啊!神京的屏障啊!周元本以为,即使再大的事,也不过是南边,或是土司作乱,或是岛寇入侵,哪怕是佛朗机占据香州大片区域,这些他都可以接受,偏偏是最不能出事的蓟州。关陆沉声道:“二十四日晚,沈州总督盛烨率军四万,奇袭蓟州,在东南角打开了一个口子,骑兵冲杀了进去。”“一夜之间,蓟州十万大军人仰马翻,几乎溃不成军。”“直到天亮之后,蓟州节度使狄先勇才重新组织好大军,顽强抵抗。”“最终,鞑子四万骑兵抢夺了无数财物,扬长而去,只损失了几百人。”周元低声道:“那我们呢?”关陆叹了口气,道:“百姓死伤超过一万,守军阵亡四千余,可谓惨败。”周元沉着脸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幽幽一声长叹。等马车停在了忠武侯府的门口,另一辆马车也疾驰而来,熊阔海跳下马车,恰好遇到回家的周元。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大步朝内走去。一直到了书房,熊阔海道:“蓟州,你知道了?”周元道:“刚收到消息,可以说,让人意想不到,也无可奈何。”熊阔海喝了口茶,无奈苦笑道:“蓟州十万大军,都是能征善战的戍边战士,常年操训,素质极高,但面对东虏骑兵,就像是耗子见了猫,几乎没有反抗能力。”“周大人啊,这一场惨败,把我们大晋朝廷的遮羞布都打没了,真不知道这天下要怎样过活,大晋又该如何苟延残喘啊!”周元同样是喝了一口茶,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一次大战的打击,对于他来说更大。中原刚刚收复,一条鞭法正在实施,那边需要时间,或许是半年,或许是一年…在他看来,这片病入膏肓的土地正在缓慢恢复生机,可谁知道刚刚治好了脚上的疮,头上却长了个大肿瘤。无奈啊,也愤怒!熊阔海同样愤怒,他甚至忍不住拍桌子,大吼道:“要不你去吧!朝廷武将信不得了,只有你忠武侯会打仗,你去蓟州至少那边撑得住。”“否则那边一旦彻底沦陷,宣府、津门都要承受无尽的压力,连神京都不安稳了。”周元却是摇头道:“我去有什么用?最多固守城池罢了,打不出去的。”“东虏是游牧民族,常年生活在马背上,身材高大,作战力强,人与马仿若一体,他们的骑兵太强了,我们根本不可能是对手。”“这不是靠智计可以取胜的,即使有短暂的优势,也会在实力的巨大差距下,最终败北。”熊阔海道:“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大晋朝廷注定要灭亡了?为什么此前的王朝没有面对这样的局面啊!”周元道:“因为以前东虏都是各个部落独立生存,没有具备大规模作战的能力,但最近几十年,他们各部落已经被统一了。”熊阔海道:“战士、战马差距都这般大,怎么打?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蓟州彻底沦陷,宣府、津门暴露在敌军阵前,神京卧榻之侧都吹响号角声。”周元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人的体魄不如野兽,但会用火。”熊阔海身影一震,忍不住疑惑道:“难道是出动神机营?用红衣大炮干他们?以前试过啊,不太奏效。”周元道:“神机营的红衣大炮太过时了,射程、精度和威力都差太多,淋点雨就全部是哑炮,各种炸膛。”“所以得等,等我去了粤海,把濠境的佛朗机炮和火线枪搞过来,才能与东虏直面一战。”熊阔海叹了口气,道:“恐怕蓟州,撑不了那么久啊!”周元按住了额头,也是愁绪万千。这片天地令他太失望了,似乎全世界只有他周元一个人在朝前走,这种孤独感和疲倦感,让他无比沮丧。“算了,让那些阁臣去头疼吧!”周元摆手道:“我算什么呢,不过是一个侥幸打了胜仗,隐约威胁他们权柄的毛头小子罢了。”“我倒想看看,没有我,他们又怎么处理蓟州之局。”熊阔海道:“说到底,不过求和罢了,割地赔款,每年进贡金银珠宝、丝绸瓷器…”话音刚落,书房门突然被撞开,一个穿着淡青色裙子的丫头坐着轮椅闯了进来,一时间没刹住车,差点撞在桌子上。周元和熊阔海两人顿时站了起来,也是被吓了一跳。下一刻,熊阔海便笑了起来:“周大人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么漂亮一个小丫头,看样子才十一二岁啊,当然,确实是国色天香,是典型的美人胚子。”周元道:“不是,她是我的干妹妹。”“我懂。”熊阔海摆手道:“心照不宣即可,我理解周大人。”“唉,锦衣卫那边还要商讨此事,我就先走了。”他急匆匆离去,似乎在赶时间。而晨曦则是眨着眼睛,看着周元咯咯笑了起来。她不再是从前模样了,她完全恢复了健康,像是一个富家千金,每一寸肌肤都白皙红润,饱满有致。周元心中本就烦躁,被她这么一打扰,怒火不知从何而起,猛然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没人教你礼仪吗!有客的时候往书房跑什么!”“以后不许再进书房,否则打你屁股,出去!”晨曦身影一颤,张了张嘴,眼泪顿时流了出来。她哆嗦着,慌忙滑动滚轮,退出了书房。“晨曦,哎…”周元喊了一声,又突然泄气一般,无奈坐了下来,长长叹了口气。他不是有意凶晨曦的,只是心情实在太差了,唉,这丫头也算是撞在枪口上了。蓟州出事,伤及国本,他周元即使是悬壶济世,也救不了苍老的残躯啊! 第三百八十一章 总有人心向光明 深夜,赵蒹葭吹灭了蜡烛,缓缓上了床。她靠在了周元的怀里,鼻头皱了皱,才低声道:“夫君,你身上的胭脂味很浓,以后记得要沐浴洗漱。”和陈蕴娴翻云覆雨足足一日,当然有胭脂味了。周元拍了拍蒹葭的手背,小声道:“知道了,谢谢娘子。”谢什么?无非是谢赵蒹葭识大体,不善妒,这种事也慢慢不计较了。周元心中并非无愧,但还是感激蒹葭的大度。“说什么谢。”赵蒹葭轻笑道:“咱们是夫妻,是一家人,本就该相互理解才是。”“夫君你身居要职,平日里政务繁重,动不动还要打仗,还要面对那群文官的攻讦,没有人比你更累了。”“难得有时间,你开心开心,享受一下女儿家的柔情,妾身当然该支持你。”“只遗憾妾身没那个本事,受不住你攻伐,便叫其他女子一起分担了。”周元轻轻一叹,低声道:“若没有你照顾这个家,我才是真的头疼。”赵蒹葭笑道:“夫君承认内宅需要我的管理了?”周元道:“一直承认啊,而且蒹葭你做得很好。”赵蒹葭这才道:“那…关于晨曦,我要说两句,夫君你可要听?”“听,娘子说话,我当然好好听着。”赵蒹葭道:“晨曦从小就过得苦,遇到灾荒,还被父母卖掉,最终到了开封云府,做美人纸、美人盂,受尽屈辱。”“她几乎被活活打死,但靠着顽强的生命力活了下来,被夫君所救。”“她口不能言,身不能站,却每日读书识字,进步迅速。”“夫君,她刚刚走出魔窟一个多月,刚刚重获新生并不久,她有些莽撞失礼的地方,你不能记在心上,也要理解她。”周元叹了口气,道:“知道了,今日是我一时冲动,也不是有意的。”赵蒹葭道:“以后,就算不是有意的,也不行。”“夫君,你要明白晨曦的处境,她…她只信任你,把你当唯一的亲人,你都对她发火,她该怎么办?”周元拉起了蒹葭的手,低声道:“我知道了蒹葭,感激你的提醒。”赵蒹葭这才道:“今日你说了她,她便再没有出门,一直在房间里看书写字。”“我去找她,想着安慰安慰,这丫头却只写了一句‘对不起’。”“夫君啊,晨曦还是个孩子,她有着悲惨的过去,她需要我们更多的理解和关怀。”周元长长出了口气,轻轻说道:“还是你细心,把晨曦交给你,我也放心。”“我明天去安慰安慰她吧,给她道个歉。”赵蒹葭这才笑了起来,往周元怀里拱了拱,娇声道:“这才是我敬爱的夫君,从来没有架子,从来没有老爷脾气。”夫妻两人,相拥而眠。这一觉,周元睡得格外踏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天都还没有亮,门外紫鸢就喊了起来。“姑爷,姑爷,有人求见,急得不行。”一连喊了好一会儿,周元终于醒来,看了看窗外,月明星稀,还是深夜。他忍不住挠了挠头,咬牙道:“哪个王八蛋深夜找老子啊,是不睡觉吗!”他小心翼翼起床,却还是惊醒了蒹葭。“我和你一起去,给你们泡茶,敢深夜打扰你的,都不是小人物。”她挣扎着起身,却被周元按了下去。“就算是皇帝来了,也不能要你半夜起床端茶递水。”周元随便收拾了一下,走出了房门,道:“到底是谁啊!”紫鸢道:“是个老头子,好像姓刘。”刘?老头子?周元正疑惑间,外面就想起了急躁的吆喝声:“周元,忠武伯,年纪轻轻,莫非是起不来床吗!”卧槽,是户部尚书刘敬,这厮不是早就离开神京了嘛,怎么大半夜杀到我家里来了。周元连忙跑了出去,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刘敬。这老头须发散乱,衣服上满是尘埃,满脸的疲倦,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周元疑惑道:“刘大人,你不是出去办什么公务了吗?这是刚回京?来我家做什么?”刘敬张了张嘴,却是脸色涨红,双眼流出了两行老泪。周元皱紧了眉头,急道:“刘大人,你这是…”刘敬扑腾一下跪在地上,已经是老泪纵横,哽咽哭道:“刘敬替大晋天下亿兆百姓,给周大人磕头谢恩!”说完这句话,他已然是泣不成声,重重把头磕在地上。周元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把他扶起来,急道:“怎么了这是,刘大人何故行如此大礼啊!”刘敬流着泪,大声道:“周大人,冀州…冀州十万亩大地,番薯丰收,亩产足足二十四石,以水煮之,香甜软糯,食用极佳。”“我大晋亿万黎庶,从此再不必承受饥饿之苦,千秋万代百姓,皆享此福!”“周大人,汝可谓当代神农伏羲也!”周元愣住了。番薯之计,是他为了缓解中原灾荒想出来的办法,随着中原战事的突然提前,周元上了战场,也就忘了这件事。没想到…没想到刘敬一直在跟进,并亲自去了冀州,见证了这一次划时代意义的大丰收。这个年逾花甲的老人,在地里待了几个月,又星夜赶回神京,只为替百姓给自己磕头…周元心中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动,一时间也是热泪盈眶,连忙拉起了刘敬:“刘大人,周元何德何能,敢居如此天功,番薯之丰收,乃我华I夏民族之幸,乃亿万黎民之功,何以算得到我的头上?”“我们这个民族,几千年在这片土地上刀耕火种,开荒拓土,是一代又一代的百姓造就了如今的一切,我们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若将来番薯真能让百姓们饿不着肚子,我周元也不算白来这世上一遭。”刘敬洒泪,几乎站不稳身体,哽咽道:“产量是稻谷小麦的数十倍,百姓安能再饿肚子?周大人,我要向你赔罪,当初我没有相信你的话,差点否决了这个提议,差点耽误了百姓的千秋根基。”周元连忙道:“周大人,何至于此啊,你堂堂二品尚书,国之股肱,却亲至冀州,督促百姓耕种,直到丰收,苍天有眼,该让你名垂青史才是。”“紫鸢,紫鸢快泡茶,让厨房做点吃的,再拿些点心来。”“明瑞,帮忙招待一下刘大人的随从!”说完话,周元才道:“刘大人,书房请,我们好好聊聊冀州的事,边吃边说。”“好!好!”刘敬激动着,两人互相搀扶着,一老一少,走进了书房之中。而他们没有看到的是,在另外一个小院之中,也亮着微弱的烛光。有人拿着笔,拿着书,依旧在学习。这个世界很烂,却总有人心向光明。 第三百八十二章 天赋 阔谈三更后,把盏有余温。一直到天亮,周元和刘敬才结束一夜的交谈。在送别刘敬的时候,周元笑着说道:“刘大人,此去中原,我也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什么消息?”周元笑道:“我查封了开封六大家族,带回了赃物藏银共计价值约两千多万,足够你花一阵子了。”刘敬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出声,对于户部尚书来说,最难的事就是没钱。这两千多万,的确可以解燃眉之急了。送走了刘敬,周元的心情也开心了很多,这个大晋朝廷还是有人在认真做事的,有同志的感觉,无比温暖。天已大亮,要再去睡一觉也没了必要,关于蓟州沦陷之事,宫里自然会来人,周元暂时不必插手。闲的没事儿,倒不如去看看晨曦。周元缓步来到了侧院,轻轻推开门,看到的是燃尽的烛泪,是书桌前熟睡的身影。晨曦手中还握着笔,但脑袋却趴在桌子上,眼睛闭着,睡得很是香甜。她默写的是曹植的《洛神赋》,对于刚识字的人来说,这是比较高难度的一篇文章,想不到回京不到一个月,晨曦已经学到了这种地步。这孩子,从来没有辜负过得之不易的美好时光。周元小心翼翼把她抱了起来,轻轻放在了床上。虽然他足够小心,但晨曦还是惊醒了过来,看到周元,当即呜呜了两声。周元摸了摸她的小脸,低声道:“在床上休息一会儿,别急着起床,你还在长身体的时候,要有足够的睡眠才是。”晨曦大大的眼睛很是清澈,目光之中却充满愧疚,双手轻轻比划着。周元按住了她的手,笑道:“没事的晨曦,昨天是我的心情不好,不该冲你发火,哥哥给你道歉,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晨曦的手软绵绵地放了下去,看向周元的眼神中充满了依恋和柔情。周元笑道:“好好写字,好好读书,你虽然身体残缺,但你的灵魂可以完整,你可以是才女,可以是将来的大人物。”晨曦眼神坚定,重重点了点头,然后嘟着嘴挣扎着,抱住了周元。周元轻轻抚摸着她的背,低声笑道:“好了好了,该休息了。”话音刚落,外面紫鸢就传来了声音:“姑爷,小庄师父来了呢。”“进来。”周元说了一句。房门打开,小庄缓步走了进来,看到床上的身影,目光微微凝聚。周元回头笑道:“小庄姐姐,是陛下要我进宫吗?”小庄淡淡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蓟州的情况,陛下现在焦头烂额,还是得你来安慰她才行。”若是昨日,周元真没心情去出谋划策,但刘敬深夜归来,给了他很大的动力。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做大事怎么能半途而废呢。无论如何,这天下也是所有人都天下,总不能置之不理才是。周元笑道:“好,我立刻进宫。”“对了,小庄师父,你来看看晨曦,她有学武的天赋吗?”他连忙拉着小庄走到床边,笑道:“她口不能言,右腿膝盖也遭到重伤,靠外力已经无法修复,无生圣母说,唯有将正一天师道的降魔功修炼至大圆满,才能通过强大内力自愈。”听到这里,晨曦也来了兴致,连忙撑着身子起来,眼巴巴地看着小庄。但小庄其实是很冷峻的人,她眯着眼,淡淡道:“无论是青城山还是龙虎山,两百年来,只有一个人能将降魔功修炼至大圆满,那就是我。”“周元你可能不清楚,降魔功作为天师正一道唯一的杀伐类道术心法,本身就具备很高的门槛,即使是如今的青城山掌教真人,修炼道法六十年有余,也刚刚把降魔功修至大成而已。”“他如此天赋,如此专注,如此时日,但也可能终生都无法触及到大圆满的境界,所以你可以想象这个难度。”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晨曦,缓缓说道:“这个丫头,根骨很普通,和你差不多,即使修炼一辈子,也不可能把降魔功修炼至大圆满。”晨曦的眼睛,顿时黯淡了起来。小庄的话,无疑是彻底抹灭了她的期待。周元皱眉道:“那你怎么做到的?两百年来第一人?”“天赋。”小庄面无表情道:“我的天赋不是你可以想象的,我九岁才开始学武,仅仅学了四年,就已经是名震一方的高手了。”“我十六岁道法大成,那时候便已是打遍四川无敌手了,十七岁开始接触降魔功,二十岁便已大成,二十二岁便已圆满。”“我师父说若我潜心修道,必能成为比肩祖师的一代天师,我…和常人不一样,你明白吗?”这他妈的…她说话好嚣张,但我偏偏无法反驳啊!天赋这个东西,真的是无法改变的事。于是周元只能看向晨曦,苦笑道:“没事的晨曦,即使站不起来,即使口不能言,我们也可以从其他方面,寻找到自己的价值。”晨曦目光黯淡,却还是比划了几下。她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指了指旁边的书桌。周元连忙抱着她,坐到了书桌前的轮椅上。这时,晨曦才拿起毛笔,写到:“哥哥,我想学。”周元见她很是坚持,于是看向小庄,低声道:“帮帮忙吧,小庄姐姐,无论结果如何,让晨曦自己去努力。”小庄沉默了片刻,才点头道:“你进宫去吧,我留在这里教她,只这一日,能领悟多少,将来能到哪一步,全看她自己的造化。”“好!”周元应了一声,看向晨曦道:“好孩子,安心学,若是不懂,莫要强求。”他摸了摸晨曦的头,便缓步出了房间。看着明媚的阳光,周元也是一时间心有感慨。世事多艰难,哪里来的一帆风顺,晨曦尚且坚韧不拔,自己年少封侯,又谈什么沮丧与疲倦。周元相信晨曦之后会很用功去修炼,会付出很多在修炼降魔功上,但大概率没有任何收获。就如同这力挽天倾之路,周元从不认为自己可以大获全胜,无非是给自己的生命找点意义。 第三百八十三章 内部矛盾 周元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急匆匆进宫,而是慢悠悠地,仿若闲庭信步,花了半个多时辰,才走到紫微宫内。早已等得不耐烦的昭景女皇眉头紧皱,似有些气恼,似有些烦躁,抱怨道:“一路行来多有坎坷,大晋天下处处疮痍,东边化脓,西边生疮,小师弟是否失了信心,不愿再帮我了?”语气中带着一丝丝遗憾,一丝丝感慨。周元微微愣了一下,却是没想到大师姐会突然来这一句话,看来敏锐如她,早已察觉到了我心中微妙的情绪变化。这些时日的摆烂,在一个具备权术智慧的君王眼中,其中的心态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往下走的路很难,仅靠一个人的决心,的确不容易坚持下去。决心与意志,永远都是相互影响的。于是周元摇头道:“前几天是有些沮丧,不过已经好了,刘大人一则好消息连夜送进神京,我又有了力挽天倾的信心。”昭景女皇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可是慢悠悠的进宫,蓟州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不着急么?”周元道:“不是我不着急,而是东虏入侵的时机未到,劫掠蓟州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了。”“什么意思?”昭景女皇有些疑惑。周元淡淡道:“我们有内部矛盾,他们难道就没有吗?努尔哈赤一统八部,建立强大的满洲朝,一度出兵大晋,从辽东以东,一直打到沈州,可谓声势滔天。”“然吞并沈州之后,女真文明同样受到了大晋文明的冲击,文化与生活方式的交融,让他们内部产生了关于发展的分歧。”“以目前女真最大的几个部族来说,努尔哈赤所在的浑河部显然是最大的部族,具备绝对的领导地位,而哲陈部、完颜部、朱舍里部也有参政的权利,部族旗下有大量的军队,可以对完颜部形成掣肘之势。”“由于内部分赃不均,对发展的方向有不同的意见,同时出现了大批享受奢靡的贵族,努尔哈赤这些年一直在协调内部关系,尽量达到大致目的的统一,而且颇有成效。”“但他们并没有到直接拿下蓟州,大举进攻宣府、津门和神京的客观条件,至少在目前看来,他们还需要至少两年的时间整合内部矛盾。”说到这里,周元笑了笑,道:“这一次奇袭蓟州,无非是试探性的进攻,想要劫掠一批物资罢了,当然,和谈也是他们所需要的,这可以为他们创造巨大的财富,财富有利于缓解内部矛盾嘛。”在这些方面,周元吃得很透,因为大晋朝最大的敌人就是东虏女真,其他的都是小病,只有女真是癌,不可忽视。听完这番话,昭景女皇眼睛都亮了起来,轻声道:“原来小师弟是足不出户而知天下,早已对东虏了如指掌了,胸有成竹了,怪不得信心满满,慢悠悠地进攻。”周元苦笑道:“大师姐可别捧我了,说到底还是我们拿东虏没什么法子。”昭景女皇叹了口气,道:“所以小师弟,这一次最终的结果,只是和谈对吗?”周元道:“是,可能在几日之内,东虏的和谈书就会递到神京。”“要求无非就是那些,包括但不限于割地、赔款、岁贡等等,他们的态度会很强硬,而我们的态度,不能强,也不能弱。”昭景女皇皱眉道:“强则容易让东虏反弹,兴决战之心,弱则容易让东虏认为我们好欺负,进而狮子大开口,甚至要求割让蓟州。”周元笑道:“大师姐英明。”昭景女皇道:“一般来说,和谈都是文官该做的事,按照规矩,很可能是曾程、邓博尺或者徐世功去,但我不太放心他们,我认为他们对女真的了解不如你深刻,不容易把握住尺度。”“同时…本朝文官过于软弱,外交上难办大事。”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内阁估计会把这次外交主使认为是权柄,想要入侵他们权柄,必然会引起他们的强烈反弹,金殿之上,怕是又要吵翻了天。”昭景女皇笑道:“所以后日的早朝,还要小师弟多努力啊,我不能在金殿之上公然偏私,但我可以站在理由充足那一方。”周元道:“好吧,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让大师姐朝着‘理’这一方。”说到这里,周元话锋一转,突然道:“大师姐,那个…现在番薯已经大获成功,当初你说事情没办成,不能付全款…”“现在这不是成了么…是不是该…付款了?”昭景女皇眉毛一掀,霍然看向周元,瞪大了眼睛。周元连忙道:“大师姐可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的!”昭景女皇哼了一声,随即咯咯笑了起来,道:“小师弟,年轻气盛是对的,但可不能沉迷于女色啊,最近这些时日,你难道还没享受够吗?”周元装起了傻:“啊?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大师姐是金口玉言,就看认不认帐了。”昭景女皇微微眯眼,然后噗嗤笑道:“贪心的小师弟…”她语气故作轻松,脸色却是红了。装作大佬姿态,手指轻轻托起了周元的下巴,眯眼道:“朕不是食言之君。”她缓缓靠近,精致的脸庞不断放大,却依旧看不到任何瑕疵。周元已经感受到了大师姐的呼吸,那馥郁芬芳的幽香,让人不禁迷醉。他忍不住伸出了手,挽住了大师姐纤细的腰肢。昭景女皇身子微微一颤,耳根子都红了一片,但还是鼓起勇气,缓缓靠近周元。嘴唇在即将接触的那一刻,外面突然传来声音:“陛下!工部尚书王伦求见!”昭景女皇连退数步,猛喘粗气,沉声道:“宣!”周元愣住了。这都快成了,怎么突然又翻车了?狗日的王伦,平时老老实实的不说话,关键时候坏老子好事,原来你才是内阁之中最让人恶心的那个!周元差点没把肺给气炸,连忙道:“大师姐,他过来还需要时间!”话音刚落,庄玄素已经走进了殿内,面色严肃,施礼道:“陛下,姐姐不在,今日由我贴身保护陛下。”昭景女皇点头道:“好。”周元只觉一阵心绞痛,庄玄素,庄司主,你…咱们是过命的交情啊,你就这么对我?庄玄素察觉到他的目光,眉头微皱,疑惑道:“周大人,很久不见了,你这是怎么了?”周元咬牙道:“是很久不见了,从三月到现在,差不多五个月了!”五个月啊,你什么时候出现都可以,为啥偏偏是现在!阴谋!草!这其中一定有阴谋!周元出离了愤怒!庄玄素道:“那改日我上门拜访,为周大人贺。”周元攥着拳头,咬牙切齿道:“好…到时候咱们好好叙旧…”他说完话,直接转头就走了。庄玄素满脸莫名其妙,下意识挠了挠头,低声道:“陛下,周大人这是…”昭景女皇笑道:“没事,他恼羞成怒罢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津门和谈 愤怒!周元这一次是真的愤怒了!他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原来平时里看起来比较老实的,反而是坏到骨子里的,王伦,庄玄素,我与你们不共戴天啊!尤其是庄玄素,老子救过你的命,老子在临安府拖着你走,你怎么忍心坏我好事啊!不得不说,此时的周元像极了发疯的恶狗,见谁都想咬一口。就比如宋武。当在宫门外撞到宋武的时候,这小子顿时涌起了谄媚的笑容:“大都督,不…节帅!这次蓟州出事,咱们京营是不是要上战场了?”“这次可一定要带着我啊!中原没去,我都悔死了啊!”“凭啥石义、王雄、邵大强和历东方就可以带着两千人各种纵横穿插立功,我偏偏要在后方啊!”“这次我要打头阵!”周元本就一肚子火,听到这番话,更是火大:“打头阵?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打头阵?军内测试成绩是什么,你心里没数吗?”“人家四个都是第一,你他娘的一个第三,也配上战场?是金是铜分不清?”“你祖上阔了不得?你关系户了不得?”“给老子滚!”宋武被一顿臭骂,灰溜溜地走了,嘴里喃喃念着:“我以前也当过第一的,我训练的时候很强的,只是考试的时候发挥不好。”周元懒得听这种废话,只是火还没消,干脆也不回家,直接去了碧水公主府。第二天早上,周元双腿有些不稳,扶着腰走上了马车,低声道:“回府。”这女人啊,在如狼似虎的年龄,战斗力还真不是盖的。前一个时辰就哭着说承受不住了,天亮的时候也这么说,像是个无底洞。唉…今天还要陪蒹葭去太医院,检查一下脉象,一天天的事情根本忙不完。整个一天,周元都在承受赵蒹葭的抱怨。“红螺寺的时候,怎么答应我的?说好的要陪我,要尽快让我怀上,结果又跑出去了。”“到底是哪家姑娘让你这般流连忘返,连子嗣都不要了?你且给我说说,若是合适,我便大度一回,把她纳进府里好了,”周元只能告饶:“好蒹葭,我真不是故意的,昨天发生了一些事儿,我心里有气,怕影响到你嘛。”赵蒹葭道:“再大的气,比你传宗接代还大吗?成亲都一年多了,我这肚子还没个动静,娘亲前几日还在信中催我。”这句话赵蒹葭每天大概要说十几次,周元只觉头都大了,偏偏还无法反驳,毕竟这的确是正事。周元道:“好好好,接下来夫君哪里也不去,咱们白天晚上都来,保证给你灌得满满的。”“去死!”赵蒹葭气得跺了跺脚,狠狠捏了周元腰间一下,红着脸走开了。这话说得,太露骨了。周元没法子,又赶紧舔着脸跟了上去,好生安慰着。这一夜,他同样很是辛苦。但天不见亮,周元又得起床,憋着一肚子火去早朝。金殿之上,兵部尚书吴清荣沉声道:“陛下,东虏入侵蓟州,劫掠一夜,杀人上万,罪恶滔天,如今递来和谈国书,又大开兽口,竟要求我们割让蓟州,赔款四千万两白银,狼子野心啊!”“微臣不才,愿领兵十万,东出居庸关,与女真鞑子决一死战,马革裹尸,在所不辞。”场面话听一听就得了,真正有信息量的就是割让蓟州、赔款四千万而已。但这个消息一出,还是群情激愤,主战派纷纷站了出来,主动请缨,要求带兵出征。有要二十万的,有要三十万的,甚至还有要四十万的,比吴清荣这个兵部尚书还不靠谱。他妈的,三边形式那么紧张,南方和东南沿海都有摩擦,大晋一百多万大军,全部驻守在重要城池,哪有几十万大军去挥霍。这还不包括后勤补给和银子,这些吊东西喊口号真是一绝,论口头上的忠心,周元就是个弟弟。昭景女皇听得也是头痛,不禁摆手道:“够了,诸位爱卿的心情,朕能理解。”“如今还是分析一下和谈国书的内容吧,杨卿,你怎么看?”众臣识趣地退下来,杨国忠大步走到中间,施礼道:“启禀陛下,在老臣看来,和谈可以谈,但割地赔款绝不妥协!”“蓟州是我大晋东北之门户,所系宣府、津门两大重镇,拱卫神京,关乎社稷江山,绝不可拱手送与他人。”“四千万两白银更不必提,我大晋一年赋税也才不到七千万两,焉能赔款如此巨额数目。”“老臣认为,最多赔款一千万两白银,割地方面,顶多给一个遵化。”徐世功道:“老臣附议,东虏鞑子狼子野心,企图不费兵卒吞并我蓟州,真是痴心妄想。”曾程道:“微臣认为,割地属实不妥,宁愿多家赔款,也要保留遵化。”妈的,一个个说话这么硬气,结果这说的都是什么?周元实在忍不住了,直接站了出来,大声道:“割地、赔款,诸位大人能忍,我周元可忍不了!”“你们以为这是蓟州和遵化的关系?这是四千万和一千万的关系?无论多少,大晋只要敢给,鞑子就还敢再要!”“诸位熟读史册,岂不知战国之史?”“岂不闻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也?”“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日之安寝,起视四境,秦兵又至矣!”“和谈之事,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此话振聋发聩,发人深省,以至于整个金殿都陷入了沉默。昭景女皇细想之下,眼神也变得凌厉了起来?邓博尺沉声道:“忠武侯到底是读书人出身,说话总是那般好听,但东虏之强大,有目共睹,我大晋遭遇天灾人祸,还需休养生息才是。”“若不和谈,难道忠武伯要带着五军营大军杀到蓟州去吗!”曾程当即道:“不可!五军营刚刚收复中原,起码要半年修养时间,连番作战,军队承受不住。”“东虏骑兵强大,还需要缓缓图之!”杨国忠则是缓缓道:“忠武侯不妨说说,该给东虏什么样的条件,商量出个结果来。”于是,文武百官纷纷看向周元。周元则是沉声道:“割地、赔款、岁贡,一律不给,但可以考虑通商,主要涉及茶叶、瓷器、丝绸、盐等物资,不包括铁器。”邓博尺道:“这能填满东虏的胃口吗?真是可笑!”周元淡淡道:“邓大人去,肯定是填不满东虏胃口的。”“但我周元去,就有信心拿得下来!”这最后一句话,无疑是让内阁众人全部都变了脸色。你周元去和谈?要不这内阁也给你周元好了!杨国忠缓缓道:“忠武侯身为武勋,还是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即可,关于和谈,我们内阁只有人去。”什么都可以妥协,唯独权柄不能。 第三百八十五章 津门和谈2 周元哪里不知道这些老东西心里打的小算盘,他们只想着割地赔款,赶紧平息东北的战事,即使百姓不满,顶多也就是骂几句昏君无能软弱罢了,和他们内阁关系不大。但权柄是底线,坚决不能丢弃,一旦开了口子,相权就会不断被侵吞,最终倾覆。这是他们的身家性命,岂容他人染指。正因如此,周元也明白,要把和谈使臣这个位置揽下来,就必须要更加强硬,让他们完全没办法反驳。于是周元站了出来,大声道:“启禀陛下,我大晋立朝四百年,从太祖皇帝至今,可有签署割地之不平等条约?”“难道我大晋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需要割地求和,奴颜婢膝,才能苟活吗?难道陛下就真的是庸君、昏君、软弱之君吗!”此话一出,群臣百官尽皆变色。曾程不禁大怒道:“周元!金殿之上!你敢欺君!”向来少言寡语的王伦都吼道:“大胆!陛下圣明,岂容你在此放肆!”“陛下,臣请治罪忠武侯!”昭景女皇眉头紧皱,猛然一拍桌子。金殿顿时安静了下来,百官群臣不自觉低下了头,一言不发。昭景女皇道:“金殿之上,吵吵闹闹,你们当朕这里是市井茶馆吗!”“微臣不敢!”“请陛下息怒!”众臣连忙弯腰施礼。昭景女皇冷声道:“割地赔款,签署不平等条约,杨国忠,你说大晋是不是已经沦落到了这种地步了?”作为首辅,当群伦百官,他的态度几乎就相当于群臣百官的态度。在这种位置上,杨国忠自然不敢直接肯定这样的说法。他沉吟片刻,低声道:“陛下,东虏敌寇不过是茹毛饮血的落后野人,纵有一时之勇,也无长久之盛。”“我大晋天朝上国,岂会忌惮野蛮落后之部族?”“只是如今大晋两年灾荒刚过,处于百废待兴之阶段,不愿与之计较罢了。”“所谓和谈,不过权宜之计,将来我们腾出了手,再以雷霆手段,歼灭他们即可。”昭景女皇这才点了点头,淡淡道:“杨阁老不愧是三朝老臣,看问题足够清晰。”“所以和谈是必要的,只是作为和谈主使,若能争取更好的合约条件,自然是更好那个。”“内阁有谁愿意出使和谈,保证不赔款、不割地?且毛遂自荐,为国效力。”这下几个老头对视一眼,都不敢说话了。不赔款不割地?真当东虏是傻子啊,打了那么大的仗,就为了坐在谈判桌上喝茶吗?周元道:“陛下,内阁无人敢出使,我周元敢,不赔款不割地,我周元能做得到!”事实上,在如今这样的局势下,想要不割地赔款打发东虏,几乎是不可能的。周元之所以这么说,只因他有一计剑走偏锋,可以当做王牌。邓博尺当即道:“陛下,忠武侯虽擅于打仗,但不懂外交之事,他若为主使,非但无法和谈,恐怕还要重新卷起战争。”周元不禁冷笑:“呵!邓阁老说我不懂外交之事?真是新鲜。邓阁老了解东虏吗?”邓博尺道:“至少比你这黄口小儿更了解!”毕竟在二十多年前,邓博尺做过沈州知府,对东虏还是有基本的了解的。周元道:“好,邓阁老,我们今日便在陛下面前,辩上一辩,若我周元对东虏的了解不如你,这主使我不做也罢。”“请问邓阁老,东虏有多少个部族,主要部族是哪些,统治部族是哪些?”“同时,他们的兵力有多少,军队素质如何,作战方式如何?”“他们靠什么过活,靠什么发迹,又靠什么获得了如今的局面?”邓博尺冷声道:“部族数十个,如今有三五个领头的,统治部族应当是努尔哈赤所在的浑河部。”“整个东虏部落,大概有十八万兵力,靠着畜牧游牧过活,生在马背上,能征善战,故而有了如今的局面。”说到这里,邓博尺道:“本阁对东虏了如指掌,轮得到你忠武侯来出使和谈?”周元面无表情,淡淡说道:“东虏部族共有四十一部,真正成规模的有建州努尔哈赤所统治的大金八部,有海西女真的四部,有野人女真的三部,共计十五部。”“大金八部中,以浑河部为首,完颜部、哲陈部次之,朱舍里部亦有不小的势力。”“占领沈州以前,努尔哈赤便一统了野人女真之三部,海西女真之中的乌拉、辉发、哈达三部,只剩下实力最强的叶赫部还未统治。”“沈州丢了之后,大金几乎统治了整个女真,并不断打击最后的叶赫部,将其逼至科尔沁草原上。”群臣百官已经都听懵了,他周元读书人出身,入仕才多久,怎么会对东虏这么了解?而且他说的很详细,似乎比邓博尺还要详细很多。周元继续沉声道:“我们大晋要防蒙古,要防南边的土司和佛朗机,以及东南的岛寇。难道东虏就不用防备随时要反扑的叶赫部吗?”“叶赫部虽然人已经不多了,但依旧有八千到一万四的精兵可以作战,他们足够让努尔哈赤重视,并时刻盯防着。”“而恰好,我周元于去年年底,已经派人接触到了叶赫部。”“只要我稍稍使点手段,便能煽动叶赫部南下牵制辽东,那东虏还有心情和我们谈吗?”“孙子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周元说可以不必赔款割地,就一定做得到!”“邓阁老做得到吗!若是邓阁老敢在金殿作出保证,那我周元便不再过问和谈之事。”邓博尺脸色难看至极,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因为他心中也是震惊,没想到周元竟然联系上了叶赫部,这未免太可怕了。年纪轻轻,思虑便如此长远,城府如此深沉,将来如何限制得住?昭景女皇站了起来,冷声道:“割地赔款,朕还不至于昏庸到那种地步,内阁即可拟旨,由周元为和谈主使,即日前往津门,与东虏高层会晤,势必要打压住他们的气焰。”“右都御史兼文华阁大学士曾程为副使,辅助主使和谈,同样即日前往津门。”内阁众人张了张嘴,一个个满脸大汗,却已经无法再争取什么了。这一次周元握住了叶赫部,就相当于握住了话语权,陛下能从内阁中派出一个副使,已是权衡了。散朝之后,小庄悄然来到周元的身后,低声道:“陛下问你,怎么联系到叶赫部的?”周元愣了愣,随即笑道:“叶赫部和晋商有贸易往来,在景王造反一案中我查到的,后来就通过晋商联系上了。”“让大师姐放心,此次和谈,不可能失败,大金也要考虑到多方面的利益,努尔哈赤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是根基。”小庄笑了笑,淡淡道:“准备出发吧,最多明日下午就要走,陛下已经让内阁拟旨,吩咐津门总督曲少庚安排此时会晤。”“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周元点了点头,道:“没什么问题。”其实关于曲少庚,周元是很清楚的,此人性子直,又是曲灵的小叔叔,哪怕也属于齐党,但却不至于故意跟周元唱反调。 第三百八十六章 叶赫部 散朝之后周元没有再去见大师姐,群臣环伺,他和大师姐终究还是要低调一点。另外,既然拿到了和谈主使这个位置,即日就要出发,那么关于叶赫部那边就该准备了。“关陆你联系山西会馆那边,让乔柴青约一下叶赫部的特使,我打算和他见一面,聊一聊援助的事。”“另外让章飞今晚就出发去津门,提前打探那边的情况,我不想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遇到所谓的行刺。”关陆领命之后,便立刻离开了。以前经历过几次刺杀,一度威胁到性命,周元现在学老实了,走到哪里都要先让章飞打头阵,把该清理的东西清理一遍。只是还有一点,这一次保镖找谁啊!李玉婠走了,完颜黛婵似乎在忙着其他事,章飞手底下那一群人,虽然名义上喊着是高手,但在周元看来,他们大部分人甚至不如自己。算了,带着于风去吧,至少他关键时候能挺身而出。快步回到了家中,把要去津门的事一说,赵蒹葭又紧张了起来。“夫君,这一次要去多久?不会谈不拢又要打仗吧?”赵蒹葭很是紧张,正忙着备孕呢,夫君又要走,万一又是几个月,那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孩子。周元笑道:“这一次不久,最多也就十天半个月,津门不远,和谈也没有那么多的细节,无非是博弈罢了。”赵蒹葭这才松了口气,笑道:“那便去吧,十天半月还是可以等的。”“另外夫君,我们什么时候有时间去一趟扬州啊,很久没见父亲母亲了,怪想念的。”周元点了点头,赵蒹葭从来没有跟她父母分别这么久,想念是正常的。“从津门回来吧,那时候差不多应该要去南方公干,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赵蒹葭道:“那这次和谈,让紫鸢跟你一起去,她好歹是你的贴身丫鬟,怎么能一直不带在身边呢。”说到这里,她把头靠了过来,压着声音道:“你把青鸢收进房里了,似乎紫鸢很失落呢,按照顺序来说,本该是她先的。”周元笑道:“我又不是没给她机会,她自己没那个胆子嘛。”赵蒹葭嘟着嘴拍了他胸口一下,轻笑道:“人家是黄花姑娘,没胆子是正常的啊,每个姑娘都是这样的,事后就好了嘛。”“紫鸢自从跟着你之后,长时间都不在你的身边,她会越来越没存在感的,夫君你偶尔还是要关心关心她。”周元沉吟片刻,才缓缓道:“好,等从津门回来,我把她收进房里来,到时候好给你接力,反正你也经不起几下就受不住了。”“讨厌!”赵蒹葭娇声道:“不许在白天说这些话,太轻佻了。”她靠在周元的怀里,脸色微微有些晕红,低声道:“等怀上了孩子,就没什么机会去扬州了,夫君要尽早安排才是。”周元轻轻抱着她,轻笑道:“娘子莫忧,我们都还年轻,来日方长,有的是好日子在后头。”“以后该忙的事情都忙完了,夫君带着你游山玩水,看看大晋的壮丽河山,也坐船欣赏浩瀚的海洋,人间处处都是美景呢。”赵蒹葭眼神迷离,呢喃道:“好期待那个时候啊。”……周元赶到山西会馆的时候,天已经黑尽了。走到二楼,乔柴青和一个中年文士连忙站了起来,恭声道:“参加忠武侯。”中原的大获全胜,给了晋商充足的信心,他们虽然付出了天大的代价,甚至让几大家族都伤筋动骨,但换来的长远利益却是不可估量的。在五军营开庆功宴的时候,晋商的几大家族也在开庆功宴,他们甚至认为,周元年少封侯,至少可以保晋商五十年屹立不倒。所以此刻的晋商,对周元的恭敬简直是无以复加。“坐吧。”周元看向中年文士,眯眼道:“你就是叶赫部的人?”中年文士连忙道:“周侯爷,在下汉名李谭,本名叶赫那拉弄图,来神京已经十一年了。”怪不得听起来没有一点口音,汉话都说的这么流畅了。周元点头道:“你和你们部落首领应该长期通信吧,目前你们需要什么?”弄图闻言顿时来了精神,态度也愈发恭敬,低声道:“侯爷,我们叶赫部目前情势比较艰难,缺乏各种生活物资,尤其是木炭、棉花、盐铁。”努尔哈赤自建州而起,以烽火燎原之势席卷天下,女真部落纷纷被他征服,只有叶赫部坚持到了如今,但也被赶到了科尔沁草原的边缘地带。那边更加偏僻,更加寒冷,被封锁之下,木柴跟不上需求,冬天御寒十分困难,盐铁也完全不够用,努尔哈赤正是以这样的封锁,不断逼迫叶赫部归降。晋商和他们之所以能做生意,也正是因为晋商可以提供他们想要的一切,但由于运输成本问题,叶赫部支付的费用极高,渐渐负担不起了。周元是去年年底,大雪封山,在燕山的时候,才派人联系到他们。那时候他们对周元的接触并不太感兴趣,但随着景王造反失败,宣府换了主人,晋商也受到极大打击,他们便坐不住了。周元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棉花、盐铁、木炭,都不是问题,我可以直接给你们叶赫部六万人整整一年的量。”“同时,我给额外给你们丝绸、茶叶和瓷器,以供你们使用。”游牧民族,吃牛羊肉,喝牛羊奶,时间久了会很腻,他们很喜欢汉族的茶,可以帮他们解腻刮油,当然这是有权势和财富的贵族才能享用得到。瓷器自然不是那种高端的观赏器具,而是基础的碗盆杯缸,用以日常生活。听到周元的话,弄图的面色并没有很惊喜,反而愁绪涌了上来。对方口气这么大方,那么价格一定很贵,甚至贵到给不起。所以弄图只能苦笑道:“敢问周侯爷,需要我们叶赫部…给多少钱?”周元淡淡道:“你们能给什么?”弄图深深吸了口气,想表现出最大的诚意,于是咬牙道:“除了人和马,其他都能给。”马屁和勇士,是部落得以存活的根基,这是叶赫部的底线。周元笑了起来,缓缓道:“看来你是很清楚我想要什么,但毕竟是初次合作,还没有信任基础,我不为难你们。”“这一次的条件很简单,我要你们叶赫部派出六千精骑南下,朝沈州进发,至少坚持半个月不撤退。”弄图表情顿时变了,惊声道:“侯爷,盛京是努尔哈赤重兵集结的地方,对于他们来说,那里的地位仅次于建州,我们六千精兵过去就是送死,叶赫部没办法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周元笑道:“没让你们打,只是南下给他们压力而已,津门和谈要开始了,我需要筹码。”“回去传话吧,我需要你四天之内给我回信。”弄图咬着牙,沉吟着不说话。片刻之后,他猛然抬起头来,直接道:“我怎么信侯爷能把那么多物资,运到我们叶赫部来?”“侯爷总要拿出基本的诚意,让我们相信才是。”周元闻言,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哈!”他站了起来,拍了拍弄图的肩膀,笑道:“你这个叶赫部的探子,就不如人家大金的探子专业,你莫非不知道,宣府节度使薛长岳,是我的岳父?”弄图身体顿时僵硬,继而狂喜。若能和宣府打好关系…叶赫部或许还有活路!想到这里,他当即道:“请侯爷给我时间,最多四日,一定给王爷一个答复!” 第三百八十七章 贴身保镖 去津门不需要准备太多东西,但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要的,曲少庚是曲灵的小叔叔,作为晚辈,周元该去看望他。同时,他和薛长岳是生死兄弟,相交莫逆,从凝月这层关系出发,也该去看望他。至于保镖,周元只能招来在青楼买醉的于风,看到他那副醉生梦死的模样,周元也是头疼。“听关陆说,他还帮你结了四千两银子的嫖资?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周元忍不住发问。而于风则是扑腾一下跪在地上,抱着周元大腿就开始哭。“圣使!圣使大人啊!圣教没了啊!”他哭天抢地,声音简直痛彻心扉,大声道:“圣母娘娘解散了圣教,我们又是无家可归的人了,圣道没了,信仰没了啊!”周元懵了,无生教的模式,显然是大家讨口饭吃,找份工作,仅此而已啊。你把这个当做信仰?你他娘的真实在。周元被迫安慰:“住口!你懂什么!圣母娘娘解散圣教,是为了更大的事业!更大的理想!”于风抬起头来,喃喃道:“什么?”周元低声道:“圣母娘娘觉得圣教还要扩大,还应该具备更高的理想,而不应该只在江湖上叱咤风云。”“所以她悄悄去了高丽,打探情况,她打算带领圣教弟子,去高丽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甚至建立一个完整的国家!”“她要做女皇帝,要圣教弟子成为皇族,搞不好你于风那个时候,就是兵马大元帅呢!”于风眼中的光芒渐渐汇聚,然后腾地跳了起来,惊吼道:“真的?圣使大人你没骗我?”周元道:“当然没有骗你,圣母娘娘临走的时候专门交代过,她回来那一天,十万圣教弟子齐聚,全部杀向高丽的那一天。”于风激动得满脸涨红,不禁大声道:“好!好!好!想想都刺激!我于风一定要等到圣母娘娘归来,到时候我要做大将军!第一个杀过去!”说到这里,他才终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尴尬道:“不好意思圣使大人,我…我钱花光了,所以…让关陆帮我还了四千两银子的帐…我会还的!”“放屁!”周元摆手道:“老子缺你那点钱吗?我是你老大,给你花钱那是应该的,等会儿你再去找关陆拿五千两银子,作为你的活动资金。”于风当即大喜,忍不住吼道:“好!多谢圣使大人!”周元瞪眼道:“说了多少次了,工作的时候要称职务!”于风顺口就说道:“明白,周职务!不,周侯爷!”周元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走,跟我去一趟津门,这一路不太平,万一有人想刺杀我…”“那就从我于风的尸体上踏过去!”于风大吼出声,恨不得把自己心窝子掏出来,表示忠心。只是…当周元上了马车那一刻,人就傻了。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女子,穿着黑色的武服,把纤细又健美的体态完全勾勒了出来,瓜子脸很是冷峻,清澈的目光中闪烁着凌厉的光。冰山冷御姐,周元只认识一个。“庄司主?你怎么来了?”周元大惊失色,连忙上了马车,并关上了门。庄玄素脸色很是不好看,淡淡瞥了他一眼,才道:“姐姐让我贴身保护你,听你命令,不得违抗。”周元愣了一下,随即眨着眼睛道:“庄司主,你看,咱们的缘分这不就来了么?”庄玄素点头道:“是的,我最近在学习佛家武僧的擒拿手法,正好缺乏训练对象,这一路上,就拿你练手了。”“于风,于风你他娘的人呢!”周元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但没有人回应他。于是他干笑道:“庄司主说笑了,刚刚我只是在开玩笑,毕竟咱们是老朋友了嘛!”庄玄素淡淡道:“是吗?那种调戏女子的话语,周大人还真是毫无顾忌、想说就说啊!”“你当我是谁?是懵懂无知的大家闺秀吗?我十三岁闯江湖,和强盗匪寇生死搏杀的时候,你恐怕还在学三字经。”周元摆手道:“知道你年纪大行了吧,真以为我怕你啊。”庄玄素脸色一变,不可思议道:“你…你说我年纪大?”周元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了一面金牌,嘿嘿笑道:“陛下给我的金牌,你敢动手吗?”庄玄素咬着牙,重重一哼,眯眼道:“你总有还回去的时候!”周元道:“从津门回来我就找小庄师父告状去,说你拿我练擒拿手,你迫害大晋功臣。”“少拿姐姐来压我!”庄玄素不屑道:“姐姐才不会为你出头,她心中只有陛下,不在意其他任何人。”啊?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周元摆手道:“行了,不和你闹了,这次去我们会不会有危险?”庄玄素想了想,才没好气地说道:“能有什么危险?陛下调了超过两百个内卫,把路上和津门的所有隐患都清理干净了,你这待遇,比得上陛下微服私访了都。”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我就说你今天怎么心情不太好,原来是不爽我被陛下这般重视,觉得我僭越啊!”庄玄素道:“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她想起昨日陛下吩咐,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小素啊,周元是个好色的人,但毕竟也是能打仗的人,若他对你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能忍则忍,不能忍,也得忍。”“当然,也不是朕偏私,你的姐姐也是这个意思。”旁边的小庄缓缓点头,淡淡道:“这次出使,把周元当陛下本人对待,不得失礼。”庄玄素按住了额头,她很生气,这一次连姐姐都站在周元这边,他凭什么!向来被姐姐保护的庄玄素,潜意识觉得周元抢走了自己什么,所以才莫名有些恼怒。周元见她心情不好,顺手削了个苹果给她,笑着说道:“咱们也是好几个月不见了,最近怎么样?在临安府受的伤养了这么久,是不是都好了?”庄玄素道:“三天前紫微宫不就见过么!”周元一愣,顿时想起了那一幕……大师姐的红唇就在眼前,就差一点碰到!他脸色一沉,心情也随即不好了起来。重重哼了一声,道:“见过就见过,那又怎么了!”这下轮到庄玄素疑惑了,他凭什么跟我生起气来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制夷之策 前往津门谈判的不单单有周元,还有内阁曾程,所以随行人员也比较多,除了内卫沿途保护之外,锦衣卫也出动了大量的人马。而且津门总督曲少庚也派出了两千精兵,从津门前来迎接。双方在半途相会,一同前往津门。一路上,周元和庄玄素斗着嘴,时间也过得很快,由于行进速度并不快,众人夜晚还扎营睡了一觉,到第二日黄昏才慢悠悠到津门。负责接待的自然是津门的总督衙门,驿馆早已安排妥当。曲少庚负责接风洗尘,安排了相对隆重的宴席。“明义,咱们也是十多年没见了。”曾程似乎和曲少庚关系还不错,一边喝着酒,一边感慨道:“想当初你在神京,执掌三千营,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啊,世事蹉跎,我们都老了。”曲少庚笑道:“叔父此言差矣,当初我只是个三千营都督,官不过三品,还未封爵。如今已是一府总督,正二品大员,官至侯爵,虽然是世事蹉跎,但终究走出了一条明路来。”“而叔父也从当年的刑部侍郎,成了如今的股肱阁臣。”曾程摆了摆手,端起酒杯,郑重道:“此因陛下圣明也,非我等之功,此杯且敬陛下,祝大晋繁荣昌盛。”一句话格局打开,桌上众人也连忙站了起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曲少庚这才看向周元,笑道:“忠武侯上桌之后,少言寡语,沉稳内敛,不愧是少年英才,不妨说上几句,聊一聊中原战事?”津门数位官员,以及随行使团数位高官,都看向这个年轻的风云人物。周元却是摇头道:“曲大人过誉了,晚辈不过是食君禄为君分忧,也算不得什么少年英才。我与曲灵乃是知己好友,该当叫大人一声叔父才是。”曲少庚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去年临安府之事,灵儿曾写信求助于我,从那时候起,我便知道你周元了。”“只是这一年来,你崛起得实在太快,出乎人的意料,如今也是年少封侯,比我这个所谓的叔父强多了。”说到这里,他端起酒杯来,笑道:“既然你这么说,我便认这一声叔父,干了这杯酒,就是自己人。”两人对视一笑,一饮而尽。见众人都还盯着自己,周元无奈,也只能沉吟片刻,缓缓道:“中原之战,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张白龙是贫农出身,念过几年书,中了秀才之后,在光州做私塾先生。”“他本身的性格的确具备人格魅力,有着上位者的大气、胸襟和威严,也有相对程度的组织能力。”“但他并不懂打仗,也不懂一个庞大组织该如何形成良性的循环。”“虽说农兵有几十万,但却都是乌合之众,除了一身蛮力之外,别无他物。”说到这里,周元微微顿了顿,才低声道:“要战胜这样的人,自然不能拼蛮力,从组织和纪律上下手,便能出奇制胜。”“我相信曲叔父去中原,也能轻易收复。”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鼓起掌来,大笑出声。“说得好!”一个虬髯大汉道:“我们大人当初可是和蒙古骑兵拼杀过的,也没吃过什么大亏,要是真去了中原,半年内绝对拿下。”曲少庚却是摇头道:“不会那么容易的,五军营毕竟只有六万人,即使加上开封府的几万团练,敌我差距依旧非常大,加之对方占领的地盘广,又互相可以支援,即使是我,也绝对很吃力。”说到这里,他反而笑了起来,感慨道:“周元啊,其实中原局势我一直关注着,每一次收到邸报,都让我心惊。”“你对战争的理解,对军队的运用,已经达到了极致,再过些年,你应该会被调往三边或者蓟州,针对蒙古及东虏才是。”周元不敢接这个话,只能笑道:“全凭陛下圣命,做臣子的,鞠躬尽瘁罢了。”曲少庚却不饶他,问道:“若你是蓟州节度使,或者说,你是抗虏大元帅,手握精兵十万,你会怎么打?”“我主要是想听一听,你对东虏的看法,情况你也知道,这二十多年来,我们几乎没有赢过。”这个问题,可以说是大晋目前最核心的问题了,抗虏,就是争国祚啊!看到他好奇的眼神,周元算是有点了解曲少庚了,此人的确是有建功立业之心的,为国而忧啊。“恐怕不止是曲叔父,在场诸多将军,也很想知道该怎么打东虏吧?”众人面面相觑,不禁点头。他们这些人,几乎都和东虏碰过,但结果都不是很理想。周元在中原打的那些仗,让他们大开眼界,甚至无比惊叹,自然想听一听他的看法。周元却是叹道:“但我的答案可能要令诸位失望了,目前的情况看来,我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赢东虏。”众人面色顿时变了。虬髯大汉不禁道:“周侯爷何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东虏骑兵虽强,但也不至于无论如何也打不赢啊!”周元道:“战争是很客观的事,在客观情况差距过大的情况下,将帅能改变的东西并不多。”“虽然靠智谋取胜者,古来皆有,但东虏的情况却是不同,和他们打,智谋能发挥的空间很小。”曲少庚道:“那便说一说,为什么我们打不过!”周元道:“原因有很多,比如战马的差距就非常大,我们大晋的太仆寺统管畜牧战马事项,立朝之初还算兢兢业业,但久而久之,便渐渐将马场托管出去,把责任推给民间,以至于我大晋的马匹质量极速下降,几乎没有作战能力。”“东虏有广阔的草原,马就是他们的生命,养不好马,是要挨鞭子的。”“及至如今,东虏战马数之不尽,耐力好,爆发力高,驯化程度也更高,配合东虏人的从小训练的马术,他们的骑兵可谓是人马合一,故而战无不胜。”说到这里,周元微微顿了顿,继续道:“在辽东这片土地上,马不行,马术不行,就意味着什么都不行。”他看向众人,摊手道:“这样的差距下,怎么靠智谋取胜?一望无际的平原,来去自如的骑兵,打不了伏击,也很难进行游击,关键对方随时可以弃城而逃,退回茫茫草原,怎么追击?怎么歼灭?”“若是对方如中原农兵那般,组织能力弱,纪律性差,那也就罢了。”“关键是,对方是成熟建制的军队,组织能力强,纪律性也强,可以做到令行禁止,几乎没有破绽。”“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正面硬碰硬打赢东虏,无异于痴人说梦。”曾程都不禁插嘴道:“难道我们大晋就要一直这般被东虏威胁着,甚至一步步沦陷国土?”周元道:“也不尽然,影响战争的因素很多,战士的数量,将帅的指挥能力,还有武器。”“我们大晋不缺人,不缺出色的将帅,只是武器和武器的运用比不过对面而已,当然,这里的武器及运用指的是马好马术。”“但如果我们有了更新、更具统治力的武器,自然就能痛打东虏,夺回辽东,把他们赶回草原去。”“只是,需要时间。”众人对视一眼,都不禁陷入了沉默。时间,大晋现在哪里还有时间啊! 第三百八十九章 萨满公主 这一顿饭,吃得尤为久。一直到了亥时三刻,众人喝得烂醉如泥,才慢慢散去。周元回到驿馆的小院,前脚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和庄玄素打招呼,曲少庚便跟了进来。庄玄素瞥了两人一眼,老老实实倒茶去了。周元并没有带侍女,甚至连亲卫都没带,这种情况只能麻烦庄司主庄大人了,当然,她很是不高兴就是了。曲少庚端起茶杯,多看了庄玄素两眼,压着声音道:“贤侄,你喜欢这种年龄大的?我看她得有二十六七了吧?”周元吓了一跳,这种话可不能被庄司主听到,不然动起手来打不过啊。他连忙道:“叔父,切莫乱说。”曲少庚摆手道:“都是当兵的,跟我你装什么装?我可不是那种迂腐的儒生,讲什么坐怀不乱。”“在三边的时候,我和我手底下的兵就喜欢三样,吃肉、喝酒、玩女人。”“打仗我们不含糊,但玩乐我们也不含糊。”“你若是喜欢这一款,叔父倒是有路子,来津门的时候,因为缺银子,抄了几个大豪族,留了几十个颜色姣好的女眷还没处置呢。”“本来是想着,等下边的兄弟谁立了功,就赏一个。”“既然你来了,叔父让人给你送四个过来,都是三十左右的夫人,非但漂亮丰腴,还很是擅长伺候人,保证把你弄舒服。”周元吞了吞口水,下意识看了后面一眼,庄玄素不在。“叔父,这事儿咱们改日再说,今晚你过来找我是有正事吧?”曲少庚一愣,随即点头道:“是啊,主要是灵儿的事,这丫头性格随她娘,任性得很,也执拗叛逆,倒是有七分像我。”“她时常在信中与我说起你,唉,如今她的处境有点糟糕啊。”周元皱眉道:“曲灵不是回家了么?”曲少庚哼道:“什么回家,分明是绑回去的。”“她今年二十四了,你说哪有二十四还没嫁人的女人?我家夫人十五岁就嫁给我了,二十四的时候,娃都七岁半了。”“家里的老爷子也没法纵容她了,发话把她绑回去,年底要嫁人呢。”周元吓了一跳,瞪眼道:“嫁人?嫁给谁?”曲少庚道:“目前还没确定,家族那边正在物色呢,按照我对家里的了解,这件事会很快进行,年底基本上真搞得定。”“你也知道,你叔父我离不得津门,帮不上那丫头的忙,你得帮她啊!”周元道:“我帮?我怎么帮?”曲少庚瞪眼道:“抢出来啊!这事儿我干不得,毕竟不孝嘛,但你是外人,你可以干啊。”“现在你简在帝心,即使抢了,陛下也不至于怪罪你。”周元点了点头,沉声道:“和谈结束之后,我直接去金陵,先把此事破坏了再说。”“哈哈哈好贤侄,就这么干。”曲少庚大笑着站了起来,拍了拍周元的肩膀,大步离开小院。走出院门的那一刻,他面上的笑容不见了,剩下的只是深深的忧虑。缓步朝前的同时,不禁低叹道:“灵儿丫头啊,话我已替你带到了,接下来的事,就看你的造化了。”而院内,周元靠在墙上,冷汗直流。他吞着口水,急道:“庄司主,话都是曲少庚说的,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你找他算账去,别找我麻烦啊!”“都是超品军侯,都是正二品武官,你不能欺软怕硬,专门捏我吧。”庄玄素咬牙道:“要不是不能暴露身份,我刚刚就要找他算账,你是同谋,自然少不了一顿打。”周元道:“他说你二十六七,显然把你说年轻了嘛,这是夸奖,你没必要动气啊!”庄玄素大声道:“胡说八道!他把我和那些罪妇相提并论,我没跟他动手已经是客气的了!”“你们这群当兵的,脑子里只有这三点五点的事情了,就没有正事吗!”周元正色道:“庄司主说得很有道理,明日我便呵斥他,纠正他错误的思想,所以现在你能让我睡觉了吗?”庄玄素眯着眼,寒声道:“别让我找到机会收拾你,周元,最近这几日,你让我很是不满!”其实不满的原因周元清楚,无非是身份上的差距变得很快,在临安府的时候,周元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户,如今却已是名震大晋的年轻军侯。这种身份的落差,让庄玄素有些不适应,情绪便自然而然就来了。只是周元没有办法把这些事说透,否则太伤人自尊,也没了什么意思。吵吵闹闹,总比剖心挖肺舒服些。“滚进去睡觉!”庄玄素咬牙道:“只许在里间,不许出来,否则我把你眼睛挖了。”第一次和男人睡在一个房间,还是这种泼皮,庄玄素极度没有安全感。周元闻言却是如蒙大赦,直接跑进了里间。他探了个头出来,笑道:“庄司主,晚安呐。”“呸!”庄玄素瞪了他一眼,见他拉上了帘子,才缓缓低下了头。她心中烦躁不已,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莫名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但…但这几日情绪就是有些控制不住,看到周元那种嘚瑟的脸,她就莫名有气。大概是…陛下太偏向他了吧…让人嫉妒。她缓缓上了床,舒舒服服躺了下来,却是心绪不宁,始终都睡不着觉。第二日,使团修整,等待着东虏使团的到来。第三日,东虏使团到了,曲少庚前去迎接,并将他们安排在了驿馆。第四日,本该是和谈之日,东虏使团却临时告知,和谈要延期一日,因为主使官还没到。对此,周元有颇多疑惑。“国书上所写的和谈主使,是建州大金的议政大臣兼沈州总督盛烨,只有他的身份才配得上和我与曾大人和谈,怎么现在又换了主使了?”曲少庚眉头紧皱,轻轻敲着桌子,缓缓道:“应该是更大的人物来了,否则盛烨不可能屈尊等着。”周元道:“比盛烨更大的人物?除了努尔哈赤和八旗贝勒,盛烨就是最大的人物啊,照理说八旗贝勒不可能来津门和谈,他们多少还是会顾忌安全问题的。”曲少庚道:“那就不知道了,我派人去问一问吧。”片刻之后,曲少庚急匆匆回来。他看向周元的面色比较古怪,然后低声道:“贤侄,盛烨那边说,此次和谈主使不是他,而是…萨满公主。”周元懵了,疑惑道:“公主?萨满?”他怎么觉得有点熟悉啊这个称呼。 第三百九十章 离谱的条件 萨满公主,这两个词能联系起来的,周元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完颜黛婵。再加上这段时间她行踪诡异,一会儿帮忙弄佛像,一会儿又在红螺寺里住着,的确很是可疑。李玉婠解散了无生教,难道完颜黛婵也要回归自己的身份,公开露面了?一切都捉摸不透,但周元莫名有一种慌乱感。事情总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掌,才会有安全感,完颜黛婵的出现,让他意识到这件事之中有未知的信息存在,未知就往往意味着不可控。周元认为可能是自己多想了,但这一夜他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干脆半夜爬了起来,点燃蜡烛,陷入沉思。帘子被拉开,庄玄素穿着白色的睡衣,揉了揉眼睛,皱眉道:“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做什么?明天还要谈判呢。”周元道:“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地方,总感觉要出事。”庄玄素冷笑道:“我看你是没事找事,周元,你总是有这么多算计,活着不累吗?”周元摆了摆手,道:“没心情跟你斗嘴,这朝堂危机四伏,我的身份和立场本就在旋涡之中,算计是为了更好的活着。”庄玄素疑惑道:“很奇怪,分明什么都没发生,你怎么就突然这么敏感了?莫非是…对方换了主使,还是个公主,你就不淡定了?”周元沉着脸,想了片刻,才道:“睡吧,希望是我多想了,毕竟目前看来的确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迹象。”慢慢熬到了天亮,周元洗了个澡,换上了官服,便带着曾程等一众使官,来到了馆驿之中。奢华的大厅内,东虏的使团一共六个代表,已经端坐在了椅子上。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魁梧,满脸横肉虬髯胡,穿着贵族的衣裳,目光如炬,气势很是逼人。很显然,他就是名震辽东的沈州总督盛烨,也是建州大金国的议政大臣,身份可不比大晋的军侯和内阁阁臣低。没有寒暄,对方甚至都没有站起来。周元等人直接入座,双方对视,目光交织之中,只有浓浓的火药味。周元淡淡道:“你们的主使呢?”气氛很是压抑,整个大厅没有其他任何杂音,只有这双方共十二人的呼吸声。盛烨缓缓一笑,眯眼道:“这位就是大晋忠武伯吧?年仅十九,便是三等武侯,京营节度使,执掌大晋十余万精锐大军,果然气质非凡。”周元平静道:“你对我的了解并不深刻,或许将来在战场上遇到了,你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盛烨道:“中原战场我们也详细关注着,我们承认忠武侯是出色的帅才,这也是我们愿意坐在这里的最大原因。”周元道:“所以你们的条件还是想要蓟州和四千万两白银?”盛烨笑道:“皇上之命,岂敢不从。”曾程当即冷声道:“当今天下只有昭景一皇,别无他人。”“想要蓟州,想要四千万两白银,且先问问蓟州十万大军答不答应。”他说话很是硬气。盛烨却是慢悠悠地说道:“半个月前问过了,他们没答应,于是我们打进去了,教训了他们一顿。”曾程脸色极为难看,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周元制止。周元笑道:“盛烨,既然你不是主使,那本官和你没什么好谈的,还是让能做主的人来吧。”盛烨没有回应,只是缓缓站了起来。于是他身边的另外五人,也连忙站了起来。六个人站成两排,微微躬身,表情恭敬。在周元等人皱眉注视的那一刻,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大步走了进来。身穿黑色长裙,其上金丝绣云,袖口镶神珠,领下贴铜镜,黑靴上挂着金属亮片,裙摆上配着吊坠整排。繁复的配饰讲头发挽起,完颜黛婵精致的面庞在此刻释放出无限的魅力,那种神秘而高贵的气息,那不可直视的威严,让人只觉惊心动魄。或许现在的她,才是真实的她。“参见公主!”包括盛烨在内的六大使臣当即弯腰鞠躬,齐齐行礼。完颜黛婵缓缓坐了下来,然后看向周元,眯眼道:“忠武伯周元,久闻大名,而今终于得见,果然是少年英才。”周元眉头紧皱,认识这么久了,怎么是终于得见?她是在掩盖从前的身份,怕给我带来麻烦?是了,总不能说一直住在你家吧。“萨满公主是主使,能做主吗?”周元很是怀疑这一点,因为建州大金的权柄,从来没有女人参与。完颜黛婵道:“盛烨,告诉她我是谁。”盛烨当即道:“我们公主非但是当今皇上的干女儿,更是萨满教的大祭司,是整个大金国最受敬爱的领袖,她足以决定一切事务。”然后完颜黛婵才淡淡道:“条件有两个,一是割让蓟州,交付四千万两白银,二是割让遵化,交付精铁五百万斤,粮食三百万石,丝绸十万匹,及白银两千万两。”这番话把曾程都听得目瞪口呆,不禁大声道:“精铁五百万斤?我大晋每年产铁不过千万斤,你们就要一半?”完颜黛婵道:“你们可以不同意,我们也可以直接走,大不了蓟州战场上见真章,只是这一次,我们可不会抢完东西就退走了。”说到这里,她目光冰冷,一字一句道:“我们会屠城。”这番话显然镇住了场面,强硬的态度让曾程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哈哈哈哈!”周元不禁笑了起来,轻声道:“公主真会开玩笑,蓟州就在那里,你们若是有本事屠城,还用坐在桌子上威胁吗?”“努尔哈赤的想法是稳中求进,先壮大金国实力,招兵买马,步步蚕食我大晋吧?”“一鼓作气直接杀进关内,夺取大晋江山,这是其他部族激进派的想法吧?内部矛盾都没处理好,便拿这个来威胁人,实在有些可笑了。”“另外…你们的后勤补给似乎还支撑不了大兵团、长纵深作战,至少还要完善两三年基础供应积累才是,现在拿来放狠话是不是为时过早了?”说到这里,周元冷声道:“另外,你们甚至连叶赫部都还没收服,我听说最近那边很不安分,甚至有骑兵杀向沈州呢。”听闻此话,盛烨等人面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他们昨晚的确收到了情报,叶赫部六千精锐骑兵南下,在沈州附近活动。完颜黛婵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声道:“忠武侯果然是聪慧过人,不好对付呢。”“你既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也给你第三个选择。”周元道:“第三个选择,是什么?”完颜黛婵淡淡道:“和亲。”“和亲?”周元和曾程都有些懵了。完颜黛婵轻笑道:“如你所说,我大金的确还需要积累两三年才行,你想让我们安分,那么自然是要和亲的。”周元瞪眼道:“你不会没调查过吧…先皇最小的女儿沁水公主,都已经三十一岁了,而且已经嫁人了。”“不过倒是有各大王爷的郡主,在适婚年龄。”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摇头道:“大晋不会用女子的命运去换取短暂的苟安,我们不会接受和亲。”完颜黛婵道:“忠武侯误会了,我们不要公主,不要女人。”卧槽?要男人?你们东虏也有这等重口之人吗?那要不把杨长观给你们好了!曾程道:“那你们要什么!”完颜黛婵微微眯眼,轻轻说道:“当然是要你们大晋年轻一辈最出色的将军咯,忠武侯,本公主欲与你和亲,共创和平,你可愿意?”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为了这个国家 懵了。周元懵了。曾程和大晋其他使臣也懵了,纷纷看向周元。“不是…”周元连忙道:“我成亲了啊,我有蒹葭了啊!”完颜黛婵道:“我不在意,反正你可以想法在兼祧。”周元再道:“不行,我不可能嫁到你们那边去,我只想在大晋,你挑其他人。”完颜黛婵笑道:“不要,我只要你,其他人我可看不上。”阴谋!绝对是阴谋!周元咬牙道:“我绝不同意!陛下也不可能同意!”完颜黛婵轻轻敲了敲桌子,道:“不需要你出彩礼,我甚至还可以给你一点嫁妆,不需要你来我们大金,我可以留在神京与你生活。”“这天下男人无数,称得上英雄的年轻人没几个,你必须同意,因为蓟州之战就是为你而发起的。”“最终目的,就是我要把你搞到手。”该死!你以为你说话很像霸道总裁吗!周元直接道:“我周元虽然仪表堂堂、才华横溢、惊才绝艳、风流倜傥、丰神如玉、俊美无双,但却也不可能以色娱人,此话莫要再提!”完颜黛婵忍不住捂嘴笑道:“三天,和谈时间只有三天,这三天你可以好好想一想,若是同意,一切好商量。”“若是不同意,周元,我们会出动八万兵力,攻打蓟州。”“这绝不是跟你开玩笑!”说完话,东虏一众使臣站了起来,大步离开。只留下周元等人傻坐在原地,还搞不清楚什么情况。过了好久,曾程才看向周元,结巴道:“忠武…忠武侯,你、你怎么做到的?”周元道:“什么我怎么做到的?”曾程尴尬道:“你对付女人,很有一套,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一个穷酸秀才,却入赘给了云州第一才女赵蒹葭。”“一个锦衣卫百户,让曲家的明珠跑到神京。”“而且你似乎还和沁水公主有染。”周元当即瞪眼道:“不要胡说啊曾老头,我和沁水公主没有半点关系。”曾程干笑道:“据说,你去中原的时候,连那些四五十岁的老妈子都对你抛媚眼,没想到异国公主又被你搞定了。”周元大声道:“老头,不要搬弄是非,这显然是小黑子在作祟!”曾程叹了口气,拍了拍周元的肩膀,道:“忠武侯,人家都说的很清楚了,就是为了你,才奇袭蓟州。”“我大晋百废待兴,处处疮痍,还需时日修养,你便为了这个国家,再尽一份力,娶了萨满公主吧!”“况且在老夫看来,这位公主相貌惊艳,配你还是绰绰有余的。”周元反而陷入沉思了。莫非老子真的是天命之子,自带桃花运?完颜黛婵在府里住了一年,被老子神威感化,早已对我爱恋到不可自拔?扯淡吧!这比天上下银子都不靠谱。我宁愿相信师父暗恋我,都不相信完颜黛婵想嫁给我。周元摆手道:“别闹,还有三天时间,我们未必发现不了对方的破绽,肯定有阴谋。”曾程道:“还是发报陛下,让圣君定夺吧。”或许陛下真的知道内情,毕竟内廷司还是有点东西的。想到这里,周元沉声道:“我这就给陛下写信,让内廷司飞鸽传书过去。”回到书房周元便开始写信,然后让庄玄素以最快的速度传回去。此刻,曲少庚也闻讯而来,人还没进门,笑声便已到了。“哈哈哈哈!贤侄真是好魅力!有我大晋男儿风范呐!”他快步走了进来,笑得豪迈务必,不禁道:“贤侄,如今我总督衙门都传开了,说是萨满公主国色天香,容貌绝世,却为了少年英雄坐上谈判桌,想要嫁给你。”“为了大晋,为了这个国家,贤侄不妨就委屈一下,答应了吧!”周元的头又开始疼了,谁都把这个当做好事,谁又知道其中的阴谋啊!她完颜黛婵是什么角色?萨满公主,无生教暗月法王,这两个位置有那么好坐的?当初在临安府,她窥视了内廷司和锦衣卫一切行动,并精准找到了八王爷,这件事是那么好办的?虽然在周府当了一年的乖乖小绵羊,但周元可不会真的认为她是个恋爱脑蠢货。只是他目前根本猜不到完颜黛婵的目的罢了。不要彩礼,不必入赘,甚至依旧生活在神京,这样的和亲,到底能办成什么事呢?刺杀?拜托,对方要刺杀的话,之前有一万个机会,何必等到现在。周元实在有些摸不透,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又抓不住那一丝丝灵感。而当晚,紫微宫中,昭景女皇也皱起了眉头。“完全无意义的和亲,除了增进两国名义上的虚假情分之外,想不到有任何这么做的理由。”“总不能真是小师弟魅力惊人,把那个萨满公主征服了吧?”小庄低声道:“也有可能,沁水公主不就是这么被征服的么?那时候周元还只是北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呢。”昭景女皇摇了摇头,道:“不懂,男女之情太深奥,我也没经历过,小庄你说说看,可能存在这种情况吗?”小庄想了想,点头道:“有可能,比如那个萨满公主喜欢诗词,或者喜欢打仗,那么在这两方面,肯定视周元为偶像。”昭景女皇道:“你呢,我的意思是,会不会出现那么一个人,也让你心动?”小庄懵了,呆了片刻才道:“或许也有,只要打得过我,把我打服了,我就心动了。”昭景女皇道:“那我真为你的婚姻赶到担忧,毕竟目前能打得过你的男人,只有西域雪山上那个老和尚了。”“不过……”昭景女皇歪着头道:“像小庄你这样的女人,都有心动的类型,那萨满公主有心动的类型也不奇怪了。”“或许是小师弟撞上了。”小庄忍不住道:“那陛下是打算答应那边吗?”昭景女皇笑道:“既然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小师弟自然是喜欢的,小师弟喜欢,又能帮到大晋,何乐而不为呢。”“这件事的关键在于…小师弟不必外嫁,而是在神京成亲,在神京生活。”“即使对方又什么阴谋,在我们眼皮子地下,那萨满公主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小庄道:“话虽如此,但周元真的会答应吗?”昭景女皇道:“你啊,还是不了解小师弟,他是个好色之徒,同时他还有点自命清高,说到底就是想当表子还要立牌坊,想风流又怕别人说他烂……唉,只好我帮他办咯。”“传旨给使团吧,如果没有其他附加条件,就应下来。”“我倒要看看,东虏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三百九十二章 充满诡异 庄玄素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元,表情那叫一个丰富。“别装了好吗?心里早乐开花了吧!”她嘲讽着说道:“又能娶到美人,还能背一个为国为民的功劳,家里的正妻也没法子说什么,各方面条件都给你解决了,你难道不开心?”周元面色严肃,沉声道:“我只觉得芒刺在背,如坐针毡。”庄玄素道:“这不符合周侯爷一贯的作风啊!你可是连碧水公主都不放过的人。”好家伙,内廷司果然是消息灵通,连老子去碧水公主府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周元摆手道:“你见过天上掉馅儿饼吗?事情太诡异了,我不敢接。”“只是目前从各方面情况来看,对方似乎根本没有准备阴谋的客观条件。”“说实话,要不是事关蓟州边事,我会拒绝。”庄玄素见他神色严肃,也不开玩笑了,疑惑道:“你要不问问她?她和你是朋友,也曾在府里保护过你,没准能问出来什么。”周元点头道:“这倒是可以,目前也只能这般去试探一下了。”他实在等不下去,直接站了起来,沉声道:“我现在就去。”庄玄素瞪眼道:“这是晚上,你晚上你去找人家公主?会被人误会的!”“误会?那些个不痛不痒的东西,我不在乎。”他大步走了出去,直接来到东虏使团的驿馆。随着侍卫的通报,完颜黛婵很快便走了出来。她已经换上了平常的服饰,少了几分神秘高贵,多了几分温婉靓丽,高挑的身姿几乎与周元平齐,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周元低声道:“走,去后边花园逛一逛。”完颜黛婵笑道:“你还没同意和亲呢,就要拉我去小树林做坏事?”“别胡说,跟我走!”周元一把拉住她的手,便急匆匆朝后花园而去。一路来到无人的花园中,周元才撒开手,压着声音道:“完颜黛婵,你到底在搞什么?和亲是什么意思?”完颜黛婵眯眼道:“你不信我喜欢你?”周元道:“我信个屁,我可不是被网恋女友骗钱的蠢货!”“什么?”完颜黛婵一脸懵。周元摆手道:“别废话,没时间,你直接说吧,你有什么目的。”完颜黛婵轻轻道:“和你成亲,这就是我的目的啊!”周元道:“拜托,这种时候了就别开玩笑了,我是认真的。”完颜黛婵沉默了很久。她看着平静的湖面,缓缓道:“或许,我也是认真的呢。”“你醒一醒啊!”周元无奈道:“你是萨满公主,是暗月法王,是历经风雨的高智商高武力高智慧人才,凭什么对我恋爱脑啊。”完颜黛婵道:“我还是彩霓的师父呢。”周元愣在了原地。师父?彩霓的师父,对啊,这不就是师徒同床…周元突然觉得和亲也不是什么坏事了。当然,只是这么一想罢了,他叹了口气,道:“完颜黛婵,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临安府,那时候你把八王爷送给了我,这个人情我还记着。”“之后在神京,你也救过我的命,保护我蒹葭和周府,我承你的情。”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沉声道:“说实话,我把你当朋友,我不想看到我们两个之间要弄什么阴谋博弈,这方面你未必是我的对手。”完颜黛婵看着周元,表情似笑非笑。然后她捂着嘴笑道:“别说的这么严肃嘛,怪让人感慨的,这一年我也过得相当舒适呢。”“要不然,怎么会想着嫁给你呢。”“周元,我可是真嫁,不是假嫁。”她清澈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周元,缓缓道:“你可能并不了解我,我是草原长大的女人,我的父亲从小就教我,想要得到什么,就一定要去得到。”“我想要得到你,所以我一定要去得到,无论什么手段。”周元皱眉道:“得到我?说实话,我真的不认为我有什么可以吸引你的地方。”完颜黛婵道:“强者,自然是吸引人的。”“我们草原人尊重勇士,崇拜英雄。你在云州、临安府和燕山干的事,都很英雄。”“你带着六万大军打败张白龙三四十万人,收复中原,更是英雄。”“我这种慕强的女人,自然很是喜欢你咯。”周元只是叹了口气,摇头道:“看来无论今晚我说什么,都只能得到这个答案了。”“那么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了,陛下已经同意和亲了。”“但只能在神京成亲。”完颜黛婵点了点头,笑道:“我很期待那一刻。”周元死死盯着她的脸,愣是看不出一点破绽。和亲…到底要做什么啊!分明是好事、喜事,但为什么总是充满了诡异啊。回到房间的周元,还是觉得不安,却又不知道该从哪方面着手。大半夜还是睡不着,他爬了起来,直接拉开了帘子。“庄司主,陪我去一趟蓟州吧,我想去那边看看。”庄玄素一股子起床气,忍不住道:“大晚上的你疯了?”周元道:“这件事太蹊跷了,和谈的进程远远出乎了我的意料,我感到不安,必须要做点什么。”“既然事情是从蓟州而起,我便去蓟州瞧个明白。”庄玄素无奈道:“行,天亮我们就走,陪你去蓟州。”“不。”周元沉声道:“现在就走。”庄玄素气得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嚷嚷着吼道:“走走走,现在就走,赶紧出发,我受够你了。”“早点结束任务,我也早点解脱!”周元这才去穿衣服,然后两人迅速出发,驾着马车就朝北而去。和谈已经结束,通知也到位了,周元不必担心什么,蓟州距离津门也不远,深夜出发,第二日中午便到了。阳光明媚,即使是蓟州这种边镇也温暖无比,周元没有急着进程,而是绕着城池走了一圈。他仔仔细细看了很久,才终于在东南角停下了脚步。庄玄素道:“你在做什么?”周元道:“沈州大军奇袭蓟州,从东南角攻入城池,劫掠杀人后,扬长而去。”“这就是东南角,可这里的城墙完好无损,没有创伤,没有血迹,也没有翻新痕迹。”“甚至…城墙上的苔藓都还在。”庄玄素身影一震,骇然看向周元,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这里根本没有发生战争?”周元道:“情报作不了假,沈州大军必定是到了,也必定劫掠杀人了,只是从什么地方进去的,就不得而知了。”庄玄素面色森寒,凝声道:“你是说…有可能是…蓟州节度使狄先勇把人放进去的?不可能,这是通敌之罪,要诛灭九族的。”周元沉默了很久,才道:“回吧,回神京。” 第三百九十三章 宗室破局 周元对津门不再感兴趣,那边的和谈基本上已经结束,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神京,静下心来沉思,寻找这个阴谋的破局点。是的,阴谋,在不知不觉之间,阴谋已经笼罩了全身。周元相信这个阴谋或许从很早就开始谋划了,直到完颜黛婵提出和亲,才真正暴露,而对方似乎已经不怕了,不怕暴露了。现在是迷茫的,完全不知道阴谋的形式,更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会从哪方面着手。庄玄素见他脸色实在难看,不禁皱眉道:“你不必这么担忧吧?无论是蓟州还是东虏,我们内廷司始终严格监视着,他们要有什么动作,很难瞒得过我们。”“或许…你只是多想了,那个萨满公主是真的喜欢你也说不定?”周元摇头道:“如果她是个普通的女子,我或许会相信这一切,只可惜她是金国的公主,她本身就有政治立场。”说到这里,周元顿了顿,沉声道:“回去之后,你立刻召集内廷司的力量,针对和亲之事以及蓟州奇袭,深入调查,争取找到蛛丝马迹。”庄玄素道:“你得向陛下请旨才行,因为调查的对象涉及到各大高层,在没有旨意的情况下,我只能进行常规性的调查,而不能太深入。”周元看着窗外急速后退的景色,缓缓道:“我会向陛下说明情况,你尽管大刀阔斧去干。”“另外,我也会配合你,进行一些行动。”“这段时间你尽量不要离开神京,我担心会发生什么事。”庄玄素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道:“周元,情况真的糟糕到了这种地步吗?为什么我看一切都是正常的?”周元沉声道:“有异常,就说明有阴谋,正是因为不清楚具体情况,才要倍加防范,事到临头的时候就晚了。”两人对视一眼,沉默着,都忍不住叹了口气。从中原回来才几日啊,怎么突然又有了阴谋,这日子真是一刻也不让人消停。而此刻,在南边的津门,谈判依旧在继续,只是方向变了。完颜黛婵已经退出了谈判,按照她的话来说,除了周元之外,其他人不配与她谈判。话虽桀骜,但大晋的使团也只能忍着脾气,和盛烨商议后续婚礼之时。“婚礼的地方大晋已经决定在神京,对此我们没有异议,但我朝公主是萨满教大祭祀,亦是佛门密宗武学传承者,所以希望婚礼不要太俗套,仪式不要太简单。”“一国公主,下嫁周元,那么在排场上肯定要大一些,要按照皇子公主的婚礼规格操办。”曾程傲然道:“当然,我大晋地大物博,乃天朝上国,又是礼仪之邦,婚礼的规格自然是不会小。”盛烨道:“婚期要快,萨满公主已经二十九岁,这个月底就要满三十了。”“她不希望别人说她三十岁才嫁人,所以月底之前,要成婚。”曾程皱眉道:“这已经是八月初七了,月底之前,会不会太赶了?”盛烨笑了起来,缓缓道:“大晋礼部连这点实力都没有吗?半个月都准备不好一场婚礼?”曾程当即冷声道:“半个月就半个月,我看八月二十就很好,黄道吉日,宜婚宜嫁!”盛烨淡淡道:“聘礼我们就不要了,我萨满公主准备了一百六十抬嫁妆,到时候会直接送到神京来,还请蓟州及各方关口放行。”曾程道:“无论任何物品入关,都会被严格检查。”盛烨摆手道:“那无所谓,不要损坏物品即可。”看着对方的人缓缓下桌,曾程心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总觉得这件事发生得太奇怪,也实在说不通。东虏费尽心思,就为了让公主下嫁给周元?不要聘礼,还搞了一百六十抬嫁妆?想到这里,曾程低声道:“给蓟州那边打招呼,一百六十抬嫁妆,要严格审查,最小的盒子都要打开看个究竟,不能有任何遗漏。”……回到神京,周元都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进了皇宫,求见昭景女皇。昭景女皇在紫微宫见到周元,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道:“小师弟,莫非是对这个萨满公主不满意?还是担心蒹葭吃醋,跟你闹脾气?”周元摇头道:“我是怕她耍阴谋,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是省油的灯。”昭景女皇叹道:“是啊,其实我也担心有阴谋,只是关乎和谈,我们很难拒绝。”“既然婚礼举办在神京,那倒是不必太担心,这是天下首善之地,我们的情报遍布各处,他们不可能在内廷司和锦衣卫的天网之下,完成什么庞大的阴谋。”“小师弟,这是一个挑战,我们一定要接下。”这句话让周元陷入了沉默。事到如今,或许大多数人都猜得出其中有阴谋了,无论是大晋还是东虏,都在进行一场关于智慧的博弈。大晋敢不敢接?若是没有蓟州的失利,或许可以不接,但这次是以失败方的角色坐在谈判桌上,那就不得不接了。大晋也有大晋的尊严,更何况这个挑战就在神京,就在大晋的心脏地带。这不敢接,以后还怎么拼?“我明白了。”周元声音低沉:“大师姐,在这方面我没有你看的透彻。”“好吧,他们想比拼一下,我们便好生接住。”“今晚我便开始行动。”昭景女皇道:“你打算从哪里开始着手?内阁?还是武勋?”周元沉声道:“都不是,我从宗室着手。”内阁都是文臣,读圣贤之书的,哪怕贪,哪怕奸,基本的原则还是有的,那就是不做卖国贼。他们打心底瞧不起那些关外蛮子,打心底认为他们是没开化的野人,是没受过圣贤熏陶的蠢货。对于这样的人,他们允许有利益勾连,却决不允许和他们共治天下。蛮子掌权,是文人的噩梦,这一点那些文臣很清楚,所以这个边界他们不会逾越。至于武勋…这些个打仗的最有血性,个个都和外族有生死大仇,就算要卖国,也该是走投无路的时候,而不是这种时候。宗室…宗室卖国,往往是为了权力…大晋陈氏皇族沉寂太久了,或许真是他们有动静也说不定。当然这一切都是猜测,周元只是打算今晚试探一波。“宗室?你打算怎么调查宗室?”昭景女皇充满疑惑。周元郑重道:“逛青楼!争花魁!”昭景女皇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到,不可思议道:“你怎么做正事也离不了这个?”周元挠了挠头,苦笑道:“是宗室离不了这个,我还是不怎么去的。”昭景女皇道:“多少好姑娘等着你,别去青楼这种地方,脏了身子。”“大师姐我晓得。”说到这里,周元突然想起了,连忙道:“大师姐,那天…那天你答应过我的,还没完成呢,就被人打扰了,今天补上吧?”“陛下,内廷司司主庄玄素求见!”外面的女卫传来声音,让周元的梦碎了。他咬牙切齿道:“庄玄素,我早晚让你赔!” 第三百九十四章 家的意义 关于与完颜黛婵的和亲,虽然是个阴谋,还不知道结局会如何,但周元还是要先和蒹葭说清楚,以免她伤心难过。回到家的时候,正巧凝月也在,倒不必专门往薛府跑一趟了。薛凝月显然没想到周元这么快就回来了,脸上的高兴都压制不住,急匆匆走到周元跟前,嘻嘻笑道:“周大哥,津门那边的事都处理好了么?辛不辛苦啊?”周元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笑道:“我不辛苦,凝月最近学医辛苦吗?”薛凝月歪着头道:“不苦呢,我最近医术大涨,先生都夸我有天赋呢,我还专门学了一道药膳,等明日给周大哥熬制。”周元道:“别太麻烦,你只管说方法,让下边的人去做嘛。”“那怎么行!”薛凝月咯咯笑道:“药膳需要亲力亲为的,其他人可做不来,我反正也没事做,正好打发时间。”说话之间,赵蒹葭也缓步走了上来,轻轻道:“好啊凝月,来府里一整天了,也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过,到底是你的周大哥好使啊,什么话都不必说,便哄得你这个小妮子高高兴兴的。”这句话让薛凝月反倒不好意思了,连忙拉起赵蒹葭的手,低声道:“人家哪有嘛,蒹葭姐姐故意取笑我。”赵蒹葭似笑非笑道:“你这么想你的周大哥,要不晚上让他去你的院子住好了。”薛凝月大窘,面色顿时涨红,连忙道:“这怎么使得,我和周大哥还没成亲呢,况且母亲说了,不允许再…再同床,说与礼法不合,要过门之后才行…”说到最后,她发现周元和赵蒹葭都笑着看着他,才自觉到刚才是紧张了。于是连忙把头埋在赵蒹葭的怀里,呜呜道:“姐姐这是打趣儿我呢。”赵蒹葭不禁笑道:“是妹妹太认真了,咱们快吃饭吧,去给你周大哥拿一壶酒来,回来得这么早,看样子是和谈很顺利。”“好呢!”薛凝月逃命似的,连忙离开,去了后厨。看着她提着裙子的身影,周元忍不住笑道:“凝月最近活泼了很多啊。”赵蒹葭道:“你可是不知道,她在我这儿说了一天,说自己医术提升了,药膳也熬的好吃,得意极了呢。”周元笑道:“人就是这样的,找到一件事做,并不断有收获,就会慢慢变得充实起来,心情也就好了。”“不过她脸皮向来很薄,你这么打趣她,她怕是要脸红一晚上呢。”赵蒹葭目光幽幽,嘟起了嘴,娇声道:“哎呀,夫君这是心疼凝月了,却不心疼妾身么。”她靠在周元的怀里,眨着眼睛道:“夫君以后会不会偏心凝月,而冷落我?”在这个时候,男人往往是最心软的时候。周元连忙抱住她娇弱的身躯,笑道:“夫君任何时候都是最疼你的,好娘子,你是最早过门的,也是目前唯一过门的,你永远是她们的姐姐呢。”“说的好呢夫君。”赵蒹葭突然眯眼道:“所以,她们是什么意思?除了凝月还有谁,老实交代!”卧槽,防不胜防啊!中了温柔奸计了!周元连忙正色道:“绝对没有其他人了!只有凝月!”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彩霓…”“哼!”赵蒹葭挣脱了他的怀抱,淡淡道:“夫君啊,凝月妹妹和彩霓姐姐,都是我们在云州认识的,都是陪着夫君一同患难过来的,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然欢迎她们,但其他人嘛…要进咱们周家的门,怕是不易。”至少接纳了俩!挺好!周元笑道:“是是是,娘子说的极是,我十分赞同!”赵蒹葭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可话虽如此,世事却无常,我作为夫君的妻子,又怎么能视夫君的前途于不顾。”“庄司主下午的时候已经给我说了,夫君要与那建州大金国的萨满公主和亲,要做驸马爷呢。”啊?怎么哪里都有这个庄玄素啊!一同到的神京,我进宫面圣,她倒是把我家偷了?这笔账老子也记下了。周元赶紧安慰道:“蒹葭你误会了,这次和亲大概率是对方的阴谋,其中充满了危机,我刚从宫里出来,正是和陛下说起此事呢。”赵蒹葭道:“那夫君一定要注意安全,什么亏都可以吃,唯独要保护好自己啊。”“另外关于夫君常去碧水公主府的事,妾身就不问了。”他妈的庄玄素,你连这个都说,你还是人吗!周元怒火攻心,差点痛骂出声。他吞了吞口水,低声道:“其实那边…那边是有正事的…”“夫君!”赵蒹葭捂住了他的嘴,目光楚楚可怜地看着他,轻声道:“夫君不要说了,妾身都懂,家最重要,其他都不重要。”“其实…乔迁之喜那晚,我进屋寻你用膳,是知道碧水公主在床上的…”“你虽然把她的鞋子藏了起来,却忘记了她的发簪掉在了地上。”周元尴尬得说不出话来,自以为天衣无缝,实则蒹葭全都知道。赵蒹葭道:“只要咱们的家没事,什么都没事的。”说到这里,她又笑了起来,歪着头道:“还有就是,你是单传啊夫君,十九岁了,身居高位,军侯之爵,该有子嗣了。”“娘亲一直在催,只因你这般高位,再无子嗣的话,说亲的媒人恐怕要蜂拥而至了。”“这些个贵族闲言蜚语,能免则免,我也不想外界说我赵蒹葭肚子不争气,不能给夫君繁衍子嗣。”周元感动无比,连忙抱紧赵蒹葭,道:“娘子放心,夫君多多努力,一定让你怀上孩子。”在这个时代,子嗣是家族的根基,也是女性地位的根基。今天本不该喝酒,因为晚上还有正事要做。但蒹葭如此识大体,凝月如此乖巧懂事,这让烦躁不安的周元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和难以言说的慰藉。他心中感慨,心情也好了许多,干脆陪她们喝上了一壶。两个姑娘一个倒酒,一个夹菜,让周元这顿饭吃的实在舒服。蒹葭说得对,什么都不重要,只有家是最重要的。在外面无论多么危险,回到这里,一切似乎都安定了。周元拉着两个姑娘的手,一时间感慨万千,却又不想说那些煽情的话语。她只是轻轻在蒹葭和凝月的脸颊上各亲了一口,于是引得两个姑娘一顿小拳头捶打。她们都害羞了。只有周元开怀大笑,双眼迷离地看着这个画面,他只希望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第三百九十五章 黄金楼俗 酒过三巡,圆月东出。喝到迷离的周元这才注意到,这桌上似乎少了一个人。他不禁问道:“怎么不见晨曦?这么晚她不来吃饭的吗?”赵蒹葭道:“说起此事,夫君你还是去看看晨曦吧,自从那天被你吼了之后,这丫头就一直在房间里,要么是练字读书,要么是打坐练功,完全不出门的。”“有时候我们把饭送到房间里去,她都会忘记吃,半夜又饿肚子,把房间里的水果点心啃了个干净,这般长此以往,身体拖不住的,她身子骨本身就差。”周元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等会儿我去看看她。”这是什么样的心态呢?或许是一个在黑暗中孤独太久的人,见到光明之后,便如饥似渴地吮吸着这个世界一切的美好。无论是文学还是武学。一壶酒而已,周元不至于醉,只是意识比起平时来说,没有那般冷静敏锐了。他来到晨曦的院子,果然看到了通明的烛火亮着。他推开了门,只见这丫头正坐在书桌之前,聚精会神地写着字,脸上一颗颗汗珠凝聚,显然是写很久了。她竟没有意识到有人推门闯入,还在继续写着。周元缓步走到她的身后,看着书桌旁堆积如山的纸,心中有些心疼。家中有专门的侍女照顾她,每日都会打扫,这一大堆纸仅仅是她今日所写,这是多么大的工作量啊。再看她的字,已经不像最开始那般歪歪扭扭,不成体统了。现在的字,虽然不如那些苦练多年的文人,但比普通会写字的人要好太多了。一撇一捺之间,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反而干脆利落,一气呵成,颇有大气风骨。周元低声道:“晨曦,你吃饭了吗?”“呜呜…”晨曦吓得一声惊呼,笔都差点掉落,骇然回头看到周元,又缓过气来,轻轻一笑。周元拿出了一张帕子,轻轻擦了擦她的脸,道:“都这么晚了,该吃东西了。”晨曦点了点头,随即在纸上写道:“我把这篇写完就去吃。”她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谢谢哥哥。”周元道:“你也是在读书的,应该知道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的道理,路是一步一步走的,日积月累,方有质变。”“但要保持长期的积累,首先要有良好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这般吃苦,身子会撑不住的。”晨曦眯眼笑了起来,脸上满是依赖。她身子往后靠了靠,用头拱了拱周元的胸膛,然后才写道:“不累呢,我在修炼小庄师父传授的《先天造化功》,哥哥,我有内力了。”“啊?”周元连忙道:“你有内力了?别开玩笑,你给我看看。”晨曦伸出了洁白的手掌,拉住了周元的手,温热的力量顿时传入周元的掌心。我靠,真有了!老子上白云山,跟着素幽子这种天下第一修习,日日被督促着,也用了四十多天才感悟到内力。你这才几天啊,小庄是什么时候来传的功法?好像是六天前。六天就练出内力?那你这《先天造化功》,还真能成啊!必须淡定!作为哥哥!怎么能惊慌失措呢!周元点头道:“不错,晨曦,你做得很好。当初我在白云观修行,用了两日便有了内力,师父说我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你用了六日,起码算十年难遇的天才。”晨曦歪着头,眨了眨眼睛,然后写道:“我是当天第二个时辰,就有内力了,小庄师父很惊讶,所以把整套《先天造化功》都传给我啦。”我尼玛?我想装个逼,结果反而是配合你装逼了?周元人傻了,也装不下去了。于是沉声道:“即使再有天赋,也要注意劳逸结合,才能长久。”“你哥哥在时间管理这一块,很是出色,你要向我学习。”“现在把纸笔收起来,去餐厅吃饭。”晨曦点了点头,连忙把纸笔收了起来,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周元。周元不禁笑了起来,这丫头已经足够可以坐着轮椅自由行动了,但每次自己在的时候,她都要我推她。于是周元推着她出了门,院子里凉爽了很多,空气也十分清新。晨曦抬头看着月亮,指着月亮,发出呜呜的声音。周元笑着点头道:“嗯,圆月,中秋节快到了,到时候我们全家赏月!”晨曦显得很高兴,嘴角的笑容就没断过。周元一直陪着她吃了饭,才告别了蒹葭和凝月,独自朝着黄金楼而去。黄金楼,很俗气的名字,但却从来不被大众吐槽。书中自有黄金屋,这是为举子们建的一座楼,至少噱头是这么来的,老板因此赚得盆满钵满。几乎所有举子都要去那边,宴乐饮酒,自诩为风流之士。而那些宗室的纨绔子弟,也最喜欢来这里饮酒作乐,当然,这样的地方争风吃醋、打架斗殴是少不了的。据说当初宋武就是这里的小霸王,把勋贵子弟揍了个遍,关键还没人敢找他麻烦。周元今天是来打人的。嗯,目的很单纯,就是要打人。哪个身份最高就打哪个。他想要看看,自己打了宗室子弟,宗室会不会过来讨个说法,甚至找回场子。按照宗室的个性,谁敢惹他们,他们就恨不得把对方扒皮抽筋。周元打了人,他们要是态度蛮横,来找回场子,那说明情况是正常的。但若是打了人,宗室却忍气吞声,那就很值得怀疑了。所以…他们会不会忍气吞声呢?打了才知道!周元直接上了楼,他衣着华贵,出手大方,自然没人敢拦他。直接来到顶楼最奢华的大厅,其中已经坐了二三十个人,都是大晋最顶级的二代子弟。当然,他们搂着的女人,也是神京最漂亮的花魁级人物。而他们在谈的,竟然是不是风月之事,而是…边关战事。这完全出乎了周元的意料,因为宗室年轻一辈的名声可不太好,只要提起他们,往往都和打架斗殴、争风吃醋和欺压良善有关,怎么今天这么正经了?周元背靠阳台,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静静看着。而这些人聊的东西也很杂,东一句西一句,关于战争,关于两国关系,关于北蒙,关于东虏,也有中原和南方之事。有人主张求和,有人主张发展自身,有人主张干就完了。一时间各自形成派系,吵得火热得很。虽然他们的观点都很幼稚,但周元却听得有点热血意味,年轻人,就他妈该这样嘛,无论什么观点,但要敢于表达,敢于去思考那些大事、正事。他听得津津有味,却察觉到身后有人戳了戳自己。“周大人,你也在啊!”听着熟悉的声音,周元回头,顿时瞪眼道:“汪汪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你那么穷,应该在三条街之外的柳巷才对啊!”王昂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一时间老友相见的喜悦都没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少年志高 见到汪汪大人,周元心情很是高兴,却没想到一句话就把王大人给得罪了。他心里想着,老子好歹也是北镇抚司的千户,锦衣卫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怎么就非得去柳巷找那些庸脂俗粉了啊?“周大人,我是因为要查一桩案子,才来黄金楼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汪汪大人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周元毫不留情,直接拆穿他的小算盘:“我懂,借查案之名,来黄金楼消费,由公费报销。”王昂老脸一红,当即压着声音道:“周大人莫要说透,咱也是想来见见世面嘛。”周元豪气干云,直接摆手道:“那我也是配合王大人来办案的,花销方面,一并报销。”王昂眼睛一亮,忍不住笑道:“那感情好,搬出周大人这尊佛来,报销方面都不必担心被卡了。”他兴奋地搓了搓手,压着声音道:“你是不知道,早就听说这黄金楼顶层的女子,个个都是花魁级人物,非但模样好、懂礼仪,而且文采非凡呢。”“对了,周大人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周元道:“打人啊,最近闲来无事,我准备打几个宗室子弟,练练手。”王昂张了张嘴,干笑道:“那周大人等会儿离我远一点,就当咱们不认识,毕竟血溅到我身上,我是承受不起的。”周元笑道:“先别管那么多,听一听这些二世祖聊战事,你别说,他们会聊这个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王昂道:“这是一种改变,周大人或许不知,你收复中原对大晋影响是巨大的,尤其是在民间。”“以前人们提起打仗,都是唉声叹气,不愿多说。”“自从中原收复之后,人们好像自信了很多,哪怕是提起北蒙东虏之战事,都一股子意气。”“一场打胜仗,的确能过增添民族的自信心啊!”这番话也让周元有颇多感慨,前世河山破碎,也是靠着一场又一场伟大的战争胜利,才把民族的气节和自信心全部打回来的。战争,有时候仅仅是战争。战争,有时候却又意味着很多东西。“蒙古骑兵虽然强,但毕竟是太少了,总共才多少人?三万多吧?反正朝廷的统计就没有超过五万。”“我们三边驻扎了多少大军?二十万有余!就算没有胜算,守住肯定是没问题的。”有人大声说出自己的看法,可谓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另外,关于东虏那边,蓟州和津门两重防御,他东虏再强,翻得过来么?就算翻过来了,面对的也是京营十多万大军。”“那些东虏鞑子自以为了不得,我看忠武侯能把他们打的满地找牙。”另一个年轻人说道:“即使打不过又有啥关系,咱们大晋这么大,哪里没有容身之所,大不了迁都嘛,迁往金陵,实在不行临安府都可以,早听说那边人文鼎盛,早想去看看。”此话又引来一片骂声。有人大声道:“这句话未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在我看来,我们未必打不过东虏北蒙,只要他们赶来,我陈之豹敢亲赴边关,与之决一死战!”周元在外面听得头疼,不禁打开窗门往里一看,只见这厮尖嘴猴腮,一副肾虚模样。就他妈你也配叫陈之豹啊!滚犊子!一个大胖子站了起来,大声道:“竟然聊得这么开,不妨作一首诗词,聊表意志!”“我先来!”他迫不及待要展示那该死的才华,以吸引在场女性的目光,扯着嗓子便吆喝道:“牡丹花开图富贵,男儿从军只为国,两壶烈酒祭雄胆,一杆长枪定江山。”“好!好诗!”“好!多漂亮的诗!”顿时有人附和了起来。王昂大人都不禁低下了头,咬牙切齿道:“狗日的,这里面竟然也有托儿!”周元顿时想起了前世某些书法大佬,一撇一捺全乱搞,周围弟子都叫好。写的狗屁不通,受到广泛赞誉。就连厅里的一众女子都听不下去了,一个个面面相觑,暗中交换着眼神,强颜欢笑着。陈之豹站了起来,淡淡道:“九哥,你这首诗不能说很好,只能说一点都不好,且看我来作一首出征词。”他沉吟片刻,郑重道:“官道长,戍边十年事沧桑,事沧桑,年复一年,回望南方。”“意气风发一声吼,两鬓斑白战三场,战三场,横尸遍野,埋骨他乡。”于是又有一堆人叫好,甚至说出了一大堆理由。“好啊!好!”“五哥这一首《忆秦娥》可谓是道尽戍边战士的苦楚辛酸,实在是当代不可多得的好词啊!”“写得发人深省,令人魂断神伤啊!”“五哥才华横溢,这一首词不比周元写的那些艳词好多了!”诸多女子也是听得阵阵沉思,似乎也沉浸到了词境之中,无法自拔。王昂低声道:“这首词不错啊,周大人,你怎么看?”周元面色阴沉,寒声道:“此人刚刚说要征战沙场,现在又写出反战词,显然是找人代笔。”“而且代笔之人功底也不好,这首词很平庸,平铺直叙毫无内涵,应该是骗银子的。”王昂脸色有些挂不住,毕竟他也没什么文化,于是道:“你要写?”周元冷声道:“我并不是想写,关键是…这些宗室子弟刚关注战事,还未形成固定的价值观,决不能被这些反战词给毁了心境。”说完话,他腾地站了起来,一脚踹开了门扉。巨响,伴随着一声惊雷,响彻天地。黄金楼中,男男女女都吓了一跳,纷纷站了起来。“周元!”“是忠武侯!”人的名,树的影,要说这些宗室子弟不怕周元,那是假的,毕竟人家驸马爷都杀过。周元冷冷看着众人,道:“一个个好歹也是宗室子弟,仗不会打,文章也不会写,要你们有何用!”“给老子听好了!”他目光如电,扫过四周,厉声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身后大雨淋漓,周元的声音如惊雷一般:“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二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他气势本身就足,加上身后暴雨雷霆,那磅礴大气的词句,把众人直接镇住了。周元大声道:“沈州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长白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惊雷霹雳,神京被闪电照得惨白一片。周元看着众人,一字一句道:“这才是诗词!这才是男儿壮志!这才是大晋青年该有的意气风发!” 第三百九十七章 觉醒不是口号 惊雷霹雳,大雨淋漓,在那门前凭栏处,周元的身影在闪电之中清晰可见。屋内灯火辉煌,但在他的面前,似乎都黯然失色。二十多个宗室子弟,几乎连站都站不稳,被周元这一股气势完全镇住。除了他的气势,还有这一首《满江红》的气势。而在场的女子,早已听说周元的威名,如今终于得见,只见其面如刀削,身姿挺拔,器宇轩昂,端得是大丈夫形象,一时间眼中异彩涟涟,芳心怦然而动。周元大步走了进去,看着呆若木鸡的众人,心中莫名有万千感慨。这就是大晋朝的年轻人啊,宗室的最新一代啊,他们的气度决定了国家的气度和未来。他们如今终于从风花雪月之中挣脱,开始关注这个国家的命运,只可惜他们的见解是如此浅薄,甚至只是为了博红颜一笑。周元道:“边关战士,国家战事,不是你们饮酒作乐的谈资,不是你们风花雪月的话题。”“陈之豹,你是靖王的第五子,你去过边关吗?别说三边和蓟州,你去过宣府吗?”陈之豹结巴着,满头大汗,尴尬摇头。周元沉声道:“你知道战场是什么样吗?蒙古的重骑兵,武装到了牙齿,战马足有半丈高,那些蒙古汉子提着战槊,可以在我数千大军之中横行无忌,七进七出。”“当数以千计、数以万计的重骑兵对你冲锋而来,你站得稳吗?你能忍住不逃吗?”“但我三边的战士,敢用命去填,敢用鲜血守护三边重镇。”陈之豹低下了头,咬着牙不敢说话。周元看向之前的胖子,冷声道:“你是桓王的第九子吧?一杆长枪定江山是吗?”胖子苦笑着,抱着拳道:“忠武侯,我…我就是随便说说…”周元道:“你是随便说说,但五军营的战士却真是这么做的,在中原的时候,我五军战士人手一杆长枪,几乎把郾城刺了个对穿。”胖子实在有些尴尬,又有些畏惧…他最终小声道:“忠武侯,我们…我们错了…其实我们也是知道忠武侯收复中原的消息,那些仗打得神乎其神,就像《三国》里的故事似的,才慢慢对打仗产生兴趣。”“我父王说,我们宗室子弟要做正事,要觉醒嘛。”“所以我们想觉醒一下。”众人也连忙点头。他们无非是觉得这个话题最近很时髦,大家都在聊,而且的确有意思。周元则是沉声道:“觉醒?觉醒不是口号,不是参与一些话题,聊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觉醒是阅历,是顿悟,是对事物本身更深的理解。”他坐了下来,看着茶几上的美味珍馐,缓缓笑道:“你们没有去过中原,你们不知道那些难民是怎么活着的。”“一碗稀汤,就足够让他们下跪,让他们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舔着米粒。”“若是没有那一晚汤,他们便吃观音土,一个个骨瘦如柴,肚子却高高鼓起,像是怀孕八个月的女人。”“他们吃不进,拉不出,只能活活憋死。”“马车朝前,三百里四百里五百里,甚至上千里,到处都是尸体,树皮啃光,杂草吃光,易子而食满锅肉,只为苟延残喘三五日。”“而这,是你们陈氏的江山!”众人纷纷低着头,一时间什么话都不敢说,只是咬着牙。周元道:“五军营战士亲眼看到了这一幕,所以他们每一个人都怀着恨意,发誓要收复中原,要让这片土地重新换发生机。”“他们尚且如此,你们皇族宗室子弟呢?”“觉醒?狗屁的觉醒,真正觉醒的人不会空喊口号,只会付诸于实践。”“如果你们有空,可以去五军营校场看看,去看看那些士兵平日是怎么训练的,他们每日挥洒汗水,是为了什么?”气氛压抑得很。没有笑得出来。只有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周元继续道:“当年太祖皇帝,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牧牛童,亲眼所见民不聊生,故而聚兵为军,征战天下,最终建立这煌煌大晋。”“如今,天灾连连,战事不断,北蒙南侵,东虏西进,我大晋江山岌岌可危,百姓苦不堪言。”“今日我才从谈判桌上下来,你们是没有看到那东虏人在谈判桌上的高傲姿态!”“国家正是需要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正是需要你们年轻一辈觉醒的时候。”“你们呢?在这里觉醒?搂着女人喝着美酒,好一个觉醒!”“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东虏人会帮你们觉醒的!”说完话,周元转身,直接大步朝外走去。王昂大人连忙跟上,急道:“周大人,不打人了?”周元道:“打个屁,没心情了,我只希望我这番话对他们有用,这样也不枉我周元来这里一遭。”大不了,明日让章飞带人去揍人得了。大晋时报那边,也可以做点手脚。今日…今日喝了酒,多说了一些话,唉,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而在周元走之后,黄金楼顶,一众人依旧沉默着。他们缓缓坐了下来,发出一声声叹息。最终,陈之豹咬了咬牙,道:“老子今天肚子不舒服,就先走了,你们慢慢喝。”他逃命似的,逃离了这里。胖子紧随其后,连忙道:“五哥等我,我也肚子疼。”众人面面相觑,陆陆续续站了起来,离开了这个地方。周元不知道的是,这些人第二天真的去了五军营的校场,他们看到五军营近乎变态的训练量,一时间目瞪口呆,话都说不出来。马上就是中秋节了,天气已经转凉,这些士兵竟然赤裸着上身,发出一声声怒吼,精气神那是相当好。陈之豹看着自己瘦弱的身躯,一时间有些自惭,干笑了两声,连忙离开。“五哥,五哥等我啊!!”胖子跟了上去,连忙道:“五哥,要不咱们也跟着练一练?”陈之豹吼道:“你小子疯了,那般训练,我们怎么吃得消!”胖子苦笑不已:“五哥,我胖的都快走不动道儿了,父王见我一次骂我一次,我不想挨骂了。”陈之豹沉默了,他也老是挨骂。“要不明天来?”“后天吧,明天我想去泡温泉。”两个人对视一眼,都诞生了默契:“中秋节后再说!”只是就在此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哎?老子是眼花了吗,在这里见到你们两个臭小子!”一个赤着上身的精壮少年走了过来,那粗犷的气息,让他们两人几乎窒息。“宋武!”“卧槽宋武,你别乱来啊,我们来这里是做正事的!”两个人顿时慌了,因为平时没少被宋武揍,而且还不敢回去诉苦,因为父王也不想得罪宋公爷。宋武瞪眼道:“你们?来这里?正事?哄老子是吧!”他已经攥紧了拳头,身上肌肉绷紧。陈之豹连忙道:“慢着,是真的啊,是忠武侯让我们过来参观训练的,我们准备也来训练。”胖子也急道:“是啊是啊,有话好好说,莫要动手。”“训练?你们?”宋武挠了挠头,道:“骗老子是吧,现在赶紧的,跟老子去训练!娘的,老子今天好好收拾你们!”一胖一瘦两个人顿时懵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中秋 曲灵虽然走了,但她在墨韵斋建立的班底却依旧有序工作着,这些人基础扎实,已经具备充分的能力,足够把大晋时报继续做下去。周元亲自写了一份稿子,主要是揭露文管集团的丑恶,把内阁阁臣家底都抖了出来,比如徐世功在江夏老家有良田十余万亩,养着上万佃农,家中可谓巨富。比如内阁首辅杨国忠前年还娶了一房小妾,年仅二十,两人年龄相差达到了五十岁。这些情报自然是内廷司提供的,不算是铁证如山,至少也是有理有据,顿时在神京城中引起了悍然大波。与此同时,章飞带着十几个随从,明目张胆把一群宗室子弟揍了一顿,还放出狠话,说见他们一次打他们一次。周元在等待着反馈。直到第二天,反馈来了。在朝堂之上,文官集团同时对周元发起进攻,要求查封大晋时报,严惩幕后煽风点火、搬弄是非的周元。大师姐也是象征性的一顿呵斥,并罚了周元半年俸禄,要求他闭门思过,大婚之前不允许出门。回到家的周元,目光阴沉,脸色极为难看,却不是因为文官集团的反扑,而是……宗室自始至终都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他们隐忍太过了。”周元喝着茶,沉声说道:“陛下继位以来,宗室的权力遭到了巨大的削弱,以至于他们像是饿极了的疯狗,见谁咬谁,大家都不敢招惹。”“这一次我揍了他们一顿,他们连骂都不骂几句,太反常了。”熊阔海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这一次和亲,很可能是宗室那边策划了什么阴谋?”周元点头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他们不反击的理由,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最近立了功,年少封侯,简在帝心?”熊阔海笑了笑,缓缓道:“他们可不管这些,那些宗室自认为是皇族,别说你一个小小的侯爵,就是内阁首辅、当朝军公,他们也照样不给面子。”“杨国忠挨的骂还少么?曾程被靖王打了两个耳光,当时震惊朝野呢。”“也只有宋山敖他们不敢惹,其他人,都逃不过宗室的臭脾气。”周元道:“是啊,所以这一次他们的隐忍太反常了,再联想到这莫名其妙的和亲,我总觉得有什么阴谋笼罩着我,只是迟迟找不到突破口。”“锦衣卫那边,有什么收获没有?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熊阔海摇头道:“关于津门和蓟州,我都派人去调查了,可以说是一无所获。”“蓟州节度使狄先勇是寒门出身,从一小卒做起,是被宋山敖一步一步提拔到如今这个地位的,那是战功的堆叠,是多少年拼杀出来的。”“当年辽东失守,东虏长驱直入,一直打到了津门,是狄先勇和韩拓率领十万大军,苦战十四个月,才打退了努尔哈赤。”“狄先勇不可能叛变,当晚东虏人杀进城,不是他放进去的。”说到这里,熊阔海继续道:“至于有什么事…目前最大的事就是无生教的解散,导致各地出现了数不清的土匪山贼,各地官府都在清剿,不足为奇。”“当然了,还有就是暗月法王消失了,这一点你应该心头有数,她去了哪里或许你也知道。”听到最后一句话,周元突然心中一凛。完颜黛婵就是暗月法王,锦衣卫一直是知道的,但知道此刻周元才发现,他们好像不知道暗月法王就是萨满公主。完颜黛婵在这一层深身份上,藏得有点深。说实话,若不是当初在临安府,完颜黛婵穿了一身萨满服,周元也无法提前猜到她是东虏人。那么会不会,在这方面,到时候会出现变数?“周大人?”熊阔海疑惑道:“周大人在想什么?”周元如梦初醒,摆了摆手,叹息道:“想着很多东西,但是毫无头绪,熊大人,以你这么多年官场经验,你觉得这一次和亲,对方阴谋的目的可能是什么?”熊阔海皱起了眉头,沉默思索了良久,才郑重道:“说实话,完全看不出来。”“如果对方是想杀你,大可不必这般多费周折,如果是想要你,那也该把你带到建州去,而不是在神京成亲和居住。”“如果目标不是你,那他们也不可能提出和亲,而会继续在蓟州或遵化下文章。”“再说回大晋宗室,其实他们和你没有什么仇恨和交集,你的崛起根本影响不到他们什么,该忌惮你的是文官集团才对。”说到这里,熊阔海苦笑道:“真的猜不透,只有见招拆招,毕竟在神京嘛,我们还是有主动权的,未必怕了他们。”周元点了点头,抱拳道:“行吧,今天就这样,熊大人早点回,蒹葭准备了一些礼物,给嫂子带回去,毕竟是中秋节了。”“节日快乐!”熊阔海站了起来,也没有拒绝,只是抱拳一笑,提着礼物离开了。家庭聚餐的宴席已经准备好了,这一次很是热闹。府上的丫鬟婆子就坐了两桌,再加上主桌的周元、赵蒹葭、薛凝月、薛夫人、紫鸢、青鸢和晨曦,可谓热闹非凡。今日周元很是大方,让大家都休息,月饼和典型是宫里送过来的,餐食是直接由大酒楼送来,盒子打开都是热腾腾的。至于酒,周元家中就没有缺过酒,大师姐在这方面尤为大方,从不断供。所有人心情都很开心,周元也端起了酒杯,笑道:“薛伯母很少来府里做客,今日大驾光临,这里可谓是蓬荜生辉啊。”“我们一起敬伯母一杯,祝她身体健康。”众人连忙提起杯子,笑着举了过去。薛夫人受宠若惊,那叫一个喜气洋洋,笑得合不拢嘴,连忙道:“子易,你这孩子又孝顺又有本事,有你在,是大家的福气。”“今天你伯母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关于我家凝月与你的婚事,你伯父已经写信过来了,他同意了。”众人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薛凝月轻呼一声,连忙低下了头,脸色红扑扑的,眼神羞怯地看着周元。周元心领神会,当即道:“那子易就敬岳母大人一杯!”杯子碰在一起,都是清脆悦耳的声音。薛夫人心情显然很是高兴,说起话来也好听,都快把周元夸到天上去了。一老一少,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和谐无比。薛凝月看到这一幕,只觉无比安心,嘴角的笑意掩盖不住。真好啊,终于要真正嫁给周大哥了。往事如烟,那些辛酸早已过去,将来只有幸福与甜蜜。 第三百九十九章 但愿人长久 一杯一杯的酒下肚。一刻一刻的时间消失。圆月已出,光芒皎洁,给大地披上银光,这片世界如此美好,至少对于此刻来说是美好的。赵蒹葭也喝了两杯酒,俏脸有些晕红,和凝月窃窃私语,说着什么悄悄话。一会儿两人捂着嘴笑,一会儿又悄悄看向周元,似乎在说着什么。很快,蒹葭就笑道:“夫君,我听凝月说,你在云州的时候,给彩霓姐姐作了一首《鹊桥仙》呢。”周元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是有这回事,怎么现在突然说起这个了?”赵蒹葭道:“你给彩霓姐姐都作了词,却不给我们作一首吗?今日中秋,不妨作一首中秋词吧!”晨曦等人的眼睛也亮了起来,都说周元打仗厉害,事实上他作词的功夫也是无人能及的。只是到神京以来,就几乎不怎么作词了,这些风雅之事,似乎少了很多。毕竟…她们还不知道,在外界,《满江红》都已经传遍京师了。“中秋词么?”周元笑了起来,中秋词有《水调歌头》引为绝唱,向来是穿越者的最爱,总在最热闹的时候作出,技惊全场,打出一片才名。他也曾想过,把这首词留在一个绝佳的场合,一鸣惊人。直到如今,他才明白这首词的真正内核从来不是为了出风头,而是那隽永的意境,诚挚的思念,道不尽的温情。“是啊,来神京一年了,很久没有见到岳父岳母了,我作一首词送给他们吧。”周元温和的声音,让众人的情绪也慢慢温和了下来。赵蒹葭点头道:“我也好想念父亲、母亲,夫君,我们何时才有机会回南方看看?”“快了,快了。”周元笑着,沉吟着,呢喃道:“作一首《水调歌头》送给他们吧。”众人纷纷看向周元,翘首以盼,外院的侍女们也嗅到动静,一个个凑在门口听着。周元朗声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这一首词通篇皆是佳句,独特的结构,独辟蹊径的思路,清美高雅的意境,错综回环的句式,充满浪漫主义又不失神韵潜流,顿时把赵蒹葭等人镇住。她们忽而意识到,这首词或许才是夫君真正发自内心的伫兴之作。“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一词念罢,寂静无声,唯有圆月高悬,唯有银光遍地。众人已经是目瞪口呆,沉醉在词句的意境之中,无法自拔。许多好词,需要读书识字才能品味出其中的韵味。但这首词不必,只要是正常人,光是听句子,都能感受到其中流转的美感。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蒹葭才声音轻颤道:“紫鸢,紫鸢快去拿纸笔,记下来,要记下来的。”“哦哦我现在就去!”紫鸢连忙去书房找纸笔,她的心跳都在加速。周元却是摆手道:“不必这么夸张,无非是表达一下此时的感情罢了。”薛夫人道:“子易,你伯母不懂诗词,也没念过几本书,但依旧觉得你作的词好。”“你伯父啊,年轻时候常年在外打仗,我和凝月丫头就在家里待着,说是自在,却多少凄清了些。”说到这里,她拉起了凝月的手,叹道:“你娘嫁了个武将,如今你又嫁了个武将,但你比娘强,你找的丈夫是文武双全的,是个能体谅人的。”这样煽情的话,让薛凝月的眼泪顿时蓄满了双眼。她本就是感性的人,哪里经得起这样煽情。“子易。”薛夫人语气也有些哽咽,拉住了周元的手。她勉强挤出笑脸,轻声道:“你是好孩子,年少有为,文武双全,又有这么大的本事…”“凝月跟着你,我这个当娘的也放心了。”薛凝月低声道:“娘…”薛夫人叹了口气,呢喃道:“我年纪大了,不像是年轻时候了,曾经我也精明能干,能帮老爷管好府邸,约束下人,负责开支进项,还能照顾凝月长大。”“我引以为豪,却也慢慢陷进去了,家里有一点不好,便心急火燎,觉得是自己没做好。”“凝月,去年关于徐家的事,是娘错了,娘对不起你,差点害了你。”薛凝月连忙哭道:“娘,你别说了,凝月没有怪你你的……”薛夫人又看向周元,感慨道:“子易,伯母也要谢谢你,谢谢你救了凝月,否则我一辈子都安生不了。”周元沉声道:“伯母,那些都是往事了,人还是要往前看的,如今伯父镇守宣府,薛家重获荣光,一切都好起来了。”薛夫人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把薛凝月的手,缓缓放在了周元的手上。她将两人的手按住,哽咽道:“子易,伯母把凝月交给你了,她性子内向,不善言辞,但却是个温柔的孩子,懂得关心人,你可要好好对她啊。”周元面色郑重,一字一句道:“请伯母放心,周元绝不负凝月一片真情,一定照顾她一生一世。”薛凝月流出泪来,抱着周元的手臂,已经泣不成声。这一夜,终究是过去了。过去的心结,总要解开。未来的困局,总要面对。周元想珍惜眼前的一切,他今晚过于感性了。或许是因为…他预感到了不妙。和亲的阴谋始终解不开,见招拆招如何比得上对方精心策划?他心中很是不安,但该来的都回来。把所有人都照顾好了,安排她们入睡了,周元却独自一人来到书房,写下了一封信。内容仅仅是今晚所写的《水调歌头》而已,小心翼翼叠好之后,周元低声道:“关陆,派人送出去,到金陵曲家。”关陆当即道:“属下明白,一定亲自交到曲灵姑娘手上。”周元叹了口气,道:“答应过要去看她,如今中秋了,终究还是没做到。”“唉,关陆,你和章飞的家眷亲小,安排回云州吧,明日就出发。”关陆身影一震,抬起头来,沉声道:“大人,莫非真的有事要发生了?”周元点头道:“我的预感很强烈,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还是要多做准备的。”“你和章飞带着家人一起回云州,暂且避一避。”关陆闻言,当即面色一变,扑腾跪在了地上。他沉声道:“大人,大人对关陆恩重如山,属下岂能临阵脱逃,弃大人而去。”“明日我与章飞送走妻儿老小,便留下来帮助大人,就算是死,我们也在所不辞。”周元摆手道:“还没到生生死死的时候,你们走了,我或许更好放开手脚。”关陆正色道:“大人要卑职走,卑职只能死在大人面前,以报恩情了。”“倔驴。”周元笑了笑,道:“送走妻儿老小之后,收缩所有力量,保护府宅。”“一旦出事,立刻配合内卫,转移蒹葭她们,明白吗?”关陆当即抱拳道:“大人放心,属下就算是死,也会保护好夫人!”周元点了点头,看着窗外的圆月,久久不语。但愿人长久,未免有些难啊。 第四百章 忧虑与喜讯 八月十九,距离大婚之日还有一天,但礼部已经忙成了狗。婚期本身就急,又涉及到萨满公主和两国交情,仪式继位复杂,要临时搭建成婚的宫殿已是来不及。好在萨满公主非但是萨满教的祭祀,还是密宗武学的继承者,基于这一点,礼部把婚礼仪式安排在了红螺寺,算是勉强过关。而周元倒是落得清闲,除了一连试了十几套礼服之外,几乎什么事都不必考虑。闲在家里也好,谁不想当一条咸鱼摆烂呢,每日最正经的事就是和蒹葭造娃,简直不要太快乐。庄玄素依旧是临近午时的时候来到忠武侯府,这是周元的要求,他虽禁足在家,却依旧要了解外界的信息,关于这场阴谋,他做过很多设想,最终证明都猜错了。“一百六十抬嫁妆,全部仔细检查了,没有任何问题。”庄玄素沉声道:“的的确确是嫁妆,没有什么刀兵火药,更没有什么毒物毒药。”周元皱眉道:“检查仔细了吗?”庄玄素苦笑道:“绝对仔细,是叶青樱亲自带人检查的,连巴掌大的盒子都打开仔细查了,确实没有问题。”周元用力挠了挠头,咬牙道:“我真的猜不到他们要做什么啊!娘的,宗室那边有什么异常吗?”庄玄素摇头道:“完全没有,和往常一模一样,别说宗室,就连文官集团和武勋,包括江湖上的宗门,我们都死死盯着,都没有任何异常。”周元沉默了很久,最终点头道:“好吧,或许是我多想了,这本就是一件正常的事,不存在阴谋,只有完颜黛婵对我极致的爱恋。”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于是他只能道:“庄司主,蒹葭他们想去城外四十立的山上泡温汤,你要不跟着一起去?”庄玄素皱了皱眉,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我去泡什么温汤…明日你成婚,内廷司要负责安防,我作为司主,不可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擅离职守。”周元笑了笑,道:“对了,小庄呢?你姐姐最近在做什么?”庄玄素道:“你的问题真的很奇怪,我姐姐是大内供奉,是一直贴身保护陛下的最后一道天堑,陛下在哪里,她就会在哪里。”“一天天的,莫名其妙。”庄玄素翻了个白眼,缓缓离开了。周元轻轻敲着桌子,静静等待着。片刻之后,关陆走了进来,低声道:“大人,柳指挥到了。”“让他进来。”很快,神京东城兵马司指挥使柳大光大步走了进来,抱拳道:“见过大哥!”周元笑道:“大光,咱们也好久不见了,前些日子兵部提拔你到禁军去,你怎么不去?”柳大光愣了一下,挠着头道:“去个屁的禁军,我要么在城东兵马司干到死,要么就跟着大哥去京营,以后打仗立功,封妻荫子。”周元点了点头,道:“大哥求你件事,行吗?”柳大光吓了一跳,连忙退后几步,鞠躬道:“周大哥说的哪里话,咱们几个兄弟,那是过命的交情,若没有大哥照拂,我们五城兵马司依旧只是个屁,哪有如今的风光。”“只要大哥一句话,我柳大光这颗人头都可以豁出去!”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今日下午,你嫂子她们要去城南四十里外的山上泡温汤,我要你立刻回城东兵马司,挑选两百个心腹,保护你嫂子。”“记住,是两百个心腹,一定要信得过,一定不能有奸细,事关你嫂子的安危。”柳大光变色道:“大哥,可是出了什么事?明日可是你的大婚之日啊!”周元笑道:“别问那么多,我要你亲自带着这二百个人,今晚连夜出城,把你嫂子她们,送到秦岭终南山全镇神龙道观。”柳大光心中一沉,知道是出了大事。他深深吸了口气,直接半跪而下,抱拳道:“请大哥放心,我老柳就算是死,也一定把嫂子安全送到地方!”周元点了点头,道:“关陆,你和大光做个交接,告诉他具体的行经路线。”“大光,从现在开始,关陆要一直跟着你了。”意思很简单,不能让柳大光再单独见任何人,包括家人。他手底下的二百心腹,同样如此。柳大光也明白周元的用意,只是抱拳道:“大哥放心!”周元拍了拍他肩膀,轻轻叹道:“大光,要委屈你一段时间,但我保证,等事情结束,你就是三千营大都督。”从东城兵马司指挥使的五品小官,直接到三品武官,这可能是其他人一辈子都无法跨越的鸿沟。前者在神京微不足道,后者则是军方巨擘之一了。柳大光大声道:“愿为大哥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关陆则是深深吸了口气,跪在地上,咬牙道:“大人,再会。”周元笑道:“再会。”两人刚走,外面便传来了惊呼之声。紫鸢急匆匆喊道:“姑爷,姑爷快,快,有好消息啊!”周元缓步走了出去,笑道:“什么好消息啊,一惊一乍的丫头。”紫鸢的小圆脸很是兴奋,脸上的酒窝都凹了进去。她眯着眼,挥着小手,激动道:“有了有了,小姐有喜了!”“什么?”周元身影一震,连忙快步走了出去。来到后院之中,便看到一堆人都围着赵蒹葭,嘘寒问暖,模样兴奋无比。周元忍不住道:“蒹葭!”赵蒹葭抬起头来,却忍不住泪光盈盈,哽咽道:“夫君,我…我终于怀上了!”“这是好事!哭什么!”周元不禁大笑出声,抱着她吧唧亲了一口,道:“我就说嘛,这种事自然会水到渠成的,你夫君的能力你还不知道么!”赵蒹葭脸色红扑扑的,娇声道:“不许说浑话,这几天一直恶心干呕,是方才凝月给我诊脉,才知道是有喜了。”“夫君啊,我的心终于踏实了,咱们周家有后啦。”凝月也咯咯笑道:“周大哥,蒹葭姐姐脉象平稳扎实,身体很好,只需要好好养着,保证可以生个健康的宝宝出来。”周元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慨,来到这个世界,有了孩子了,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了。他忍不住大声道:“好!赏!紫鸢你去拿钱,家里的嬷嬷和侍女都赏,每个人赏三个月例钱。”“蒹葭,我们给岳父岳母写信,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也让二老高兴高兴。”青鸢笑道:“那我去准备笔墨纸砚。”众人都高兴地忙碌了起来。趁着蒹葭还在写信,薛凝月跑到周元身边来,眼巴巴地说道:“周大哥,我也想要宝宝…我也想给你繁衍子嗣。”“哈哈哈哈!”周元捏了捏她细嫩的小脸,轻轻道:“好啊,这是在求宠爱咯,你大哥最近研究出一套倒拔垂杨柳的新姿势,到时候咱们实践一下,保证让你怀上。”“大哥你坏!”薛凝月气得捶了他一下,然后眨了眨眼睛,脸上娇羞无比,眼中却有好奇。 第四百零一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赵蒹葭怀上了,这对于周府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薛凝月已经表示要常住下来,随时方便给赵蒹葭诊脉。同时,薛夫人也来到了府上常住,作为过来人,也作为长辈,她随时可以提供一些经验。正是下午,府上热闹之时,宫里也来人了。陛下送来了许多名贵的药材,还派了两名御医,专门为赵蒹葭诊脉。果然,凝月的判断没有任何问题,的确是喜脉,而且脉象很稳定。宣旨的内卫也到了,赐封赵蒹葭为一品诰命夫人,赐金册玉令,可随时进宫,出入紫微宫。这意思很明确,谁要是敢欺负你,拿着金册进宫,直接找陛下做主都没问题。赵蒹葭心情十分高兴,家中更是热闹,薛夫人看到诰命服,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忍不住悄悄对周元道:“子易啊,到时候你别忘了也给凝月安排诰命啊,不好厚此薄彼的。”周元不禁大笑,随即安慰道:“岳母大人放心,等凝月正式过门之后,这一切该有的都会有。”正是热闹之时,外面的明瑞跑进来通报:“姑爷,外面来人了,是小庄师傅。”关于小庄,周府的人都已经认识了。而周元却是皱起了眉头,沉声道:“诸位,随我去门口迎一迎,应该是大师姐来看咱们了。”众人当即身影一震,对于她们来说,大师姐是一个不常来的稀客,但却是身份很高贵的亲人。众人来到门口,大师姐正好下车。她穿着雪白的衣裙,披着红色的披风,长发盘起,戴着金钗玉钿,整个人容光焕发,美得不可方物。周元笑道:“大师姐,好久不见了。”大师姐微笑着点头,然后走到了赵蒹葭面前,拉着她的手笑道:“好久不见了,蒹葭妹妹。”赵蒹葭有些羞赧,不知道为何,她总是觉得大师姐太过美艳,气场也太盛,每次在她面前都觉得自惭形秽。大师姐情商很高,也跟凝月打着招呼,说周元常在信中说起她。薛夫人作为长辈,自然也受到了礼遇,一行人其乐融融,终于进了府门。大师姐拿出了一枚玉佩,递给了赵蒹葭,笑道:“妹妹怀上了孩子,姐姐没什么好东西送你,便把这一枚贴身的玉佩送你。”“可不要小瞧它,它跟随我十年有余,乃师尊所赐,内含先天道韵,可祛除病邪,保你身体健康,也保胎儿健康成长。”赵蒹葭知道素幽子道长乃是前辈高人,当即道:“大师姐,这礼物太过贵重,妹妹受之有愧。”周元笑道:“收下吧,大师姐的一片心意。”大师姐也笑道:“孩子为重,妹妹不要见外了,都是一家人。”“那…那多谢姐姐。”赵蒹葭握着玉佩,只觉一股温润的暖流涌入身体,整个人都舒适了不少。她不禁奇道:“这玉佩真乃神物也!”大师姐一笑,随即挥了挥手。小庄提着一个小匣子走了过来,交给了她。大师姐打开匣子,只见其中分为两格,左边摆着基本古书,右边则是几个瓷瓶。大师姐道:“凝月妹妹,初次见面,这是大师姐为你准备的礼物。”“这几本书,是几代名医宗师总结出的药房古剂,以及药膳制作方法,想必你用得上。”薛凝月顿时激动道:“我…我也有礼物吗?”大师姐笑了笑,道:“这右边的瓷瓶中,装有九十九颗丹药,是青城山天师正一道掌教真人多年苦心炼制的回元清丹,每日一粒,可祛除病疾,增强体质。”“你身体不好,把这些丹药吃完,应当可以彻底恢复。”“将来生孩子,也不至于坏了身体根基。”薛凝月连忙接了下来,施礼道:“多谢大师姐,这些对凝月很有用。”大师姐顺手从袖中拿出了一枚扳指,这扳指通体碧绿,毫无瑕疵,显然是极为珍罕的宝贝。她轻轻道:“薛伯母,这是晚辈特地给您准备的见面礼,这枚扳指曾是九十年前我朝顺帝皇后所戴的翡翠扳指,而后赏赐给了当年的镇南王妃。”“镇南王家族没落之后,我有缘买下此物,保留至今,希望伯母不要嫌弃。”薛夫人整个人都傻了,皇后戴过的?王妃戴过的?现在送给我?她声音颤抖着,不禁看向周元。这么贵重的东西,没有周元点头,她可不敢要。周元笑道:“岳母大人,大师姐是一家人,她有孝心,您就收下吧。”“那…那我可收下了。”薛夫人连忙把扳指接了过来,顺手戴上,竟然是恰巧合适。一时间,她脸上的笑容都掩盖不住,激动道:“妙善子道长,多谢你的好意。”周元也是一阵苦笑,薛伯母很是虚荣,这枚扳指戴在手上,大家都看得见,很适合装逼炫耀,实在太符合薛伯母的审美需求了。大师姐陪着众人说了半天的话,又吃了午饭,才终于告辞。周元自然是要送她的。出了门,周元才低声道:“大师姐,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过来,还都送了礼物?”大师姐笑道:“蒹葭有了身孕,你这个单传有了后,这么大的事,我当然要过来看看。”周元嘿嘿一笑,道:“明日就要和亲,大师姐那么忙,还能抽出时间过来一趟,师弟真是感动啊。”大师姐则是缓缓摇头,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周元的额头,笑道:“口是心非的小师弟,分明心里想着其他事,以为我看不出来呢。”周元道:“大师姐英明,什么都看得出来。”“上马车来。”大师姐说了一句,便上了马车。周元知道大师姐肯定要给自己说什么秘密了,连忙上了马车,急道:“大师姐是不是查出什么了?”大师姐却是眯眼笑道:“哪有,我只是想起,在你去中原之前,我答应过你的事。”“前几次都被耽搁了,这一次大师姐要补偿给你。”说完话,她捧起了周元的脸,便直接吻了下去。湿热,馨香,温软,无法形容的感觉。周元只觉脑子嗡嗡作响,下意识抱住了大师姐纤细的腰肢。大师姐身影剧震,想要推开他,却最终还是忍住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用尽力气推开周元,看着自己散乱的衣襟,低声笑了起来。“小师弟你不老实,说好的只是亲吻,怎么管不住自己的手呢。”她说话宛如喘息,显然已经身体发软,没了力气。而周元依旧处于震惊之中,震惊于大师姐竟然没有生气,也震惊大师姐衣袍之下,竟然有如此伟岸的规模。那惊人的高度和弹力,让他简直要发疯。不愧是熟透了的蜜桃,三十左右的女人,有着惊心动魄的魅力。“下去吧,小师弟,这次可算满意了?”大师姐的声音充满了戏谑,似乎在故作轻松。而周元则是吞了吞口水,道:“永远都不够。”大师姐脸色一沉,道:“你自己下去,还是小庄把你扔下去。”“别,我自己下去。”周元讪讪一笑,连忙下了马车。看着疾驰而去的马车,他面上的喜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这样的奖励,对于他来说无异于是战前升官,心中有甜蜜,也有更多的不安。 第四百零二章 孑然一身 马车朝前,略有些颠簸。昭景女皇靠在柔软的车壁上,不停喘着粗气,脸色酡红,双眼迷离。她不禁低声道:“小庄…”“怎么了陛下?”“算了,没事,男女之事你也不懂,问了也白问。”小庄一阵沉默,随即苦笑道:“陛下莫非是很反感男女之事?”昭景女皇道:“我反而很喜欢,但觉得这太上头了,容易让人迷失自我,沉醉其中不愿清醒。”“这次奖励小师弟,希望到时候他不会怪我。”小庄道:“陛下很了解他,应该清楚他的个性。”昭景女皇沉默了很久,才幽幽叹道:“都是为了这片江山,小师弟会理解我的,只是…只是小庄,你就听我的吧,到时候跟他一起走。”小庄面色一变,当即道:“陛下不必劝了,我只能在陛下身边,绝不会去保护其他任何人。”昭景女皇知道不好劝了,于是只能轻轻一叹。想想后来的事,她都十分头疼。……“啊?泡温汤?”赵蒹葭疑惑道:“怎么突然要去泡温汤啊,夫君你不是明日要和亲么?”薛凝月也道:“是啊,虽然我们不能去,但我们也要做好接颜姑娘进府的准备吧。”她们已经知道萨满公主就是完颜黛婵了,但还是转不过这个弯来,从心底就抵触这件婚事,只是周元说这是个阴谋,她们才选择相信。周元则是笑道:“去吧,汤池都准备好了,你们也该去放松放松了。”“所有人都去,包括紫鸢青鸢和晨曦。”晨曦闻言,当即摇头,指了指书房,表示自己要练功写字。周元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听话,哥哥叫你去,你就去好不好?”晨曦眨了眨眼睛,随即点了点头。她从来不会拒绝周元的任何要求,周元是她的一切。赵蒹葭道:“我…我能去泡温汤吗?刚刚怀上孩子,别出什么事。”周元笑道:“你放心吧,我问过太医了,泡温汤反而利于胎儿的生长呢。”听到这句话,赵蒹葭便直接道:“那我要去。”她脑子里只有胎儿,只要有利于孩子,她什么都愿意。周元道:“后厨两个嬷嬷,把东西都给你们收拾好了,上马车吧。”“啊?”薛凝月不禁惊讶道:“现在就去呀!”周元笑道:“去吧去吧,好好玩几天,开心开心,凝月你要照顾好蒹葭姐姐哦。”薛凝月咯咯笑道:“当然啦,我一定会照顾好姐姐的。”一群人稀里糊涂就上了马车,心中还搞不清是什么情况,只是今天喜事太多了,大家都没往坏处想。她们上了马车之后,柳大光、关陆和章飞才进院子,半跪而下,抱拳施礼。周元沉声道:“直接出城,不要管其他的,从官道直达终南山。”“通关文牒都准备好了,若是有地方势力故意阻拦,便直接杀过去。”“记住,这一路没有朋友,只有敌人,谁挡路,就杀谁。”章飞沉声道:“大人放心,从神京到陕西的江湖武林,我们都已经处理干净了,没有其他匪寇势力。”柳大光道:“我这两百个兄弟都是好手,保证忠诚,已经做好了为大人去死的准备!”周元扶起他们,抱拳道:“我的一家老小,拜托诸位了!”三人对视一眼,这才终于离开。空荡荡的府邸,周元闭目养神,安心等待。片刻之后,微风轻拂,一个绝美的妇人身着道袍,飘然而至。看着偌大的忠武侯府,她秀眉微皱,陷入沉思。周元则是直接站了起来,连忙走了上去,然后跪倒在地,磕头道:“逆徒元易子,参见师尊。”素幽子道袍飘飘,长发盘起,插着木簪,依旧是去年的模样。她目光清幽,看到周元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禁轻轻一叹,道:“在山上总向往红尘的生活,元易子,你可算体会到红尘之苦了?”周元一声苦笑,道:“师尊,红尘有苦有乐,山上却只有无尽的寂寥,弟子境界不够,还未到出家之时。”素幽子道:“你一纸书信,要我来神京救你性命,可如今你已是年少封侯之姿了。”周元道:“世事多艰,很多事弟子也无法左右,只求师父看在弟子忧心苍生的份上,保护弟子家妻等一众人,前往终南山全真道,得师尊庇佑。”素幽子沉默了很久,才道:“忧心苍生这个理由不够,道家弟子不讲苍生,只讲无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世间之苦,皆是时代轮转。”周元低下头,不敢反驳。哪怕看法和师尊不一样,此刻也不是辩论之时,他只是道:“心忧苍生不够,什么才够?”素幽子看着他,轻声道:“你是我的弟子,我是你的师父,这就够了。”她缓缓转身,声音缥缈:“我会把她们带到终南山,至于你,元易子,你可看清你自己的造化了?”周元大喜,当即道:“多谢师尊,弟子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纵有大劫将至,也最多伤筋动骨,不至于丢了性命。”素幽子道:“你既然心忧苍生,苍生不盛,你便要珍惜性命才是。”“为师在终南山,等你来接你的亲人。”她大袖一挥,身影拔地而起,朝着赵蒹葭等人的马车方向而去。“多谢师父…”周元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把蒹葭交给章飞、关陆他们,周元放心。但他还是怕出现类似于当年沧州铁剑这样的武林高手,也怕楚非凡这种人物暗中使坏。无论如何,不可不防。所以才提前写信给师父素幽子,阐明缘由,语言诚恳,求她上京帮助。若是师尊不答应,周元便只能请沁水公主了,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师尊回信了,答应了,并真的来了。他抬起头来,呢喃道:“完颜黛婵,我虽然不知道你的阴谋到底是什么,但我周元现在孑然一身了,我什么都不怕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让我周元看看,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他回到了书房,看着大晋全境地图,陷入了沉思。这幅图他看了无数遍,早已烂熟于心。这是他的土地,他不容许异族耀武扬威,将之侵占。 第四百零三章 情与怨 一声震天 四更天的时候,宫里就来人了,除了大量的内卫之外,还有礼部各类人员。帮周元穿衣服,整理形象,同时讲解和亲的流程。五更天,天色还是灰蒙蒙的时候,忠武侯府门前的鞭炮便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充满了喜庆,唢呐声、锣声、鼓声,交织在一起,掀开了今日的热闹序幕。百姓们早已知道了消息,将忠武侯府围得水泄不通,纷纷给周元道贺。礼部与内卫,浩浩荡荡上百人,热闹着、喜庆着、轰轰烈烈地出城。一路敲锣打鼓,终于来到了红螺寺。这里已经焕然一新,并布置好了各种装饰,显得极为隆重。禁军严格把守着各个地方,内卫更是化作宫女、侍女,填充在参与和亲的人员之中,安防工作可谓做到了极致。庄玄素走到了周元的马车旁,掀开了帘子,淡淡道:“红螺寺上上下下搜了个干净,连他们的菜窖都没放过,绝对没有任何刀兵等违禁品。”“无关僧人全部赶了出去,仅剩下十几个主持仪式的老僧,这些老僧至少都在红螺寺待了二十年,身份透明,绝对不可能是奸细,也没有任何武艺在身。”“每一个参与和亲的人,都会搜身,没有任何人可以带着火铳进来。”“今日的安全,你完全可以放心。”周元点了点头,实在忍不住问道:“庄司主,你说…对方到底能做什么呢?我自认为也是聪明人,我站在他们的角度想过很多次,但我想破脑袋,我都想不通他们能怎么设置阴谋。”“除非他们买通了你们内卫,也买通了禁军,才能做成事情。”庄玄素道:“我看你是魔怔了,若是禁军和内卫都能被收买,江山早就易主了,还用等到现在?”“整个内卫和禁军,都是陛下亲手打造出来的,都是久经考验的忠诚勇士。”“去年景王造反,京营和宣府十几万大军追杀,几千禁军带着陛下千里逃亡,你看有一人反叛吗?”“每一个禁军、每一个内卫,都是随时可以为陛下而死的忠魂!”周元道:“是啊,所以到底能是什么阴谋呢?我真的想不到。”庄玄素无奈道:“你是真的魔怔了,或许这件事本就没有阴谋,只是正常的和亲。”周元笑道:“那我的魅力真大,能让萨满公主穷尽手段嫁给我。”庄玄素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她也知道这件事有蹊跷,但…但她真的尽力了,这段时间觉都没怎么睡,彻夜去办这些事,的的确确没有查到任何破绽啊!礼部的人还在持续到达,东虏的使团也到了。足足一百六十抬嫁妆,陆陆续续搬进了红螺寺,让这里显得更加热闹。花轿到了,但不是封闭的,只是蒙了一层红色的纱,像是西南地区的滑竿,又像是萨满教的神龛。完颜黛婵就坐在上面,穿着更加奢华、繁复的祭祀服,头上戴着沉重的头饰,美得诡异,像是地狱魔鬼的女儿,妖冶无穷。一匹枣红色骏马戴着大红花,周元上了马,和完颜黛婵并驾齐驱,缓步朝前,随着礼部人员和东虏使团,朝着红螺寺内部的广场而去。广场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祭台,祭台中间,一尊金色的佛像高约五六丈,充满了威严。鼓声响起,号角声响起,东虏的壮汉赤裸着上身,跳起了雄壮的舞蹈。随着昭景女皇的到来,这一场盛会也达到了高潮。又是锣鼓声,又是鞭炮声,四周燃起了火焰,又很快熄灭。仪式慢慢进入尾声,周元和完颜黛婵同时下来,站在地上。两人手拉着手,大步走上了祭坛。完颜黛婵的手很细嫩,也很冰凉,触感很好,可惜周元无心眷恋。他只是压着声音道:“事到如今,你总算可以坦白了吧,你到底要做什么?”完颜黛婵轻笑道:“与你成亲啊!”周元道:“直到此刻都不愿说实话么?难道你还是要说你喜欢我,想嫁给我?”完颜黛婵忽然转头看向周元。她目光清澈,眼神略带幽怨,漆黑的唇彩让她显得尤为妖冶。她轻声道:“周元,你觉得我不该喜欢你么?”周元皱眉道:“什么意思?”完颜黛婵盯着他的眼睛,目光是那么坚定。“你出身寒微,不过小城赘婿,却靠着一身的智慧与才华,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便走到了这个地步。”“你的诗词,你所作的事,哪样都足够让一个女人倾心了。”“你不妨走到大街上问一问,哪个女子不想嫁给忠武侯?”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摇头道:“我喜欢你,想嫁给你,其实没有什么奇怪的。”周元冷笑道:“还在说谎。”完颜黛婵却道:“我是草原的女儿,我从小与牛羊为伍,阿爹要我成为战士,阿母要我成为侍奉战士的女人,我却只想做自己。”“他们都不了解我,更不会理解我,我入了教,我一步一步成为大祭司。”“我主动青樱,来到大晋,过着漂泊四方的生活。”“周元你可能不知道,在周府的一年,我真正体会到了家的味道。”她的声音很轻,但似乎充满了无尽的情绪:“蒹葭和凝月会无条件对我好,她们从来没有想过要在我身上得到什么,她们只是单纯的爱我。”“她们会在节日团聚,她们把我当做亲姐姐一般对待……你不懂,你不是草原长大的人,你不知道在弱肉强食的世界中长大的孩子,面对这样的温情,是多么感动。”“我喜欢周府,我喜欢那个家,在我的心中,蒹葭和凝月,包括紫鸢她们,都是我的好妹妹。”周元沉着脸不说话。完颜黛婵继续道:“我也喜欢你,这是真的,但最大的原因却不是因为你的智慧和功绩,不是因为你的地位和才华。”“我喜欢你,只因你从不把自己当成统治者。”“在我们草原,男人是一家之主,说一不二,家主的话,所有人都得听,都得遵从。”“有点成就的男人,更是了不得,拥有数十个、上百个,甚至上千个女人,他们的话就是命令。”她自嘲一笑,呢喃道:“你却不一样,周元,你有才学,能打仗,立过功,封了侯…”“但你却从来不把蒹葭她们当做是你的财产,你把她们当人,你尊重她们的想法,甚至希望她们找到属于她们的人生价值。”“你没有老爷派头,你和大家一起开玩笑,一起喝酒玩乐,甚至还被大家捉弄。”“对于我们大金来说,这是不可能的。”完颜黛婵终于说完了,她双眼眯成了月亮,笑道:“这就是我的心,我从未对任何人坦言,但此刻却剖给你看了。”周元皱眉道:“这…这是和亲的理由?”完颜黛婵却是摇头道:“这是喜欢你的理由,却不是和亲的理由。”周元道:“我想要知道的是后者!”完颜黛婵笑道:“我却认为前者更重要。”“一拜天地!”礼部的执官声音高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两人想的都不一样,但还是跪了下去,拜天地。“二拜高堂!”没有高堂,只有佛像。“夫妻对拜!”两人对视着,目光死死盯着对方,然后…缓缓拜了下去。“礼成!祭天!”在锣鼓声中,众人都跪了下来。昭景女皇大步走到祭台上,上了一炷香,点燃了黄纸,祭奠天地。而黄纸燃烧,点燃了香槽之中的引线,佛像瞬间颤抖,轰然爆炸开来。巨响惊破了世界!火焰掩盖了天地!周元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掀飞,令他全身剧痛。而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心中不禁怒吼——原来他们的目标不是我!而是陛下!他们弑君成功了!这才是东虏和宗室的根本目的——弑君篡位! 第四百零四章 弑君之人 伴随着巨响,伴随着剧痛,伴随着那无法抵挡的冲击波,周元瘫倒在了地上,像是已经死了。四周传来了惊呼声,怒吼声,咆哮声,无数的声音交织成混乱的天地。电光石火之间,周元的思维也疯狂发散。弑君,他并非没有想过,但这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因为宗室这些年被大师姐盯得太死了,他们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动作,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哪个杀手能扛得住内廷司的天罗地网?哪个杀手能过得了皇宫大内十余位供奉?就算这一切都闯过去了,还要面对当世最强大的武者之一,《先天造化功》和《降魔功》都达到大圆满的小庄。在思索对方的阴谋时,周元第一时间就排除了弑君的可能性。他并没有掉以轻心,他让内廷司检查了所有能检查的东西。一百六十抬嫁妆,连巴掌大的盒子都打开检查了。红螺寺每一寸地方都检查了,每一个进入红螺寺的人都要搜身。在长达半个月的时间内,周元让熊阔海死死盯着火药局和军器局,里面的火药没有任何人可以动,没有任何人可以瞒得过周元的眼睛。所以周元一直认为,对方的目标可能另有其他。但是佛像…佛像怎么进来的?佛像里的火药又怎么来的?宗室被盯得那么死,他们怎么可能有机会动手!“你输了。”身旁传来的清澈的声音。完颜黛婵扶起了周元,她表情很是复杂,低声道:“你智计过人,算尽天下,却唯独在最关键的时候败了。”周元心口剧痛,却还是咬牙道:“你们…怎么做到的?”完颜黛婵道:“你把所有人都考虑进去了,你那么谨慎,却唯独忘记把自己算进去。”“这佛像,是你送进红螺寺的,这火药,也是你的。”周元霍然抬头,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狰狞起来。完颜黛婵轻笑道:“看来你想起了,是的没错,这正是你和赵蒹葭为了感谢红螺寺老僧,捐赠的佛像。”“我帮你做的,但却是你的人送进来的,内廷司对你深信不疑,自然不会敲开佛像检查。”“而火药,并不是来自于火药局和军器局,而是来自于神机营。”“那里有战备火药上百桶,邱桓离任之前,悄悄运了二十桶到城外,装进了佛像内。”说到这里,完颜黛婵叹声道:“周元,你是弑君之人,你要被诛灭九族。”周元腾地站了起来,看着硝烟密布的四周,忍不住大喊道:“陛下!陛下!”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大师姐的安危。狂风吹拂,硝烟散去。昭景女皇躺在血泊之中,浑身都是鲜血,似乎早已死透了。在她尸体身旁,是手持一柄黑色大刀的小庄。此刻她已经是杀意沸腾,全身的内力都涌了出来,磅礴的威压席卷四方。“谁都不许过来!”小庄大刀随意一挥,一道刀气便席卷十余丈,四周无数人没有一个敢靠近。她厉声道:“陛下还活着!陛下没有死!我能救活她!”她拿出了一面金牌,大声道:“禁军何在!听我号令!开出一条路来!保护陛下回宫!”“臣在!”禁军统领双眼血红,怒吼道:“来人!开出一条路来!任何人敢阻拦,视作造反,格杀勿论!”在场上千禁军拔出了战刀,四周所有人慌忙后退,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在这种时候,禁军是杀人不眨眼的。“内廷司司主,带领所有内卫,回宫镇守!”小庄的声音都带着杀意,然后抱起了昭景女皇的尸体,大步朝外走去。无数臣子跪在地上,呜呼哀嚎。周元麻木地看着这一切,身体都不禁颤抖。他喃喃道:“没死,还好陛下没死…”完颜黛婵却是摇头道:“那不过是稳定人心的话罢了,爆炸之后,我第一时间上去检查过了,确定她断气了,才来找的你。”“佛像内的二十桶炸药,在那么近的距离内,连我都未必顶得住,更何况她?”周元一把抓住完颜黛婵,咬牙切齿道:“你喜欢我,却要亲手送我去见阎王,是吗!”完颜黛婵笑了起来,眼中却有泪花,她颤声道:“这就是政治,你我都是身不由己,所谓的喜欢,有什么用?最终都要败给现实。”“像我这样的人,不敢去奢望什么爱情了,能和你拜堂,已是我的福分。”周元深深吸了口气,低吼道:“你杀不死我!完颜黛婵!别以为你赢了!”他说完话,直接转头就跑。完颜黛婵道:“别费劲了,没意义的,红螺寺早已被包围了,除了禁军和内卫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逃出去。”周元不管,只是冲进了禅院深处,冲进了那重重庙宇之中。直到此时,福王终于站了出来。作为宗人府的领袖,宗室的核心人物,在昭景女皇出事后,他便有了绝对的话语权。“锦衣卫何在!”伴随着他的声音,邱鹰急忙跑了出来,大声道:“王爷!”福王冷声道:“陛下遭奸人所害,立刻封锁红螺寺,封锁神京城,不能放走任何可疑人物。”“把红螺寺的住持给我带来!”很快,红螺寺的老方丈被押了上来,跪在了地上。福王厉声道:“老秃驴,你红螺寺的佛像里,竟然有炸药,你敢说你不知情!”老方丈当即哭喊道:“王爷饶命啊,老僧当真不知情啊,这座六丈金身,是忠武侯在几天前送进来的,没人检查啊!”“什么!周元!”四周的官员都惊呼了起来。福王面色一变,当即道:“是周元送来的?那…那火药…快,派人去神机营,检查战备火药是否丢失!”话音刚落,便有锦衣卫急速跑来,大声道:“启禀王爷,神机营副都督前来禀告,说神机营战备火药丢失了二十桶!”四周无数官员大惊失色,忍不住痛骂出声。“周元狗贼!陛下对他千恩万宠,他竟敢弑君!”“他到底有何动机啊,为什么要弑君啊!”完颜黛婵轻轻笑着,对着四周的人使了使眼色,缓缓退至红螺寺深处。她来到一处大殿之中,目光扫视着殿内,淡淡道:“周元,别藏了,红螺寺的每一处我都熟悉,你逃不掉的。”佛像背后,周元走了出来,咬牙道:“你以为你能走吗?你也是弑君之人!”完颜黛婵却是笑道:“你啊你,终究还是太聪明了,看来你已经找到你弑君的动机了。”周元道:“不错,锦衣卫都指挥使邱鹰很快会把我的老底都扒出来,他会当着百官群臣的面,说我周元与你早已相识,并在府中相处了一年。”“我经不起你的诱惑,最终投敌叛国,我们共同谋划了和亲弑君案,一切都说得通了。”完颜黛婵点头道:“不错,一切都说得通了,昭景女皇死了,作为她的左膀右臂,你也死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周元低吼道:“福王到底许诺了你们什么,你们要这么帮他!”完颜黛婵道:“许诺了什么?其实在和谈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诉你了。”“割让蓟州及遵化,交付精铁五百万斤,粮食三百万石,丝绸十万匹,及白银两千万两。”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轻声道:“其实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我们认为昭景女皇太过英明了,有你帮她,她或许真的可以振兴大晋。”“所以我们帮福王的更大原因,是想你们两个死,仅此而已。”周元惨然一笑,道:“你们的计划真不错,达到了自己的战略目标,而福王也终于坐上了那个位置。”“你们都赢了。”完颜黛婵道:“我不会让你被凌迟的,我会亲自杀你,算是我对你最微不足道的补偿。”周元淡淡道:“好,我们来日方长。” 第四百零五章 神京剧变 忠武侯周元,与萨满公主早已暗通款曲,经不起权势金钱与美色的诱惑,最终通敌叛国,与萨满公主一起计划了和谈与和亲之事,最终靠着佛像藏火药,弑君成功。这个消息瞬间传遍了神京,可谓震动天下,无数的百姓为之目瞪口呆。他们不相信大晋的战神忠武侯,最终会通敌叛国,刺杀陛下,但实实在在的证据摆在眼前,谋划案件的逻辑清晰无比,谁又敢不相信呢?关键在于,忠武侯府已经没人了,周元的家眷竟然已经提前跑了,这更加坐实了他的弑君造反行为。福王面色极为阴沉,皱眉道:“你是说,周元的家人,一个都没抓住?”邱鹰咬牙道:“这周元实在狡猾,他虽然没猜到我们的具体计划,但还是预感到了不妙,昨日便将家人送出了城。”“为了王爷的大事,我们不敢打草惊蛇,只能在背后尾随着。”“但刚刚收到消息,尾随的探子已经被杀干净了,对方手段极为干脆,显然是武林高手所为。”福王摆了摆手,道:“斩草不除根怎么行,让萧阙带五百锦衣卫去追,务必斩尽杀绝,他们有女眷,跑不快的。”邱鹰点头道:“属下遵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有些犹豫。福王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道:“关于熊阔海和王昂,不急着处理,他们有各自的心腹和追随者,现在杀了,锦衣卫内部容易乱。”“而如今镇压神京,全靠锦衣卫的缇骑,还不是时候。”邱鹰讪讪一笑,低声道:“王爷英明,是属下心急了。”直到邱鹰走之后,福王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大笑出声。他的笑声痛快且肆意,终于,终于,这最后的宝座是属于他的,他才是最后的胜利者。“朕才是这天下的主人!朕才是陈氏皇族的嫡系血脉!”“官妙善,你以为你算无遗策,你能算得到周元会害你吗!”“皇帝这个位置,我比你更名正言顺,我也会比你做得更好!”他站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带着锦衣卫缇骑,直接进了宫。八千禁军已经完全收缩,和内卫一起镇守着紫微宫,其他地方直接不管了。缇骑接手了宫禁,福王来到紫微宫前,沉声道:“让开,本王要进去看陛下!”禁军统领沉声道:“对不起了福王殿下,没有陛下的旨意,任何人不能进入紫微宫。”“放肆!”福王大怒道:“陛下身体有恙,作为皇室,作为当朝亲王,难道本王不能去探望吗!”禁军统领傲然道:“福王殿下请回吧,陛下正在养伤,不会见任何人。”福王冷声道:“你是要我带着百官群臣一起来求见陛下吗?”话音刚落,一个冷漠的声音传来:“你带着谁来都没用,陛下说不见,就是不见。”提着刀的小庄,身上那一股煞气,简直是直冲云霄。福王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不出狠话来。这些年派了无数的杀手,有江湖搜罗的强者,有境外的番僧,有草原的勇士,什么高手都去找过,然而进入皇宫大内,就像是泥牛入海,连半点风浪都翻不起来。福王很清楚,就是因为眼前这女人太强了,强大到深不可测。去年中秋节前后,他派人刺杀进京的周元,这个女人硬是以一己之力,杀了上百个好手,内力深厚如海,实在不好对付。福王沉默着,最终没有说话,转头离去了。反正官妙善已经死了,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能拖多久。毕竟还有很多事要做,要稳住朝局,得先见杨国忠等阁臣,只有他们出场,才能镇住文武百官。而且,还不知道邱桓那边接管京营顺不顺利,三千营和神机营应该问题不大,但唯独就难在五军营啊。实在走投无路,只能请宋公爷出山了。这整整一天,福王拜访了五位阁臣,虽然没有明说,只是提到了稳定朝局之事,但都是人精,大家似乎都明白,江山要易主了。只是万事都有不如人意的地方,邱鹰灰头土脸回到王府,咬牙道:“王爷,周元的家人,跟丢了。”福王抬起头来,皱眉道:“五百缇骑都追不上?”邱鹰道:“神京往南的官道,发生了多处塌方,看得出是人为造成的,时间大概是昨日夜晚,我们清理这些塌方至少需要两天时间,所以选择了绕路,但对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天涯海角,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福王攥紧了拳头,咬牙道:“制造塌方?多少人在帮这个周元啊!”邱鹰低声道:“已经查清楚了,是北城兵马司的人干的,他们对周元忠心耿耿,似乎早已接到了周元的命令。”福王冷声道:“等邱桓彻底掌握了京营,我非把五城兵马司这群畜生杀个干净!”话音刚落,外面便有人走了进来,半跪而下,抱拳道:“王爷,邱桓受了伤,被抬到太医院了。”“什么?”福王不禁大怒道:“他又是怎么回事!”这人苦笑道:“他去了五军营,想要接管权柄,宣告了周元的罪行,然后…被暴怒的五军营战士围着打,差点打死。”福王厉声道:“谁先动的手,抓起来杀了!”“宋武。”“慢着,先不处理。”福王只觉一阵头疼,看来争取宋公爷,成了事情的关键了。他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走,去镇国公府!”福王带着邱鹰和萧阙,备足礼品,来到镇国公府。他如愿见到了坐在老爷椅上的宋山敖,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打着盹,像是行将就木的雄狮,早已没了当初的雄风。福王可不敢轻视这个老人,微微鞠躬道:“老国公身子可还安好?”宋山敖睁开了眼,笑道:“福王殿下坐吧,你也是稀客,这些年第一次来我国公府吧。”福王连忙道:“说来惭愧,小王这些年忙于公务,一直未曾来看望老国公。”宋山敖点了点头,道:“今天怎么想起来看我这个老骨头了?”福王沉吟片刻,随即叹道:“老国公,您老人家是聪明人,小王不想拐弯抹角,只想直言。”“如今陛下遇刺身亡,大晋乱作一片,群龙无首,小王作为宗室之首,不能看着大晋这般乱下去啊!”“请老国公助我执掌京营及五城兵马司,镇压神京,稳固朝局。”宋山敖笑了起来,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叹声道:“陈寿啊陈寿,我宋山敖是三朝老臣了,对大晋的忠臣,日月可鉴。”“因此你要明白,我只听陛下的命令,而不会听其他任何人的命令。”“至于谁是陛下,那是陈氏皇族的事,和我无关。”“这才是我功高盖主,却能活到现在的理由。”福王闻言心中大喜,能得到这个结果,已经是很满意了。只要顺利登基,宋山敖就会全力支持,这样总比得不到支持要强很多。他当即作揖道:“多谢老国公,老国公对大晋的忠诚,小王深深铭记,尤为感动。” 第四百零六章 狸猫换太子 深夜,大理寺天牢重兵把守。完颜黛婵带着一壶好酒,几盘好菜,来到了最深处的牢中。她见到了周元,并坐了下来,淡淡道:“边吃边说吧。”周元看到这些东西,不禁自嘲笑道:“原来这是我的最后一顿饭了。”完颜黛婵道:“但至少在你死之前,你能听到一个好消息,就是蒹葭她们成功逃脱了,萧阙率领的五百锦衣卫没能追上他们。”周元道:“他们本就追不上,北城兵马司都是我的好兄弟,他们沿路破坏了管道,缇骑的马过不去。”完颜黛婵眯眼道:“福王请我出手,追杀她们,被我拒绝了。”周元道:“你答应也无妨,我师尊素幽子在暗中保护她们,你去了,死的就是你了。”完颜黛婵抬起头来,忍不住有些惊讶:“你什么都算到了,却没有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吗?”周元摇了摇头,道:“我没有退路,我是注定要死的人。”“我不死,该走的人就走不掉了。”完颜黛婵幽幽叹了口气,道:“我说过,我不会让你被凌迟的,吃完这一顿,我亲手送你上路。”“今后每年清明,我会为你祭奠。”“我也答应你,若我大金夺得天下,我会保护好蒹葭她们。”周元沉默着,只是默默吃着东西。完颜黛婵低声道:“周元,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那时候你在临安府,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百户,却能把众多大人物玩弄于股掌之间,呵,甚至连圣母大人都被你说服。”“从那时候起,我就想抓你走,带你到大金。”“只是在后来的相处中,我发现你原则性太强了,你只可能为大晋做事,不可能为我大金做事,所以才最终没有提这件事。”周元沉默,不言不语,只是依旧吃着。完颜黛婵道:“你已经放弃了吗?如果你求我,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大金,做我的金刀驸马,我愿意救你出去。”周元抬起头来,道:“你甚至愿意让我做驸马?”完颜黛婵道:“当然,父皇很欣赏你,他认为你是大晋第一勇士,他会同意我们的婚事。”“如果你以后立了功,我会向父皇争取,让你把蒹葭她们接过来,我们一家团聚。”“那时候,你与之前的权势并无二致,只是你换了个主子而已。”周元笑了起来,轻声道:“我没有那个福分,我是一个注定要死的人。”他狼吞虎咽,嘴角开始出现了褶皱。完颜黛婵目光一凝,直接伸手按住了他的嘴角,用力抓住褶皱一拉,一张猪皮面具就被拉了下来。另外一张陌生的脸,映入了眼帘。完颜黛婵身影巨震,不禁厉声道:“你是谁!周元呢!”“周元”眯眼一笑,轻声道:“你没有见过我,但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张白龙,中原开代皇帝。”“至于周元,或许已经出城很久了吧。”完颜黛婵猛然一跺脚,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你!你什么时候变成他的!”张白龙淡淡道:“爆炸之后,他冲进了红螺寺内部,和我调换了身份。”“那个时候你进来,找到的其实就是我,而他就站在佛像的后面,等你们走之后,他可能才离开吧。”完颜黛婵气得一脚把他踢开,猛然冲出了大理寺天牢,直接朝着福王府而去。……时间回溯到两个月前,正好是六月二十日,正好是周元收复洛阳的那一天。在洛阳皇宫之中,周元见到了张白龙。他看着眼前这个颓废的中年人,拿出了两样东西。“一杯毒酒,一张面具。”“前者可以让你解脱,后者可以让你苟且偷生,你怎么选?”张白龙惨然笑道:“面具?苟且偷生?”周元淡淡道:“未来的路太难,我不敢保证我完全没有失误,如果我马失前蹄,你要替我去死。”张白龙不禁笑道:“收复中原,泼天大功,你周元最少也是封侯。”“年少封侯,简在帝心,手握五军营雄兵,你有什么好怕的?”周元笑道:“对于想要大晋好的人来说,收复中原是泼天大功,我周元是功臣。”“但对于想要大晋更烂的人来说,我周元收复中原,则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想要我死的人应该很多,比如东虏和北蒙,他们不可能愿意看到一个名将在大晋崛起,不断扫除大晋的沉疴旧疾。”“对于陈氏宗室来说,我的崛起更加巩固了昭景女皇的皇权,他们巴不得我死,这样他们才有机会上位。”“都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并不是骄傲自满的人,我永远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他看向张白龙,缓缓笑道:“若是到时候出现了我无法掌控的事,我要你替我去死。”“若你死了,我活了下来,我愿意承诺,复兴这片天地。”“若你活着,我愿意承诺,让你回到最初的地方,让你教书育人。”张白龙深深吸了口气,呢喃道:“我好像没得选,我只能答应你。”于是,在周元成婚的前一天夜晚,张白龙化作禁军,进了红螺寺,藏在了红螺寺的深处,作为周元的狸猫。至于怎么化作禁军,则很简单,周元和禁军统领本就有交情,从明宣坊大火到千里勤王,两人已经是生死相交的战友了。一个人,一个明显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禁军统领当然要给他这个面子。于是,狸猫换太子就这么成功了。周元在红螺寺待到了夜幕降临,直到锦衣卫缇骑全部撤离,才悄然翻墙出去。街道全部都戒严了,四方城门全部都封闭了。他无处可去,只能去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镇国公府。并不是周元对宋山敖信任,而是他信任事实,什么是事实?事实是宋山敖功高盖主,却一直安稳无事,这说明他的忠诚是得到了几代帝王无数次彻查和检验的。他一定是忠诚的。“我尚且能活,陛下为什么不能活?她难道会比我周元笨?”“宋公爷,我相信陛下活着,你信吗?”宋山敖轻轻敲着桌子,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轻说道:“明日五军营会哗变,福王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再次找我帮忙。”“我会勉为其难帮他,带着卫队前往五军营,你混在我的卫队之中,自然可以远走高飞。”周元道:“安全吗?”宋山敖淡淡一笑,道:“除了陛下,没有任何人敢检查我的卫队,给他陈寿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放一个屁。”周元笑道:“那就多谢老国公了。”宋山敖摇头道:“谢我没用,锦衣卫势力遍布天下,出了神京,他们更加无所畏惧,你还是活下来再说吧。”周元微微眯眼,陷入了沉思。 第四百零七章 南下之路 弑君之案的来龙去脉周元已经清楚,无非是宗室和东虏联合,利用了自己的身份,通过和亲达成目的。现在看来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因为向寺庙捐赠佛像这种事,周元的确没有仔细思索,最终上了当。但回过头来,周元发现了大师姐的反常。临别的奖励,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像是提前的安慰,像是一种告别。这是否是大师姐在下一盘大棋?无法去臆测,因为任何猜测一旦失误,结果就和真相差得太远。周元更倾向于通过事实去分析问题。什么是事实?佛像炸开,自己不过是受了轻伤,完颜黛婵几乎没事。这说明对方谋划的时候,是严格计算过二十桶火药的爆炸威力的,这个威力恰好处于能炸死大师姐,却又伤不到完颜黛婵的区间。毕竟大师姐点燃香烛的时候,更靠近佛像…但问题出现了。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大师姐会武功,而且道法精深,拥有掌心聚莲的深厚内力,不比完颜黛婵的头顶黑月弱。所以客观事实证明,大师姐最多是受伤,绝不至于死。但完颜黛婵检查过,说大师姐已经断气,小庄的表现似乎也是在欲盖弥彰。所有人都认为大师姐死了,这显然是个局。确定了这一点,才能据此往下去谋算。大师姐为什么要诈死?是为了把福王及其势力引出来,最终一并消灭?有这个可能性,但周元觉得这太小了。毕竟这一次诈死的风险是极大的,如果仅仅只是为了铲除福王及其势力,那显然回报率太低了,大师姐那么聪明的人,不会做这种买卖。还有更大的计划!但现在苦恼在于,自己完全不知情啊,大师姐甚至没和自己商量一下。周元用力挠了挠头,要在有限的信息量之中,去摸索出大师姐的完整计划,实在太过艰难。目前看来,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而神京的剧变,显然对南方的影响力并不大,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朝南方逃命。目的地…扬州!老岳父的地盘,根本不慌。但千里迢迢,这他妈要怎么熬得过去啊!大师姐,你这一口香吻,未免太过昂贵。周元焦头烂额,不禁拿出了怀里的地图。自神京南下,经保定府、河间府而至济南,再往南经兖州府、淮安府而至扬州。这一路漫漫,肯定追兵不少,官道是不能走了,只能走山路。山路也有山路的难,豺狼虎豹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以自己的武力,遇到豺狼猎豹还能搏一搏,提剑杀一群也问题不大,那遇到老虎呢?直接歇菜了。单单是想到这些,周元就是一阵头疼,事情怎么会搞成这个吊样子啊!“这一路走来,你顺风顺水,感觉可曾不错?”门外的声音沉稳有力,随着大门的推开,宋山敖伟岸的身躯走了进来,目光如炬,精神矍铄,哪有白日里那种垂垂老矣的模样。周元抬起头来,抱拳道:“宋公爷,我这一路不好走,还得麻烦宋府给我准备一点碎银子和干粮。”宋山敖道:“这些东西可以解你困境吗?”周元道:“至少能好一点。”宋山敖笑了笑,淡淡道:“老夫十四岁参军,历经数百战,生生死死而至今日,你到神京刚一年,便执掌京营,年少封侯。”“这一路如此顺利,就没想过早晚有跌落谷底的一天?”周元道:“如今不就是跌落谷底了?我这条命还未必能撑得到南方去呢。”宋山敖道:“撑不过去,就是昙花一现,撑过去了,才是挽天倾者。”“周元,你靠事实证明了你有文采,也有武略。”“但你还没有真正证明,你在极端的政治逆境中,如何摆正自己的位置,最终实现崛起。”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沉声道:“无论文臣还是武将,都是官,都是政治。在政治上的出色,才是你站稳朝堂的根基。”周元抱拳道:“多谢镇国公指点,这么晚了,不会就是专门说这个吧?”宋山敖笑道:“当然不是,老夫想说的是,陈寿身边有高人,已经猜到你在这里了。”周元身影一震,不禁皱眉道:“不至于吧?”宋山敖道:“毕竟整个神京,敢藏匿你这个弑君之人的,也只有老夫了。”“刚才陈寿过来求见我,说五军营哗变,请我出山镇压,但话里话外,都在试探你的消息,这显然是他有所察觉了。”“我不松口,他当然不敢有任何动作,但出了城之后,你会第一时间被追杀。”“你这条南下之路,恐怕不止是不顺利这么简单,而是基本上走不通。”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那我一直住这里行吗?”宋山敖道:“你想龟缩在这里吗?”“不想。”周元叹了口气,道:“终究还是要走的,帮我准备碎银子和干粮吧。”……翌日一早,周元便化身为宋山敖的亲卫,跟随他大摇大摆出城去了。他明显感觉得到,四周有人正盯着他,那是宛如豺狼一般的目光。可没有人敢上前来,在他彻底脱离宋山敖卫队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上来抓他。于是快马加鞭,众人朝着五军营而去。在半路上,周元便高呼一声告辞,骑着马改变方向,极速朝南而去。走到官道的转弯处,周元扔下了马,一头扎进了深山之中。他体力正是充沛之时,即使是没有路的深山,也是如鱼得水,披荆斩棘,跑得极快。后面,好像没有追兵。但他没有停下,他只是翻山越岭,一直朝南而去。一直到了天彻底黑了,他才终于停了下来,随便找了棵树靠着,猛喘粗气。深秋的夜已经有些寒冷了,但他内力护体,倒是不惧严寒,只盼不要碰到猛虎才是。但远处的狼嚎声让他安心了不少,有狼就没有虎,至少没有性命之忧。“妈的,在云州当个老实巴交的赘婿多好,非要做什么大事,搞得现在这么狼狈。”他嘀咕着,拿出一张饼啃了起来。但很快,他的动作便停了下来。月光如水,前方一个火折子亮了起来。身穿黑色长裙的女子,涂着乌黑的唇彩,戴着银色耳环,神秘而绝美……完颜黛婵还是如当初第一次见面那般惊艳,只是此刻,她是真正的死神。她当然是为了杀周元而来。 第四百零八章 我们何其相似 圆月,高山森林,银光斑驳。黑裙,配饰琳琅,叮铃作响。幽幽的叹息声,清澈的目光,被烛火照亮的精致脸庞。远处的狼嚎,近处的虫鸣,粗重的喘息声…两人的视线交织着,这一刻如此绝美,也如此绝望。周元看着她,缓缓道:“完颜黛婵,我们打个赌怎么样?”“不敢。”完颜黛婵的声音很平静。她看着周元,目光闪烁着,轻声道:“你太聪明了,我不认为在公平的赌约条件下,我能赢你。”“所以我选择最稳妥的方法,什么都不答应,只是单纯地杀人。”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道:“这是跟你学的,你做事向来如此。”周元点了点头,唯有拔出长剑,苦笑道:“那…我只好拼死一搏了。”“何必呢?”完颜黛婵道:“你是知道我的实力的,你在我面前,连还手的资格都没有。”周元道:“那我求饶?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饶我一命?”完颜黛婵这次没有笑,她反而沉默了。沉默了很久,她才叹声道:“是啊,我毕竟那么喜欢你,我总该给你一条生路。”“如果我是平常人家的女子,我非但会给你生路,还会不顾一切保护你。”“可惜我是萨满公主,我们女真走到如今这一步,付出了无数的生命和鲜血,我不敢留你,为了女真。”“周元,你会理解我的对吗?你会原谅我的对吗?”周元淡笑道:“理解,却不原谅。”“唉…我没让他们来,我自己一个人来的。”完颜黛婵道:“他们不配杀你,你只能死在我手上!”她终于不再犹豫,身如残影,直接一掌朝周元杀来。周元面目顿时变得狰狞,提着剑斩了上去。完颜黛婵细嫩的手掌轻轻一握,然后伸出二指,直接夹住了周元的剑。她轻声道:“你哪怕有沧州铁剑的本事,都不至于连逃命的资格都没有,只可惜你太弱了,你的剑也…”话还没说完,她突然感觉有一股至阳至刚的霸道力量,直接朝她袭来,手中的剑再也架不住,直刺她的喉咙。完颜黛婵一个侧身躲了过去,霍然看向周元,脸色变得难看至极,冷声道:“好啊,原来你每日的练习,竟然真的取得了成效,差点让我大意了。”周元道:“可惜我这点进步,在你眼中依旧什么都不是。”完颜黛婵道:“我真没想到,你公务那么繁忙,竟然能让自己的功夫进步这么多。”她头顶出现了黑色的圆月,那是内力凝聚的光。她朝着周元杀来,这一次没有留手,掌力宛如狂风一般,掀起满地的落叶。周元狼狈退后,用剑挡下了对方的每一掌,但那一股内力溢出,却依旧让他浑身剧痛,胸口发闷。停下来那一刻,他忍不住喷出了一口鲜血,只觉整个人的力量都被抽空了。完颜黛婵道:“别挣扎了,周元,让我一掌了结了你,保证不会有任何痛苦,也不至于这般狼狈。”周元抹去了嘴角的鲜血,咬牙道:“估计我这一辈子是没有机会达到你这种境界了,否则哪怕是一个人走这样的山路,也不至于怕。”完颜黛婵摇头道:“你本有机会变得强大,只要你和沁水公主双修,内力就会增长迅速,只可惜你没有那么做,你的心还不够狠。”“当然,这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之一。”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不想挣扎了,没有意义,徒增狼狈。”完颜黛婵道:“我会带着你的尸骨去云州,将你埋在那里,让你落叶归根。”周元道:“看在昔日情分,在我临死之前,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完颜黛婵皱了皱眉,道:“好。”周元吞了吞口水,郑重道:“努尔哈赤,是不是快死了?”完颜黛婵面色巨变,腾地抬起头来,目光之中杀意凛然。她掌心内力凝聚,大步朝着周元走来。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缓缓道:“看你这个反应,我想我知道答案了,他生病了,时日无多了。”完颜黛婵道:“无论你问这个问题是什么理由,你总该是明白我的担忧了,我的确不敢让你活着,你太聪明了。”她举起了手掌,眼中已经有了泪水,咬牙道:“周元,是我欠你的,来生我给你当牛做马,还给你。”她狠狠一掌,直接朝下拍去。“嘣!”一声巨响突然惊破天地,火光喷涌的一瞬间,完颜黛婵只觉小腹剧痛,身体不断后退,口中鲜血直流。周元爬起来就跑,迅速消失在了黑夜之中。完颜黛婵怒火攻心,仰天尖叫道:“你跑不了!周元!你对我同样也没有留情!”剧痛几乎要将她撕裂,那难以形容的灼热感,让她清楚自己的状态非常不好。周元,他藏得好深,他为什么会有火铳!完颜黛婵连忙盘坐下来,运功压制住伤势,然后撕开衣袖,将小腹伤口死死缠绕了起来。她顾不得取出铁珠,她不敢放走眼前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人。她忍着痛苦,奋力朝前追去。但她的速度毕竟是没那么快了,两人你追我赶,竟然直到天明,才终于停了下来。周元已经脱力了,趴在地上不停吐着,整个人都在颤抖。完颜黛婵脸色苍白,满是汗水,咬着牙朝前走来。“你竟然有火铳!”她的声音森寒无比。周元咧嘴喘着气,笑道:“一直有,沧州铁剑刺杀我之后,陛下就赐给了我一支火铳,我没有告诉任何人。”“知耻而后勇,我不会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这支火铳我一直带着,从不离身。”完颜黛婵道:“你知道我躲得过去!”周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像你这样的高手怕不怕火铳,但我不敢赌,我只有等你最放松的时候,朝你开枪。”完颜黛婵寒声道:“可惜你没打中要害!”周元道:“那是因为天太黑,而且这支火铳的精度毕竟很一般。”完颜黛婵道:“我还有力气,我还能杀你,你逃不掉了。”周元穿着粗气道:“你怎么敢确定,我只有一颗子弹?”他右手从袖中伸出,一支精美的火铳对准了完颜黛婵,枪口似乎依旧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完颜黛婵下意识退后了两步,随即又大步朝前走了几步。她冷笑道:“装腔作势,你还没有来得及填充火药和铁珠吧?开了枪就在跑,一直跑到了现在。”“你装填火药和铁珠,至少需要十个呼吸,足够我杀你了。”周元道:“你试试看!”他冷冷看着完颜黛婵,眼中只有杀意。完颜黛婵道:“我了解你,你我何其相似,若里面有铁珠,你已经开枪了,你巴不得我死。”周元喘着粗气,右手缓缓垂了下来,道:“你赢了。”完颜黛婵也几乎油尽灯枯,她随手取下了头上的发钗,内力加持,直接朝周元隔空刺来。只是就在此时,一柄长剑呼啸而至,竟然精准挡住了这致命的发钗,发出一声铿响。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人!两人面色都变了,连忙看向侧方。在那枯黄的深草之中,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他表情扭曲,眼眶发红,却还是坚定地咬牙道:“法王大人,求你放了圣使吧!”“于风?”完颜黛婵厉声道:“你疯了!你是我的人!你敢帮他!”“你这个蠢货,你莫非还看不出来么!他根本就不是圣教的人!他不是什么狗屁圣使!”于风声嘶力竭吼道:“但他救过我的命!”“他把我当兄弟!给我钱花!让我当教官!给我尊严!让我像人一样活着!”“他在我心中,就是圣使!”他大步走了过来,把插在地上的剑拿了起来,看向完颜黛婵。他咬牙道:“法王大人,求你饶命,放我们走吧!” 第四百零九章 消失的周元 完颜黛婵几乎快支撑不住了,小腹的创口一直在流血,长时间的奔袭,内力再强也封不住痛楚的入侵。但她实在不愿放弃这次机会,周元给她的压迫感太大了,从前的她都没有这种感觉,但如今作为对手,她才感受到这种被处处算尽的无奈。她甚至怀疑,于风是周元早已安排好在这里的。“于风!”完颜黛婵咬牙道:“你最好想清楚了,你要和周元一起死吗?你那点功夫,在我面前还不够看。”周元淡淡道:“但他至少可以坚持十个呼吸以上,足够我装填铁珠了。”说话的同时,周元已经开始往火铳之中装填火药。看到这一幕,完颜黛婵的心沉了下去,缓缓开始后退。她知道,自己留不住周元了,否则她自己都要交代在这里。“于风,护我回京。”她的语气不容置疑。无论如何,她也要带走周元身边唯一的助力。之后的事交给锦衣卫去办,以周元的实力,应该逃不脱那铺天盖地的搜寻。但万一他又准备了其他帮手怎么办?顾不得那么多了,身上的伤一直在催促她尽快结束这一切。而周元将铁珠塞进去那一刻,完颜黛婵已不再犹豫,转头迅速消失在了茂密的草丛中。“于风,别忘了我也对你有恩!”她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她笃定于风会跟着她去。她的判断没有任何问题。于风跪了下来,对着周元磕了三个响头,咬牙道:“大人,我在神京等您回来。”他提起了自己的剑,跟上了完颜黛婵,护送她一路回京。看着空荡荡的荒野,周元一阵恍惚,这一关过得太不容易,而这仅仅是刚开始。接下来是锦衣卫的天罗地网,怎么样才能闯过去?他心中是有计划,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又有极大的难度。管不了那么多了,周元休息了片刻,便直接出发。他度过了安静的一夜,早上把露珠吮吸而尽,算作补水,啃着干粮继续前行。在中午的时候,他在山脉的鞍部看到了一队队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从山下走来。大约四五十人,这肯定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一旦有一人发现自己,他们便会吹响口哨。周元沉默着,最终狰狞一笑,打开了仅有的火折子,点燃了这深秋的枯山。大火顿时燃了起来,浓烟四起,飘上天空。他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换来了更大的风险,以及更大的希望。下方的锦衣卫小队看到两峰鞍部的浓烟,顿时开始行动。“四个人一组,从两侧行进,朝中间搜索,有任何情况立刻吹响口哨。”“不要落单,周元的武艺并不弱,你们不是对手。”作为锦衣卫百户,代号寒铁的小队首领有着多年的追踪经验,带着人迅速上山。他们体力充沛,又常年追捕敌人,对山地了解,行进起来速度极快,消耗也小,在最短的时间内就到达了起火处。这里的浓烟已经呛得人难以呼吸,众人捂住口鼻,都纷纷咳嗽了起来。寒铁目光扫视着四周,撕下了一片衣摆,用水打湿,缠在了脸上,遮住了口鼻。他沉声道:“周元没有水,大火一旦烧起来,他便跑不远,我们一路搜寻过来的,他没法子回头,只能继续朝南,我们仔细搜过去。”于是众人也如法炮制,打湿裙摆,缠住了口鼻,拔出了刀,迅速朝南搜索而去。搜了大半个时辰,已经彻底下了山,但却没有周元的身影。寒铁的心情很沉重,咬牙道:“这周元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其中一人道:“大人,周元是不是藏在某个地方了?”寒铁摇了摇头,冷声道:“不可能,大火缭绕,我们都受不住浓烟肆虐和高温烘烤,他周元如何受得了?”“他没有水,体力又不断透支,不可能在大火之中有藏身之处,只可能往南逃了。”“只是他的脚程怎么会那么快,我们竟然没追上。”有属下低声道:“大人,那我们是继续搜山,还是继续追?”寒铁看了一眼四周,大火将这一片森林彻底点燃,到处都是浓烟,根本待不住人。他沉思片刻,随即大声道:“继续朝南追!遇到水潭千万别放过仔细搜寻!”说话间,他回头道:“人都到齐了没!”“到齐了,咱们小队四十五人,都没有遇到情况。”“好!”寒铁沉声道:“老规矩,四人一组,继续朝前。”于是,锦衣卫小队又朝南搜寻而去,这一次,他们走了足足一天一夜,只在中途轮流休息了两个时辰。但周元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非但见不到人影,甚至连行走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寒铁知道情况不对了,但他实在想不通一个连水都没带的人,怎么跑得这么快。“大人,我们都已经到河间府境内了,再这么追下去,就到山东了。”属下的声音充满了疲倦,即使是他们也顶不住这么高强度的搜山啊!足足两日两夜,几乎没怎么休息,全在跟周元拼耐力,但他妈周元在哪里都不知道。寒铁用力挠了挠头,喃喃道:“不对啊,一个连基本补给都没有的人,在烈火之中和我们拼速度,怎么可能完全不留下痕迹?”“莫非还有什么东西,是我没有想到的?”想到这里,他大声道:“原地休息,补水进食,三个时辰之后再出发。”众人如释重负,都连忙坐了下来,瘫倒在地。寒铁回头,看到了天空的黑烟,那一场大火也不知道烧了多远,但好在终于是没有继续再追来。他拉开了遮住口鼻的湿布,一把扔在地上,拿起水袋就猛喝了几口。然后他身体突然一顿,猛然抬起头来,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变得极度扭曲。“所有人!全部站起来!”他直接拔出了刀,看向自己的属下,厉声道:“把脸上的布给我撕了!”众人满脸懵逼,但见自己的老大这幅气急败坏的模样,也纷纷照做。而其中一个锦衣卫,则是提起了刀,缓缓退后。寒铁瞬间注意到了他,当即怒吼道:“别让他走!就是他!”这个锦衣卫急速后退,然后撕开了面上的湿布,露出了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周元眯眼笑道:“你总算猜到了。”四周诸多锦衣卫顿时惊呼出声。“什么?周元?”“他怎么在我们队伍里!”“糟了,人被换了都不知道!”众人连忙提着刀,朝着他围过去。“都住手!”寒铁提着刀大步走来,眼中杀意毕露,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周元,我差点遭了你的道了!”……时间回溯到一天半前,周元点燃了干枯的山林,在黑烟之中潜伏着,忍受着炙热的烘烤。他知道自己没有水,在这种环境下能最多坚持半个时辰,再往后就不行了。但半个时辰,足够锦衣卫小队追上来了,事实上他们只用了两刻钟。虽然是四人一组,但山地不是平台的,加上黑烟大火,四个人想要紧密不分是不可能的。总有人落单!周元背后偷袭,瞬间扭断了一个锦衣卫的脖子,然后拖着尸体到隐秘处,换上了锦衣卫的衣服,蒙住了口鼻。他身材适中,只露出眼睛,混进锦衣卫队伍中根本看不出来。于是他也成了追捕自己的一员,跟着锦衣卫小队,一路朝南,走过了保定府,来到了河间府。直到寒铁此刻醒悟过来,已经走了几百里路了。 第四百一十章 君王本色 悔恨,懊恼,还有愤怒。寒铁追捕罪犯这么多年,早已有了充足的经验,否则不可能在毫无背景的情况下,晋升到百户这个位置。但他却是第一次被如此戏耍,一路带着周元几乎走出了冀州地界,都他娘的快到山东了。追捕罪犯,成了护送罪犯了。所以他要亲自杀!寒铁提着刀,咬牙切齿道:“都说你周元狡猾,我还不信,如今可算是见识到了。”“只可惜我不是傻子,我不可能一直被你蒙骗,周元,你的死期到了。”周元看着眼前的中年人,淡笑道:“我们打个赌,怎么样?”寒铁眯眼道:“你认为你有资格与我打赌吗?你的武功我们都清楚,以一敌三没问题,以一敌五也没问题,但我们是四十多个人。”“我们连近身的机会都不会给你,每个人扔出一个飞镖,你都死透了。”周元点头道:“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我有与你同归于尽的能力。”说话的同时,他举起了火铳,枪口正对着寒铁。两人相隔不过三四丈,这个距离,周元有信心干掉他。而寒铁则是大笑出声,凝声道:“兄弟们,我死之后,你们把周元的头砍下来,连同我的尸体一起回神京。”“你们立下大功,会得到嘉奖,而我也是立功牺牲,家人后半辈子无忧了。”说话的同时,他提着刀大步朝周元走去。周元不禁头疼,这样的对手还真是少见啊,冷静,敏锐,头脑清晰,而且不怕死。“慢着!”周元突然大声道:“我说几句话,说完你们再动手!”他看着寒铁,一字一句道:“我早晚知道会暴露身份,为什么不悄悄掉队离开?你最好仔细想一想,别因为满腔的愤怒,让自己的弟兄们白白丢了性命!”“我周元做事,你应该知道,我往往会给自己留后路的。”寒铁的心微微一颤,的确,周元给他的印象实在太狡猾了,他为什么不悄悄掉队,逃出生天?不!他根本没机会掉队,四人一组,他一有异动就会被发现。而且跟随锦衣卫南下是最安全的!寒铁冷声道:“你吓不到我,你不可能靠着一支火铳,就能为自己换到一线生机。”周元道:“你要想清楚,你的决定很可能会让你们这四十多个人,全部死绝。”寒铁道:“为国而死!我等无怨无悔!”“兄弟们!杀了周元!”他说着话,率先冲了过来。周元没有开枪,只是轻轻一叹,无奈摇头。而下一刻,他身后的树林中,一个个黑衣人冲出,以最快的速度朝着锦衣卫杀去。领头一人速度最快,脚尖点地便跃出数丈,直接一掌朝着寒铁拍去。寒铁面色大变,厉声道:“他有帮手!都杀了!”说话的同时,提刀格挡!但他的刀却被这细嫩的手掌直接拍断,强大的内力狠狠印在了他的胸口。寒铁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倒飞而出,狠狠砸在地上,几乎都站不起来了。四周的锦衣卫还在奋力拼杀,但他们的能力显然不如这些黑衣人,一个个被杀得人仰马翻,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周元看着寒铁,叹声道:“我为你们争取过活命的机会,但你却放弃了。”“我点燃山林,除了想混进锦衣卫队伍之外,也是为了让想要保护我的人,找到我。”寒铁咬牙切齿道:“反贼!你们救周元,都是反贼,都是要灭九族的!”周元道:“你是个人才,只可惜…现在还不是我心慈手软的时候。”“全部杀了,一个不留。”四周黑衣人顿时开始收拾残局,一个个锦衣卫倒了下去,横死当场。看到这一幕,寒铁目眦欲裂,当即从怀中拿出了信号,狠狠一拉。白色的光顿时冲霄而起,发出一声巨响,红色的烟雾在高空中,久久不散。他咬牙道:“我们死了,你们也别想活。”周元沉声道:“杀!”黑衣人首领叹了口气,一掌直接将寒铁毙命。直到此时,她才回头看向周元,幽幽叹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周元瘫倒在地,掏出水袋喝了几口,才缓缓道:“毕竟刺杀案已经过去几日了,我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想通吧?”“陛下想要玩一盘大棋,可即使如此,也不该看着我死才对。”“紫微宫的局势稳定了下来,神京的布局进入收尾阶段,也该派你来保护我一路南下了。”说到这里,他看先庄玄素,轻声道:“庄司主,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实情了吧?内廷司只对陛下信任,对其他人没有任何信任,包括我周元。”“那一尊佛像,你们应该是检查过的,你们应该是知道里面有火药的,但你们瞒着我。”庄玄素点了点头,道:“有我姐姐在,有内廷司在,就没任何势力和人可以在神京刺杀陛下,除非是我们故意设局。”“陛下要下一盘大棋,红螺寺的弑君案只是一个开端。”周元笑了起来,淡淡道:“好一盘大棋,我周元也成了棋子了。可是庄司主,在临安府的时候,我拿命去帮你,你没有回报我什么东西,却又在红螺寺的事情上瞒着我,你觉得你是不是欠我的?”庄玄素低下了头,没有什么底气,只是小声道:“事关重大,没有陛下的准许,我不敢告诉你。”周元道:“当然,这是你的职责,我本应该理解你才是。”“但这件事如果不是我足够谨慎,我周元还能活着吗?”庄玄素道:“陛下相信你足够有能力出城,也相信你至少可以坚持两日。”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顿,低声道:“周元,你没杀张白龙,陛下是一直都知道的,她并未怪罪你。”周元面色有些狰狞,不禁冷笑道:“她当然知道,你都说了嘛,内廷司无孔不入,这样的大事她作为君王当然知道。”“她非但知道,或许她也猜出我要用张白龙来应对未来出现的不可控之局面,所以相信我能逃出去。”“可问题来了,若不是我周元谨慎,蒹葭她们会是什么下场?”这句话庄玄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是结巴道:“或许…或许陛下…会派人保护她们。”“放屁!”周元大声道:“她要下棋,她要假死,她就不可能明目张胆派人保护蒹葭她们,否则谁都知道她是假死了。”“蒹葭的命运,她一定考虑到了,只是基于大局,做出了舍弃!”“要不是我提前送走了她们,她们或许已经被关进大牢,甚至已经死了!”庄玄素忍不住道:“周元,陛下信任你的智慧,所以才敢大胆开启这样的局,或许这是你们之间的默契,并不是陛下要舍弃你的家人。”周元冷笑道:“她当然可以这么解释。”“她是帝王,一切都是她说了算,我有什么好反驳的?”“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陛下当初能荣登大宝了。”“论心计论权术,那些个皇子皇孙们,谁比得上她?”“我算是有点佩服她了,她有君王的本色,有属于她自己冷酷的一面。”说到这里,他一拳砸在地上,咬牙道:“可是我周元更在意自己的家人,而不是什么狗屁大局!” 第四百一十一章 当年栽树 遮风避雨 暮风吹拂,带着深秋的寒意,剃落满枝的枯叶。昏黄的天空,昏黄的叶,昏黄的人脸,昏黄的世界。枯枝叶落,树变成了刀,风刮过,天地到处都是刀剑铿锵的响声。直到那一声轻叹,打破了深秋的寂寥。“唉…”庄玄素幽幽看向周元,低声道:“其实陛下更难,大晋上百年的积弊如雪球一般滚肥至今,每一种矛盾都到了必须要解决的边缘,一旦处理不好就是亡国。”“她必须要完美,她不能犯任何错误,否则她就是亡国之君,要遭万世唾骂。”“整夜整夜睡不着,眼睁睁看着这片土地不断烂掉,自己身为君王,却无可奈何。”“周元,你明白这种压力吗?”“陛下对你其实很好,任何人敢在张白龙这种事上搞小动作,下场都是死,但陛下非但不追究你的责任,还强行给你争取了侯爵。”“你也是聪明人,你应该站在陛下的角度想一想问题,这片天地是她的枷锁,她已经在理智范围内,给你最大最大的宠爱了。”“满朝文武,天下百姓,有谁不知道你是女帝宠臣?”风依旧在吹,天黑了,空气愈发寒冷。周元缓缓坐了起来。“你说得对,陛下已经足够宠我了。”他的语气很平静。继而又露出狰狞的神色,厉声道:“照理说我该理解她才对,是吗?”“她难,但我在帮她,她不该把蒹葭她们算进去,她不该让我在天下和蒹葭之间做选择!”“否则我的选择,一定会让她失望。”庄玄素还要再说什么,周元却猛一挥手,沉声道:“该走了,锦衣卫大部队已经要到了,我们能不能撑到济南府还另说。”说到这里,他眯眼道:“你只需要知道一点,你庄玄素欠我的,这就行了。”庄玄素张了张嘴,最终低头一叹,挥了挥手。一行数十人,急匆匆上路,在荒山野岭之中,开辟一条生路。黑暗的天地,周元不断朝前。同时,锦衣卫的大部队有数百人,已经从各个方向包围了过来。到第二天早晨的时候,周元等人便遇到了第一批锦衣卫小队,对方发现他们踪影之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吹响了口哨,并发出了信号弹。“围而不杀,死死粘着他们,拖慢他们的速度即可!”“不要硬拼,对方实力很强,硬拼反而不利于我们追捕!”锦衣卫的人都不是傻子,知道在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决策。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知道不能硬拼,而要反复拉扯,拖慢对方速度,等待队友支援。他们的想法很好,只可惜他们遇到的不是普通的内卫,而是庄玄素。她的心情也很阴郁,似乎周元的话也伤到了她。她咬着牙,含恨出手,身影如闪电一般,速度快到极致,对方的移速不够,拉扯没卵用,直接被庄玄素追上一顿猛杀。周元等人并不恋战,打退对方之后,便立刻朝南而去。就在这不断的阻击之中,锦衣卫的大部队也迅速靠拢,众人的逃生变得艰难了起来。“没得选了。”庄玄素声音低沉,呢喃道:“不把他们杀光,我们是走不掉了。”周元淡淡道:“三百多个锦衣卫,我们只有三十多人,就算个体实力有差距,也不可能全歼对方。”庄玄素道:“陛下的命令是,哪怕内卫死绝,也要保你离开。”周元道:“对我这么好,怎么才来三十多个内卫?她应该知道追杀我的锦衣卫至少有几千吧?只是大部分都在官道拦截我罢了。”庄玄素咬了咬牙,没法回答周元的问题,只是咬牙道:“杀!”三十多人,对着三百多人冲了过去。她像是不要命一般,提着剑就冲进了锦衣卫的人群之中,内力激荡,毫不留手。周元知道这是拼命的时候了,把这一波人杀退,才有可能赶到济南府。他也提起了刀,冲进了人群之中。朝霞漫天,四周飞鸟惊起。荒野之中,喊杀震天。仅仅半刻钟,大部分人都倒了下去。内卫确实很强大,以一敌十都不是问题,但锦衣卫不是傻子,他们有自己的手段。三十多个内卫只剩下七人了,大多都不是被进战砍死的,而是在拼杀过程中,中了带毒的飞镖。“走!快走!”庄玄素声嘶力竭怒吼着。没得打了,锦衣卫还剩下上百人,靠这剩下的几个人,已经完全打不过了。她一把扣住周元的手,咬牙道:“走吧!不能再杀了!”周元低吼道:“那她们呢!”庄玄素道:“拿生命保护你,是她们的使命,是陛下的命令。”她强行拉着周元离开,而剩下的几名内卫,则独自面对上百个锦衣卫。她们要用最后的力气,拖住敌人,最好多换几个人。后方传来惨叫之声,周元回头一看,只见十多个锦衣卫倒了下去,身上布满了手指长短的铁钉。周元不禁道:“那是什么?”庄玄素道:“内廷司的一种暗器,能爆发出上百根带毒的针,但使用者首当其冲,属于同归于尽的暗器,只有万不得已的时候用。”“她们七个人,至少可以给我们解决五六十个锦衣卫。”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剩下的四五十个怎么办?”庄玄素苦笑道:“只能逃,若他们没有暗器,我可以试着拼一拼,但那些带毒的暗器,我真没法子。”于是两人继续逃,沿着荒山野岭,一路冲进了山东境内,又在一天之内到达了济南府境内。所有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了,包括后方四五十个追兵。周元看到了身后亮起的信号弹,他咬牙道:“看来他们在召唤济南府的锦衣卫了,我们不能这样耗下去了,把他们杀干净!”庄玄素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来,看向周元。她目光幽幽,轻声道:“周元,我欠你的,我还给你。”她站了起来,提着剑直接回头杀了过去。对方体力已经几乎耗尽,而她内力深厚,尚存余力。这个时候,是最适合拼命的时候,也是不得不拼命的时候。在灿烂的阳光下,一场生死搏杀终于展开。庄玄素展现出了作为武林高手的水平,在人群之中游弋,不断收割着生命,并躲过了无数致命的毒镖。“你以为就你们有暗器吗!”伴随着一声怒吼,一个锦衣卫冲了出来。庄玄素一剑刺进了他的胸膛,而这人狰狞一笑,大手已经按住了自己的腰间。腰带之上机关打开,十多根银针瞬间朝前发射而出。庄玄素面色剧变,慌忙一躲,避开了几乎所有银针。但依旧有两三根刺到了她持剑的右手。只是微微的痛处,并不强烈。但她很快感觉到了右手在被麻痹,在失去知觉。她的作战力顿时下降了,而对方还有超过二十人。周元冲了上去,一把扣住她的手,低吼道:“走!”庄玄素看着前方,眼中杀意滔天,寒声道:“你走,我…我能拖住他们!一刻钟之内我死不掉!走!”周元没有理会她,而是强行拉着她走。后方二十多个人早已精疲力尽,但还是咬牙追了上来。他们不急,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有援兵,而对方没有。“周元!快走罢!”庄玄素低声道:“我左手依旧可以用剑!他们没力气了,我能拖住他们!”“两个人一起走,反而走不掉,你向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这个时候该逃命才是。”周元沉声道:“我不能看着你死。”“我本就欠你的。”她的声音已经足够虚弱了。而周元则是咬牙道:“但我依旧不能让你死,这是我和陛下的区别。”话音落下的同时,前方出现了一队队人马,大约七八十人,气势汹汹,个个人高马大。他们挥舞着旗帜,上边赫然写着“威远镖局”。锦衣卫众人顿时惊喜万分。其中一人当即跑了出来,大吼道:“我们是济南府锦衣卫千户所的人!现在正在追杀逃犯!”“帮我们杀了他们!千户所保证你们以后再山东境内,一切关隘畅通无阻!”对于江湖镖局来说,这个承诺可谓是重如千金,他们平时最大的问题就是各大关隘的吃拿卡要。如果有锦衣卫的文书,那就没有任何人敢再为难他们!领头的壮汉大约三十左右,看样子很有武力,当即道:“官爷此话当真!”诸多锦衣卫纷纷点头,这个时候他们也撑不住了,巴不得有人帮他们拿下周元等人。“官爷仗义!”壮汉抱了抱拳,然后大声道:“来人!给我杀!”十多个骑马的壮汉冲了出来,气势简直所向披靡。庄玄素终于流下泪来,握着周元的手,哽咽道:“对不起,我还是没有保下你…我依旧欠你的…”周元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息道:“无妨,当年栽下的树,如今终于也为我遮风避雨了。”十多个骑马的江湖高手,越过了周元等人,直接冲杀进了锦衣卫之中。那剩下的二十多个人毫无防备,体力透支,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他们甚至连毒针都来不及准备,就被马儿踩翻在地,然后被直接砍死。仅仅几十个呼吸,二十多个锦衣卫,彻底死绝。庄玄素看到这一幕,声音都不禁在颤抖:“他们…他们竟然帮你?袭杀锦衣卫,罪同叛逆,他们怎么敢!”周元缓缓道:“杀光了,谁知道他们是叛逆?你知道,你会说吗?”庄玄素陷入了沉思。周元道:“你会出卖我第二次吗?”庄玄素闭上了眼睛,呢喃道:“我什么都没看到。”壮汉等人跳下马来,却是没有打招呼,而是缓缓让开了一条路。一个身穿黑色披风的男人走了出来,显然是他们的首领。而他拉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已经泪流满面。她快步跑了过来,跪在了周元的面前,低哭道:“周大人,我们来晚了。”周元笑道:“我们又见面了,虽然这个场面有些狼狈。”听对方的声音比较熟悉,庄玄素睁开了眼睛,然后身体猛然一震。她不禁瞪眼道:“你你…是你…”女子轻轻道:“庄司主这样的大人物,也会记得我吗?”庄玄素惊声道:“楚婉萍!你是楚婉萍!” 第四百一十二章 月明星稀 乌鹊南飞 时间回到一年多前,那是收复临安府,刚刚收到圣旨的第二天。那一天,熊阔海找来了几艘画舫,姑娘们全部都上了船,畅游西湖。无忧无虑,开怀大笑之时,熊阔海负手而立,轻声道:“周大人真是好人啊,把这群女子从魔窟之中救出来,非但不收取任何报酬,甚至连身体的答谢都拒绝了。”周元道:“而且我还派人送她们回家。”熊阔海回头,眯眼道:“既然要送她们回家,那她们的家住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家资如何,你都调查清楚了吧?”周元摆手道:“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这样的调查只是为了送她们回家,仅此而已,别无目的。”熊阔海道:“我听说楚姑娘邀请你去济南府找她?还有几个姑娘在湖广?陕西?你周大人以后是哪里都有家啊!”周元轻轻敲着船沿,叹声道:“我真希望我永远都用不上这样的家,可政治不是开玩笑的,谁又能保证自己一帆风顺呢?皇子皇孙都有贬为庶人的时候,更何况我周元。”熊阔海道:“那你打算怎么做?”周元道:“我不缺钱,而那些姑娘们回到家,必然是要受歧视的,除非她们有钱。”“我打算资助几个姑娘,帮她们实现幸福。”熊阔海苦笑摇头:“又救命又给钱,你周元是没要人家身子,但却要了人家的灵魂啊!”……回到如今,济南府一处豪宅之中,周元已经沐浴更衣,舒舒服服坐在了椅子上。满桌的酒菜已经备好,楚婉萍低声道:“周大人,这就是我在信中给您提到过的,我的夫君耿青。”黑色披风已经摘下,身穿武服的根青跪了下来,直接给周元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耿青参见大人,多谢大人慷慨相助,才有我耿家之今日!”耿家,作为山东最著名的练武世家,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风光无限,开设了名震天下的威远镖局。随着世道慢慢变得艰难,贪官当道,吃拿卡要,镖局生意也一落千丈,耿家随即衰落。到了耿青这一代,耿家已经沦落到几乎要卖祖宅的地步了。恰好这个时候,也就是去年八月中秋,楚婉萍回到了济南府,结识了耿青。这个练武的汉子顿时被楚婉萍的美貌所吸引,得知楚婉萍的遭遇之后,非但没有嫌弃,反而倍加珍惜。照他的话来说,江湖儿女,不问从前,只看真情。两人相爱,进而成亲,在楚婉萍的银子与智慧的加持下,耿青保住了祖宅,重建了威远镖局,并越做越大。一年过去了,威远镖局已有上百人,是整个济南府最大的江湖势力,名声也终于打出去了。祖辈的荣耀,耿青守住了。楚婉萍成了耿家的贵人,周元则是耿家贵人中的贵人,可谓恩重如山,如同再造。书信往来之间,周元在一个月前,便已经通知了楚婉萍,要她准备好接待,派人在济南府周边的山野随时查探着,故而才有了之前救援那一幕。“起来!”周元扶起了他,沉声道:“你栽过树,故而有遮风挡雨的地方。”“正如同我周元一样,我救了楚姑娘,资助了耿家,所以有今天的落脚之地。”“你接纳了楚姑娘,没有在意她悲惨的过去,反而视若珍宝,所以才有耿家的重新崛起。”“人啊,命运总是一环扣一环的,江湖上这叫善恶有报。”耿青给周元倒了杯酒,眼眶有些发红,哽咽道:“不是我接纳了婉萍,是她接纳了我,我耿青不过是个江湖汉子,打杂卖艺过活,要不是她,我连祖宅都保不住。”“如今威远镖局重振雄风,我耿青就算是死了,也可以挺着胸膛去见列祖列宗了。”“若是没有婉萍,没有周大人,我…”说到这里,他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楚婉萍瞪了他一眼,道:“周大人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哭哭啼啼作甚,咱们赶紧吃饭。”“是是是。”耿青连忙道:“周大人,我不太懂礼数,你多见谅。”周元笑了笑,道:“别把我当成什么官,我没有官老爷的做派,说实话我未必不是江湖中人,我是云州白云观的弟子,师从素幽子道人,与无生教暗月法王交好,也算是半个江湖人吧?”耿青微微一愣,不禁震惊道:“什么?大人是素幽子天师的弟子?老天爷!竟然有这种渊源!”周元疑惑道:“我师父很出名吗?”耿青大声道:“当然了,江湖人谁不知道素幽子天师啊,她可是我们正道的领头人物。”完了,师父还有辉煌的过去,我竟然不知道。周元指了指身边的庄玄素,笑道:“那你知道她吗?青城山的弟子,师从掌教真人,修炼降魔功。”耿青身影一震,不禁吓得站了起来。他脸色发白,颤声道:“莫非…莫非阁下就是…青城山嫡传大弟子,号称青城山二百年来第一人的庄玄朴大师?”“不对啊,传言那位庄大师在十年前就进入了皇宫大内,成为了当朝圣君的供奉啊!”庄玄素脸色并不好看,只是低声道:“那是我姐姐。”周元也懵了,瞪眼道:“原来小庄师父是青城山二百年来第一人?卧槽牛鼻。”他只能用这四个字来表达自己的震惊了。耿青显然是个武痴,对江湖事很感兴趣,对武功也很感兴趣,最后喝高了,甚至忍不住想和庄玄素切磋武艺。还好楚婉萍把他拉回了房间,否则他真要打上一场才行。夜了。夜已深。饭局的喧嚣已过,深夜只有一片寂静。月明星稀,周元坐在小院的椅子上,看着天空的明月,久久不语。庄玄素也睡不着,虽然小臂的毒已经解了,但她的心事却很多。最终她还是来到了小院之中,看着周元,轻声道:“我想问一个问题。”周元回头道:“什么?”庄玄素道:“如果没有我来保护你,你是不是一样可以活着走到这里?”周元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冀州保定府、河间府都有我的人,只是你来了,我没用上。”“果然。”庄玄素叹息道:“你果然算无遗策…唉,你总说陛下不为你考虑,事实上她太了解你了,她知道你是个有手段的。”周元面色顿时沉了下来,他眯眼道:“这种时候,没必要提她吧?”庄玄素道:“我想劝劝你,因为我知道,你…可能对陛下很不满,你可能会走,对吗?”周元笑了起来,轻轻道:“走?去哪里?”庄玄素道:“去高丽,那个女人巴不得你过去,不是吗?”周元沉着脸不说话。庄玄素低声道:“我知道你会去的。”“你把我当什么?”周元冷冷道:“你以为我是懦夫?”庄玄素道:“我…我没有啊!”周元道:“在临安府的时候我发过誓,我要拯救这片天地,我要拯救苦难的百姓,你当这是儿戏吗?”“如今我的理想才刚开始,你以为我会中途放弃吗?逃出国外?只有懦夫才会那么做!”周元傲然道:“我就是要在这片土地上,做到我承诺的事。”庄玄素先是震惊,然后笑了起来:“周元,我没看错你,你果然不会真的和陛下置气。”周元笑了起来。他看向天空,只是呢喃道:“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第四百一十三章 最艰难的路 作为内廷司的司主,庄玄素平日里是极为忙碌的,从小习武的她仅仅是识字而已,要说有什么文学造诣那是扯淡。她不知道周元在说什么,她只觉得眼前这个人神神叨叨的,又仿佛和从前不一样了。她分明看到周元的模样和表情与从前并无变化,但又似乎觉得眼前这个人已经变了,变得让她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感觉。这种陌生感让她莫名有些恐慌,于是连忙转移话题。“周元,接下来你怎么办?是暂时躲在这里,还是继续南下?”庄玄素根本没有发现,她此刻的语气和初次见到周元时那锐利的语气,早已是天差万别。周元的脸色却很平静,他缓缓道:“继续南下,从兖州经淮安,而至扬州,分别一年有余,也该见一见岳父了。”在这个世界,老岳父赵诚可以说是他唯一靠得住的长辈了,周元有很多心事要与他聊一聊。庄玄素道:“还要南下?能怎么走啊,这一路上全是锦衣卫,邱鹰甚至派出了萧阙亲自带队,各大官道全部设卡,漫山遍野都是暗桩,我们逃不出去的。”“我的建议是,你就留在济南府,在耿家藏着没人找得到你,等陛下那边大计完成,自然就会恢复你的名誉。”周元没有跟她争论,而是轻笑道:“你回京师,还是跟我走?”庄玄素道:“当然是跟你走,你身边没有高手,陛下要我一直保护你,直到彻底安全。”周元眯着眼,却是没有说话。庄玄素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道:“周元你不要多想,陛下绝没有让我监视你的意思,她没有下达过任何关于监视的命令,她只是让我一定要保护好你。”“你是聪明人,你应该清楚,陛下在信任这方面很是坦诚。”周元淡淡道:“去休息吧,你有大约十二个时辰时间休息,明天晚上这个时候,我们要出发。”庄玄素道:“出发?怎么走?继续走山路吗?”周元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庄玄素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幽幽一叹,她知道自己已经不被周元信任了。她只能摇着头,缓步回房。风又开始吹了,深秋的夜总是充斥着寒意。清澈的乌天宛如被月光涤荡过,只有那一轮圆月独照着世界。夏日已过,虫鸣已绝,夜莺之啼偶尔响起,没有给天地任何热闹,反而徒增惊乍。周元看着天空,思绪已经发散开来。他想到了在临安府的时候,那时候的自己意气风发,仅仅通过巡抚被刺便想到了造反之举,又通过南北各地之乱而精确判断出了天下大势。那时候的自己,也是在深夜沉思,最终决定用历史累积之智慧和一身的才华,去力挽天倾,拯救这片世界。他的理由并没有那么高大,并不是自以为是天降之子,是圣人之姿,是超越时代的伟人。他只是深知历史,深知如此发展下去,这片世界会经历怎样的悲惨。他不愿看到那一幕,所以想要不虚此行,力挽天倾。然而时代有时代的局限,政治有政治的狭隘,有些事并不是坦诚和义无反顾就能做到的。在这几日,周元心中有过很多情绪。他委屈过,为什么自己尽心尽力帮大师姐,她却连自己的家人都摒弃?他愤怒过,为什么自己立下如此功劳,却只是换来一个棋子的身份?他埋怨过,甚至想回神京,当面质问大师姐,好好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但这些情绪,只是在短暂时间内存在过,很快便被周元消化了。因为抱怨没有任何意义,真正的强者不会把失败归结于别人,而是会思考自己的是否哪里做的不好。周元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问题——对君臣关系的本质认知不到位。无论如何,大师姐是君,自己是臣,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更何况只是当个棋子呢。君臣关系,本质上是主奴关系。而从前的周元,把这当成了合作关系。他想要和大师姐一起努力,拯救这个病入膏肓的大晋。他下意识把这当成了合作,但本质上其实就是主奴。遇到困境,发现问题,认识问题,修正自我,才能真正解决问题。知耻而后勇,知错而能改,这是周元一直有的品质。他要力挽天倾,要继续往下走,就必须解决君臣关系这个问题。想到这里,周元笑了笑,轻叹道:“既然君臣关系挡住了我的脚步,我便把这层关系抹杀了罢。”在这几日,除了情绪之外,周元也诞生过很多想法。关于未来的路,他有过详细的考虑和思索。其一,选择忍受,依旧按照之前的模式走,说不定也能力挽天倾,位极人臣。但一次可以忍,谁敢保证没有下一次?下一次自己和蒹葭她们未必有这样的好运了,这一条路坚决走不得。其二,这游戏不玩了,直接辞官去经商,做个逍遥自在的富豪,和蒹葭她们厮守一身。但这又回到了最初在临安府时分析的问题,乱世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东虏大军席卷而来,他周元再牛逼也得剃头留辫子。这一条路,更走不得。其三,另辟蹊径,去圣母姐姐的高丽,助她复国,带着蒹葭她们在那里团聚,美滋滋过完这一生。这一条路不难走,而且性福直接拉满,毕竟关于七老八十还能夜御十女这种承诺,对周元足够有吸引力。然而这条路有致命的缺陷,就是……高丽可能要没了。船都要没了,争他妈什么船长,不打败东虏,什么都是白扯淡。这是客观因素。而主观因素是——周元认为去高丽是逃避行为,是懦夫之举。真正的强者就该站在这片土地上,去面对一切困境,哪怕再难,也要找到属于自己的路。要走,就走最艰难且最光明的路!他站了起来,长长出了口气,终于把这段时间凌乱的思绪整理清楚了,也终于找到自己该走的路了。黑暗的世界,寒冷的天地,周元抬头看到了天空的明月。冷冷皎洁,熠熠生辉。他心中思绪万千,最终汇聚成一句话——希望我的路不要和大师姐有冲突,否则…为了这片土地不被外族践踏,为了汉家儿女不被外族奴役……我周元,便只能请陛下为天下赴死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黑暗中的血与火 神京,大晋皇宫。经过几天的忍耐,福王终于忍不下去了,那一场爆炸的威力是足够的,完颜黛婵也明确说官妙善已经死了,事实已经注定,庄玄朴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宁愿官妙善尸体腐烂,也要强行拖延自己上位的日期吗?这显然不合理啊。难道官妙善根本没死?这几乎又不可能。福王受够了这样的猜测,干脆以探望陛下为理由,召集了皇室宗亲和文武百官全部来到紫微宫。面对禁军的严密把守,福王沉声道:“皇室宗亲、满朝文武皆在此地,我们有理由去探望陛下,关心她的身体状况,若再不放心,就别怪我们硬闯了!”禁军统领看着这阵势,知道自己是挡不住了,于是笑道:“福王殿下莫急,我这就去禀告陛下。”福王和杨国忠等人对视一眼,满脸疑惑。难道陛下真的没死?他们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似乎之前的弑君案,宛如儿戏一般。片刻之后,禁军统领大步走来,郑重道:“陛下请福王殿下、靖王殿下、诚王殿下、良亲王殿下进紫微宫,也请内阁五位大人一同前往。”这四个王爷,是如今宗室的顶梁柱,几乎可以代表整个宗室的态度,而作为内务府掌事的沁水公主,已经离开神京有一段时间了。而内阁五位大臣,又代表了文武百官的态度。昭景女皇这般郑重,恐怕是有大事要说啊!福王想着,看来官妙善是真的没死,但也快撑不住了,要立遗诏了。他兴奋无比,连忙带着众人进去。一路到了紫微宫内厅,众人才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昭景女皇。她脸色苍白,唇无血色,披着厚实的披风,盖着羊毛毯子,身体状态显然不好。杨国忠当即就跪了下去,大声道:“求陛下保重龙体啊!”“陛下保重!”诸位亲王和内阁阁臣都纷纷跪了下去。昭景女皇随意摆了摆手,虚弱道:“都起来吧,坐下说话。”“谢陛下。”众人各怀鬼胎,纷纷坐下。福王低声道:“陛下天运所集,福星高照,幸免于难,实在是大晋之福,百姓之福啊!”杨国忠等人的面色却不乐观,都看得出此刻昭景女皇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昭景女皇咳嗽了两声,缓缓道:“这次见众卿,的确是有事要说。”“朕…朕于红螺寺遇刺,情况很是糟糕,身体已经快撑不住了。”“所以必须要跟随庄供奉前往四川青城山天师正一道,请正一道掌教真人亲自治病。”曾程变色道:“陛下!四川千里迢迢,这一路车马劳顿,请陛下三思啊!”“请陛下三思!”众人又连忙跪了下来。昭景女皇叹道:“朕自己的身体情况,朕清楚。此去四川,实在也是迫不得已,这天下之大,也只有正一道掌教真人,可以救朕性命了。”说到这里,她目光闪烁,突然道:“此去四川,短则半年,长则两三年,归期难定,而国却不可一日无主。”“故请内阁拟旨,朕离京期间,又福王暂任摄政王之职,统管朝局,代朕行事。”听闻此话,福王先是一喜,然后又气得心绞痛。让他当摄政王?这显然只是一颗甜枣而已,根本不是他的目标啊!他是想官妙善直接退位的!只要她退位,内阁和镇国公就会支持自己,而宗室也在自己这边,那自己就稳了。但她这么来一招,更进一步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也没有名正言顺的根基了,内阁也不会强力支持他了。若是什么也不给,内阁反而认为该立新君了,但给了个摄政王,内阁就会认为毕竟已经给了,那就先做着…官妙善还真是会把控人心啊!福王气得牙痒痒,连忙跪下来,急道:“陛下不可,微臣掌管宗人府已是重用,怎可再做摄政王,此乃僭越啊!”昭景女皇道:“朕心意已决,你便不要推辞了。”“杨国忠,下午便拟旨吧,尽早发出去。明日一早,朕便要前往青城山了。”杨国忠唯有低声道:“微臣遵命。”福王面色阴沉,心中杀意毕露,对于他来说,这一次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摄政王是最接近那个位置的了。只要官妙善回不来!皇位就是自己的!于是他叹声道:“既然陛下信任,那微臣只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这一日,昭景女皇的圣旨传遍神京,福王为摄政王的消息也疯传开来,一时间整个神京都沸腾了。所有人都在猜测昭景女皇的死讯,现在终于确定了,人活着,但快不行了,必须去青城山治病。福王为摄政王,这天下江山,终于又姓陈了。多少世家暗自高兴,多少官员庆幸自己站对了方向。更有甚者,也希望昭景女皇不要再回来了,这些年大晋诸多不顺,很可能就是因为她无才无能,也非陈氏血脉,身不兼运。福王摄政之后,大晋一定会迎来曙光!迎来一个复兴的时代!在舆论席卷的时刻,昭景女皇在内卫和禁军的保护下,缓缓出了城。而在遥远的高丽,一处宽阔的庄园内,李玉婠正和一群人吃着饭。正是黄昏时分,李玉婠静静听着,心情却十分凌乱。十多年来,李氏皇族到了最糟糕的境地,面对逆反大将、也就是如今高丽皇帝金振堂的不断追杀,本就只剩下十多个人的李氏皇族,如今只剩下四人了。那些誓死追随李氏的将军、士兵和大臣,也几乎牺牲殆尽,只剩下不到六千人在苟延残喘。他们所能控制的,仅仅是这北境小城。若不是金振堂已经年迈,几个儿子夺嫡争斗太过剧烈,没空搭理这边,否则李氏皇族早已灰飞烟灭了。“我们还能打!”须发花白的老将军站了起来,拍着胸脯道:“长公主,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这六千个兄弟随时愿意为长公主而死!”一个老者道:“不错,大晋可以有女皇,我们高丽也可以有,长公主文韬武略俱全,一定可以重振李氏荣光!”众人都在打着气,而李玉婠却是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这天地正如她的心情一般黯淡。六千人,连吃饭都要自己耕种,怎么可能打得过金振堂十多万训练有素的大军。这苍天之下,还有谁能带着六千人,拿下这高丽的江山?只有周元有可能做得到!李玉婠微微咬着牙,心中却打起鼓来……周元他…真的做得到吗?这么大的实力差距,比中原局势还要艰难数倍,或许即使是周元来,也没有法子吧。暮风吹拂,马蹄声碎,远处的号角声传来,将众人惊醒。须发花白的老将军顿时吼道:“糟了!怕是金振堂的大军杀过来了!你们保护长公主撤!”众人纷纷站了起来,各司其职开始召集军队。李玉婠却是眉头紧皱,立刻冲出了房间,飞上了房顶。她极目远望,一颗心顿时沉到谷底。下方已经有士兵骑着马疾驰而来,大吼道:“是骑兵!是北方鞑子的骑兵!至少有几万!”听到这个消息,众人都不禁愣住了。北方鞑子,怎么杀到高丽来了?李玉婠咬牙道:“逃!快逃!带着他们走!”仅存的六千人,不能被全灭了啊!但此时此刻,哪里还来得及,马蹄声愈发近了,声响如天雷霹雳一般,数万大军杀来,那一股气势简直难以抵挡。就算是李玉婠这种强者,都不禁一阵阵心悸。彩霓不禁道:“圣母大人,快走吧!”李玉婠的身体都在颤抖,她眼睁睁看着数万骑兵杀来,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席卷过这个小镇,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六千大军疯狂逃窜,但真正能逃掉的又有几人?夜已黑尽,惨叫声与怒吼声交织着,战马嘶咽,刀剑铿锵不绝。李玉婠双目无神,已经是泪流满面,数万骑兵呼啸而过,她纵然武艺绝世,却又能做什么?难道一人之力,还能抵挡千军万马不成?时间一刻一刻在过,对方的目的显然不是要攻打这里,而是要长驱直入,杀进高丽腹地。满地的尸体,满地的鲜血,破碎的房屋,焚烧的火焰…黑夜之中,彩霓看着这一切,喃喃道:“圣母大人,现在怎么办?”李玉婠却是流泪满面,哽咽道:“高丽挡不住东虏的骑兵的,要亡国了…要亡国了…我高丽的子民,要被屠戮了。”看到她绝望的模样,彩霓也是悲从中来,眼眶发红。只是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的场面,不是靠言语可以安慰的。“走!走!”李玉婠突然咬牙道:“我们走,回大晋。”彩霓道:“我们不管高丽了吗?”“我们管不了!”李玉婠的声音都在啜泣,哀痛道:“我们…没有能力去管…我们回大晋,高丽最后的希望在大晋。”她流着泪绝望道:“我要找周元,我要求他帮我。”“大不了我给他下跪,我给他为奴为婢,我也一定要他帮我!” 第四百一十五章 当家夫人 十余辆马车被三百个身穿武服、手持刀兵的壮汉护卫着,浩浩荡荡驶入了这座千年古城。守城的士兵详细检查了文牒,看到了五城兵马司和内廷司的标记与令牌,便连忙放了行。关陆缓步走到中间的马车旁,低声道:“夫人,我们已经到长安了,要在这里逗留一日,采购补充物资,再继续往南而至终南山。”“章飞已经包下了一座客栈,请夫人移步客栈房间,稍作休息。”赵蒹葭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看到了城内各处贴着通缉的告示,精神一阵恍惚。她微微点头,喃喃道:“你安排就是了。”“是,夫人。”关陆连忙招呼着众人,驾着马车继续朝前,很快便来到了客栈之中。连日的赶路,已经让赵蒹葭等人筋疲力尽,但这些算不得什么,主要是神京传来的噩耗,让她们心中绝望。忠武侯周元于红螺寺弑君,先往南逃亡,各地官府及锦衣卫正全力抓捕。告示上甚至写着,提供周元真实线索者,赏银百两,带领官府找到周元者,赏银千两,能直接抓获周元并交予官府者,赏银万两。这么高昂的赏金,别说是官府中人,就连江湖中人都磨刀霍霍,准备去发这一笔横财。而对于赵蒹葭等人来说,这几日无疑是折磨,本来是心情愉悦地去泡温汤,谁知道关陆却带着她们迅速出城,东城兵马司的司兵也来了三百,甚至连夫君的师尊,素幽子道长,也不知何时赶到了这里。这样的变故让赵蒹葭等人深知,夫君一定是出大事了。谁知道仅仅是第二天,通缉令就下来了。弑君,诛灭九族之罪,夫君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赵蒹葭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却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咬牙坚持着,带着周家的人,前往夫君安排好的地方。“大家都赶了几日的路了,我们累,士兵们更累,都需要好好休息。”“紫鸢,你给关陆大人支四千两银子,每人发十两,剩下的让他们好好吃一顿。”“关陆,今晚的饭菜酒肉你来安排,要丰盛妥当,照顾好东城兵马司的兄弟。”关陆正色道:“夫人放心,属下一定办妥当。”柳大光却是摆手道:“嫂子,大可不必,我这三百个属下都是这么多年一起生生死死闯过来的,比亲兄弟还亲,他们保护嫂子是应该的。”赵蒹葭道:“正因为亲如兄弟,才不能亏待兄弟,柳兄弟就不要见外了,该吃吃该喝喝,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说到这里,她看向章飞,说道:“今晚还要辛苦你们做好安防事务,等到了终南山,你们再好好休息。”章飞抱拳道:“夫人放心,我和兄弟们今晚滴酒不沾,彻夜巡逻。”“好。”安排好这一切,赵蒹葭才上了楼。在奢华的套间之中,紫鸢青鸢正在给凝月和素幽子等人泡茶,而晨曦则是在书桌旁打坐,似乎在修炼道法。薛凝月生病了,她身体本来就差,得知周元出事之后,心态顿时崩了,一路哭着过来,恰好深秋换季,霜寒露重,便一病不起了。她坐在椅子上,身上盖着毯子,看到赵蒹葭进来,却是雨泪俱下。“蒹葭姐姐,你千万要注意身子啊,小心肚子里的孩子。”“也怪我不争气,偏偏在这个时候病倒了,没能帮上姐姐的忙。”赵蒹葭笑了笑,轻声道:“都病成这样子了,还想这么多做什么,素幽子大师都说了,我身体情况很好,没有什么大碍的。”薛凝月点了点头,抹着眼泪道:“姐姐,我会尽快好起来的,等…等我病好了,我想去拜访一下长安知府和陕西巡抚。”赵蒹葭顿时摇头道:“不许去,凝月妹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不许去。”薛凝月连忙道:“姐姐,我都认识的,长安知府是我的叔父,陕西巡抚是爹爹的老战友,他们会帮我们的。”赵蒹葭坐到了她的身旁,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好妹妹,我知道你想帮夫君,但夫君既然能想到把我们提前送走,就一定有法子自己逃命。”“你要相信夫君的智慧才是,他没有嘱咐关陆让我们寻求谁的帮助,我们就不能擅自做主,否则很容易帮了倒忙。”“这一大家子人,万一出了事,夫君该怎么办?”“咱们最该做的事,就是安全到达终南山,在那里等候着夫君的消息。”薛凝月啜泣了几声,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我听姐姐的。”赵蒹葭笑了笑,道:“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先去洗漱一番,晚上我们去看看那些将士们。”“他们抛家舍业,置家人安危于不顾,保护我们一路来到长安,付出甚大,我们也该去安慰一下,敬他们一杯酒才是。”“夫君不在,这些事我们要帮夫君做到位。”薛凝月连忙道:“姐姐我喝,我能喝酒的,这点小病没关系的,你怀着孩子,万万喝不得的。”赵蒹葭知道自己不能喝酒,只能叹声道:“如此,便辛苦妹妹了。”薛凝月红着脸道:“我也是周家的一份子嘛。”赵蒹葭宠爱地捏了捏她的脸,由紫鸢带着回了房间。房门关闭那一刻,她也终于坚持不住,躺在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呜呜痛哭了起来。紫鸢看着心痛,忍不住哽咽道:“小姐,小姐你要保重身体啊。”赵蒹葭泪如雨下,颤声道:“紫鸢…紫鸢…你说夫君还活着么?他真的有办法逃命么?”“一定有的!”紫鸢急道:“姑爷那么厉害,什么都算得到,一定有法子活命的。”“或许姑爷就在某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呢!”赵蒹葭哭泣道:“他…他把关陆章飞都调给了我们,还把东城兵马司的人调来保护我们,让北城兵马司的司兵为我们截断追兵……”“我担心夫君身边没有助力,怕是逃不脱呜呜…”紫鸢也不禁掉下泪来,抱着赵蒹葭道:“不会的不会的,姑爷一定有法子的,他可是大英雄。”赵蒹葭无力地躺在床上,喃喃道:“紫鸢,我想娘亲了…”曾几何时,她也是家里的公主,备受宠爱,无忧无虑,纵情诗词与风雅。如今,她身怀六甲,却不得不振作,不得不顶着压力,照顾好这个家。……连续赶了几天的路,又是突然离京,东城兵马司的三百司兵要说不累是假的,要说没有压力也是假的。如今到了长安,终于可以歇息一晚,在得到柳大光准确的命令后,他们也终于能好好吃上一顿饭,喝上一顿酒。正是酣畅之时,赵蒹葭带着薛凝月与一众侍女,大步走来。欢笑声渐渐停止,柳大光回头看到这一幕,连忙道:“嫂子,你们怎么来了?这么晚了,正该好好歇着才是。”赵蒹葭大方一笑,高声道:“一路走来,诸位勇士们辛苦了,我等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全靠兄弟们沿路保护,方才逃出生天。”“今日夫君不在,我以茶代酒,与凝月妹妹等人,来敬兄弟们一杯,感谢兄弟们一路相助。”两人端起了茶杯,对着众人深深一福。一群汉子连忙站了起来,神情有些慌乱。柳大光吞了吞口水,咬牙道:“嫂子说哪里的话,咱们都是跟着周老大混的,没有老大,哪有我们的今天,这杯茶我们受不起。”赵蒹葭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请兄弟们今晚吃好喝好,也休息好,明日下午我们便南下前往终南山。”说完话,她看向关陆,道:“把银子给大家发了。”关陆点了点头,使了个眼色,两个手下便把银箱抬了进来。赵蒹葭笑道:“每人十两银子,数目不大,还请兄弟们不要嫌弃。”柳大光端起了酒杯,大声道:“多谢嫂子!”“多谢夫人!”众人把酒一饮而尽,眼眶都有些发红。柳大光大吼道:“兄弟们!保护嫂子安全到达终南山,还有百里路,做不做得到!”三百个司兵齐声大吼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世俗皆苦 我自前行 回到房间的赵蒹葭身心俱疲,薛凝月也撑不住倒了下去。为此,素幽子一声叹息,将内力灌注进两人的体内,才让她们恢复了一些精神。“多谢大师。”赵蒹葭深深一拜,却看了一眼四周,皱眉道:“晨曦呢?”紫鸢低声道:“没见到,不晓得去哪儿了。”青鸢道:“应该回卧房了,她这段时间都这样。”素幽子淡然道:“不必管她,她自有她的缘法,正朝着目标前进,你们照顾好自己即可。”赵蒹葭忍不住道:“素幽子大师,请问晨曦是否有练武的天赋?夫君说过,她只有把某一种武功修炼到一定境界,才能恢复声音,才能下地走路。”素幽子摇头道:“至少在目前看来,她资质很平庸,很可能终生都达不到那个境界。”赵蒹葭等人对视一眼,不禁微微叹息。有时候现实就是这样,无论你怎样刻苦努力,一切都是徒劳。……长安距离终南山就不远了,众人中午出发,黄昏十分就到达了终南山脚下。三百司兵在此等候,由关陆章飞带着一众人搬运着物品,跟随赵蒹葭等人上山。素幽子嘱咐道:“终南山重阳宫,乃全真神龙道祖庭所在之处,上去之后,刀剑不能出鞘,亦不可大声喧哗,肆意妄为。”她的声音很平静,众人对视一眼,也顺着照做。全真道是当世大派,道观林立,后山有许多小院,专门腾出来了两座,将赵蒹葭等人安排了进去。直到深夜,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素幽子把众人叫到了一起。她先是看向章飞和关陆等人,淡淡道:“你们不能留下,这是掌教真人的意思,原因是手持刀兵,杀孽未消,不适合留在道观。”“而我的看法是,你们可以去山下找个农庄住着,不必担心她们的安全,有我在,她们就是安全的。”赵蒹葭连忙道:“多谢素幽子大师,我会让关陆他们下山的,绝不会扰了道家的清净。”说完话,她对着关陆两人道:“你们在山下反而方便些,可以用你们的法子在长安打探消息。”薛凝月也连忙道:“对对对,我们即使在山上,也是要知道外面的消息的。”这番话倒是听得素幽子一阵皱眉。她沉声道:“当初元易子在白云山修道,我曾劝他出家,他说他红尘未了。跌跌撞撞一年半,落得个逃亡下场。”“你们辛辛苦苦从神京来到终南山,正该好好参悟道法才是,这可解你们红尘之苦。”“至于其他人,倒是少来终南山为好,这里毕竟是方外之地,不参与世俗之争,莫要把这里当成某种窝点。”赵蒹葭唯有尴尬笑道:“是…素幽子大师说得有理,蒹葭读书不多,正想多看几本道家经文呢。”“关陆和章飞不会再上山,只是我们毕竟是俗世中人,紫鸢会偶尔下山,采购一些物资罢了。”素幽子叹了口气,道:“你是个好孩子,其实我并非要苛刻对待你们,而是终南山这么多年,从不收留世俗中人,如今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勉强答应。”“我总要约束一下你们,才好给掌教师尊交代。”赵蒹葭道:“素幽子大师,我们明白的,多谢大师。”素幽子叹道:“况且,俗世皆苦,又有几人得以快活?我有三个徒弟,一个师姐,如今都熬在世俗之中,无法自拔。”“其中元易子过得苦,其他三人却也同样过得苦。师姐纠结于家国情仇,大徒弟纠结于天下苍生,二徒弟又是一腔热血…却不知这世俗更替,乃是天理轮回,代代叠叠,皆有其数,若要解脱,唯有隐世。”“我这是在为你们着想。”赵蒹葭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大师此言差矣!”关陆终于忍不住了,他沉声道:“大师千里迢迢从云州赶往神京,护夫人等一众至终南山安顿,晚辈心中万分感激。”“但说世俗皆苦,却是不然,世俗是有世俗之苦,奋力与磨难,坎坷与遭遇,生活与仕途,人人皆有人人之苦。”“但世俗亦有世俗之乐,家庭之温馨,夫妻之真情,父母之慈,儿女之孝,知己相聚三杯酒,深夜畅聊一盏灯,何尝不是世俗之乐?”“修行是有忘却红尘之乐,领悟大道之乐,但孤灯冷水,常年寂寥,枯燥烦闷,又何尝不是苦楚?无非是身份不同,追求不同罢了。”说到这里,他高声道:“如今大晋疮痍遍布,天下民不聊生,无数人在黑暗之中饱受磨难,大师要说这是轮回更替,我关陆理解,却不认同。”“我与主公要做的事,是以大道之纲,烛照天下,驱逐黑暗,点亮光明。世俗皆苦,我们想要世俗不苦。世俗皆苦,我们也毅然前行。”“大师于深山修道,我等又何尝不是在世俗修道?只是大师修道度己,而我等与主公修道度人,大师的修自然之道,我等与主公修人间正道!”赵蒹葭气得站了起来,大声道:“关陆!你怎敢对大师无礼!还不赔罪道歉!”关陆低下了头,微微弯下了腰。赵蒹葭看向素幽子,低声道:“大师莫怪,关陆是读书人,又曾在军中做事,性情执拗,脾气急躁,请多担待。”素幽子摇头道:“道法自然,强求不得,你们好好休息吧。”她站起身来,洒然离去。赵蒹葭无奈叹了口气,忍不住道:“关陆,素幽子大师是夫君的师尊,道法精深,道德高尚,受人敬重。”“她十几岁便是修道之人,长此以往,在这方面自然不是我们俗世中人可以理解的,你即使不赞同,也该缄默才是。”关陆挠了挠头,无奈道:“是,夫人,是属下冲动了。”“主要是我们这些兄弟都知道,主公做的是大事,走的是正道,我们与有荣焉,为此感到自豪,听不得这样的诋毁。”赵蒹葭道:“不是诋毁,是道不同罢了,你们且下山去吧。”关陆半跪而下,抱拳道:“夫人,属下已经与章飞商量妥当,他带人居住于山下,为夫人等传递情报,也保护夫人等的安全。”“而属下则带人去寻大人,如今的局势,大人需要更多的帮手,关陆实在留不下来。”赵蒹葭道:“这是正事,你们自己决定吧。”“多谢夫人!”关陆站了起来,与章飞等人大步离开。两人带着数十个好手,大步走出了道观。直到此时,关陆才沉声道:“这边的布防没有问题吧?”章飞道:“没有,几十个好手都会居住在进山的村庄里,有任何异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况且终南山的格局你也看到了,高手如云,江湖刺客根本进不了后山。”“你不是江湖中人,你可能不太清楚素幽子大师的实力,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天下第一啊。”关陆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主公那边情况应该比较紧急,这一次剧变,暴露了我们很多底牌,对我们很是不利。”“我要尽快与大人汇合,为主公奠定更厚实的基础。”章飞皱眉道:“你悠着点儿,什么主公不主公的,就称大人。”关陆笑了起来,拍了拍他肩膀,道:“在这方面,你搞得比我还谨慎。”章飞也忍不住笑道:“开玩笑,我的位置太特殊了,任何细小的失误,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我必须比任何人都谨慎,长期以来习惯了。”关陆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我打算带着柳大光的三百人,化整为零,从各条路一起前往南方。”章飞疑惑道:“柳大光信得过吗?我倒不是不信任他,而是这件事并未得到大人的准许…”关陆笑道:“你啊,还是不够了解大人,大人肯让柳大光保护夫人,就说明柳大光是完全值得信任的,是最高等级的信任。”章飞摆手道;“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绕,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要做的事都头疼不已呢,大人要我把这边的江湖摸透,并暗中掌控。”关陆道:“你任务重?我任务就不重?你知道三百人化整为零的难度多大嘛?你知道大人让我建立的情报网络标准有多高嘛?他的要求是,能隔绝内廷司和锦衣卫。”两人诉苦了一番,对视一眼,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咱俩谁也别抱怨了,前路漫漫,还要继续往下走才是。”关陆的声音并没有沮丧,反而有隐隐的兴奋。章飞伸出了手,沉声道:“一起前进!”黑夜中,两人重重击掌,声音在林间回荡。 第四百一十七章 好久不见 视线一片茫茫,天与地似乎没有了边际,只是在那极目远望的尽头,火焰燃烧而起。朝霞很快染红了半面天空,一轮红日徐徐升起,晨风吹拂之下,茫茫大海翻涌出阵阵巨浪。雪白的水花映着血红的朝霞,像是水中交织火焰,像是整个世界都在被燃烧。如此壮美的日出,周元还是第一次欣赏到。他光着脚,踩着坚实的甲板,双手按着围栏,静静看着这一切,心中也似乎有巨浪在汹涌。庄玄素从船舱中走了出来,由于晕船,脚上只穿着一双松松垮垮的白袜。她脸色有些发白,状态很是不好,但相比于刚上船那天,要好了不少。“起这么早?”她穿着普通的便服,揉了揉眼睛,来到周元的身旁,看着初升的朝阳,不禁道:“海上的日出,还真是漂亮。”周元道:“从莱登港出发,如今已经八日了,我们要在金陵靠岸,补给物资,你可以下船走一走。”庄玄素道:“那你呢?你不下船?”周元笑了笑,道:“锦衣卫和官服铺天盖地的通缉和抓捕,我怎么敢下船呢。”“那我也不下去。”庄玄素郑重道:“我怕我刚下船,你便和船一起走了,你想抛下我。”周元摇头道:“这恐怕不能用抛下这个词,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你总不会想着,要一直跟着我吧。”庄玄素道:“陛下的命令是,一直保护你到彻底安全,现在还没有到彻底安全的时候。”“彻底安全?”周元眯眼道:“虽然不知道陛下的具体计划是什么,但看目前的情况发展,起码需要大半年吧?”庄玄素摇头道:“不知道,但无论于公于私,我都该保护你才是。”“周元,你真没必要如此排斥我,我真的没有监视你,你看我这几天都没有和任何人接触,除了你。”周元歪着头看向她,笑道:“那好啊,我今天正好要在金陵办点事,你在船上等我吧。”庄玄素道:“那怎么行,我要贴身保护你的安全。”“不必了。”周元摆了摆手,道:“其实吧…这艘船并不是耿青给我安排的,只是用了他威远镖局的名义而已。”“从上船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安全了。”说话的同时,一个黑衣蒙面的人从船舱中走出,缓步来到周元的身旁。周元道:“他会跟我一起上岸,保护我的安全。”庄玄素急道:“周元你…他未必能保护得了你,要知道追杀你的除了锦衣卫之外,还有大量想要领赏钱的江湖高手,我武功很…”话还没说完,周元身旁的黑衣人突然出手,直接一掌朝庄玄素拍去。庄玄素吓了一跳,当即举掌相迎,她强大的降魔功内力席卷而出,硬生生和这人对了一掌。然后她连退数步,只觉血气翻涌,全身难受至极。而黑衣人则身影稳稳不懂,如泰山一般站在周元身旁,眼神凌厉无比。庄玄素面色震惊,厉声道:“你是谁!你这样的高手,我不可能没听过!”黑衣人淡淡道:“庄司主还是在船上休息吧,有我保护大人就够了。”庄玄素看向周元,她深深觉得这个人实在看不透,他到底藏了多少手段,为什么手底下有这样的高手?他是不是早已预料到了一切?并早已做好了退路?……金陵城,数十个锦衣卫缇骑簇拥着一辆马车,来到了一座气派的府邸。马车之上,一个老者缓步走了下来,淡淡道:“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动手。”他走上了台阶,笑道:“烦请通报,说南镇抚使求见曲太师。”片刻之后,老者被请了进去,来到了主厅。他并不敢倨傲,而是微微弯着腰,施礼道:“下官叶勉,拜见曲太师。”曲授源,曾经的内阁首辅,齐党领袖,如今退居二线,只是挂名太子少师,担任金陵学宫大祭酒之职。但没有人会忽视他的政治手段和资源,如今的当朝次辅邓博尺,就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朝堂之上,还有不知多少他曾经提拔而出的官员。而现实中,这个传说中的大人物,只是一个模样干瘦矮小的老头。他抚摸着胡须,淡淡道:“叶大人就别拘谨了,老朽也算不得什么上官,你是做正事的人,这次登门拜访,便直说吧。”叶勉连忙作揖道:“多谢太师体谅,下官此次前来,是想请曲灵姑娘去一趟南镇抚司,配合调查。”曲授源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微微眯眼道:“可是因为那弑君逆贼之事?”叶勉低声道:“曲灵姑娘之前和周元交集颇深,最近朝廷催得紧,所以需要她配合调查一下。”“太师放心,只是了解一下情报而已,绝不是逼供,更不会用刑,远远没到那一步。”曲授源摆了摆手,道:“老夫知道分寸,想必叶镇抚也知道,一个时辰后,曲灵会去南镇抚司找你。”他表达的态度很明确,曲家的人可以去,但必须是主动去的,而不是你锦衣卫抓过去的。叶勉自然懂得起,于是笑道:“那下官就告辞了,多有叨扰,实在抱歉。”他缓步走出曲府,看着阳光明媚的天空,不禁长叹道:“唉,这年头官也不好做咯,倒不如回江西老家算了。”……一个时辰之后,曲灵气冲冲来到了南镇抚司。她脾气本来就不好,最近糟心事又多,周元出事之后,更是每天都处于担忧之中。本就是个火药桶,叶勉非要去碰一碰,于是曲灵自然就爆炸了。“姓叶的!你在哪儿!”她一边朝内走,一边大声道:“你不是要见我吗!老娘来了!有什么屁就大胆放出来!你看本姑娘怕不怕你!”“一条老狗,还跑到我家里来要人了,南镇抚使了不起啊,别忘了你这个四品官是怎么来的!”叶勉真是被喷得哭笑不得,连忙走了出来,苦笑道:“曲姑娘快歇歇吧,都是老朋友了,何必吵吵闹闹的。”“呸!”曲灵大声道:“谁和你是朋友了!在临安府的时候呢就没少找我麻烦,现在倒好,又觉得本姑娘好欺负了是不!”“你当这里还是临安府啊,只是金陵,你别逼我发飙!”叶勉只能叹息,女娃娃脾气大,尽说些小孩子话,他也只有忍着。“行了行了。”叶勉道:“曲姑娘,进屋说话吧,吵吵闹闹的,不成体统啊!”“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这条老狗嘴里能吐出什么屎尿来!”曲灵双手叉着腰,冷着脸走进了房间,却突然愣住了。她的身体慢慢变得僵硬,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有那欣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周元放下了手中的地图,轻笑道:“灵儿,好久不见。”曲灵把头别了过去,鼻头发酸,撇着嘴哽咽道:“好久不见。” 第四百一十八章 谁比谁更狠 世事无常,两人对视而望的那一刻,都想起了曾经的点点滴滴。第一次在云州见面,商讨《三国》稿费,充满趣味,也充满相互的好奇。然后便经历了暴乱,经历了临安府的沦陷,又在神京度过了几个月时光。一路走来,原来两人共同经历了很多了。相识以来,他们从未分别这么长时间过,三月到九月,足足半年啊!相视良久,眼眶发红的曲灵忽然噗嗤笑了起来,她捂着嘴,白了周元一眼,道:“分明活着,却也不知道给我捎个信,连叶勉都比我先知道你的消息。”“难道在周大人的心中,我连叶勉那个糟老头子都不如么?”周元默默拿起了茶壶,给她倒上了茶。他的声音冷静而低沉:“叶勉有自己的消息接收渠道,也有大量的心腹,不至于被内廷司监视。”“曲家的处境和立场都比较特殊,随时都被严格监视着,没有正常的渠道,我不敢冒险把你拉进旋涡来。”曲灵坐了下来,双手捧住了茶杯,那暖意席卷全身,让她舒舒服服叹了口气。“旋涡?我被你拉进旋涡的次数不少了。”她的声音很轻,呢喃道:“在临安府的时候,你大半夜把我吵醒,说了一通胡话,要我帮你。”“怎么现在你却成了刺杀圣君的通缉犯了?”周元沉声道:“因为某个大局,我被动成为了棋子,陷入了危险的境地。”“好在津门和谈让我觉得事情怪异,所以提前做了很多准备,否则我可能没法活着见你了。”曲灵用力眨了眨眼睛,轻哼道:“平时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说上当就上当了,说到底,还不是被美色迷惑住了。”她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站了起来,大步朝窗前而去,把窗帘拉得死死的。然后她才道:“现在的处境到底是什么样的?将来的打算是什么样的?告诉我。”周元道:“叶勉已经提前做了准备,这里不会有奸细,放心。”“他也是为官几十年的老油子了,不会犯低级错误。”曲灵点了点头,道:“所以,说说情况吧。”周元道:“陛下利用宗室外虏之谋算,假死把自己摘到暗处,我成了凶手,对大局一无所知,只能仓皇逃窜。”“目前猜到了一部分陛下的计划,但只是推测,缺乏具备说服力的理由。”“我被全国通缉,江湖追杀,仍旧需要躲藏,而且这个时期可能会很长,短时间内不会结束,毕竟东虏和福王都视我为眼中钉,内阁也巴不得我死,锦衣卫指挥使邱鹰就更不提了。”“我底牌暴露了很多,目前还处于危险阶段,要继续南下。”“目的地……”“扬州!”最后两个字,是曲灵说的。她眼睛明亮,轻声道:“赵诚是金科状元,是巡盐御史,他向来低调,而且很聪明,手底下不可能没有势力。”“他目前也是你在官场中,少有的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你要去找他商量对策,活着直接躲在扬州,等事情结束。”周元沉默了片刻,缓缓道:“目的地,广州府。”曲灵身影一震,忍不住道:“为什么?”周元道:“说出来,就意味着你又被拉进旋涡了。”曲灵大声道:“解释什么!我问你为什么去!”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那里有我的势力,今年年初就在那边播种了,已经到收获的季节了。”“钱,粮,人,我都有。”曲灵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咬牙道:“讨厌死了!你这人怎么老是变卦啊!你说要力挽天倾的!现在又跟我讲要走韩拓的路子!为什么嘛!”周元苦笑道:“不是走韩拓的路子,只是这一次被当了棋子,我总要保证没有下一次才是。去那边壮大一下自己,也不是要造反。”曲灵幽幽叹了口气,低声道:“陛下,还真是凉薄。”周元没有说话,正因为他感受到了凉薄,才不得不有一些动作。曲灵把玩着自己的衣袖,忽然道:“在神京的时候,我问过你一个问题。”“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在临安府对我做了什么?”她的眼中,藏着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光芒。周元笑了笑,道:“我当时回答过,不太记得了。”曲灵道:“现在呢?”周元道:“还没想起来。”曲灵也笑了起来,然后她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了周元的身旁,猛地抱住了他。她咬牙道:“没用的,现在你装傻也没用的,你分明记得,你分明记得的,但你想让我置身事外是么?”周元苦涩一笑,道:“灵儿别闹,曲家的态度…”“我就是曲家的人,我的态度,也是曲家的态度!”曲灵看着他,幽幽说道:“你亲了我,在临安府的时候。”周元道:“是…我记得,等未来有一天时机成熟了,我会娶你,只要你愿意。”“当然不愿意。”曲灵冷笑道:“你太自以为是了,周元,好像所有人都要听你的安排,都要跟着你的计策去走。”“你总以为你是领导者,是约束和引导我们的人,但本姑娘却不吃你这一套。”“你想到时候娶我?但我的家人却要逼我嫁给一个我甚至没见过的人。”“他们丝毫不在乎我的感受,他们好狠的心。”“可我是商人,不是知书达理的乖乖女,谁比谁更狠还不知道呢!”说到这里,她猛一咬牙,双手掐住了周元的喉咙。她咧嘴笑道:“别以为什么事都是你做主导,我曲灵的事,我自己做主。”说到最后,她脸色有些晕红,却依旧咬牙道:“知道我为什么检查门窗吗?我怕有人进来。”“我要和你在这里洞房!我要睡了你!”周元一把将她推开,直接站了起来,冷着脸朝外走去。曲灵霍然看向他,大声道:“周元,你只有两条路,要么听我的,要么你走。”“你若是走了,我曲灵就当这辈子不认识你,就当没见到过你,就当我的心去喂狗了!”“下个月就是我的婚期!我会选择嫁!我自暴自弃了!我曲灵不活了!”周元回头,无奈道:“曲姑娘,曲大小姐,曲姑奶奶,你饶了我吧,在这里洞房?你脑子里怎么想的啊?非得走到这一步吗?”曲灵坐在了椅子上,轻轻道:“今年我过得很不好,我二十四岁了,家里的人催得急了,连爷爷都不站在我这边了,开始说我任性了。”“他们最初劝我,后来命令我,再后来强制把我绑走,把我关在府里。”“你呢?去打仗了,害得我天天担心。”“立了功回来,年少封侯,却一直没来金陵找我,你分明答应了我的!你害得我天天期盼!”“再后来,有消息说你造反了,被抄家了,被通缉了…你害得我天天流泪!”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眯眼道:“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凭什么仗着我喜欢你,就把我弄成这个样子啊!”“这一回我不给你留退路了,我就是要在这里得到你,我就是要破了身子回家,我就是要用这个态度告诉爷爷和爹娘,你周元我支持定了,他们要么失去我,要么支持你。”“我就是要,你周元时时刻刻都想到今天,内疚感动。”“我就是要,你周元欠我一辈子!”她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敢走,我就敢举报你!”“你要么欠我一辈子,要么恨我一辈子。”曲灵要用实际行动证明,她是更狠的那个人。 第四百一十九章 领袖的代价 深秋的海风有些刺骨。周元站在甲板上,静静看着前方。夕阳如血,整片天空都很静谧,但海水翻涌着,倒映着,就像是燃烧的火焰,要焚尽一切。动与静之间,天地似乎都在交融,都在汇聚,最终连为一体。“不吃饭?”庄玄素走上前来,声音很轻。“不饿,你们吃吧,不用管我。”周元甚至都没有回头。庄玄素皱眉道:“是发生了什么难过的事吗?上船之后,我感觉你的心情很不好。”周元道:“是大多人梦寐以求的事,只是时机和地点太不合适,好事也就变成了坏事。”庄玄素想了想,才试着说道:“周元,我该怎么安慰你呢?经过这几天的时间,我也想了很多东西。”“我理解你了,我也认为陛下放弃你的家人做得不对,我也理解你被当做棋子,心中有气。”“但认为你的反应好像太过激了,你应该做的是…让陛下补偿你,而不是像如今这般,郁郁寡欢,像是很失败的样子。”周元笑了笑,却轻叹道:“是的,我理解她很多了,尤其是在今天。”庄玄素道:“因为在金陵发生的事?”“嗯。”周元点头道:“我理解了作为领袖的代价,压力就像一座山,需要一直背负着,不断朝前。”“一旦停下来,就算自己不被山压死,山上的人也死绝了。”庄玄素沉默了。因为她听不懂。她的世界很复杂,内廷司的工作充满了尔虞我诈,充满了阴谋与杀戮。她的世界也很简单,她只想跟着姐姐效忠陛下,没有想过其他的东西。但周元似乎总有很多想法。她知道自己和他有着许多走不拢的隔阂,于是只能苦笑叹气道:“好吧,在某些方面我却是太迟钝了,我也不想再想那么多,我只做自己该做的事。”“保护你,直到你彻底安全。”周元回头看向她,眯眼道:“有些事一旦入了局,可就出不去了,我要在宁波府登陆,那时候我希望你自己离开。”庄玄素道:“陛下的命令,我没办法违抗。”周元道:“那我很可能会强制让你走。”庄玄素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别闹周元,你真把自己当弑君反贼了啊…”周元没有说话,只是一口一口吃着饭。饭要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我不同意。”赵蒹葭看到纸上的字迹,顿时摇头道:“晨曦,我并不是要打击你,而是素幽子大师和小庄都说过,你的天赋很普通,即使再努力也不可能做到的。”晨曦眼巴巴地看着赵蒹葭,目光之中有哀求,也有坚定。赵蒹葭无奈道:“为什么?悟道崖是全真道犯了大错的弟子才去的地方,这本质上不是去修道,而是一种惩罚,你一个人行动不便,吃喝拉撒都没人照顾,纯粹是受罪啊!”“夫君把你交给我,我该把你照顾好才是。”晨曦连忙在纸上写到:“素幽子大师说,她就是在那里悟道成功的,我想去。”赵蒹葭道:“素幽子大师有天赋,学什么都很快,所以才逼自己一把,最终打破了桎梏。你的情况,你应该清楚才是。”晨曦想了想,才写到:“我想试试。”“不许!你行动不便,身子骨本来就差,万一有个好歹,我…”话还没说完,素幽子便叹了口气,道:“让她去吧。”赵蒹葭回头道:“大师,晨曦双腿不能行走,不适合专业的闭死关。”素幽子大师拉着她的手,缓步朝外走去。一直走到了院子里,她才低声道:“蒹葭,她的命运只能靠她自己更该,她心中有希望,我们并不适合阻拦。”“你总该让她试试,哪怕她的确是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但她至少努力过。”说到这里,素幽子笑道:“她虽然没有天赋,但心性却很是坚韧。”赵蒹葭轻声道:“大师,真因为她心性坚韧,我才不敢让她去,一个人在那里受罪,却死撑着不出来,最后落得一身病。”素幽子道:“可这是她选择的命运,你会给她这个机会吗?”赵蒹葭低下了头,犹豫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道:“只求大师多多照顾她…”素幽子却是摇头道:“在我看来,周府之中,你才是需要被照顾那个。”赵蒹葭脸色好看了很多,随即低声道:“多谢大师关心,我的身体状况似乎还不错,胎儿也很健康。”素幽子道:“我是说你的道心。”“我也有道心?”素幽子点头道:“你让薛凝月好好养病,她非但在养病,还在读医书,研究药膳。”“紫鸢青鸢照顾你的同时,还准备养点花花草草。”“晨曦虽然残疾,但她一直在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心中有信念。”“而你呢?孩子,只有你是迷茫的,不安的,充满慌张的。”赵蒹葭低着头,不敢说话,只是鼻子发酸。素幽子轻轻拉住她的手,感慨道:“人生总会有很多变故,很多考验,你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很多重身份的转变…”“从略有些高傲的千金小姐,到自认为命运黯淡的新婚娘子,再转变成了一个合格的妻子,如今遭遇坎坷,你又很快成长为一个出色的当家夫人。”“你甚至即将成为一个母亲。”说到这里,素幽子大师笑道:“你的内心真的那么强大吗?残酷的世俗逼迫你不断改变,你也做得很好,但你真的不累吗?”“你安排好了一切,所有人都把你当主心骨,但其实你却连自己都没有找到。”赵蒹葭苦涩一笑,顺手摸了摸眼泪,道:“大师,我…我是挺累的,但还没到诉苦的时候…”“夫君的处境很危险,我们都成了丧家之犬,他不在,我必须撑着这个家啊。”“我要是不乐观,她们如何能乐观?”“我要是不坚强,她们如何能坚强?”“很多时候我都佩服夫君,一个人可以管那么多人,可以命令那么多士兵和属下…”“这段时间我才明白,当一个领袖,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责任,真的会压死人。”素幽子缓缓把她抱进了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孩子,把这里当成家,安心一点。”“关于元易子的消息,我会帮你多打听的。”赵蒹葭忍不住哭出了声,又连忙道:“对不起…大师…是我太脆弱了,大师是出家人,我不敢让大师参与世俗…”素幽子笑了笑,道:“我想了两日,突然觉得那个关陆…说得挺对的,是我着相了。”“人间道,何尝不是一种道呢。”“即使我不愿意走上去,也总该理解才是。”“更何况…”素幽子呢喃道:“元易子是我的徒弟啊!” 第四百二十章 皇位危机 踏上陆地的那一刻,周元再一次感受到了踏实。在船上,没有脚踏实地地感觉,他的心都是吊着的。庄玄素和他有同样的感觉,她长长出了口气,道:“终于到临安府了,折磨死我了。”周元道:“再次重申一遍,这里是宁波府。”他大步朝前走去,黑衣人紧随其后,寸步不离。庄玄素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位置被抢了,于是连忙跟上前,道:“喂,我才是贴身保镖好不好!”周元回头笑道:“贴身保镖,我不得不提醒你,我依旧在被通缉,码头是重点盯防区域,建议你步伐快一点。”庄玄素来到他的身旁,一边快步走着,一边问道:“怎么回事啊周元,我感觉你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要知道这几天你连笑都是冷笑。”周元愣了一下,心情这个东西,哪里说得准呢。不过…或许是要见到岳父大人了,心情自然就开心了吧。从来到这个世界,岳父大人就一直关照着自己,他是金科状元,对官场和这个世界有着独到的看法,周元总算有对象可以倾诉了。这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憋死了。周元似乎知道路线一般,迅速朝前,很快便和两个模样普通的人接上了头。然后他们穿过了一个小巷,来到了一处毫不起眼的茶楼。周元大步走了上去,庄玄素刚要跟上,却被黑衣人拦了下来。“你干什么!”庄玄素皱眉道:“咱们得跟着他,万一楼上有埋伏,周元岂不是危险了。”黑衣人淡淡道:“别费口舌,你说服不了我的,你唯一上去的办法,就是打败我。”庄玄素掀了掀眉,道:“你真以为我不敢跟你打?你的功夫最多比我高一点,但不会很多。”黑衣人道:“你尽管出手试试。”庄玄素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无奈叹了口气,道:“不上楼,总要进去喝杯茶吧?门口傻站着算什么事。”她拨开了黑衣人的手,直接走进了大厅,坐了下来。她看着周元快步上了楼,并进了一个房间。而房间内部,周元已经看到了那个令他思念已久的中年男人。“小婿见过岳父大人。”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赵诚的那一刻,周元竟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像是受了欺负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长。赵诚也是眼睛一亮,忍不住笑道:“总算到了,我在宁波等了你两日啊子易,这海路还是太慢了些。”他的声音爽朗开阔,大气大方,让周元的心情也没那么沉重了。“老泰山,这陆路全是抓我的人,我哪里敢走啊,否则小婿又何必让你跑来宁波府。”周元坐了下来,给赵诚把茶添满。赵诚笑道:“说的也是,你现在可是大晋的风云人物,所有人都想见你一面呢。”周元苦笑道:“见一见我这个年少封侯的反贼?”赵诚摆了摆手,道:“哎,话不能这么说,你都说了年少封侯,那弑君的动机在哪里?”“咱们大晋的军侯,还比不上他东虏一个驸马么?聪明人一想就明白,你怎么可能是刺君凶手嘛。”这句话很平常,但却真的安慰到了周元。他不禁长叹了一口气,道:“老泰山,还是您老人家说得对,伴君如伴虎啊,女皇陛下的手段还真是狠辣,我也当了一次冤大头。”赵诚喝了一口茶,道:“正常的,内廷司无孔不入,陛下掌握的情报比你丰富,所以做事布局自然会提前很多,一旦涉及到大问题,局就更大,更提前,难免把你包裹进去嘛。”“而且这一次布局,一定涉及到最核心的问题,所以她不敢提前告诉你,你自然就成了棋子了。”周元忍不住鼓掌道:“老泰山实在是真知灼见啊,我想了好几天才明白的道理,你一眼便看出来了。”“我也认为陛下设局的源头,是因为皇位不稳了。”赵诚点头道:“所以啊,你都看出是皇位不稳了,陛下还能告诉你么?你这个年轻的侯爷,一旦被她的对手弄过去了,她的皇位岂不是就丢了?”“这样生死攸关的大事,作为君王来说,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他站了起来,从怀中拿出了一份地图,直接铺开在桌面上。赵诚的目光很锐利,眯眼道:“皇位不稳,一定有缘由。”“我们从最根本的问题开始,一步一步分析,首先陛下得位不正,导致一直没能获得皇室宗亲的支持,这是她最大的弱点。”“平时这个弱点不重要,但若在特殊时期,就会变得极为突出。”周元点头道:“去年韩拓程平造反,两江大乱,就出现了各种声音,要陛下退位。”“主要就是说她得位不正,非陈氏皇族,影响了大晋气运,才导致这么多乱子。”赵诚道:“但你刚刚收复了中原,照理说她的位置比之前更稳固了才是,为什么会逼得她用计假死呢?”“其实这主要有三个原因。”“其一,努尔哈赤病了,很严重,看样子时日无多了。女真内部是有矛盾的,他们的团结完全依赖于努尔哈赤本身的能力和人格魅力,他要是死了,那矛盾就压不住了。”“这种情况下,只有靠巨大的利益,才能把部族绑在一起,形成团结。”“那么之前老成稳重的策略便不行了,努尔哈赤只能放手一搏,继续往南边打,继续开疆拓土。”“这会让部族再次团结,同时还能给他的儿子们创造机会,让他的儿子们建立威望和班底,最终完成顺利交接。”周元笑道:“岳父大人与我不谋而合,大金的状况,决定了我大晋未来两年的命运,至少东北那边,要打仗了。”赵诚摆手道:“哎,不仅仅如此呢,宁波府也不安稳呐,岛寇来了好几回了,抢了就跑,跟苍蝇似的。”“粤海那边,战事不容乐观,我估摸着再有半个月,就要彻底失败了。”周元想了想,突然道:“粤海的失败,北边的压力,恐怕会直接导致土司的异动。”赵诚道:“甚至还会刺激蒙古的异动,瓜分大晋这块肥肉,谁想落人于后啊!”“这些压力同时来,大晋守不住,到时候必然是连战连败,噩耗满天飞。”“到了那个时候…你觉得女皇陛下还能坐得稳吗?在内部对手的引导下,全天下人都会把她当成灾难的源头,谁让她是女人呢,谁让她不姓陈呢。”周元深深吸了口气,他总算明白大师姐在做什么事了。这是想提前抽身啊!玩个金蝉脱壳,把烂摊子给福王。到时候,到处都是噩耗的时候,皇室、宗族、文臣都坐不住了,都会想起女皇陛下英明,收服了中原。而福王无能,当了摄政王之后,哪里都出事,显然是当不了这个皇帝的。于是,宗室与文官,就要喜迎女皇回京了。皇位危机非但熬过去了,福王及其党羽也铲除了,宗室也收服了。大晋真正意义上,被她昭景掌控了。不得不说,真有魄力啊。 第四百二十一章 大道万千 仁者无敌 赵诚是个出色的政治家,哪怕他仅仅是在扬州这块小地方,但却对天下的局势了如指掌。经过他一番分析,周元此前的怀疑也全部得到了证实,一切便都通畅了。“福王对此难道不知情吗?其实不然。”赵诚缓缓道:“先帝诸多皇子之中,天赋最好的是景王,可惜他在权术这方面还有所欠缺。”“对于帝王来说,文采什么的完全不重要,只有权术才是最重要的。上天已经赋予了帝王最高的权力,而权术能够驾驭住权力,一切的事就自然有官员帮忙办。”“而权术这方面,最出色的无疑就是福王陈寿。”“他本是当初皇位的有力竞争者之一,却能在那一场政治风暴中全身而退,并掌控宗人府,持续至今,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咱们的女皇陛下对他的防范也是最深的。”“正因为有这种默契,福王一直很老实,从来没有动手。”“努尔哈赤的病重,改变了天下的格局,也给了他机会。”说到这里,赵诚眯眼道:“我甚至怀疑,这一场刺杀案,昭景女皇是设计者,他很可能是配合者,当然这只是猜测,政治有时候没有这么理想化,一切的变数只在那一瞬间。”“至少在目前看来,福王做到了摄政王的位置,给了自己一个登顶的机会。”“至于他守不住守得住,那是后话了,至少机会给他了。”周元点了点头,道:“怪不得陛下一定要把我算进去,因为她清楚,谁都可以给福王,但不能把我给福王。”“因为…按照我的履历来说,我真有可能帮福王坐稳那个位置,她便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而福王为了坐稳那个位置,一定会为我开出极高的价码,无论是郡王还是亲王,他都舍得给。”“陛下很清楚,她给不了我那些,她只能给到国公那个位置去。”赵诚喝了一口茶,朝外吆喝了一声:“小二,赶紧上菜上酒!”说完话,他放下茶杯,笑着说道:“你看,事情有些时候并不复杂,捋一捋就通了,只是你当局者迷,反应就会迟钝一些。”“现在你看出来了吧,这一场局是女皇和福王暗中的默契,而你必须是弑君者,因为女皇一定不会让你去福王那里,她要在退出之前,斩断你在朝中的一切牵连。”“等福王败了,顶不住了,宗室和百官喜迎女帝回京之时,她才会重新恢复你的名誉,把一切的罪名放在福王的头上。”“那个时候,福王死了,宗室和文官收服了,她的位置稳如泰山,然后再开始收拾残局。”“于是就轮到你这个战神出马了,为她荡平四海之仇寇,实施新法,复兴大晋。”周元冷笑道:“她倒是想得好,把什么都算进去了,但我可是差点家破人亡啊!”赵诚轻轻敲了敲桌子,缓缓道:“对于皇帝来说,你家里这几口人,比得过皇位呐?人家做得没错。”“而你…子易啊,我看你这一路南下,给我传信的人似乎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啊,你这孩子似乎有很多后手啊,居心不良啊!”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疑惑道:“你对陛下有不满,我可以理解,但你莫非还有不臣之心?”周元道:“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岳丈大人,你是我,你会怎么选?”赵诚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道:“我是儒生,我会怎么选?我肯定和陛下冰释前嫌,继续辅佐她完成复兴大晋的伟业,青史留名啊!”“无论是作为儒生,还是作为朝廷官员,这都是我梦寐以求的事,至于为大局而承受的那些委屈,这是臣子该做的事,我有怨言也会选择忍受。”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道:“但你不是我,你的路要自己去选,自己去走,只是说我作为岳父,该帮你的肯定要帮,该为你做的肯定要做,该劝你的也肯定要劝嘛。”“所以子易,你要怎么做呢?”周元想了很久,才轻轻道:“我不是儒生,没那么高尚,我要更自私一点。我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我家人的机会。”赵诚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道:“你们年轻人,和我这一代人的想法,终究还是有所不一样。”“不过岳父支持你。”周元抬起头来,惊异道:“支持我?可是这是我的路,不是你要走的路…”赵诚“啧”了一声,道:“那能怎么办?我就蒹葭这一个女儿啊。”“子易啊,岳父跟你讲过,做人做事,要灵活多变,要遵从于内心。”“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上不愧君,下不愧民,内不愧心。”“你云州暴乱保护了家人朋友,两江之乱保护了江山社稷,景王造反保护了陛下安危,收复中原保护了百姓…”“你谁都对得起,那担心什么,干就完了!”周元心中实在感动,忍不住道:“老泰山,还是你说话让人舒心啊,说实话我这段时间的心情很阴郁,就是因为这些破事儿。”赵诚道:“这些破事儿本就让人糟心,很正常嘛,不过子易啊,我还是要劝你一句,所谓大道万千,仁者无敌,你可莫要忘了初心啊!”“有些事,你是被迫无奈才去做,而不是原本就想做那些事。”“顺序是很重要的,这直接决定了性质,也决定了你的道。”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郑重道:“我明白了,多谢岳父大人解惑,之前的我,戾气确实已经要上来了。”赵诚道:“现在呢?”周元道:“我更理智,更清晰了。”“那就好!”赵诚搓了搓手,笑道:“所以我们改办正事了吧!”周元不禁愣住:“我们刚才说的不是正事吗?还有什么正事?”赵诚道:“就是给你鼓鼓劲儿而已,算什么正事啊,正事是吃饭,等你大半天了,早就饿了。”“什么正事比得上咱爷俩儿喝一杯啊,这都一年多没见了。”话说完,门打开,小二端着菜已经来了。赵诚拿起了筷子就开干,边吃边说道:“子易啊,做什么事都得花钱,你有钱吗?”周元点头道:“有啊,年初的时候,和晋商合作了许多生意,现在全部都在生钱了。”赵诚道:“那你钱很多咯?”周元道:“也算不得很多吧,只是说暂时不为钱而烦恼。”“你这臭小子,你不为钱而烦恼,就没想过你岳父缺不缺钱啊!”赵诚瞪眼道:“你不知道你岳母最近管得有多紧,我和朋友见个面吃顿酒都没银子,每次都要去她那里申请,得说好听的话哄她,累都累死了。”周元疑惑道:“巡盐御史是大肥缺啊,捞不尽的油水,岳父大人你不至于混成这样吧!”赵诚摆了摆手,无奈道:“你岳父是金科状元,陛下亲自殿试的,这知遇之恩难道不报答啊?怎么能做贪官呢。”“不是…你说这么多什么意思?合着你不想孝顺我?”周元连忙举起酒杯,干笑道:“岳父大人哪里的话,小婿还能不孝顺你么,要多少你给个数儿。”“一千两!”“噗!”周元一杯酒直接喷了出来。赵诚疑惑道:“这还嫌多?”周元道:“我当你多大胃口呢,结果就一千两,岳父大人你也…”赵诚瞪眼道:“你以为我想啊,本来家里还有几万两银子的,你岳母非说已经花光了,后来我才问出来,好像是你离开神京的时候,她悄悄给蒹葭了。”周元顿时尴尬了起来,这倒是事实,神京居亦弗易嘛,当时全靠蒹葭拿几万两银子出来撑着。“不说了岳父大人!”周元再次举起酒杯,直接道:“一万两银子!我等几天让人给您老人家送来!”赵诚顿时笑了起来,连忙碰杯,忍不住道:“我就欣赏你这个豪爽的个性!”“不过子易,我得向你打听一个更重要的事!”周元愣了愣,疑惑道:“还有更重要的?”赵诚眨了眨眼,瞥了一眼他,道:“你岳母说蒹葭一直怀不上…你是不是不行啊?” 第四百二十二章 做自己 这一顿酒实在喝得踏实舒服,老岳父十分健谈,说话幽默,又富含智慧,和他聊天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岳父大人,你是想要个外孙女儿,还是外孙?”周元一遍吃着肉,一边含糊不清地问着。赵诚摆手道:“都好都好,外孙女儿是外公的小棉袄,外孙是外公的小心肝,我都不挑。”“不过你岳母肯定想要外孙的,谁让你小子之前家大业大的,蒹葭的正妻位置都有风险,可把你岳母愁的。”周元当即道:“这是哪里的话,蒹葭永远是我最好的妻子。”他发现岳父大人在冷笑。“你小子…”赵诚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笑道:“当初在云州的时候,你们小两口闹矛盾,我还在劝你别跟蒹葭置气。”周元连忙道:“那时候不是刚在一起么,矛盾肯定有的嘛,慢慢磨合。”赵诚道:“现在知道蒹葭的好了?我告诉你,我赵诚养出来的女儿,就不可能不好!”“你别看她有些小性子,也有些小高傲,但却是个有责任感的,有担当的,有胸襟的。”“这样的女人,能帮你管好家,出了大事,也能帮你照顾好其他家人,你小子偷着乐吧。”周元郑重道:“这必须要敬岳父大人一杯,岳父大人教得好啊,能娶到蒹葭,真是我三辈子修来的福分。”“嘿嘿!”赵诚眯着眼笑了起来,点头道:“这话我喜欢听,不过…据说你小子很风流啊!”周元吓了一跳,杯中的酒都差点洒出来:“岳父大人,切莫听信谗言啊,你女婿树敌多,恶意中伤免不了的。”赵诚道:“沁水公主怎么解释?碧水公主怎么解释?花魁怎么解释?薛凝月怎么解释?中原大地那些老寡妇怎么解释?”“纯粹是中伤!绝对的流言蜚语!”周元大声道:“沁水公主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碧水公主和我是朋友,做正事的,花魁什么的,那是蒹葭的好姐妹。”“凝月…咳咳,那个凝月蒹葭是同意的,后宅的事她在管嘛。”“至于中原那些老寡妇,完全是张白龙胡说八道啊!”赵诚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莫要激动,我就是随口一说…”周元这才松了口气。赵诚突然又道:“不过沁水公主最近在江西一代,据说就是在为你办什么事啊,好像也是找女人…”啊,我头疼…这疯婆子真的全国在找小影吗!事情都传到我老岳父这里来了,曹。酒过三巡,酣畅淋漓,也到了分别的时候了。赵诚低声道:“子易,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广州府。”赵诚道:“为什么?”周元笑道:“离京城远,人文也昌盛,关键这一两百年来,广州府发展太快了,潮商是一块大肥肉,我也想咬一口啊!”赵诚疑惑道:“仅仅如此吗?”周元道:“那边在打仗,我得去看看情况,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赵诚点了点头,眯眼道:“佛朗机人手里的火线枪可是好东西啊,要是我们能搞来工艺,那就不得了了。”周元忍不住笑道:“其实就是有这个想法,大晋的填充火铳,太落后了。”这句话让赵诚沉默了很久。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慨然道:“我汉家儿女,什么时候沦落到羡慕别人的地步了,子易啊,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周元正色道:“子易明白,一定会全力以赴。”赵诚站了起来,拉了拉他的衣领,缓缓道:“好孩子,别去拯救世界,去做自己。”“去吧,去南方。”周元感慨万千,却也只能化作轻声一笑。他缓步下了楼,脚步轻快了很多。看到周元下了楼,庄玄素顿时站了起来,道:“周元你没事吧?你和谁见面了?”周元道:“我岳父啊,你也要去见他?”“那倒不必…”庄玄素面色有些古怪,这周元怎么跟变了人似的,好像又回到最初见他的模样了,也不掖着藏着。她站在原地发呆,思索着这两个人到底做了什么。周元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庄玄素如梦初醒,面色有些不自然:“怎么了?”周元道:“你不走?你不走我可走了啊!”他大步朝外走去,黑衣人紧随其后。庄玄素连忙道:“等等我!”她跑到周元身旁,忍不住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啊!”周元道:“上船,往南去广州府。”“可是我们还没吃饭啊!”“我吃了啊,还喝了几杯酒呢!”庄玄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你在楼上吃肉喝酒,我们在下面干喝茶了!”周元忍不住笑道:“谁让你那么傻,饭都不知道吃,回船上再吃吧。”“不行,船上的东西太难吃了。”庄玄素道:“周元再等等嘛,哪怕帮我们打包几份也好啊,多花点钱。”周元道:“你出钱还差不多。”“太吝啬了吧,我就那点薪资,一年三百两银子,还得省着用呢。”“那就别吃。”两人斗着嘴,一直到了船上,周元终于烦了。“好了!”周元回头道:“不必故意说那么多话,我不需要安慰,我现在心态很好,准备去睡个大觉。”他直接进了船舱,喝多了酒,是该睡一觉。庄玄素停了下来,眉头微微皱起。她不禁看向身旁的黑衣人,道:“你说他到底是什么变的,他怎么知道我在安慰他?”黑衣人淡淡道:“因为你今天的话太多了,一个闷葫芦故意说这么多话,还全是小女娃娃才会说的话,太明显了,大家都看得出来。”说完话,黑衣人也走了。庄玄素不禁挠了挠头,疑惑无比,什么叫小女娃娃才会说的话?我难道不是姑娘?她回头看了一眼繁忙的码头,不禁缓缓叹了口气。这周元的脾气就像是海上的天气,变幻莫测的。偏偏陛下还要我尽量安慰他,劝解他,这活儿还真难办啊!她回忆起了刺君案结束的第二天,陛下突然召见她。“玄素,你带一批人去保护周元吧,他应该是要南下的。”“这一路上很危险,但以他的手段,不至于栽了。”“你的主要任务是保护他的安全,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是…尽量安慰他,别让他太钻牛角尖,这只是一个局而已,很快会过去。”“他毕竟还年轻,若是发脾气,你便多包容他。”“若是他需要更多的安慰…其实你也三十了,早该成亲了,周元没什么不好的。”“这一点朕不是一意孤行,你姐姐很赞同朕的看法。”想到这里,庄玄素重重哼了一声,咬着牙,心中暗道:但我不赞同!安慰安慰得了,还想我献身,做什么春秋大梦。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上岸 千里迢迢来到广东地区,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多方面的考虑。首先,广东地区是山高皇帝远,锦衣卫和内廷司势力在这里并没有充足的人手和成熟的体系规模,在这里活动相对安全。其次,在年初的时候,周元为五军营的军饷愁破了脑袋,当时就起了要搞钱的念头,于是和晋商开始合作,在这里埋下了很多种子,如今也到了生根发芽的地步了。其三,这里是目前唯一的、仅有的,和世界半接轨的环境,虽然海禁政策依旧严苛,但民间的走私却屡禁不止,到最后形成了官方禁、民间流的基本格局。资本主义萌芽在这里飞速发展,不断壮大,民营的崛起,官办的没落,雇佣关系的形成和自由市场的成熟,为这里创造了大量的商机。周元这次来,就是要把这些东西全面做大,形成长久的、良性循环的生财之道。当然还有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周元对佛朗机炮和火线枪觊觎太久了,晋商联合潮商,沟通了好多次都搞不定,这一次周元亲自出马,一定要搞到手。没有佛朗机炮和火线枪的加持,就几乎没可能顶得住东虏的压力,这是环环相扣的事情。九月十五的清晨,周元从床上醒来,已经听到了外面嘈杂的声音。南方的冬季并不寒冷,他仅仅是套了一件衣服,便来到甲板上。他看到了繁忙的码头,无数的劳工搬运装卸着货物,大批的物资上船出海。政策这么紧,这里却如此繁忙,其实正好说明了一点,严苛的规则已经桎梏不住人们的生活需求了,已经到了要改天换地的时候了。“一定是官商勾结!”庄玄素很是不爽,冷声道:“如果没有上头的人做主,这些商贩就算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走私。”“真不知他们每年孝敬了上头多少银子,才能如此明目张胆。”周元笑道:“庄司主还真是敬业啊,到了这里了还在为陛下分忧,只可惜哪怕你把他们的头砍了,也挡不住他们发家致富的心愿。”庄玄素重重哼了一声,不屑道:“那是这边官府的问题,只要责罚到位,谁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发财?”周元淡淡道:“然而政策之所以施行,其根本目的不就是为了国富民强吗?能创造利益的事,为什么不做?更何况这不是少数人的利益,而是广大百姓的利益。”庄玄素掀了掀眉,道:“我不跟你争,我只知道大晋禁海多年,他们违反了律法。”“那就改法嘛!”周元道:“律法是为人服务的,而不是人为律法服务,当然了,说这些你也听不懂啊!”他拍了拍庄玄素瘦削的肩膀,笑道:“下船啦庄司主,我们逛一逛码头,说实话,这么繁荣的码头,好东西可真不少。”他都没有乔装,而是带着人大摇大摆走了下去。庄玄素紧跟着他,低声道:“你不怕这里也有锦衣卫?”周元道:“大晋形势这么紧张,到处都有他们的事要做,死追着我不放没什么意义的。”“杀了我,也未必能影响大局。”他直接朝装卸货物的区域走去,顺口便问道:“大叔,你这装的是什么啊,往哪里送啊?”老大爷穿着薄薄的汗衫,抬头瞥了周元一眼,不耐烦道:“你问呢个做乜?咪碍事儿!”周元懵了一下,随即大笑出声,差点忘了这里得讲粤语才行,不然不太好办事,尤其是针对下层的人。他直接掏出了半罐铜钱,塞到大爷手里,眯眼道:“聊聊呗!”大爷瞬间变脸,把钱收了起来,嘿嘿笑道:“茶叶啦,丝绸啦,满满一大船,往东往南都喺跑。”这里的出口贸易数额已经极为庞大,三岛、琉球、高丽、暹罗、柔佛、爪哇,全是市场,再多的货都吃的完。周元笑道:“得抓紧跑是吧,再过段时间,或许就没机会了。”听到此话,大爷也是愁了起来,用力挠了挠头,干笑道:“可唔敢胡讲…”庄玄素终于忍不住道:“他在说什么?”周元道:“哦母鸡呀。”大爷眼睛一亮,对着周元竖了个大拇指,表示还算正宗。周元继续往前走,很快就看到了最新鲜的海鲜市场,出海捕鱼的渔民已经回来,将满满的货物直接放在了码头,周围的居民和酒楼都来采购最新鲜的海货了。看到这些东西,庄玄素是浑身不自在,不禁压着声音道:“这些鱼倒是好看,不过那些个虫子也能吃?”周元笑道:“你啊,估计也只认识鱼虾螃蟹海参了,像生蚝、蛏子、黑鲍、鱿鱼这些估计就懵了。”“啊!”庄玄素突然尖叫一声,直接缩到了周元身后。周元也是吓了一跳,一把拉着她就跑,跑了几步才发现不对。他瞪眼看着庄玄素,吼道:“你叫什么!”“虫啊!好大的虫!”庄玄素脸色都白了。靠,老子真以为锦衣卫来了。周元看着四周众人奇怪的眼神,尴尬笑道:“咪见怪,北方佬冇见过世面。”然后他压着声音道:“你别一惊一乍的,把我都搞得杯弓蛇影,那是沙虫,油炸锅炒都好吃。”庄玄素面色更难看了,捂着嘴一副要吐的样子,咬牙道:“这种东西都吃?”周元眨了眨眼睛,笑道:“来,这个也好吃呢!”庄玄素被拉到了一个摊位,皱着眉头看了很久,突然面色一变,苍白的脸陡然红了起来,狠狠一脚踩在周元的脚背上。周元顿时闷哼一声,蹲下来捂着脚,汗水都流了出来。几个摊位的老板顿时大笑出声。周元道:“这是象拔蚌,正经东西,你在北方想吃还吃不到呢!”“要不我给你买两斤,晚上让你尝尝味儿?”庄玄素气得直跺脚,干脆把周元踢在地上,大声道:“你去死吧混蛋!”说完话便一个人气冲冲跑了。关键是跑了几步还得乖乖回来。周元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头便看到了远处有人大步走来。他微微眯眼,然后朝着庄玄素道:“走了,坐了这么久的船,该休息了。”“去哪儿?”庄玄素话音刚落,眉头顿时皱起,疑惑道:“关陆?”关陆带着四五个随从走来,低声道:“见过大人。”然后他才笑道:“见过庄司主。”庄玄素道:“你怎么会在惠州府?你不是去终南山了么?”此话一出,周元的脸色顿时一变,目光直勾勾盯着她。庄玄素面色有些不自然,低着头道:“我猜的。”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不重要,蒹葭她们的确在终南山,陛下应该还是猜得到的。”“走吧关陆,给我介绍一下蒹葭那边的情况以及这里的布局。”“是。”一行人迅速走出了码头,上了马车。 第四百二十四章 生意布局 在庄玄素还在消化目前的信息的时候,关陆已经开始了叙述。“我们八月十九下午出发,由柳大光带领三百战士护送我们出城,一路朝西南方向行进。”“北城兵马司众人沿路破坏官道,为我们挡住了追兵,由于队伍庞大,章飞又提前知会,给了买路钱,所以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六天时间就到了长安。”“素幽子道长带着夫人她们上山居住,我和章飞便开始分头行动。”“我星夜兼程,大概十日就到了广州府,和乔柴青接上了头,这几日一直在接人,柳大光带领的三百个战士化整为零,正陆陆续续到来。”“情报网络还没有真正铺开,我们还需要很多时间,包括金钱。”周元点了点头,道:“现在钱还没有迅速变现,我暂时先给你派一万两白银,供你短暂开销,之后缺钱再补。”“乔柴青状态怎样?”关陆道:“很难,遇到了潮商的抱团挤兑,几乎没有生存空间,哪怕货物质量产量碾压,但依旧面临销售困境,主要是当地势力要玩黑手段,砸店烧铺子,样样都来。”周元咧嘴笑道:“脾气还挺大,烧铺子这种活儿都敢干呢。”“乔柴青妥协了?”关陆点头道:“他没得选,货物积压太多,连工人工资都发不起了,晋商这两年有点难,据说手里的白银只剩下十余万两了,还是钱庄打的欠条。”“南下不易,潮商又团结,不妥协可谓寸步难行。”“今晚便有饭局,要联合销售了,恐怕对方还要侵占技术。”周元轻哼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们直接去广州府,我倒要看看他们准备怎么吃下我们这块肉。”庄玄素听得一脸懵,最后实在忍不住问道:“周元,乔柴青什么时候来的广州府啊?你在这里很有生意?”周元笑道:“难道还是假的啊,乔柴青三月份就过来了,七月份回了一次神京,紧跟着又过来了。”“我们在这边有三个大染坊,一个大窑口,八个布庄,都是三月底就开始布局的。”“如今织染一体,丝绸布料一体销售,要迅速占领市场才是。”关于广东的商业布局,是周元在生意上的战略谋划,晋商出资并执行的。其核心竞争力都是划时代的,因为周元花了大价钱让乔柴青去佛朗机人那边请工匠改造水力纺织机、织锦机和纺纱机,又相应演变出了提丝机、拔麻机等,从器物上完成了几十年的技术革新,生产力大大提高,成本也降低了许多,生产出来的成品几乎碾压了当代大晋的传统工艺。而且在审美和印染方面也有大大增强,包括不限于染色技术,刺绣技术和烫金技术。这些虽然是周元在出谋划策,但乔柴青的的确确是付出了很多东西,能把事情办的这么漂亮,周元对他评价很高。做了这么大的努力,潮商想要摘桃子,周元肯定是不允许的。几十万两银子砸下去,现在正要收成呢,就开始谈分销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关陆低声道:“大人,广州府的大小官员,不少是靠潮商养活啊,尤其是织造府,其实都不向着我们,要是真闹大了,不太好解决啊!”周元不禁挠了挠头,笑道:“你说的倒是很对啊,毕竟…我周元已经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忠武侯了,而是大晋的通缉犯嘛。”“但是你别忘了啊关陆,咱们身边这位庄司主,那可是内廷司的主人,帮帮忙肯定不成问题。”庄玄素懵了,瞪眼道:“我?”周元道:“对啊,就是你,你敢说广东没有你们内廷司的人吗?无孔不入难道是一句空话?”庄玄素皱眉道:“我也不懂生意啊,况且我又不是明面上的人物,怎么帮你?”周元道:“你把你司主的牌子往那里一放,大家就都明白了。”庄玄素道:“这不就成了徇私?”“你说你欠我的,总要有还的时候吧?”说到这里,周元缓缓道:“这当然也不是徇私,因为我们追求的是公平,而对方想要黑吃,你只是在维护律法,这正是内廷司应该做的事。”……乔柴青的确是愁昏了头,之前把赌注全部都下在了周元身上,二百多万石粮食砸到了中原,差点没把晋商的命给砸掉。好在南边的生意有了起色,他亲自监督之下,在织染方面巨大的技术突破,让他喜出望外。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样成色的布料和丝绸,足以在几年之内迅速侵占半个大晋的市场。养个十年,晋商的元气也就回来了。可谁知道,这边才刚开卖,就遇到了潮商抱团,尽下黑手。报官也没用,对方显然是同气连枝,就是要打压你,侵吞你。本来乔柴青也不怕这玩意儿,解决不了的事,自然有忠武侯想办法,可谁知道偏偏忠武侯成了通缉犯,这下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这一顿饭,约了三五次,才终于把人约出来。“乔东家,你也是经商几十年的老前辈了,我不想难为你,也给你留着面子。”作为潮商的代表,黄作雨缓缓转着手中的扳指,轻轻道:“说实话,正因为有这一份尊敬在,我们只是想要合作,而不是要彻底抹灭你们。”“否则,官府每天派二十个人到你这里来搜通缉犯,你受得了吗?”“随便一个罪名安在你头上,都足够你停产几个月的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啊,乔东家,有钱大家一起赚嘛。”乔柴青端起了茶,郑重道:“黄东家的意思,乔某听明白了,只是这个合作的法子,还是得再商量商量。”黄作雨笑道:“你们生产布匹丝绸,供货给我们,然后销售出去,利润五五分账,难道不合理吗?”“在黄某看来,生产容易,销售艰难,我们承担了更多的责任,分一半走,不过分吧?”“况且,我们还派了那么多工人帮助你们生产呐。”乔柴青心头冷笑,放你娘的狗屁,放弃销售就意味着放弃市场,等你的工人把工艺摸索出来了,就是掀桌子走人的时候了。这点数乔柴青还是有的,于是沉声道:“要么我们也参与销售,要么你们完全不参与生产,好处不能让你们潮商全部占了吧?”黄作雨微微眯眼,轻声道:“乔东家这话就不对了,前些天官府收到你们和洋人走私的举报,还是我们给你们扛下来的,你这么说…那就是不我们当朋友啊!”“那明日…官府查下来,给你们厂子封了,可不怪我咯。”乔柴青满头大汗,心中已经骂翻了天,他娘的,要不是忠武侯出事,老子现在就敢把茶泼你脸上,看你这副死德行。他干笑道:“黄东家莫急,咱们慢慢商量,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共同成立一个商号,共同销售,生产技术方面,我们也共同享有。”这已经是乔柴青所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相当于把自己的成果,拱手让人一大半啊。黄作雨眯眼道:“我们潮商就只有上面一种合作方式,其他的没有,至于答不答应,乔老板看着办。”乔柴青气得五内俱焚,却偏偏不敢翻脸,端茶的手都在抖。而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一个声音冷冷传来:“答应你亲娘!要老子的技术,让你娘来领教!” 第四百二十五章 官少爷 冷漠中带着嚣张的话语传了进来,伴随着破门声,把屋里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乔柴青先是一愣,然后就像看到亲爹似的,差点没哭出声。“忠…周…”他哽咽着,也不敢喊名字,只能顺口喊道:“东家,你可算来了啊!咱们都快被人欺负死了!”他身旁了两人也懵了,怎么东家上头还有个东家?乔柴青连忙把椅子拉了出来,急道:“坐坐坐,东家坐,你可不知道,这姓黄的王八蛋太嚣张了,这是要硬生生吞了我们啊!”黄作雨也懵了,这啥意思啊,来了个年轻小伙,瞬间让乔柴青态度嚣张起来了。他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个男人一样,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大人物啊,反倒像个刚弱冠的读书人。他心中底气足了些,眯眼道:“你是哪家的娃娃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还敢骂人?来人!把这个人给我叉出去!”没有人回应,气氛有点尴尬。周元摆手道:“别叫了老东西,你那些狗腿子现在已经被揍得站不起来了。”黄作雨瞪眼道:“你们还敢打人?反了天了是不是?信不信我现在马上报官!”周元笑道:“报你娘!你以为你就不挨打了啊?来人,把这个老东西的腿给我打断!”关陆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也不废话,直接把黄作雨架了起来。黄作雨当场就慌了,连忙道:“不是…有生意好好谈,动什么手啊,乔东家,咱们的事儿慢慢商量。”乔柴青现在可不慌了,不禁冷笑道:“姓黄的,你刚才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啊,只可惜现在我做不了主咯,你还是和我的东家谈吧。”黄作雨看向周元,干笑道:“那个…这位少爷,咱们谈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坐下来才能探出结果嘛。”周元走到他的身旁,顺手拔了他一根胡子,然后淡淡道:“听着,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合作的,这是其一。”“其二,我们会在短时间内铺开销售点,正常销售布匹丝绸,如果再遇到打砸抢烧这类事件,不管谁干的,我就找你的麻烦。”“其三,我们欢迎竞争,别说我欺行霸市。”说完话,他右脚轻轻一动,踢在了他的小腿上。啪的一声,黄作雨便一嗓子喊了起来,痛得面容扭曲,满脸汗水。周元坐了下来,笑道:“你不服可以报官啊,这是你常用的说法嘛,如今轮到我了。”说完话,他给关陆使了个眼色。于是乔柴青就被扔到了地上,痛得哀嚎了起来。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扶着墙咬牙道:“阁下尊姓大名!”周元愣了一下,随即眯眼道:“你还想知道我的名字?呵,行啊,我可以告诉你,我姓官。”姓官?没听说过有什么权势人物啊!黄作雨冷笑道:“官少爷,我们回见!”周元道:“走之前先把账结了,谢谢黄老爷请我吃饭,此前打砸抢烧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之后你小心点儿嗷。”“走着瞧!”黄作雨哼了一声,一瘸一拐艰难走了出去。直到此时,周元才道:“来吧,该吃饭了,赶路一天了,我也累了。”关陆等人对视一眼,也纷纷坐了下来,给周元倒酒,一群人不亦乐乎。庄玄素眉头紧皱,低声道:“周元你作死啊,你怎么冒充陛下的姓?狐假虎威也不是这么用的吧!”周元道:“这还不是为了让你不为难嘛,我要报真名,你这个内廷司司主不管呐。”庄玄素撇嘴道:“你歪理多,但我劝你还是要低调点,当地的官员未必买你的账,我也未必会帮你。”周元笑了笑,轻声道:“你真当我在这里没人呢?”庄玄素不说话了,她反正知道,这个周元肯定是吃不了亏的。干脆吃饭!这短时间在船上,真是一顿好的都捞不到。她也不管其他的,拿起筷子就开干。乔柴青倒是小心翼翼问道:“那个…周大人啊,京城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会到这一步啊!”周元笑道:“你担心这些做什么?没看见内廷司司主都在这里嘛,没什么大事,闹着玩儿呢。”弑君都算闹着玩儿啊!这也…太…乔柴青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于是只问关键的问题:“周大人,我们晋商可是把全部身家都投到你身上了,你可得靠得住啊,不然咱们都完了。”周元道:“乔家主此言差矣,如果没有我周元保护,你们年初的时候就已经完了。”“和景王关系密切,暗中资助钱财,这是逆反大罪。”“按照陛下的个性,她会把你们杀得干干净净,再把你们的钱财全部充进国库。”“你现在还能坐着吃饭,完全是因为我向陛下进言,说你们还有用,仅此而已。”乔柴青满头大汗,连忙举起酒杯,吞了吞口水道:“那、那乔某就敬大人一杯,希望大人念着晋商这点香火情,到时候提晋商一把,关于北方的盐铁生意,我们确实还想再做一做。”周元举起了酒杯,轻轻一碰,笑道:“乔家主,我喜欢有野心的人,你非但有野心,还有能力。”“晋商未来的前途,需要你自己好好把握,我给你安排的事,你最好要做到位。”乔柴青一口饮尽,沉声道:“周大人,我们用了半年的时间,改造机器,融合技术,创新染织工艺,积淀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今天,在这一块,咱们晋商没拖后腿。”“只是在贸易出口这方面,实在没法子啊,货源不够充足,渠道也打不通,只能干着急。”“茶叶是我北方商人的弱项,我们没有茶山,没有充足的货源,人家也不认。”“瓷器我们有,但这不还在烧制嘛,迟迟不到期限啊!”“丝绸我们现在有了,但关键是…渠道始终不通,这边的官员不吃我们的肉,潮商养了许多年了。”周元摆手道:“这些你不必管,你只管把货给我备足了,最多十日,这出口问题,就不归朝廷管了。”“那个时候,我会找佛朗机人谈。”“路,我给你打通,但怎么把货备足,怎么竞争,怎么卖出去,详细的流程你必须亲自掌握。”乔柴青吃了一颗定心丸,当即笑了起来,连忙点头道:“是是是,保证完成任务,做生意,我们晋商不缺手段和智慧。”有靠山的滋味就是好啊,乔柴青只觉今晚的饭都要香一些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关于开海 周元并不打算在广州府长期居住,并没有购置庄园,而是由乔柴青安排住所。这个乔柴青也是上道,直接把自己住的府宅腾了出来,笑眯眯地让周元进去住。周元也是笑道:“老乔,我承你的情,不过我最多住三五天也就走了,你没必要重新去找住的地方。”“另外你需要再找一处大宅,位置要私密,关陆他们要住。”乔柴青道:“周大人放心,包在我身上。”周元点了点头,这才进府。庄玄素像是个跟屁虫一样,连忙跟着走了进去,然后低声道:“周元我没听错吧,你准备走私?”周元看向她,疑惑道:“是啊,走私最赚钱,为什么不做呢?”“这是犯法!”庄玄素咬牙道:“我绝不会纵容你的,帮你也不是这么帮的啊!”周元道:“奇了怪了,这里走私成风多少年了,你们内廷司管过么?怎么我要走私,你就看不下去了,你针对我啊?”庄玄素噎住了,但还是补充道:“不是故意针对你,而是犯法的事,我们就要管。这些个贪官污吏,配合走私牟取暴利,我也要把他们抓进去!”周元拍了拍她的肩膀,轻笑道:“庄司主啊,等哪天有空,我带你逛一逛广州府,我让你看一看走私到底是好是坏。”“为什么这里的走私屡禁不止,为什么连当地的官员,无论贪官清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庄玄素冷着脸道:“你又要用你那一套歪理说服我。”周元道:“不,不是歪理,而是常理,是公理。”“事实上,我和陛下正在计划开海政策,并在六部之列,再添商部,专门管制和支持进出口贸易及详细政策。”“无农不立,无商不兴,大晋立朝四百年,已经到了国祚之尽头,何以复兴?唯商而已。”“我周元打仗,是为了江山社稷,但立一条鞭法,却是为了千秋万代。”“你慢慢会懂的。”他挥了挥手,洒然走回了房间。庄玄素歪着头思考了片刻,才走进房间,道:“周元,为什么你这么年轻,好像什么都懂,而我活了三十年,却好像不如你懂得多。”周元看向她,疑惑道:“你真三十了?”“住口!”庄玄素道:“这是重点吗,我只是想问…你说的这些道理,其实也是猜测对不对?”周元指了指桌子,缓缓道:“你别光让我说,把茶给我泡上,顺便帮我磨墨,我要写信。”“噢…”庄玄素点了点头,突然又变色道:“我又不是你的侍女,我凭什么做这些!”周元道:“那我什么都不说了,你自己去睡觉吧。”“烦死了!”庄玄素哼了一声,不耐烦地给他泡了茶。她一边磨墨,一边说道:“就说这个走私的事,我看你怎么讲出歪理来。”周元点了点头,道:“好吧,就跟你讲一讲。”“如果你是广州府一个普通的贫农,世代生活在这里,靠天吃饭,靠地过活。”“这里降雨丰沛,河网纵横,灌溉不是问题,但土地并不肥沃,辛辛苦苦一年,只能勉强够养活一家五口人。”“遇到天灾或者加赋,就要饿肚子,甚至沦为难民。”庄玄素皱眉道:“全天下百姓不都这样的吗?”周元道:“但是,突然有一天,世道变了。有人让你家里的男人去窑口里干活,每个月给三百文前。让你家里的女人去采茶,每个月给一百文钱。”“一家五口,采茶的采茶,开窑的开窑,一年能赚七八两银子。”“即使有天灾也能吃饱饭了,偶尔还能吃点好的,喝点酒,做两件新衣裳。”“相比于之前的日子,你高兴吗?”庄玄素想了想,才点头道:“生活在变好,当然是高兴的。”周元道:“但突然有一天,禁海了,不让做生意了。”“瓷器卖不出去了,茶叶也卖不出去了,商户倒了,百姓没有活儿干了,又只能过以前那种日子了。”“你甘心吗?”庄玄素没有说话,只是思索着。周元道:“有人出身显赫,尽情挥霍着与生俱来的幸运。但大多数人出身寒微,只能靠着种地为生,苟延残喘,读书识字都没机会…”“他们不希望过好一点吗?他们不希望有饭吃有衣穿吗?他们不希望读书识字,考取功名吗?”“他们本有机会的,朝廷一纸禁令,就直接扼杀了他们的希望。”“为什么我说开海是必要的,因为这是百姓所需要的。”“大晋想要复兴,想要国富民强,就必须开海重商,只有富了,才能变强。”庄玄素微微点头,似懂非懂。说到这里,周元笑了起来,缓缓道:“国富民强,是一个长久的话题,并非一日之功,只有一步一步慢慢来,才能最终实现目的。”“陛下就在做这样的事,我也在做这样的事,这也是陛下器重和信任我的原因。”他在心里嘟囔着——这一次被卖除外。庄玄素想了想,最终说道:“周元,我没听懂。”得嘞,就知道你听不懂。“没关系,至少你已经帮我磨墨了。”他笑着,提起毛笔写了起来:“亲爱的蒹葭,亲爱的娘子,我已经到达了广州府…”写到这里,周元抬头看向庄玄素,疑惑道:“我写信你看什么?回房休息啊!”“哦哦。”庄玄素如梦初醒,随即冷笑道:“都说你文采非凡,但写的信却是又白又肉麻。”周元翻了个白眼,道:“你懂什么,最打动人的往往是简白平凡的话语,文采再高有个屁用,我娘子更喜欢看肉麻的话。”庄玄素重重哼了一声,转头直接走了。周元挠了挠头,继续写了起来。“亲爱的蒹葭,亲爱的娘子,我已经到达广州府了,目前情况很安全,正在这边做生意,请不要担心。”“你在终南山好好养胎,好好照顾身体,等这风头过去了,就是我们团圆的日子。”“我已经见过岳父大人了,他身体很健康,和从前一样乐观健谈,不必担心他们二老的安危。”……周元一口气写了足足六封信,然后交给了关陆。他嘱咐得很详细:“要分别交给她们,可别搞混了,不然就尴尬了。”关陆点头笑道:“属下明白,属下明白,这种事我也经常干。”周元啧了一声,嘿嘿笑道:“你小子不老实,外面养了小的?”关陆脸色一变,连忙摆手道:“那都是以前的往事了,现在可没有,大人你也知道的,那时候我们在大同,除了酒肉和女人,也没其他东西了。”周元眨了眨眼睛,道:“金陵这封信,稍微晚两天送,你懂的…”“懂,当然懂!”关陆一边笑着,一边流着汗,他懂个屁,为啥要晚两天送,这有什么窍门吗?以后得向大人请教请教才行。 第四百二十七章 直接带走 周元睡了这些日子以来最舒服的一个觉,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悠悠转醒。然后他就大叫了一声:“啊!”“怎么了!”庄玄素吓了一跳,连忙跑了过来,疑惑道:“出什么事了?”周元瞪眼道:“完了,昨晚写的信,快,快把关陆给我叫来!”庄玄素道:“关陆一大早就出去了啊,现在还没回来呢。”糟了糟了!酒后误事啊!周元记得昨晚写了六封信,分别给蒹葭、凝月、曲灵、晨曦各一封,给紫鸢青鸢两人共一封,还有一封是给师父的。但是…当时脑子一抽,好像在信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只是又记不清了。啊呀,他妈的,乔柴青这个王八蛋昨晚为什么老是要敬酒啊,搞得现在老子又成了冲师逆徒了。关键是,我到底写了什么呢,怎么记不清了啊,就记得内容比较劲爆。他拍了拍自己脑袋,撑起身体来,实在有些回忆不起来。“啊!”庄玄素连退数步,面色惊恐。周元瞪眼道:“你又瞎叫唤什么!”庄玄素脸色涨红,咬牙道:“你混蛋,你睡觉都不穿衣服的!”说完话就气冲冲跑了出去。周元瞥了自己一眼,只觉莫名其妙,老子在广州府穿火把裤睡觉有问题吗?又他妈不是在辽东,靠。他顺手套了件衣服,缓步走出房间,只见阳光明媚,天气非常舒适。南方就是好啊,冬天都这么暖和,植被都是青的。伸了个懒腰,庄玄素又气冲冲走了回来,咬牙道:“乔柴青让你去救命,厂子里进官兵了。”周元冷笑道:“尼玛的,反了他们了!走,庄司主陪我去一趟!”庄玄素双手叉着腰,道:“不去,关我什么事。”这个时候你撂挑子不干,我怎么搞?周元当即笑了起来,低声道:“庄司主啊,这一路走来,全靠你撑着啊,这个时候你可不能不管我。”庄玄素道:“帮人撑场子这种事,我真没干过。”周元道:“没事,我有经验,你来就是了。”两人迅速赶到了染坊,只见数十个官兵已经把大门都贴上封条了。一众工人全部被赶了出来,乔柴青在一旁跺着脚,满脸都是汗水。黄作雨腿上缠着木块,坐在轮椅上,静静看着这一切。周元眯着眼,大步走了上去,吆喝道:“这是怎么了啊!要封我的染坊!”黄作雨看到他,顿时大喜:“老刘,就是他就是他,这小子打得我!”捕头回头瞥了一眼周元,上下打量,也没穿金戴银,也没羽扇纶巾,狗屁的大人物啊。他摆手道:“打人是吧?给我抓起来!”周元不说话,只是看向庄玄素。庄玄素心领神会,直接一步跨出,站在周元面前,拿出了内廷司的令牌。她冷冷道:“内廷司办案,闲杂人等一律回避!”老刘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内廷司是个什么东西?完全没听过!“抓起来!”他大手一挥,数十个官兵顿时朝周元等人走来。周元这下也懵了,内廷司的牌子不管用吗?还是说这里确实没怎么流传内廷司的名号?他连忙道:“庄司主你去摇人,我陪他们去一趟官府得了。”庄玄素倒是来火气了,直接拔出了手中的剑,冷声道:“我内廷司办案,还没遇到有官府敢阻拦的!”周元压着声音道:“别搞啊,我不想染坊外流血,传出去不好听,工人都不敢来了。”“你作为大人物消消气,去摇人为妙啊。”庄玄素皱了皱眉,道:“那你小心啊!”周元道:“放心,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们有好果子吃。”庄玄素咬牙道:“我这就去找人!”她转头离开,周元就只好举手投降了。黄作雨被人推着走了过来,眯眼道:“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知道麻烦了?”周元歪着头笑了笑,道:“黄老板啊,天堂有路你不走啊,分明还有一条好腿的,之后可咋办咯。”“少他妈废话!”老刘一刀柄戳在周元的背上,当即痛得他龇牙咧嘴。周元回头道:“小子,我记住你了。”老刘摆了摆手,道:“收工!”……庄玄素直接到了广州府内廷司分部,换上了官服,又带着十几个女卫,没有去府衙,而是直接去了广东布政司。递出了腰牌之后,仅仅半刻钟,广东巡抚便急忙带着几个人出来迎接。作为封疆大吏,广东巡抚权力并不小,就算是见到当朝阁老,都不必这么紧张。但内廷司确实太特殊了,当你见到女卫的时候,往往就是大祸临头的时候。更何况…这次是司主亲自来。广东巡抚满脸都是汗水,以为是自己的破事儿全被查清楚了,走路都走不稳。“庄、庄司主…没想到您大驾光临,是本官有失远迎了,还请…”要说张韬也是个人物,坐镇广东十余年,遇到事情也不慌。但脑补一下,内廷司司主从遥远的神京杀过来,找上门…嘶…他顿时头疼了。庄玄素摆手道:“张大人,别客套了,你摊上事儿了。”什么?贪污秋赋的事,被查出来了?我做得很干净啊!张韬只觉自己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内廷司的办案风格他很懂,一般是证据确凿才会出手,而且出手之前已经准备好了任何人临死反扑的准备。当年山西巡抚私吞军饷,被查出来之后想要挣扎,却不知大同、固始的大军早就准备好了。难道内廷司已经通知了广州守备和闽粤节度使?糟了,出大事了。张韬面色惨白一片,艰难道:“庄司主…有话好好说,万事好商量啊。”庄玄素皱眉道:“商量什么!还不跟我一起去救人!”“救人?啊?”张韬愣了一下,随即连忙道:“不知庄司主前来,所谓何事?”庄玄素道:“我保护的人,被你的人抓紧衙门大牢了,我亮了牌子都不管用,你们广东还真是无法无天啊。”原来是这事儿啊,看给我吓得。张韬重重松了口气,随即笑道:“庄司主莫慌,本官这就陪你一道去看看,他们抓了谁啊?”庄玄素不好回答,只能沉声道:“我只能跟你讲,他姓官。”“哦姓官…”张韬点了点头,然后猛然变色道:“什么?姓官!”张大人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扯大旗 如果张韬手中有剑,他真恨不得把府衙那一群蠢货全部捅烂。内廷司司主亲自到了广东布政司,这已经快把他魂给吓没了,本以为是虚惊一场,结果又说是姓官。老天爷,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当朝陛下就姓官啊!虽然陛下的本家人十分低调,几乎不抛头露面,但这不意味着好惹啊!而周元这边,已经被关到了大牢之中。这显然是临时的牢狱,一个大房间,石床草垫都没有一个,十几个人凑在一起,又热又臭,一股子汗味儿。“哟,新来的小伙儿挺嫩的嗷。”一只手搭在了周元的肩膀上。周元满脸黑线,难得来一趟,还要遇到这么恶心的事吗?他转身一脚直接将这人踢飞。四周众人一愣,然后直接朝着周元扑了过来。周元功夫是一般,但那是相对于高手而言,对付牢里这些臭流氓还是没什么难度,十几个呼吸就全部揍趴下了。刘捕头看到这一幕,也是来了兴趣,忍不住笑道:“你小子身手倒不错啊,怪不得连黄老爷都敢打,不过听你的口音,是北方来的吧?”其实周元的口音更接近于两江地区,但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两江地区似乎也算北方。周元道:“怎么?你打算给我穿小鞋?”刘捕头嘿了一声,眯眼道:“不错,你是个硬骨头,到现在了都还嘴硬。”“可惜你遇到了黄老爷,他银子都给了,我怎么也得安排安排你,等老子吃了午饭,再来好好陪你玩。”“那时候,看你是嘴巴硬,还是老子的烙铁硬!”周元瞥了四周一眼,实在没心情和这种人废话下去,他想接触的是官府,可不是什么吊捕头。于是他皱眉道:“你们知府大人呢?”“嘿,就你还想见我们知府大人?”刘捕头一脚朝他踢了过去,大声道:“你小子把自己当什么角色了。”然后他的脚被周元抓住了。再然后,轻轻一掰…啪…断了。“啊!”刘捕头痛得惨叫出声,连忙把刀拔了出来,吼道:“来人!来人!把他给我带出来!老子要砍了他!”这些捕快也是敬业,很快跑了过来,打开牢门就朝周元冲来。周元一脚一个全部踢飞出去,然后老老实实又把门锁上。他笑道:“今儿个我就不出去了,慢慢陪你们玩。”刘捕头痛得撕心裂肺,嚎叫道:“叫人!去刑宪大人来,给他治罪,这人要越狱!要造反!”扣帽子他们是很有一套的,更何况是气急败坏的时候。只不过刑宪大人倒是没来,反而府衙的师爷来了,看到刘捕头骨折的腿,也是吓了一跳。他忍不住道:“这贼子好大的胆子,且把他押到公堂上,知府大人要亲自审。”周元也懵了,疑惑道:“亲自审?以什么罪名?”师爷咧嘴笑道:“逃税走私,勾结异族,资敌叛国。”周元瞪眼道:“你娘的,我还没开始卖货呢,就逃税了?就走私了?还资敌叛国?”师爷道:“我们查出,祥瑞坊的丝绸布匹暗中送到了濠镜,这不是资敌是什么?”祥瑞坊就是周元开设的染坊和布坊。好好好,这么玩是吧。周元冷笑道:“好,我陪你们去公堂,好好玩一把!”他主动戴上了脚镣,一路到了公堂上。果然,在围观的民众之中,周元看到了黄老爷端坐在轮椅上,满脸的阴险。看到周元,他忍不住笑道:“官少爷,怎么脚镣都戴上了?昨晚你硬逼着黄某谈合作,意图走私,黄某不从,你竟出手打人,可曾想过今日啊!”周元并不说话,只是看向高台智商的知府。广州知府惊堂木一拍,大声道:“大胆刁民,公堂之上,岂容你嚣张跋扈,还不给我跪下,然后报上名来。”周元挠了挠头,心中想着,这得编个名字才行啊!大师姐叫官妙善,我叫官什么?整一个牛逼一点的名字。官御天?不,这角色下场不太好,况且这名字也不合时宜。“老子叫官子易!”周元态度直接嚣张了起来。广州知府皱了皱眉,这年头愣头青见多了,但在公堂之上还敢嚣张的属实少见。他冷笑道:“官子易,你祥瑞坊开厂而不纳税,走货资敌,还逼迫黄家主跟你同流合污,你可知罪?”周元道:“我祥瑞坊缴税凭证齐全,何来纳税一说?至于走私资敌,可有证据?”广州知府哼道:“原来你不止逃税,还伪造凭证,罪加一等。”“至于走私资敌…来人啊,把证据拿上来!”只见一个捕快拿着一张印花优美、色泽鲜亮的布匹上来,呈到了堂上。广州知府道:“此乃你祥瑞坊所产布匹,如今却在走私货船上找到,人证物证齐全,按照大晋律例,该当问斩。”“来人啊,让这刁民奸商签字画押,若是不老实,直接给他上夹棍。”周元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好好好,果然是天高皇帝远,办案全凭银子啊!想不到这粤广地区,贪赃枉法竟然到了这种地步…他有一种荒诞的感觉,这一切都不像是正常的所遇到的事,而像是话本小说里的夸张情节。周元没心情玩了,这里的中层官员烂透了,没有合作的必要了。堂堂知府,别说和叶勉这种人物相提并论,就连汪汪大人都不如。至少汪汪大人脑子是正常的。这也侧面说明,这里自由太久太久了。周元看着四周,缓缓摇头道:“真没意思,这里该是彻底改变的时候了。”他高声道:“庄玄素,怎么还没到!”声音也不知道传了多远,但外面已经传来了呼声。紧接着,大队人马从公堂外涌了进来,庄玄素带着十余名女卫大步走来。手中的刀,已然出鞘。广东巡抚张韬快步走上公堂,先是看了周元一眼,确定没被用刑,才重重松了口气。然后他便吼道:“齐知府!你到底在干什么!”“巡、巡抚…大大大人!”广州知府顿时慌了,怎么闹得巡抚大人都来了。他连忙道:“这、下官在…审理一件走私案!”庄玄素看到了周元身上的脚镣,当即一刀给他斩开。铿的一声,公堂顿时寂静了下来。直到此时,庄玄素才寒声道:“好一个审理走私案,张大人,这次案子你亲自审。”周元也是笑了起来,看向张韬,缓缓道:“这位便是广东巡抚了?”张韬心中打鼓,不知道眼前这人具体的来头,只能低声道:“是是,见过官少爷。”周元直接淡淡道:“我可以给你摊牌了,祥瑞坊是内务府督造,晋商入资,由我牵头协办的染织项目,旨在推进我大晋的染织工艺技术和布匹丝绸质量,营利所得不入国库,尽归内务府。”“为此,沁水公主还亲赴两江做调研,我也亲自从神京南下来到广州府。”“但现在布匹还没开始销售,就遇到这种事,还给我安排上了逃税、走私、资敌等一系列大罪。”“巡抚大人,这件事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便只有请戚常士给我解释了。”这一番话,把张韬的冷汗都整出来了。戚常士,新上任的闽粤总督,他的顶头上司,正到处找人开刀立威呢… 第四百二十九章 官少爷遇官小姐 广州知府跪在地上,整个人都止不住颤抖。他哪里想得到,一桩商业纠纷小案件,竟然把内务府都扯进来了啊!这短短一刻钟,怎么像做梦似的啊!“巡抚大人饶命啊!官少爷饶命啊!”“我也是听信了黄作雨的谗言,一时糊涂啊!”周元坐在旁听的位置上没有说话,庄玄素和一众内卫站在他的身后,面色并不好看。这是她不爽的并不是闽粤地区的官场形势,而是对周元扯大旗的行事方式很不满。他怎么敢把内务府和沁水公主扯进来的?他怎么敢冒充皇亲国戚的?偏偏这个时候还不能拆穿他,否则有损陛下的名声。张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闽粤总督新上任,秋赋刚刚交上去,正处于最敏感的时候,现在把最大的麻烦扯到了他的头上,他真恨不得把这个狗屁知府打死算了。“齐鸿!你滥用职权,收受银钱,徇私枉法,该当何罪!”惊堂木一拍,差点没把齐鸿吓瘫,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直喊着冤枉。而黄作雨也是完全懵了,满头大汗,低声吩咐着下人推他离开。周元看得清清楚楚,却没有阻拦。他要的不是这个人死,而是要这个人服。在闽粤地区做生意,是离不开潮商的配合的,有个听话的人,比一个私人要强。至于这个所谓的齐鸿,周元才懒得管,这是之后戚常士该做的事。“广州知府齐鸿,身兼数罪,暂时关押大牢,抄没家产,待日后慢慢审理,再依法论处。”“退堂!”张韬是个聪明人,看出了周元的不耐烦,迅速退了堂。然后他便到了周元跟前,低声笑道:“官少爷,齐鸿任职广州知府多年,所涉案件极多,还需慢慢审理。待查清1真相之后,下官绝不姑息,严肃处理,您看如何?”周元道:“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只是来做生意的。”“至于这个生意好不好做,就看张大人给不给面子了。”张韬当即道:“内务府的生意,我们地方官员有义务配合,官少爷请放心。”“另外,这已是午时了,官少爷若不嫌弃,请至观海楼小坐,给下官一个赔罪的机会。”周元笑了笑,缓缓道:“观海楼是吗?可以,待本公子回去沐浴更衣,再去赴宴。”“也多少给你准备的时间,不是吗?”说完话,他直接站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庄玄素连忙跟上,走出府衙之后,才低声道:“周元你胆子太大了,你把内务府和沁水公主拉进来,为了掩盖你虚设的身份,这是欺君之罪。”周元沉声道:“陛下即使知道,也不会在意。”庄玄素道:“陛下治法以严,不可能不追究。”周元道:“她心中对我有愧,只要我不触犯大的底线,她不会追究。”“另外你别把目光放在我身上,重要的是,你不觉得这个广州知府太离谱了吗?俨然一副穷乡僻壤小知县的荒诞意味,这可是广州府啊。”“窥斑知豹,可想而知这闽粤地区的政治生态,已经到了不得不整治,不得不流血的地步了。”“这一次我本想以皇亲国戚的身份,与官府合作,共同促成祥瑞坊的生意,现在看来,算什么合作,一句话他们就乖乖去办了。”“若是换了其他省,比如江西、浙江,那绝不是这种情况。”“这里的腐败已经深入骨髓了。”庄玄素沉默了片刻,才道:“那我们为什么要去赴宴?”周元道:“很简单,我要赚钱,有张韬配合,事半功倍。”庄玄素皱眉道:“明知腐败,你却要同流合污?陛下不会允许。”周元转头看向她,眯眼道:“陛下已经去青城山天师正一道了,现在是摄政王处理政务。”庄玄素道:“但内廷司依旧掌握在陛下手中,她随时可以知道一切。”周元沉声道:“这件事你不说,她就不会知道。”庄玄素当即道:“不可能不说!内廷司存在的意义,就是为陛下效忠。”“当然,这一点我不否认,所以我的意思是,你得先保护我的安全,然后再去禀告这件事,合适的时机是陛下回京之后。”庄玄素不禁跺了跺脚,大声道:“为什么你就一定要这么做?”周元道:“你没有搞清楚关键矛盾,是他们腐败,而不是我周元在犯法,我只是在做生意。”“至于冒充皇亲国戚,只要我到时候把祥瑞坊送给内务府,那就不算冒充,只是事实。”庄玄素大声道:“性质不一样!”周元反而笑了起来,眯眼道:“或许你不知道,祥瑞坊就是沁水公主托我办的,的确是内务府的产业。”“你说谎。”“谁能证明呢?”周元淡淡道:“沁水公主会帮我圆谎,这才是关键。”庄玄素说不过他,只能生着闷气陪他去赴宴。张韬的排场搞得很大,厅内一张大圆桌,坐着七八个布政司的政要,显然是陪着撑气氛的。厅外十多个妙龄女子奏乐舞蹈,尽显奢靡。众人都有些拘谨,张韬率先活跃气氛。“官少爷从神京远道而来,下官本该尽地主之谊,却没成想发生了这等不愉快的事。”他举起酒杯,郑重道:“关于齐鸿贪赃枉法之事,我们一定严肃处理,给官少爷一个交代,这杯酒,聊表歉意,请官少爷海涵。”周元端起了酒杯,眯眼道:“张大人客气了,一省巡抚哪里算得上什么下官,交代也应该是给律法和大晋百姓交代,我不过是受害者之一。”“内务府的生意依旧要做,只盼诸位大人到时候不要为难才好。”众人连忙摆手,表示一定不会为难。都是些场面话,周元也不怎么寒暄,一边听着小曲儿,一边吃着美食,心情还算不错。只是突如其来的变故,把他都整懵了。一个侍卫跑了进来,沉声道:“巡抚大人,外面来个位姑娘,也说姓官,她说有人冒充皇亲国戚,她来对质的。”这下周元有点慌了,不会李鬼撞李逵了吧?而张韬也是呆了十多个呼吸,才吞了吞口水,道:“先请进来再说!”很快,一个妙龄少女大步走了进来!声音清澈又娇气,带着气愤:“本姑娘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冒充皇亲国戚了!”周元回头一看,只见这姑娘大约二十出头的模样,生得乖巧玲珑,一张瓜子脸精致无比,大大的眼睛十分灵动,宛如画中走出一般。只一瞬间,周元便认出了她…景王府见过的,官采曦…别闹,她不会真是大师姐的妹妹吧! 第四百三十章 该来的还是来了 官采曦很是愤怒,自从姐姐继位以来,对官家人的要求极为严苛。不允许抛头露面逞威风,也不许入仕为官,甚至不允许经商,家里有内帑可以吃用,有几个皇庄,吃喝肯定是不愁的。安安分分过日子,这次倒好,竟然遇到冒充官家的人了,真是过分。除了我和姐姐之外,官家根本没有年轻人好吗!我们都不敢拿身份来做文章,你一个冒充的怎么敢的!官采曦走进来,重重哼了一声,直接拿出了一枚令牌。她大声道:“姓张的,你看好了,这是皇姐姐给我的金牌,可自由出入宫禁,是皇家身份的象征。”“整个大晋,拥有这样的金牌的,不超过二十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国公夫人和公主郡主,连一品诰命都没这个资格。”张韬等人慌忙站了起来,连忙道:“这位姑娘,是…圣君的家妹?”官采曦道:“行不更名,官采曦是也,告诉我,哪个是冒充我们官家的人!”张韬心中已经搞不清楚形式了,下意识看向周元。顺着他的目光,官采曦皱眉一看,只觉这个背影有点眼熟。但很快她就惊喜地叫了出来:“庄二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呀!”她连忙走上前来,拉住了庄玄素的手,激动道:“真没想到能在广州府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可不知道,这段时间无聊死我啦!”庄玄素心中很慌,因为她是周元的帮凶,此刻却被逮了个正着,实在太尴尬了。官采曦看出她脸色有些不对,然后慢慢把目光移向了周元,然后眼睛猛然瞪大。周元腾地站了起来,率先笑道:“三妹,你怎么来了?也不跟二哥说一声!”他一把抱住了官采曦,压着声音道:“陛下给我安排的秘密任务,事关粤海大战和闽粤两地的稳定,不要拆我台。”说完话,他大笑道:“好妹妹,见到哥哥开心吗!”官采曦脸色红扑扑的,连忙推开他,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烦死了!怎么是你啊!”周元心中大定,顿时笑道:“过来帮沁水姐姐做点事,你什么时候到的广州府啊!”官采曦翻了个白眼,道:“到了快一个月了,也是在沁水姐姐做事呢。”她理所当然地坐了下来,然后看向张韬等人,笑道:“张大人,你们倒是坐啊!”张韬如梦初醒,连忙道:“是是,坐坐坐,大家都坐。”他大笑道:“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下官还真以为遇到冒充皇亲国戚的了呢,真是惊出一声冷汗。”官采曦眼睛眯成了月牙儿,轻笑道:“是啊,这年头胆子大的人可多了,谁说得准呢。有的人自称是皇亲国戚,没准儿是朝廷钦犯呢。”周元大笑道:“三妹可真会开玩笑,你到广州府帮沁水姐姐做什么?”官采曦道:“找人啊,沁水姐姐烦死了,非说要找一个苗疆的丫头,还把画像给了我,让我发动江湖力量,可给我累坏了。”周元心中顿时一震,连忙道:“找到了吗?”官采曦道:“找到了啊,就四天前找到的,那丫头可狡猾了,我派了五六十个江湖好手,在广州府围了她四天,才把她最终抓获。”周元急道:“什么叫抓获!她又不是犯人!”官采曦皱了皱眉,疑惑道:“你那么着急做什么?反正人找到了,安排到了沁水姐姐府里,不知道两个人在做什么。”周元直接站了起来,深深吸了口气,道:“原来都跑来广州府了,倒是真热闹,这饭不吃也罢,带我去沁水那边。”官采曦连忙道:“那怎么行,我这刚坐下,还没下筷子呢,饿都饿死了。”话音刚落,外面的侍卫突然跑了进来。神色慌张,急忙道:“巡抚大人…粤海急报!”张韬腾地站了起来,脸色不断变幻,然后急忙道:“快,快回布政司!”说完话就往外跑,跑到一半,才想起周元两人,抱拳道:“官少爷,官姑娘,下官有正事,就不做陪了。”一群官僚,瞬间就跑没影儿了。直到此时,官采曦才一把扣住周元的手腕,冷笑道:“好你个周元!弑君逆贼!朝廷钦犯!跑到广州府来冒充我二哥!谁告诉你我有二哥了,我只有姐姐!”周元面色难看至极,最终闭上了眼,深深吸了口气,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官采曦咯咯笑道:“嚯,瞧你这模样,好像是认栽了哎!”周元道:“粤海之战,应该是全面溃败了,福建水师,被打没了。”“啊!”官采曦吓得手一抖,整个人都懵了。庄玄素如梦初醒,不禁连忙道:“那怎么办?周元快想想办法!”周元一肚子火,一脚把椅子踢翻,大声道:“我有个屁的办法!”“我在中原与匪寇厮杀的时候,朝廷那群蛀虫便主张什么海战,说什么四万大军何惧对方三千,三十四艘大船不惧对方四五艘铁甲船。”“我该劝的也劝了,还能怎样!”“陛下平日里聪明得很,手段比谁都厉害,怎么到这种关键时候总是犯糊涂,她就不该应准这一仗!”说到这里,周元突然愣住了。他想着,是不是在那个时候,陛下就已经想到了今日?她正是要用这些惨败,来彻底压垮福王,压垮宗室,坐稳皇位?如果是那样的话,大师姐,你未免太过于不择手段了。而庄玄素和官采曦也愣住了,她们倒是很少见周元有发这么大火的时候。犹豫了片刻,庄玄素才低声道:“那现在…我们去哪里?总不能继续吃吧?”官采曦嘟囔道:“有什么不能吃的,我正好饿着…”周元摆了摆手,道:“吃吧,吃了之后去沁水那里。”官采曦哼了一声,一边吃,一边说道:“你还有心情发脾气了,又是弑君又是被通缉的,要不是我担心姐姐安危,给她写了信,否则我也被蒙在鼓里。”“周元,你和姐姐到底怎么回事嘛,不是相处挺好的么?怎么现在闹成这样…”?啊?你这是什么语气?你把自己当小姨子了吗?周元摆手道:“国家大事,小姑娘问那么多做什么!乖乖吃你的饭吧!”“哦…呸!”官采曦反应了过来,掀眉道:“本姑娘比你年龄大好不好!彩霓都要叫我姐姐呢!以后你就该叫我采曦大姐姐!”周元加起一块肉,塞进她的嘴里,道:“别烦我,吃你的,我在想事情。”“啊呀!周元你…这是你用过的筷子!”官采曦暴跳如雷,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坐到了一旁去。她一边吃着,一边咬牙想着:要不是姐姐说你是个好官,能帮上她的忙,本姑娘非得要你瞧瞧我上百个兄弟的厉害!在江湖上,她可是实实在在的武林盟主。当然,是花钱买来的。出来混,靠的就是人脉嘛! 第四百三十一章 我不奢求什么了 粤海大战败了,这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但当这件事真正发生,并离这么近的时候,周元还是感受到了一股窒息般的难受。一声号角伴随着巨浪,列强打开了国门,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最终以不平等条约的方式收场。这样的历史他读过,单是文字都让他悲凉。他来到了这里,便不想这样的事再发生,可似乎历史依旧沿着严密的轨道,在朝那个方向运行着。周元胸中有一股气,始终挥散不去。或许有被大师姐利用的气,有逃亡千里的愤懑之气,到现在遇到粤海大战失败,心中的气愈发蓄积深厚。冷静!冷静!佛朗机不过三四千人,濠镜足够他们吃了,他们的胃口不会有那么大。而且出了海,他们的战斗力未必有那么强,火线枪再强也打不穿重甲。但是他妈的,大晋怎么还是沦落到了这一步啊!大师姐,这一切真是你当初就算好了的吗!如果是那样,你可真该死啊!周元用力抓了抓头,接下来的情况会怎么发展?佛朗机打赢了,必然信心澎湃,应该要登陆香州再次劫掠,然后逼迫广东布政司签署合约。不,不是广东布政司,是闽粤总督,这事儿得戚常士出马。但戚常士刚上任,不可能把这个锅背在身上,恐怕会选择死拼。如果是那样,香州就成了主战场了。闽粤地区没有重甲兵,军饷又常年不到位,要跟训练有素的火线枪部队打,那就是白给啊。周元脑子里乱作一团,然后直接站了起来,沉声道:“走!去见沁水!然后我要处理好祥瑞坊的事,尽快南下香州!”官采曦连忙站了起来,胡乱擦了擦嘴上的油,惊喜道:“周元你打算出手了?太好了!有你在一定可以的!”“姐姐说过,你是我们大晋百年难遇的帅才,有你在,江山才会稳固。”可拉倒吧,大师姐是典型的嘴巴甜脾气好,但涉及到彩礼,那是一分都不会少。周元摆手道:“别说那些废话,这事儿我去也没用,但我就是想去看看,想去看看那里到底会发生什么。”官采曦傲娇道:“本姑娘陪你去!毕竟你现在还是钦犯嘛!有我在,谁都别想动你!我有一百个兄弟!”周元一直在好奇,以她的身份,怎么会认识在青楼的彩霓的。现在清楚了,她就是个做江湖梦的傻姑娘。“你为什么和彩霓交好?”官采曦一愣,随即道:“彩霓妹妹武功漂亮得很!”果然,不出所料。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走吧,去看看沁水。”官采曦显得很高兴,在前面蹦蹦跳跳带着路,话实在有点多。但庄玄素倒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事儿没闹大,不然她内廷司司主一世英名,就保不住了。沁水公主也才来广州府没多久,很显然是一路从江西那边下来的,跟着官采曦的江湖情报,跟着小影的踪迹,来到了这里。与其说是见沁水公主,其实周元是想见小影,这个丫头去年回去祭奠她外婆,就没了音信,想来是还在怄气吧。北山狩猎,蒹葭遇险,确实不能怪小影。当时自己气急败坏,没忍住吼了她几句,却没想伤到了这个丫头,唉,后悔也没用了。沁水公主在广州府找了个景致的小宅子住下,虽然只有三进,但她和官采曦两人足够了。说实话周元对于她能找到小影这件事来说,还是很意外的,毕竟周元让关陆派了好几拨人,都没有找到。“她非常难找好吧!”官采曦说起了自己的丰功伟绩,一时间滔滔不绝:“独来独往,又风餐露宿的,根本无从查起。”“好在我认识很多江湖朋友,他们留意到那个丫头在江西附近露过面,我们就顺藤摸瓜找到了她。”“现在她应该就在院子里,待了三天了都,一直没走,那就说明不会走了。”三人一起进了府,周元的心情已经有些紧张了。说实话,他对小影一直有歉意,有一种不敢见的感觉。而进去之后,官采曦就喊了起来:“沁水姐姐,你看我把谁带来了,我就说我找人厉害吧!”沁水公主揉着自己的脖子,懒懒散散走出来,抬头看到周元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愣住了。“周元…”她急忙跑了过来,恨不得扑进周元怀里,但却又生生停住了。她只是激动道:“你…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神京的事发生的太突然,我真怕你出什么事了,这段时间我担心了好久。”周元看得出她很高兴,这一刻也觉得沁水公主其实还是挺好的,也没什么架子,也没什么臭毛病,或许她唯一做的不好的,就是北山狩猎那一次,把蒹葭带进了旋涡之中吧。“放心,我没事的。”周元笑了笑,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一个人天南海北的到处找人。”沁水公主低下了头,小声道:“我…我没事的,也不累,只是担心你…”官采曦慢慢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周元,又看了一眼沁水公主,总觉得这个情况怎么奇奇怪怪的。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小影呢?”沁水公主微微一怔,随即道:“她,她走了,去惠州府了。”“嗯?”周元疑惑道:“她去那里做什么?”“说是等船。”沁水公主带着周元往里走,低声叹道:“应该是等你吧,唉,周元,我…她原谅我了。”周元点了点头,道:“好…我明白。”“不,你可能不明白。”沁水公主咬着牙道:“她原谅我了,跟我说了一些事,唉…我觉得我不该奢求什么了,周元,我不奢求得到你了。”官采曦直接张大了嘴巴,人都傻了,还真有情况啊!周元看向她,疑惑道:“发生了什么?”沁水公主低声道:“小影,她…她其实二月底就回到神京了,只是不敢见你,一直躲着。”“她一直很内疚,觉得是自己没保护好蒹葭,怕你责怪她,怕你嫌弃她没用。”说到这里,她苦涩笑道:“其实她一直在暗中保护你,从神京出发,跟着你一路去中原,又跟着你凯旋回京。”“弑君案出事之后,她也一直跟着你,逃到了莱登港,目送你上船之后,她从陆路南下,在临安府等你。”“她以为你要去临安府,没等到你,又从江西南下,到了这里…”“她一直在保护你,一个连路都不认识的孩子,跟着你千里迢迢跑了这么多地方。”“我算什么呢周元?我什么都没做过,我只是徒有外表罢了。”她眼泪已经出来了,哽咽道:“我现在才知道,你不喜欢我是对的,我确实不太值得喜欢。”周元沉默着,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第四百三十二章 南下在即 一路走来,诸多风雨。若无人相助,周元也到不了今天这一步。然而总有一些人默默的付出,让他心情无比沉重,宛如背负了巨山,每念及此,都喘不过气来。若是物质上的相助,比如晋商,那倒是还有得还。像小影这种,又该怎么还?钱易还,情难清。“屋里坐吧。”老半天,周元才憋出这句话来。于是,在神京的老熟人们,便坐在了小厅之中。周元道:“沁水你和神京那边有通信吗?有没有什么最新情况?”沁水公主点了点头,道:“只与姐姐通过一封信,她说现在内务府已经换了人了,京营依旧由邱桓掌握,锦衣卫的熊大人和王大人都被抄家了,全家都抓进了大牢。”“但五城兵马司那边没什么事,毕竟加起来一万多人,福王暂时没有动他们。”“对了,大晋时报停办了,墨韵斋的人也全部被抓到诏狱了。”“然后就是,姐姐很伤心,很害怕你出事,整夜整夜都睡不着。”官采曦顿时抓住了关键信息,不禁骇然看向周元,姐姐?是指哪个姐姐?应该是碧水姐姐!这周元,到底和她们是什么关系啊!少女的八卦心,已经快压制不住了。周元轻轻敲着桌子,由于弑君案来得突然,他没有功夫提前给熊阔海和王昂做什么安排,才导致如今的后果。毕竟当他嗅到风声,给自己准备后路的时候,是津门和谈的第二天,那时候还猜不到情况有这么糟糕。目前分析起来,王昂和熊阔海应该暂时不会被处理,毕竟没有合适的罪名,顶多一句和周元走得太近,与刺君案有联系。但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两人又的确没参与刺君案,所以最终判不下来。受苦受刑是必然的了,但必须保住他们的命。“庄司主,让关陆进来。”周元下意识吩咐。庄玄素就显得很不满,我只是保镖好吗,又不是下属奴婢。她沉着脸走了出去…而下一刻,官采曦便连忙道:“周元你老实告诉我,你和沁水、碧水两个姐姐是什么关系,你们说话怎么怪异得很。”沁水公主倒是脸一红,把官采曦拉倒了身旁来,低声道:“小女娃娃问什么问,好好做你的武林盟主不行么!”官采曦道:“我好奇嘛,我怕你们都上周元的当,他可不是什么好人,我彩霓妹妹就被他骗了。”沁水公主压着声音道:“你再闹我不给你钱花了。”这句话直接戳到了官采曦的大动脉上,她直接闭嘴不敢说话了。家里给的钱的确不够她花的,这些年全靠沁水姐姐慷慨,每个月都要给好多银子。沁水公主这才看向周元,道:“你接下来怎么安排啊?皇姐姐是不是给你交代了任务,让你解决粤海之事。”这句话真让人头疼,好像老子到了这里,就一定能解决粤海的事一样,我能化身孙猴子,硬抗火线枪和佛朗机炮啊。看来无论是官采曦还是沁水公主,都还不清楚自己目前和大师姐的复杂关系,她们都以为这是自己和大师姐一起做的局,却不知道老子也是满脸懵逼那个人。“大人,您找我?”关陆快步走了进来,微微弯腰。周元道:“立刻写信至京,让宋武帮忙闹一闹,至少保住王昂和熊阔海一家的命,这个要快,耽误不得,我怕他们撑不住太久,诏狱的刑讯逼供不是闹着玩儿的。”“是。”关陆连忙点头。周元继续道:“祥瑞坊的布匹现在可以销售了,告诉乔柴青,不要全部铺开,留一半产量用以走私。”“让他仔细盯着窑口,这个月应该是要开窑了,成败在此一举。”“黄作雨那边,必然会被齐鸿牵连,他肯定会登门求情,讨一条生路。”“让乔柴青别逼太狠,挖利益而不挖根基,今后我们还用得着他。”关陆点头道:“明白了,大人。”周元想了想,最终沉声道:“让老林去惠州港码头找人,把小影找回来,他认识的。”“我最迟明日要南下,你先留在广州府办事,如果有人千里迢迢来找我,告诉她们我在香州巡南王府。”关陆抱了抱拳,转身离开。见他走出了大厅,庄玄素才连忙问道:“老林就是那个黑衣人?他怎么会见过小影?我猜到了周元,我猜到他是谁了。”周元瞥了她一眼,道:“猜到也没奖励。”“是龙虎山!”庄玄素咬牙道:“我就说怎么这么奇怪,龙虎山十几个道士跟着韩拓造反,但平定两江之后,陛下竟然没有找龙虎山麻烦,这不符合陛下一贯作风。”“你替龙虎山求情了!以此为条件,你把松山子等人都揽入麾下了!”周元笑了起来,其实这已经是去年的事了,这还是在进京的船上,关陆给出的建议。江湖事小,但江湖的力量也终究有用得着的时候,关陆表示能收就收。于是周元见到大师姐之后,便说道:“大师姐,我离开云州的时候,师父找到了我,希望我向你求个情,为龙虎山。毕竟天下道门是一家,师父不想龙虎山因此灭教。”师父的面子,大师姐肯定是要给的,于是龙虎山才侥幸活了下来,松山子等人的确已经在周元麾下做事。“周元,你到底背着我们做了多少事?”庄玄素皱眉道:“作为一个臣子,你这些行为都可以算是不忠。”这一点周元何尝不知,但他最初招揽龙虎山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在关键时候保命,毕竟那时候无生教对他的威胁挺大的,和李玉婠的关系也过于微妙,需要有底牌在关键时候捞自己一把。只是没想到,没用在抵挡无生教上,反而用在抵挡朝廷上了。他摆了摆手,道:“别老是把目光放在我身上,作为内廷司的司主,你应该多关注一下粤海的局势。”“海上吃了败仗,佛朗机人修整几日,可能就要登陆入侵了。”“受威胁最大的地区就是香州,所以我说最迟明日就要出发。”说到这里,周元笑了笑,咧嘴道:“庄司主,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什么叫耻辱,什么叫愤怒了。”“那些异国贼子会让你明白很多道理。”庄玄素低下了头不说话,每次她无言以对的时候,都是这幅表情。沁水公主张了张嘴,突然道:“周元,我也想跟你一起南下,可以吗?”周元看向她,皱眉道:“跟着我?会有危险吧,你不回神京?”沁水公主苦笑道:“小影我找到了,她也原谅我了,在出发之前,蒹葭也原谅我了。”“我要做的事,我做到了,但心里空落落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回神京,有什么意思呢,我已经不是内务府的主人了,何必去惹人嫌。”说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还没有见过佛朗机人,我想跟着你一起南下,长长见识。”周元想了想,才点头道:“好,等老林把小影找回来,我们就南下。” 第四百三十三章 生死边缘 周元等到了深夜,也没等到老林带着小影回来。沉沉睡去之后,半夜关陆冲进了院子,把周元等人全部都叫醒了。周元心中顿时一沉,连衣服都顾不得穿,连忙跑了出去,大声道:“什么事!出什么事了!”两人共事一年多,早已有了默契,关陆半夜打扰,必然是有拖延不得的事。“济药堂!大人!快去济药堂!”关陆气喘吁吁,急道:“小影姑娘在济药堂,快撑不住了,她中了三枪。”周元脑子里顿时嗡嗡直响,猛然甩了甩头,急道:“带人把济药堂周围看好,不让任何闲杂人等靠近,马车准备好了没!”关陆道:“已经准备好了!”周元一边穿着鞋子,一边吼道:“去把沁水也叫醒,她或许能救小影,快!”关陆连忙去办。周元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往外跑去,焦急等了片刻,沁水公主也终于出来了。她也是睡得正香,被吵醒之后,得知小影的事,吓得脸色都白了。“周元,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小影怎么会中枪啊!”她率先上了马车。周元跟了上去,摇头道:“恐怕是佛朗机人抢占了码头,霸占近海了。”“看来这一战他们也有损失,打出了火气,现在满心想要报仇。”沁水公主道:“可是小影功夫那么好,照理说不至于跑不掉啊!”周元道:“应该有其他情况,到了就知道了,你准备好了没?”沁水公主点头道:“只要能救她,我做什么都可以。”急匆匆赶到了济药堂,门口已经站满了黑衣人,街道四周各处都有黑影,显然都是周元的人。庄玄素也跟了上来,她倒是个知趣的,没有在这个时候跟周元扯淡,否则周元是要暴怒了。一路冲进了济药堂内部,周元看到了摇曳的烛火,看到了一盏盏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在那张小床上,小影早已陷入昏迷,身体无力地趴着,后背鲜血淋漓。几个女卫正小心翼翼给她取着子弹,她们有着丰富的经验。周元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退了出去。他看向老林,寒声道:“怎么回事?”老林声音低沉:“黄昏十分,佛朗机的铁船到了惠州港,然后开始抢夺货物和货船。”“混乱之中,她中了枪,我到的时候,她都已经坚持不住了。”“我看她情况比较糟糕,不敢拖延,用内力封住她穴位之后,便连夜赶了回来。”周元点了点头,道:“几艘铁甲船?大概多少佛朗机人?”老林沉声道:“就一艘,但有上百人之多,其中起码有四十人带着枪,是作战部队。”周元思索了片刻,才缓缓道:“去休息吧,明天不走了,后天一早再出发。”“是。”老林退了下去。周元这才看向一旁坐立不安的老头儿,淡淡道:“你是这里的大夫?”“是是。”老头连忙点头哈腰道:“这位大人,老朽已经尽力了啊。”周元道:“现在她是什么情况?”老头儿叹了口气,道:“三颗子弹都打进肉里了,之所以还撑到现在,一是没有伤到重要的器官,二是失血并不算多。”“但要救活她却不容易啊,取出铁珠会造成比较大的创面,伤口不易愈合啊。”“她这个小身板,怕是撑不住。”周元点了点头,摆手道:“去准备金创药和干净的布,再准备一些补药。”“是。”老头儿有眼力见得很,连忙点头去办。而此刻,沁水公主已经是眼泪都出来了。她看着小影娇小的身躯躺在那里,后背的伤口鲜血淋漓,心中就忍不住抽痛。她忍不住拉住了周元的手,颤声道:“周元,小影不会有事吧?我不想让她死啊。”谁又希望她死呢?你这话说得很奇怪。但周元理解她,她只是着急了,只是心痛了。或许她在和小影相处的这两三天之间,聊了很多知心话,已经建立了很深厚的友谊。否则小影不可能告诉她这么多的事,不可能连这半年的行踪都告诉她。周元心中感慨万千,上一次见到小影,是去年的北山狩猎,转眼都分别将近一年了,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见面。这个丫头就像是一只小猫,乖巧且活泼,内心却又敏感脆弱,带着些倔强,受了伤便躲起来,默默舔舐伤口。平时多聪明的人,怎么就会被火线枪打中呢。正思索间,一个内卫已经喊了起来:“司主,铁珠都取出来了,需要立刻止血。”庄玄素连忙走了进去,再次封住了小影的穴位。然后她沉声道:“去取金创药和布,把伤口包扎起来。”几个内卫很有默契,一人扶着小影的身体,两人涂药,再两人把伤口严严实实包了起来。剩下的就看天命了吗?周元看向沁水公主,沉声道:“去吧,记得要柔,要循序渐进,护住心脉。”“我明白。”沁水公主连忙到了床上盘坐了起来。庄玄素把小影抱了起来,也让她盘坐在前。于是沁水公主纯粹而柔和的内力,便源源不断灌注进小影的体内。但下一刻,沁水公主顿时停手,骇然看向周元,急道:“她体内有一股力量,排斥我的内力!”怎么可能!沁水公主修炼的是天师正一道的《冲玄静应心经》,是实实在在的玄门正宗养生道法,不应该存在冲突啊。不对!是蛊!小影体内应该有蛊。虽然那玩意儿周元也搞不懂是什么,但既然排斥,就不能继续下去了。“让我来!”周元想起小影是不排斥自己的,在刚到神京的小院家中,他就曾给小影灌注内力。或许是,自己体内也有蛊吧,在临安府的时候好像是有。时间太紧,周元没去细想。他连忙盘坐在了小影身后,纯阳无极功炙热的内力,灌注进小影的身体里。小影的背下意识直了起来,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沁水公主顿时激动道:“醒了醒了,她醒了,有救了,小影有救了。”说到最后,她声音都不禁哽咽了起来。庄玄素仔细看了四周一下,随即摆手道:“我们都出去吧,把这里交给他们。”众人对视一眼,缓缓退出了房间。外面,沁水公主还在知会着大夫,让熬参汤还是什么来着…听不清了…周元只是专注地把自己的内力灌注进小影的身体,一轮又一轮,一遍又一遍。而在他肉眼看不到的地方,一直蛊虫悄悄从他小腹钻出,钻进了小影的身体里。小影身影微微一震,终于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她感受到了蛊虫的存在,声音沙哑道:“哥哥…” 第四百三十四章 背锅人 “哥哥…”这两个字如此平凡,生活中处处可闻,但却似乎蓄满了小影所有的情绪。周元心中大喜,连忙道:“小影你醒了,你快坐好,我继续给你灌注内力。”小影却缓缓回头,脸色苍白,眼眶通红。她看着周元,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鼻头一酸,眼泪流了出来。“呜呜…”她痛哭出声,扑进了周元的怀里,颤声道:“我想我奶奶了…呜呜…”她的身躯柔弱无骨,像是个受了伤的小猫,让人只敢小心翼翼抱着。周元低声道:“没事了没事了,安全了。”小影却是依旧哭道:“我…我还是…没能救她…我还是没能救她。”“救谁?”“一个奶奶,惠州港的码头上…”小影啜泣道:“那些怪人用枪打她…”果然,小影那么聪明,看到火线枪不可能不跑的,终究是为了救人…周元叹了口气,轻轻抹去了她脸上的泪珠,道:“哥哥给她报仇,后天我们就南下,把那些怪人都杀了。”“小影,你的伤感觉怎么样了?撑得住吗?”小影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又连忙低下了头,道:“蛊虫回来了,它救了我。”周元疑惑道:“什么蛊虫?”小影道:“在临安府的时候,遇到那个暗月法王之前,我存了一条蛊虫在你身上,它很厉害的,关键时候能护住心脉的…”“它回来了…我…我没事了。”周元一阵沉默,原来当初小影真的留了一条蛊虫在我身上,那时候还以为是说着玩儿的,没想到却是能救命的东西。唉,这小丫头…他轻轻摸着她的脸,低声道:“北山狩猎,我向你发了脾气,你还在怪我?”小影嘟着嘴不敢回答,只是摇头。周元道:“既然不怪我了,怎么又不出来见我?”“不敢…”小影的声音很小,似乎没什么底气:“我怕哥哥责怪我…”她像是个回家太晚的孩子,到了门口便不敢进去了,怕被家长责骂。周元道:“我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骂你。”小影犹犹豫豫说道:“我…我没能保护好姐姐…”这句话让周元心中猛地痛了一下。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声音沙哑道:“我有那么凶吗?小影,事情都过去了。”“北山狩猎是敌人精心安排的套路,景王才是罪魁祸首,我当时是情绪失控,哥哥向你道歉。”“今后你也别再自责了,你姐姐现在好好的,肚子里还有宝宝了呢。”小影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轻声道:“真的?”周元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道:“真的。”小影嘴角微微勾起,想笑,但又不太敢,只是用头拱了拱周元。周元抱着她,低声问道:“沁水说你三月就回了神京,一直跟着我呢,还到了中原是么?”小影微微点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有些心虚。周元道:“打仗这么危险,你这风餐露宿的,连吃的都难找,为什么不出来见我?”小影不敢说话。周元道:“这一次出京之后,你也跟着我?”小影还是点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道:“那个…那个老巫婆好强,我…我帮不上忙…”“后来她不行了,但那个瘦子又出来了,我不敢杀她…”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还好你没出来,不然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小影,以后千万不要再做这样的事,哥哥什么都计划好了,虽然冒险,但不会出差错的。”小影眨着眼睛,显然不信,那危险的场面她可是看到了的。周元笑道:“你看啊,我出神京是早晨,一路骑马到黄昏,这段时间完颜黛婵是追不上我的。”“上了山之后,天就黑了,我有火铳在身,出其不意必定能跟她拼个两败俱伤。”“而于风,早就在山下等我了,只要于风把她带走,那些锦衣卫没法子对付我的。”“在保定府,河间府,我都有人接应呢。只是最终还是跟着庄玄素来到了济南府。”小影歪着头道:“哥哥厉害!”周元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道:“真不知道你的性子是随那个,又调皮又乖巧,还倔强得很。”“不过现在总算把你找到了,以后你就跟着哥哥,不能再犯险了。”小影点了点头,眼泪又出来了。但她还是笑着,双手环抱着周元的腰,生怕松开之后,眼前这个人就不见了。周元道:“来,我再给你灌注一点内力,稳固一下你的身体。”“然后你喝一碗参汤,就乖乖睡觉。”小影连忙道:“哥哥陪我,不要走…”这个时候周元哪里敢拒绝她,只有心疼罢了。他轻轻笑道:“我跟你一起喝,守着你。”小影这才开心地笑了起来。得知她情况好转,沁水公主和庄玄素也松了口气,干脆也不回去了,就在济药堂休息了一晚。直到天亮之后,小影的状态愈发好了,一行人才坐着马车回了庄园。果然,关陆匆匆赶来汇报。“大人,昨晚佛朗机人奇袭惠州港,劫掠了大批货物和青壮年船工。”“据目前官府统计,死了九人,伤了十七人。”周元沉声道:“实际情况呢?”关陆沉默了片刻,才道:“死了七十多人,伤了三百多人,被掳走了两百多人。”周元道:“布政司那边有回应吗?”关陆道:“暂时没有,但据说一大早张韬就去了惠州府,估计还是想稳住局面。”“另外…闽粤总督戚常士和闽粤水师残部,一起返回了福州府。”周元忍不住冷笑道:“他娘的,吃了败仗就跑了,那香州怎么办?香州百姓全部等死呗!”关陆低声道:“香州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那边没有驻军,只有捕快和巡南王的府兵啊。”香州,是巡南王的封地。照理说异性王是不可能有封地的,但陛下偏偏给了,还给了这么个地方。当初周元得知此事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现在看来,陛下这是要巡南王倾家荡产去顶住佛朗机人了。毕竟佛朗机只有三四千人,他们吃不下太多东西,顶多把香州吃个通透。亏,也是巡南王亏的。这个锅,有人背。 第四百三十五章 布局 粤海局势的瞬息万变让人难以接受,大晋官员的下限也再次刷新了周元的认知。他本以为楚党强推的闽粤总督戚常士,是个多么有担当的硬骨头,没想到打了败仗之后,竟然直接回了福州府,像是这里的灾难与他没有关系一般。对比之下,广东巡抚张韬即使是贪,也比戚常士这种无耻混账要好百倍,至少惠州港出事之后,张韬大清早就跑过去了。人,真是复杂的动物,的确不能用常理去分析判断。“打他们!”官采曦显得很气愤,大声道:“周元,你立刻表明身份,带领广东各城守备营及常驻步卒,南下与佛朗机人决一死战。”“你打仗那么厉害,中原几十万大军都不是你的对手,更何况几千个外域怪人。”这句话差点没给周元听笑了,他摊手道:“官二小姐,我只是会打仗而已,不是会仙法。”“广东各府的守备营绑一块才多少人?布政司又有多少捕快?现在戚常士总揽大权,闽粤节度使都要听他的,我周元一个通缉犯,拿什么去跟佛朗机人打?连他妈船都没有。”说到最后,周元不禁叹了口气,武器落后于人,受气啊。就算他真的能组织起几万大军又如何?还能游到濠镜去不成吗。沁水公主瞪了官采曦一眼,低声道:“小曦不许胡说,这是军国大事,不是江湖武林,你那一套行不通的。”“况且周元现在不能表明身份,否则锦衣卫就该出手了,到时候连自保都难。”官采曦撇了撇嘴,不禁嘟囔道:“还以为他多厉害呢,结果打几千佛朗机人都没法子。”庄玄素都听不下去了,苦笑道:“小曦,打仗没有这么简单的,连我都插不上嘴呢,你就先听着吧。”官采曦哼了一声,虽然不说话了,但表情显然不太服气。周元懒得和她计较,她不过是一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姑娘罢了,目前看来还是小孩子心性。他只是在思索着粤海的局势,要怎么样才能打开局面。短时间之内是必定要吃亏了,只是这个亏该怎么吃,还需要好好思考设计。“周元。”沁水公主低声道:“你目前有什么好办法吗?”周元摇了摇头,沉声道:“照如今的情况看来,无论想出什么样的办法,都不算是特别好的办法。”他站了起来,在房中踱步。想了很久,才突然道:“关陆,把乔柴青叫过来,我有事问他。”“是。”关陆匆匆离去,周元则是再次陷入沉思。乔柴青是扬眉吐气了,公堂之案过去后,祥瑞坊是内务府下边的产业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昨晚就有许多知名的潮商请他吃饭,态度那叫一个谦卑,就差给他舔脚了。就连之前态度极为嚣张的黄作雨,作为潮商的领头人物,都不断敬酒赔罪,希望乔柴青不计前嫌,并表示愿意补偿。乔柴青没有直接回应,只是让他们等消息。但无论如何,这几个月的气都彻底发泄出去了。他红光满面走进了庄园,脸上的笑容都压制不住。但当他看到周元等人沉重的脸色时,便明白恐怕是出什么事了,于是连忙收起了笑容,大步走了进去。“周大人,诸位贵人,你们找我?”他的语气沉稳而谦卑。周元摆手道:“别拘礼,坐下说正事。”“是。”乔柴青小心翼翼坐下,丝毫不敢散漫。周元道:“黄作雨来找你了吗?有没有提什么条件?”乔柴青点头道:“找了,没有说具体的条件,只是表示,如果我愿意放过他,他愿意付出一切利益。”周元沉声道:“告诉他,我们祥瑞坊需要的是未来两年所有瓷器、茶叶和丝绸的销售渠道。”“意思是,整个闽粤地区,必须把所有瓷器、茶叶、丝绸的产品给我们,由我们分配销售。”“当然,销售所得之利润,我们不取,照样给他们。”乔柴青仔仔细细听着,然后表情慢慢变得为难起来。他琢磨了片刻,随即苦涩道:“周大人,这…这…这不好吧?我们这样做得不到什么好处啊!”周元端起茶杯,淡淡道:“说说看。”乔柴青道:“黄作雨是潮商之首没错,但这不意味着他可以决定整个闽粤的瓷器、茶叶和丝绸产品啊,这件事他根本办不到。”“另外,我们获得了整个闽粤地区瓷器、茶叶、丝绸的销售权,有什么意义?利润给他们了,我们什么都捞不到。”“毕竟现在我们祥瑞坊不需要去抢占销售市场了,我们产品的质量,以及内务府督造的名头,就足够开拓大范围的市场,完全可以吃下我们的产能了。”“我们这么做,几乎没有意义啊。”周元点了点头,道:“你分析的很好,但我要做的是获取更大的利益。”“把问题交给黄作雨吧,这是他该去头疼的事。”“他可以通过自己的人脉、威望和财产担保,提前高价购置茶叶、瓷器和丝绸,再交给我们销售。”“我们销售之后,再反哺营利给他,让他还债。”“即使他做不到把闽粤的瓷器、丝绸和茶叶都吃下,但也能吃到大半了,这就够了。”说到这里,周元摆了摆手,道:“去明确告诉他,只给他五天时间,五天内我们得不到想要的答复,内廷司就会直接抄他家,他们家老老小小谁都别想活,我有的是罪名安排在他身上,就资敌这一条,就够灭族的了。”周元笑了起来,眯眼道:“现在朝廷在粤海吃了败仗,正要找借口下台阶呢,他就问他黄作雨愿不愿意拿全族的命来帮朝廷的官老爷们下台阶。”乔柴青听得是冷汗直流,做生意的再精明,那也是在生意上,这些当官的,包括周大人在内,动不动就是要灭族,实在太狠了。他连忙站了起来,郑重道:“周大人放心,我这就去办,保证把这件事办好。”周元道:“另外,祥瑞坊的店铺暂时不铺开,产品暂时留下,以准备之后的统一出海。”出海?不在大晋卖?乔柴青再次懵了,但这一次他很老实,完全没有问原因,而是恭敬笑道:“都听大人的!”直到此时,周元才轻笑道:“你之前是在和濠镜的谁接触?”乔柴青道:“可洛迪雅,算是濠镜的第三号人物吧,专门负责濠镜的物资采购及商品购置,这是我们能接触到的最高的人物了。”“其实…事实上我们都没有见过她,我们都是在和她的助手交流,就连濠镜的工匠画师,也是她助手给我们带过来的。”周元点了点头,缓缓道:“知道了,去忙吧。”“是。”乔柴青慢慢退了下去。庄玄素则是好奇道:“周元,你在开始针对濠镜布局了吗?掌握闽粤的瓷器、茶叶和丝绸,对战局来说,有什么影响?”周元见三个女人都歪着头看着他,一副很好奇的样子。他顿时有点头大,想起了当初给沁水、碧水讲一条鞭法的时候…根本是讲不通的好吧!“走,看看小影的伤势去,其他的别问。”周元赶紧转移话题,免得被一直问个没完。众女也看出了他的敷衍,一时间都忍不住哼了一声。官采曦踢了一下凳子,小声道:“得意什么嘛!” 第四百三十六章 朝堂 小影的状态恢复得不错,但背后的创口还需要慢慢养护,要经过多次换药包扎,才能真正痊愈。去香州二百多里路,一路颠簸,肯定是不太适合的。可拖不得了啊,虽然周元也不知道自己要去那里做什么,但就是想去看看,去看一看那些佛朗机人到底要做什么。“小影,你就留在广州府养伤,内卫会悉心照顾你,关陆也会派人好好保护这座院子。”“等你伤好了,哥哥再来接你。”周元说得小心翼翼,生怕这丫头敏感多想。小影却是乖巧得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有些不舍地抱住周元。这不禁让周元有些感慨,摸了摸她的小脸蛋,笑道:“别担心,这次我不是去打仗的,就是去看看情况,明天一早出发。”小影低声道:“庄司主说,我还要养伤半个月才行呢,好久噢。”周元道:“不久,半个月后我来接你,你哥哥我要在粤海待半年呢。”“这么久噢。”小影眨了眨眼睛,歪着头道:“那姐姐怎么办?”她是在说赵蒹葭。周元笑道:“到时候我回去终南山看她,一切还不定呢,只是暂时的计划。你知道的,你哥哥我不是做主的人,女皇陛下才是。”周元猜测,这件事其实大师姐也很难做主,关键是要看宗室、门阀和文官集团的心态。看这些势力能撑得住多久。粤海之战的大耳光已经打过去了,紧接着就是东虏、北蒙、土司的混合多打。就算福王受得住,文官集团和宗室也受不住了。而正如周元所料,粤海之战全面溃败的消息,正以日行八百里的速度传到神京。九月十八的清晨,福王正享受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肆意挥霍着发号施令的快感,噩耗便已然传来。“报!粤海八百里加急!”“闽粤总督戚常士来信,粤海大战全面溃败,福建水师伤亡超过三万,八艘大船仅剩三艘,二十六艘辅船,仅剩六艘。”“佛朗机战船仅有少部分创伤,损失人员不到两百。”“信发之时,我大晋已经失去了对整个近海的控制。”连番的话语,让福王一阵阵眩晕,连忙道:“快呈上来我看看!”文武百官也是一片哗然,纷纷议论了起来。福王看完之后,重重把奏折一摔,怒声道:“水师提督江浩真是罪该万死!”诸多官员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把目光放在了徐世功身上。戚常士是楚党的人,应该由徐世功来问才对。徐世功也是硬着头皮,施礼道:“摄政王殿下,江浩莫非是指挥失误,导致了大战惨败?”福王大声道:“江浩坐镇主舰,船身中炮之后,吓破了胆子,竟然掉头就逃,以至于其他战船慌不择路,攻守不定,方寸大乱,全部堵在一团,被佛朗机三艘铁甲船集火炮攻,损失惨重。”“这江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算什么海防大将军!”“内阁拟旨,责江浩指挥失误、怯战致败之罪,斩其头颅,以儆效尤。”此话一出,徐世功面色大变,连忙道:“摄政王息怒,闽粤水师本就元气大伤,军心受损,若再杀江浩,必然引起哗变。”“江浩做了十几年的水师提督,在军中威望极高,轻易杀不得啊!”福王大怒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本王还该表彰他不成!”“臣不敢。”徐世功低下了头,不敢多言。杨国忠眉头紧皱,微微叹了口气,站了出来:“启禀摄政王,老臣建议,暂撤江浩海防大将军及闽粤水师提督之职,降为侧翼总兵或侧翼副将,以示惩戒。”“同时,命莱登水师提督丁远南下粤海,代领提督之职,重振闽粤水师士气。”福王喘着粗气,冷静了片刻,才道:“就按杨阁老所说的办。”杨国忠道:“陛下,闽粤水师遭受重创,元气大伤,但国不可无海防,请陛下拨银四百万,用以闽粤两省督造战船,招募新兵,养练水军,待日后再与洋寇决一死战。”听到这句话,福王差点没把肺气出来。这才上位多少时间?就问我要银子?国库还剩下多少银子你们不清楚吗?他满头大汗,看向户部尚书,强行挤出笑脸:“刘大人,国库还剩下多少银子?”刘敬郑重道:“启禀摄政王,及至今年七月下旬,国库存余约三千万两,来自于景王及其附属,还有开封几大豪族吵架所得。”“上月中旬,户部支出超过一千八百万两,其中一千万两用以中原、湖广之民生恢复及流民安置,八百万两用以支援三边及宣府、蓟州、津门、西宁、甘肃等边镇军费。”“目前剩下约一千二百万两,但这是要用以年底结算官员年禄和朝廷各项开支的。”福王皱眉道:“秋赋不是快上来了么?那笔钱到时候可用以开支啊。”刘敬郑重道:“摄政王殿下,今年赋税不如往年,主要是难民危机和两江之乱所影响。”“比如中原由张白龙控制,目前邓大人还在尽心尽力恢复秩序,不断收拢势力,灭除残余匪贼,秋赋暂时是上不来了。”“两江地区,由于年中大乱,韩拓、程平逆反,也耽误了耕种,秋赋虽然已在统计,但效果并不良好。”“根据户部之估测,今年之秋赋,恐怕仅有四千万两左右,是远远不够开销的。”但是听到这些,福王就已经开始头疼了。别年底连年禄都发不出,那各地官员怎么支持本王?这笔钱动不得啊!于是他沉声道:“重建闽粤水师之军费,当由闽粤两省百姓出才是,水师护卫他们,他们自然该有所表示。”“闽粤地区人口约五百六十万人,每人出一两银子,就是五百六十万两,足够了。”诸多大臣面面相觑,心中翻起滔天巨浪。每人一两银子?福王这是要把人往绝路逼啊!曾程忍不住大声道:“摄政王殿下,每人一两银,无异于今年闽粤双倍赋税,百姓如何承受得起啊!”福王皱眉道:“重建闽粤水师,是为了更好保护闽粤两地百姓,他们应该会理解朝廷的良苦用心。”“打败了佛朗机人,他们才有休养生息的机会嘛,就这么定了。”散朝之后,杨国忠等人缓步走出金殿,表情都继位凝重。徐世功是最先憋不住的,直接走到了杨国忠的跟前来,低声道:“杨阁老莫非真要拟旨?每人一两银,这是逼人卖妻典女啊!”杨国忠淡淡道:“徐大人什么都明白,怎么就不劝劝摄政王呢?”徐世功道:“劝?咱们谁不清楚,为了发足年禄军饷,为了得到官吏和军队支持,摄政王可以不惜一切手段,苦一苦百姓算什么?”杨国忠道:“既然你明白,就不必多说什么了,劝不了。”徐世功深深叹了口气,无奈道:“福王…唉…他的确是不找我们麻烦,但这般胡闹下去,大晋该怎么办?”杨国忠变色道:“徐大人,注意言辞,这些话不是你我可以置喙的,请回府休息吧。”徐世功闭上了嘴,心中忧虑,却是下意识看向西南方向。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两世之耻 大晋早朝之时,周元已经坐上了马车,朝南疾驰而去。广州府距离香州也就二百多里路,早上出发,黄昏就能到,赶路的强度也不算太大。只是车上的女人叽叽喳喳的,让他实在静不下心来。“我说官采曦姑娘,你好好待在广州府不行吗?非要凑热闹跟着一起去香州,一路上话说个没完,全是你那些江湖事,很吵你知道吗。”周元忍不住抱怨了起来。官采曦掀了掀眉,反驳道:“江湖事怎么了?江湖事就不能说了?非得说你周大人关心的家国大事啊。”“我们姑娘家闲聊,碍着你什么了?你不和我们坐一个马车不就得了。”最后一句直接把庄玄素和沁水公主干沉默了,因为是她们两个想和周元同一个马车。前者美其名曰贴身保护,后者显然就是单纯想和周元待在一起。只有官采曦,是既嫌弃周元,又想凑热闹,才上的马车。“别吵了。”沁水公主拉了拉官采曦的手,低声道:“小曦,现在粤海形式这么复杂,周元想要安静,想要思考一些东西,我们应该理解他。”“你是皇姐姐的亲妹妹,应该更加把家国大事放在心上的,周元的压力很大,你要学会为他缓解压力。”官采曦被说的哑口无言,但还是嘴硬道:“那我又不是他的侍女,还要为他缓解压力。”说完话,她干脆闭上了眼睛,装作困倦的模样,打了个呵欠,倒进了沁水公主的怀里。沁水公主有些抱歉地看了周元一眼,勉强挤出了个笑容。周元摇了摇头,表示没事。他掀开帘子看向车窗外,只见数不清的马车从对面而来,无数拖家带口的百姓,扛着大包小包,也纷纷朝北而去。逃难啊,看来香州的情况已经很危险了。关陆也从远处疾驰而来,快马加鞭到了马车旁,沉声道:“大人,香州的宅子已经找好了,请了人正在收拾,下午肯定能收拾出来。”“安全方面没问题,我们黑白两道都打了招呼,连小偷小摸都不会有。”周元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逃难的这么多,是香州出事了?”“是。”关陆道:“佛朗机人登陆香州了,几乎出动了所有能作战的人,大约两千,其中有五百人手持火线枪…”“广州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其屠戮。”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巡南王没有组织府兵和捕快反击?”关陆苦笑道:“巡南王似乎没什么斗志,至今没有看到真正意义上的反击,只是组织府兵守着自己的家宅和商号、银库等。”周元再次陷入了沉默。然后他声音沙哑道:“再快一点,我们争取早点到香州。”“是。”关陆开始吆喝起来,组织队伍加快速度。而周元则是看向官采曦。她眯着眼,欣长的睫毛颤抖着,皮肤白皙细腻,五官精致无比,是典型的仙女类型。还真是一个娘生出来的,这颜值直追大师姐的感觉。周元拍了她肩膀一下,道:“别装睡了,帮我半点事。”“不帮。”官采曦眼睛都不睁,嘟着嘴道:“我算什么,一个张口闭口都是江湖事的刁蛮千金罢了,别以为我听不出你的语气。”周元道:“是正事,香州快烂了,我们需要做点什么。”官采曦道:“你周大人本事那么大,哪里用得着我这个刁蛮丫头帮忙啊。”娘的,还真是刁蛮,还真是大小姐脾气。在景王府诗会的时候,周元就被她摆了一道,被迫做了诗。但这个时候,也没心情跟她置气。周元直勾勾地盯着她,沉声道:“香州是闽粤地区相对繁荣的城池,人口超过了三十万,巡南王的府兵足有三千人,他们不至于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只是火线枪打碎了他们的心,击破了他们的意志,我们要把他们的意志立起来,唤醒他们反抗的血性。”“你不是花钱混了个武林盟主么?一定认识不少江湖门派吧。”“给他们传个话,有不怕死的,跟我干一场,我每人给五十两白银。”“如果他们能夺一支枪,我给三百两!”说到这里,周元冷笑道:“他们这些闯荡江湖的,不是自称刀口上舔血吗?想必没有比我出手更大方的了吧。”官采曦不说话,暗自生着闷气,似乎还在埋怨周元刚才讽刺她。到底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也是倔驴脾气,要轻易服软可不那么容易。周元没有强求她,因为他知道官采曦坚持不住太久的。马车急速朝前,与无数逃难的人擦肩而过,逆行着,向着最黑暗的地方驶去。终于,在卯时二刻左右,周元的马车驶入了香州城。这里的街道人满人患,到处都是马车堵着,大量的百姓挤在一起,甚至发生了踩踏事故。关陆咬牙道:“大人,马车实在过不去,只能下车步行。”“下车。”周元低吼了一声,大步走了下去。庄玄素连忙跟上,急道:“你让老林保护你,我保护小曦,她不会武功的。”周元点了点头,跟着关陆等人持续朝前走去。一直饶进了一个小巷子,人才终于少了起来。周元道:“佛朗机人入侵到哪儿了?”“已经到城中间了。”关陆的声音刚落,一声枪响便从前方的远处传来。“庄司主,你带她们去庄园,我去前面看看。”老林在前面开路,身体一直保持在周元一丈范围内,谨防任何可疑的人靠近他。而周元也拿出了自己的火铳,装填好铁珠,一路朝前。“哎呀我劝不住她们!”庄玄素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周元这才发现沁水和官采曦都跟了过来。他忍不住吼道:“你们疯了?对方可是有枪的,一个不慎就要出事。”官采曦道:“我们才不怕!你以为就你是大英雄!”周元懒得和她扯,直接道:“滚回去。”他不再理会,继续朝前,终于又听到了枪声。很近了,很近了。他听到了惨叫声,哀嚎声,哭泣声。从小巷窜出去,周元终于看到了——并不算宽敞的街道上,到处都是百姓的尸体,一队队佛朗机人疯狂劫掠着商铺和民居。把物资和金钱洗劫一空,便开始放火。街头有很多衣不蔽体的女人,浑身是血,显然已经遭难了。惨叫声震耳欲聋,民居之中有老人和孩子冲出来,被佛朗机人打倒在地。遇到反抗力强的青壮年,他们便直接用枪。哭喊声传来,几十个佛朗机人追着一群女人出来了,然后扑倒在地,当街奸侮。画面似乎在变得模糊,时间的流速仿佛变慢了。这惨痛的一幕让周元浑身僵硬,眼前的画面和历史书上冰冷的字开始重合,他像是看到了前世苦难的历史,看到了那一桩桩惨案。“大人,待不得了啊,得走了啊!”关陆语气有些焦急,这个位置已经很危险了,万一佛朗机人杀过来就完了。“走!”周元低吼一声,哽咽道:“回庄园!”耻辱,他见到了,经历了。他心中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又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了心脏,几乎无法呼吸。原来无论多么理智和冷静的人,看到这样的画面,都会痛苦,都会愤怒。 第四百三十八章 墙与世界 周元难受,另外三个女人就更别提了。庄玄素咬着牙,脸色发白,左手死死攥紧腰间的刀柄。沁水公主和官采曦身体都在发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眼眶通红,眼泪都蓄满了。“走啊!别傻站着!”周元一把扣住沁水公主的手,大声道:“走!快!”他强行拉着沁水公主朝后撤去。沁水公主如梦初醒,心中却只有哀痛,她是养尊处优的人,她从小到大受过很多委屈,但却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场景。她的世界观被狠狠砸碎!因为她发现,自己以前所经历的那些痛苦的事,在此刻看来是那么荒诞可笑。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不知道自己处于这个世界的什么位置了,她只是无法呼吸,只是全身没有力气。还好有人拉着她。那是一只有力的大手,死死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在人群中前进,拉着她在拥挤的街道上冲撞。大火的烟,弥漫了天空。也弥漫了她的眼睛。沁水公主流出了泪水,她想起了在北山的时候,在风雪和追兵之中,周元也是这么保护着她,冲出了必死的杀局,冲破了她三十年来从未动情的心防。他有妻子了,我却痴迷于他。这是我的错吗?在那个宫墙封锁的金色城池中,在那个尔虞我诈、只有利益的皇宫里,哪个女人得到过真情?哪个女人遇到这样的男人会不动心?她的世界本是凄清的,没有颜色的,暗沉沉的。周元却像是一团炙热的火焰,闯入了她的世界,把她的名誉、尊严和芳心全部都焚毁了。如北山那个风雪中的男人,如此这个拉着她手前进的男人。沁水公主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擦了擦眼泪,跟上了周元的脚步。他们狼狈不堪,终于来到了关陆安排的庄园。关陆带着手底下几十个兄弟,把庄园严密把守了起来。而周元则是走到了院子里,喘着粗气,心中块垒郁结,实在难受。“操!操!”他怒吼出声,一脚把花园的石凳子踢开,这才好受了些。他忍不住吼道:“关陆!关陆!”关陆连忙跑了进来,抱拳道:“大人!”“来了多少了!”周元咬牙道:“东城兵马司的三百司兵来了多少了,柳大光在哪里!”关陆低声道:“在肇庆府,今天早晨收到了他的来信,到了大半了,还有大约一百人没到。”周元道:“给他去信,告诉他留十几个人接剩下的司兵,其他的全部赶到这里来。”“是!属下立刻安排。”周元继续道:“去查探一下巡南王府那边什么情况,老子倒要看看这王八蛋脑子里在想什么。”“属下明白!”关陆急匆匆离开了,他也感受到了周元的愤怒。庄玄素低声道:“我把闽粤两省的内卫都调过来吧,数量不多,但关键时候或许能帮到你。”周元摆手道:“来不及了,香州等不了那么久,佛朗机人恐怕每隔一天就会登陆一次,甚至还可能派兵驻扎,等你的人到了,香州只剩空城了。”庄玄素道:“那怎么办?两千人,五百支枪,我们没法子啊。”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老林,你敢不敢去搞一支火线枪来?”老林郑重道:“很危险,但我可以试试。”周元道:“偷袭抢枪,一支就够,不要恋战,拿到立刻逃。”“好。”老林点了点头,转头跑了出去。周元长长出了口气,看了四周一圈,才疲倦道:“沁水,安排侍女仆人做饭吧,咱们不吃饭也不行。”“顺便安抚一下,别让她们也都跑了,告诉她们,我们有能力保护好这座庄园。”沁水公主点了点头,低声道:“嗯,我会做好的,周元你别…你压力别太大,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周元道:“去吧,庄司主你也去帮忙。”“嗯。”两个人对视一眼,各自忙去了。周元倒不是说饿了,而是这种时候,一定要给她们找点事做。没有事情做,便只剩悲痛了,人撑不住的。“周…周元…”官采曦弱弱的声音响起。周元看向她,只见她脸色发白,眼眶通红,身体依旧微微有些发抖。“什么事?”他的声音有些冰冷。官采曦张了张嘴,小声道:“我…我能联系到江湖上的高手,我…”说到最后,她说不下去了,反而捂着脸哭了起来。周元咧嘴一笑,缓缓道:“你现在明白了?你现在明白不是什么事都可以耍脾气和任性了?”“当你真正看到侵略的时候,你才会知道你该做什么。”官采曦瘪嘴哭道:“别说了,我这就去联系他们,能不能派人送我…我一个人不敢出去呜呜…”周元叹了口气,郑重道:“让庄司主送你去,记住我之前说的话,只要来,就是五十两,保证给够。”“只要搞一支枪,就是三百两,同样保证给够。”“庄司主会配合你,这样更有说服力。”官采曦点着头,模样十分委屈,抹了抹眼泪,连忙去找庄玄素了。周元知道,她这不是委屈,而是真正见到苦难之后,对价值观的冲击。一些事,从书本上看到和故事里听到,并不会有太大触动。但当你真正经历那一刻,你才会知道这多么震动人心。就比如周元,他来粤海有三个目的。第一,搞钱,把祥瑞坊和窑口搞起来,为自己创造经济基础。第二,搞枪炮,他想接触一下佛朗机人,想办法搞到他们的火线枪和佛朗机炮。第三,建立完备的、完整体系的、足以良性循环的情报系统,免得以后受制于内廷司。但他刚到粤海,就遇到了入侵。他从来没有预计过要管这件事,但此刻他看到了,他怎么能不管。不是为了大师姐,不是为了她。是为了周元自己,他的道心不允许他袖手旁观,他的意志不允许他视若无睹。这样的事都无动于衷的话,那在临安府的那一番豪言壮语,就彻彻底底是一个笑话了。力挽天倾的人,不会无视普通百姓的苦痛。周元看着四周,这个庄园干净且雅致。但外面凄厉的惨叫声,似乎隐隐传来。一堵墙,仿佛两个世界。有的人属于墙内安全的世界,更多的人属于墙外混乱的世界。周元心中没有墙,他心中有整个世界。 第四百三十九章 国祚 周元依旧在沉思之中,这一次事情的关键还是武器,他刚才仔细观察了佛朗机人的枪。枪管很长,有捣钩,有叉杆,火线缠绕,应该还是比较传统的火线枪,还没有进化到燧发石打火的阶段,这对于整个大晋来说都算是好的消息。至少可以得出一点结论,就是在枪械这一块,大晋落后得并不多,只有一代之差。这一代只差,尚且容易弥补。不过隔得远,也看的不算太清楚,只有等搞来一支火线枪之后,才好详细判断。他长长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只见沁水公主正站在旁边,小心翼翼看着他。见周元看向她,她连忙道:“周元,我安抚好她们了,承诺每人给十两银子,并保证安全。”“这些都是穷苦人,家在这里,也不敢往外跑,所以就都表示会安心做事。”“她们已经在做饭了,房间也全收拾出来了。”周元点了点头。沁水公主道:“你累不累?要不要喝点茶?我去给你泡茶。”周元还没回应,她便急匆匆去泡了茶,然后给周元端到了院子里来。有些烫,周元也下不了口。沁水公主继续道:“你饿不饿?这里有新鲜的石榴,我给你剥两个吧。”她刚刚转头,便听见了后面的声音:“佩娴。”沁水公主身影一颤,停了下来。周元叹了口气,道:“别忙了,坐着休息会儿吧。”“嗯…”沁水公主点了点头,乖巧地坐在石凳上,双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显得格外端庄。周元看向她,忍不住笑道:“你怎么回事?像换了个人似的。”沁水公主道:“我…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呀。”周元道:“是吗?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兵部尚书府,那时候你可是脾气暴躁得很,把吴清荣骂了个狗血淋头呢。”这下沁水公主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脸色有些红,小声道:“那时候我…我脾气是挺大的…破罐子破摔嘛,反正也没人觉得我是个好东西,我便坏给大家看。”“现在,我还是想把那些臭脾气改一改,我怕…”她低下了头,声音更加小了:“我怕…你不喜欢…”周元并不好回答这句话,只是沉默了片刻,才道:“做自己吧,别想那么多。”他站了起来,大步朝内厅走去。沁水公主抬起头,幽怨地看着周元的背影,轻轻叹息。她知道,周元并不喜欢自己。北山的错,到现在还在持续影响着…或许他已经原谅了我,但要改变我在他心中的形象,却太难了。沁水公主苦涩一笑,端起了滚烫的茶杯,轻声道:“喂,你的茶还没拿呢。”她跟了过去,又坐在了周元的身旁,将茶水递给了他。周元端起茶喝了一口,摇头笑道:“公主殿下亲自倒茶,我这个通缉犯待遇倒是不低。”“我乐意。”沁水公主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抿了一口,有点烫,嘴巴一哆嗦。周元没好气地道:“喝茶心急什么,还好你只是一小口,不然舌头都烫伤了。”沁水公主幽幽道:“我被烫伤,你会心疼么?”来了来了,狗血剧台词安排上了。周元不买账,直接道:“烫死你得了,还在这儿矫情。”沁水公主心里不是滋味,勉强挤出个笑容,道:“周元,这一次粤海局势,最终会怎么发展啊?”周元皱起了眉头,沉声道:“这样的烧杀抢掠可能会持续好几天,佛朗机人吃饱喝足抢够之后,会撤回濠镜,双方进入谈判环节。”“对方一定会拟定不平等条约,我们若是不签,他们则会继续烧杀抢掠,直到签约履行。”“赔款,割地,通商,天知道对方会提出怎样的条件…”沁水公主不禁有些难过,低声道:“周元,你说我们大晋真的气数将尽了吗?”周元道:“怎么会这么问?”沁水公主道:“在神京的时候,倒是什么都不觉得,我一路南下而来,虽然不算是看到了人间百态,也至少见到了很多没见到过的事。”“给我最大的感触就是,好像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都对朝廷很失望。”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道:“再看到如今的香州,我真觉得…我们大晋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了。”“谁都可以欺负我们,佛朗机人、岛寇、北蒙、东虏,甚至连土司都要闹一闹…”“唉,想不到我也有为国忧虑的一天。”周元轻轻敲着桌子,思索着该怎样去回答沁水公主的问题。主要是深与浅的关系。浅一点,就随便说几句话,把她应付了得了。深一点,就跟她讲一讲心中真实的看法。如果是从前,或许周元就把她应付了。但此刻,周元感受到她似乎在很认真的问这个问题,她的内心没有儿戏,没有轻佻。“嗯,照目前的情况发展下去,大晋最多还能坚持二十年。”周元的语气很平静,却有一种莫名的沉重感。沁水公主看向他,脸色渐渐苍白。周元道:“王朝发展到了末期,士绅贵族的土地兼并进入尾声,这意味着百姓无立锥之地,朝廷无赋税根基,贵族愈发奢靡,愈发向下剥削。”“结果只能是百姓走投无路而反,朝廷国库空虚无兵可用,为了镇压,只能进一步剥削老实听话的百姓,于是更多的百姓造反,形成恶性循环。”“国力的亏损又会导致外虏的入侵,内外矛盾不断加剧,朝廷便撑不住了。”沁水公主忍不住道:“那些贵族那么多钱,怎么不对他们动手呢?”周元道:“因为皇帝也需要官,需要办事的人,需要得到贵族的支持,否则就坐不稳。况且,对贵族拿钱,贵族就问下边的百姓拿钱,最终还是没有意义。”沁水公主的身体都在颤抖,她呢喃道:“难道,没法子了么?”周元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有,变革是唯一的出路,但那需要时间,也需要敢于改天换地的勇气和能力。”沁水公主看向他,目光如水,道:“所以皇姐姐信任你,她知道只有你可以做到。”信任?或许是吧。周元与大局不冲突的时候,周元重要。周元与大局冲突的时候,大局重要,周元放后边。这不就是大师姐的帝王之道么?“如今的大晋,就像是一个长满了肿瘤的病人,无数的蛆虫苍蝇都围了过来,浑身都是腐烂的味道。”“想要不死,想要活下去,就必须用刀把一个个肿瘤切掉。”周元沉声道:“但那样,会痛,会流血,而且肿瘤会散发更多的气味,吸引更多的苍蝇。”“毕竟那些瘤子,可不想死。”沁水公主闭上了眼睛,最终叹息道:“我明白了,大晋是有希望的,但希望已经很渺茫了。”“至少…福王兄是没有那个勇气的,只有皇姐姐才行。”周元摇了摇头,道:“是只有我才行。” 第四百四十章 敢死队 今日的沁水公主似乎有很多疑问,即使在吃饭的时候,她都不停问着周元各种问题。周元也很有耐心给她解答了,而得到的答案,却让两人都沉默。而一个问题也随之而来,周元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沁水公主道:“我吗?我……我脾气不太好,准确地说,是我性子比较倔,受不得委屈,吃不得亏。”“从小就调皮,父皇不喜欢我,总是责骂我。”“可他越是责骂、越是不喜欢,我越是不顺着他的意思来。”“我更加调皮,更加叛逆,他让我读书,我偏要去修道。”“他想让我嫁人,我偏要喜欢女人,我还要睡她的女人。”“所以十七岁那年,我把秋妃睡了,还把她勾引出宫了。”周元笑道:“所以你就被赶出宫去了,还强迫你嫁给了杨长观。”沁水公主撇嘴道:“才不是,是他嫁给我才对。”她又连忙补充道:“可他根本降不住我,我碰都没让他碰,他受不了,就渐渐喜欢男人去了。”“然后我们就分居了,他喜欢他的男人,我喜欢我的女人,谁也别碍着谁。”周元道:“所以你的答案是,你要刮骨疗伤。”“嗯!”沁水公主回答的很肯定,直接说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大晋都这样了,肯定要变革才行,再大的阻力和困难都要去做,流再多血都无妨,总比慢慢被蚕食至死要好。”周元笑道:“你这么坚定吗?你有没有想过,挡在你面前的可能是你最亲近的人,可能是你的皇室长辈,是你的兄长姐姐。”沁水公主摇头笑道:“我才没有什么亲近的皇室长辈呢,我向来是最被人讨厌的那个,他们又怎么会与我亲近呢?”“唯一与我亲近的,只有蕴娴姐姐,她是个苦命人,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才不会反对我呢。”“要不是大家那么讨厌我,皇姐姐又怎么放心把内务府交给我呢,她很清楚,我掌握了内务府,绝不会让宗室乱来。”周元眯着眼道:“如果你的对手,正是你的皇姐姐呢?”沁水公主吓了一跳,随即笑道:“你别吓我,我很怕她的,她虽然待人和善,也很关心我,但我们都怕她。”“皇姐姐很厉害的,她聪明,能和那些大臣们玩手段呢。”“不过皇姐姐不可能是我的敌人,因为她是明君,很多时候她担忧的都是平凡的百姓,我们相处久了,也算对皇姐姐有所了解。”“或许她才是最坚定的那个。”周元沉着脸没有说话,他想着,或许沁水说得对,大师姐很可能是最坚定那个,但也一定是更复杂的那一刻。关陆回来了。他急匆匆走进院子,低声道:“大人,巡南王府那边,查清楚了一些情况。”周元道:“什么情况?”“巡南王的女儿洛阮芷,被佛朗机人软禁三个月了,一直被当人质,要挟巡南王不反抗。”“什么?”周元不禁站了起来,瞪眼道:“三个月?六月份的事?”关陆点头道:“六月下旬,洛阮芷携带三船货物,前往濠镜商谈出口事宜,与濠镜贸易大臣可洛迪雅会面。”“还未出岛,闽粤水师组织进攻濠镜的消息便走漏了出来,洛阮芷及其属下便都被扣在了濠镜。”“如今大战结束,濠镜便以此为牌,胁迫巡南王不得反抗。”周元用力抓了抓头发,然后点头道:“知道了,去巡南王府递帖子,以官采曦和庄玄素的名义,时间定在明日上午。”“是。”关陆应了一声,随即说道:“另外,佛朗机人退了。”周元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黄昏了,今天的劫掠的确该结束了。但明天呢?后天呢?这样的劫掠起码要持续三五天。终于,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官采曦和庄玄素回来了。“一共有二十六人,安排在对面街道空置的房屋里。”官采曦穿着粗气道:“都是高手,都表示可以去卖命,但要先见钱。”周元点头道:“去吃饭,给你们两刻钟时间,让我们去见他们。”“好。”官采曦两人饿了一天了,也不客气,赶紧吃了饭,便与周元等人一起前往。走进房屋,只见厅内二十六人都在,大多都是中年男人,有两个老妪,两个少妇,还有四个老头。见到周元,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跪还是该怎么做,唯有抱拳鞠躬。周元看着众人,直接把银箱放在桌上,发出一声嘭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银子上。周元沉声道:“诸位都是江湖人,讲究的是快意恩仇,讲究的是义气,所以废话我就不多说了。”“二十六个人,一人五十两银子,这里是一千三百两,你们先拿钱。”众人面面相觑,狂吞口水,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来。一人拿走五十两,那沉甸甸的分量,实在让人迷醉。这世道做什么都不易,养家糊口太难,跑江湖又苦又累,五十两银子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大多数跑江湖的,一年都搞不到这么多钱。周元看着他们,继续道:“还是那句话,抢一支枪,奖励三百两银子。若是你们不幸死了,我也给三百两抚恤金,让你们的朋友带给你们的家人。”“钱,我有的是,不必担心我不兑现。”“现在我要听你们表态,敢不敢跟我干一场。”一个壮汉把银子揣进兜里,咧嘴笑道:“这位大人,咱们都是刀口舔血的,只要您肯给钱,咱们就敢跟洋寇拼命。”其他人也连忙出声。“不错,只要大人给够钱,兑现承诺,咱们就把脑袋绑裤腰带上,跟大人一起干。”“生生死死这么多年,咱们还没干过这么赚钱的买卖,更何况是杀洋寇,又不是杀咱们汉人。”银子揣进兜里,这些人的心情都振奋了起来。周元道:“那么任务来了,现在都打起精神听好了。”众人面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他们都知道这次要对付的是枪。周元沉声道:“今日佛朗机人走了,明日一定会卷土重来,即使明日不来,后天也要来。”“你们乔装打扮,化作平民,见机行事。”“他们手中的火线枪,射程能到三百步以上,但是开完一枪之后,需要填充火药和铅弹,需要点燃火线,这起码是二十个呼吸!”“这二十个呼吸,就是你们行动的最佳时期。”众人眉头紧皱,面色凝重。周元道:“我知道你们可能都有内力,但我告诉你们,不要尝试用内力抵挡子弹,不可能做得到。”“你们只能在他们开枪的间隙,完成杀人夺枪。”“没有机会不要勉强,静待时机,一定会有落单的人,因为他们除了抢夺物资,还会奸淫妇女。”“抢到枪之后,不要想着开枪杀人,立刻逃命。”说到这里,周元顿了顿,郑重道:“这其中没一点都要小心谨慎,万万不可大意轻敌,否则就要丢命。”“都听明白了吗?”众人连忙点头,很显然气氛比刚才要沉重多了。钱拿到手,也得有命花才行。周元道:“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们有一夜的时间补充食物,商量对策,划分各自负责的区域,也可以联合行动。”“你们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有长期的默契,这方面我不干涉了。”“我只要枪!越多越好!”说到这里,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明晚这个时候,我拿着银票在这里等你们!”“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领到钱!” 第四百四十一章 巡南王 一夜无事发生,只是周元没怎么睡着,一直沉思着粤海局势该如何破解,火线枪和大晋火铳的代差问题以如今的工艺手段能否解决,以及…怎么救洛阮芷。每一个问题都环环相扣,并且很难解决,但这些事又是不得不去做的。想到最后,周元终于沉沉睡去。天不见亮,又猛然惊醒,四周看了一圈,没有任何情况,却又睡不着了。干脆起床,缓步在院子里走着。天很快亮了,庄玄素发现了院子里的周元。她走了过来,轻声问道:“今天是什么安排?”这个保镖在如今的情况下,也几乎成为周元的副手了。“肇庆府的两百司兵要过来,得找地方住下,这是其一。”“其二是拜访巡南王,争取得到他的配合,组织对佛朗机人的反击。”“其三是等待江湖敢死队那边的消息,看他们能搞来多少枪,我要好好研究一下。”周元微微顿了顿,继续道:“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巡南王了,得不到他的几千府兵,我们就无力反击。”庄玄素思索了片刻,才道:“他是郡王,除了陛下之外,没有人可以直接命令他。”“就算是钦差大臣,也要携带圣旨和印鉴才行。”周元道:“事急从权,我没有时间和他周旋,到时候你需要配合我。”庄玄素撇了撇嘴,这次罕见没有跟周元唱反调,或许她也清楚,这一次周元的助力太少了,不能再没有她了。官采曦等人陆续醒来,用了早膳之后,众人便上了马车,出发巡南王府。关陆道:“佛朗机人又来了,依旧是昨天那一套,只是换了区域,目前还波及不到这边。”“巡南王那边守备森严,我提前打了招呼,但摸不准这个人的态度。”周元点了点头,不禁看向南方,敢死队那边,此刻也应该要行动了吧。关陆在前面引路,亮出来巡南王府的腰牌,牵着马车一路行进。终于到了府衙门口,周元等人没有犹豫,大步走了进去。在云州的时候,周元并没有见过巡南王,只知道他是承爵郡王,他的父亲曾为国征战,收复了西宁府和甘肃镇,而后又镇守宁夏镇,战功赫赫,因而封王。当然这是不够的,大晋的武将最多封公,毕竟镇国公宋山敖就是天花板了。巡南王的老爹能封郡王,还有一个原因,收复西宁府和甘肃镇之后,大晋与和硕特汗国签订了互不侵犯合约,其中涉及到了和亲。巡南王的老爹娶了和硕特汗国的公主,成为了大晋与和硕特汗国外交和平的纽带,为了使双方身份对等,因而封王。传到巡南王这是第二代,作为异国公主的儿子,传承爵位。其中的历史原因复杂,周元也没有多研究了,反正大致意思就是,如今的巡南王爵位高,实权却几乎没有。仅有的这一块封地,也被捅成筛子了。走进了大厅,巡南王也大步走了出来,笑声爽朗无比:“采曦丫头,这么多年不见,你已经这么大了,真是岁月如梭啊!”官采曦施礼道:“见过洛王叔,神京一别十年有余,王叔倒是风采依旧。”洛云赫摆了摆手,叹着气笑道:“哎呀,哪有什么风采依旧啊,你看看如今的香州,千疮百孔啊,你王叔的日子可不好过。”说完话,他微微一愣,随即瞪大了眼道:“沁水?你怎么也在!”沁水公主笑道:“我本以为洛王叔已经忘记我了呢。”洛云赫连忙道:“那是忘不了,你当年那件事,对本王还是有巨大冲击的。”“当时父王还未逝世,我还未当家,便听说你把秋妃拐出宫外了,先帝大怒,要把你关进宗人府呢。”沁水公主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气氛也变得尴尬了起来。“嗐,瞧我这嘴。”洛云赫道:“不提往事了,快坐快坐,好久没见你们这些丫头了,如今能在南方见到真是不易。”说完话,他又忍不住吼道:“洛志远,臭小子死哪里去了,还不出来见见你的姐姐们!”众人坐下,侍女上茶,同时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年走了出来。身穿锦衣华服,长得眉清目秀,身材倒是挺拔,几乎和周元差不多高了。他走出来,也不打招呼,就站在洛云赫的旁边,皱着眉头打量着众人。洛云赫道:“怎么?都认不出来了?哈哈!”“这位是你采曦姐姐,你忘了啊,那时候她还抱过你呢。”“这位是你沁水姐姐,就是打了你两巴掌那个,你不是一直叫她泼妇吗!”说完话他连忙转身道:“沁水你别介意啊,我不是针对你,我只是帮这臭小子回忆回忆,毕竟离京的时候他才四岁。”“呵呵!”沁水公主皮笑肉不笑,忍不住看了周元一眼,表示委屈。周元并不说话,只是稳稳坐着,淡淡看着这一切。洛志远似乎是内向的性子,只是打量了众人一圈,然后对着官采曦和沁水公主行了个礼,也没说话。“唉!”洛云赫坐了下来,硬把洛志远也拉着坐下,叹息道:“这孩子从小娇惯了,见人也不怎么讲话,性子内向得很,做事情也钻牛角尖。”“你们作为姐姐,能教一教是最好的。”说到这里,他突然愣住,因为他看到沁水公主把茶递给了周元。“这位是…你是杨长观?”洛云赫道:“不对吧,你怎么长变了,也没这么年轻啊!”沁水公主忍不住了:“洛王叔,你能不能说话靠点谱啊,什么杨长观啊。”她最不喜欢有人在周元面前提杨长观了,那毕竟是她的驸马,她担心周元心里不舒服。“哦哦明白。”洛云赫看向周元,心中想着或许是哪个王室子弟,于是问道:“这位公子是谁的儿子啊?”周元淡淡道:“我姓周。”“姓周?”洛云赫懵了,挠了挠头也没想起哪个公主的驸马姓周,还是哪个高官的儿子姓周?都没有啊!他不禁问道:“周什么?”周元笑了起来,轻轻道:“周元,云州人,赵蒹葭的丈夫。”房间里突然安静了起来。洛志远抬头看向他,死死盯着。洛云赫猛地站起,瞪眼道:“周元!赵诚那个女婿?雪地勤王的大功臣,收复中原的大元帅?是你?”周元看向他,缓缓笑道:“还是行刺圣君的通缉犯。”洛云赫使劲揉了揉眼睛,然后慢慢坐了下来。他喃喃道:“早听说你了,当初在云州的时候,你那几首诗词就名震文坛,阮芷也不止一次对我说起你。”“我当时不以为然,没想到你却莫名去了神京,做了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然后各种立功,最后收复中原,成了名震天下的军神。”“本王那时候还羡慕赵诚眼光好呢,找了个年少封侯的女婿,大晋年轻一辈,没人比得上你了。”周元道:“洛王爷这些赞美,似乎不太适合用在一个逆贼身上啊!”洛云赫嘿嘿笑道:“内廷司司主跟着你,采曦丫头和沁水丫头也在,这说明所谓弑君另有隐情嘛,我倒不是很担心。”话音刚落,洛志远却忍不住站了起来,大声道:“周元,救我姐姐,你去救我姐姐!” 第四百四十二章 懦弱之举 绝不姑息 这是洛志远出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周元,突如其来的大喊,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周元并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巡南王。洛云赫干咳了两声,打破了寂静,皱眉呵斥道:“乱叫什么!一点礼数都不懂吗!安静给我坐着!”“乳臭未干,倒学着管正事了!”然后他才看向众人,尴尬笑道:“小孩子不懂事,不好意思了。”洛志远却不管那么多,直接朝周元跑来,双手朝他抓去。庄玄素眉头一皱,轻易便扣住了他的手腕。“周元!周元你说话!”洛志远咬牙吼道:“救我姐姐!她在濠镜!去救她!你不是她朋友么!”周元给庄玄素使了个眼色。庄玄素随即松开了他。周元道:“你姐姐对你说起过我?”洛志远道:“说过!”周元道:“那你为什么认为我能救她?”“她说你是大英雄!你收复了中原!”洛志远眼睛都红了,咬牙道:“救她,帮帮忙啊,救我姐姐。”周元摆了摆手,道:“去坐着。”直到现在,洛云赫才深深叹了口气。“让贤侄见笑了。”“小女阮芷目前的确被软禁在濠镜,已经三个月了,一直未归。”洛云赫面色为难,摇头道:“她带着货去濠镜洽谈,谁知道闽粤水师突然集结,大战一触即发,佛朗机人就没让她回来。”“如今洋寇肆虐香州,我是有心无力啊,本身就打不过,对方还以小女性命威胁,便只能龟缩府内了。”说到这里,他看向众人,道:“你们今日来拜访,想必也是为了香州之事吧。”官采曦没有说话,沁水公主也没有说话。她们只是把目光投向周元。这让洛云赫暗暗心惊,这周元哪怕是年少封侯,地位也远不如采曦丫头和沁水丫头啊,但为什么却让他做主。周元轻笑道:“王爷说得不错,我们是为了香州之事而来。”“准确地说,我想王爷组织府兵,反击佛朗机人。”洛云赫面色一变,当即摇头道:“不可!贤侄,我知道你能打仗,但佛朗机人有火线枪,我们不可能是对手。”“这种情况打仗,不就是送死吗?”“况且小女阮芷还在他们手上,我哪里敢动。”周元早料到他的说辞,于是缓缓道:“火线枪是很可怕,但未必无敌。”“我们是打不过,但未必会败。”洛云赫连连摇头,显然听不得这些话。周元道:“濠镜有大约四千多佛朗机人,但作战部队却只有两千人,巡南王府有三千府兵,怎么不能打?”洛云赫道:“哪怕三千府兵全部打光,能杀对面多少人?顶多几百人罢了。”“那时候香州怎么办?我怎么办?”周元平静道:“洋寇入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心中的恨意已达极致,只要巡南王府站出来号召,必然有更多的百姓加入。”洛云赫苦笑道:“那也抵不过枪啊!”周元道:“佛朗机总共就两千战士,他们不敢有太大伤亡的,因为他们根本没地方补充兵源。”“只要我们强硬起来,他们自然就会变软弱,但我们一味忍让,他们就愈发嚣张。”“只有一鼓作气把他们打退,他们才会老实。”洛云赫摇了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啊,面对枪,人心都是散的,根本不敢冲。”“而且,阮芷还在对方手上呢,我怎么敢动。”周元沉声道:“阮芷是他们威胁你的最重要底牌,他们非但不敢动她,而且还会好吃好喝招待着,用以谈判的筹码。”“相反,如果我们一直被压制,一直不敢还手,他们才会对阮芷肆无忌惮。”“洋寇的本质,是欺软怕硬。”洛云赫摆手道:“不行不行,我不能拿阮芷的安全去冒险。”周元道:“你更担心这三千府兵没了,你连香州的秩序都镇压不住,是吗?”洛云赫叹了口气,道:“我有香州,才有谈判的资本啊,我连香州都控制不住,怎么和对方谈啊!”周元道:“如果再不反击,香州的人都要跑光了,洛王爷,现在没有时间让你犹豫了,香州经不起洗劫了。”洛云赫沉声道:“不行,我绝不会拿我的兵去冒险,这里撑不住了,自有朝廷管!”周元笑了起来。他轻轻道:“你就是懦弱罢了。”此话一出,洛云赫脸色当即剧变,大声道:“周元!你放肆!”“别说你现在是通缉犯身份,你就算是军侯,也没资格这么对我说话!”“本王给你留着面子呢,你别不识好歹。”周元轻轻敲着桌子,缓缓笑道:“不识好歹?留着面子?你说得很好。”“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给你留着面子呢。”“但大势所在,懦弱之举,我周元绝不姑息。”他站了起来,面色变得森寒,冷声道:“你必须出兵,否则我会杀了你,以钦差大臣的名义,接管你的府兵。”话音落下,官采曦拿出了自己的金牌。洛云赫瞪眼道:“你敢!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话还没说完,一柄长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吞吐着寒光。庄玄素面无表情,冷漠道:“洛王爷,你最好不要乱动,否则我只能斩下你的头颅了。”沁水公主道:“洛王叔,事关重大,我们只能这么做了,希望你惜命,不要让我们太难做。”官采曦也道:“不错,我们也不希望闹到流血那一步,你乖乖听话,配合周元,我们就当一切事没发生过。”周元道:“庄司主,为他吃药。”庄玄素点了点头,左手拿出一颗药丸,长剑在他喉咙一拍,洛云赫顿时哇地张开了嘴。一粒药丸,直接扔进了他的喉咙。他顿时干咳了起来,脸色涨红,怒道:“你们给我吃了什么!”周元道:“一日断肠散,内廷司暗杀专用的毒药,你每日都需要服用内廷司特制的解药,否则肠穿肚烂而死。”“我想我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你不听话,就只有死。”洛云赫瞪眼看着他们,嘴巴一瘪,竟然哭了起来。“呜呜你们…你们太过分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竟然这么对我这个长辈。”“沁水…呜呜…我还是你的王叔呢,你怎么忍心?”“采曦,你忘记了,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送了你一颗夜明珠逗你开心。”沁水公主叹了口气,道:“王叔,没必要哭吧,事已至此,乖乖听话不就行了?”“你这辈子都没什么胆子,周元替你做主,这不是挺好的?”洛志远点头道:“是挺好。”众人闻言,都不禁愣住。唯有洛云赫大吼道:“你这个逆子!我白养你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掌握府兵 懦弱的人也有懦弱的好处,洛云赫不敢反抗佛朗机的入侵,却也不敢反抗周元等人的挟持,他实在太怕死了,以至于吃下药之后就在不断哀求。“沁水,我可是你的王叔啊,那时候我们在神京,关系可是相当不错啊!”沁水公主翻了个白眼,道:“关系不错?我怎么没印象了,那时候王叔不是说我是疯婆子么?”洛云赫吃了个瘪,又连忙看向官采曦,道:“采曦啊,记得那时候你刚到神京,在先皇的宴席上,我还给你发过糖呢。”官采曦撇了撇嘴,道:“王叔,那些事我都不记得了,况且这种事我本就做不了主嘛,你也知道的,周元脾气硬的很,我们都是听他的。”直到此时,洛云赫才看向周元。他干笑了两声,郑重道:“我与你岳父是八拜之交,生死兄弟啊。”“我家阮芷和蒹葭是亲如姐妹啊!”“贤侄,你人心我被毒死吗?你良心不会痛吗?”好家伙,最后一句真是经典啊。周元轻笑道:“王爷,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而是给了你面子你没要啊!”洛云赫正色道:“刚刚那不是情况没这么糟糕嘛,自古以来,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算是对你们服气了,快把解药给我吧。”周元道:“你不表示一下心意,我也很难办啊!”洛云赫最终跺了跺脚,咬牙道:“来,我把王府虎符给你,我带你去见府兵统领。”他知道自己是彻底挣扎不动了。只能把军权暂时交出去,让周元他们去折腾。唉,倒也好,乐得轻松。洛云赫是典型的逃避型人格,竟然很快把自己说服了,虎符给了周元,并带他去见府兵的几个头头。为了避免危险,庄玄素跟在他的身旁,压着声音道:“你要以真实身份出面?万一锦衣卫知道了…”周元苦笑道:“庄司主,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锦衣卫不知道我的行踪吧?拜托,人家也不是吃干饭的。”庄玄素皱眉道:“那竟然没抓你!”周元道:“抓我做什么?福王抓我难道是为了替女皇陛下报仇?他只是想让我为他做事而已,而此刻他最需要帮忙的地方,就是粤海香州。”“我正在他最需要的地方,他巴不得我不走呢。”庄玄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在外人面前,洛云赫又把王爷的威风端了起来,脸色变得严肃,目光如炬,阴沉冷漠的姿态让周元都不禁有些发愣。“诸位,本王长话短说,闲话少说。”他冷冷看着众人,沉声道:“佛朗机人歹毒凶残,悍然登陆,入侵我香州地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惨遭屠戮,财货被洗劫一空,罪行昭然,天地共睹。”“身为香州郡王,本王受陛下天恩,镇守一方,见如此惨祸,焉能坐视不管,焉能不战!”一个统领,两个副将,四个大队长,听得热血沸腾。作为军人,他们自然对佛朗机人的行为愤慨不已,只是王爷命令没到,他们什么也做不了。此刻闻言,当即来了精神,只是奇怪,昨天王爷为什么不这么说。“既然要战,就要做充足的准备,有必胜的把握才行!”“我洛云赫也是将门出身,父王也曾征战西北,立下赫赫功勋,岂是莽撞之人。”“之所以拖到今日,是因为我为你们请的将军,终于到了。”他侧移一步,抬起手指着周元,大声道:“站在你们眼前的是,北境千里勤王的功臣,六万大军收复中原的军神,忠武侯,周元!”几个府兵武官顿时瞪大了眼,骇然看向周元。要说大晋这一年来,谁的名声更响,没有人比得上周元,年仅十九岁,带六万五军营战士,斩张白龙三十余万大军,三个多月收复中原。他可以说是整个大晋所有军人的偶像级人物。而周元也是心中骇然,娘的,这巡南王是真能装啊,俨然一副铁血王爷的风范了,连老子都听得热血沸腾的。洛云赫道:“我把你们交给他统领!想必你们没有人不服气!”“而有忠武侯在,佛朗机人,不过土鸡瓦狗罢了!”草,你吹牛逼可以,别带上我。周元满头大汗,但也配合着亮出了虎符。诸位武官则是直接跪了下来,激动大吼道:“全听忠武侯吩咐!我等绝不辱命!”周元沉声道:“起来吧,把消息传至军中,务必让每个人都知晓情况,今晚我要部署作战计划。”“是!”众人站了起来,快步离开,显然是热血上头了。洛云赫这才身子骨一软,连忙笑道:“贤侄,怎么样?我还算配合吧?快把解药给我吧,肚子里藏着毒,我心中不安啊!”庄玄素冷冷道:“解药在我身上,每日都会给你一粒,放心,丢不了命。”洛云赫人傻了,他觉得自己被玩了。而就在此时,关陆快步走了过来,低声道:“大人,老林回来了,比较狼狈。”周元面色一变,直接道:“庄司主你保护采曦她们,就在王府住下,我回庄园。”“走!”他给关陆使了个颜色,当即出发前往庄园。回到庄园之后,周元见到了躺在床上的老林,此刻他已经脱下了黑衣和面罩,露出了那一张中年文士的脸,气喘吁吁,面色发白。周元微微眯眼,轻笑道:“我以为你逃命去了。”老林咧嘴道:“别把我看得这么低,我也是有原则的,答应了跟你,就绝不会中途反悔。”周元道:“很显然,你的选择是明智的,按照我的估计,不出三日,李玉婠就要到了。”老林唯有苦涩一笑,不敢说什么。周元道:“以你的功夫,只要小心一点,还是能搞到一支枪的吧?结果你消失了一天一夜,还一副脱力的样子,怎么回事?”老林叹了口气,摇头道:“昨天我去晚了,他们那时候已经要开始撤退了,抱团很紧,几十个人一组,我根本没有机会动手。”“强行动手,哪怕能杀几个,也要被打成筛子。”周元道:“但你并没有回来。”老林点头道:“我一直等,等到了天黑,游到了濠镜去。”周元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失声道:“你游过去了?那边全是岗哨!”老林笑道:“所以我是天黑过去的,而且还饶了路,从侧方峭壁攀上去的。”“这点距离对于我来说,很轻松。”周元人傻了,但一想他的身份,又觉得合情合理。前世的海泳大佬能游几十公里,濠镜这点距离,对于老林来说的确很轻松。毕竟他内功深厚,天下能胜过他的人,屈指可数。大日法王,可不是吹出来的。 第四百四十四章 武器代差 时间回到六月二十一的洛阳——周元通过叶青樱内廷司分部的情报,找到了楚非凡。“大日法王,这称号听起来很是惹眼啊,只可惜张白龙答应给你的县城,最终还是兑现不了了。”那时候的楚非凡还是比较硬气的,冷笑道:“我功夫独步天下,去哪里都能过得好。”周元道:“你说的没错,但前提是我不找你麻烦,我若要找你麻烦,你去哪里都过得不好。”楚非凡不屑道:“就你?恕我直言,我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什么内廷司,什么锦衣卫,他们能拿我怎么样?”周元道:“那无生圣母能办你吗?”楚非凡沉默。周元继续道:“我的师父素幽子道长能办你吗?”楚非凡依旧沉默。周元笑道:“我的好姐姐你应该认识,她姓庄,据说当初她提着大刀追杀了你八天,差点把你逼疯了?”楚非凡只能沉默了。周元缓缓叹了口气,轻声道:“其实你是聪明人,你也很怕死。”“被小庄追杀八天,你从此再不进京,这是怕死。”“在临安府魁星坊的城楼上,你见到小影的蛊虫,转头就跑,其实也是怕死。”“你很清楚,以你的功夫,那些蛊虫奈何不了你,但你不敢赌,你生怕有任何意外,所以跑了。”楚非凡忍不住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有事直接说事!”周元轻轻道:“我在南边有点生意,但老是被江湖人骚扰,应该是生意对手雇佣的。”“你去那边帮我坐镇吧,关陆会给你指明方向,当地也有人接应你,安排你到合适的位置。”楚非凡道:“我凭什么听你的?就因为你这点威胁?”周元道:“这可是生命的威胁。”“另外,张白龙给不了你县城,我却能给你。”“你是个懂享受的人,有自己的地盘,当自己的土皇帝,这应该是你最喜欢做的事。”“大晋可没有封地的规矩了,异族你肯定不屑于投靠,那放眼天下,也只有我周元能满足你的愿望了。”当时周元想着,一根棍子一颗糖,先骗过来再说,到时候辽东给他一个县,让他自己去建设,也算履行诺言了。“我不强迫你,什么时候你想清楚了,你再去南方。”“但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透露一个消息,无生圣母一个月后就会回来。”“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收到你的消息,我会请她来跟你谈一谈。”楚非凡腾地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周元的衣领,穿着粗气道:“一个县,你说的,到时候若是不给,大不了咱们一起死。”周元笑道:“众所周知,我对自己人,向来很大方。”……话说回来。周元没想到楚非凡能给他这么大的惊喜,于是连忙问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有没有什么收获?”楚非凡道:“在彻夜不停地整理着搜刮的物资,劫掠的青壮年成了他们的劳工,帮他们搬运。”“除了码头之外,其他地方没有岗哨,大概他们也想不到有人能直接游过去。”“总督府位于正中间,四周是战士的寝宿房屋,我很难接近。”“总体来说并没有什么收获,即使是有高手潜入,也进不了核心区域。”周元点了点头,这个结果令他遗憾,但的确也在意料之中了。“等等!”楚非凡突然说道:“我看到有许多士兵手中拿着火折子,隔几个呼吸,就用嘴巴吹一口,吞云吐雾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周元一个激灵,靠,屁的火折子,那是他妈烟草!这些狗东西在吸烟。按照这个世界的时代进程来说,欧洲地区的确已经开始大范围种植烟草了,吸烟已经在贵族圈泛滥了,最早就是从佛朗机开始的。不过濠镜也不至于这么富,连士兵都有烟草可抽啊。噢…毕竟抢了这么多物资,这应该是总督每人发的奖励,份量并不多。周元脑筋迅速转动,总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一时间又没有抓住。他微微眯眼,最终摆手道:“你先好好休息,最近几日,你很可能要再游一次,做点事情。”楚非凡吓了一跳,连忙道:“别啊,上面全是带枪的,我什么都做不成的。”周元笑道:“放心,不会让你冒太大的险。”他走出房间之后,关陆也走上前来。“大人,最新消息,今日登陆上岸的佛朗机人肯定不到两千,据我们的探子估计,最多只有一千出头。”听到这个消息,周元倒是不意外,只是缓缓道:“看来他们的目的还是谈判,而不是斩尽杀绝,相对来说,香州空城了反而不好,谈判签署合约,才能获取更长远的利益。”说到这里,他转头道:“退了吗?”关陆点头道:“退了,这一次只抢了半天,带着货物就撤回去了。”周元道:“那群江湖人回来了没有?情况如何?”关陆笑了笑,压着声音道:“据说挺有收获,大人,要不要现在就去看看?”“走!”周元来了兴趣,顿时朝对面街道走去。屋子还是那个屋子,人也还是那些人,只是气氛比较沉重。周元走进去那一刻,就感受到了这群人比较低落的情绪。但他的目光也瞬间注意到了靠在墙上的一排火线枪!足足十一支!“战绩颇丰,说说吧,是不是有人牺牲了?”周元坐了下来。一个老妪叹了口气,道:“咱们折了四个人,尸体都不敢收。”周元道:“你们的计划出了问题?”老妪摇了摇头,道:“我们知道火线枪的威力,也足够谨慎了,所以都没有单独行动,而是四人一组,合作着来。”“本来好好的,但有一个人的枪不对劲,他不用填充火药和铅弹,每隔五六个呼吸就能开一枪,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说到这里,老妪从怀里拿出了一杆短枪,做工精致,宛如一件艺术品。周元拿过来仔细一看,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咬牙道:“子母燧发枪!”他脸色难看至极,本以为佛朗机人都是用火线枪,也就领先大晋一代而已。但没想到,他们连燧石打火和子母铳都做出来了,这起码领先三代了,还他妈打个屁啊!火线枪操作很复杂,打完一枪之后,要清空药槽,要填充火药,要填弹,要点燃火线,然后瞄准射击。这一套流程下来,起码要二十秒时间,甚至更久。它优于大晋的火门长枪,主要是火线点火稳定性更高,机械精度高,射程远,威力大。但火线依旧会受到大雨的影响,也怕潮湿。而如今燧发枪有了,打火快,不受天气和环境影响,稳定性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关键是子母铳啊,不用清理药槽、装填火药、装填铅弹这些复杂的程序,只需要换下子铳,就可以直接开打。而照这些江湖人士的说法,佛朗机人的燧发枪,起码配备了超过六个子铳。相当于几秒钟一发子弹,可以打六七发…这和火线枪已经不在一个层级了。想到这里,周元就不禁猛猛抓头,满心烦躁。 第四百四十五章 枪法演练 抛开心中的烦恼,事已至此,无论如何都要继续进行下去。周元看向屋中众人,沉声道:“十一支火线枪,我每一支给三百两,还有一支燧发枪,我给五百两。”“牺牲了四个人,我每人给三百两抚恤金。”“总共五千两白银,我今晚会把银票给你们带过来,你们负责兑换分配。”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变得更加严肃:“明日我要组织巡南王府府兵,对佛朗机人进行反击,还有没有人愿意跟我继续打下去?”“话先说清楚,这一次没有抚恤金,也没有夺枪的三百两了,这一次只管伙食,几乎没有回报。”“怎么决定,你们还有半天时间思考,今晚我带银票来的时候,希望听到你们的答复。”“现在我说最后一句话,送给诸位。”众人看向他,面色各不相同。周元则是以平静的声音,缓缓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不待众人回答,便直接离开了。关陆使了个眼色,几个属下纷纷扛起了枪,跟着走了出去。回到了巡南王府,庄玄素、沁水公主和官采曦看到了火线枪,纷纷来了兴趣。洛志远更是激动无比,当即就问周元要枪。周元面色并不好看,而是缓缓道:“都安静点,听我说一说这火线枪怎么操作。”他拿起了一杆枪,打开了药槽,把里面烧过的残渣掏了出来,并用嘴把剩下的灰尘也吹干净。“这是第一步,清理药槽,如果不清理干净,很可能导致火药无法充分燃烧,爆炸推力就不够,子弹射程和精度都会受到影响,甚至可能炸膛。”说话间,他拿出了缴获的药袋,将火药填充进去,用力压紧。他沉声道:“压紧是为了更好的密闭,产生更强大的力量。”“填充火药之后,盖上药槽,否则遇到大风或雨天,会影响内部的火药。”然后他将枪倒放在地上,用手扶着,拿出了一颗铅弹来。“这一步是填弹,直接填进去的话,很可能会导致铅弹滑落出来,所以往往用布片、树叶或纸张将其包裹,然后用叉杆塞进枪管底部。”按照方法照做之后,周元看向众人,道:“下一步就是点火线。”“将火线插入药槽,然后点燃火线,火线的燃烧速度并不快,大约要七八个呼吸。”“在这七八个呼吸之内,要完成举枪,瞄准!”说话间,周元迅速举起了枪,瞄准了院中的榕树。一声巨响,子弹打出,命中目标。众人都不禁愣住了,外面也传来惊呼之声。周元道:“洛志远,去外面说一声,让他们别紧张。”“好好…”洛志远连忙跑了出去,在外面一顿吼,然后又兴冲冲跑了进来,满面红光,摩拳擦掌恨不得自己立刻试试。周元道:“每一步都非常重要,而且顺序不能更换,打完一枪之后,重复这样的步骤。”“一些娴熟的佛朗机人,能在十五个呼吸之内,完成清理药槽、装填火药、装填铅弹、点燃火线这一连串手段,配合火线燃烧时间,他们二十多个呼吸就能打出一发子弹。”说到这里,他看向洛志远,淡淡道:“你已经知道了流程,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在三十个呼吸内完成操作,我给你发一杆枪。”洛志远连忙道:“我可以,我保证可以!”“庄司主,麻烦给他计时。”周元递给了洛志远一支枪,快步推开。洛志远顿时忙活了起来,这厮还真有点天赋,清理药槽,填药填弹,点火射击,一气呵成,只用了二十多个呼吸。只是打的有点歪,没能击中榕树,倒是把旁边的墙壁干出个创口。“啊呀!”洛志远捂着嘴巴,痛得直接跳了起来。显然是后坐力使枪托撞在了他的嘴上,嘴皮都被牙齿磕破了。但他却很兴奋,忍不住大吼了一声,回头喊道:“周元,我做到了,我做到了,我打出去了。”周元一脚踢在他膝盖上,踢了他一个趔趄。“娘的,懂不懂点礼数,老子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啊!”周元很是不爽。洛志远则是连忙道:“周大哥,把这枪给我吧,再给我一袋药,一袋子弹。”周元笑了笑,道:“当然可以给你,但不是现在,而是明日作战之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参战的。”洛志远微微一愣,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哀求道:“周大哥,你就让我去吧,我也想杀洋寇。”周元道:“你今年多大了啊?”“十七!”“你再说一遍!”“十五…”周元摆手道:“这不就对了嘛,十五岁就好好在家待着吧。”“现在老子要去给府兵上课了,没时间陪你玩。”要给他们讲一下火线枪的基础原理,这样他们在面对的时候,心里才有数,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能开第二枪。同时在战场上缴获到了枪,也可以立刻用以反击。另外还有详细部署一下明日的作战计划,该准备的东西,必须要准备了。而洛志远见周元不理他,于是便看向沁水公主,低声道:“沁水姐姐,你帮我劝劝周大哥嘛,我想去打洋寇。”沁水公主摊手道:“这些事我们管不了他的,只要是关于正事和大事,都是他做主的噢。”洛志远不死心,看向了官采曦,露出个烂脸笑道:“采曦姐姐…”官采曦没有说话,而是呆呆看着前方的榕树,忍不住笑了起来。沁水公主疑惑道:“小曦妹妹你在笑什么?”官采曦道:“好帅啊,刚才周元开枪的姿势好帅啊,嘭地一声,他头发都飞扬起来了,而脸色却十分冷峻。”沁水公主显然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一句话,整个人都傻了。然后她咬牙道:“官采曦你在想什么!”官采曦撇了撇嘴,道:“说个实话而已嘛,又没别的意思。”她又笑了起来,捂嘴道:“我练武是决计不成了,太辛苦了,但使一使枪肯定没问题,以后行走江湖,怎么也算是个高手了。”说完话,她激动地朝关陆看去。关陆连忙退后两步,然后回头吩咐道:“那个,快把枪拿起来,给大人送过去。”“不行!”官采曦连忙道:“给我留一杆啊,洛志远是小孩子,没分寸,自然是不能用的。”“但我可以啊,我已经学会了。”关陆干笑道:“官姑娘,这件事属下没办法决定,须得征得大人同意。”说完话,他立马回头道:“愣着干什么!快拿着枪跑啊!”一群属下连忙抱起枪就跑,官采曦喊了两声,却人影都看不到了。她看向关陆,咬牙道:“好啊关陆,我看你平时少言寡语挺老实的,没想到跟周元一样滑头!”“属下还有事,就先走了。”关陆直接开跑,根本不纠缠。看到这一幕,沁水公主和庄玄素都不禁笑了起来。 第四百四十六章 血战长街 夜幕降临,周元带着五千两银票与江湖人见面。拿到了银票的他们心情显然好了很多,虽然也有少许唏嘘,但这笔钱的确可以让他们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了,这是跑江湖很难赚到的数目。周元给了他们充足的笑话时间,然后才终于开口道:“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第一,拿着钱离开香州,第二,明天跟我干。”“半天的时间,想必都已经考虑清楚了吧,想要明天参战的,站起身来,其他人坐下。”众人面面相觑,然后陆陆续续站起来了九个人。过了大约十来个呼吸,又站起来三个人,总共十二人。周元看向他们,沉声道:“你们想好了吗?”其中的壮汉笑道:“想好了,干,我这辈子没啥出息,会点武功,也没做出什么事业来,散漫的性子,这辈子不会有大成就了,杀几个洋寇,以后才有跟自家儿子吹嘘的资本。”别插旗,老兄。周元心中暗暗提醒了一句,然后看向其他人。这些人各有各的理由,有人觉得洋寇太凶残,见不得他们虐杀大晋同胞。也有人如壮汉一般,纯粹是一腔意气,想干点震撼的事。还有一类人,目的很简单:“大人,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但可以调动巡南王府的府兵,必然是大人物。”“我想跟着大人混,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怕,我只怕穷。”最后一个老者却道:“无他,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周元深深吸了口,对着剩下坐在地上的人抱拳道:“诸位英雄,你们帮我做了事,我也兑现承诺给了钱,从此江湖路远,后会有期。”“其他人,跟我走,我周元别的本事没有,打仗的本事还是有的。”他大步走了出去,背后十二个江湖人跟了上来。然后很快又走出四人,追了上来,大声喊道:“忠武侯,俺们四个兄弟也跟你干。”周元回头,忍不住疑惑。这人咧嘴一笑,道:“俺们是中原人,逃难过来的,本来干完这一票打算回家…”“此前不知道忠武伯的身份,不敢舍命追随,如今不怕了。”周元不禁笑了起来,道:“中原人?中原人未必对我周元有好感吧。”这人沉声道:“俺收到了家里的信,现在重新分了土地,还免了赋税,还帮忙修缮房屋,都是邓大人的功劳,都是周大人的功劳。”“俺们兄弟不太会说话,反正这条命就交给忠武侯了,希望侯爷不嫌弃。”四个人对视一眼,直接跪了下来,给周元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周元扶起了他们,沉默了片刻,才道:“多谢,是你们让我周元想起…我也有我的荣耀。”“走!去巡南王府!和府兵汇合!今晚详细演练明日的伏击战术!”……时间很紧张,但明日的作战计划需要精细部署,一旦出现失误,就会造成巨大的伤亡,甚至影响整个战局。他下午的时候,已经给府兵上了详细的一课了,而今晚还要继续上课,一定要让每一个人明白自己的任务。一直到深夜,周元的课程讲完,府兵便尽数出动,埋伏在了合适的位置。周元亲自坐镇,亲自指挥,务必使伏击计划不出差错。庄玄素、官采曦和沁水公主倒是也想跟来,被周元一顿臭骂,然后才老老实实在家待着。楚非凡贴身保护周元,以免出现其他差错。清晨,太阳从天地的尽头升起,照亮了海面。朝霞之下,铁甲船轰隆作响,靠近了码头。一队队佛朗机士兵走了下来,兵分三路,朝东西中方向进发。三个中年人潜伏在码头一侧,仔细观察之后,其中一人站了起来,悄然离开。他迅速冲进了一座废弃的房屋中,低声道:“老大,今天大概只来了一千人,还是有五百人的持枪队,同样是分三批入侵。”关陆点了点头,也迅速朝城中间而去,来到周元所在的指挥部。“大人,情况没出意外,对方的步卒正在朝这边跟进。”“是大约四百人的队伍,一百多的持枪兵,两百多的持剑步卒。”“由于前两次劫掠的顺利,他们的队伍并不严整,并且没有带盾。甚至有部分士兵没穿盔甲。”说到这里,关陆沉默了片刻,才道:“穿盔甲不便于他们奸污女子。”周元面无表情,只是沉声道:“传令下去,要开打了,做好准备,听号令行事。”“是。”府兵统领和两个副将下去传令,周元便从窗口探出头去,正好看到一队队佛朗机士兵大步走来。他们果然已经放松了警惕,对于他们来说,好不抵抗的香州,的确没什么值得担心的。这一片都是他们已经劫掠过的街区,每一件屋子都是空的,大门都没关,他们自然不会想到二楼藏了人。他们正朝着城北前进,那是他们还未侵略的地方。只是当他们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伴随着巨响,红色的信号弹在空中绽放。周元当即站了起来,怒吼道:“杀!”这里埋伏了一千府兵,都在废弃房屋的二楼,听到号令便从四面八方冲了出去。十字路口,上下左右全是府兵。佛朗机人大吼了起来,叽里呱啦说着话。其中一个穿着精美盔甲的红胡子,拔出了腰间的版手半剑,大声吆喝了起来。四百人的队伍很快便结成了阵营,身穿盔甲手持佩剑的战士,将持枪兵围了起来。持枪兵则是点燃了火线,开始架枪涉及。周元大吼道:“盾!盾牌手走前面!以最快的速度往前冲!”巡南王府的府兵,手持的是梯形桐木盾牌,上宽下窄,刚好挡住身躯。他们排成两排,紧密依靠着,不断朝前冲去。枪响了,但却几乎都打在了盾牌上,偶有几人中枪倒地,第二排的盾牌手立刻补上。“他们打完一轮了!二十个呼吸!杀过去!”府兵统领大吼,一千战士不断靠近。但此刻依旧有枪声响起,一瞬间七八个战士倒地。周元大声道:“是燧发枪,不要管,他们燧发枪不多!”众人也是红了眼睛,怒意暴增,但虽然靠近了对方,第二轮火线枪的射击已经到了。府兵的素养并不是很高,他们结队的速度太慢,这一轮涉及,盾牌手倒了将近一半。后排的盾牌手补上之后,府兵统领已经吼道:“弓箭手!给我上!”整个巡南王府,也只有一百多弓箭手,这玩意儿太稀缺,现在几乎是全部用上了。一百多支箭射了过去,效果并不是很好,因为没能破开对方的盔甲。但好在弓箭手射击的频率更高,二十个呼吸,足够他们射三轮的了。在对方躲避的时候,府兵终于已经靠近。左副将手持一杆长枪,大吼道:“兄弟们跟我冲,捅烂他们!”府兵之中,只有大约四百的持枪兵,此刻也全部用上,跟随剩下的盾牌手朝前,终于是杀进了佛朗机人的阵营中。府兵统领道:“快!速度要快!优先杀他们的持枪兵!别让他们贴身射击!”与此同时,有斥候迅速跑来,急忙道:“大人,另外两队洋寇已经朝这个地方支援来了,速度很快。”周元点了点头,并不言语。他看着十字街头,一个个府兵倒下,而洋寇也开始有了伤亡,他知道,这一战基本上稳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洋寇溃逃 洋寇有枪,但毕竟人少,一旦被近了身,火线枪的优势就不大了,因为府兵不可能给他们装填火药的机会。盾牌手和长枪手在前,一路捣进去,后面的大刀队便开始疯狂冲锋。一千人对着四百人冲,而且又是四面夹击,在如此狭小的十字路口,对面可以说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以最快的速度全歼!快!”府兵统领也亲自上阵了,此时此刻,时间就是生命,一旦对方援军到了,那战局就扭转了。但周元心中还是有底,毕竟有打援的队伍存在。此刻,在十字路口往东的几条主街之上,洋寇正朝着枪声的方向疾驰。但前方的必经之路,却横着十多棵大树,每一棵都有三四人合抱之粗,枝丫狰狞生长,一看就是本地最常见的大榕树,把去路完全挡住了。掉头绕路太费劲了,只能翻过去。佛朗机人知道时间紧迫,几乎没有犹豫,就翻了上去。而就在此时,二楼上早已埋伏的士兵接连泼下数十桶桐油。一支带火的箭,骤然射了过去。于是大火熊熊燃烧了起来,伴随着惨叫声,佛朗机人疯狂后退。这一条路,他们注定走不通。一群人连忙回头,从另外一条街道过去。但这里却布置了超过五百个府兵,举着盾牌严阵以待,发出一声声怒吼。这气势让佛朗机人心中发憷,但还是连忙举起了火线枪射击。盾牌太密集,效果并不理想,即使他们射击了三轮,也没能真正破开府兵的阵型。于是再次绕路,恰好与西边来的佛朗机人汇合,总共六百余人,汇聚起来,持枪队开道,再从另外一条路通过。但看到这一条街,他们顿时头疼了起来。这里没有伏兵,但街道上堆满了残破的桌椅板凳,密密麻麻的,这些穿着盔甲的士兵想要清理,怕是得花至少两刻钟。关键是,就在此时,一个佛朗机的斥候又跑了过来,大声道:“该死的东方人,他们在码头进攻我们的战船!快回去支援啊!他们至少有一千多人!”铁甲船上留守的战斗力并不多,枪也并不多,面对一千多人的冲锋,他们很难招架得住。当然,他们可以驶离码头,但岸上的友军又怎么办?两难之间,时间一刻一刻溜走。周元这边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四百人的洋寇小队,几乎被杀了个干净。眼看着只剩下七八十人在垂死挣扎,周元连忙大吼道:“抓活的!不要杀了!抓活的!”他迅速跑下楼去,用英语高呼道:“投降!surrender!投降不杀!”这几十个残兵心态早就崩了,于是连忙扔下了剑,举起了双手。周元道:“都绑起来,押回去!”“派二百个人押送,剩下的跟我走,去码头!”这个时候,码头那边才是重中之重。为了釜底抽薪,周元足足派了一千五百人,对铁甲船发起冲锋。虽然他的命令很明确,这是佯攻,盾牌手往前靠,但这些府兵毕竟素质不强,未必能很好执行,很可能有较大的伤亡。关键是,另外两队佛朗机人有六百多,他们应该要撤回码头才对。万一被堵住了,府兵就糟糕了。“关陆!信号弹!让他们撤!”周元忍不住喊了起来,带着人朝码头奔去。信号弹升空,码头的大军也迅速撤离。在这间隙期间,剩余的六百多洋寇也终于到了码头,看到撤退的府兵,举枪便是射击。“盾牌手!快挡!”阵型在短暂时间内,不可能立刻扭转,这一轮射击,倒下了大几十府兵。在这种开阔地带,哪怕人数两倍有余,府兵都不可能威胁到对方,于是纷纷逃命。盾牌手跟上,试图顶住第二轮射击,但由于阵型乱了,盾牌手保不住整个队伍,于是又几十人倒了下去。此刻,周元终于带人杀到了,不敢犹豫,直接大吼道:“杀!捅他们后方!”上千人齐齐涌上去,佛朗机人吓得惊叫,也不敢恋战,连忙朝战船上逃去。诸多府兵看到这一幕,纷纷大笑出声,痛骂起来。“有种的别跑!一群杂碎!”“下船来干啊!老子不怕你们了!”怒吼之中,周元直接一枪朝天开去,让喧嚣声停止。他大声道:“快撤!快!”众人如梦初醒,慌忙撤退。佛朗机人回到船上,数十门佛朗机炮齐发,全部打了过来。巨大的爆炸声中,无数人被淹没,一时间死伤惨重。看到这一幕,周元是真忍不住骂娘,这些府兵的单兵素质的确太差了,若是严格按照他的命令,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伤亡的。人家的兵上了船,必然是要开炮了,不跑他妈的等死吗!大部队扯到了安全区域,周元回头看去,满地的尸体破碎不堪,这一战最大的伤亡,原因竟然是嘲讽敌军?这他妈不就是浪吗!“统计伤亡人数,把兄弟们的尸体收回来,好好安葬。”“把那群俘虏关押起来,我要亲自审问。”周元说完话,便直接走了。他现在迫不及待要审问佛朗机俘虏,主要是那个听得懂英语的军官。府兵凯旋的时候,剩余的香州百姓都迎了上来,这个世界传播速度最快的,可能就是消息本身了。周元没有做过动员,也没有宣传过此事,但百姓就是知道在打仗,而且还打赢了。如海啸一般的欢呼声传来,数不清的百姓簇拥着府兵队伍,大声吼着、夸赞着、庆祝着,显然是燃起了守护这座城的信心。府兵统领连忙跑了过来,对着周元道:“大人,说几句吧,稳定一下局面啊。”周元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府兵队伍停下。他看向四周的百姓,大声道:“诸位乡亲!洋寇一败涂地,溃逃至濠镜了,若他们敢再来,我们就让他们再丢几百条命!”“香州!有我们守护!诸位不必远离家乡了!不必无家可归了!”到处都是欢呼声,到处都是掌声。这些百姓一路簇拥着府兵,回到了巡南王府,才终于停下。而喧嚣声也惊动了王府众人,巡南王穿着蟒袍亲自出来,红光满面,那劲头简直不提了。周元知道,这厮要装逼了,把戏份交给他吧。他无奈笑了笑,大步走进了府门。“周元!”沁水公主忍不住冲了上来,扑进了周元的怀里,紧紧抱着他。她激动道:“周元你成功了,你守住了香州,你是香州百姓的英雄,也是我的英雄!”她忍不住狠狠在周元脸上亲了一口,那带着泪水的眼中是如水一般的温柔。“喂喂喂!”官采曦连忙跑了过来,一把将她拉走,急道:“你做什么啊!你怎么能这样!这是我彩霓妹妹的男人!”周元摸了摸脸上的口水,瞪了沁水公主一眼,道:“胡闹,以后不许这样了,快去给我倒杯茶,渴死我了。”“嗯嗯,我这就去…”沁水公主都不搭理官采曦,忙着倒茶去了。官采曦看着她的背影,眉头越皱越紧,然后嘟着嘴道:“她怎么改性子了,以前很暴躁的啊!”她看向周元,继续说道:“喂,周元,你可别乱来啊,沁水姐姐是有驸马的人。”“你现在和她这么亲热,怎么对得起彩霓妹妹?”“男人要守男德,你最好老实点哈!”周元挠了挠头,皱眉道:“莫名其妙,一边凉快去。”他才没心情和这丫头胡扯,就想填一填肚子,然后赶紧去审问俘虏。 第四百四十八章 审问 吃饱喝足,周元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整个人的状态都放松了许多。关陆走了进来,低声道:“大人,今日战果已经算出来了,佛朗机人死了二百八十一人,俘虏了八十八人,混战之中,有十来个人趁乱逃走了。”“我方府兵死亡四百二十人,受伤两百一十四人。”周元皱了皱眉头,最终叹息道:“府兵的素质太差了,执行命令不到位,否则不可能死这么多人。”“在码头的时候,撤离要是及时一点,起码少死二百人。”关陆点头道:“不错,在城内十字街头的战场,我们总共就死了一百多人,剩下大约三百人,全是在码头被炮轰死的。”周元看向官采曦和沁水公主,道:“你们让巡南王去安抚一下军心,抚恤一下伤兵和牺牲者。”沁水公主笑着应了一声,她心情显然很高兴。而官采曦则是皱眉道:“这一战过后,府兵对你充满了崇拜,照理说该是你去安抚才对啊!”周元白了她一眼,道:“安抚是要花银子的,你当我是财神爷啊,花银子去安抚巡南王的兵。”“况且我还要去审问俘虏,没心情管那些事。”这一战只是开始,双方的角逐还未结束,后续的事态怎么发展,要看周元是怎么计划的。官采曦眼睛一亮,当即道:“审问俘虏?我也要去!”周元道:“不许,审问俘虏是正事,你当闹着玩儿呢,一边儿玩去!”官采曦咬牙道:“不行,我就要去,我还没见过佛朗机人呢,我要去长长见识。”“另外他们这么欺负我们,我当然要去揍他们一顿咯!”说到这里,她眯眼笑了起来,道:“让他们见识见识本姑娘的手段。”周元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既然你想跟着来,那便来吧,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官采曦下意识退后两步,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胸膛,掀眉道:“别胡来啊,我才不是那么好骗的。”周元道:“我的要求是,去了就不能中途走。”官采曦愣了愣,连忙道:“这个没问题。”周元瞥了她一眼,笑道:“做人别太自信,以你的容貌来说,在我这里并没有什么吸引力,无论是蒹葭还是彩霓,都比你漂亮很多。”“更何况,你平平无奇。”说到最后,他瞟了一眼她的胸口,转头离开。官采曦一阵面红耳赤,然后忍不住追了出去,大声道:“周元你放屁!本姑娘貌若天仙,除了姐姐之外谁都不可能比我漂亮!”“彩霓妹妹略逊于我,赵蒹葭比我差远了,她顶多倾城,我是倾国!”周元淡淡道:“论脸皮的话,你倾世都没问题。”“啊呀!周元你…你故意气我是不是!”官采曦吵吵闹闹的,一边掐着周元的腰,一边嚷嚷着要他道歉。两人很快跟着关陆来到了牢房,里面阴暗潮湿的环境顿时让官采曦闭上了嘴,捂住了鼻子。这里面充斥着各种臭味,还有无数的怒骂声,配合着漆黑的环境,官采曦下意识有些害怕,不禁靠周元紧了一些。关陆低声道:“大人,这个小队长是佛朗机的上尉,也就比咱们的百夫长强一点,手底下管着大概三百个人。”“好消息是,他会咱们的汉话。”周元倒是乐了,他还担心对方不怎么会英语呢,没想到倒是把汉语学会了。刚走进牢房,这人就开始怒骂了起来,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要不是铁链绑着,恐怕已经上来拼命了。官采曦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才皱眉道:“还真是丑啊,长得歪瓜裂枣的,像夜叉似的。”周元道:“我们的武林盟主,不是要教训他吗?你敢动手么?”“这有什么不敢!”官采曦咬牙道:“只许他们屠杀凌虐我们的汉人,不许我们揍他?”她说完话,便一脚朝这人踢去,姿势很是标准,抬脚也够高,一看韧带就很好,身体非常舒展,直接踢到了这人的头上。但这人也就是愣了一下,仅此而已。官采曦压根没什么力气,全是花架子,用来耍酷的。周元摆手道:“行了,一边儿玩去。”他上前几步,缓缓看向这人,平静道:“我叫周元,是大晋的忠武侯,相当于你们佛朗机的侯爵。”“我可以全权决定你们的生命…我的意思是,你最好老实点,跟我说几句。”这人一口痰朝周元吐了过去。周元轻易躲开,后面的官采曦就直接中招了,胸前脏了一大片。“啊!周元帮我揍他!”官采曦差点哭出声。周元轻轻一笑,一脚直接踢了出去。这人顿时捂住了自己的裆,脸色涨红,发出一声嚎叫,痛得直接缩在了地上。周元道:“这下肯说话了吗?”这人满脸汗水,咬牙道:“大晋人!我不怕你!英勇的骑士不会惧怕卑鄙的刽子手!”周元笑道:“还真会讲汉话呢,我不指望你会老实,毕竟你们西方人总是有一种莫名的骄傲,在被打服之前,你们是谁也瞧不起的。”“这一次,我俘虏了你们八十八人,但对外宣称是八十七人。”“知道为什么少一个吗?因为这一个人是用来帮你认清现实的。”说完话,周元摆了摆手。关陆朝外喊了一声,一个壮汉便被押了进来。这人顿时叫了起来,喊道:“查尔斯!我的兄弟!你放心,他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周元道:“关陆,让他认识认识你。”关陆点了点头,缓缓笑了起来。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包裹,慢慢打开,露出了里面大大小小数十根铁针。每一根针都散发着锐利的寒光,让人毛骨悚然。两个佛朗机人都不说话了,只是惊恐地看着关陆。官采曦也发现了不对,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关陆的声音异常平静:“这位佛朗机的朋友,我叫关陆,曾经在大晋军中从事情报工作。”“想必你很清楚,干我们这一行的,难免会有审问犯人的时候。”“我有我自己的一套方法,还请你多给些意见。”说完话,几个壮汉已经将这个叫查尔斯的佛朗机人绑在了木架上,死死缠住,防止他挣扎。同时,他们将查尔斯的衣服扒了精光,一件都没有剩。官采曦脸色一红,转头就走。周元沉声道:“如果你中途离开,以后有任何事,我都不会带着你。”官采曦跺了跺脚,大声道:“我一个黄花姑娘,留在这里干什么嘛,他都没穿衣服!”周元道:“那是因为你把他当人,而我们早已不把他当人了。”“是你自己要来的,那就把你的承诺践行到底。”官采曦咬着牙,重重哼了一声,道:“我怕什么!留下就留下!”周元这才看向这个上尉,轻笑道:“这位长官,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和职位。”这人狰狞道:“东方人!你杀了我吧!我绝不会向你们低头的!”周元点头道:“很好,希望你等会儿也这么硬气!”关陆心领神会,拿出了一根细小的银针,缓缓朝查尔斯的手指甲里面戳去。鲜血瞬间流出,剧痛攻心,查尔斯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大牢。“布尔沃!住手!我叫布尔沃!”上尉顿时大喊了起来,厉吼道:“快住手!放开我的士兵!”周元并没有说话。那关陆自然也继续动作。银针越扎越深,惨叫声也越来越痛苦。第二根,第三根,也接连插进了其他手指。布尔沃快崩溃了,连忙吼道:“上尉!我军衔上尉,目前是阿妈港的驻军的骑士长!”“快住手,我都说了!”周元给了关陆一个眼色,关陆这才住手。只是查尔斯已经痛得目眦欲裂,屎尿都失禁了。而官采曦已经感受不到臭味了,她面色惨白,这一幕给了她极大的冲击。周元没有理会她,只是看向上尉,笑道:“阿妈港?呵,这里叫濠镜,也叫澳门,可不是你们嘴里的阿妈港。”“布尔沃骑士长,我有一些事情要和你谈一谈,当然你可以选择不配合,毕竟…你身边这位骑士,应该还可以承受更多的银针。”布尔沃咬牙切齿地看着周元,双拳紧紧攥着,满脸的恨意。 第四百四十九章 贸易大臣 周元才不管对方是什么情绪,他只想得到一些关键的信息,以便作出之后的布局。他才不相信这些洋鬼子有那么坚韧不拔,他们只是一群欺软怕硬的畜生而已。“第一个问题,你们现在占据了大晋的近海,我们的货船出不去,该找谁谈判呢?”周元的语气很平静。布尔沃咬牙道:“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骑士长,这种问题你需要去问总督大人。”周元道:“回答得很漂亮。”“关陆,把这些针都插进去吧,让这位骑士受点罪。”关陆笑道:“没问题。”他拿起了银针,再次动手,十根手指全部都直接穿透。那凄惨的叫声,让四周其他牢房的声音都消失了。布尔沃不停骂着,但于事无补。官采曦捂住了眼睛,已经不敢再看。她真想逃出去,但周元不让她走,她也不敢走。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逐渐开始害怕周元了。“住手!你们这些卑鄙的东方猴子!快停下来!”“你们会下地狱的!”布尔沃几乎要崩溃了,但周元并不理会。关陆依旧行动着,将更粗的银针插进了查尔斯的脚趾。痛苦的惨叫,响彻牢房,又戛然而止。这位英勇的骑士,屎尿屁全部都泄了出来,人也晕了过去。但是一盆冷水泼在了他的身上,又把他从昏迷中唤醒。周元淡淡道:“还有最粗的针呢,关陆,让他做太监吧。”“好。”关陆拿起了铁针,已经瞄准了查尔斯的关键部位。查尔斯顿时惊恐万分,忍不住痛哭出声,叽里呱啦开始求救。布尔沃大吼道:“够了!住手!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关于货物出口,需要和总督大人谈判,大人会抽成。”周元眯眼道:“总督?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们的贸易大臣好像是叫可洛迪雅吧?”布尔沃喘着粗气道:“艾维娜大人虽然是贸易大臣,但更多是时候是负责货物的采购和整合,不负责收税与出售。”周元沉默了片刻,才笑道:“那么…你们的总督有哪些权力呢?”布尔沃道:“最高军事指挥权,行政大权,财政大权。”周元道:“你们总共有多少支火线枪,多少支燧发枪,多少门佛朗机炮?”布尔沃变色道:“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周元笑道:“是吗?你真不把这位骑士当兄弟啊,这一针下去,他就做不成男人咯。”关陆很有默契地拿起了针,露出了狰狞的表情。查尔斯作为工具人,都快要崩溃了,连忙大吼了起来,只可惜他不会说汉话。布尔沃道:“一千!我们带了一千支火线枪!两百支燧发枪!”“我们三艘战列舰,其中两艘是六十门战列舰,一艘是八十门战列舰!”“另外还有四艘巡洋舰,每一艘装载了二十门炮,不用于战斗,只用于贸易运输。”“对了,还有四十门备用炮,放在地下仓库。”草,一种植物。尼玛的,意思是你们有足足三百二十门炮,太他妈有钱了吧。这个数字对于佛朗机来说,都绝对是大数目,看来他们对大晋的野心是极为充足的。怪不得闽粤水师四万多人,大大小小三十多艘船,硬是干不过对面。这他妈三艘铁甲船,足足两百门炮齐发,谁挡得住?周元的目标更加清晰,一定要把佛朗机炮搞到手,这玩意儿是制海权的根基。关于贸易大臣可洛迪雅的信息,周元进行了比较详细的审问。虽然布尔沃也不知道太详细的内容,但多少大致知道点。这个可洛迪雅,是佛朗机的贵族出身,但年轻的时候被吟游诗人骗了身子,坠入爱河一发不可收拾。家族反对,她也毫不在意,但吟游诗人却领了一笔钱直接跑路了。梦想破灭,可洛迪雅无比绝望,寻死关头又发现自己怀孕了。她被赶出了家族,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镇生下了孩子,咬着牙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当然,以她如今的权势来说,比起她的出身,还差了不少。按照布尔沃的话来说,可洛迪雅在佛朗机很知名,因为她是少有的、被骗得这么惨的贵族小姐,也是少有的被赶出家门后,还能自食其力的贵族小姐。有这些信息,足够了。“关陆,别闹出人命就行,我要拿他们换东西呢。”说完话,他便大步走了出去。官采曦紧随其后,对于她来说,逃离这个地方是一种解脱。走出大牢之后,她弯腰干呕了起来,不停喘着粗气,脸色煞白。周元看着她,缓缓道:“其实审问并没有那么好玩,对吗?”官采曦不说话,甚至不敢抬头。周元道:“这个世界似乎不像话本小说里那么精彩浪漫,也不像传言中那么轰轰烈烈对吗?”“仅仅是最基础的刑罚你都看不下去,你怎么看杀人碎尸?你怎么看尸骨如山的战场?”“采曦啊,你的世界很美好,但不是所有人的世界都那么美好。”周元斟酌着,组织着语言,继续道:“你不必因此反思什么,你也并没有做错什么,你的出身是你的福气,你该享受这样的幸福。”“我的意思是,你也该慢慢去尊重这个世界的现实,否则早晚有一天,我担心你会因此付出代价。”官采曦抬起头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咬牙道:“才不要你管!我才不喜欢你这样的说教!你又不是我爹!”她说完话,还狠狠踩了周元一脚,才大步离开。周元挠了挠头,喃喃道:“真是个刁蛮的丫头。”看着她的背影远去,一直进了王府,周元才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烟斗。金属制品,工艺算不上精湛,应该是比较廉价,普通士兵用的那种。“老林。”周元轻轻喊了起来。楚非凡的身影从房顶跳了下来,轻盈地落在周元身旁。“带上它,今晚去一趟濠镜。”周元沉声道:“我说过,不会让你执行太危险的任务,我知道枪的威力。”“这次你游到濠镜的东南岸码头,那里停着三艘巡洋舰,其实是货船。”“把它们烧了,把这个烟斗留在案发地。”楚非凡皱眉道:“按照时间来说,他们还没有分类出货物吧?还没到装船的时候呢。”周元笑道:“所以我要在这个时候烧掉它,我自有我的想法,你只需要照做就是。”说到这里,周元皱了皱眉,道:“铁甲船可不那么好烧,需要进船点火,破坏船舱内部,你可能会遇到值夜的士兵。”楚非凡淡笑道:“只要不是大批的士兵,我可以轻松应付,我在暗处,他们就拿我没法子。”他一把接过了烟斗,眯眼看了一圈,才缓缓道:“天亮之前我会回来。” 第四百五十章 大火 楚非凡行走江湖多年,经验丰富老道,做任何事都会照着最安全的路子去走。他想着佛朗机人今日吃了败仗,守备必然会森严很多,所以一直等到了午夜时分,才出发游过去。他并未靠近海岛,而是借着夜色,一路绕到了东南岸码头方向。远远就看到了岸边染着火把,有士兵正在执勤,粗略一看有六个,但暗处还不确定。他悄然从侧面上岸,出色的轻功直接上了树,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其他暗哨。这令他松了口气,还好佛朗机人没有这么谨慎,对于他们来说,除了船之外是没人能游过来的,若非如此,恐怕也没有这么轻松的事。三艘货船的确要比战船小很多,虽然近在眼前,但不解决这六个守卫是不行的。可是这太冒险了,都背着枪呢,无论解决其中的谁,都会暴露自己,那么有很大概率对方能开出枪来,太冒险了。等!六个人不可能站岗一晚上,必然有换班的时候。他很是耐心,只是看着那些守卫瞌睡连天,打着呵欠,他都有点犯困了。强行提起精神,过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终于,六个守卫开始嚷嚷了起来。另外一边也有六个士兵走了过来,双方开始交接武器。就是这个时候,一身夜行衣的楚非凡如一道黑影,迅速奔上了船,等新的岗哨看过来时,他已经上了船。不敢有任何耽误,他从怀里掏出了巴掌大小的瓷瓶,塞子拔开,桐油倒在了地上。铁甲船只是外部包裹着铁皮,内部依旧是木质,有桐油助燃,加上海风吹拂,只要燃起来就会非常快。楚非凡点燃了桐油,便顺着甲板到了第二艘船上,如法炮制,三艘船全部点燃。此刻,第一艘船内部的黑烟已经冒了出来,天色太黑,守卫根本发现不了。直到明火都彻底燃了出来,守卫才终于看见,于是纷纷大喊了起来。有一个守卫甚至开了一枪,只为通知到其他人。但此刻,楚非凡把烟斗放在岸边,冷冷一笑,一头扎进水中,迅速离去。而更多的佛朗机人则是大步跑来,拿着各种器物盛水灭火。只是大火从内部而起,火势太大,此刻就算熄灭了火,三艘船也烂了大半,暂时是用不了了。总督大楼中,作为濠镜最高长官,麦克弗森将书桌上的东西全部砸在了地上。然后他将一个烟斗重重放在桌上,冷厉的眼眸看着四周众人,寒声道:“是谁!是谁竟然在站岗的时候抽烟!”轮岗的十二个战士,互相对视着,都是一脸懵逼。麦克弗森大声道:“你们这些蠢货,竟然点燃了巡洋舰,足足三艘,我该送你们去见上帝都不为过!”十二个人低着头,都不敢反驳。而几个长官之中,一个身穿宫裙的艳丽女子脸色最是难看,作为贸易大臣,这三艘货船是她费了好大功夫才申请过来的,如今一次性就全烧毁了,起码要半年以上才能修复。关键是,这又该用什么出货啊!半年不赚钱吗难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能接受!“总督大人!”可洛迪雅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怒意,冷声道:“这次失火案必须查清楚,一定要让这个轮岗抽烟的士兵付出代价,三艘巡洋舰毁了,行政大臣和国王都会追究我们的责任。”麦克弗森道:“尊敬的女士,你作为贸易大臣,这三艘巡洋舰是你申请来的,你应该写信给行政大臣。”可洛迪雅面色一变,当即道:“这是士兵轮岗抽烟导致的失火,总督大人作为最高军事长官,不该主动承担责任吗?”“当然,我会承担责任。”麦克弗森点头道:“作为总督,作为艾维娜女士的上司,我务必是要保护好你的。”“我不会将此事上报给国家,就当这件事并没有发生过,前提是你出资将这三艘巡洋舰修缮完好。”可洛迪雅眯眼道:“总督大人,你的人犯的错,却要我来承担责任?”麦克弗森道:“女士,这件事报上去,我们都会受到处罚,而我的处罚仅仅是…监督不力,你才是主要罪过的承担着,我不希望看到那一幕。”“以女士的财力,我相信你完全能处理好这件事,希望你不要因此而受到更多的惩罚,主会庇护你的。”可洛迪雅不再说话,只是将身旁的椅子踢到,表示自己的不满,然后大步离开。回到自己的居所,她脸色难看至极,却听到了优美的琴声。她稍微好受了些,快步走到卧室,轻轻道:“黛思,我的乖女儿,为什么这么晚还不休息?”十六岁的黛丝·艾维娜穿着洁白的睡衣,抬起头甜甜一笑,道:“母亲你回来啦!外面太吵,睡不着呢,正好练一练琴。”可洛迪雅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叹声道:“宝贝,你现在应该睡觉去,而不是抱着大提琴,明天再练琴好吗?”“嗯…”黛丝点了点头,忍不住抱住了母亲,小声道:“母亲的心情不好,我看出来了。”“快睡觉,一切都会过去的。”可洛迪雅重复着这句话,从女儿出生那一刻,她就一直在重复这句话。这么多年过去了,日子的确好转了,但她真的很厌倦这句话了。她低头看着自己乖巧的女儿,深深吸了口气,又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大人,如你所料,他们来了。”翌日一早,关陆前来汇报:“几乎是全部出动,三艘战列舰已经靠岸,两千战士全部登陆,但没有进攻。”周元点了点头,一边吃着包子,一边说道:“他们在等我呢,这是想谈判。”关陆笑道:“谈判还搞这么大阵仗?”“耀武扬威呗!”周元擦了擦嘴,忍不住笑道:“等你和这些佛朗机人切磋久了,你就会发现他们是世界上最不诚实的种族之一,他们很善于包装自己,随时都是一副圣人的模样,但内心却自私到了极致。”“你若是软弱,他们恨不得用爱的名义把你洗劫一空,你若是强势,他们就会只谈爱,不谈钱了。”“濠镜毕竟人少,又没有后备资源,八十多个俘虏绝不可能放弃的。”说到这里,周元眯眼道:“他们这是虚张声势,这一次谈判,主动权在我。”“只是无论如何,我只能改变陆地上的事,制海权是暂时拿不回来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对峙与谈判 佛朗机人的两千大军只是在码头集结,并未有任何动作。而周元心领神会,也带着府兵及一众俘虏朝着码头而去。他当然不会选择靠近,而是在远离枪炮射程的地方停了下来。两军对峙,遥遥观望。周元摆了摆手,喊道:“把俘虏都带上来!”八十多个俘虏被绑的结结实实的,全部押到了阵营的最前方,跪在地上。他们的身后,分别都站着提刀的刽子手,只要一声令下,所有俘虏都要人头落地。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是在表明一种态度——只要你们敢动,我们就敢杀。于是,佛朗机的阵营之中,一个壮汉骑着马朝这边走来。他在距离周元阵营十丈左右的位置停住,并举起了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携带武器。“总督大人有令,只要你们释放俘虏,真诚投降,我们保证既往不咎。”他的汉话显然就要正宗很多,虽然有一点粤语的口音,但却更接近大晋的官话。周元当然不会回应,只是给关陆使了个眼色。关陆大声道:“我家大人有令,只要你们放弃武器,跪地投降,我们保证不杀俘虏。”这显然是属于谈判的扯淡时期,由双方属下代劳,主打一个胡说八道、天方夜谭。骑士毫不意外,继续道:“如果大晋有和谈的诚意,便释放俘虏,我们保证不会进攻。”关陆则是笑道:“如果你们有谈判的诚意,就立刻撤军,派你们的总督过来,全权谈判。”骑士道:“我们的军队,必须接回俘虏!”说这里,他微微一顿,大声道:“如果一个时辰之内,大晋不释放俘虏,我们会发起对香州的总攻,并且屠城!”关陆冷声道:“你们…”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关陆。他站了起来,看向这位骑士,淡淡道:“我同意你们的屠城计划,并且会配合你们的意志,提前处决俘虏。”“我香州数十万百姓,等你们两千人屠戮个痛快。”“只是香州的百姓死绝了,我们还有数之不尽的百姓,仅需半年,这里又会出现新的数十万人。”“你们呢?你们几千人死绝了,还有什么?”“告诉你们的总督,想要以命换命,我们大晋有的是人,一百换一都不怕。”说完话,周元回头道:“杀十个俘虏。”手起刀落,十颗人头顿时落地,鲜血飞溅,其他俘虏吓得纷纷大叫,尿了一裤子。而这个骑士更是脸色惨变,转头就跑。此刻,佛朗机的军队之中也出现了骚动,有人已经举起了枪。作为总督,麦克弗森已然是满脸愤怒,但他却不敢下令进攻。因为对方完全戳中了他的软肋,他不敢拼命,整个濠镜就这么多人,死一个就少一个,要从佛朗机渡人过来,那得大半年时间,而且非常耗费金钱。他来这里的任务不是宣战,而是捞金。他只想不断掠夺大晋的财宝货物,不断赚取黄金白银。跟他们打仗?哪怕一换一百,也不是目的啊。想到这里,他咬牙道:“去跟他们说,我们要谈判,真诚的、开诚布公的谈判。”骑士将这句话转达过去,周元只是回应道:“要谈判可以,先撤军,滚回濠镜。释放俘虏,那是谈判内容,不是现在要处理的事。”“今天中午,我会在酒楼设宴,款待谈判官,愿来就来,不来就算了。”说到这里,周元眯眼道:“请你转告你的总督,一刻钟之内不撤军,我就杀十个俘虏!这里还有七十多个,可以坚持八刻钟呢。”骑士面色煞白,转头离去。周元远远看着前方,只见一队队士兵开始转身上船,片刻之后,所有人都上了船,缓缓驶离。直到此刻,周元才重重松了口气。他是真怕对面不长脑子要拼命啊,否则这两千人带着枪冲进来,剩下的两千多府兵根本挡不住,那怕全死在这里,也最多拼掉对方几百人。那个时候,香州就真的没了。更何况,更有可能出现的事实是,伤亡达到一定比例之后,府兵就要溃逃了。以他们的素质,做不到血战到底。周元的谈判是铤而走险,但很显然他赌对了,对方的确没那个胆子死拼。“大人,咱们真的要设宴款待?”关陆询问,他要根据周元的命令作出安排。周元点头道:“当然,准备丰盛的午餐,准备招待谈判官。”说完话,他伸了个懒腰,道:“我得回王府好好洗个澡,打扮一下。”关陆一连懵逼,忍不住问道:“打扮?不至于这么隆重吧。”“你懂个屁!”周元笑道:“老子是要使美男计,濠镜的谈判官应该是贸易大臣可洛迪雅,一个三十五岁,如狼似虎的寡妇。”“为了祖国,我必须要搞定她。”关陆当即竖起了大拇指,憋着笑说道:“大人英明,这一招非但高妙,而且极易成功!”“但凡是个母的,大人都拿得下,更何况那个外邦蛮夷寡妇。”周元一脚踢了过去,瞪眼道:“有你这么夸人的么,赶紧滚去安排午餐,准备两坛好酒。”关陆大笑出声,捂着肚子跑了。周元摸了摸下巴,转头看向楚非凡道:“我真的那么帅?”楚非凡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哪个侯爵不帅?只有穷人才丑。”不愧是混江湖的,道理悟得透透的。消息传的比风还快,佛朗机人退兵的消息几乎到了人人皆知的地步,香州剩下的百姓都在欢呼,簇拥着周元回王府。“忠武侯!”“忠武侯不愧是当代军神!”“雪山勤王封伯,收复中原封侯,依我老头子的看法,忠武伯该封王才是!”到处都是呼喊声,周元还只能对着众人抱拳回礼。王府门口,沁水公主和官采曦已经迎了上来,巡南王更是意气风发,穿着蟒袍,满脸的笑意。周元知道,这种场面应该交给他了。他走进了王府,才低声道:“沁水,我的身份怎么传出去的?”沁水公主苦笑道:“哪有不透风的墙,府兵知道了,百姓自然就知道了。”“你不是说没有什么危险了吗?”周元点头道:“福王的确是不会动我了,但希望我死的人可不少,好在老林一直贴身保护我,倒是无妨。”说到这里,他看向沁水公主,眯眼道:“你知道我的衣服尺码吗?”沁水公主一愣,暂时没转过弯来,周元怎么回问这种问题。过了好几个呼吸,她才如梦初醒道:“不知道,你要做衣服吗?”周元道:“做衣服肯定来不及了,你帮我找一件像样的衣服,中午我要去谈判,得打扮一下。”沁水公主道:“王府内有很多衣服呢,我给你找就好…”她眼珠子一转,低声道:“我先给你量一量尺寸。”“哦好。”周元站直,张开了双臂。沁水公主靠了过来,缓缓搂住了他,将他抱紧,脸颊贴在了他的胸膛上,双眼迷离。周元瞪眼道:“你不是量衣服吗?去拿尺子啊!抱上来算怎么个事儿。”沁水公主小声道:“不需要尺子,我抱一抱你,就知道该找什么衣服,我深谙裁剪制衣之术的。”可拉倒吧,你天天跟家里修道好吗,谁不知道你是著名的叛逆啊。周元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佩娴,我时间很紧呢。”“知道…”沁水公主低声应着,然后松开了周元,展颜笑道:“我给你找衣服去!”她快步离开,脸色都红透了。直到此时,周元后面才传来一个声音:“好啊!你们果然不对!这种地方都开始搂搂抱抱的了!”官采曦大步走来,一把掐住周元的腰,激动道:“周元你怎么敢的?你把我彩霓妹妹放在何处!”周元懒得跟她扯,只是问道:“采曦你帮我办件事儿呗?”官采曦连退数步,瞪眼道:“你别胡来啊!想都别想!”周元道:“帮我找一件配饰,最好是项链,稀有的、精美的、昂贵的,一眼就让人喜欢的。”“我打算送给一个姑娘,十六岁。”官采曦差点气笑了,不可思议道:“你要去祸害其他女子,让我找项链?你看我像冤大头么!”周元无奈道:“我用来贿赂佛朗机人的,你想什么呢,快去办。”“真的?”“真的。”周元道:“很重要,事关粤海局势呢。”官采曦摆了摆手,道:“等着,等会儿就给你,不就是项链么,本姑娘从来没缺过。”好家伙,有个皇帝姐姐说话就是硬气。 第四百五十二章 攻心毒药 坐上谈判桌,是佛朗机人迫不得已的选择,无论是否翻脸,他们都必须要保下这些俘虏。但双方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麦克弗森真的敢来香州赴宴?他难道就不怕是鸿门宴?周元太清楚人性了,这种时候,对方是没有这个胆子的。麦克弗森不敢来,他太怕死了。但他不来,不代表他不可以派其他人来。那么最适合的人,就是贸易大臣可洛迪雅了。因为濠镜之中除了麦克弗森之外,只有可洛迪雅是会汉话的高官。孤女寡母的,也挺好欺负的,毕竟职场压迫早就开始了。货物的出售权,就意味着金钱,这本该是贸易大臣该负责的事,却被麦克弗森接管了过去…由此可以说明,可洛迪雅一直处于被打压的状态,她被派来谈判,是最合理的。周元来到了潮海楼,这里远离码头,还未受到劫掠,但老板早就跑了。关陆把厨子和服务人员临时找了回来,食材也是临时准备,知道是忠武侯要宴请客人,香州的百姓全力配合,连钱都不收。事情办起来尤为顺利,午宴准时备置妥当,周元也准时到了。他穿着墨黑色蟒袍,上绣青紫二色祥云纹图,领口袖口皆有款式设计,丝绸面料高级,穿在身上尽显奢华,气质逼人。走进包间的那一刻,关陆都不禁赞叹道:“大人,这套衣服好啊,很显身材,看起来身姿挺拔,如苍松如桀石,高贵的气质尽显无疑。”周元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的?”关陆笑道:“这是实话,大人以前那些衣服,还是有些寒酸了。”这倒是实话,周元不太重视穿着,前世留下的好习惯,要低调嘛,白衬衣配行政夹克就够了。“大人,佛朗机的使官到了。”外面的声音传来,周元连忙走到窗前一看,只见一辆奢华的马车已经到了楼下,八个骑士持枪围着,保护着车上的贵人下来。周元回头道:“乔柴青和黄作雨到了吗?”关陆道:“一直候着呢,随等候大人吩咐。”周元道:“那就迎接吧!”“是。”关陆大步走了出去,带着十多个穿着公服的壮汉站在门外。周元也走了出去,于是便看到了可洛迪雅——宛如天使。她身高将近一米七五,穿着鹅黄色的长裙,裙上绣着精美的图案,繁复且奢华。下摆蓬松,配合着长靴突出气场,上衣贴身,将曼妙的身姿完全勾勒出来。丰满的胸部,狭窄的蜂腰,每一寸曲线都诠释着性感的张力。她戴着洁白的西式古典顶帽,上面结着布花,显得端庄典雅。脖子细长,戴着精美的项链,与她高贵的气质相得益彰。洁白的皮肤,蓝色的瞳孔,棕色的睫毛,金色的长发。她的每一个部分,似乎都是上帝的杰作。关陆沉声道:“欢迎艾维娜女士!”十多个人齐声大吼,鞠躬而下:“欢迎艾维娜女士!”这一声吼,显然把可洛迪雅吓了一跳。周元走到她的跟前,缓缓道:“女士,你像是人间的天使。”他伸出了手,拉起了可洛迪雅的手,正要亲上去。可洛迪雅却抽走了手,满脸疑惑地看着周元,道:“年轻的侯爵大人,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吻手礼?事实上我们来到东方之后,便已不讲究这些了。”我也不讲究,我就是想亲一下啊,妈的。周元淡淡道:“是我失礼了,请进,我们已经为你备好了午餐,希望你满意。”他弯腰,伸出了手,示意可洛迪雅先进去。可洛迪雅显然是愣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微微提着裙子,缓步走了进去。周元也跟了进去,缓缓落座。然后他才看向这位濠镜的贸易大臣,她的确太漂亮了,说实话,周元都不禁有些心动。“艾维娜女士,我准备了两壶好酒,都是二十年的陈酿,你可以尝一尝,味道绝不同于葡萄酒,但具备不一样的美味。”周元挥了挥手,两个侍女走了进来,给可洛迪雅倒上了酒。可洛迪雅面色并不好看,甚至冷着脸。她淡淡道:“据我所知,你是大晋的忠武侯,地位很高,而且非常年轻。”“同时你立下过很多战功,是女皇陛下的宠臣,也收到百姓的爱戴。”周元道:“女士,你想说什么可以直说。”可洛迪雅道:“以你的身份,完全不必对我这么客气,或许客气这个词已经不太适合,你对我的态度,可以说是尊敬了。”说到这里,她微微扬起了下巴,轻声道:“用你们大晋的话来说,这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好样的,你猜的太对了!周元暗暗赞叹了一句,然后却是摇头笑道:“女士,你的谨慎和怀疑我都能理解,但我想说的是,你误会了。”“这并非无事献殷勤,而是发自内心的尊重。”他看着满脸疑惑的可洛迪雅,缓缓说道:“你的往事我听说过,一个敢爱敢恨的女性,一个敢于为爱挑战世俗的女性,一个被赶出家族却还能自力更生的女性,一个独自奋斗却还能闯出一片天地的女性。”“在这个时代,无论是佛朗机还是大晋,有几个女性不依附于男人?有几个女性是真正有才华的?有几个女性是完全靠自己而崛起的?凤毛麟角,少之又少。”说到这里,周元笑道:“艾维娜女士,这是我尊重你的理由,这也是我之所以赞美你是人间天使的原因,而不仅仅是因为你的美貌。”可洛迪雅呆呆地看着周元,已经完全愣住了。她很震惊,为什么眼前这个异国他乡的年轻男人,竟然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在佛朗机都没有人可以理解我,他为什么能够理解我?周元心中暗笑,把拳都打了,让你无拳可打,这就是我的套路啊。“侯爵大人,坦诚地说,你的话令我很感动,却也令我很不安。”可洛迪雅看着他,目光清澈,轻声道:“面对你,我会更加谨慎,更加理智。”“因为你在试图攻陷我的心,为了谈判的胜利,你在不择手段。”周元摆了摆手,轻笑道:“可洛迪雅,你…”“请叫我艾维娜女士,谢谢,不要直呼我的名。”可洛迪雅直接打断,丝毫不吃周元这一套。而周元并不在意,只是笑道:“我理解你的担忧,我认为我们还没有进入到谈判的环节,刚才的话,只是我的心里话。”“我不单单尊重你,也尊重和你一样的女性,比如我们大晋的女皇陛下,她同样在用她的智慧治理着大晋,承受着各种非议和压力,所以我才会成为她最忠诚的臣子。”周元侃侃而谈,完全不像是在说套路的话术。他沉声道:“女士,你以为我在博取你的内心吗?不是的,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可洛迪雅不禁问道:“什么问题?”周元道:“男人和女人都是上帝创造的,我们是上帝的儿女,我们拥有同样的身份…但从古至今,为什么总是男贵女贱?”“为什么男人可以做大事,而女人只能缝缝补补、相夫教子、照顾家庭?”“为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拥有至高的权力,而女人只能跟着一个男人,跟着男人的权力而获得权力?”“为什么男人做大事,就是有志向,而女人做事,就要遭受各种非议,甚至被认为是不务正业?”“为什么世界总是对女人有这么多的偏见?同样的事,你远远比很多男人做得更好,但你还是受到了各种不公正的待遇,仅仅因为你是女人。”“我尊重你,是因为你给了我一个答案,女人并不比男人低贱。”周元不敢说太多,生怕超出了当前版本,让对方跟不上节奏。但可洛迪雅,已经满脸震惊,并陷入了沉思。周元的话,无疑是戳中了她内心深处,并解决了她很多困惑。一路走来,她遭受到的非议、偏见和不公正的待遇,已经不胜枚举。没有人比她更理解周元的话。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大晋的年轻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致命的毒药,在她的心中疯狂蔓延。 第四百五十三章 话如利剑 在这个时代,正常的女人是接受不了周元的拳法的,毕竟这对于她们来说还是太超前了。但对于可洛迪雅这种经历特殊、自力更生,且强势的女性,周元的话就能起到奇效。无论对方是否承认,都会被这些话砸个半晕。好在可洛迪雅也是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人,她被人骗过感情,所以不再相信共鸣。她也是遇到过困难的人,所以能很好的保持理智。但她不知道的是,周元的话术其实还没开始,刚才只是热热身。“侯爵大人。”可洛迪雅的声音异常冷漠,她平静地看着周元,缓缓道:“你说的话对我很有启发,感谢你。”“但是此时此刻,我不再愿意听你说这些所谓的心里话,我只想跟你谈一谈关于释放俘虏的事,这才是我的目的。”周元点了点头,笑道:“如果我不愿意跟你谈呢?”可洛迪雅道:“那你没必要费这么多功夫,我可以直接走。”周元道:“我的意思是,不必这么生分,我不太喜欢别人叫我侯爵大人,我叫周元,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好。”可洛迪雅深深吸了口气,道:“周元大人,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关于释放俘虏的事了吗?”周元道:“你希望怎样谈?是让我以刚才的态度跟你谈,还是让我以大晋臣子的身份跟你谈?”可洛迪雅冷笑道:“我们并不是朋友,所以我不希望你用刚才的语气对我说话,我希望更快捷一点。”周元点头道:“好,那我直接说吧,俘虏我们会放一部分,但会留下六个人。”可洛迪雅皱起了眉头,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周元道:“包括布尔沃、查尔斯在内的六个人,都是总督麦克弗森的亲信,布尔沃更是他的得力助手,他们必须死!”可洛迪雅道:“你要怎样才能放了他们全部?”周元摇头道:“怎样都不可能放,他们必须死!”“为什么?”可洛迪雅皱眉道:“他们六个人对于麦克弗森很重要,但对于你却并不重要,你只是单纯不想麦克弗森好受?这不符合一个官员的大局观吧?”周元道:“很符合,因为我会委婉地告诉麦克弗森,我本来打算全部放的,但这六个人,是你要求杀的。”可洛迪雅脸色顿时变了,她死死盯着周元,颤声道:“你…你这么做,是为了让他猜忌我?”“不。”周元淡淡道:“不是猜忌你,是把你当做敌人。”可洛迪雅忍不住怒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周元道:“我还会委婉地告诉麦克弗森,那三艘巡洋舰,是你安排人烧毁的。”可洛迪雅道:“该死,你想让我们内讧?这不可能,他不会相信一个大晋人说的话!”周元道:“但他相信利益!巡洋舰没了,货物就出不去,他的利益就遭受了损失。”“那出货的利益,本属于你…你对此不满,少了巡洋舰,让大家都不好过,这个理由说得过去。”“麦克弗森很聪明,他未必会信我,但利益遭受损失的他,会丧失一部分理智。”“同时,他会认为,长期被他压榨的你,有理由报复他。”“无论如何,他都会怀疑你,对你进行更大程度的打压!”可洛迪雅站了起来,大声道:“你这个疯子!你这样做什么也得不到!你只会让麦克弗森独断专权,只会让他完全掌控濠镜!这对于你们大晋来说绝不算好消息!”“你陷害我,只会令我们两败俱伤!”周元笑道:“我输得起,制海权反正已经丢了,我无所谓啊,你输得起码?”可洛迪雅盯着周元,恨不得把他吃了。之前的她认为周元很特殊,竟然可以理解她的痛苦和内心,现在的她认为周元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和混蛋。周元则是继续道:“你年轻时被人欺骗,以至于被赶出家族,痛苦吗?”“你年纪轻轻,便独自剩下女儿,孤苦伶仃带着孩子谋生,尝尽了人间辛酸…痛苦吗?”“你咬牙坚持,一边承受着非议和偏见,一边把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你的女儿…双方都给你巨大的压力,你痛苦吗?”“你终于熬出头了,并争取到了濠镜贸易大臣的职位,来这边本想发大财,却被麦克弗森架空打压,浑身的力气无处施展,甚至还要承担巡洋舰被烧毁的责任…痛苦吗?”“你本以为忍一忍就过去了,总会有发财的机会,和大晋签订条约之后,哪怕麦克弗森胃口再大,你也总能分到一份。但我这么陷害你,你非但分不到那一份,甚至你连自己的安全都很难保证了……痛苦吗?”可洛迪雅咬着牙,寒声道:“不要再说了!”周元面色不变,继续说道:“吟游诗人收了你家族的钱就走了,在他眼中,你甚至不如那点钱贵重。”“得知你怀孕,家族把你赶出去了,在他们的眼中,你不如家族的名誉重要。”“那么多人看不起你,那么多人把你当成最廉价的东西。”“你咬牙坚持着,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要赚到足够多的钱,证明给曾经瞧不起你的人看。”“但事到如今,一切都没了,在我的设计下,你彻底没希望了。”可洛迪雅大声道:“麦克弗森没有那么傻!他绝不会信你!”周元笑道:“正因为不傻,他才会信我。”“他要的是所有的权力,所有的利益,你是挡路人,他只是没有好的借口扳倒你罢了,如今我给他了。”“更何况,扳倒你的好处太多了,除了利益和权力之外…他甚至有机会得到你,不是吗?”“艾维娜女士,想必你对自己的美貌有所了解,你应该清楚,麦克弗森一定觊觎你很久了。”“他巴不得你越惨越好!那样他就有机会威胁你,霸占你,逼你就范。”可洛迪雅终于受不了了,她脸色难看的可怕,死死盯着周元,咬牙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周元缓缓道:“是你要我用大晋臣子的口吻和你谈判的,不是吗?”“此前我以朋友的身份与你说话,那些话其实还是挺不错的,你选择了后者罢了。”说到这里,周元笑了起来,轻声道:“所以,可洛迪雅,你愿意把我当朋友吗?如果你愿意,我会以朋友地方的身份,再对你说一些话。”这一次,可洛迪雅不敢纠正周元的称呼。她只是看着周元,面色不断变幻,最终咬牙道:“你要说什么?”周元道:“看来你把我当朋友了,和朋友说话不必站着,坐下吧,咱们边吃边说。”可洛迪雅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坐了下来,她只觉周元这张年轻的脸,看起来是如此阴险。他就是一个阴谋家!和麦克弗森一样的阴谋家!他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像一柄剑,可以刺穿人的心脏。可洛迪雅很不安,她感觉自己被算透了,但却毫无办法。她孤女寡母,受尽偏见,这么多年一直如此。可是她又很好奇,话都说到这一步了,对方还有什么话是要以朋友的身份说出来的呢? 第四百五十四章 你将成为传奇 气氛到了这一步,周元的目的就达到一半了,接下来就是发起总攻了。周元端起了酒杯,轻笑道:“可洛迪雅,很高兴认识你,你是我的第一个佛朗机朋友,我们需要干一杯,庆祝一下。”可洛迪雅摇头道:“我不喝酒。”周元道:“女士,布尔沃骑士说,你平时偶尔也会喝一点,你为什么对朋友不真诚?”可洛迪雅很烦躁,她只是想知道周元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只是不想这么被动,想挽回一些局面。正如周元所说,如果他真的一定要诬陷可洛迪雅,那可洛迪雅几乎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涉及到利益、权利和美色,麦克弗森一定会当真,哪怕他清楚是假的。“喝一点也无妨。”可洛迪雅做出了妥协,端起了酒杯,淡淡道:“周元大人,你是一个出色的外交官,很高兴和你交朋友,即使你如此年轻。”她率先一饮而尽,眉头顿时皱了皱,这酒好烈。周元也喝了下去,然后拿起筷子道:“放松一点,我们边吃边说。”“可洛迪雅小姐,可以跟我讲一讲你的故事吗?虽然我知道个大概,但却不详细。”可洛迪雅不愿提起过去,只是缓缓道:“我所有的过去,你刚刚都说出来了,不错,那就是我的遭遇。”“我被骗了,也被赶出家门了,我生下了戴思,我努力想要给她一个优渥的条件,也想告诉以前那些看不起我的人,我并非那么廉价。”周元点了点头,道:“其实我与你有着相同的遭遇呢。”可洛迪雅眯着眼,不太相信。周元道:“我想你应该打听过我的事,我只是一个出身穷苦的读书人,很早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我是一个孤儿。”“我嫁给了我的妻子,做了赘婿,你明白赘婿吗?”可洛迪雅点头道:“明白,佛朗机也有很多赘婿,那些男人会嫁给孀居的寡妇,以实现经济利益。”周元笑道:“我的妻子可不是寡妇,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赘婿的地位也很低,也被人瞧不起。”“我也像你一样,努力拼搏,才有了今天的地位,挽回了自己的尊严。”“我们的命运如此相似,干一杯。”可洛迪雅瞥了他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周元道:“但我们的命运却又如此不同,我已经取得了成就,而你即将重新步入低谷。”烈酒在体内发酵,听到这句话的可洛迪雅心中不是滋味,只是咬着牙没有反驳。周元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消化。他吃了个半饱,才重新看向可洛迪雅,缓缓道:“想知道原因吗?”可洛迪雅冷冷一笑,端起酒又干了一杯。她略微有些醉了。周元道:“其实很简单,我之所以崛起,是因为我总是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你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你总是被别人支配。”“你连赚多少钱,都要看麦克弗森的脸色,你怎么崛起?”可洛迪雅道:“你说的容易,我一个人带一个女儿,又是被家族抛弃的人,谁看得起我?我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的努力。”周元道:“你的意思是,我的崛起是有贵人相助?”可洛迪雅哼道:“难道不是吗?昨晚我就审问过香州的劳工了,他们竟然都知道你的名字,甚至知道你的故事。”“你一年之内,被女皇升职了三次!”“这其中有你的功劳,难道就没有女皇的青睐?”“而我呢,因为我是女人,我的上司、我的国王,他们都不提拔我!”“贵人相助,难道就不重要吗?”周元看着她,直接道:“从今天开始,你也有贵人相助了!”可洛迪雅看着他,只是看着,并不说话。周元道:“我想帮你,并且我能帮你。”可洛迪雅依旧不说话。周元继续道:“你没有了巡洋舰,要修复至少需要半年,在这期间,麦克弗森早就把你吃干抹净了。”“我能帮你造船,你要多少劳工,我就能给你多少劳工。”“至于钱,造船需要多少钱,我就能拿出多少钱。”“关于货物,整个闽粤两省的丝绸、瓷器、茶叶,现在都在我的手上,我想怎么处理,就能怎么处理。”“只要我愿意,我能让你富甲天下,让你独霸濠镜。”可洛迪雅摇头道:“别开玩笑了,周元大人,你有铁甲船吗?你有战列舰吗?你有枪炮吗?麦克弗森有。”“他允许你出海,你才能出海,他才是主动方。”周元淡淡道:“不,是你,你才是主动方。”“只要你帮我搞到设计制造图纸和工匠,我大晋一样能造出铁甲船,一样能造出枪炮。”“闽粤水师有了枪炮,自然就能打败麦克弗森。”“麦克弗森倒了,你就是濠镜的总督!”“那时候,我把闽粤两地的丝绸茶叶瓷器,都给你,由你去售卖。”“只需要一两年,你的财富就会达到一个天文数字。”“有了财富,就相当于有了一切,不是吗?”可洛迪雅笑了起来,她很美,笑容也足够迷人,但她的眼中只有冷厉。“原来如此。”她看着周元,寒声道:“周元大人,你终于说出你最想说的话了。”“你说了这么多,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铁甲船和枪炮的设计图纸与工匠。”“你想让我叛国!”周元笑了起来,缓缓道:“叛国?那么严重吗?”“其实没有那么可怕,即使大晋有了坚船利炮,也不可能打到佛朗机去,你很清楚,我们对你们没有兴趣,毕竟你们太小了。”可洛迪雅道:“你想窃取我们的技术!”“等你们造出枪炮铁船来,我们还守得住濠镜吗?真是可笑!”周元看向她,目光变得冷锐,声音也变得严肃。“可洛迪雅,听着,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选择拒绝我的帮助。”“那么我会陷害你,挑拨你和麦克弗森的关系,他基于利益、权力和美色,最终会对你动手。”“这种情况下,你根本没有能力保住自己,你会沦为他的情妇,甚至是奴隶。”“你的女儿,或许也难逃他的魔爪,她的命运因你而改变。”“毕竟…巡洋舰已经损毁了,战列舰你没资格调动,你连逃回佛朗机的机会都没有了。”可洛迪雅攥紧了拳头,忍不住大声道:“你休想威胁我!该死的东西!我不会妥协的!”周元道:“第二,选择接受我的帮助。”“你将提供铁甲船及枪炮图纸,并派遣工匠,帮助大晋建造铁甲船及制造枪炮。”可洛迪雅道:“我不会答应你的!”周元并不理会,继续说道:“我们会打败麦克弗森,并将濠镜交给你,你将成为濠镜总督。”“同时,我会将闽粤两地所有丝绸、茶叶、瓷器的出口生意交给你,你将拥有数之不尽的财富。”“有了财富,有了濠镜,你的国王就会赋予你爵位,你将成为佛朗机第一个女伯爵,甚至是女侯爵。”可洛迪雅渐渐愣住了。周元继续道:“曾经弃你而去的人,曾经把你赶出家门的人,曾经看不起你的人,你都可以把他们踩在脚下!”“你的家族,可能会倒过来巴结你,甚至求你回家。”“你可以选择不回,因为你已经足够强大。”“你的命运,因此而改写,你的传奇经历,会被写进佛朗机的历史,被后人铭记。”“你的事迹,会影响无数佛朗机的女人,她们会把你当成榜样和偶像,追随着你的脚步前进。”“你的女儿可以继承你的爵位,她的命运也由此改写。”说到这里,周元站了起来,俯视着这个金发女人。他沉声道:“想想你曾经的遭遇,想想你未来可以得到的东西。”“可洛迪雅·艾维娜女士,请问你有什么理由拒绝我?你凭什么不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拒绝我,你只会变成奴隶,依旧被所有人鄙视,依旧是佛朗机人们口中的笑话。”“答应我,你将拥有无尽的财富和权力,你将完成你对命运所有的复仇,你将成为传奇,名垂青史。”周元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吼道:“告诉我!你有什么理由拒绝我!”可洛迪雅呆住了,她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她心中已经翻起了滔天巨浪。 第四百五十五章 我可以信任你吗 周元坐了下来。他不再说话,只是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他并不催促可洛迪雅,话已经到位了,怎么选择是对方的事了。但一个总是在挑战命运的人,又怎么肯屈服于命运。可洛迪雅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他身上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这股力量充满了自信和对未来的笃定,让人不自禁想要信任他,追随他。下一刻,可洛迪雅就清醒了过来。不,不是想要信任他,而是他的话本身太具备煽动性了。她陷入了沉思,她不得不承认周元把她逼到了绝路,尤其是三艘巡洋舰被烧毁,几乎连她逃命的路都烧没了。该死,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可洛迪雅极度烦躁,但烦躁之中,有透着一丝丝兴奋。如果…周元真的能带我做到那一步……她不敢再往下想了,因为她做梦都渴望扬眉吐气,把曾经丢掉的尊严加倍找回来。可那太难了,靠自己似乎完全做不到。周元,真的会是我的贵人吗?这个念头出现之后,她的情绪便如洪水决堤,再也挡不住了。“我凭什么信你!”可洛迪雅突然咬牙道:“你们大晋有了铁甲船,有了枪炮,必然会收复濠镜的,就算你位极人臣,也挡不住大势所趋,到时候我还是一无所有。”周元淡淡道:“目光长远一点,濠镜才多大?南边有安南、暹罗、柔佛、苏禄等国,往东走还有三岛之国,哪个不够你吃的?”“有大晋水师助你,你做什么事都会无往不利。”可洛迪雅又陷入了沉默。她显然已经极度心动了,但她缺乏安全感。良久之后,她又道:“你说你拥有整个闽粤地区的丝绸、瓷器和茶叶,可据我所知,这里是潮商的天下。”周元点了点头,然后拍手道:“黄作雨,你们进来。”房门打开,黄作雨和乔柴青弯着腰走了进来。“周大人,周大人…”黄作雨满头大汗,直接跪在了地上,颤声道:“周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之前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饶命啊!”“若我知道大人是忠武侯,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和大人作对啊!”周元淡淡道:“谈生意的时候,别说其他事。”“是…是…”黄作雨站了起来,对着可洛迪雅鞠躬,低声道:“艾维娜女士,我已经联合潮商几大家族,几乎买下了闽粤两省所有的丝绸、茶叶、瓷器销售权,全部交由周大人处理。”“只要周大人一声令下,这个生意就属于艾维娜女士了。”可洛迪雅的心脏猛地一震,整个闽粤两省的丝绸茶叶瓷器啊,这是多么庞大的数字,这能创造多么可怕的财富。他竟然真的做得到!如果我做了濠镜总督,那只需要一两年,便能积累无尽的财富。我只需要拿出一小部分给王室,就能得到至少伯爵的地位。可洛迪雅的野心和欲望在心中疯狂生长。她已经止不住在喘气了,她知道这并不够优雅,但她实在无法控制自己。“你们出去吧。”周元摆了摆手,这才看向可洛迪雅,轻轻道:“我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我的承诺往往总会兑现,而信任我是你目前唯一能走的路了,你考虑清楚了吗?”可洛迪雅咬牙道:“我…我相信你有能力造就我,可是…周元大人,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择帮我?”“说实话,以你的能力,即使换一个人扶持,一样可以成功。”“并非不相信你,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选择我?”周元平静道:“我需要佛朗机的技术和工匠,地位太低的人办不到这个,你地位并不低,至少完成这件事没问题。”“这是根本原因,我或者大晋,都需要这个,需要控制近海,维护国家的尊严与主权。”“而你的特殊经历,证明着你太需要被扶持了,你需要我,我需要你,双方互相需要,才能精诚合作。”“麦克弗森不需要我的扶持,其他人也担当不起我的扶持,你正好。”可洛迪雅道:“仅仅如此吗?”周元缓缓笑道:“要达成这样的条件已经很不易了,况且你的确很漂亮不是吗?扶持一个漂亮的姑娘,总比扶持一个老头要令人愉悦。”可洛迪雅抿了抿嘴唇,低声道:“我可以理解为,你扶持我的同时,也想得到我,是吗?”周元道:“谁不希望得到你呢?毕竟我已经多次赞扬你的美貌了。”“但这并非必要条件,我周元不是挟权迫色之人,我更希望能做成事情。”“而我认为,你足够有能力做成事情,毕竟你聪明,限制你的是性别,不是能力。”可洛迪雅撇了撇嘴,最终抬头看向周元。她目光幽幽,轻声问道:“周元大人,可洛迪雅可以相信你吗?”周元站了起来,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缓缓道:“很荣幸得到你的信任。”可洛迪雅捧起了周元的手,在他手背轻轻一吻。周元心中大定,随即说道:“这一次谈判的结果是,濠镜必须释放所有岛上的汉民劳工,并签署和平条约,我们才会释放剩下的俘虏。”“当然,和平条约并不重要,只是濠镜已经囤积了许多货物,亟待处理,麦克弗森已经没有精力再次入侵了。”“这至少会为我们换来半年的和平。”“这个结果,也是麦克弗森希望看到的结果,他这一次捞够了。”“作为外交使者,这一次谈判你算是胜利了。”可洛迪雅点头道:“铁甲船的设计图纸和枪炮的图纸,包括工匠,我需要大约十天的时间。”周元道:“好,交换俘虏的时间,就定在十天之后。”可洛迪雅看向周元,轻声道:“我需要钱。”“麦克弗森要我出钱修缮巡洋舰,这需要一大笔钱,说实话,我已经没有那么多资金了。”“另外,虽然在濠境我有我的心腹,但要挖动技术工匠帮你们,也需要钱。”周元道:“需要多少?”可洛迪雅算了算,一艘巡洋舰的船体修缮,起码要四万两银子,工匠那边,一人一千两要给的。加起来十二万两,这数目确实太大了。她很难为情,最终硬要着牙道:“需要十万两白银。”周元看着她,缓缓笑了起来。可洛迪雅急了,连忙道:“是真的需要那么多,我并没有多要,既然选择信任你,我就不会乱来。”周元笑道:“你错了,我不是觉得你要多了,而是十万两…你胃口太小了。”“我给你二十万两白银,剩下的你留着自己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毕竟你最终是要做濠境总督的,该收买的人,该建立的关系,也要去着手了。”可洛迪雅眼睛都亮了起来,二十万两,他这么有钱吗!周元轻声道:“可洛迪雅,我永远不会亏待朋友,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我希望看到佛朗机传奇女爵的诞生。”可洛迪雅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一定做得到!”周元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了她。可洛迪雅一愣,接过来打开,只见里面赫然是一条精美至极的项链,白玉搭配着宝石,一看便是绝世珍品。没有女人可以抗拒这个,她呼吸一滞,喃喃道:“这是送给我的?”周元笑道:“送给黛思的,她十六岁了,应该拥有一条属于自己的珍宝了。”可洛迪雅心中微微一颤,鼻头有些发酸。她强行控制住情绪,站起身来,给周元施礼道:“谢谢你,周元大人,黛思一定会喜欢的。” 第四百五十六章 我只剩下你了 吃饱喝足,略有些微醺。回到王府的周元吹着口哨哼着歌,心情简直不要太愉快。破案算什么?镇守临安府算什么?改造神京算什么?千里勤王算什么?收复中原算什么?都他妈比不上这坚船利炮的技术!有了这个,以后办什么事都方便!技术有了,工匠有了,但现在还缺两样东西。钱和权。造船造枪炮,都是需要钱的,相比于给可洛迪雅的二十万两,造船造炮的钱简直是个天文数字。按照可洛迪雅的说法,一艘战列舰的造价,大约是一百四十万两白银,巡洋舰的造价大约是六十万两白银。这特么还不算炮。一门炮的造价达到了三万两白银。哪怕是六十门战列舰,总共也需要三百二十万两白银。如果要达到濠境佛朗机人的配置,一艘八十门战列舰,两艘六十门战列舰,三艘巡洋舰。总共需要一千二百八十万两白银!这还不算燧发枪和火线枪。我尼玛,这…这他妈也太贵了吧!不过好在周元后来想通了,佛朗机那边造价高,主要原因是原材料贵,人工成本贵,而大晋的铁矿充足,成本要低很多,人工就更别提了,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极端廉价的苦工。经过多方判断,周元估计至少要准备一千万两白银,才能满足需求。而关键是,三艘战列舰、三艘巡洋舰,真的够吗?周元打算…造六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闽粤水师和莱登水师,各三艘战列舰、两艘巡洋舰。至于燧发枪,需要两千支!火线枪!六千支!妈的,数不尽的钱啊!周元疯狂挠头,这笔钱他肯定是不好凑齐了,除非是抄家。江南的八大盐商全部干了,怎么都够了,毕竟开封六大家族都有三千万两,盐商只多不少。周元眯着眼,恨不得现在就提刀杀到扬州去。只是目前看来,他时机完全不成熟,大师姐还没回神京呢。她不回京,一切就无法继续进行。得等,而周元也正好需要时间去布局。“周大哥!周大哥!”洛志远看到周元就兴奋了起来,眼睛里都冒着光。他满脸期待道:“谈妥了吗?我姐姐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周元笑道:“还在商谈之中,之后还需继续磨合,最终才能达成一致。”“不过我也问清楚了,你姐姐在那边生活的还不错,对方也保证了会礼遇对待。”洛志远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叹道:“还不能回来啊,得等到什么时候啊!”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要着急,已经确定她安全了,回家就只是时间问题。”“那好吧。”洛志远应了一声,垂头丧气地走了。看着他的背影,周元微微眯眼。关于洛阮芷的事,其实可洛迪雅主动提起了,她问周元要释放的汉人之中是否包括她,周元却拒绝了。只要安全就好,但阮芷暂时不能回。她回来了,巡南王的态度恐怕就变了。如今能控制住洛云赫,一方面是庄玄素手段强势,直接用了毒,一方面是沁水公主和官采曦的身份,给了洛云赫一定的安全感。还有重要的一方面,就是洛云赫的确担心她女儿的安危,他寄希望于周元救回他的女儿。周元还有很多事要做,都需要和洛云赫保持相对健康的关系,因此打算暂时不让洛阮芷回来。想到这里,周元不禁苦笑,不知道以后阮芷得知真相,会不会怪自己。久不相见的她,还能用故事去哄吗?恐怕够呛了。关陆急匆匆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大人,大人,来了,来了!”周元回头道:“什么事怎么急?”关陆道:“无生圣母来了,刚进香州城就被我们的探子发现了,她似乎是故意的,没有坐马车。”周元心中一震,当即道:“不要带到王府来,走,去之前的庄子里等他,叫人把她请过来。”说话的同时,周元已经在往外走了,他的心情很是激动,和彩霓分别了三个月,终于又要见面了。这来回奔波,漂泊四方,其中何等辛苦难以言说,周元这次一定要把她留在身边。反正老子已经是通缉犯了,怕个球。他急匆匆赶到了庄园,焦急地等待着,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片刻之后,大门终于打开了。时隔三个多月,周元再一次见到了李玉婠。她变了很多。虽然她还是那么美,那么迷人,如惊鸿神女,如画中谪仙…但她的确变了,她的目光深邃了很多,其中似乎有化不开的忧郁,又解不去的哀愁。她的打扮也变了,从前的她喜欢穿鲜艳的颜色,怎么大胆怎么来,怎么高贵怎么来,她完全驾驭得住。但今天,她只是穿着普通的白裙,还套着灰色的坎肩。她看着周元,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而是缓步走来,微微一笑。她的笑容并不灿烂,反而有一种莫名的沧桑。“原来,你也瘦了。”李玉婠的第一句话,就充满了唏嘘。周元往她身后看了看,疑惑道:“就你一个人,彩霓呢?”李玉婠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她轻声道:“是啊,本该如此的,你本该更在乎彩霓,而并未把我放在心上的。”周元意识到了她的状态,于是走上前来,叹了口气,道:“别感慨了,圣母姐姐,我们坐下说吧。”李玉婠摇了摇头,缓缓退后了几步。她目光幽幽,看着周元的眼睛,平静道:“这一声姐姐,我不敢当了。”“去年在临安府,你说过你要帮我。”“周元,我想很认真地问你,你还记得你的诺言吗?”周元心中微微一震,还没来得及回答,李玉婠却又开口了。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不必有心理负担,照内心的想法说吧,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对你动手的。”“你毕竟是我的师侄,是我妹妹的关门弟子,我李玉婠也做过恶事,但从来不对亲人动手。”“况且这一年,我虽帮了你许多,你也教会了我许多,我们算是扯平了。”她锁定着周元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缓缓道:“告诉我,你还记得吗?”说扯平那是假的,她对周元的帮助实在太多,也实在太重要了,周元从来不敢否认,也不会否认。所以他深深吸了口气,郑重道:“圣母姐姐,在临安府的承诺,我一直都记得,从未忘记。”“我有很多缺点,但在大事上,却绝不糊涂。”李玉婠看着他,微微歪了歪头,道:“真的?”周元道:“真的。”于是,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独具匠心的院子里…李玉婠看着周元,缓缓跪了下去。她的面色还是平静的,但她的声音已经沙哑哽咽。“周元,救救我…救救高丽…”“李氏一族,死绝了,只剩我一个了…”“我…不能倒下,不能放弃。”她的眼泪流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我只剩下你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过去 那是一个深夜,大火烧得天空通红,喊杀声震耳欲聋。那是周元事业崛起的开始,是收复临安府的壮举之时。一个穿着金丝长裙、戴着鎏金面具的女人,从黑烟中飘然而至,宛如天上的谪仙,出现在了混乱的人间。那是第一次见到李玉婠,她还是高高在上的无生圣母。无论是她的名声,还是她高贵的气质,都让周元心中慌乱。如今,她就跪在身前,脸色苍白,眼眶通红,声音沙哑哽咽,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只剩下无助和绝望。周元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武功天下第一的无生圣母,向来高傲的李玉婠,会向人下跪,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他只是呆了片刻。然后连忙走上前去,扶住了李玉婠。“圣母姐姐你这是何苦?”周元急道:“坦诚地说,你对我恩重如山,我岂会不帮你?”“完全没有到下跪这一步,快起来吧!”李玉婠没有动,只是抬头看着他,泪眼婆娑,秀眉微蹙,眼中似乎有道不尽的委屈和苦涩。周元蹲在了她的身前,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本来就欠你很多,你这一跪,要我何以自处?”“圣母姐姐,国仇家恨,我周元也未必不懂那种滋味,我理解你的感受。”“起来吧,我们好好商量商量这件事,如何?”李玉婠声音中带着哀求:“那你肯不肯帮我?”“帮!”周元郑重道:“当然帮你!竭尽全力!”李玉婠道:“是真心想帮我,还是因为不忍心看我这般跪着,才暂时妥协说帮我?”“是真的想帮你!”周元扶着她娇弱的手臂,低声道:“起来吧,再这般下去,我该向你下跪了。”李玉婠幽幽看了他一眼,然后才缓缓站了起来。不知何时,她的眼泪已经顺着眼角滑落。周元伸出衣袖,给她轻轻擦去,叹道:“多少年没流泪了吧?”李玉婠点了点头,道:“很多很多年了,已经记不起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唏嘘,又充满了脆弱。“当初离开家园的时候,我整日都哭,即使到了终南山,我也以泪洗面。”“相比于妹妹,其实我是不坚强的那个。”她眼神迷离,似乎想起了很多往事。“岁月真是无情,渐渐的,我已经足够坚强了,我武功独步天下,难逢敌手,我建立无生教,祸乱天下。”“我高傲且自负,心中只有复国之念,却早已忘了哭泣的滋味。”说到这里,她苦笑道:“然而造化弄人,我李玉婠多年来的理想,没有倒在金家叛贼下,却被东虏的金戈铁马无情踏碎。”她转头看向周元,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痛哭出声道:“周元,东虏把我们李氏杀净了,我们没有后人了,我没有希望了。”她抱住了周元,放声大哭,情绪几乎崩溃。“我对不起父王,对不起母后,我学得一身本领,也没能保住李家血脉。”“我…我就算是死,也不敢与他们在九泉之下相见了。”周元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他理解李玉婠的痛苦,战争总是这样,会摧毁一个又一个家庭,收割一个又一个生命。李玉婠坚持了十多年,就是想有朝一日回到高丽,带领李氏家族夺回江山。然而现在,李氏家族连最后的血脉都没了,这种打击确实让人无法接受。周元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李玉婠哭够了,情绪都发泄出来了,才缓缓松开了周元。她随手擦了擦眼泪,低声道:“抱歉,我也不想这样的。”周元道:“我们坐下,好好谈一谈这件事,行吗?”“嗯…”李玉婠轻轻点了点头,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回头看向桌子。她走了过去,拿起了茶杯,提起了水壶。还未进行下一步动作,一只大手便紧紧盖住了她的手背。她回头,看到了满脸严肃的周元。“圣母姐姐,别这样。”周元郑重道:“端茶递水永远轮不到你,你太见外了。”李玉婠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周元接过了茶壶和茶杯,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他坐了下来,看向面色苍白的李玉婠,道:“跟我说说高丽的情况吧。”李玉婠轻轻点头,低声道:“我和彩霓回到了高丽,见到了家族的亲人,也见到了仅剩效忠的几个大臣武将。”“我们一边叙旧,一边分析着高丽的局势,也思索着未来该怎么处理。”“但那天深夜,东虏的铁骑来了,有好几万人,一路砍杀,我们根本挡不住。”她的声音又沙哑了起来:“我知道阻止不了,便想带着彩霓离开,但又怕家里的亲人来不及逃走,于是便回头去救。”“我救不了…对方万箭齐发,一轮接着一轮,我杀了上百人都难以靠近,最后肩膀中箭,不得不离开。”“我看着他们杀了所有人,包括老人和孩子。”无生圣母捂住了脸,浑身都在颤抖。周元低声道:“后来呢。”“后来…后来我们被追杀…”“对方人太多,而且又在箭雨中形成了包围之势,一直以马为步,围而不攻,不断用弓箭消耗我的内力。”“我受了伤,心境也破碎了,根本挡不住。”李玉婠摇着头,叹声道:“彩霓救了我,她拿出了身份令牌,进了东虏军阵之中。”“那是完颜黛婵给她的令牌,东虏的将军不敢动她,也不敢再追杀我了。”“因此,我才逃出来。”周元也是长长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彩霓是完颜黛婵的徒弟,还好完颜黛婵的身份足够高,萨满令牌足够具备震慑力。否则…后果简直不敢想。周元道:“我都明白了,之后有高丽的消息吗?”李玉婠道:“金氏王朝的兵根本挡不住东虏的铁骑,只坚持了几日便投降了,现在整个高丽都向东虏臣服了。”“东虏搜刮了大量的金银财宝和武器铁器,盆满钵满离开了。”“高丽…名存实亡了。”周元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看来高丽已经被殖民了,东虏人打算整合各地的资源,要对大晋发起总攻了。”李玉婠看着他,哽咽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周元,我只是打听到你在这边,所以就过来了。”她擦干净最后一滴眼泪,叹息着说道:“没想到的是,你也成了通缉犯,狼狈至此。”周元道:“那你还跪下求我帮你?我或许已经是自身难保了。”李玉婠道:“当初在临安府你坏我大计,我本该杀了你,但我没有。”“你的诺言迟迟没有兑现,反而我帮了你不少,有时候我甚至认为你在糊弄我。”“但是我…从来没有威胁过你,逼迫过你。”“知道为什么吗?”周元道:“为什么?”李玉婠呢喃道:“因为我相信你。”“我相信一个敢在暴乱之中拼杀的人,我相信一个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坚守临安府的人。”“我相信一个能写出‘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人。”“我相信一个能写出《三国》那种充满忠义与气节的书的人。”“我一直认为你最终是能帮到我的,所以我即使不安,也从来不愿逼你。”她平静的语气,像是在述说一件平常的事情。但周元做人两世,历经沧桑,深知这种信任是多么可贵。 第四百五十八章 现在与未来 李玉婠的信任让人动容,也让人感慨万千。若说萍水相逢吗?其实两人哪里算得上是萍水相逢,那时候可以说是生死仇敌了。但一路走来,李玉婠的确从来没有逼迫过自己,而且还帮助了很多很多。这种付出应该得到回报,承诺过的事也应该付诸行动。这是周元的价值观。他不崇尚权威,但崇尚公道与真理。“你听我说几句,行吗?”周元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李玉婠微微点头,她知道周元要说正事了。周元道:“我现在是通缉犯,你应该知晓情况了,和亲、刺君、逃亡,一路到了南方。”“嗯…都打听清楚了,但不知道内情。”李玉婠轻轻说着。周元沉声道:“我来给你复盘一下局势,让你明白。”李玉婠认真听着。周元道:“九年多前,大晋先帝驾崩,皇贵妃官妙善通过一系列手段,趁机夺取皇位。”“但女人为皇,又非陈氏皇族血脉,必然遭到各种非议,引起诸多不满。”“无论她怎么做到平衡各方势力、镇压大局的,她最终还是坐上了那个位置,成为大晋女皇。”“但是,她手中掌握的资源太少了,仅仅只有禁军和五城兵马司,以及部分文臣,这其中包括六部的部分权柄。”“她并没有得到宗室、勋贵和世家的支持。”“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大晋出什么事,她都要面临宗室、勋贵和世家的质疑,随时都遭受着巨大的危机。”说到这里,周元缓缓道:“作为皇帝,她在掌控资源很少的同时,还能平衡朝局,限制各大王爷,让大晋朝廷平稳过渡,这一份权术手段不可谓不高明。”“但同样作为皇帝,她必然是想要彻底解决自己资源不足、根基不稳的情况的。”李玉婠点了点头,道:“官妙善的确很有手段,她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分明手上没有什么牌,但却还是稳稳坐在高位上。”周元道:“她这么高明,自然有人坐不住了,首先就是韩拓、程平等勋贵,他们以楚王为傀儡,以天下灾荒为借口,向她发难施压,最终造反。”“但我的出现打破了她的困境,她解决了两江之乱,并意识到这些王爷已经等不下去了。”李玉婠道:“于是她便开始着手对付景王和福王?”周元点头道:“她是有远见的人,当然会思考到这些,但她确实没什么牌打,所以只能用高超的计谋去引导对方上钩。”“刚到神京的我,与她不谋而合,也思索到了这一点,于是开始对景王设计。”“从难民到五军营,从五城兵马司到千里勤王,最终她铲除了景王。”李玉婠道:“还剩下福王。”“是,还剩下福王。”周元道:“但中原率先撑不住了,必须要先解决中原问题,这是个难题,但好在有我,我们收复了中原。”李玉婠道:“在那时候,她便开始设局福王了。”周元点头道:“对,粤海之战,她不是看不清楚,她是看得太清楚了,所以给福王留了个坑。”“在这个坑还未爆发的时候,她设计了刺君案,提前抽身去四川养病了。”“而作为摄政王的福王,就要为粤海之战大败而买单。”李玉婠道:“失败的帐,记在了福王的头上,本支持福王的宗室和勋贵,态度恐怕会发生变化。”周元道:“首先是中立的文官集团,包括内阁,都会有态度上的变化。”“与此同时,努尔哈赤病倒了,建州大金女真内部矛盾凸显,必须转移矛盾了。”“所以他们准备对大晋动手,只是大晋毕竟是庞然大物,他们没有必胜的把握…”李玉婠苦涩道:“所以,他们先对我高丽动手了,赚得盆满钵满,再和大晋拼命。”周元点头道:“按照这个局势发展下去,蓟州、津门是守不住的,神京也要受到巨大威胁。”李玉婠道:“这个锅依旧是福王背了。”周元道:“闽粤海战失败,大晋失去了制海权,岛寇就会更加肆无忌惮。”“东南沿海出事,北边出事,大晋自顾不暇,西南土司的野心自然要付诸实践了。”“同时,北面的蒙古也肯定要南下分一杯羹了。”李玉婠骇然道:“如果这些锅都让福王背了,那福王岂不是众叛亲离!”周元笑道:“宗室和勋贵再偏袒福王,也怕迁都亡国啊!世家更不提了,他们的利益根基就在朝廷。”“而这时候…他们就会想起,女皇陛下不是退位了,也不是死了,而是再养伤。”“在养伤之前,这位女皇平乱了两江,还收复了中原。”李玉婠深深吸了口气,道:“于是,宗室、世家和勋贵,都要敲锣打鼓请女皇回京了。”“官妙善彻底掌握了权柄,再无皇位危机了。”周元点了点头,道:“这就是大晋的局势,天下的局势,也是女皇陛下的算盘。”“当然了,为了防止我帮福王打仗,她还让我吃了点苦头,把我赶到了南方来。”李玉婠道:“所以你的通缉犯名头,其实是假的,你和女皇的关系依旧亲密,依旧是宠臣。”周元道:“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她回京之后第一件事,就应该会重新启用我,让我为她打仗。”“毕竟皇位虽然稳了,但江山却更动摇了。”李玉婠道:“所以你在香州做的这一切,其实她也是知道的,以后甚至会赏,毕竟你是她的人。”周元点了点头,道:“她当然知道,全天下都有内廷司的眼线,这里也有。”“我守住了香州,她在四川得到这个消息恐怕也会很激动。”“她一直关注着我,我也一直在做正事,哪怕这样的正事从侧面上也帮到了福王缓解南方局势。”李玉婠低声道:“这也是福王不再继续追杀你的原因了吧。”周元道:“但是…北方又靠谁呢?福王的命运早已注定了。”李玉婠道:“所以,其实大晋目前来说是自身难保,根本帮不到高丽,而你也暂时帮不到高丽。”周元看向她,叹了口气,道:“圣母姐姐,我是会打仗没错,但我不是神仙。”“我即使立刻跟你走,咱们去高丽,能做什么呢?”“没有人,没有兵,甚至也没有钱。”“而我们的对手,除了金氏王朝之外,还有东虏铁骑。”“现在去高丽搞造反,纯粹是在帮大晋分担东虏进攻的压力。”他握住了李玉婠的手,低声道:“如果你真的想有朝一日杀回去,夺回江山,那么你一定要理智,要步步为营,要等待。”“十多年你都等了,接下来的时间,你也必须要等。”李玉婠苦涩道:“可这究竟要等多久啊,现在看来,遥遥无期啊!”周元道:“我来南方,可不止是为了逃难!”说到这里,他从怀中拿出了一杆燧发枪,朝着门外直接扣动扳机。一声巨响发出,门外的花坛留下了一个坑。周元道:“对付东虏骑兵,需要这个!”李玉婠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她看着周元自信的脸庞,勉强挤出了笑容。“我跟着你,助你一臂之力。”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周元完全能感受到其中的坚定。 第四百五十九章 齐聚香州 关陆带着十多个人冲了进来,一个个脸色都发白了。周元摆手道:“没事,别紧张。”关陆点了点头,挥手让其他人离开,然后才沉声道:“大人,柳大光带着三百个兄弟,全员过来了。”周元道:“安置好他们,然后晚上一起用餐。”关陆道:“还有,高飚来了,门外候着呢。”周元身影一震,当即道:“让他进来!快!”关陆苦笑道:“大人,还有呢,宋武也来了,带着三个人。”“啥玩意儿?”周元人都傻了,直接大步朝外走去。院子里,一行五人站着,风尘仆仆的模样,满脸疲倦。“属下参见大人!”“末将参见大都督!”众人都半跪而下,抱拳行礼。周元心中大喜,实在有些兴奋,忍不住吼道:“李贺、柳芳、石义,你们三个竟然也来了!”见到主帅,李贺等人也很是激动,眼眶都有些红了。“大都督,末将得知大都督到了南方,便与老李、老王一起出京,马不停蹄赶过来了。”柳芳声音有些哽咽。李贺则是直接吼道:“他娘的,神京待不住了啊,邱桓那个王八蛋现在又接管了京营,一天天的盯着我们,一副要给我们穿小鞋的样子,看到他那张臭脸老子都烦。”石义也是摆手道:“俺是大人带出来的兵,怎么可能听他邱王八的命令。”“哈哈哈哈!”周元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连忙道:“都他妈别跪着了,又不是在军中,像什么话,滚进来喝茶。”“那个,关陆,去把柳大光也叫过来!磨磨唧唧的,人家神京的人都到了。”关陆笑着去了。直到此时,周元才看向宋武,眯眼道:“你小子,老实交代,是自己做主过来的,还是你爷爷让你来的啊!”宋武挠了挠头,道:“我想来的,爷爷也同意了,但是他说对外面得说是我私自跑出来的。”周元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才道:“你小子不错,今年十七了,有男子汉的模样了。”“你们先进去,我跟高飚说几句话。”“好嘞!”众人连忙走了进去。茶已经泡好了,而且摆放整齐。李贺等人端起来正要喝,柳芳就低声道:“慢着!”他看向了一旁的李玉婠,忍不住苦笑道:“李姑娘,好久不见了。”李贺这才注意到,李玉婠竟然在这里,中原军营里也是见过很多次面的,当时分开之后,没想到在这里就见到了。而宋武则是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他心中只有卧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姑娘!柳芳踢了宋武一脚,然后才抱拳道:“李姑娘,您泡的茶,咱们哪里敢喝啊!”“若是让大都督知道了,少不了一顿军棍。”李贺如梦初醒,连忙把手里的茶杯放下,尴尬地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宋武依旧痴呆地看着,还沉浸在少年的幻想中。于是石义也踢了他一脚,这才把他踢醒。李玉婠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并不在意。她只是随口说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说完话她就缓步走了出去,她清楚自己留在这里,反而让这群人不自在。而门外,高飚已经开始了汇报。“事发当天,邱鹰就带着人把熊大人和王大人抓了,因为涉及到刺君,两位大人不敢反抗,只能束手就擒。”“在之后的几日,邱鹰带着锦衣卫全城抓人,九大帮会和墨韵斋的人都没跑掉。”“好在陛下的身体情况一直没有透露出来,时机未到,邱鹰不敢杀人。”“后来陛下出发去四川,福王成了摄政王,我就担心要出事,于是去了五军营找到了宋武。”“他也是个有手段的,直接跑到诏狱去了,说要和王大人他们一起死,邱鹰劝都劝不住,最终把福王招来了,才算把王大人保住。”高飚说话很有逻辑,继续道:“后来我收到了南镇抚使叶勉大人的信,得知大人要来广东,便给宋武他们说了,于是他们即刻出发,十多天就到了。”周元道:“现在王昂和熊阔海是安全的?”高飚点头道:“是,福王发话了,直接放出去了,软禁在家中,安全方面没有问题,只是暂时无法与外界通信。”“蓟州和津门那边情况太过紧张,福王也没心情管神京里的事了。”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这次的事干得不错,正好我在这边需要人手,你休息一日,明日出发去金陵。”高飚愣了一下,怎么刚来就安排要走?他没有过问,只是连忙道:“请大人吩咐。”周元道:“外事吃紧,锦衣卫也要往外走,内务暂时不会处理,金陵那边的探子会少很多,曲灵应该要开始活动了。”“墨香只是个丫鬟,办不成什么事,你过去给曲灵办事,她需要一个能跑腿的。”高飚当即道:“属下遵命,明日一早便出发。”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好好干,同时也跟着叶勉好好学,你足够聪明,也懂灵活变通之道,但办大事的硬能力还不够,学好了,以后才有做大事的机会。”高飚心中大喜,这无疑是某种承诺。他半跪而下,大声道:“属下一定尽心尽力,绝不辜负大人重托。”“起来吧,进屋去。”周元摆了摆手。然后他看向李玉婠,笑道:“他们进去,你怎么就出来了?”李玉婠道:“有我在,他们说话都放不开。”周元道:“要不你去巡南王府看看?沁水公主和官采曦在那边。”李玉婠摇了摇头,道:“我对她们没有兴趣。”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顿,说道:“《南华天伦道经》一直在你身上吧?把它给我。”周元的面色变得古怪了起来,疑惑道:“你不是学遍天下精深道法么,怎么还不懂这个?”李玉婠掀了掀眉,道:“这是双修功法,我以前学它做什么!”见她语气有点愠怒,周元连忙把书递给了它,小声道:“可别弄丢了,我还有一部分没学完呢。”李玉婠一把就拿了过来,理都不理他,直接去后院了。看着她的背影,周元忍不住摸了摸下巴。圣母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现在要学这个了?她要和我双修?想到这里,周元心脏开始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老天爷,不会有这种好事吧,圣母姐姐这种倾世美人,竟然要主动和我双修吗!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可圣母姐姐有手段,越和她亲热,能力越强,身体越好,这种美事天下哪里去找啊。更何况她真的很像师父。说起师父,周元心中又是咯噔一下,唉,那封信到底写的什么啊,怎么就一直想不起来呢。 第四百六十章 天下格局之变 抛开杂念,周元来到正厅。他坐了下来,直接道:“柳芳你来说说,现在军中的局势和边镇情况。”在五军营几个副都督之中,柳芳最为聪慧,做事谨慎,而且也有大局观。相比之下,向勇则循规蹈矩一点,也更具亲和力,擅于笼络人心。而李贺,莽夫一个,不提也罢。“这次刺君案对边镇几乎没有影响,因为户部尚书在此之前,已经把军饷发出去了,几乎没给福王留什么钱。”“而真正决定边镇格局和军心的,只有宋公爷,宋公爷不倒,边镇就不倒。”“至于京营,这一年来持续换帅,除了咱们五军营之外,三千营和神机营受到的影响颇大。”“当初卫魏就是个吃军饷的,搞得天怒人怨,人心惶惶,邱桓接手之后,仅仅过了半年,就被大人赶走了。”“大人还未正式上任,他又回来了,兜兜转转几次,三千营和神机营没了主心骨,军心涣散,据说连日常操练都停了。”说到这里,柳芳微微一顿,低声道:“宋公爷这几年愈发少露面了,说实话,大家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周元点了点头,看向宋武,笑道:“你家老公爷身体情况怎么样啊?”宋武道:“当然是好了,身子骨硬朗的很,每日清晨还要打几套拳呢。”周元道:“那他怎么对军务和政务似乎都没兴趣了啊,这是要辞官了吗?”“这我怎么知道。”宋武翻了个白眼,道:“这老头子古怪得很,一方面老是骂我,一方面又允许我出京来找你。”周元沉默了很久,才摇了摇头,他确实也猜不透这个年过八十的老国公。但目前看来,他只要活着就行。他活着,大晋的军心就不会散。柳芳继续道:“北边形势还好,三边和宣府都有强将坐镇,蒙古这些年也是被东虏压制得很惨,几乎组织不起一场大战,还在休养生息。”“但…东虏给我们的压力太大了,和亲失败之后,那边的态度就变得古怪起来。”“拒绝和谈,拒绝沟通,但也不动手。”“不过他们似乎在高丽那边有动作,按照推测来说,他们不可能这么老实。”周元点了点头。最终他沉声道:“目前的局势看来,首先要解决粤海近海控制权的问题,然后解决岛寇和土司,稳住大晋内部,才有机会和东虏一决生死。”“现在我来说说我的看法…”他拿出了大晋全境地图,开始滔滔不绝起来。……静谧的院子里,有一棵松树桀然而立。月明星稀,昭景女皇睡在躺椅上,舒舒服服地半眯着眼,看着清澈的夜空。小庄则是盘坐在旁边,一言不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昭景女皇才伸了个懒腰,轻声道:“不愧是沃野千里,天府之国,即使到了深秋,树木也枝繁叶茂,生机盎然。”小庄笑了笑,并没有接话。她与昭景女皇朝夕相处十年之久,双方的默契已经浑然天成。果然,昭景女皇道:“小庄,这样一片锦绣江山,总不该让异族占领了去才是。”小庄笑道:“四川人有血性,异族想要占领这里,恐怕得把人杀光才行。”昭景女皇叹了口气,道:“东北的情况不太好啊小庄,东虏已经收服了高丽,正厉兵秣马,积极备战,恐怕不出半月,就要打蓟州了。”小庄道:“蓟州十万兵马,又有狄先勇这种名将坐镇,应该守得住。”昭景女皇道:“很艰难啊,东虏达到了国力最强盛的时期,举国而来,十多万大军,蓟州撑不住太久的。”“津门需要驰援才行,山东、冀州大军也要驰援,殊死一搏,还有可能延缓对方的攻势。”小庄想了想,才道:“那就这么办,福王是会打仗的,他应该懂。”昭景女皇不禁笑道:“打仗很难,但比起做皇帝来,却又不那么难了。”“福王现在是摄政王,他会明白这有多难的,很简单的举例,山东和冀州的大军想要开到蓟州去,最少也要二百万两银子。”“蓟州和津门的守军呢,没有银子他们怎么决一死战?连抚恤都没有,谁肯卖命?”“这又是得几百万两银子。”“没有钱,什么事都寸步难行的。”说到这里,昭景女皇叹道:“即使凑够了钱,若前期对拼崩得太惨,也是缓不过来的。”“蓟州、津门、山东、蓟州,加起来能凑二十五万大军了不得了,但却很难挡住十几万东虏大军。”“福王啊福王,他想过一把皇帝的瘾,却从不知道这个位置,太难熬了。”小庄看出了昭景女皇的忧虑,于是说道:“但南方局势还是控制住了。”提到南方,昭景女皇顿时笑了起来。她歪着头看向小庄,轻声道:“那当然,我的小师弟从来不会让我失望,他去哪里都会做得很出色,哪怕已经失去了官方身份。”“只是啊…小师弟再能打,也管不了海上的事,制海权没了,福王恐怕要被迫签署条约了。”小庄道:“如果不签呢?”昭景女皇摇头道:“不签怎么成呢,人家三天两头就登陆打你一顿,沿海的百姓还活不活了?”“无论如何都得签,而且还要大出血才行。”小庄笑道:“那样也好,至少陛下可以尽早回宫了。”昭景女皇点头道:“是啊,一切都在算计之中,只是小庄,这些天来我心中不安啊。”小庄不接话。昭景女皇道:“拿国家的命运和百姓的生命去谋算皇位的稳固,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事。”小庄依旧不接话,她很清楚自己可以参与什么话题,不可以参与什么话题。但昭景女皇的目光突然又变得坚定而狠厉!她冷声道:“但我必须那么做!”“国家到处生疮,四境皆是仇敌,大晋的天下不断糜烂,拖不得了。”“不完全获得宗室、勋贵、世家和文臣的支持,我就没办法大刀阔斧改革,没办法集中所有力量,与敌寇决一死战,为大晋刮骨疗伤。”“阵痛,是必须要有的!”“牺牲,是为了避免更大的牺牲!”“身为帝王,不能只想着史书上那几句评价,而要心怀天下。”说到这里,她深深吸了口气,呢喃道:“小师弟会理解我的,因为他和我本就是同一类人。” 第四百六十一章 一盏灯 照亮到天明 未来的一段时间,大晋会发生很多事,但这些事几乎都与周元无关了。无论是东虏还北蒙,或者是土司和岛寇,周元都鞭长莫及,也没有身份去干预。他只是守在香州,为未来做一些准备。深夜,周元把关陆叫到了书房,并关上了房门。烛光通明,李玉婠就坐在周元的身旁,表情恬静,就像是周元的夫人一般。关陆没有多看,只是低声道:“大人,是有什么大事吧?”一年多来的相处共事,两人已经有了很深的默契,对双方彼此的做事习惯也有了了解。深夜谈话,必然是有重要的事。周元道:“没什么大事,只是基于目前的局势,我们要总结一下经验,并对之后的路作出详细的规划和安排。”“你先说说你的看法,基于各方面形式,有什么想法和布局。”关陆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然后他沉声道:“大人,大晋立朝四百年,土地兼并已至末期,矛盾激化已入膏肓,四境之敌崛起,内部糜烂不堪…”“此诚危急存亡之秋,天下剧变之时,南北东西皆有战事将要爆发,而恰好我们因身份问题,闹中取静,的确该做计划、谋长远。”他这是大致总结了天下的形势。关陆继续道:“先说我们,我们的团队目前尚不成熟,各方面的计划铺展不成体系,没有相应的人员,亦没有可用的好手。”“在安防方面,章飞做得很好,但他毕竟还在北地活动,鞭长莫及,无法影响南方局势。”“而江湖方面,章飞毕竟是军队出身,他的身份让多数江湖人忌惮且不信任,无法真正打开这一环。”“也正因如此,这一次大人被通缉,才会有江湖人士为拿赏金,到处追杀大人。”周元点头道:“这是很关键的一点,但以后不必担心了。”关陆满脸疑惑,怎么就突然不必担心了?李玉婠淡淡道:“我会重出江湖。”她出江湖,江湖便属于她。真正的天下第一,从来不担心有任何人敢反抗。她甚至都不必亲力亲为,手下的大日法王都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了。于是关陆继续道:“情报部门有我,但我手底下依旧缺人,主要是缺乏有经验的情报人员。”“毕竟我现在太忙了,不可能任何事都亲力亲为。”周元道:“叶勉那边派了四个人过来,等几日会到,都是信得过的心腹,他自己培养出来的,很善于情报工作,并对锦衣卫、内廷司的模式了如指掌。”关陆皱了皱眉,道:“大人,叶勉信得过吗?这个老狐狸心机太深,我担心他不老实啊,情报部门出不得差错的。”周元笑道:“放心,他是聪明人,不会做蠢事。大晋朝多少年风风雨雨之大事,他哪一次不是稳如泰山。”关陆道:“可是我们总会经历困苦阶段,甚至有翻船的阶段,在这个阶段内,如何能保证他不反叛啊!”周元道:“大日法王会保证他不反叛,叶勉除了聪明之外,还怕死。”“知道他为什么这种危机的关头,都义无反顾跟我吗?”关陆摇头道:“武力威胁?”周元摇头道:“那只能让他暂时屈服,我给了他天师正一道的养生道经,并承诺会帮他修炼,助他延年益寿,长命百岁。”“他早就把我调查清楚了,知道我的师父是素幽子大师。”关陆道:“好!那这四个人我就放心用了,说实话,锦衣卫那边的体系要做的比以前的大同军好很多,我也可以有借鉴的地方。”周元道:“你继续说。”关陆想了想,道:“钱,我们缺钱,到处都缺钱。”“乔柴青见到我就是哭穷,说晋商快被我们掏空了,他快压不住其他家族的异议了。”周元摆手道:“这个不必管,开窑之后就不一样了,那个窑口里面的东西,可以震撼整个大晋,我们将成为瓷器市场的先驱和代表。”“另外,我们已经掌握了潮商,会开辟不同的渠道赚钱,以出海贸易为主,很快会打开相对较大的市场。”关陆道:“权势,以我们目前的身份来说,太难办事了,尤其是涉及到一些大事,没有相应的权力,很难支撑。”周元叹了口气,道:“这个得等到年后去了,在这三个月的时间内,先借助沁水公主的名头吧。”“若是遇到困难,你就去找沁水公主,她会帮你站台的。”关陆张了张嘴,随即低声道:“大人,沁水公主…可信吗?”周元点头道:“可信,事实上她也帮了我们很多了。”关陆却是否定道:“那是基于她对大人的感情,这样的感情是不牢固的,是可能因为原则问题而更改的。”“除非大人,和沁水公主有了夫妻之实…那才有不一样的变化,毕竟她现在的主要身份,依旧是皇室,而不是大人的夫人。”周元诧异地看了关陆一眼,继续道:“谈下一个问题!”关陆道:“军队!”他叹了口气,道:“目前大人手底下真正的军队,只有五军营,这远远不够的。”“当然也可以勉强算上五城兵马司,但只是勉强,算不得数的。”周元点了点头,道:“这个要长久积累,起码要坐拥京营和水师才行。”“闽粤水师,在明年年初,我会拿下来,你可以在这段时间加紧渗透了。”“关键人物,核心位置,都要调查清楚,渗透进去。”关陆郑重道:“属下明白,接下来这段时间就安排,除此之外,属下没有别的问题了。”周元笑了笑,道:“关陆,看问题要更长远,你只想到了我们的规划和壮大,却没有想到敌人。”“关于东虏和北蒙,乃至土司和岛寇,我们都要在计划之内。”“置换俘虏之后,我和李姑娘要远走一趟,估计需要离开大约两个月的时间,这里需要你坐镇。”关陆面色一变,连忙站了起来,急道:“大人,万万不可,这里我镇不住啊,李贺柳芳等五军营大将,只服你一个人,庄玄素和沁水公主她们,也不可能听我的安排。”周元笑了笑,道:“还把自己当藏在暗处的谋士吗?关陆,心态要改了,把自己当做军师吧。”“临走之前,我会为你做好安排的。”关陆面色郑重,知道周元已经下定决心了,于是深深吸了口气,抱拳鞠躬而下。“属下,必不负主公所托!”周元将大晋地图铺在了桌上,沉声道:“来,我们详细分析一下之后的情况,这一次主要集中在北蒙和东虏。”书房的里的光,一直亮到了天明。是香州的天明,还是大晋的天明? 第四百六十二章 长相思 深夜述衷肠 这几天时间,周元一直忙着为之后布局,少有闲暇之时。沁水公主来了几次都没见到周元的人,一问就是不在家,似乎去了其他地方。她心中有些忐忑,分明这段时间与周元的关系修复了很多,怎么他又突然躲着不见自己了?难道,他依旧不愿意接受我吗?她的想法很简单,她也不图什么名分,她只想拥有爱情。至少在她看来,这是爱情。直到这一天,她终于又忍不住了,深夜从巡南王府出发,来到了周元的宅子里。走进小院,她终于看到了周元书房中亮着的灯。他终于在家了!明天就是交换俘虏的日子,他总算在家了。她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然后整个人呆住了。书房里不止周元一个人,竟然有足足七个人,他们围在一起,正在地图上画着什么,商量着什么。她突如其来,显然是把众人都吓了一跳。“我…你…我…”沁水公主慌乱了,连忙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你们先聊…”周元道:“佩娴,去偏厅喝茶,等我一会儿。”“噢…嗯好好!”沁水公主连忙退了出去,小心翼翼把门关上,心跳都不禁加速。完了完了,这次莽撞了,周元肯定生气了。据说晨曦有一次也是闯进了书房,被周元骂了一顿,他那么宠爱晨曦丫头都开骂,那等会儿不得打我啊!陈佩娴啊陈佩娴,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啊,你怎么会闯书房啊!她暗暗自责,心中又慌又乱,生怕自己好不容易积累到的一点点好感,被这一次误闯全部打破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是两个时辰,反正已经深夜了。有点冷,但更多的是不安。书房的门终于打开了。四个陌生人走了出来,紧接着是关陆,他们都没有看自己一眼。然后一个漂亮的女人走了出来,漂亮到窒息,沁水公主见过她一次,是李玉婠,周元的朋友。她…她美得太惊艳了,让沁水公主不禁有些自惭形秽。这样的感觉她只在面对皇姐姐的时候诞生过。李玉婠朝她走了过来。沁水公主情不自禁站了起来。李玉婠道:“《冲玄静应心经》别荒废了,毕竟是龙虎山正统,也是天师正一道的著名道经,达到大圆满之后有好处的。”“嗯…好…”沁水公主不明白为什么,面对李玉婠时,她总是有些胆怯。李玉婠笑了笑,道:“周元让你进去。”“啊!好!”沁水公主连忙站了起来,朝书房走去,走了两步,又连忙回头看了一眼李玉婠。发现她已经走远,这才重重松了口气。看向书房里的明亮的烛光,她的心情又忐忑了起来,周元不会真的生气了吧……她轻轻敲了敲门,不敢直接推门了。“进来。”周元平静的声音传来。沁水公主深深吸了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她看到了周元,他正坐在地图旁,仔仔细细看着什么,并未抬头。“关门。”周元的声音没有情绪。沁水公主默默去关上了门,乖巧地站在那里,也不敢主动说话。周元把地图收了起来,抬头看向沁水公主,疑惑道:“站着做什么?坐啊。”“喔…”沁水公主坐了下来,还是有些心虚。周元看向她,问道:“你这么晚了,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沁水公主低着头,小声道:“没…没什么事,就顺路…嗯,过来顺便看一眼。”周元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笑道:“我要离开广东一段时间,大概两个月左右,所以需要布置很多东西,这几日太忙了。”“前天去了广州府,视察染坊织坊和窑口,顺便陪了小影一天,她的伤势也快好了。”“我已经跟她说了,伤好了就来香州找你。”沁水公主忍不住道:“你要走啊?去哪里,我可以陪你去。”周元道:“去做正事,路途遥远,时间紧迫,不宜带着你去。”“我和李玉婠去就好了。”又是李玉婠…她的确很漂亮,比起她来,我似乎没有任何优点。沁水公主再一次低下了头,心中充满了自卑。“佩娴。”周元的声音突如其来,沁水公主吓了一跳,连忙道:“怎…怎么?”周元看着她,轻声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南方的事就交给你了。”“交、交给我?”沁水公主摆手道:“我、我不行的,我没怎么处理过事务,内务府我都没怎么管。”周元道:“关陆会帮你,他会请示你,到时候你需要做决定。”“我…我真不行的…我…”沁水公主又是高兴又是恐慌,苦笑道:“我做什么事都做不好的,我…”“我相信你!”周元打断了她的话,目光灼灼,沉声道:“时局艰难,我总有分身乏术的时候,佩娴,你要多帮我。”沁水公主心中一震,周元的话让她陷入巨大的甜蜜之中。他相信我!我要帮他!陈佩娴你可以做到的!沁水公主咬牙点头,道:“那我…试着做做,如果我做不好…”周元再一次打断:“你一定做得好的,你又不比别人笨,只是没经验而已,遇到不懂的问题,看不清楚的现状,可以询问关陆,可以向其他人请教。”“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沁水公主深深吸了口气,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她攥着小拳头,说道:“嗯!我一定会做好的!”书房之中安静了起来。气氛陷入了沉默。烛光摇曳,外面似乎有风在吹。周元道:“佩娴,你想好了吗?”沁水公主正在发呆,被这句话唤醒,愣愣说道:“什么?想什么?”周元缓缓道:“我有蒹葭和凝月了,将来还会有更多女人,我自认为我并不能给你名分,也很可能给不了你想要的结局。”“你想好要跟我了吗?不要冲动和意气,要仔细思索后再回答。”沁水公主腾地站了起来,急道:“我不要再想了,我早已想清楚了,你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女人,那为什么不可以有我?”“去年年底那段时间,我以为你死了,我活得不像人。”“你去打仗了,我整日担心,却又听到你被刺杀的消息…”“包括这一次你的逃亡…”她看着周元,这么久的委屈终于涌了出来。“周元,我承认我年纪大,我快三十了。”“我也嫁过人,我配不上你年少封侯。”“我脾气暴躁,动辄打骂人,但…但我从来…我在你面前却总是很乖巧的。”她泪光楚楚,声音哽咽道:“我真的很尽力很尽力在讨好你,我真的真的真的喜欢你,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她把她的情绪全部都燃烧了出来,化作了坚不可摧的勇气。“在遇到你之前,我瞧不起所有的男人,我认为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只有你,你在北山上提着刀保护我的时候,让我看到了什么叫男人。”她泪流满面,摇头道:“周元,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不要名分,不要结局,我只要你。”“哪怕遭到非议,哪怕被人唾骂,哪怕被贬为庶人,逐出皇室,我也心甘情愿。”“我前半辈子的人生,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的东西,我只想要你。”她把一切都吐了出来。她想过无数次这样的画面,想过无数次要对周元说的话。她终于有了勇气。她看着周元,即使泪水模糊了双眼,也目不转睛。她一定要等他的答案。周元轻轻笑了笑,道:“我们在一起,的确会有非议,甚至会有困境。”“但每个人的一生,都在挑战困境不是吗?”“陈佩娴,你真的想好了?”沁水公主重重点头,眼中是无法述说的坚定。周元张开了双臂,轻声道:“那从今天起,你有男人了。”沁水公主呆了一下,然后扑进了他的怀里,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 第四百六十三章 星空下 泣泪于过往 风不知何时停了。窗外的月光已经透进了屋子。周元拉着沁水公主,走出了书房,拿起了两件大袄,几步就爬上了房顶。两个人就坐在房顶上,互相依偎着,披着大袄,看着漫天的星光和皎洁的月亮。沁水公主的眼睛十分清澈,脸上有泪痕,迎着月光,她好似也在发光。“像做梦一样。”她的声音带着感慨,又蕴着喜悦。“周元,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爱上一个男人,甚至爱到失了魂魄,连命都可以不管不顾。”她靠在周元的肩膀上,看着漫天的星辰,轻轻道:“我小时候特别调皮,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么好动,那么活泼,那么充满活力,或许孩子总是那样,要么就很胆怯,要么就很放肆。”“可我偏偏是个姑娘啊,皇室的礼仪那么多,规矩那么多,姑娘怎么可以活泼调皮呢。”“所以父皇不喜欢我,各位皇兄和妃姨也不喜欢我,我成了大家口中最讨人厌的孩子。”“母妃也因此,总是受到责罚。”她眼中又有了泪水,述说着自己的往事。周元握住她的手,静静听着。沁水公主继续道:“母妃终究是病了,终究是走了,到死的那一刻,她都在嘱咐我要听话,要乖巧,要文静,要多读书。”“呵!我真的听话了,我真的那么做了,只可惜啊,人们心中的成见是不容易消弭的。”“那些个皇兄做了蠢事,或是打烂了珍宝瓷瓶,或是失足落水,或是爬树摔断了腿……却都把罪推到我的头上来。”“瓶子是我打烂的,落水是我推的,爬树是我怂恿的…一切都成了我的错,父皇深信不疑,谁让我之前那么顽皮呢,谁会不怀疑我呢。”说到这里,她声音都带着哭腔,眼泪也汹涌而出。她颤声道:“我不要再乖巧了,我不要再听话了,我就是要做他们口中最讨厌的人。”“让我读书?我偏要修道!让我文静,我偏要打骂他们!”“我不再喜欢男人,甚至厌恶!”“直到十七岁那年,我在后宫见到了秋姨。”“她其实也就比我大三四岁罢了,进宫却已经五年了,只见到过父皇寥寥几次,还隔得很远。”“她过得苦,过得孤独,但却总是很喜欢我,很照顾我,有什么好东西都给我。”“她说我给她带来了生趣。”沁水公主呢喃道:“她是第一个喜欢我的人,我也喜欢她,我喜欢抱着她,喜欢亲吻她…我爱上了她。”“那段时间是我出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但我们终究被发现了,父皇发了大怒,责罚秋姨半年不许出门。”“我们见不了面了,生不如死。”“妙姨见我可怜,便给了我金牌…”说到这里,沁水公主看向周元,低声道:“就是如今的皇姐姐,那时候的她,已经是妙皇贵妃,执掌整个后宫了。”“我进了后宫,见到了秋姨,我想带她走,她却不愿,说会害了我。”“我这么桀骜的人,那么管得了那么多,那时候道法已经大成,秋姨根本抵挡不住我,我抱着她就出了宫。”周元低声道:“后来被发现了?”沁水公主点了点头,道:“嗯…父皇要处死秋姨,好在皇姐姐求情,父皇才最终松口,但条件是,我必须嫁人。”周元道:“于是你嫁给了杨长观。”沁水公主冷笑道:“只可惜他是个废物,见到我连头都不敢抬,成亲当晚我就给他一顿好打,打得他哭爹叫娘,再不敢提同房之事。”周元道:“后来他就喜欢上了男人。”“那是他活该!”沁水公主道:“他杨家本就是趁人之危,见我不讨父皇喜欢,借着这个口子,想攀高枝,主动求亲。”“我怎么可能给他们好脸色看!”说到这里,沁水公主长长叹了口气,道:“冷宫更加孤寂,秋姨最终没熬过去,病死了。”“我也死了,我像是个死人一样活着,只有蕴娴姐姐关心我,因为她和我一样,也过得苦。”“我们就这般,互相取暖,互相鼓励着,苟活下去。”“直到……我遇到了你!”沁水公主看向周元,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轻轻道:“周元,是你救了我,是你让我知道这人间还有些许美好的东西,还有许多想要做的事。”周元将她揽进了怀里,叹声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人总是要朝前看的。”她的身躯柔软且丰腴,她宛如是水做的,“沁水”二字,当真适合她。沁水公主动情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眯眼道:“我终于可以亲到你了,我终于属于你了,好像做梦一样,但我知道这是真的。”“周元,我好幸福,你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唉,这情话一套一套的,以后我跟你学吧,也许还能多捞几个美女。周元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然后捏了捏她细嫩的脸,笑道:“所以坐镇广东的事,你要多配合关陆,争取早日结束这奔波的日子,回神京享福去。”沁水公主点头道:“嗯,我能办到的,你只管去做你的大事,广东这边交给我。”“若是谁要使坏,老娘就跟他拼命!”说完话,她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她还是很在意形象的,极少在周元面前爆粗口。因此,她想到了第一次见周元的时候,在兵部尚书府,给吴清荣这老东西一顿臭骂,哎,真是难为情。“天要亮了。”周元叹了口气,慨然道:“今天可不好熬啊!”沁水公主道:“换俘虏吗?这不是谈好的事?”周元道:“是啊,谈好的事,但我们所做之事,难道别人就不知情吗?”“今日会很热闹,同时,也该是麦克弗森提条件的时候了。”他看向远方,道:“或许这个时候,闽粤总督戚常士已经到了,这一杯羹,他们是要分的。”沁水公主重重哼了一声,忍不住道:“香州遭难的时候他们当缩头乌龟,你把人打跑了,他们倒是来捞功了,真是无耻。”周元道:“不单单是捞功,也要谈判啊,沿岸多少里的百姓,哪里护得过来,总不能让麦克弗森一直这么抢下去、杀下去吧。”“只有签了条约,事情才算是真正告一段落。”“不过,那与我没什么关系了,这个骂名,我不敢背。”他缓缓站了起来,沉声道:“佩娴,走,咱们去看看这大晋的海吧!” 第四百六十四章 王府中 下马威给谁 两人下了房顶,回到了卧室。沁水公主帮周元穿好了衣服,轻轻整理着他的衣襟,忍不住笑道:“我给你找的衣服真合身,所谓人靠衣装,你穿上这套衣服,还真是有少年侯爵的气度。”周元道:“今天我的确要拿出侯爵的气度来,以一个通缉犯的身份在这里办了这么多事,搞不好人家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呢。”沁水公主掀了掀眉,冷声道:“我看谁敢,这群吃了败仗的庸臣,还有脸给你甩脸色不成。”两人挽着手走出了房间,恰好遇到了在院中等候的李玉婠。沁水公主张了张嘴,有些尴尬,却不知道说什么。周元道:“走吧,我们都要去的。”李玉婠笑了笑,看向沁水公主,道:“恭喜了,得偿所愿。”“没…没呢…”沁水公主羞红了脸,连忙道:“我们什么都没做。”周元不禁大笑出声,拍了拍她的手背,道:“看你这做贼心虚的模样。”三人一同上了马车,来到巡南王府。此刻,王府之外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站满了侍卫。沁水公主道:“还真是有人来了。”他们走到了门口,却被侍卫拦住。“什么人?进王府什么目的!”守卫冷冷道:“大人有令,闲杂人等今日一律不允许进王府。”沁水公主差点没给气死,当场就要发飙。周元拦住了她,缓缓道:“大人有令?你的大人是谁?”守卫道:“闽粤总督,戚常士戚大人!”周元笑道:“噢是他啊,他倒是跑到巡南王府来做主人了,只是…你觉得你们在这里能做主吗?”话音落下的同时,巡南王府的府兵已经提着刀缓缓靠了过来,从十多个人聚集到了上百人。守卫的脸色顿时变得僵硬。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看来你们戚大人做不了这里的主啊。”他带着沁水公主和李玉婠,大摇大摆走了进去。越过了花园,很快来到正厅。这正厅之内,巡南王洛云赫作陪,闽粤总督戚常士、广东巡抚张韬,以及其他不认识的官员,坐满了整个大厅。随着周元三人走进,其他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纷纷看向他们。洛云赫脸上的汗水都流了出来,他尴尬站了起来,笑道:“贤侄…你来了啊。”周元并没有回应,只是打量了四周一圈。四周众人也打量着他,双方对视着,谁也没有眼神闪躲。戚常士终于忍不住开口:“巡南王,此人是谁,我们在谈正事,闲杂人等就不必过来了吧!”洛云赫苦笑一声,也干脆懒得搭话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周元瞥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发飙,沁水公主倒是先发飙了。她直接朝前走去,指着戚常士就骂道:“你是个什么狗东西,还敢跟老娘摆脸色,老娘当初连父皇都敢骂,还能怕了你个老不死?”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了起来,众人面色大变,慌忙起身。洛云赫也是急道:“沁水!不可无礼啊!这是闽粤总督戚大人!”沁水公主吼道:“戚他亲娘!吃了败仗的臭腐儒,跟老娘面前装蒜,也不撒泡尿找找自己是什么德行!去你娘的!”说到最后,她直接抄起了洛云赫身旁的茶杯,朝着戚常士砸了过去。戚常士旁边的壮汉面色一变,连忙一袖子将茶杯扫了下来。杯子碎在地上,发出一声嘭响,戚常士也是连忙躲开。他脸色都气得苍白,指着沁水公主道:“你!公主殿下!你身为皇家儿女,怎能如此不知礼数!”沁水公主瞪眼道:“你还知道老娘是公主啊!那刚才装什么大人物,摆什么总督派头?礼数,老娘从小就不知礼数,全京城谁不知道,用得着你来说教啊!”她说完话,又是一个茶杯砸了过去。整个大厅鸡飞狗跳,所有人都在躲。周元和李玉婠对视一眼,轻轻笑了笑。他走到了戚常士的主位,缓缓坐了下来,李玉婠就站在他的身后,也不说话。沁水公主哼了一声,找了个位置直接坐下,挥手道:“洛志远!人呢!”“啊在!在!”洛志远躲在一旁看热闹呢,听到召唤,连忙跑了过来。沁水公主道:“找几个人,把房间扫了。”“好嘞!”几个奴仆拿着扫帚进来,将地上的茶杯碎片扫了个干净。直到此时,戚常士等人才发现,主位已经被周元坐了。戚常士眯着眼,大步走到周元面前,冷声道:“你就是周元吧?身为刺君钦犯,你竟敢肆无忌惮抛头露面,当真是不惧王法吗!”整个正厅都安静了下来,气氛剑拔弩张。张韬缩在后面,默默擦着汗水,他什么都不想管,只希望不要溅自己一身血。和他一样想法的,还有洛云赫。沁水公主见戚常士还要找周元麻烦,又忍不住站了起来,咬牙道:“老东西你…”“佩娴。”周元喊了一声,缓缓道:“坐下,安静。”“噢好。”沁水公主乖乖坐了下来,脸色微微有些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叫闺名,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呢,怪让人害羞的。她低下了头,嘴角有甜甜的笑意。这一幕把众多官员都看傻了,沁水公主这么暴躁的脾气,凭什么这么听周元的话啊,像换了个人似的。而直到此时,周元才缓缓道:“戚大人,主位坐不了,还有次位可以坐,别闹得自己最后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众人不敢插嘴,知道这是两个人的政治交锋,最终目的都是利益,说到底就是俘虏谁来换,合约谁来签。戚常士道:“周元,你是朝廷的通缉犯,本官现在就可以将你拒捕归案。”周元终于看向他,目光冰冷,沉声道:“你的兵在府外,他们到这里至少需要二十个呼吸,在这二十个呼吸之内,我能把你的头砍下来,你信吗?”此话一出,众人面色都变了,政治交锋也不是这种玩法啊!戚常士气得大怒道:“你敢!周元,本官身为闽粤总督,官至二品,封疆大吏,乃朝廷股肱,总揽闽粤二省一切军政大权,你敢杀我,陛下将诛你九族!”周元道:“刺君之人,还怕杀一个总督?”戚常士身旁的壮汉冷冷道:“周大人高估自己的武力了吧?你真以为收复了中原,便所向无敌了?据我所知,你根本没有冲锋陷阵,只是在幕后谋划而已,功夫不一定强!”周元猛然看向他,厉声道:“把他的双腿给我打断!牙齿给我打碎!”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李玉婠消失在了原地。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惨叫声已经响起。壮汉双腿朝前夸张弯折,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满口的鲜血和碎牙,显得狰狞无比。而李玉婠残留的内力还未消散,还在大厅之中回荡,让人心中巨震。所有人面色苍白,骇然看着已经回到周元身后的李玉婠,他们这才知道,这个容貌倾城的女子,竟然有如此高绝的武功。江浩虽然打了败仗贬了职,但毕竟之前是水师提督啊,身手是出了名的好,当年在战场上也是七进七出的人物,怎么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就成了这幅模样了啊!戚常士颤声道:“周元,你、你敢…”周元看向他,森然笑道:“戚大人,给自己留点脸面,别逼本侯把你们所有人的腿打断,让你们坐着轮椅去谈判。”戚常士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也没敢说出来。周元站了起来,淡淡道:“我周元再落魄,也不是你们这些文官腐儒可以欺负的,因为老子的爵位,是一步一个脚印打出来的。”“跟我玩手段,你那点东西还不够看。”“现在跟在我身后,去交换俘虏,交换结束之后,你们负责谈判签署合约。”说完话,他大步朝外走去。 第四百六十五章 观沧海 北境战马鸣 周元大步走出厅堂,李玉婠紧随其后,随时保护周元的安全。沁水公主也站了起来,心情大好,轻笑道:“戚大人,相比之下,还是我这个公主殿下好相处一些对不对?毕竟我只是骂一骂,发发脾气,周元可是要给你来真的呢。”“说实话,若不是我先骂了你一顿,杀了杀你的威风,或许情况会比现在更糟糕呢。”“还是那句话,你别去惹他,中原战场上他杀几十万人都没心软过,你算什么?杀了也就杀了,皇姐姐顶多责骂他几句罢了。”“什么是宠臣,你到现在还没弄明白么?”说完话,她迈着步伐,笑着跟了出去。戚常士面色铁青,本以为周元如今处境艰难,又太过年轻,轻松可以镇住,没想到对方如此强硬,还控制了巡南王府的府兵。他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让人把江浩抬起就医,我们走!”交换俘虏,他必须要在场!张韬满脸是汗,看着江浩那弯折的双腿,心中是一阵后怕,周元这太狠了啊,还好在广州府的时候没把他得罪太狠,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洛云赫也是狂吞口水,连忙道:“快来人!把江大人抬到医馆去,拖不得了啊!”……“周元,你刚才好帅啊!”沁水公主挽着他的手臂,兴奋说道:“那个江浩还敢插嘴,直接被打烂了。”周元笑道:“哪有什么帅不帅的,今天我若是软弱一点,换回俘虏的就是他们,签署合约的就是我了。”“到时候就会记载,周元私自做主,与佛朗机签署了不平等条约,我就成了背锅的那个人。”“这些文官,就是欺软怕硬。”沁水公主撇嘴道:“他们好不要脸,怪不得皇姐姐一直说这些文官都是自私鬼。”周元道:“别想那些了,走吧,去码头!”在他们赶往码头的时候,关陆以及巡南王的上千府兵,也压着俘虏到了码头。佛朗机三艘战列舰已经就位,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香州城,这是秀肌肉的时候,想要给大晋这边更多的压力。当然,置换俘虏的地方,远在炮口的射程之外。在佛朗机士兵的押送下,将近三百个汉民俘虏已经下船上岸,麦克弗森和可洛迪雅看着这一切,面无表情。周元到达这里时,戚常士等人也跟在身后,双方做主的人,基本上都到齐了。谈判桌就在前方的广场,迎着阳光,迎着海风,桌上还铺陈着红布。紧接着,周元和戚常士大步走了过去,李玉婠则是跟在周元身后一丈之处。她的眼睛扫视着四周,无论是任何人掏枪,她都有信心在第一时间替周元挡住。麦克佛森和可洛迪雅也走了过来。双方坐在了谈判桌上,气氛十分压抑。麦克弗森笑道:“戚大人,我们又见面了,试想当初你在战船之上叫阵,画面历历在目,犹在昨日的感觉。”“如今坐在这里,心情如何啊?”戚常士冷冷道:“小人猖狂不过一时而已,圣道永昌才是万古长青。”麦克弗森道:“事实上如果没有忠武伯的狠厉手段,这将近三百名苦工你们都要不回去。”周元淡淡道:“别废话了,没心情和你们客套,按照之前的约定,双方交换俘虏吧。”麦克弗森轻轻敲着桌子,沉默了片刻,才笑道:“当然,按照约定,交换俘虏。”他挥了挥手,码头岸上的汉民俘虏被放开,他们大步跑了过来。与此同时,关陆下令放开了俘虏,几十个佛朗机的战士,也朝着码头跑去。此刻,周元的脑中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周元,现在我有十成把握杀了麦克弗森,要不要动手?”周元吓了一跳,面色不变,却是摇了摇头。斩首计划只适用于少数时候,绝不适用于此刻。麦克弗森活着,佛朗机人有他控制,才能践行之后的合约。他要是死了,以可洛迪雅如今的威望,远远不足以掌握濠镜,那之后的局势就很难预测了。难以预测,就难以实施计划,这不利于周元的远谋。很快,双方俘虏都已经回归,交接程序顺利完成。周元站了起来,缓缓道:“接下来是你们的事了,与我无关了。”他正要走,麦克弗森却道:“签署合约,同样与周忠武伯有关系。”周元道:“总督大人,我只是一个通缉犯,还做不了签署合约的主。”麦克弗森道:“可我只认你,如果不是你代表大晋朝廷与我谈判,我宁愿不签这个条约。”周元笑了笑,道:“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根本不会在意什么。”麦克弗森皱眉道:“可我即使与戚大人签署了合约,到时候你不认,非要对我发动攻击,那该怎么办?恕我直言,忠武伯,你并不像是一个守规矩的人。”周元眯眼道:“是啊,我并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你的人,我想打就打,不想打就不打,全看心情。”“可是,你又能怎么样呢?”说完话,他不再纠缠,转身就走。与此同时,关陆也靠了上来,压着声音道:“大人,最新情报,东虏动手了。”“努尔哈赤率领八旗贝勒与十四万大军,御驾亲征,已至蓟州城外。”“津门总督曲少庚率军三万支援,京营节度使邱桓率三千营总计四万大军支援,宣府节度使薛长岳派出副将,带兵三万支援。”“蓟州重镇,已经聚兵二十万,每日血战,所耗甚大。”“据说福王这次把刘敬逼得都快上吊了,硬生生从牙缝里扣了三百万两出来。”“前日早朝,刘敬请乞骸骨,被福王所拒。”周元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辽阔的大海。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长长的谈判桌,看着那坚船利炮,看着萧瑟的秋风,掀起汹涌的波涛。关陆继续道:“此次挂帅的是蓟州节度使狄先勇,曲少庚为副将,内阁曾程为大使,恐怕也是为求和做打算。”周元冷声道:“求和?人家举国而来,摆明了就是要一决胜死了,求和有可能性吗?除了影响军心之外还有什么用?福王的脑子是被猪拱了吗!”关陆低下了头,小声道:“蒙古诸部见东北战起,在往南边靠了,似乎想趁乱袭扰三边,掠夺物资过冬。”周元道:“土司呢?”关陆道:“暂时没有动静,他们的消息没我们快,只是浙江那边,岛寇愈发猖獗了,最初只是几十上百人抢一抢,现在已经到了上千人的规模了。”周元深深吸了口气,看向前方,叹声道:“民不聊生啊,江山将倾啊,这几千佛朗机人,也想让我们跪下来孝敬他们。”“关陆啊,这片天地留个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沁水公主、官采曦和巡南王也大步走了过来,一个个面色焦急。“贤侄!据说北边出事了啊!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东虏来势汹汹,努尔哈赤御驾亲征,蓟州怕是挡不住啊!”巡南王忧心忡忡,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享福的安乐王爷,能做到什么时候。周元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的确没有办法。他只是幽幽叹了口气,慨然道:“兴复汉室,武侯尚且不能,周元又算得了什么。”“罢了,都回去吧,堵在这里,有什么意义。”他摇着头,叹息着,步履沉重,缓步走回自己的庄园。一路上,百姓载歌载舞,庆祝着这一次换俘的顺利,正向忠武侯道喜。 第四百六十六章 签合约 大晋添新耻 今天发生了三件大事。其一,是交换俘虏,顺利完成。第二,是签署停战合约,正在进行。第三,是得知了北方开战的消息,努尔哈赤终于等不下去了,要发起总攻了。所有人都聚在了周元的庄园里,包括五军营的宋武、李贺、柳芳,包括东城兵马司都指挥使柳大光,包括巡南王洛云赫和其子洛志远,包括沁水公主、官采曦和庄玄素。院子里很热闹,但每个人的心情都极为沉重。“大都督!我们回京吧!”李贺忍不住吼道:“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五军营六万战士愿北上赴战,与东虏一决生死。”宋武也大声道:“是啊,窝在南方算什么,都是当兵的,老子要回神京,老子要上战场和东虏人干。”沁水公主和官采曦面面相觑,关于这种事,她们只有担忧,却不知道如何是好。庄玄素则是咬牙道:“朝廷必须要陛下坐镇才行,福王根本没法子的,应该去青城山请陛下回京。”她也不懂大事,但她永远向着她的主子。周元没有搭理他们,只是压着声音问道:“关陆,和可洛迪雅那边的人接上头了吗?”关陆当即点头道:“接到了,已经派人将他们安置了起来,只等大人命令了。”周元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虽然早已预料到了如今的局势,但当事情真正发生那一刻,他还是有些难受。但接到了可洛迪雅的工匠和图纸,总算是好受了些。“今天人多,备两桌宴席吧,陪他们喝一场,我要走了。”周元的声音充满了沉重。关陆变色道:“今日就走?这么急?”“吃了饭就走。”周元说完话,开始招呼众人坐了下来。所有人都安静等待着,像是在等待所谓的宣判。饭菜已经备好了,众人都坐上了桌,但依旧等待着消息。终于,外面有人跑了进来,将信递给了关陆。关陆连忙跑了过来,大声道:“大人,有结果了!”周元直接道:“念!”关陆道:“大晋皇朝摄政王及葡萄牙王国国王陛下为订立合约,俾两国及其臣民重修和平,共享幸福,且杜绝将来纷纭之端,大晋皇朝摄政王特简大晋王朝钦差头等全权大臣、闽粤总督戚常士,葡萄牙王国陛下特简濠镜总督麦克弗森,彼此校阅所奉谕旨,认明均属妥实无阙,会同议定各条款如下:”“第一款:大晋皇朝认明濠镜及周边海域,为葡萄牙王国营商生产所在区域,无条件借予葡萄牙王国使用,合理合法。”“第二款:大晋皇朝将对葡萄牙王国开放广州府、惠州府、潮州府、漳州府、泉州府、福州福等六处通商口岸,葡萄牙王国可开办工厂、生产商品、售卖商品、进出口货物、收取赋税关税、独立立法司法和招收工匠。”“第三款:基于粤海战事,大晋王朝承诺赔付葡萄牙王国之损失,包括且不限于舰炮、人员、货物之损失,共计白银一百八十万两,三月内一次性付清。”“第四款:大晋皇朝无条件赠予葡萄牙王国一百吨货船六艘。”“第五款:大晋水师不得在大晋皇朝温州府至肇庆府沿岸海域巡逻。”“第六款:大晋王朝……”“嘭!”杯子砸在地上,周元大声道:“别念了!念个屁!”他脸色铁青,穿着粗气道:“吃饭,别影响了心情!”洛云赫苦涩道:“耻辱啊,奇耻大辱啊,通商、赔款、送船还不够,还要放弃制海巡逻权,大晋立法司法权和赋税,这佛朗机的商户,岂不是成了大晋的国中之国了?”“今后沿岸的商户怎么活?百姓怎么活?那些佛朗机人连官府都管不了,岂不是肆无忌惮,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了。”官采曦也是气得拍桌子,嘟着嘴大声道:“凭什么嘛!大晋凭什么要给钱给船,还不能管着他们。”庄玄素咬牙道:“这样的耻辱条约,陛下是决计不会答应的,摄政王实在太软弱了。”沁水公主则是看向周元,只见他面色难看至极,拳头都捏紧了。她忍不住低声道:“周元,要不我们重新去谈一谈?”周元松开了拳头,深深吸了口气,道:“吃饭吧,诸位,今日陪你们喝几杯。”柳芳是个聪明的,知道周元心情不好,于是连忙道:“是啊喝几杯,末将好久没跟大都督喝酒了。”他端起酒杯来,笑道:“我先干为敬!”一杯酒下肚,热辣入喉,整个人都抖了几下。众人也强颜欢笑,纷纷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强行烘托气氛。但官采曦可不是个情商高的,直接凑到了周元这边来,急道:“周元,我们不是答应了吗?怎么还会签这种条约啊,实在不行就再打他们一次!”周元听不下去这种愚蠢的话,直接给沁水公主使了个眼色。沁水公主连忙把官采曦拉走,低声道:“你别胡闹了,周元心里烦着呢,你继续闹他,小心他揍你。”“他敢!”官采曦撇嘴道:“他总不能,把气撒到我身上吧,这又不是我的错。”沁水公主叹了口气,道:“小曦妹妹你不懂,现在皇姐姐去了青城山养伤,周元也丢了官位,还是通缉犯,很多事他做不了的。”“现在大晋到处都是噩耗,周元的压力很大,你就别给他添乱了。”官采曦有些没底气,小声道:“我…我哪里是添乱了,我就是想帮帮忙嘛,可惜帮不了。”沁水公主道:“你别烦他,就是在帮他。”话音刚落,周元便突然站了起来。众人看向他,满脸疑惑。周元则是沉声道:“诸位且慢吃,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话,他大步朝外走去,一刻也不愿停留。李玉婠放下了筷子,跟着周元走了出去。沁水公主也连忙跑了出去,一把抱住了周元。她咬牙道:“周元,一路保重,一定要注意安全,这里有我,你放心。”周元回头,捧起她的脸,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道:“照顾好小影,让她别乱跑,就在香州等我。”“嗯!”沁水公主目光如水,道:“我也等你,你早点回来。”周元点了点头,再不回头,上了马车,便朝北而去。沁水公主目送着马车,一直到消失,才终于低下了头,轻轻叹了口气。分别来的太突然,她一时间还走不出来。“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官采曦的声音突如其来,吓了沁水公主一跳。然后她摆手道:“没什么,回去吃饭吧。”官采曦道:“我看到他亲你了!沁水姐姐!他是有妻子的人!你也是有丈夫的人!”沁水公主却是展演一笑,道:“那又怎样呢?我非但要跟他好,还要跟他妻子好呢,我陈佩娴什么都不怕!”“至于你,小曦,你最好老实点别闯祸哦。”“周元走了,这里是我做主了,你要是闯祸,我就让关陆派人把你送回神京去。”官采曦跺了跺脚,道:“得意什么嘛!谁说我总是闯祸了!”说到这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道:“等等!你是说周元这次会走很久的意思吗!”沁水公主叹道:“是啊,很久。”官采曦不再说话了,只是黑着脸,转身就走。沁水公主连忙道:“哎你去哪里啊!不吃饭了啊!”“不吃了!谁稀罕吃那顿饭啊!”官采曦气冲冲的,一个人朝巡南王府去了。 第四百六十七章 开窑口 聚天下之银 “去哪里?”“广州府。”“不是直接北上?”“不是,这是我仅有的可以支配的自由时间,我有很多事要做,为以后铺下根基,很是重要。”听到周元的话,李玉婠沉默了片刻,却是突然道:“你还没有放弃?”“什么?”周元抬头看向了她。李玉婠道:“大晋如今的局势,可以说是四面楚歌了,东北、北方、东南、南方、西南,到处都是敌人,到处都是乱子,更可怕的是,土地兼并到了这种程度,朝廷的赋税根本够不上开支了,按照历史来说,这样的王朝只有死路一条。”“你难道还没有放弃吗?”周元笑了笑,道:“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放弃不是在我思索的范畴,我只想力挽天倾。”李玉婠皱眉道:“你哪里来的信心?说实话,放眼历史,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做到。”周元道:“或许是女皇陛下给我的信心吧,她有缺点,但也有优点。”李玉婠道:“比如呢?”周元道:“她的缺点是不尊重人性,她的优点是,为了大晋,她可以忍受一切。”“前者让我不舒服,后者让我可以放开手脚去做。”李玉婠道:“你真的相信她可以回来?”“当然,她必然回来,这是注定的。”周元叹声道:“天下要没了,文臣世家,宗室勋贵,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片天下去死。”李玉婠道:“好吧,所以我们要去广州府做什么?我们分明才从广州府回香州并不久,两三天而已。”“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周元缓缓道:“晋商的底子要空了,制海权的失控,让潮商也举步维艰,我们必须要另起炉灶。”“没有银子,办不成事情的。”李玉婠眯眼道:“你还有赚钱的法子?”“准确地说,那才是我赚钱的主要法子,从年初一月底就开始布局,到如今十月初六,该是收获的时候了。”到达广州府,乔柴青和黄作雨等候多时,顿时迎了上来。周元下了马车,开门见山道:“都准备好了?”乔柴青道:“都准备好了!今日开窑!相当有把握!”“走!直接去!”周元跟着乔柴青等人,走进了一座大窑。里面温度极高,众人却穿上了皮制的围裙。周元看向李玉婠,道:“等会儿热浪喷涌,恐怕会有烧红的石渣,你需不需要围裙?”李玉婠笑道:“你觉得呢?”周元道:“想必是不需要的,毕竟你的内力磅礴到能过凝聚无形气墙的地步了。”大窑之中,上百人已经聚集,他们让出了一条路,周元等人大步走了过去。乔柴青道:“大人,只等你的命令了。”周元当即高声道:“开窑!”“开窑!”“开窑咯!”伴随着一声声大吼,窑口被砸开,火焰也终于熄灭,热腾腾的烟雾飘了出来。“取货!”乔柴青一声喊,几个工人往身上泼满了水,推着铁车大步走进了窑洞。大约二十多个呼吸后,他们推着车出来了,一个个热得口吐白烟。但烟雾散去,铁车之上摆放的两件瓷釉花瓶,让所有人都呆住了。花瓶是一对,高约三尺,瓶口直径大约两掌宽,瓶身曲线适中,美感十足。关键是釉面!那是繁复的花纹,是从未见过的七彩,是精美到极致的色彩组合。气质独特,色彩鲜明,釉质细腻,纯正又绚丽,足以让人为之倾倒。“成功了!我们成功了!”乔柴青激动地直接跳了起来,嘶哑着吼道:“成功了啊!终于成功了啊!大人!大人!晋商有救了呜呜!”喊到最后,他甚至跪在了地上,捂着脸痛哭出声。四周的工人也欢呼了起来,这八九个月时间,每个人都为这口窑付出了太多太多。黄作雨看着这一对瓷瓶,整个人都傻了。然后他激动道:“巧夺天工!巧夺天工啊!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精美的瓷器!”李玉婠也是呆住了,然后猛然看向周元,道:“这…这是怎么烧出来的?不可能有这样的瓷器啊!”“不!不对!我好像见过!”李玉婠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声道:“我小时候在宫里见过,父王有一件珍藏之宝,从来不公之于众,就和这个差不多。”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压制住心中的激动,点头道:“是的,它并非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以前也有,但凤毛麟角,少得几乎见不到,就连大晋皇室,也仅有两件。”“这是珐琅工艺制作的瓷器,你可以称之为珐琅器或者珐琅彩,我们是整个大晋第一次批量烧制出珐琅器的窑口。”他看向乔柴青,大声道:“多少件!有多少件!”乔柴青连忙道:“四百件!足足四百件!但够品质的可能只有一半!”周元道:“剩下那一半直接杂碎不要!碎片都给我烧了,不许流出去!”“这样精美的珐琅瓷器,必然是要被贵族争个头破血流。”他看向四周众人,大声道:“诸位工人辛苦了,我们不会亏待大家,今晚是庆功宴,每人可以得到十两银子的赏钱。”“但是关于这里的一切,一个字都不能透露出去,哪怕是你们的老母妻儿,都坚决不能说。”“不说,将来还有赏,但谁要是说了出去,别怪我们杀人!”众人早就被十两银子砸昏了头,连忙保证不会透露任何一个字。周元走了出去,乔柴青连忙跟上。他激动道:“大人,这样精美的瓷器,一件足够买到五千两啊!这里两百件,起码是一百万两银子!”周元霍然看向他,冷冷道:“五千两?整个大晋就这两百件,你告诉我只买五千两?你最近到底是穷成什么样了?”乔柴青尴尬地挠了挠头,苦笑道:“是真的穷啊,咱们晋商遭遇这一年多来的波折,都开始卖商铺和买卖了。”周元道:“告诉你,这里的每一件瓷器,都值五万两以上!你明白吗?”乔柴青吓了一跳,瞪眼道:“五万两?怎么卖啊!”周元道:“当然是赋予珐琅器神秘色彩和文化意义,让它不只是装饰品,还是气运承载之器!”“未来一个月的时间内,关于天将珐琅的神话故事,会传遍整个大晋。”“到时候你再拿出来卖,一件一件的卖,不要急着全部抛售。”乔柴青喘着粗气道:“意思是,这二百件珐琅器,打算卖一千万两?”周元道:“是保底一千万两!”“百姓穷,我周元没那个本事赚他们的血汗钱,但贵族的钱,越多越好。”一口窑两百件珐琅器,若是没有周元干预,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没有烧制工艺,一年能少个三五十件顶天了,好在周元有经验,前世详细了解过辖区内的支柱型产业,其中就包括这一项。这一口窑,已经超越雍正年间三年的产量了,赚大发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皇朝衰 苍天降神器 在几日之后,一个消息从南方传出,迅速被人熟知。女皇陛下的亲妹妹官采曦姑娘,与沁水公主在香州城一座酒楼中互相争执,到最后竟然差点动手,引得百姓围观。而她们争吵的原因,竟然是为了一件罕见的瓷器。与此同时,朝廷内廷司和锦衣卫发布通告,悬赏盗贼,只因皇宫大内仅有的两件珍宝,被人盗走了。这次悬赏的金额高达三万两,足以证明这两件珍宝是多么可贵。根据小道消息,据说这两件珍宝承载着大晋的气运,若是拥有,则万事皆利,气运大吉。紧接着,作为大晋最具人气的书局墨韵坊,放出了一段消息。说大晋皇朝危在旦夕,苍天降下了九件神器,是极为精美的、从来没有见过的瓷器,承载着皇朝气运,若是大家族得之,则可传承千年,富庶万代。十多天时间,整个大晋都传遍了这个消息。但没有人知道神器是什么模样,只知道是特殊的神器。也有人说,不需要知道是什么模样,当你看到它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它是不是神器了。临安府最大的拍卖行宣布,寻到了一件神器,打算拍卖。这种话往往是没人信的,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些消息是真是假。但大多数世家还是选择去看一眼,哪怕是看个热闹呢。可当他们看到那一件近人高的珐琅彩时,整个人都呆住了。世间竟然有如此绚丽精美的艺术品,这要不是神器,什么才是神器!买来镇宅,可保家族传承千年,万事大顺啊!于是,这一件瓷器不断有人出价,最终拍到了十八万两银子,才终于落锤。消息传出之后,整个大晋各地的世家都在疯狂寻觅神器的踪迹,发誓不能落后于别的家族,必须要找一件神器镇宅。事情,总算成了!周元这两百件神器,的的确确能为他创造上千万两银子的利润。这还是保守估计。风潮一旦起势,那就什么也挡不住了。“聚宝斋消息!今日下午要拍卖一件神器啊!”“真的?别开玩笑了,神器哪里那么容易找到啊!这可是大晋的气运!”“宁可信其有,咱们去看看呗。”“别想了,除了世家大族的子弟,其他人进不去的。”听着四周众人的唠叨,周元笑了起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舒舒服服出了口气。李玉婠眯眼道:“所有人都被你骗了。”周元摇头道:“不,被骗的只是普通人,真正的大家族不会被骗,他们清楚得很。”李玉婠道:“那为什么他们会花超过十万两银子去买一件瓷器?”周元道:“因为这样的瓷器真的很少,整个大晋都凤毛麟角,而且的确很美。”“买下来,可以彰显家族的实力和地位,可以促成更多的生意和影响力,诞生更多的利益。”“十几万银两,对于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实力和地位,威望和影响力,对于他们来说却很重要。”李玉婠笑道:“恭喜你发财了,家资千万的富豪。”周元道:“这些钱都未必够我们花的,但至少可以解燃眉之急了。”“昨天收到了乔柴青的信,已经卖出去十五件珐琅器了,猜猜总共多少钱?”李玉婠眯眼道:“二百万两?”周元笑道:“二百四十万两!”李玉婠吓了一跳,惊声道:“每一件均价达到了十六万两?”周元道:“接下来的几十件还会更高,但达到一定数量之后,会慢慢下降,总得来说,二百件瓷器,恐怕能赚一千五百万两以上。”李玉婠震惊道:“这太可怕了,许多家族京营几十年的声音,都没有你这么赚钱。”周元点了点头,道:“超越时代的东西,在掌握舆论的情况下,当然能赚到暴利。但这种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珐琅彩在神话故事的加持下,溢价是很严重的,正常来说,也就七八千两银子的东西。”李玉婠道:“你连生意都懂?”周元道:“我连妇科疾病都懂呢,只是都不精罢了。”现代人每一天被动接收的信息量,都可能超过古代人一生所接收的信息量,这就是时代的可怕。李玉婠道:“所以我们到金陵也一天了,到底是要做什么呢?”周元道:“拜访曲家。”“啊?”李玉婠愣道:“我以为你要做多么重要的事呢,搞了半天是找自己相好的来了。”周元摇头道:“看曲灵只是其中一个目的,我想拜访曲授源,他是曾经齐党的领袖,桃李满天下啊,如今大晋的文官,有近半都是他的弟子学生,这影响力是堪称恐怖的。”“拿下他,我们未来的路要好走一些。”李玉婠摊了摊手,道:“不懂,我只知道保护你的安全,跟着你做事,最终你会帮我夺回江山。”说到这里,她目光却黯淡了下来,幽幽叹息道:“只可惜…我李氏家族,已经死绝了。”周元端起了茶杯,淡淡道:“谁说死绝了?你的儿子,就不能姓李吗?就不算是李氏血脉吗?就不能继承江山大统吗?”话音落下的瞬间,李玉婠腾地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周元的手。她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周元,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周元道:“你别拉着我啊,我要喝茶。”李玉婠急道:“醍醐灌顶!周元!你这句话醍醐灌顶啊!我李玉婠的儿子,难道就不是李氏血脉吗!”“帮我!帮我生个孩子!”周元把她的手拨开,苦笑道:“你疯了,我还能生出孩子来啊!”“我生啊!”李玉婠连忙坐到他跟前来,挽住了他的手臂,楚楚可怜道:“我自己怎么生,你得帮我,让我怀个孩子。”周元吞了吞口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圣母姐姐的颜值,那当然是无可挑剔的,说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看到他的眼神,李玉婠撩了撩头发,捂嘴轻笑道:“别装了好吗,你说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就是想得到我…”周元挠了挠头,干笑道:“别戳破我的小心思,我其实是个害羞的大男孩。”“去你的。”李玉婠白了他一眼,却搂他更紧了,低声道:“周元,我这一声没遇到什么男人,能让我甘愿侍奉的,只有你了。”“你哪怕最终不愿帮我,却也总要帮自己的儿子吧,虽然你女人挺多的,但我认了,我愿意跟着你。”周元干咳了两声,连忙喝了两口茶,压制住心中的激动,道:“圣母姐姐,你悠着点,让我先缓缓,我消化一下心中的得意。”“呸!”李玉婠轻轻掐了掐他腰间的肉,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叹道:“或许从见到你的那一刻,我的命运就注定了,最终要靠着你才能实现复国的愿望,最终要成为你的女人才行。”周元道:“那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呢。”“当然是好消息。”李玉婠道:“只要能复国,我做什么都愿意,况且其他男人也不入我眼,看不上呢。”说到这里,她眯眼笑道:“要不然我干嘛问你要《南华天伦道经》做什么?等我研究透了,咱们就双修,我把一身内力分享给你,助你道法达成。”“到时候你就享福咯,七老八十夜御十女可不是吹嘘,那是实实在在的。”周元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激动道:“好姐姐,小弟的下半辈子就靠你了!”李玉婠笑道:“我下半辈子不也得靠你?彼此彼此咯。”两人对视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四百六十九章 叛逆女 宁死不回头 周元其实是很喜欢李玉婠的。不单单因为她的容貌,更因为她的个性。她是具备现代思维的女子,她身上有一种这个时代罕见的洒脱。她从不强调地位、财富、文化水平和所谓的贞洁,她从来没思考过什么正妻、小妾亦或是侍女。她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想做你女人,那就做。不想做你女人,那就拉鸡把倒。她坦诚到极致,从一开始就摆明了,老娘就是想要你帮我复国,你不愿意我就求你,总有一天能打动你。若是你终究还是不愿意,那老娘就给你生个儿子,你总要帮你儿子吧!这种随性洒脱不知道是诞生于她的修道经历,还是诞生于江湖阅历,但无论如何她就是这样的人。并且她很自信。她从来不搞那些虚的,不搞什么谦逊主义,她总是坦言自己是天下第一美女,天下第一强者。她想和周元生个孩子,也绝不拖泥带水,想通了就直接说出来,没有羞涩,没有扭捏,更没有其他条件。她就在那里,做她自己认为要做的事,能不能打动别人,那就再说。周元十分喜欢这样的洒脱,周元甚至认为她是天下第一奇女子。其他的女子再奇,还能比李玉婠更奇?周元对自己身边走得很近的女人,还是算比较了解的。蒹葭是传统,虽然她的出身和才气令她最初有些大小姐脾气,但她受父母影响极深,终究是传统性子,偏向于贤妻良母型。凝月是善良,她对任何人都很好,极富同情心,悲他人之悲,乐他人之乐,天真烂漫,爱上一个人,便无条件相信、付出。彩霓是纯爱,她性子其实并不温和,容易生气,容易急躁,甚至要动手杀人。但她若是爱了,就不顾一切了,她的爱像是山崩地裂,海啸巨浪,轰轰烈烈绝不回头那种。曲灵是叛逆,她的出身很高,规矩最多,承载的责任也最重。但她偏不喜欢,她不喜欢被人安排,什么事都想要自己做主,所以逃婚,所以抛头露面去经商,就算在感情上,她也绝不服输,绝不让周元安排,在南镇抚使大白天的就把周元办了。而完颜黛婵显然是被命运左右的人,相对于彩霓和曲灵来说,她其实是懦弱者,她受制于自己的身份和责任,永远无法摆脱。所以她不想杀周元,也必须要杀周元。沁水公主做得也比完颜黛婵好,至少沁水早已不在意自己的风评,她挣扎于命运的漩涡中,早已认命,但看到希望之后,便玩命去争取,即使飞蛾扑火都不在乎。至于大师姐…周元看不透她,至少目前看来,大师姐的感情完全服务于皇权。她是大女人,她在情绪上可以忍受一切,但一定要在大局上获得一切。而庄玄素纯粹就是狗腿子了,她擅长于自己的专业,但对其他事则毫无见地,无论对错,她都只认女皇,只要对陛下有利,她就可以付出一切。小影是敏感,基于她特殊的经历,她很没有安全感,患得患失很严重,怕被抛弃,怕孤独,所以总是过得焦虑和不开心。熊嫂子是……等等,熊嫂子和我有个屁的关系啊,那是嫂子!不了解!周元抛开了杂念,直接道:“走,看老岳父去了。”李玉婠道:“我就不去了吧?哪有带着这么漂亮的女人去见老丈人的,这不是让别人多想么。”周元摊手道:“就我如今的身份,早就是屎尿一身了,人家能不多想吗?多一个你也无妨。”“主要是我也摸不清对方的态度,万一真要跟我闹,有你保护,我们至少逃命没问题。”李玉婠点了点头,道:“那倒也是,那就走,看你的小媳妇去,你说她会不会已经怀了?”周元道:“求求你说点好的。”“怀了还不好?我就恨不得立马怀一个儿子。”“别扯了,你怀了谁保护我?”李玉婠道:“大日法王啊,他功夫不错,保护你足够了。”周元咧嘴道:“哦身边跟个美女不好,非要换个中年秀士?你当我杨长观呢。”……而此刻,曲府之中,正爆发着激烈的争吵。曲授源高坐在厅堂上,看着下方的孙女儿,冷声道:“从小到大,我一直宠着你,什么事都满足你,却没想把你宠坏了。”“成个亲,半夜逃婚跑了,说出去都丢人。”“如今二十四了,还不成亲要等到什么时候?反正我与刘家已经商量好了,冬月初就过门。”曲灵撇嘴道:“不去,谁爱嫁谁就嫁,反正我不嫁。”曲授源摇头道:“不能让你任性了,此事由不得你做主。”曲灵道:“爷爷您别逼我,孙女儿的性子您老人家是知道的,说不嫁,就一定不会嫁。”曲授源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不得你拒绝。”这句话把曲灵惹毛了,她当即道:“那如果是刘家拒绝呢?”曲授源道:“我与刘老多年故交,他绝不是食言而肥之人。”曲灵眯着眼,轻轻道:“那如果,您孙女儿已经不是黄花闺女了呢?”此话一出,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曲灵的娘顿时站了起来,颤声道:“灵儿,可不要胡说啊,这事儿可不兴乱说的呀!”其他人则是面色铁青,怒目而视。曲灵笑了起来,淡淡道:“我只是说实话而已,我早已将身子给别人了,一个失贞女,刘家怕是不敢要吧。”“你混账!”曲授源忍不住站了起来,大怒道:“灵丫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混账话吗!”“但却是实话。”曲灵咬牙道:“我早已与周元无媒苟合,成亲?呵,身子那一关是过不了的。”大厅中顿时吵了起来,有人怒骂,有人叹息,简直热闹得很。曲灵看着他们,心中竟然有一股报复的畅快感。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她就是不愿所有想支配她的人如意!她的人生,她要自己决定。“周元!又是周元!”曲授源怒吼道:“那个小畜生有什么好啊!你怎么就老是盯着他啊!甚至还…”曲灵道:“他能救临安府的百姓,你们能么?他能整顿神京,造福外城百姓,你们能么?他能收复中原,你们能么?”“他能写诗词,能写话本故事,能处理政务,还能打仗,我凭什么不喜欢?我就是喜欢!谁也拦不住!”曲授源气得浑身发抖,大声道:“反了反了!你是要倒反天罡了!”“他现在是钦犯你知不知道啊!你是要把曲家害死啊!”曲灵摊手道:“我信他啊,你们爱信不信,反正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嘭!”曲授源大声道:“哪怕你不嫁人!都不能嫁给周元!”曲灵掀眉道:“为什么!周元哪里不好?哪个年轻人比得过周元了!”“朝廷哪里都在吃败仗,这些年仅有的胜仗,全是周元打出来的,他有什么配不上我的!”曲授源道:“你懂什么啊!你不过就是个不谙世事的丫头罢了!”“你别看周元风光,却不知伴君如虎,越风光,将来下场越惨啊!”“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不是他周元的天下,什么都是他的功劳,皇帝何以自处?”“灵丫头,亏你也是个聪明的,这点都看不明白?”曲灵咬牙道:“我不管,喜欢就是喜欢,身子都给了,我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跟着他,哪怕最后死了,也比嫁给一个庸才、憋屈一辈子强!”曲授源猛一拍桌子,大声道:“糊涂!糊涂!”话音落下,外面却传来了声音。“老爷,外面有个叫周元的年轻人求见。”仆人的身声音,再次让大厅陷入寂静。 第四百七十章 拜曲府 恶婿来登门 本来就因为周元吵闹不堪的大厅,因这一句通报,再次陷入了安静。众人都沉默了起来,倒不是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而是一时间都懵了。他还敢来?曲灵则是眼睛一亮,当即道:“快!快请他进来!他可算来了!”周元早已答应了曲灵,夏天要来金陵拜访,谁知道这一拖就到十月了,大晋朝廷的局势也大变了。“住口!”曲授源大声道:“告诉那个小畜生,让他从哪里来的,就滚回哪里去!”曲灵则是安安心心坐了下来,轻轻笑道:“爷爷,不必麻烦啦,他既然来了,你便赶不走他,不如直接见了。”曲授源哼道:“赶不走他?一个毛头孩子罢了,都未及弱冠,老夫还能赶不走他?”很快,仆人匆忙跑了回来。“老爷,那个周元不走,他说他要在府门口哭上三天三夜,为小姐送亲。”曲授源急道:“他这不是耍无赖吗!”这一哭,所有人都来看热闹了,那周元的身份自然也暴露了,曲家也被他拖进去了…曲授源跺了跺脚,道:“让他滚进来吧!老夫倒要看看这小畜生到底能说出什么花来!”片刻之后,周元从院中走来。还未靠近,他便大笑道:“周元周子易,前来拜访岳父岳母大人,拜访诸位叔伯婶姨,还有咱姥爷!”“噗!”曲灵的父亲曲少卿,正喝着茶,听到这句话,直接喷了出来,瞪眼道:“这厮好不要脸呐!”曲灵则是笑着站了起来,急急忙忙迎了上去,喊道:“周元快来快来!我想死你了!”但说完话,她就看到了周元身旁的李玉婠,面色顿时沉了下来。曲少卿一脸嫌弃,摇头道:“哎这丫头,怎么这么厚脸皮啊,这种露骨的话也说得出口。”“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曲授源瞪了他一眼。随即,他看向厅外的周元,双目微眯。这小畜生,倒是颇有些精气神,不愧是战场上出来的。只是上门拜访,怎么还带个绝色女子,这是什么意思?周元见曲灵脸色不对,当即走到她跟前,拉住了她的手,压着声音道:“最近不太平得很,江湖上到处有人追杀我,必须要无生圣母保护我的安全,不然我容易死啊。”曲灵撇了撇嘴,哼道:“来我家也带着,我这里很不安全吗?”周元道:“你瞧见他们的眼神没?像要吃了我似的,搞不好马上就一堆刀斧手围过来了。”曲灵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拉着他的手走进大厅。她骄傲地看着四周众人,道:“这就是我找的男人,有什么事儿你们别冲着我,冲着他去。”她大摇大摆坐了下来,一副得意的模样。而无数道目光,就齐聚在周元身上。换其他人,估计都受不了这个压力,双腿发软了。周元则是挺直了背,作揖势力道:“孙婿见过姥爷,初次见面,礼数不周,还请见谅。”曲授源皮笑肉不笑,咧嘴道:“孙婿?谁给你那么大胆子,自称是孙婿啊?有父母之命吗?有媒妁之言吗?周元,你别忘了你还是朝廷钦犯!”周元也不尴尬,搓了搓手,道:“这不就是来征求姥爷的意见了么,程序什么的,走起来很容易的,关键是感情到位了。”曲授源道:“谁跟你感情到位了?我们曲家世代公卿,老夫也曾出任内阁首辅,你一个钦犯,也敢曲娶我的孙女儿?”周元道:“钦犯只是暂时的,等晚辈官复原职,那就是少年侯爷啊。”曲授源哼道:“你倒是会打算盘,只可惜你已有正妻,你的岳父赵诚,还曾专门拜访过老夫呢,莫非你要我家曲灵做妾!”周元连忙道:“不不不!众所周知,我爷爷生了好几个儿子,只剩下我爹这个独苗活着。”“我作为周家单传,如今家大业大,自然是要兼祧的。”曲授源指着周元的头就到:“你也好意思说出口?兼祧?那得陛下的旨意才有用!”“周元,你与我家曲灵相识,老夫不愿为难你,否则此刻便要抓你见官。”“但你也要知趣,赶紧走,别想把我曲府拖下水。”对方直接摊牌了。周元也不客气了,而是看向曲灵。曲灵则是摊手道:“我都说了,你爱怎样怎样,我都支持你。”“好。”周元深深吸了口气,看向曲授源,眯眼道:“拖曲家下水?曲老爷子,你曲家世代公卿没错,但也是世受皇恩,若非如此,你才学何以施展?你威望何以至今?”“如今大晋江山倾颓,国事不振,你莫非还想如以前那般,明哲保身?”“你以为如今还有明哲保身的余地吗?若大晋胜,则继续世代公卿,若东虏胜,则俯首称臣?想得倒是乐观!”曲授源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周元竟说出这等没有尊卑的无礼之语。他颤声道:“你、你在教训老夫?”周元道:“不算是教训,算是提醒你。”“曲灵与我已有夫妻之实,我已把曲家当成自己的家,曲家的命运我自然要干预。”“如今大晋急需曲家助力,然曲家没有只有小家之得失,而无大国之荣辱,为保富贵,不愿为国效力,将来清算之时,轻则抄家,重则流放。”曲授源大怒道:“竖子!老夫做官之时!你还不晓得在哪里呢!这些道理我需要你来教?”“我曲家自然愿为大晋付出一切,但却绝不与尔钦犯为伍!”周元道:“曲老爷子,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是不是钦犯,你还能不知道吗?”“坦诚地说,福王最多还能坚持两个月,两个月之后,就算陛下不回京,他这个摄政王也当不下去了。”“届时,周元将扛起家国大任,与东虏决一死战。”“成则封公,败则入土,大丈夫无非如此。”“曲家如今想要骑墙是不可能了,晚辈就斗胆问一句,曲家是站福王,还是站陛下。”最后一句话,如同攻心了。这是曲家如今最怕面对的问题。站陛下,但谁知道陛下伤势如何,能不能回来?站福王,但万一陛下回来了呢?只有什么都不站,那无论什么结果,曲家依旧是曲家,顶多被边缘化一点,那无所谓。曲授源正是打这个主意,所以不愿亲近宠臣周元,因为与周元搭上关系,则意味着…支持陛下。那万一站错队,就不是边缘化这么简单了。想到这里,他冷冷道:“来人,把这无礼的晚辈给你撵出去!”周元大声道:“慢着!”曲授源道:“你还有什么话说?难道老夫的态度还不清楚吗?你无法逼老夫做选择!”“到了这个地步,老夫只会为家族着想,不会走错任何一步棋!”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老爷子,给个机会谈一谈吧,我千里迢迢也来了,一个时辰你总要给我的。”曲授源冷了道:“给你也没用,你说不动我!”周元想了想,道:“你不给,我就不走,我就在你家大门口哭丧,大不了锦衣卫把我抓了,闹得人尽皆知。”“你…你他娘…”曲授源差点没把肺气炸,这年轻人怎么一直耍赖啊,怎么这么不要脸啊。他堂堂大儒,差点把脏话都喷出来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书房中 老少谈天下 这是宽敞的书房,两面墙都摆满了书,其中不乏珍品孤本,可以说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地方。茶台上,热茶已经摆好,曲灵给两人递到跟前,然后笑嘻嘻地走了。周元来曲家挑明身份,她心情当然是开心的,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她不必再嫁刘家了。至于爷爷之后的态度怎么转变,就要看周元的了,而在相信周元这方面,曲灵向来做得很好,她很放心。“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曲授源面无表情,淡淡道:“老夫倒要看看,这半个时辰的时间,你周元能说出什么花来。”周元端起了茶杯,缓缓摇头。他轻叹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有的选,我甚至什么都不想说,美滋滋吃一顿饭,和曲灵逛一逛金陵城,看一看玄武湖的风景,那是最好不过的。”说到这里,他看向曲授源,道:“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老爷子,大晋这般模样,我坐不住啊。”曲授源听得出周元的潜台词,他不以为意,只是哼道:“老夫见惯风雨,没什么坐不住的,大晋立朝四百年来,并非没有经历过磨难,还不是都熬过来了?”“偌大一个国家,每年的赋税能收到六千万两去,就这个数字,都不可能亡国。”周元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1骚数百年,曲老爷子想的真好啊,该承担的东西,都让别人去承担了。”曲授源道:“老夫不是内阁首辅,只是金陵学宫的祭酒而已,教书育人才是我的责任,我做得很好。金陵学宫每一届都有超过五名进士,我对得起祭酒的职责。”周元瞥了他一眼,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师不树己,何以树人?老爷子真以为年轻人都是蠢猪吗,他们看不清局势?看不清这大晋天下之糜烂?”曲授源哼道:“你不过是年轻罢了,心态急躁,遇到点困境,便以为天要塌了。”“四十多年前,老夫还只是顺天府府尹,那时蒙古和硕部杀来,一马平川,接连攻陷我西宁府、甘肃、宁夏,直逼陕西。”“东虏猛攻辽东,三日之内前进六百里大地,那时候都说大晋要亡了,然后呢?都还不是过去了。”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寒声道:“老爷子你太天真了,你以为大晋还是四十年前吗?”“四十年前洛洪带兵十二万,便能平定西宁府、甘肃、宁夏,单枪匹马杀进和硕部,与其谈判。如今洛洪在哪里?只剩下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洛云赫。”“四十年前宋山敖带兵十六万,便可从蓟州往东杀去,将女真诸部共八万骑兵杀得人仰马翻,一路败逃。而如今,宋国公已经八十了!”“谁来救大晋?靠狄先勇?靠曲少庚?还是邱桓?或者靠我周元?”曲授源淡淡道:“国家危亡之时,自然有人站出来。”周元道:“不,这不是四十年前了,如今的大晋早已不复当初了。”“两年天灾,中原、湖广元气大伤,两江之乱,江西、浙江还在疗伤。闽粤海战,整个广东都受到冲击。”“土司蠢蠢欲动,云南、广西、贵州几乎成了国中之国,这两年赋税都收不上来。”“四川总督以抵御土司、军费紧张为由,也克扣大量赋税,朝廷的威严和控制力急剧下降,正在面临崩盘。”“而最关键的是,女真出了努尔哈赤这号人物,此人雄才大略,一统女真诸部,建立八旗制度,创满文立金国,将女真彻底卷成了一根绳,这和四十年前那个松散的部落联盟有着本质的区别。”“照这般下去,大晋亡国,最多只需要五年。”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曲授源还是忍不住身体一颤,硬咬着牙没有说话。周元叹道:“我知道老爷子不想参与皇权争夺,怕站错队,一着不慎,灰飞烟灭。”“但不是那个时代了,文官的政治手段,往往适用于和平时代。”“值此乱世,没有中立的余地了,除了朋友,只有敌人。”“你不站队,明年年初,就是抄家灭族之时。”曲授源腾地站了起来,大怒道:“危言耸听!纯粹是危言耸听!我曲授源是太子太师,官至一品,与内阁阁臣平起平坐,桃李天下,多少官员都是我的学生。”“陛下何以杀我?难道就是因为老夫不站队?”周元淡淡道:“杀你只需要一个理由,就是国库没银子了。”曲授源顿时沉默。周元道:“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需要银子,陛下即使再昏庸,都不可能加赋了,曲家那么有钱,又不肯站队,那便杀了。”“不说千万,凑六七百万两银子没问题吧?如果我没记错,曲家下边的良田都有超过十万亩。”曲授源面色铁青,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周元继续道:“老爷子的确只是教书先生了,但不树己,何以树人?年轻人有报国之志,他们的先生却无报国之心,那谁会真正把你当先生?”“难道老爷子没感觉到,自己的威望正随着年月而不断递减吗?”“汉家儿郎,并非全是懦夫。”曲授源缓缓坐了下来,冷冷道:“老夫还用得着你来教训?这天下局势,我也未必看不懂。”其实你特么就是没看懂,远离官场太久,再有智慧的人都会变得迟钝,还搁那儿装。“至于站队,我曲家小子少庚,现在就在蓟州,这还要怎么站队?难道要老夫把家财散尽,全部捐出去啊!”周元道:“帮我,就是站队。”曲授源冷笑道:“说来说去,还是帮你,你能代表陛下啊?”周元淡淡道:“不错,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代表陛下,你帮我,你就是站陛下这边。”曲授源道:“你能打赢努尔哈赤?”周元道:“说不准,但此次迎战东虏,蓟州是守不住了,津门也要沦陷,神京将要受到巨大的威胁。”“周子易不才,最终也要带着京营上战场的,若是败了,那便以身报国,不负来此人间一场了。”“我敢去死,曲老爷子敢站队吗?”曲授源心中有些震动。眼前这个年轻人,才十九岁,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坚定的意志?他甚至还没有好好享受人生,便已经心存死志了吗?怪不得曲丫头非要抓着他不放,这种人的确很容易让人着迷,让人追随。曲授源道:“曲家能帮你什么?总不能是捐钱吧!”周元心中大定,这老东西松口是真不容易啊!他沉声道:“金陵几乎是曲家的天下,这里有火器局,应该也曲家的掌控之中。”曲授源点了点头,道:“老夫的侄儿曲少霖,就掌管着火器局。”周元当即道:“我要火器局,老爷子把火器局交给曲灵掌管即可。”交给灵儿?那不是左手倒右手的事么?这算什么?“仅仅如此?”曲授源都有些诧异。周元道:“对,仅仅如此,请老爷子务必做到,火器局我有大用。”曲授源摆了摆手,道:“你自己去找灵儿商量吧,曲少霖明日便会来交接。”“多谢老爷子!”周元站起身来,深深鞠躬。曲授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多谢?老夫是帮到你了,但你祸害老夫的乖孙女儿,这事儿怎么算?”周元连忙道:“兼祧!”“你…你他娘…”曲授源气得抄起茶杯,就朝周元砸去。周元一个闪躲,拔腿就跑了。曲授源坐在原地,想到刚才的谈话,不禁叹了口气。他摆手道:“来人!”“老爷。”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曲授源道:“去把少霖给我叫过来,另外吩咐后厨准备午饭,把我地窖里的那两瓶女儿红拿出来。”中年人愣了一下,瞪眼道:“老爷,那可是二十年的女儿红啊,是留着给…”“滚滚滚!”曲授源打断道:“老子能不知道吗!照做就是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 看湖景 新人且放肆 曲家老爷子还是够意思,一番交谈之后也没有撵客,反而备了丰盛的午餐。那陈酿女儿红拿出来的时候,满桌子人都沉默了。曲少卿愣了许久,才长长叹了口气,把酒打开,先是给曲授源满上,然后又给周元倒上。两坛酒很快就分完了,他端起了酒杯,看向周元,道:“臭小子,中原那一仗打得漂亮,灵儿总在我面前夸你,听得我烦,但如今见着真人了,也的确有模有样的。”“要说满意你,其实也说不上,毕竟我家灵儿是要做正妻的,所谓兼祧,不过是名义罢了。”“但这孩子从小就固执,她爷爷都教不回来,我算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盛世如此,何况乱世也。”“喝了这杯酒,你就是我女婿了。”他也不等周元回答,便一饮而尽,眨着眼睛道:“好酒,可惜将来喝不着了。”周元也干了,并不言语,只是老老实实坐着。这个时候要学会缄默,把主场让给对方。曲授源则是沉声道:“喝酒就喝酒,废什么话,什么女婿不女婿的,别对外瞎说。”他看向周元,道:“等你打败了东虏,封了国公,才能把灵儿明媒正娶进去,若是你败了,每年清明自然有人给你上香。”曲灵忍不住道:“爷爷,你说点吉利的。”周元举杯,缓缓笑道:“老爷子,晚辈命硬,怕是不容易死,相反努尔哈赤就不一定了。”曲授源道:“若真是如此,算我们曲家沾你的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一顿饭吃的很奇怪,要说不和谐,但也没吵没闹,像一家人一样吃着。要说和谐吧,基本上没什么话,就算是偶尔说几句,也是不冷不热的。匆匆结束之后,曲灵就拉着周元的手道:“走,我带你逛一逛咱们家!后面连着玄武湖呢,风景好得很。”说完话,她看向李玉婠,眨着眼睛道:“姐姐别跟来喔。”李玉婠点头不语。这样的叮嘱她才不会在意,她只在意周元的安全,不可能离开周元太远,至少要能听见声音。只有这样,她才有信心第一时间发现危机,并赶到帮忙。“是八进的院子,王府的规格。”曲灵心情异常高兴,这些年的逼婚阴霾一扫而空,笑脸洋溢,兴奋地说道:“其实以爷爷的官职,哪怕是内阁首辅,也最多允许六进院落,但先帝对爷爷很是关怀,特批修筑八进院落。”“占地是五十二亩,请了宫廷的雕刻师,石头大多是云南那边运来的汉白玉,地砖是苏州那边打造的,质地极好,光而不滑,很是美观呢。”周元也是看得目不暇接,他算是长见识了,自己的侯爵府跟这儿比起来,简直是太寒酸了。但他还是想谈一谈正事,低声问道:“高飚联系到你了吗?”曲灵嘟起了嘴,不满道:“你难得来,很快又要走,就不能不聊正事嘛。”“高飚我见到了,他现在帮我跑腿儿呢,乔柴青也派人来了,说是月底有二百万两银子要送过来。”周元点头道:“银子和工匠一起过来,就在安置在火器局,叶勉那边我打了招呼了,他会帮我们清除别人的眼线。”“我把楚非凡调到金陵来了,有他坐镇,火器局就彻底杜绝了危险。”“在我大事办成之前,你可千万别把火器局让出去。”曲灵跺脚道:“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别一直说这些,天下又不是只剩下你一个聪明人了,我能办好这些事儿。”“咱们说说其他的。”周元愣道:“其他的?什么其他的?”“谈情说爱啊,你懂不懂风情啊!”曲灵扬着下巴,眯眼道:“周元啊,其实你什么都好,就是不太懂风情。”周元瞪眼道:“我不懂风情?”曲灵道:“当然啊,你自己掰着指头算一下,你和蒹葭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哪里做过什么浪漫的事?”“一天天就晓得办正事,就晓得算计和打仗,姑娘们的心思你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笑道:“你看刘家那个王八蛋,就是想娶我那个,前些天在玄武湖,搞了一场大型的烟花秀,当着无数人的面向我示爱,浪漫得很呢。”周元摸了摸下巴,回忆往事,好像的确没有给过身边的姑娘浪漫。要说最浪漫的事,顶多也就是前段时间和沁水一起坐在房顶看月亮了,靠。俗事缠身啊,他的确没有时间去做那些浪漫的事。穿越一场,谁不想像小说里那些主角那般,做做诗词就把妞泡了,干点浪漫的事冲击一下传统闺秀的小芳心,就把美人拿捏…把这些事,放在以后吧。这片天地轮不到周元去风流快活。他叹了口气,摇头道:“来日方长,以后总有机会的,天下太平了,我带你们去南边看海,带你们去草原骑马看落日。”曲灵歪着头道:“那是后话了,现在说出来不就是画饼么?本姑娘可不吃这一套。”她凑了过来,压着声音道:“我现在就带你做一件浪漫的事。”“什么?”她拉着周元往里院走,一个精致的绣楼映入眼帘。两人上了绣楼,曲灵打开了窗户,玄武湖的美景顿时纳入眼中。水波荡漾,柳树飘摇,画舫游船经行,对面的街道人来人往。周元忍不住赞叹道:“风景真不错啊,你的绣楼的确是得天独厚的位置。”曲灵道:“仅仅是如此吗?”她眯着眼,眼神变得放肆,颤声道:“第一次在南镇抚司,有点没放开。”“在这里来…一定很有趣…”说完话,她趴在了窗台上,腰肢沉了下去,轻轻摇了摇。轰隆!周元脑子直接炸开了,震惊道:“曲灵你在说什么!你…”曲灵身形不变,只是回头笑着,媚眼如丝道:“风景如画,游人如织,我们一对新人在此放肆,不浪漫吗?”“还是说你不行?那我让墨香上来,在后面推你?”草!周元大怒,直接一把掐住了她的后颈。……绣楼门口,李玉婠翻了个白眼,无奈叹了口气。墨香也不禁叹了口气,无奈道:“还好院子里没其他人,小姐的声音也…也太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闹出人命了呢。”李玉婠道:“你想去接力啊?”墨香脸色一红,连忙摆手道:“才不是,我只是担心小姐承受不住,作为丫鬟,是要帮忙承担的。”李玉婠按住了自己的额头,这一对主仆还真不愧是一起长大的,脑子都似乎不太健康。她忍不住堵住了耳朵,咬牙道:“烦死了,这声音好恶心!” 第四百七十三章 终南山 岁月总无痕 “够了!”李玉婠把茶杯重重放下,皱眉道:“能不能别傻笑了,一路上莫名其妙就嘿嘿嘿,有完没完!”“不就是那点事儿吗?不就是夫妻洞了个房吗?至于把你乐成大傻子吗!你又不是第一次碰女人!”她的确有点破防,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干听房这种事,还是被迫的。周元毫不在意,只是拿着苹果吃了起来,笑道:“瞧瞧,这是什么?这就是嫉妒啊!”李玉婠道:“我?我嫉妒?拜托我多大年纪的人了,就那档子事儿我有什么好嫉妒的啊!”“你就在我跟前,我要是嫉妒,就现在,就此时此刻,官道上我就把你办了。”“我纯粹就是觉得被侮辱了,听房,听她在上面哇哇叫,最后还哇哇哭,烦躁你懂吗?”周元笑道:“此乃人之常情也!圣母姐姐不曾经历过,又怎么能理解呢。”李玉婠道:“以后总会经历的,但我绝不认为我会那般失态。”周元正要说话,李玉婠就摆手道:“行了,你闭嘴,让我安静一会儿。”“等到了终南山,我就可以好好休息两日了。”“有我那个好妹妹在,安全问题不必我担心了。”这段时间接连赶路,晚上李玉婠也没能好好睡觉,总体来说都是不安心的。周元也是感动,连忙道:“辛苦圣母姐姐了,我会在终南山停留三天,那时候你就好好休息吧。”李玉婠道:“前提是我那个愚蠢的妹妹不要恶心我,万一她又拿着她出家人那一套标准来烦我,那我心情只会更差。”周元正色道:“圣母姐姐你放心!此时包在小弟身上了!我一定管好师父,让她不去打扰你。”李玉婠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道:“哎周元,我听说你当初在白云观做学徒的时候,似乎…”“没有!”周元当即打断道:“绝对没有的事儿!别听那些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语,我和师父绝对是纯洁的,我没有做半点有辱师尊的事,我只是年轻,精力旺盛,被《纯阳无极功》的副作用害了。”李玉婠眯眼道:“我想问的是,你好像在白云观每日修炼八个时辰,蒹葭说的。”周元沉默了。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要不咱们休息?”“呵呵!”李玉婠冷笑道:“你这个逆徒!这次我倒是要好好问问妹妹,你到底做了什么坏事。”周元抱拳道:“圣母姐姐,您老人家大发慈悲,饶我一命吧。”李玉婠终于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翻,不能自持。……终南山上,赵蒹葭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皱,最终还是咬牙道:“不行!我还是要劝她出来!一个多月了,再这般熬下去,身子哪里撑得住!”薛凝月按着她的肩膀,低声道:“蒹葭姐姐,你就别操心了,素幽子大师说过了,这是晨曦自己的选择,应该由她自己去决定。”赵蒹葭道:“哎呀凝月,你不懂晨曦这丫头,她出身悲惨,被夫君救来,一心只想证明自己的价值,念头深入骨髓了。”“我怕她太固执,不顾自己的身体,也要强行去证明自己,最终撑不住。”“你要知道,夫君救她,并不是为了要她证明什么价值的。”薛凝月笑道:“可是,晨曦就是晨曦啊,我们不能去决定她的选择啊。她愿意这样做,我们只能支持她。”“唉…”赵蒹葭叹道:“若是真有个好歹,我怎么向夫君交代啊!”薛凝月按着她的肩膀,笑道:“好姐姐,你把自己照顾好,就是对夫君最大的交代。”“我们在这里生活其实也挺好的,风景秀丽,环境干净,养养花草,读一读书,做点好吃的,平平淡淡的。”“等夫君来了,我们再一起出去就好啦。”“关键是你要保重身体,让胎儿好好的。”赵蒹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露出了慈爱的微笑,低声道:“我身体好着呢,大师姐给的玉佩,真的很有效果,素幽子大师说过呢,这个玉佩真的可以祛除疾病,我换季都没有咳嗽呢。”薛凝月笑道:“我也有功劳呢,我的药膳真的很有用。”“是呢,凝月功劳大着呢。”她捏了捏凝月的脸,随即又是一声叹息。“唉,和夫君分别又三个月了,好想他啊。”最近这段日子,赵蒹葭心绪波动很大,总是多愁善感,患得患失的。娘亲写信过来,怀孕了就是这样的,身体的变化总会引起心态的变化,让多适应,多看开些。赵蒹葭不懂,却也只有忍受着。好在前段时间,章飞上山来传信,说夫君在南方打败了佛朗机人,什么事都很顺利呢。同时,夫君还写了信,里面的话儿怪让人害羞的,但赵蒹葭很喜欢。“凝月妹妹。”赵蒹葭突然问道:“夫君给你的信上写了什么啊,能不能让我看看?”薛凝月脸色一红,连忙道:“可不行,姐姐饶了我吧,不能给你看的。”赵蒹葭哼道:“想必定是些不着边际的荤话!”薛凝月咯咯笑道:“看来姐姐这边也是了,只不过…好像连素幽子大师,也收到信呢。”赵蒹葭道:“当然了,人家是夫君的师尊,也是照顾我们的人,写信给师尊这是礼数嘛。”薛凝月道:“可那天我们都高高兴兴的,素幽子大师的脸色却好难看,之后三五天都没来见我们。”赵蒹葭忍不住笑道:“准是夫君又调皮了,作为师父,素幽子大师这是在生气。”薛凝月坐了下来,嘟着嘴道:“哎呀,越说越想念,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薛大哥啊!”“是啊…”赵蒹葭叹息了一声,这山里风景是好,但她还是更眷恋红尘,更喜欢和夫君在一起的日子。一旁传来打闹声,紫鸢脸上挂着泥,一路追过来,大声道:“凝月小姐,快帮我拦住青鸢,这妮子敢欺负我,我今天非要好好收拾她不可。”青鸢笑道:“凝月小姐才不会帮你呢,紫鸢丫头你胖了哟,愈发追不上我了。”“才没有呢!”紫鸢气得跺脚,大声道:“我腰肢都细了很多,只是脸上有些肉罢了。”青鸢道:“怪不得姑爷一直没碰你,姑爷不喜欢圆脸。”紫鸢愣了一下,嘴巴顿时嘟了起来,满脸委屈,泪珠子都在眼睛里打转了。赵蒹葭掀了掀眉,道:“青鸢,你怎么说话的呢。”长久以来,青鸢的嘴巴都很尖锐,这习惯怕是很难改掉。偏偏这件事儿,紫鸢又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是姑爷在嫌弃她,一时间委屈得不行。赵蒹葭笑道:“紫鸢啊,姑爷只是太忙了而已,将来有你伺候他的时候。”“才不要呢。”紫鸢瘪着嘴道:“我还嫌弃他呢,呜呜,小姐…”话说到一半,紫鸢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凝月捂嘴笑道:“紫鸢丫头也思春了么,你才十七岁的呀。”这下紫鸢连哭都不敢哭了,提着裙子就朝青鸢追去,咬牙道:“看我今日不撕烂你的嘴巴!”“哇!紫鸢侠女饶命啊!”两人又开始了打闹,整个院子都热闹了起来。山中的岁月就是这么平淡,日子好像过得很快。 第四百七十四章 登山顶 夕阳下悟道 “十月二十七深夜,蓟州苦苦坚持一个月后,终于沦陷。”“十月二十八清晨,努尔哈赤大军进城,大肆屠杀平民,一日之间,超过十二万百姓被杀。”“十月二十九中午,曲少庚与狄先勇率八万残部反扑,死战两日,将东虏骑兵赶出了城,夺回蓟州。”说到这里,章飞低声道:“但谁都知道,蓟州坚持不住多久了,这一次短暂夺回,只是镜花水月罢了。”“努尔哈赤修整几日,消化掉此前掠夺的物资之后,又将卷土重来。”“蓟州剩下的八万人,根本挡不住。”周元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二十万大军坚守蓟州,只剩下八万了?那东虏的伤亡呢?”章飞道:“没有详细的数字,但据说损失超过一万人。”周元猛然抬头,凝声道:“这不是旷野之中的互相攻杀,这是守城,东虏凭什么可以以一敌十?凭什么用一万人换我们十二万人!”“绝无可能!就算是狄先勇再蠢,都不可能打出这种仗来!”章飞苦涩道:“大人,只剩下八万人,并不是战死了十二万啊,大量的士兵溃逃了…”周元愣住了。溃逃?守城的兵,竟然会溃逃?他无言以对,无可奈何,甚至觉得可笑。最终,他摆了摆手,道:“不说这个了,三边的江湖接触了吗?有没有什么收获?”章飞点头道:“接触了,这边的江湖门派很少,武林是以家族和生意的形式发展的,一般是镖局、武馆和世家。”“由于是边镇,生活方面困难些,江湖人过得都不算好,大多要靠卖艺为生。”“他们性情好爽耿直,但对外人很抵触,我们是动之以情,又不断砸银子,才慢慢换回对方的尊重。”“目前来说,这边的武林已经被我们松散控制,这个松散意味着,他们不会为我们拼命,但处于道义和报恩,也一定会尽力帮忙。”周元点头道:“这就够了,继续扩大范围,不断加深对三边的控制。”“另外,我让你准备的人,准备妥当了吗?”章飞道:“准备好了,目前都在大同,总共有三百四十人,都是严格考察过的好手,有江湖人,也有晋商家族的人,成分绝对没问题,足够安全。”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去大同负责交接,在那边等我汇合。”“是。”章飞抱拳道:“属下这就出发。”他走之后,周元才抬起头来,看向壮美的终南山。他笑道:“山路不好走啊,圣母姐姐。”李玉婠轻轻道:“这些我已然经历过了,我亲眼看着我的亲人惨死于马下,所以当我赶到香州,见到你的那一刻,心情就再也绷不住了。”周元看着蜿蜒盘旋的山路,缓缓道:“我这一生如履薄冰,你说我能走到山顶吗?”李玉婠道:“事到如今,最重要的不是…敢于往山上走吗?”“反正…我是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我不怕。”她说完话,便大步朝山上走去。周元叹了口气,缓缓跟了上去。这一路何其漫长,何其艰辛。一直到了黄昏时分,才终于到达山顶。前方的道观已经近在眼前,而远处的风景,却更让周元注目。千山万壑,重峦叠嶂,绵延不绝,如匍匐于大地的长龙,背身掀起翻涌的巨浪,壮美的轮廓分割着遥远的天际线,每一寸曲线都绽放着惊心动魄的魅力。云雾缭绕在山脉之间,夕阳所照之处,仿似火焰在焚烧,将天地都烧得扭曲。周元的血液都不禁沸腾了起来,只觉丹田有一股气,席卷了全身。李玉婠回过头来,皱眉道:“你呆在那里做什么?难道还接受不了蓟州屠城的噩耗?”周元摇了摇头,喃喃道:“圣母姐姐,我感同身受了。”李玉婠道:“什么?”周元道:“我终于理解伟人当时的感受了,面对更加绝望的困局,他老人家竟然能发出那样的感叹。”“什么感叹?”“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说完这句话,周元只觉百脉通畅,整个人都精神都振奋了不少。他回头道:“我虽不敢相比伟人之万一,亦感其凌云壮志,颇有所获。”“走,上山,见蒹葭!”他超过了李玉婠,直接朝道观而去。李玉婠愣了片刻,才连忙道:“你发什么疯啊,我怎么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周元道:“什么也没说,但人总是在不断成长的,我进化了,仅此而已。”话音刚落,一道青光闪烁,身穿古老道袍的身影从道观之中走出,手持浮沉,平静地看向周元。周元心中一震,当即施礼道:“弟子周元,参见师尊。”素幽子面色平静,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才道:“进门之后,自有道童给你带路。”周元回头看了一眼李玉婠,随即道:“多谢师尊。”他不必参与这两姐妹的恩怨了,他也参与不了。进门之后,果然有道童靠上前来,低声道:“施主,请跟贫道来。”一路朝道观深处走去,一直到了后山,周元看到了错落的院子。道童停下了脚步,对着周元施礼,然后转头离去。周元来到了木门之前,想要敲门,却又停住。他深深吸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将翻涌的情绪压制住,最后敲响了门。夕阳已逝,天空只剩残红。初冬的风,颇有些寒冷。“谁呀!”熟悉的声音响起,门缓缓打开,一个圆脸丫头笑着,然后笑容满满凝固。她张大了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周元便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小紫鸢,想姑爷了没?”周元的声音有些沙哑,鼻头已经开始发酸。紫鸢“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趴在周元的怀里颤抖着,结巴道:“姑、姑爷…我是在做梦么…呜呜我梦见姑爷了。”她像是水做的,眼泪很快就打湿了周元的衣襟。周元摸着她的脸,笑道:“在这里还好么?有没有调皮啊?”紫鸢擦了擦眼泪,瘪着嘴啜泣道:“才、才没有呢,这里也挺好的,就是…就是姑爷不在,什么都没意思。”说到最后,她又绷不住哭了起来,颤声道:“姑爷你终于来看我们了,紫鸢好想你啊呜呜…”周元用力眨了眨眼睛,清了清嗓子,道:“大家都还好吗?”“嗯!”紫鸢道:“小姐说了,姑爷不在,我们要照顾好自己才是,所以都很好很好。”周元哽咽道:“你别吵闹,我进去给蒹葭一个惊喜好不好?”“好…”紫鸢点了点头,连忙道:“我…我去给姑爷做吃的,我厨艺长进了很多呢。”“去吧,我也想你这一口很久了。”周元拍了拍她的小屁股。紫鸢嘤咛一声,捂着屁股连忙跑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风雨后 一家终团聚 近乡情怯,周元终于明白了这个成语的意义。他脚步很轻,缓步朝着蒹葭的卧室走来,不过几十步路,他想起了许许多多的往事。初来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蒹葭,那时候的她那么明媚,那么漂亮,却又总是带着淡淡的高傲。她不愿同房,像是不愿为命运妥协。她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是云州第一才女,她怎么甘心嫁给一个寒酸的秀才,况且这个秀才并不洁身自好,和青楼妓子往来甚密。但慢慢的,周元不断在改变她的印象,但早已建筑好的心防,又怎么会轻易破开。她迷茫,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的尴尬的人生。她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小丫头罢了。周元修道的三月,给了她很充足的缓冲时间,但却又遇到凝月遭难的事,她的心乱了,愈发急躁了,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后来周元站出来把事情解决了,在暴乱之中,周元也救下了她与娘亲的性命。她其实已经不讨厌周元了,她其实已经认可这个夫君了,但她放不下面子,也不敢面对曾经犯错的自己。于是拖,往后拖。一路走来,历经风雨,赵蒹葭在风雨中,终于慢慢成熟,慢慢转变。她和周元一起到了神京,从那个小院子开始,相互扶持,共同成长,一直到了如今。如今的她,已经身怀六甲,是周府合格的女主人,能在周元不在的时候,把一切事都处理好。她是妻子,也即将是一个母亲。她与周元的感情,在不言不语之中,不断升华。“凝月,明日要采购物资了,不能等到耗尽之后才去购置。”“还有,我们给的钱,素幽子大师都没要,但我们长期住在这里,不能一直不表示。”“你明天拿三千两银票,捐到前院的功德箱里面去,这样素幽子大师就没法拒绝了。”屋中亮着烛火,蒹葭的声音传来。接下来是凝月的声音:“知道啦蒹葭姐姐,你都说了好几次了,这些小事就别操心了嘛。”“你应该好好休息,保重身体,安心等待宝宝的出世呢。”赵蒹葭轻轻一笑,道:“好妹妹,那你明天给我熬一碗药膳?”“当然没问题!”凝月咯咯笑道:“我现在的药膳,非但大补,而且味道极佳,连素幽子大师都赞不绝口呢。”她的声音又低沉了起来:“只可惜周大哥还没尝到。”“没事,总有机会的。”赵蒹葭轻声道:“夫君还在南方苦苦坚持,他的压力比我们大很多,我们却帮不上忙,只能尽量把家里的事处理好,不让他担心。”屋中的话,不断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击中了周元心中最柔软的位置。他揉了揉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推开了门。门打开这一刻,时间的流速似乎都变得缓慢。赵蒹葭和薛凝月坐在小桌旁,朝着周元看来,迎上了周元的目光。三个人对视着,时间仿佛都停止了。呆了好几个呼吸,赵蒹葭才一下子站了起来,笑脸凝固,眼泪瞬间流了出来。“夫君…”她直接跑了过来,扑进了周元怀里,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痛哭出声。周元抱着她柔软的身躯,轻轻抚摸着她的背,低声道:“没事了没事了,夫君来看你了。”“呜呜好难熬…夫君…”赵蒹葭哭得伤心至极,从离开神京那一刻,一直到现在,她的心情从来没有放松过。她担心周元的安危,操心家里的事务,加上怀着孩子,情绪也不稳定。她一直压抑着自己,一个人把所有的胡思乱想全部承受了。这一刻,她终于等到了自己的主心骨,她可以放下一切担子,一切心防,好好哭一场。周元并不说话,只是任她发泄。片刻之后,赵蒹葭才松开了周元,独自抹了抹眼泪,瘪嘴道:“什么时候到的嘛,你不来个信说一声…”周元用衣袖轻轻擦着她的脸,道:“刚到,临时起意来的,本来要去看邓肃的,还是想着先来这边。”赵蒹葭道:“那还得掉头回中原?”周元道:“不回了,时间太紧,要尽快北上。”赵蒹葭点了点头,依恋地靠在周元怀里,不舍得放开。但她还是小声道:“我…我去换衣服…”她匆忙进了内屋,把这里留给薛凝月。周元这才看向旁边抹泪珠子的姑娘,笑道:“怎么?还不好意思过来了?”薛凝月走到周元跟前,缩在了他的怀里,低声道:“没有呢,我是心疼蒹葭姐姐,想让周大哥多安慰一下她。”周元道:“那凝月不需要安慰吗?”薛凝月歪着头道:“也需要,但可以排在蒹葭姐姐后面,没有关系的。”周元捏着她的脸,吹弹可破的肌肤,让他忍不住亲了一口。薛凝月嘤咛一声,眼神都变得迷离起来,喃喃道:“周大哥,凝月好想你呀。”周元道:“大哥也想你,一别三个月,我家凝月愈发漂亮了。”“嘻嘻!”薛凝月忍不住开心了起来,但看向周元,却又叹息道:“可是大哥瘦了,憔悴了好多。”周元笑道:“身体憔悴了,但精深振奋了,见到你们真的很让人欣慰。”薛凝月小声道:“那周大哥这一次是来接我们下山的吗?”“这终南山虽好,但终究是冷清了些,凝月还是喜欢跟在周大哥身边。”周元抱着她纤细的腰肢,道:“凝月,再耐心等一等,终究会有不分开的时候的。”此刻,赵蒹葭也出来了,换上了一件鹅黄色长裙,显然还整理了一下头发,整个人容光焕发,精神都好了许多。她心情显然很开心,捂嘴笑道:“看来我出来的不是时候。”“不,你来的正是时候。”周元伸出了另外一只手臂,把蒹葭也揽进了怀里。抱着两具温暖的身躯,那种滋味简直难以形容,周元一人亲了一口,让两个姑娘都有些害羞。她们对视一眼,羞涩间,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蒹葭笑道:“凝月妹妹,我想起从前我们在云州诗社的时候,总是感叹嫁人之后,就没时间再一起玩耍了。”“如今可算放心了,嫁了同一个人,成真正的姐妹了,咱们一家人长长久久,永远都不必分开。”薛凝月也是感慨万分,忍不住将蒹葭也抱住,咯咯笑道:“真好啊,长长久久,永远也不分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可惜阮芷不在,不然我们三姐妹就真团聚了。”赵蒹葭捏了捏凝月的脸,忍俊不俊道:“你还嫌家里人不够多呀,哪有把自己的夫君往外送的道理。”凝月却天真烂漫地说道:“可如果是好姐妹,那也没有关系呀,就是要在一起,才快乐嘛。”周元点头道:“对对对,今晚咱们就一起…”“呸!”赵蒹葭瞪了他一眼,脸色却红了,小声道:“不许想坏事。”薛凝月也道:“不行哦周大哥,蒹葭姐姐肚子里有孩子呢,你可别乱来。”周元摸了摸蒹葭还未隆起的肚子,笑道:“等孩子生出来了,家里就热闹了。”门外响起了声音。“姑爷,吃饭啦,紫鸢准备了好多菜呢。”是青鸢的声音。不过她说话就说话,声音抖什么抖,看来是欠打了。赵蒹葭都忍不住咬牙道:“这妮子,真给我丢脸。”周元不禁大笑出声,拉着她们两人的手道:“走!我们吃饭!” 第四百七十六章 深夜乐 青鸢你进来 颠沛流离之后的第一顿聚餐,一家人坐在一起,其中的幸福实在难以言述。刚坐上桌,周元碗里就堆满了吃的,每个人都给他夹了一筷子。周元笑道:“不必这么客气吧,又不是老爷做派,还得你们夹菜伺候。”赵蒹葭轻声道:“我们在山里隐居,日子虽然清淡,但毕竟悠闲。”“夫君在外奔波,战场上拼杀,怕是吃尽了苦头,今晚多吃点,紫鸢的厨艺进步了很多呢。”紫鸢连忙道:“是啊事啊,姑爷你快尝尝。”周元吃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忍不住道:“好啊紫鸢,你厨艺的确没话说,味道真不错。”紫鸢忍不住笑了起来,双眼眯起如月亮,小圆脸是又甜又可爱,显得无比乖巧。青鸢张了张嘴,不想落人于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她压着声音道:“姑爷,我…我也进步了很多,我…我更会伺候人了。”“呸呸呸!”紫鸢气得差点摔筷子,大声道:“不许胡说八道,青鸢你好无礼,这是要跟小姐争宠吗!”赵蒹葭倒是闹了个大红脸,急道:“紫鸢你胡扯什么!什么跟我争宠!快吃你的饭!”周元不禁大笑出声,又分别给她们夹菜。“这段时间在山上日子淡,也是辛苦你们了,作为夫君和姑爷,我给你们透个底儿,回神京的时间呢,大概在三个月后。”“回神京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什么顾虑了,不必搬家了。”“那时候…咱们周家要轰轰烈烈办一场喜事,热热闹闹的开心一下。”紫鸢好奇道:“什么喜事啊!”赵蒹葭笑着说道:“当然是你家姑爷娶亲咯,要娶凝月妹妹进门了。”“以后啊,你们就不能叫凝月小姐,要叫二夫人了。”凝月心中甜蜜,却是摆手道:“才不要呢,就叫凝月小姐挺好的,二夫人显得老气。”周元道:“咱们周家没那么多规矩,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否则以后还有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多麻烦。”见众人都朝自己看来,周元尴尬笑道:“额…那个…最近我和曲灵…你们懂的。”“哼!”赵蒹葭撇了撇嘴,轻哼道:“我就知道那丫头没安好心,随时觊觎着你呢,没想到还真被她得手了。”“不过夫君,虽说她年龄比我们大,但我和凝月可不会叫她姐姐的!”好可怕的威胁啊!周元连忙道:“当然是她叫你们姐姐!我们云州第一才女是最先进门的,所有人都要叫你蒹葭姐姐才是。”这话让赵蒹葭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捂嘴笑道:“我哪有那么不讲理,凝月之所以叫我姐姐,那是本来如此,而彩霓,我们都是互称姐姐的,我可没有去摆大夫人的派头呢。”说到这里,她看向周元,道:“不过夫君啊,除了曲灵和彩霓姐姐,应该就没有其他人了吧?那个颜姑娘,我们可不认。”完颜黛婵?别开玩笑的老婆,你是没看到她追杀我的凶狠模样啊!要不是老子提前安排妥当,怕是已经遭了她的毒手了。将来见面,哪有什么谈情说爱,只有你死我活。不过除了完颜黛婵,还有沁水和碧水,还有圣母姐姐啊。这些暂时还不能说!“没有没有!”周元拍着胸脯道:“蒹葭你还不了解我么?我是做正事的人,女色什么的不太感兴趣,和你们几个走到一起都是命运的安排。”薛凝月忍不住笑道:“周大哥你别怕嘛,蒹葭姐姐就是问一问,你做什么事凝月都是支持你的。”还是我家凝月好!蒹葭也好,但她的话总是让人背脊发寒。“吃东西吃东西!”周元赶紧转移话题,一顿饭和和美美吃完了。月儿高悬,冬日清寒。房间里,众人围着火炉说着话。周元把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出来,从去津门和谈发现情况不对,于是开始布局,到刺君案的发生,到一路逃亡至宁波府,最后至广州府。听得赵蒹葭等人心惊肉跳,一时间眼眶都是红的。“你们夫君身上背负着很多责任,所以做事谨慎,往往提前安排。”“从和谈到和亲这些天时间,我一连写了七八封信,给楚婉萍的,给叶勉的,还有保定府、河间府、莱登等众多朋友,其实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就算出现纰漏,也不会是大纰漏,不会影响到性命的。”说完话,他又将最近在香州的事说了出来。薛凝月关注的点倒是很特别,轻轻道:“夫君…那个佛朗机的女官,真的那么美吗?夫君会不会动心啊?”啊?凝月宝贝,你怎么也学着蒹葭那一套,开始试探我了?周元干咳了两声,正色道:“美不美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很好的棋子。”赵蒹葭道:“想想这些事我都头疼,更何况夫君亲自去做,夫君你辛苦了。”周元摆手道:“不辛苦,万事皆难,但总有拨开云雾的时候,等天下太平了,夫君带你们去广阔的南海看一看,那里的风光可谓壮美。”众女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顿时都笑了起来。一直到了深夜,周元才和赵蒹葭回了房。两人躺在床上,紧紧抱在一起。这一刻,像是没有现实的困扰,赵蒹葭对周元格外依恋,像是一只小猫,头枕在他的胸口,偶尔轻轻拱一拱,仿佛在撒娇。“夫君…”“嗯…”“夫君…”“我在呢…”“夫君夫君夫君夫君…”周元捏住了她的嘴巴,笑道:“在喊什么呢。”“呜呜…”赵蒹葭拨开了他的手,娇声道:“人家就是想喊你嘛。”作为花丛老手,周元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摸了摸她的脸,摇头道:“不行哦,小心孩子…”赵蒹葭媚眼如丝,小声说道:“凝月说可以,前后三个月不可以,但中间这段时间可以。”废话,我能不知道这个吗?但这年代的医疗条件…算了,还是安全第一。周元道:“忍一忍…”这不怪蒹葭渴望,毕竟这段时间她的激素会不断刺激她想要,这是正常的。“那你抱我紧一点…”赵蒹葭红着脸,眼中只有依恋。此刻的她不再是一品诰命夫人,而是热恋之中的赵家大小姐。周元抱着她,在她额头亲了一口。赵蒹葭甜甜一笑,对着他眨了眨眼,头缓缓朝下而去。“蒹葭你…嘶…”周元眯起了眼睛,下意识按住了她的头。片刻后,内屋传来赵蒹葭的声音:“青鸢,你进来。” 第四百七十七章 坐绝崖 道垂有心人 冬夜清寒,冷月寂照。茅庐之中,素幽子盘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面色平静,似乎在悟道。李玉婠就坐在她旁边的石凳上,看着天空的月亮,缓缓道:“几个王兄都死了,几个侄子也死了,李家人绝后了,只剩下你我了。”“当然,我早已不当你是李家人了,妹妹,如果你早点听我的话,回高丽去,或许事情不是今日这个结果了。”素幽子并不言语,依旧盘坐着。李玉婠道:“修道修道,你脑子里只有修道,我看你也没修明白。”“说你是太上忘情,但你却舍得为你土地千里奔波,连白云观都不要了,回到终南山。”“说你不是太上忘情,你连家人的死讯都不在乎了。”素幽子缓缓睁开了眼,轻声道:“姐姐,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李氏王朝的覆灭并不是一种原因导致的,而是诸多原因导致的。”“复国又如何?不复国又如何?强如大晋,不也即将覆灭?”“这世间王朝更替、春秋轮回,都是命数罢了。”“任何王朝国度,都会在岁月的洗礼下,一次又一次覆灭,一次又一次崛起。”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呢喃道:“只有道,只有自然,才是永恒的。”李玉婠冷笑道:“我说不过你,从离开终南山那一刻我就说不过你,你总把自己拔得很高,总觉得自己宛如天道一般,俯瞰苍生,俯瞰人世间的变幻。”“但是李玉嫣,你总有一天会倒下的,总有一天。”素幽子道:“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进入轮回,也是一种皈依。”李玉婠气得直接站了起来,大声道:“你少装清高了?你若真的那么看得开,为什么不把身子给周元啊?为什么不给他生几个儿子啊?你在意这皮囊做什么啊!”素幽子震惊地看向李玉婠,骇然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李玉婠道:“我表达得不够清楚吗?让你张开腿呢,太上忘情总不能执着于皮囊吧?让自己徒弟爽一爽,顺便给李家留几个后,不是正好吗!”“你…”素幽子忍不住指着她,颤声道:“你是他的师伯,怎能说出这种违背天伦的话语来!”李玉婠不屑道:“我从来没把他当师侄,以前只是把他当盟友罢了,现在我把他当男人,我把他当丈夫,我要他帮我生孩子,我要为李家繁衍后代。”“靠我一人是不成了,你既然太上忘情,不妨帮我一把?”素幽子深深吸了口气,脸色都气得煞白,大袖一挥,道:“李玉婠,你简直着魔了,王图霸业,真的就有那么重要吗!”李玉婠道:“当然重要,我从小就为此而努力,矢志不渝,从未更该。”“只是我的道,我坚持我的道,有何不可?”“相反你李玉嫣,一副太上忘情的模样,却偏偏看不透师徒尊卑,看不透男女之防,看不透皮囊之贞…”“你才是表里不一的那个人,你才是没把自己的道悟明白的人。”说到这里,她冷冷道:“在我看来,你的态度和行为都可以用一句话总结,那就是…”“贱1人就是矫情!”说完话,她便大步离开,一刻也不想留下。素幽子心口剧烈起伏着,直接胸膛都要炸开了。而走远的李玉婠,却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扶着墙弯着腰,泪水从眼眶滑落,忍不住低声啜泣了起来。她艰难抬头,看向天空的月亮,喃喃道:“父王、母妃,女儿真的尽力了,真的劝不动妹妹了。”“李家…真的只剩女儿一个了。”……“就是这里了。”周元和凝月等四人来到了后山的悬崖边,往下望去,是深不见底的峡谷,云雾缭绕,仙气十足。赵蒹葭道:“晨曦就在这绝壁的半空中,终南山的先辈们在山崖绝壁上挖出了九个洞府,只有得道的老前辈,才能前往绝壁洞府打坐悟道。”“洞府中没有食物,只有一潭甘泉,平时都是用这个绳索送吃的下去。”她指着身旁垂落下去的绳索,轻叹道:“素幽子大师不允许我来送食物,都是由道童负责,那些食物真的很清淡很粗糙,我很担心晨曦的状态。”“若不是每次都能拉上来空碗,我都害怕晨曦出事。”周元往了一眼峡谷,最终摇了摇头,道:“走吧,让她待在这里。”赵蒹葭忍不住道:“夫君!晨曦才十三岁!她受尽了苦,本身就发育很慢,像个十岁的瘦孩子似的,如今再这般闭关下去,身子承受不住的。”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可这是她选的路,她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了她的意志,要么站起来说话,要么就死在下面。”赵蒹葭道:“她只是个孩子,我心疼她。”周元拉住了蒹葭的手,低声道:“孩子也有选择命运的权力,你爱她,却不能左右她。”“可是…”“蒹葭!”周元打断了她的话,郑重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晨曦有修道之心,自然得大道垂青。”“更何况,她此前的人生已经足够悲惨了,所谓损有余而补不足,也该被垂青了。”“我不信道,但我不能让晨曦也不信道。”赵蒹葭最终叹了口气,苦涩道:“希望这孩子真的能得到天道的垂青,能靠着自己,拉着命运的缰绳爬上来。”“她不会拉着绳子上来。”淡淡的声音突然响起,不知何时,素幽子也到了。周元施礼道:“见过师尊。”素幽子点了点头,道:“她要么永远都不会上来了,要么…不用这绳子,也能上来。”“《先天造化内法》是天师正一道的正统绝学,传承千年而不朽,乃祖师张天师所创,这么多年来能修炼至大圆满之人,不超过十个。”“她若正能修成大圆满,这悬崖绝壁亦如履平地罢了。”卧槽这么吊?要是我有这功夫,那之前在面对锦衣卫的追杀时,根本不用做那么多安排,直接跑就得了。想到这里,周元忍不住道:“师父,我也想悬崖绝壁如履平地啊,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绝学教我的!”素幽子瞥了他一眼,才缓缓道:“《纯阳无极功》是我全真神龙道的传世宝典,你若是能修炼至大圆满,内力则如瀚海巨浪,绵延不断,至刚至阳,磅礴如山,天下无敌不过如此。”“只可惜你这逆徒如今连小成都达不到。”周元被怼的哑口无言,最终只能苦笑挠头。 第四百七十八章 访小村 青天大老爷 这两日,周元没有去处理任何正事,而是专心陪着蒹葭和凝月。给她们讲讲故事,谈一谈天下局势,说一说粤海的风土人情和美事,有时候也畅想一下未来。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啊。“今晚你去陪凝月。”赵蒹葭很是大方,在周元的脸上亲了一口,低声道:“我怀着孩子,身体总容易困,这会儿已经想睡了,让凝月伺候你。”周元笑道:“昨晚把她折腾坏了,她不要我去。”赵蒹葭脸色有些红,白了他一眼,道:“那你陪她说说话也好。”周元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今晚我们三个一起睡吧。”“不成!”赵蒹葭连忙道:“你肯定要使坏的,那多难为情,不许得寸进尺,前晚你让紫鸢…我都没责怪你呢。”周元把嘴巴凑到她的耳畔,压着声音道:“紫鸢的舌头怎么样?”赵蒹葭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他的嘴,都快急哭了:“你不许说,你走啊,烦死了烦死了。”周元抱住了她,低声道:“别闹了,今晚我就好好陪你们睡一觉,明日一早要走了。”“这一走,又是几个月见不成面。”提到这个,赵蒹葭的心情也黯淡了下来,小声道:“那、那你让她过来嘛。”她钻进了被窝里,耳根子都红了。很快,周元就抱着凝月回到了房间,把她扔到了床上。凝月咯咯笑着,掀开了被子,抱住了赵蒹葭,笑道:“蒹葭姐姐我来啦!”赵蒹葭捏了捏她的脸,道:“你就惯着他吧,以后他会愈发过分的。”凝月眯眼笑道:“周大哥怎么对我们,都不算过分,本就是夫妻呀。”赵蒹葭简直没法和凝月沟通,反正在这种事上,这丫头总是太听话了。周元上了床,的确是没做坏事,而是将她们两人揽进怀里,感受着她们柔软的身躯和温度。这一夜异常平静,只是烛火一直未曾熄灭。她们说了一夜的心里话,把从前的往事,把以后的安排,都说了个通透。原来凝月想去草原看星辰,因为她从小就听爹爹说,草原的星辰很漂亮。原来蒹葭也想写一本小说,写一本讲述女性的小说,希望也能像周元的《三国》那样受人追捧。于是周元给她讲了红楼梦的故事梗概,讲了十二金钗的个性和经历。蒹葭很感兴趣,听得内心颤动,恨不得立刻起床动笔。“紫鸢十七了,夫君。”蒹葭低声道:“她是你的贴身丫鬟,是最该侍奉你的人,你一直不取,紫鸢心里难免酸楚。”“妾身知道你是做大事的人,但你偶尔也要为丫头们想一想啊,她们也需要被认可的。”“紫鸢天真烂漫,对你又喜欢又崇拜,因此对侍奉之事总是耿耿于怀,她以为你不喜欢她。”周元点了点头,道:“知道了,等回神京吧,这次终南山,我没时间了。”天已经蒙蒙亮了,周元坐了起来,道:“你们睡吧,我这就走了。”凝月连忙道:“这太早了吧…再等一会儿嘛。”周元刮了刮她的鼻子,道:“总会有分别的时候的,我不喜欢送别,搞得那么悲伤。”“你们好好睡一觉,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我想着,还是要去中原一趟。”“我上山的时候,章飞就已经赶往大同了,我还得尽快去汇合。”“两位夫人,你们的夫君,要为这片土地而奔走了。”他傲然道:“我一定会还一片和平盛世给你们!绝不让你们承受亡国之痛,流亡之苦。”“金陵城头作诗,北方草原放牧,会有那一天的。”周元说的很漂亮,却也劝不住凝月和蒹葭。两个姑娘还是起床了,仔仔细细给他梳头,穿衣服,伺候着他出门。最后,她们站在道观的门口,目送着周元下山。“夫君!保重啊!”“若是不成,不要逞强!”两人喊着,声音哽咽,清泪不绝。周元没有回头,只是挥手告别。前路坎坷,但此刻已是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朝霞染遍了天地,李玉婠不知何时出现,站在了他的身旁。这一路,无数人祝福着他,牵挂着他,也陪着他走下去。“你似乎高兴了很多。”李玉婠道:“不再经常皱眉了,笑容多了,眼神不再沉郁了,更加自信了。”周元道:“但你却沉默了很多,笑容也少了很多。”李玉婠点了点头,道:“我一直以为,李家就剩我一个了。”“然后呢?”“然后…还真就剩我一个了。”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唏嘘,似乎有化不开的忧愁。周元听得出来她的情绪,缓缓道:“凝月想去草原看星辰,蒹葭想写出一本好书,将来在金陵见读者。”“我都答应她们了,说一定会实现。”“你想做什么我知道,圣母姐姐,我也答应你,我一定让你圆满。”李玉婠瞥了他一眼,撇了撇嘴,小声道:“少来骗我眼泪,我不想像个小姑娘似的,哭哭啼啼的。”话虽如此,她却握住了周元的手,道:“但我记住了。”……中原大地,源远流长,历史悠久,是华1夏文明的摇篮,是民族文化的开端。这些年来,这片土地饱经沧桑,经历了天灾、饥荒和战乱,只剩下数之不尽的创伤。但六月份,大战结束之后,这里的规则被彻底打碎,又重新建立。一条鞭法实施,摊丁入亩实施,许多划时代意义的政策,在这片废墟之中,悄无声息的进行着。如今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了,这里到底怎么样了?周元是从长安往东,直达洛阳府的,路程并不远,早上出发,下午就到了。他提前没有给任何人消息,经过了许多的村庄。正是午时,村庄各处人家都冒起了炊烟,远处有人吆喝着,让田里的人回家吃饭。周元的马车停在了官道旁,人也往村庄走去。李玉婠道:“你这就是典型的钦差大臣微服私访咯。”周元摇头道:“我一个通缉犯的身份,当不起啊,不过是随便看看罢了。”他来到村庄,发现很多房子都翻新了。陌生人进村,看家护院的狗开始乱叫,很快就有人打开了院门,瞅着走来的两个年轻人。“干啥嘞!”有老妇人开口询问。周元笑道:“这位大娘,咱们村有多少人啊?”老妇人不开口,只是关上了门,显然很是警惕。周元并不说话,继续朝村里走去,很快就看到院子里摆着两桌席,十来个汉子正热热闹闹喝着酒。看房子,应该是刚修缮好,这些似乎是村里帮忙的村民,主家正在款待。周元的穿着打扮在这里自然很引人注意,一群人也纷纷看了过来。周元正要上前询问,却见一个壮汉惊呼出声:“是周元!你是周元!五军营大都督!剿寇大元帅!”两桌人纷纷站了起来,满脸震惊。这壮汉则是上前来,大声道:“俺见过你,在洛阳城投降的时候!”周元笑道:“你当时在场?”壮汉道:“俺就是投降的农兵啊!”“傻墩子,你狗日的疯了!”后面有老人骂了起来,生怕遭来祸事。这壮汉却是不怕,只是对着周元傻笑道:“大元帅,你是个英雄,你答应的事儿都做到了,俺们佩服你!”周元微微一愣,道:“什么事儿?”壮汉道:“不回收田地,不收秋赋,官府出钱修缮道路房屋,军队捕快帮忙秋收,不要银子。”后方有人补充道:“还有!改了税法!俺们不用交人头税了!就按地交税!”“天爷,这些都是这位大人干的?”后面的老人不禁惊呼出声,连忙跑到前面来,扑腾就跪了下来。“青天大老爷啊!这是青天大老爷啊!俺们可算是有好日子过了。”周元退后了两步,低声道:“圣母姐姐,我们可以走了。”李玉婠道:“不微服私访了?”周元摇了摇头,淡笑道:“我们在这里是多余的,他们有他们的生活。”“看到桌上的菜,就够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兴与衰 到底由谁定 “为什么不去洛阳城里了?”李玉婠很是好奇。周元道:“因为没有必要了,要了解一个地区的生活水平,不要去看经济发达的城区,而要去看当地最普通的人,是过什么样的生活。”李玉婠想了一下,才点头道:“你说得对,他们过得还不错,桌上有肉。”四个月多月能改变什么?能收足粮食,能修缮房屋,桌上能有一盘肉。这种惊人的改变就发生在中原,这个有几百万难民,人人流离失所的地方。这里曾是大晋最贫穷落后,最苦难的地方。这里如今是大晋最好的地方之一,连普通的人都有饭吃。邓肃做得很好。张白龙做的也好。张白龙虽然造反,但分了田地,组织起了百姓种地,没耽误春耕。仗打输了,但邓肃接手之后,竟然安排各地捕快驻军帮忙秋收,并不要银钱。这非但缓和了官府与百姓的关系,还挽救了粮食。这片土地上的人啊,只要给他们一点点生存的空间,他们就能把日子过好。可惜大多数王朝,连那么一点点空间都没给留。这千古的兴衰,看来也并非是王朝决定的,而是百姓决定的。百姓兴,则天下兴,百姓亡,则天下亡。周元一路向北,赶往大同府,所见村落,皆在逐渐恢复生机。这一片土地在焕发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活力!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当真是定鼎千秋的伟大改革啊。带邓肃来中原,当真是没有错。“圣母姐姐,我们最开始选择的路是没错的。”周元由衷感叹道:“这片腐朽的土地,必须要用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稳定经济,稳定赋税,开天下之根基。”“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更好走了,由经济基础进一步促进资本主义萌芽,促进商业的繁荣,促进内需。”“而庞大的内需会促进手工业的发展,促进技术的革命。”“而技术的革命会极大改变世界的面貌,改变人文,进而改变文化和思想。”“这片土地的浴火重生,或许真的不需要遭受百年的苦难,遭受难以想象的痛处。”“它可以在历史的浩荡大潮之中,实现自我救赎,自我变革。”李玉婠看着周元的眼睛,摇头道:“我听不懂。”她很快又道:“但是我能感受到你的情绪,你在说一件伟大的事,你的目标似乎并不止是天下太平。”周元笑了笑,没有顺着话说下去。太早,一切都还太早了。路还很长很长,或许需要几十年,或许是一两百年,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周元的野心没有那么庞大。他只是下意识捏了捏李玉婠细嫩的脸颊,轻声道:“我希望我们能见证奇迹,文明的奇迹。”李玉婠把他的手拍开,捂嘴笑道:“我看你现在似乎要跟我讨论生命的奇迹了,但生孩子这种事,我想还是再往后搁置一下比较好。”周元愣了愣,随即大笑出声。他发誓这次只是心情激动,并非是故意要占便宜。他笑着躺了下来,头枕在李玉婠丰腴的大腿上,笑道:“我睡一会儿,下车的时候喊我。”低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李玉婠轻轻吻了下去,给了周元一个措手不及。然后她低声道:“大英雄,别忘了高丽。”“嗯…”周元蹭了蹭她柔软的肚子,沉沉睡去。……经过好几天的赶路,周元两人终于到达了大同镇。经过长时间的筹备,一百辆马车已经整装待发,超过三百人的护送队伍也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周元一声令下了。偌大的庄园的广场上,摆了几十张大桌,三百多人全部围在一起,吃上了宴席。周元端起了酒杯,看向在场众人,大声道:“诸位,此行北上,天寒地冻,随时有丧命的风险。”“你们肯跟我去,这份信任,我周元记在心里。”“同时,我周元也向你们保证,此行只会遇到天灾,不会遇到人祸。”“每人一百两银子,先发四十两,等东西送到,再发六十两。”“若是有谁不幸,倒在了半路上,我将发三百两抚恤金,给你们的爹娘妻儿。”“但是我更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活着回来!”“干了这碗酒!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们就上路!”在场的人都是青壮年,身体素质都还不错,否则不敢冒这个险。关键在于,一百两啊,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一百两银子可以养活一家人好些年了。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拼了。众人也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开吃。章飞来到周元的身旁,低声道:“大人,按照您的吩咐,东西都备足了,其中一百零七车是物资,有十一车是我们来回路上的吃食和饮水,总共一百一十八车。”“既定的路线由晋商的掌柜严格分析过,他们这条路走了七八次了,保证没问题,沿途补给也十分充足。”周元点了点头,道:“既然都准备好了,我们便不必顾忌,直接过去便是。”章飞道:“晋商的掌柜担心兵祸。”周元笑道:“努尔哈赤举全国之力攻打蓟州,蒙古诸部对三边虎视眈眈,没空收拾我们。”“只要沿着以往的商路直接去,就保证没问题。”章飞放心了很多,随即道:“大人,探子也传来消息,蓟州失守了。”周元猛然抬起头来:“你说什么?”“十一月初四,蓟州城破,狄先勇以身殉国,曲少庚回守津门,邱桓往南退至山海关。”“十一月初五,努尔哈赤下令屠城,蓟州百姓此前逃了一部分,剩下大约十余万人,全部被屠。”“抗虏大军二十万,或战死或溃逃,仅存四万余人。”“昨日,也就是十一月初七,山东节度使伍定钟和冀州节度使庞立兴奉旨紧急支援,组建临时抗虏联军共十二万人,正奔赴居山海关以北。”周元沉默了很久。然后开口道:“山东和冀州各自出兵多少?”章飞道:“山东莱登军七万,冀州军五万。”周元不禁冷笑道:“山东守军总共十一万,算上吃空饷,能有八九万都不错了,直接去了七万。冀州更是夸张,八万的建制,去了五万。”“这两省的守军都掏空了,万一出了大事,都没人镇压了。”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道:“军费呢?”章飞道:“国库空了,昨日福王祭天,请神京世家大族募捐军费,皇室宗亲和勋贵也在其中,点名了超过六十个家族,共募捐一百二十万两白银。”周元简直想笑,不可思议道:“多少?一百二十万两?每家不到两万?”章飞苦笑道:“整个神京哀嚎一片,世家大族皆在苦穷。”周元道:“那些个勋贵世家,哪个不是身家几百万?就算是没落的,也有大几十万。捐个两万出来,便如同要了命…真该让东虏人入关,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啊!”章飞道:“一百二十万两确实不够,此次出征,军心不稳,太多的地方需要银子,户部算过账,抚恤金就不可能低于三百万。”“后续福王怎么处理的,目前还没有消息。”周元沉默了很久,才叹息道:“蓟州没了,努尔哈赤没了北方的牵制,可以大军可以直接全力攻打山海关了。”“山海关一破,杀入津门如履平地,神京也就没了任何依仗了。”“宣府只剩下七万人,还要防着蒙古,根本抽不开身。”“哈,这个冬天真有意思啊!”周元摇着头,忍不住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第四百八十章 暴风雪 处处是绝境 十一月初九,大同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伴随着狂风,冷彻刺骨,寸步难行。似乎这片天地都不愿周元北上。但计划已定,一切没有回旋的余地。总共一百二十辆马车,从大同镇出发,朝着宣府而去。漫天的风雪中,周元并没有进入车厢休息,而是坐在马背上,带头前进。李玉婠骑着马,与他并肩而行。风雪扑面而来,她大声道:“车厢里有火炉,有热茶,你偏偏要受这种罪。”周元道:“《纯阳无极功》护体,我倒还没那么冷,这一路艰难险阻何其多,我必须身先士卒,才能激发大家的斗志,坚持走下去。”“圣母姐姐,你要不要去车厢里休息一会儿?”李玉婠笑了笑,道:“你《纯阳无极功》护体,我便没有道法护体么?说实话,就算是在这冰天雪地中赤身裸体,本圣母也不惧风寒。”周元道:“真的?那你脱一下试试。”李玉婠眯眼道:“我当然敢,但你敢允许吗?”“不敢…”周元连忙摆手道:“你可是我未来孩子她娘,这种事儿我可不敢让你干。”李玉婠看着前方白茫茫的一片,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声道:“小时候在王宫,下雪天,母妃就抱着我出门玩,我很喜欢雪,从小就骑马,现在想来,宛如昨日一般。”“只可惜啊,母妃不在了,父王也不在了,李家只剩下我了。”风太大,她的声音有些渺茫。周元则是喊道:“圣母姐姐,不要再伤感了,一代人换一代人,总有更替的时候,我倒不是学着师父那一套太上忘情,而是认为,人总是要朝前看的。”“乐观一点,我们冒着风雪北上,我们再天寒地冻的时节去往这个世界最寒冷的地方,这一切不会没有收获的。”“所谓苦心人天不负,总有一天冰河消融,春暖花开。”李玉婠道:“我说不过你,所以听你的。”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而此刻,神京皇宫之中,金殿的气氛相当沉重。杨国忠的语气很平静,但也蕴蓄着一股莫名的压抑。“伍定钟和庞立兴新的行军速度很快,已经到津门了,他们会修整一日,再前往山海关,与邱桓大军汇合。”“加上山海关原本驻扎的四万大军,那里将有二十万大军驻守。”没有人会高兴这个数字,二十万听起来很多,但几乎把大晋北方所能调用的力量全部抽空了,若是再败,神京怎么办?到时候,只能迁都了。可神京是百万人口大城啊,数之不尽的产业,数之不尽的珍宝金银,迁都,谁愿意?关键是,国威丧失,大晋朝廷会很快对下失去统治力,到时候各地节度使恐怕都要变成军阀了。大晋,也就到了天崩地裂的时候了。“伍定钟与庞立兴来信,索要四百万两白银的军费,用以抚恤战士,补充物资,稳定军心。”说这句话的时候,杨国忠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父王高坐在上方,面容都几乎扭曲了,大声道:“前日才募捐了一百二十万两给他们,他们还要军费?本王哪里去给他们找啊!”他看向刘敬,大声道:“刘大人,你身为户部尚书,难道就没有办法吗?”刘敬板着个臭脸,道:“启禀殿下,户部是管银子的地方,不是产银子的地方,国库空了,微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福王道:“诸位,想想办法吧,山海关不能丢啊!山海关丢了,神京就保不住了。”“到时候,即使各地驻军勤王,也需要经费啊!”诸位大臣面面相觑,都不禁一声叹息,若真要有办法,也不至于拖到这一步了。福王看到这一幕,只觉气火攻心,一时间气都喘不上来,自努尔哈赤举国而来,他几乎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南方也败,北方也败,到处都需要发钱,再这般下去,都要亡国了。想到这里,他咬牙道:“实在不行就加赋!全国各省加赋,凑一千万两白银出来,本王就不信,有了这笔钱,还挡不住东虏。”刘敬面色大变,当即道:“殿下,万万不可啊,大晋两年天灾刚过,百姓日子还未好转,两江恢复平静不过一年,再加赋就是把百姓往绝路上逼啊!”“此令一出,恐怕各地皆是造反大军,各省都要出一个张白龙啊!”“届时,内忧外患,我大晋就真的撑不住了。”福王忍不住大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本王能怎么办?本王难道还能变出银子来啊!”“你身为户部尚书,你快给本王想个法子,否则本王拿你是问!”诸多大臣对视一眼,却只是轻轻叹息。刘敬心中憋屈,冷冷一笑,道:“摄政王殿下,微臣的确有个办法。”“家国太平,商贾发财,家国危亡之时,那些商贾也该站出来支持朝廷才是。”“当初周元出征中原,就全靠晋商帮忙,支援了二百多万石粮食。”“如今晋商没了,潮商又被佛朗机人搜刮,我们则可向浙商讨钱。”福王眼睛顿时一亮,忍不住道:“好办法啊!你接着说!”刘敬道:“浙商贩卖私盐,牟取暴利,各大家族身家何止百万。八大家族,每个家族出银五十万两,这就四百万了。”福王激动地站了起来,急道:“是啊,这些商贾平时牟取暴利,也该报销朝廷了!”“内阁即刻下旨,命浙商八大家族在五日内凑齐四百万两白银,迅速运往京城,越快越好,否则本王可要治他们的罪。”杨国忠道:“陛下,商贾牟利,但却缴税啊!缴税之后所取之利,属于他们各自的财产,朝廷如此强制取要,恐怕会引起世家的反弹啊!”福王冷笑道:“反弹?呵!朝廷都到绝境了,他们还反弹什么?即刻下旨!”沉重的早朝,一直到了午时才终于结束。走出金殿的所有官员,都感受到了一股彻骨的含义。今日的风雪,未免也太大了些。邓博尺、徐世功、曾程和王伦等阁臣来到内阁,见到了沉思的杨国忠。五位阁臣对视一眼,都不禁苦叹摇头。杨国忠道:“都准备一下吧,要请陛下回京了。”邓博尺冷冷道:“福王作为摄政王,实在太缺乏担当了,今日他逼迫刘敬,改日就要逼迫我们了。”徐世功道:“刘敬今日差点出大事,若是他没想出浙商这个法子,以福王最近的脾气,恐怕要杀人。”曾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声道:“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困难的时候,就说去年,中原张白龙做大,两江程平韩拓造反,眼看着朝廷都要崩塌了,女皇陛下还不是一力承担,从未责怪朝臣,最终解决了问题。”“福王没有君王气度,更没有作为圣君之担当,这个宝座他不配坐。”“我赞同杨阁老的决定,该迎回女皇陛下了。”杨国忠叹声道:“不是我的决定,早在前日,勋贵和宗室已经找到我了,请我们内阁出面,废除摄政王,请回圣君。”徐世功抬起头来,满脸诧异,然后他又摇了摇头,道:“是该如此了,宗室坐不住了,他们害怕陈氏江山倒塌,也害怕自己仅有的家资被福王搜刮一空。”邓博尺道:“浙商的钱一拿,天下世家也坐不住了,谁知道下一把刀会不会斩在自己的脖子上?”“福王众叛亲离了,这场摄政王闹剧,该结束了。”“再不结束,大晋真的要亡了!”杨国忠幽幽叹道:“那就这么定了,这段时间我组织一下,准备迎陛下回京。” 第四百八十一章 闹剧终 女皇请回京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这一场大雪下了好几日都不曾停歇。好在宣府的羊肉实在可口,周元一口气吃了个八分饱,才稍微停下来,长长出了口气。他低声道:“岳父大人,蒙古那边的动向如何?”薛长岳放下了筷子,喝了一口酒,才道:“目前看来形式不太好,各部落正在汇聚,有结盟之势,正朝南方集结。”“目标不是宣府,应该是宁夏镇方向。”“照目前的情况看,两个月之内要发起进攻了。”周元点了点头,道:“两个月,按照我的估算,山海关也顶多坚持两个月。”薛长岳道:“按照双方实力来算,坚持一个月都够呛,我们虽然占据地形和人数优势,但我们耐不住寒啊!”“东虏人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冰天雪地,他们可以在大雪中骑马拼杀,彻夜不停发动猛攻。”“坚持两个月…那得看伍定钟和庞立兴的手段了,两个老将军都是名将,我与二位多次见面,也敬佩他们的用兵之道。”“希望他们能坚持更久一点。”周元下意识看向北方,道:“我们此去,大概还需要多少天?”薛长岳道:“冰天雪地的,没有一个月是赶不到了的。”周元端起了酒杯,道:“既然如此,那我不敢拖延了,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岳父多保重吧!”薛长岳也端起了酒杯,郑重道:“子易,前路漫漫,多苦多难,大晋唯有靠你了。”两翁婿没有多矫情,都是军人,他们都知道如今局势是多么艰难,要走下去是多么不易。翌日一早,周元带着人走出了宣府,继续北上。这一路,虽然是冰天雪地,却也欣赏到了不同于大晋的风景。辽阔的草原,铺上了洁白的雪,像是进入了圣洁的白色世界。也有人病倒,躺在了马车上,而其他人依旧艰难前行。沿着晋商的路线,一路上倒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而对于队伍来说,突变的天气就是最大的危险。有李玉婠在,很多事情果然变得轻松了很多,比如一场大风让队伍人仰马翻,很多壮汉都被冻得没了力气,搬不动沉重的盐铁。我们的圣母姐姐轻轻一掌,就将沉重的货物扔进了马车。有人生病,内力所知,风寒直接祛除。她像是队伍里的法师一般,很快就赢得了所有人的钦佩。而这赶路的期间内,南方签署的不平等合约,也终于传遍了整个大晋,引得士子谩骂,无数百姓为之愤怒。整个大晋都掀起了反对的风潮,如巨浪一般在境内翻涌。蓟州被屠城的消息,更是触怒了所有人的心,无数大儒动笔,痛骂摄政王在其位不谋其政,无才无德,致使大晋蒙羞。朝廷一再镇压,却挡不住这天下悠悠之口。废除摄政王,迎回女皇陛下。这样的呼声愈演愈烈,最终形成了不可阻挡的洪流。腊月初十,也就是山东、冀州大军镇守山海关刚一个月的时候,神京城内爆发了民众游行。由大儒牵头,数千读书人走上街头,各省举人纷纷响应,都喊出了“废除摄政王、迎陛下回京”的口号,官府一再镇压,却不敢对读书人动粗。原福王府被读书人包围,彻夜不停痛骂着,官府最终坐不住,一口气抓了数百人。第二日,也就是腊月十一的早朝。福王面容憔悴,看着下方众臣,问道:“浙商的银子全部运到山海关去了吧?”户部尚书刘敬道:“四百万两纹银,一分不少,且由浙商八大家族亲自派人押解,于三日前到达山海关,伍定钟和庞立兴的信件也到了。”福王道:“浙商那边可有怨言?”刘敬摇头道:“浙商八大家族没有怨言,直言为国家效力,为朝廷尽忠,乃是本分,应当如此。”“那就好,那就好。”福王松了口气,道:“希望伍定钟能撑住啊,山海关大战一个月,东虏久攻不下,已经开始乏力了。”事实上是这很长一段时间的暴风雪,延缓了东虏的攻势,努尔哈赤正在休养生息。杨国忠道:“闽粤总督戚常士来信,索要纹银一百八十万两,用以赔款。”福王闻言,直觉心脏都要炸开了。他忍不住痛骂道:“戚常士丧权辱国!该当问斩!”又是一百八十万!哪里来的钱啊!哪里去找啊!杨国忠道:“殿下,神京士子游行还在继续,虽然我们已经抓了六百多人,但却有更多的士子赶赴神京,参与游行。”“同时,金陵府、临安府、长安府、成都府、吉安府等各地士子,都开始了游行,各地官府镇压不下去了,因为许多士子都有功名在身。”说到这里,杨国忠微微一顿,突然跪了下来。他面色严肃,大声道:“自摄政王执政以来,南方海战大败,签署丧权辱国条约,蓟州失守被屠城,十余万大军付之一战,大晋之天下,已在生死存亡之边缘。”“老臣忝为内阁首辅,忝为百官之长,对如今内忧外患之局势,深感痛心,夙夜难寐。”“为保大晋之国祚,为保住大晋历代先皇之江山,老臣斗胆,请摄政王殿下退位,请女皇陛下回京,主持大局。”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福王脸色惨白,抬起颤抖的手,指着杨国忠道:“你…你…杨阁老!时局如此,本王何错之有?”杨国忠没有回应,只是大声道:“请摄政王退位,下诏请回女皇陛下!”文武百官也纷纷跪了下来,齐声道:“请摄政王退位,请女皇陛下回京!”福王颤声道:“你们…连你们也…靖王弟,你也要背叛本王?”靖王叹了口气,道:“福王兄!祖宗的江山,不能丢啊!”“这锦绣河山,若真是沦陷于外族之手,我们兄弟就算是死,又有何颜面去见大晋列祖列宗啊!”“王兄,我是支持你的,然而…这将近四个月来,你实在太令人失望了。”十多个王爷都跪在地上,他们代表了整个宗室,他们放弃了福王。在他们看来,官妙善哪怕有一万种不好,都比亡国要好。更何况这么多年的事实已经证明,官妙善足够有能力坐在那个位置上,她远走四川之前,平乱两江,收复中原,都是实打实的功绩。而福王…没那个担当和魄力,也没那个胸襟和智慧。“请摄政王殿下退位!请女皇陛下回京!”一众武勋也跪了下来,他们都是手握实权的军方大佬,都是为大晋建立过功勋的子弟。他们,也彻底不站在福王这边了。杨国忠道:“福王殿下,大晋等不起了,请殿下退位吧。”宗室、勋贵、文官,乃至学生士子,大族世家,全部都站在了女皇那一边了。主动退位,成了福王最后的体面,要强行坚持下去,下场只会更加狼狈。看清楚这一切的福王,不禁惨然一笑,捂着额头哽咽起来。错?我有什么错?闽粤海战是官妙善下的旨啊!凭什么本王背锅!东虏强大了快二十年了,几十万人都守不住一座城,能怪的着本王吗?国库空虚,朝廷没有钱,能怪的着本王吗?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是本王错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皇帝看似风光,其实也不那么好做啊!福王喃喃道:“官妙善啊官妙善,你赢了,本王赌输了。”“但就算你回来,也绝不会比本王做的更好,此局势之艰危,绝非帝皇才干所能改变的!”“你回来,只会成为亡国之君!”他心中有无尽的怨恨,却也有无尽的遗憾。 第四百八十二章 黑暗中 有火炬明灭 腊月十一,摄政王陈寿宣布退位,着内阁拟旨,请女皇陛下回京。神京以及大晋各地士子,停止游行,国内短暂平静。四川总督于成都府布政司组织上百人,结彩挂红,上青城山,请女皇下山。腊月二十四,距离除夕还有六日,昭景女皇终于回到神京,重新坐上皇位。从刺君案到如今,总计四个月,摄政王闹剧终于结束。而大雪,却依旧没有停止,对于大晋来说这或许是好事,因为大雪的的确确延缓了努尔哈赤的攻势,让山海关能过在一次又一次的攻杀中挺过去。昭景女皇回京第二日,召开早朝,宣布抛售大量皇庄,积攒军费。同时,内务府旗下十三行生意,全部变卖。“朝廷与江山共存亡,值此存亡之秋,皇家产业留着也没用,全部卖掉。”这是昭景女皇的命令,雷厉风行,平时让人厌恶,但在此时此刻,却让人觉得踏实。甚至有宗室的老王爷叹息:“到底是女皇陛下有魄力啊,比陈寿强一百倍。”腊月二十六,昭景女皇召集内廷司、锦衣卫,对刺君案进行复审复盘,在大量的证据下,找到了真相。福王及其党羽,为夺皇位,花费巨额银钱粮食盐铁,贿赂东虏,与外族勾结,刺杀女皇。消息一出,天下震惊。也不是没人质疑,比如宋山敖老公爷就站了出来,请陛下拿出证据。但证据却毫无作伪,实实在在摆在众人眼前,并公之于众。这一天,神京愤怒了。陈寿!这个卖国贼!竟然勾结外族刺杀圣君!还栽赃忠武侯!他这四个月,几乎把大晋祸害亡国了!一时间,整个神京肃杀一片,到处都在抓人,到处都在抄家。而昭景女皇并没有参与,她反而高调前往镇国公府,屈身请老国公出山,一起前往山海关。她要去那里看望在冰雪之中,守护大晋的将士。这一招实在高明,她这么做,就真的没有任何人敢为陈寿求情了。至此,大晋天下,昭景女皇便是独一无二的主人,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到她了。“唉…”内阁之中,杨国忠一声长叹,摇头道:“原来一切都是局啊,陛下当真是好手段,位置坐稳了,宗室收服了,民心有了…福王的党羽杀尽了,吵架灭族之后,起码上千万银子到手了。”“恶人福王做了,锅福王背了,钱也是福王出了,命也是福王搭了。”“咱们这些臣子,也不得不支持她了。”“毕竟,大晋只能靠她了。”邓博尺皱着眉头,沉声道:“杨阁老,这些话不能再说了,我们做不得诤臣了,得老老实实了。”“什么相权皇权,都是假的了,陛下掌握了宗室和勋贵,不再是当初那个根基浅薄的陛下了。”杨国忠苦笑道:“值此国难之际,陛下想怎样就怎样吧,只要江山能保住,你我算得了什么。”徐世功沉声道:“福王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拿臣子和世家开刀,也不该让勋贵宗室捐钱,这是自废臂膀。”王伦突然道:“所以那些皇庄和内务府的生意,真的卖出去了?福王及其党羽全部抄家,一千多万两银子到手,没必要卖了吧?”杨国忠道:“左手倒右手的事,算什么卖?不过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罢了,总不能直接抄家拿钱,那总有人说福王是怀璧其罪。”“我们的陛下,比我们想象中要高明很多,事无巨细,她都想明白了。”曾程忍不住道:“可大晋这个局势,该怎么办啊!江山都要没了,坐稳那个位置有意义吗!”杨国忠叹了口气,道:“别忘了,她顺带把周元平反昭雪了。”“周元现在又是忠武侯了,而且他保住了香州,饱受拥护,恐怕要执掌帅印了。”徐世功皱眉道:“周元?他在哪儿?好久没他的消息了。”“之前在香州,但十月初就直接不见人了。”众人对视一眼,也满脸迷茫。……“杀!”身穿貂裘、头戴虎皮大帽的壮汉一声令下,上百头小羊就被迅速斩杀。他身材高大壮硕,表情却是带着深深的忧虑。四周都是勇士,四周都是族人,都是帐篷,有皑皑白雪,一望无际的银白世界。这一场大雪太让人绝望了,绝望到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如此寒冷,牛羊马匹都要被冻死,只能赶到帐篷里去。数万族人,每个帐篷都挤满了住,只为空出更多的帐篷来给马儿住。但远远不够,远远不够啊。这个冬天,叶赫部遭到了沉重的打击,牛羊损失了大半,马儿也冻死了上百,而冬天才刚刚开始,还未过半。布扬古拉了拉衣襟,咬牙道:“再赶五百只小羊来!一并杀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都在滴血。牛羊杀尽了,开春之后怎么办?他顾虑不了那么多,天气愈发寒冷了,族人们大多还没有棉衣,夜晚挤在一起取暖,但依旧有体弱的女子孩童被冻死。他们并不适应这一片天地,他们本不属于这里,他们准备的东西太少了。“不能再杀了!不能再杀了!”有老人跑来磕头,大声呼喊道:“族长!不能再杀了!这些都只是四五个月的小羊啊!还没长大啊!”不杀?不杀也被冻死!杀了取羊毛,还能多保一些族人取暖!布扬古咬牙道:“杀!把羊都杀干净!明年的事,明年再想办法!”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了惊呼声。“星瑶!星瑶回来了!”马蹄声碎,伴随着一声声大吼,一个身穿黑色小袄的女子披着厚实的红色披风,持着马鞭披星赶月而来,然后急速停住,令马儿都抬起了双腿。她身后跟着上百名勇士,都发出了一声声吆喝。叶赫那拉·星瑶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顺手提起了背后的两头狼的尸体,大声道:“父亲!我们找到狼了!我们杀了三十多头!”她继承了父亲的身体优势,身高接近一米八,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睛黑亮,双耳戴着两个大圆环,脖子上有狼牙项链,整个人都充满了野性和飒爽。厚实的衣服遮住了健美的体魄,但精致的五官却让她的女性张力凸显无疑。她是草原的明珠,是叶赫那拉的公主,是部落祖神赐福过的女子。布扬古道:“星瑶,你不该再冒险去狩猎,我们的食物是够吃的,我们有吃不完的牛羊肉。”星瑶毫不在意,而是昂着头道:“但我们的战士不能总待在帐篷里,我们的马儿也需要奔跑,否则将来上了战场,我们哪有勇气与敌人拼杀。”在勇敢这一方面,布扬古很是骄傲,因为他的女儿完美的继承了这一点,她比部族中几乎所有男儿都强大。“回去休息吧!一年的最后一天,我们也要庆祝一下!”星瑶却是抬头看向天空,咬着银牙道:“可是雪还没停,看这天色,晚上恐怕又是一场暴风雪!”她的判断没有任何问题。非但是暴风雪,还是这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最大的暴风雪。狂风呼啸着,天地似乎都在嘶咽,大雪之中还夹杂着冰雹,不停拍打着帐篷。帐篷内,布扬古一家六口人,还有十多个部族最勇猛的战士,聚在一起,烧着木柴,烤着羊肉,气氛还算热烈。布扬古听着外面的声音,咬牙道:“该死!今年的天气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天爷打算把我们的牛羊全部冻死吗!”星瑶啃了一块羊肉,咀嚼了几口,实在没什么味儿,干脆吞了进去。她的母亲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慢点吃,你总是这般粗犷,将来哪个男儿敢娶你啊。”听闻此话,十多个勇士都不禁抬起了头来。谁不想娶星瑶?而星瑶并不在意,只是拍了拍腰间的弯刀,笑道:“想娶我的勇士很多,但他们都没能打过我!”布扬古拿起了酒袋,大声道:“除夕夜!咱们虽然不像汉人那般重视,但毕竟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喝一口烈酒!希望风雪早点过去!希望我们有更多的族人撑过冬天!”星瑶大声道:“还有牛羊!战马!都撑过去!希望我们早点夺回我们被侵占的家园!”最后一句话,让所有人斗志昂扬,猛地喝下一口烈酒。而就在此时,外面突然响起了粗重的号角声。有勇士怒吼:“敌袭!敌袭!”帐篷内,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布扬古大怒道:“这种天气,怎么可能有敌袭!”星瑶则是直接拔出了腰间的刀,一把拉开了沉重的帐帘!她看到了账外,那是一片黑暗的天地。寒冷的风,寒冷的雪,寒冷的冰雹,凄厉又绝望的夜。在那黑暗的尽头,上百道火炬燃烧着,又熄灭,熄灭了,又燃起!“那是什么?”星瑶一时间呆住,仔细看去,才发现火焰的四周,数不清的马车正徐徐而来。一个骑马的少年,背负着皑皑白雪,穿越在寒风之中,从黑暗中而来,走向光明的世界。 第四百八十三章 大男儿 一诺千金重 “敌袭!敌袭!”怒吼声,号角声,风雪声,全部交织在了这一片黑暗的天地。火炬燃起又熄灭,熄灭又燃起,战马嘶吼,勇士提刀而出。这里混乱一片,但叶赫部的勇士的确非凡,他们很快就围住了周元等人。星瑶率先冲了过来,提着刀,眼中只有杀意。李玉婠看了周元一眼,轻声道:“怎么处理?”周元道:“哪里来的丫头,这么没礼貌,让她下马。”“好。”李玉婠眯了眯眼,随手一挥,便是一股强大的内力气流。战马被冲击,当即立了起来,发出嘶鸣之声。星瑶吓了一跳,死死拉住缰绳,竟然靠着出色的骑术,硬是没有被甩下去。周元大笑道:“叶赫部!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他的声音带着内力,传遍了四周。诸多勇士让开了道路,布扬古骑着马上前来,看到周元的面孔,也是吓了一跳。他大声道:“汉人?你来我们这里做什么!”“布扬古贝勒!是我啊!是我!”周元后边的中年人喊了起来:“是我啊,乔六柱啊!晋商!晋商啊!”布扬古面色一怔,瞪眼道:“晋商?我急得你!你们…”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周元身后数之不尽的马车,在黑暗中浩浩荡荡排成了长龙。一时间,布扬古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不禁惊声道:“你们…你们这是…”乔六柱大声道:“布扬古贝勒,我们来送货啊,我们送物资来了!盐铁!煤炭!棉花!布匹!帐篷!全部都有啊!”此话一出,四周的叶赫部勇士已经发出了惊呼之声,人群开始躁动了起来。布扬古难掩激动,终于看向周元,抱拳道:“这位是…”周元抱拳,轻笑道:“大晋忠武侯、五军营大都督,周元。”“是你!收复中原的大晋军神!”布扬古当然听过周元的名号,他们在神京也有探子。周元道:“布扬古贝勒,津门和谈之时,本侯与叶赫部达成了合约,承诺会送出货物到来。”“叶赫部六千精骑袭扰沈州,给了东虏巨大压力,我周元却因大晋政局动荡,未能及时履行承诺。”“而今,我们终于在今年的最后一天,送货赶来,希望还算不晚。”寒风呼啸,大雪覆盖了他的面庞,但他的眼睛却依旧闪亮。布扬古看着对方脸上、头上的白雪,看着后方押送人员满身的冰渣。他抬起了头,看向了黑暗的天地,感受着风雪的寒冷刺骨。最终,他深深吸了口气,咬着牙大吼道:“下马!”连同布扬古在内,所有叶赫部族人全部下马!布扬古道:“尊敬的忠武侯,你是大晋的勇士,你来得并不晚。”他将手按在胸口,深深鞠躬而下。后方无数人,全部都鞠躬而下。周元也跳下马来,笑道:“布扬古贝勒,叶赫部的勇士在哪里?这上百车的货物,要拜托他们来卸了!我们的人,快撑不住了。”快撑不住了?这冰天雪地的,你们能坚持到这里,已经是奇迹了好吗!布扬古大声道:“叶赫部的勇士在哪里!”“在!”后方,越来越多的战士赶来,发出大吼之声。布扬古道:“上百车的货物,交给你们了!”他上前来,对着周元施礼道:“忠武侯,请跟我进帐,共饮烈酒,共度除夕,共迎新年。”“好!”周元大笑出声,两人并肩回到了帐篷。他们围着火堆坐了下来,而烤熟的羊肉,也散发着肉香味。周元食指大动,笑道:“圣母姐姐,拜托了。”李玉婠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了几个小瓶儿,食盐和调料都撒了上去,一股奇异的香味顿时铺面而来。周元道:“布扬古贝勒,本人就不客气了,实在饿了。”他撕下一块羊肉,直接啃了起来。见他如此豪情,众人都不禁有些惊喜,都笑了起来。布扬古说道:“忠武侯虽然是汉人,但却也有我们女真人的豪迈,不像此前那些商人,一个个正经得很,非要用什么筷子吃羊肉,那多没劲。”周元道:“筷子吃个屁,吃羊肉就得用刀子,用手。”“你们快尝尝,这次我带来的盐,比你们此前吃的盐味道更纯、更香。”众人一愣,顿时拿着羊肉吃了起来。这一口咬下去,那溢满口腔的咸味,让他们恨不得把舌头吞进去。他们的盐太紧缺了,半个月前彻底用光了,早就憋不住了。星瑶也拿起了一块肉,轻轻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然后她几口就吃完一块,又连忙伸手去撕,啥也不管,就是狂吃。周元道:“布扬古贝勒,我的那些手下长途跋涉,身体已经透支严重了。”“放心!”布扬古当即摆手道:“忠武侯放心,叶赫部绝不会怠慢远道而来的朋友,更不会怠慢雪中送炭的恩人!”“他们会受到尊敬和礼遇。”周元大笑出声,道:“正好,也试试我带来的炭和茶。”外面的乔六栓很快把炭拿了进来,扔进炉子里,火焰顿时猛烈了起来,整个账内都暖和了很多。布扬古激动地不断点头道:“好!好东西!有了它!这个冬天我们不怕了!叶赫部不怕了!”乔六栓动作很快,架着火炉烧开了水,又拿出碗来,一人倒了一碗。草原人爱喝茶,只因他们的牛羊肉吃久了实在太腻了,需要茶来清洗肠胃。闻到这一股清香味,众人就像是闻到了仙药一般,一个个眼睛都值了。有人喝了一口,当即烫得哇哇叫。布扬古忍不住笑了起来,摆手道:“都给我收敛一点,别丢人现眼!”他端起了茶,道:“忠武侯,大男儿一诺千金重,大晋的政局变故我们听说过,也知道你被通缉追杀,实在不易。”“但你却依旧能组织起这么庞大的队伍,冒着难以想象的冰雪严寒,为我们叶赫部送来物资。”“这份感情,我们叶赫部会永远不会忘记!”“这杯茶,我代表叶赫部敬你!”周元也端起了碗,郑重道:“布扬古贝勒,这是我们的约定,无需多言,喝!”布扬古贝勒道:“星瑶,去把我珍藏的烈酒拿来,再去拿两只羊,今晚我要与忠武侯一醉方休!”星瑶一边吃,一边说道:“不去,让其他人去。”还没等布扬古发脾气,她旁边的几个勇士就赶紧站了起来,去忙活了。布扬古忍不住道:“看你那个样子,你是没吃过肉吗,平时也没见你胃口这么好!”“这个有盐,有味道,好吃。”星瑶说话间,又塞了一块肉进去,顺便端起茶碗,一饮而尽,美滋滋打了个饱嗝儿。周元这才仔细看向她,只觉很是惊艳,小麦色的皮肤,黑亮的眼睛,五官很精致,却又带着异族风情,两个耳环很大,既怪异又充满魅力。布扬古苦笑道:“忠武侯,让你见笑了,这是我的女儿星瑶,她从小就是这般,跟个男娃娃似的,让人头疼。”周元摇了摇头,道:“人总是多姿多彩的,独特才是真正的美。”李玉婠在他身旁,低着头撇了撇嘴,心中暗道:这狗东西又开始打女人的主意了,真是狼心狗肺,见一个爱一个。 第四百八十四章 牵马礼 征服的讯号 大年初一,风住,雪停。许久不见的太阳终于路面,炙热的光照亮了银白的天地,以至于整个世界都明亮一片。周元走出了营帐,微微眯起了眼,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圣母姐姐,果然再大的雪也总有停止的时候,看样子今年是个不错的年头。”李玉婠缓步来到他的身后,轻声道:“看来你心情不错,不过昨晚你喝醉的样子,真让人恶心。”周元正色道:“这决不能怪我,是他们太能喝了,况且我这人酒品好,就算是喝醉了,也从不撒酒疯。”李玉婠道:“只是把我当成了赵蒹葭,上来就扒衣服。”周元摸了摸自己的后脑,道:“所以我这个包其实不是磕的,是你揍的。”李玉婠捂嘴一笑,道:“当然,我可不会惯着你。”话音刚落,马蹄声便急速而至。只见星瑶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来到两人跟前,拔出了腰间的刀。她心情似乎也很好,迎着太阳,用刀指着周元,道:“昨晚你怎么打退我的马的?都说你是大晋的军神,用六万人打败了三十多万人,我想领教领教你的本领。”周元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微微退后几步,笑道:“星瑶姑娘,昨晚打败你的不是我,是我身旁这位姐姐,你应该找她切磋才对。”星瑶看了李玉婠一眼,摇头道:“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找她切磋有什么意义,我不信是她打退了我的马。”“你不是侯爷吗?怎么不敢与我一战?”周元道:“要不换个战场,换个方式?”“什么方式?”星瑶傲然道:“你想怎么打直说,只要公平,我就敢战。”李玉婠压着声音道:“周元,我劝你说话老实点,别把人得罪了,真揍你一顿,我还不好意思出手保你。”“瞧不起谁呢,我会打不过她?”周元大手一挥,直接道:“来!本侯爷今天便陪你这丫头打上一场。”“若是我输了,我把这块玉送给你!”周元从怀里拿出了一面玉章,只有三指宽,手掌长,很是小巧,但极为精致,通体碧绿,晶莹剔透,显然是上好的玻璃种翡翠。就这玩意儿,起码要值十万两银子。李玉婠都不禁笑了起来,这不是欺负人么。果然,星瑶愣住了,顺手在身上摸了半天,最终咬牙道:“我没那么好的东西做赌注!”周元笑道:“那就没法打了,你说得嘛,要公平。”他拉住了星瑶马儿的缰绳,拍了拍马儿的脸,道:“我还要跟你父亲谈事情呢,你去忙自己的吧。”星瑶没有说话,只是震惊地看着他。周元下意识放开了缰绳,疑惑道:“怎么了?”星瑶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骑着马就走了。“莫名其妙。”周元拍了拍身上的灰,道:“走,咱们吃饭去。”草原上的吃食也很简单,早上是喝奶,啃大饼,这饼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反正又硬又难吃,咬都咬不动。李玉婠白了他一眼,低声道:“傻子,放在奶里吃。”“啊?这么奇怪的习俗吗?”周元撕下一块饼,就开始伸手去拉李玉婠的衣襟。“混账东西!”李玉婠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红着脸道:“让你放在羊奶里,泡软了吃,没说放我的…”“哈哈哈!”周元大笑出声,摆手道:“别生气,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吃饱喝足,外面也热闹了起来,马蹄声很是密集。然后便是吵闹声,呼喊声,最终外面有人在敲鼓,用刀拍着刀柄。“什么情况?”周元走出去一看,四周到处都是人,足足有上千。星瑶骑着她的马,大声道:“中原人,把你的本事拿出来吧!要征服我叶赫那拉·星瑶,并没有那么容易!”四周无数的勇士也随之怒吼出声。李玉婠跟了出来,低声道:“周大人啊,你似乎惹麻烦了。”“做什么呢!”布扬古大步走来,皱眉道:“星瑶,你在做什么?忠武侯是我们尊贵的客人,不可无礼!”星瑶咬牙道:“父亲!他牵女儿的马!还拍了马脸!”布扬古回头,骇然看向周元,瞪眼道:“忠武侯,我把你当朋友,你把我当岳父?”“啊?”周元现在的表情相当精彩,连退数步,急忙喊道:“布扬古贝勒,你别开玩笑啊。”布扬古道:“忠武侯,不是我布扬古不够大气,舍不得女儿,而是依照咱们叶赫部的规矩,你首先要打赢星瑶。”“但据我所知,你的功夫似乎很一般。”扯淡吧,很一般也能揍你,只是在马背上老子就不行了啊。周元连忙把他拉到一旁,压着声音道:“布扬古老哥,我这是不懂你们叶赫部的规矩,随手拉了拉缰绳,这不至于对我这个外人上纲上线吧?”布扬古苦笑道:“周大人,我们叶赫部每一个战士,都有自己的战马,女人也有自己的专属的牛羊。”“一般来说,求爱的方式有很多种。最普通的是送花,但这种方式往往不是勇士的方式。”“勇士往往是送狼牙或者狼皮,这是展现自己的勇猛,表达自己的力量,所以狼往往是他们亲自狩猎的。”说到这里,布扬古道:“还有一种极端的方式,就是直接去牵对方的牛羊或者战马,表示直接征服,没有商量的余地。”“这种情况,女子要么答应求爱,要么直接应战,应战的话,可以自己亲自出战,也可以寻找一个心仪的战士,为她出战。”布扬古叹息道:“忠武侯,星瑶是叶赫部最出色的女战士,能赢她的勇士屈指可数,你直接去牵她的马,而且她还正在马上…这意味着,你再宣告要征服她,要她做你的女人。”“这种情况,星瑶不得不应战啊!”周元摊手道:“谁知道啊,谁知道你们这里规矩这么多啊,反正我是不打啊,讲实话,我真的打不过她。”“她那一米八的个子,那大弯刀,不得把我头给旋下来啊!”布扬古面色凝重了起来,沉声道:“忠武侯,我叶赫部尚武,星瑶又是所有勇士心仪的姑娘,你牵了她的马儿,却又不应战,这会引起所有人的不满和鄙视。”“到时候,他们恐怕不会愿意为你出战啊!”“这一点,连我这个族长都没办法左右,千百年来,我们都是这个规矩。”卧槽!这就是要我死啊!周元一阵头大,使劲儿挠了挠头,道:“那我若是出战,又赢了呢?”布扬古道:“那就意味着你征服了星瑶,她将是你的女人,一切以你为尊。”这个好这个好!这规矩适合强者啊!周元道:“那我输了呢?”布扬古有些尴尬,说道:“星瑶性子好强,你如此挑衅她,她一定会下死手的。”这个不行这个不行,要掉脑袋。“忠武侯,请你做决定吧,刚才的话,本人没有开玩笑。”“你要让我叶赫部的勇士为你而战,首先你就要赢得他们的尊重。”周元直接把帽子一摘,扔在地上,大声道:“拼了,来就来,我害还怕一个黄毛丫头不成!” 第四百八十五章 没武德 最后的较劲 周元回到主场地的时候,所有战士都高呼了起来,似乎在为他助威,也似乎在嘘他。星瑶则是满脸的战意,左手紧紧握着缰绳,右手提着刀,一副“你有种就他妈来”的表情。周元看向她,大声道:“小小星瑶,可笑可笑,看我周元把你打得哭爹叫娘!”星瑶咬牙道:“好好好!来!勇士!我要看看你的脖子硬,还是我的弯刀利!”她骑着马完成了漂亮的转身,直接朝着远处开阔地带冲去。周元吞了吞口水,压着声音道:“圣母姐姐,关键时候你用暗器帮我。”李玉婠翻了个白眼道:“用暗器帮你征服女人?周元,你可别这么不要脸啊,这事儿我干不了。”周元急道:“那你就要守活寡了!”李玉婠气得瞪了他一眼,道:“蠢货,你当《纯阳无极功》是什么了?好好想想你的优势在哪里!”布扬古道:“忠武侯,上马吧!”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周元拿起了自己的佩剑,直接跳上了马。他朝前去的同时,四周上千的勇士也跟着去看热闹了。一来到开阔地,星瑶就骑着马朝周元杀来,她高声呼喊着,嗓子又清亮又高亢,大弯刀挥舞着,发出呜呜的声音。他妈的,这气势,老子打个屁啊!周元直接喊道:“叶赫那拉·星瑶,赶快跪地投降吧,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你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罢了。”喊话的同时,他骑着马转头就跑,根本不敢打。“有种的别逃!”星瑶吼道:“跟我刚正面!”周元置之不理,他的战术就是一个字,逃!先让消耗体力,再争取寻找到合适的地形,逼对方下马,在地面决斗。到了地面,周元就不虚了。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娘的,星瑶的马好像更能跑,速度更快,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了。他都感觉下一刻对面的刀就要砍过来了。没有办法,他抓起怀中一把豌豆,平时嚼着玩的,此刻却派上大用场。运足内力朝后撒去,直接打在了马脸上,马儿倒不畏惧这种疼痛,但眼睛被砸中那也吃不消啊,一时间顿时仰起了身子。“快!快跑!”周元骑着马继续跑,他现在只想找一片骑不了马的地形,只是这草原一望无际,实在不好找啊!管他妈的,先逃命再说。四周不停传来嘘声,周元置之不理,用各种法子拖延时间,气得星瑶咬牙切齿的。“你怎么一直逃啊!回来打啊!”她忍不住喊了起来。周元道:“你速度都跟不上我,有什么资格和我打?”无理取闹的话,让星瑶更加冒火,憋着一口气又追了上去。她胯下的枣红色骏马不愧为神驹,被周元扔了几次豌豆之后,也不再怕了,速度越来越快,终于追了上来。眼看着对方的弯刀砍来,周元用剑一挡,顿时手臂一麻。我靠,这丫头好大的力气!他直接解下了身上的披风,顺手朝对方马头盖去,马儿看不见路,又仰起身子停了下来。周元继续跑,顺便嘲讽道:“星瑶,不要坚持了,你不是我的对手,投降吧!”“你去死吧!”星瑶都快被炸肺了,咬着牙恶狠狠地朝前追。周元心中慌乱,却终于看到了希望,前方是一片乱石堆,虽然规模并不大,长宽只有十来丈,大大小小的石头密集的铺满大地,大的有半人高,小的也有人头大小,马儿肯定是没处下脚了。好地方!周元直接跳下马,几步就冲了进去。然后他提着剑回头道:“星瑶!来!与我决一死战!”星瑶的马儿停了下来,她看着乱石堆,也二话不说跳下马来,提着弯刀直接杀将进去。周元运足《纯阳无极功》,用剑格挡着对方的招式,果然,对方的地面战力并不强。叶赫部的人,习惯了在马背上拼杀,下了马就弱了很多,周元这种半吊子高手,也能游刃有余了。“星瑶,你父亲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这并不符合你的个性!”周元一边格挡躲闪,一边胡说八道,刺激对方情绪。“以你的个性来说,你应该叫大强!大勇!大伟!铁柱!这种粗犷的名字!”星瑶大怒道:“那是你们汉人的名字!况且我的名字很好听!你在侮辱我!”周元道:“星瑶是多么温柔美好的名字,不符合你的气质,你没有半点温柔,只有粗野。”“放屁!”星瑶大声喊道:“这是勇敢!我们草原儿女以勇敢为傲!我们的温柔只给最亲近的人!”她心态愈发急了,出招也更加猛烈,但脚下全是乱石,不容易站稳,让她十分焦躁。周元继续道:“那么多勇士追求你,你都没有答应,这是不是意味着,你一直在等我?”星瑶气得一刀斩碎一块石头,咬牙道:“别臭美了!你以为你是第一个牵我缰绳的人吗!之前也有,只是被我揍得站不起来了!”周元道:“那看来你们叶赫部的人都不配娶你,只有我周元有资格娶你,毕竟我是大晋的军神,是大英雄。”“呸!我看你是大狗熊还差不多!”星瑶实在听不下去对方的话了,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和周元贴身硬打。周元见招拆招,突然洒出最后一把豌豆,趁着星瑶下意识转头躲避之时,一剑拍在她的手背上。她惊呼一声,刀直接脱手,正要弯腰去捡,银白的剑身已经抵住了她的喉咙。周元笑道:“星瑶,你输了。”四周围观的勇士看到这一幕,也几乎愣住了。星瑶则是咬牙道:“你好卑鄙!你胜之不武!”周元道:“你杀狼会用刀吗?肯定用的吧,难道这不算胜之不武?其实胜就是胜,败就是败,如果连这个都看不清楚,将来怎么打仗?”“我周元六万战士收复中原,靠的难道是正面拼杀吗?其实也是智谋罢了。”他的剑指着星瑶的脸,冷声道:“战场上没有道德,只有胜负,活下去的人,就是胜利的人。”话音落下的瞬间,星瑶突然抓住了他的剑,一把直接扯了过去。她的手顿时流出了鲜血,但她顾不得那么多,大声道:“少来教训我了!你还没赢!”她直接朝周元扑了过来,一拳打在他的胸口,吼道:“敌人还没有真正投降,你掉以轻心,就是你自己的错!”周元连退数步,只觉自己的肋骨都要断了,这丫头非但不讲武德,而且力气实在大得很。“小娘皮!今天老子非得让你长长记性!”两人赤手空拳在石碓中打了起来,最开始还像模像样,你一拳我一拳的,后来干脆扭打在了一起。这个时候,周元《纯阳无极功》的耐力优势就出来了,对方虽然力气大,但的确耐力都快没了,越打越没劲。周元则是越打越来劲,一拳砸在了对方的肚子上,然后将她死死搂在怀里,大声道:“认输!”“不认!”星瑶用力一蹬,身体往后一送,头顿时撞在周元的下巴上,痛得他龇牙咧嘴。然后星瑶抓住了周元的手,直接咬了下去。“啊!你属狗的啊!”周元一把将她推开,然后猛然扑了过去,直接将她压制在雪地中。星瑶像个背着沉重龟壳的王八,四肢晃动着,却怎么也够不到周元。周元趴在她的身上,穿着粗气道:“还不认输!”星瑶道:“不认!”周元大声道:“你打不赢了!”“那也不认!”我靠?这不是你们的规矩吗?怎么还赖账啊!周元直接给她腰上来了一拳,大声道:“你凭什么不认!”星瑶道:“你…你赢得不光彩!”“那也是赢!你不服?”星瑶猛喘着粗气道:“不服!我不想做你的女人!”周元瞪眼道:“老子有什么不好?”星瑶道:“你就像是没放盐的羊肉,吃着没味儿,扔了还怪可惜的,算不得真正的勇士。”去你娘的,你他妈还挺会形容的啊!当老子没手段制你?周元道:“你怎么样才服气?”星瑶冷冷道:“我服气自然会说,不说就是不服气!”“娘的!我看你怎么忍!”周元发动了必杀,直接坐在了她的腰上,强行把她的脚拉到跟前来,鞋子直接给她脱掉,露出了洁白的玉足。“放开我!你要干什么!”星瑶强行挣扎了起来。周元狞笑一声,开始挠痒痒。“啊?你…你住手!啊!哈哈哈住手!”星瑶是又气又笑,整个人都在颤抖,眼泪都快出来了,吼道:“快住手!受不了了!”周元不说话,只是继续挠着痒痒,效仿张无忌那一套。星瑶浑身颤抖,边骂边笑,最终用手使劲拍地,大声道:“住手啊!我认输还不信吗!认输了哈哈哈!”周元道:“说你服气了!说!”“哈哈哈服了服了,快哈哈!”周元大声道:“告诉我,我是谁!”“我哈哈哈我……我男人,行了吗哈哈?”星瑶已经快崩溃了,鼻涕都流出来了。周元终于放开了她,将她身子翻了过来,衣袖挥出,将她的脸上擦干净。他看和星瑶黑亮的眼睛,喘着粗气笑道:“你真野啊!老子差点没拿捏住你!”他直接亲了下去,却被对方直接掐住了脖子。周元变色道:“你耍赖!”“放屁!叶赫部的女人从来不会违背誓约!但你休想在我上面!”她一把将周元摔在了地上,掐住脖子死死按住,然后眯眼笑道:“没盐的羊肉,你真让人嫌弃啊!”喘着粗气,耳环摇晃着,星瑶对着周元直接亲了下去,像是在享用自己的猎物。 第四百八十六章 女战士 草原的母狼 她的滋味真的很好。她的舌头很灵敏,她的态度很火热,让周元无比享受。只可惜她身上的衣服太厚,即使用力按压,也感受不到胸脯的真实触感。正享受的周元,突然“哇”地一声,肚子挨了一拳,整个人都缩了起来。然后,星瑶将他提了起来,像是提着狼的尸体,傲然看向四周的勇士。“从今天起!他是我的男人了!”四周的勇士都欢呼了起来,即使心中有气的,也不停拍着刀,像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星瑶拍了拍周元的肩膀,道:“你还站得稳吗?没盐的羊肉。”周元捂着肚子,终于把这口气缓了过来,咬牙道:“你要谋杀亲夫啊!没轻没重的。”他拍了拍身上的雪,和星耀并肩而立,此刻隔得近,他才尴尬的发现,星瑶比自己要高那么一点点,大约两厘米左右。真是个野女人啊,长得高还那么能打,力气又大。周元也拍了拍她身上的雪,然后问道:“接下来怎么办?流程怎么走?”星瑶道:“什么怎么走?我都是你的女人了,你还问这个?走,跟我进帐!”啊?好家伙!这里玩得这么陡吗!直接进帐!星瑶上了马,把周元也拉了上来,一声清喝,便驾着马朝帐篷区而去。四周无数的勇士跟着跑,吆喝着,发出热闹的声音。一直到星瑶的帐篷,她才跳下马来,一把将周元扛在肩膀上,直接进了帐篷。“给我看住,别让人进来!”门口站着两个女战士,守护着她的帐篷。然后她将周元直接扔在了床上——说是床,其实是铺在木板上的各种毯子,很是柔软,很是暖和。她把火炉拿了过来,点燃了炉子,帐篷里的温度顿时上升。星瑶这才看向周元,瞪眼道:“你在看什么?”周元道:“我看你在干什么。”“我生火啊!不然等会儿要冷的!”说完话,她将披风脱了下来,又将厚实的棉袄扔在了地上。她身上依旧有衣服,是汉人的内搭丝绸长裙,干净且舒适,适合贴身穿。直到此刻,周元才发现星瑶根本不胖,身上没有赘肉,反而曲线婀娜,身姿曼妙,尤其是那一双腿,实在太长了。要人命啊这…星瑶皱眉看向周元,道:“你怎么不脱?”周元如梦初醒,连忙道:“星瑶,咱们真得直接洞房啊?这会不会太快了?”倒不是他正人君子,而是上一刻还拼死拼活的,这一刻就要洞房,实在有点反应不过来啊。况且这才认识多久,还没到一天呢。“废什么话!”星瑶直接大声道:“你就说要不要吧!磨磨唧唧的不像个爷们儿!自己征服的女人都不敢睡,我星瑶瞧不起这样的男子!”你踏马好好说话!周元直接开始脱,两个人互相瞪着对方,就像是在拼速度一般。但星瑶毕竟是先开始脱那个人,很快她就直接一丝不挂了。周元停下了。他真的震惊了。这世上竟然有这么牛逼的女人?一米八的身高一米二的腿?全身上下没有丝毫赘肉,纤细的腰肢上是清晰的马甲线,笔直的大腿充满了力量和美感,前凸后翘找不到一丝缺点。猪哥般的眼神终于让星瑶有些害羞,她扑了过去,捂住了周元的眼睛,恶狠狠地说道:“我要吃了你,汉民小子!”片刻后,帐篷里传来犹如杀猪般的惨叫声。李玉婠站在账外,满脸疑惑,忍不住捏了捏下巴。她搞不懂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怎么想都觉得周元不可能有危险。大约一个时辰后,星瑶穿戴整齐,大步走了出来。她瞥了李玉婠一眼,疑惑道:“这就是你们大晋所谓的听房吗?快进去伺候你家大人吧,他好像不行了。”李玉婠歪了歪头,这是把我当侍女了?当贴身丫鬟了?她想了想,没理会,还是走了进去。于是,她看到了瘫在毛毯里的周元,身上全是牙印,虽然不深,但却有点触目惊心。李玉婠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哈!这下有意思了,这是惹到母老虎了啊!”周元吞了吞口水,攥紧了拳头,满脸耻辱道:“圣母姐姐,她实在太嚣张了,太狠了,我请求以最快的速度学习《南华天伦道经》,总有一天,我要让她知道我的力量。”李玉婠疑惑道:“不是说,女人第一次都很痛?”周元咬牙道:“但她不怕痛啊!痛得直皱眉头也不停,真的,我刚刚差点死了。”“圣母姐姐,这个场子你帮我找回来吧!一定要杀杀她的威风啊!你不知道,她刚刚说晚上继续,这不是要人命吗!”“就算是身体条件再好,也顶不住这么整吧!”李玉婠摇头笑道:“看你被收拾,我挺开心的,就当看热闹。”周元道:“我要是废了,你找谁生孩子去?”李玉婠面色一肃,沉声道:“我这就去收拾她,去一去她刁蛮的个性!”她大步走了出去,看到星瑶正坐在火堆旁边吃着烤肉,她的手已经包扎好了,这一战对于这个女战士来说,似乎消耗也很大。李玉婠坐在了她的身旁,轻轻笑道:“丫头,其实他没有骗你,昨晚你的马,就是被我打退的。”星瑶看了她一眼,皱眉道:“别开玩笑,你不就是他的丫鬟么?”“你这样认为的吗?”李玉婠笑着,缓缓伸出了手,将地上的弯刀随意拔了出来。星瑶道:“你会用刀?”“不太会。”李玉婠的手很是纤细,嫩滑白皙。她猛然握住了弯刀,轻轻一折,弯刀顿时断开。星瑶黑亮的眼睛顿时瞪大。这还没完,李玉婠捡起了断掉的刀刃,一把捏下去,碎了。精铁打造的刀刃,直接被她捏碎了。她的手掌摊开,没有半点伤口,依旧是细嫩白皙的模样。星瑶目瞪口呆,手上的羊肉都掉落在地,喃喃道:“你怎么做到的?”“还有呢。”李玉婠轻笑着,将自己的手伸到了火焰之中,强大的内力形成无形的气墙,将她的手保护住。而这一招,在星瑶看来无疑是神迹。她惊喜道:“我也要!可以教我吗!”李玉婠轻声道:“你还认为,我是他的丫鬟吗?”星瑶连忙道:“你是他请来的高手!你好强大!我想拜你为师!”这可不行,师徒同侍,那周元不得乐翻了?绝对不成。 第四百八十七章 旧恩仇 深夜的篝火 新年的第一天,风雪消逝,阳光明媚。叶赫部收到了物资,星瑶又接受了牵马礼,成为女人,一连串的好消息,让这个古老的部族决定开办一场规模巨大的篝火舞会。他们将营地周围的积雪全部清理了出去,把仅有的木柴全部拿了出来,与炭火堆积在一起,点燃了数十个火堆。数万人就聚集在这开阔的大地上,围成了一个又一个大圈。牛羊肉不缺,一只跟着一只上来。他们能歌善舞,围着火堆跳着,男男女女,形形色色,都在寻觅着属于自己的伴侣。周元也坐在火堆旁,看着四周众人比武的比武、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热闹非凡,心情也不禁有些澎湃。星瑶拉住了他的手,笑道:“勇士,我们去跳一支舞。”周元连忙压着声音道:“你别乱来啊,我压根不会跳舞的,这样去跳要出糗的。”星瑶皱了皱眉头,道:“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要你有何用?”周元道:“什么叫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星瑶大声道:“难道不是么?打架不如我,骑马的功夫也不如我,不会唱歌,不会跳舞,喝酒也不行,连床上功夫都不行。”周元气得直接把她拉进了怀里,按着她的头,低声道:“你疯了啊,声音这么大,还污蔑我。”星瑶道:“我哪里污蔑你了?”周元急道:“马背上的功夫我不如你,但在地面,我轻松拿捏你,只是我不愿意使出降魔刀法,那是杀人的招,用起来就收不住的。”“另外床上功夫…足足一个时辰都不够啊,你他娘的是压根不懂这个啊!”星瑶变色道:“谁不懂了?好多勇士平时喝醉了酒,说话的时候提起过,都是四五个时辰起步。”什么?草原人这么能吹的吗!这些王八蛋太过分了,吹个三四十分钟也就罢了,四五个时辰,你他妈是人吗?只有马岛缟狸才有这水平啊!“星瑶,你听我讲。”周元捏了捏她的脸,低声道:“其实这些都是他们吹牛的,正常人只能坚持一到两刻钟,像我这种一个时辰才败下阵来的,属于天赋异禀了。”“至于四五个时辰,那不是人干的事儿。”星瑶歪着头,疑惑道:“真的?你不会骗我吧?”周元道:“你自己什么感受不知道吗?”星瑶想了想,才道:“好像也是,两三刻钟之后就累了,我全靠坚强的意志力撑着。”周元急道:“这又不是打仗,你撑着做什么?”星瑶道:“伺候不好自己男人的,那算什么好女人?”哈!哈哈哈!老子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孩子关于这方面的知识,简直是空白啊,以后得好好教,让沁水和彩霓去调训。“忠武侯!”布扬古笑道:“你看这热闹的光景,像极了当初叶赫部巅峰的时光啊。”周元知道要谈正事了,于是问道:“巅峰时候的叶赫部,总共有多少人?”布扬古骄傲道:“有足足八十万子民,有超过十五万勇士,我们部族几乎全民皆兵,能征善战,都是英雄儿女。”“只是努尔哈赤太过卑鄙,以各种阴谋规矩统一了其他部落,联合各部落的勇士,才把我们打败。”“我的四个兄长和两个弟弟,还有五个叔伯,都死在了战场上。”“努尔哈赤说我们不识天下大势,应该和他一起去征服天下。”“他却不知道,我们叶赫部与他努尔哈赤,那是不共戴天!”周元道:“我理解你的感受,毕竟在我来的时候,我们的蓟州已经被屠城了,前后两次屠城,死了超过二十万人。”布扬古叹息道:“努尔哈赤的确壮大了,你们大晋要挡住他实在不容易,按照情况来说,现在山海关都快守不住了吧?”周元道:“的确快守不住了,正在艰难支撑着。”布扬古正色道:“忠武侯,恕我直言,以如今的情况来说,我们叶赫部很难帮到你啊。”周元摇头笑了笑,道:“布扬古贝勒,叶赫部不需要帮我,只需要帮自己。”“科尔沁草原太冷了,牛羊活不了,人都活不了,你们要永远待在这里吗?你们不思念自己故土吗?”“我始终相信,拥有共同的利益,便拥有共同的理想。”“我肯定有需要叶赫部出手的时候,那时候我会通知你们。”“而你们肯定也有需要我通知的时候,因为你们想回家。”布扬古大声道:“不!不单单是回家!还有报仇!”周元道:“作为一个部落的族长,布扬古贝勒首先应该保证部落子民的生存,几十个人挤在一个帐篷里取暖,熬过寒冷的冬天,这种日子他们不想再过了。”“他们想过这样的日子…”说到这里,周元指向前方。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布扬古看到了族人围绕着篝火,欢歌笑语,尽情舞蹈。他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忠武侯,你是星瑶的男人,是我们叶赫部的女婿,我们把你当做一家人。”“希望你能帮到我们,给我们出兵的时机。”这个态度才对嘛,草,你还帮我,看看你们活成这吊样了都。周元郑重道:“这是我们共同的目标,我现在只希望,我回到神京的那一刻,山海关还在。”布扬古瞪眼道:“忠武侯,你的意思是,你很快就要走。”周元道:“后天一早就要走,如果不是考虑到我属下的体力问题,我可能明日要走。”“太匆忙了!”布扬古道:“你和星瑶还没有举行婚礼的仪式!”“以后有机会的。”周元看向星瑶,道:“你说呢。”星瑶摆手道:“根本不重要,反正我都是你的女人了,那个仪式除了矫情之外,没有任何别的用处。”“你若是觉得对不起我,就配合打两场,让我酣畅淋漓一番。”好家伙,我甚至怀疑你在开车知道吗,星瑶美女。周元深深吸了口气,拿出了极大的气魄,沉声道:“今晚我让你知道什么叫男人!”篝火持续到了深夜,周元没脸没皮的,在进帐篷之前,让圣母姐姐想办法,今晚不能丢脸啊。李玉婠都气笑了,揍了他一顿,然后给了他一道深厚精纯的内力。“这一道内力在你体内流淌,可以激发你《纯阳无极功》的潜力,让你一整夜都生龙活虎。”“但这是透支身体的行为,以后不能再有了,你还是得通过双修来增强自己。”说完话,李玉婠就一脚把他踢进了营帐。于是,周元再一次看到了星瑶那堪称顶级名模的身材。这一夜,周元感受到了对方的热情和力量,并狠狠征服了对方。直到第二天中午,星瑶都还没醒来,蜷缩在周元怀里,像是一头熟睡的小猎豹。她身上充满了人的活力,充满了女性的张扬美感,这或许是她独有的魅力。醒来的那一刻,她看到了周元,眼神都变得温柔了很多。“我的男人,你是天下最勇敢的勇士,星瑶爱你。”她扑了上来,喘息着说道:“我不会跟你走,我等你来叶赫部接我,我期待着那一天。” 第四百八十八章 山海关 青山埋忠骨 翌日一早,周元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满满百大车而来,却是空车回去,所有人都坐在了马车上赶路,加之天气转晴,狂风已逝,速度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他们花了三十多天,才从宣府一直走到叶赫部草原,那已是科尔沁草原的边缘地带。而回去的时候,他们仅仅花了十六天,便已经抵达了宣府。薛长岳看到周元风尘仆仆归来,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子易,你总算回来了,全天下人都在找你啊!”他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道:“陛下回京了,福王被抄家了,神京一切都太平了。”“如今整个大晋众志成城,在山海关与努尔哈赤决一死战,打得是如火如荼,难解难分。”周元疑惑道:“如火如荼,难解难分?”薛长岳道:“这当然是安抚民心的说法,事实上我们一直用人命在填,早已快撑不住了。”周元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道:“说说具体情况。”薛长岳道:“蓟州失守之后,伍定钟、庞立兴两人率领莱登军和冀州军支援山海关,与邱桓残部四万人,凑齐二十万大军。”“他们坚守了三十天,伤亡超过了八万人,这还是因为大雪封山,延缓了努尔哈赤的进攻。”“陛下回京之后的第三天,便与镇国公亲自前往山海关慰问,而后陛下回京,老公爷镇守山海关。”“有他在,我大晋的军心就在。”说到这里,薛长岳叹了口气,道:“老国公再会打仗,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就剩下十万人左右,不可能组织起反攻,一直苦苦支撑着。”“直到如今,正月十九,山海关是血流成河了,二十万大军,只剩下五万多人生死拼杀,快守不住了。”周元道:“援军方面呢?”薛长岳道:“我两次上书陛下,请求再派五万大军支援,被陛下所拒。宣府的位置太过关键,这里时刻要保持至少六七万人的建制,不敢再动了。”“三边更是不能动,因为蒙古已经在河套北部聚集,眼看着就要南侵了。”“山西、陕西的兵不能动,山东和冀州的兵已经空了,中原的兵力还未恢复,目前只能从湖广和金陵调兵了。”周元直接摇头道:“湖广不可能动,两江还未恢复元气,湖广的位置要节制整个西南,一旦动了,土司的野心就压不住了。”薛长岳道:“所以只能调动金陵的兵了,可那边路远,周期长,未必调得动啊!”“现在陛下的意思是,让你亲自挂帅,带领五军营六万人,赶赴山海关。”周元眯眼道:“陛下真敢让五军营出去?这要真出去了,神京就空了,万一出什么乱子…”薛长岳苦笑道:“蓟州和山东也没兵了,反正到处都没兵,陛下便不必怕,至少有禁军和五城兵马司可以拱卫皇宫。”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蓟州城破,除了东虏攻势强大之外,关键也在于军队内溃。”“此次山海关守卫战,压力比蓟州守卫战更大,是否出现过内溃的情况?”薛长岳面色郑重,摇头道:“绝对没有,伍定钟和庞立兴都是老将军了,他们治下严苛,军纪严明,到了山海关之后,便歃血起誓,要与山海关共存亡。”“及至如今,二十万大军只剩下五万多人,尸骨堆满了山坡,鲜血染红了城墙,也没有任何人怯战。”“子易,我们的兵,始终坚守在山海关。”“但…这是我们大晋的老底啊,不能全没了啊!”周元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来,轻笑道:“岳父大人是希望我立刻回京,挂帅出征?”薛长岳正色道:“当然!军人,以守护国家为使命,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该去。”周元笑道:“岳父不怕我死?”薛长岳犹豫了片刻,才叹了口气,道:“若真到了那一步,恐怕国家都要亡了,到时候我们军人都要以身许国。”“子易,大丈夫应该有担当,我们以军功而封爵,和平时享受爵位所带来的荣耀与财富,那在战争时,便应该报效朝廷,守护百姓。”周元点了点头,道:“岳父大人说得不错,我修整一日,明天便出发。”翁婿两人吃了便饭,周元便回到驿馆休息。仅仅是片刻之后,李玉婠便带着人进来了。她看了周元一眼,道:“我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人进来。”周元点了点头,才看向这个年轻的面孔。年轻人当即抱拳半跪而下,低声道:“参见大人。”周元道:“说。”年轻人道:“山海关死战数十天,我大晋守军寸步不退,与敌军展开厮杀,的确伤亡惨重,截止四日前,还剩五万六千余人。”“东虏损失亦不小,伤亡超过六万,其中阵亡人数达到了三万人。”“努尔哈赤总共十四万大军,蓟州及山海关之战,损失总计超过五万,还剩下八万多人。”“但大约在半月前,努尔哈赤已经继续在建州扩招军队了,女真后备力量极多,几乎是人人皆可参战,这一点比大晋更有厚度。”“看样子,他是要不死不休了。”周元摆了摆手,道:“说说南方的事。”年轻人道:“南方并未出现巨大变故,朝廷的赔款和粮食送到之后,濠镜的佛朗机人便安静了,他们正忙着在沿海等地开设工厂和商铺,顺便倾销货物。”“工厂主要用于制造船只,是普通的木船,想要短时间内完成,然后出口货物。”“我们的人控制了产出,这一点,濠镜多次派人与我们相商,关陆大人一直吊着他们,不拒绝,不合作。”周元道:“金陵情况如何?”年轻人当即道:“一切顺风顺水,已经完成大人之前定下的目标。”听到这里,周元长长出了口气。然后他郑重道:“你立刻写信给关陆,让他先把南方的事抛开,亲自去金陵,押着那些东西到津门,听候吩咐。”“然后要加快情报系统的体系建设,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了。”年轻人道:“是,属下立刻去办。”周元道:“还有没有其他消息?”“有!”年轻人连忙道:“女皇陛下回京后,强令官采曦回京了,同时,终南山上的两位夫人也回到了忠武侯府。”周元身影一震,变色道:“你说什么?蒹葭她们回神京了?”年轻人道:“是陛下派禁军去接的,态度相当恭敬,规格也相当高,并且…”周元道:“并且什么?”年轻人郑重道:“薛凝月夫人被封一品诰命夫人了。”周元深深吸了口气,摆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安静的房间,周元的面色阴晴不定。凝月被封一品诰命夫人的,这是糖。把她们接回神京,规格极高,禁军护送,这看似是糖,实则是棒槌。大师姐很清楚我最在意的东西啊!她想表达什么?她可以保护我的家人,也可以摧毁我的家人吗? 第四百八十九章 周元归 女皇诉衷情 得知蒹葭她们已经回京,周元便不再敢拖延,第二日一早便踏上了回京的路。毕竟是正月二十了,算算时间,蒹葭已经怀孕六个月了,肚子都应该大起来了。周元很是担心她的身体情况,也有些想念她们了。“我早就说过,这个女人手段过于狠辣,你不该跟着她的。”李玉婠对昭景女皇一向没有好感,于是煽风点火道:“你想想啊,你还没回京呢,她就把你家人弄回了神京,这不是挟持你么?这不是威胁你么?”“什么规格极高,什么一品诰命夫人,不过是软硬皆施罢了。”“她一招金蝉脱壳,让福王把锅都背了,自己位置坐稳了,但代价是蓟州二十万百姓的性命,是大晋二十多万战士的生命。”“当然了,还有你这个狼狈逃亡的忠武侯。”“无数人都因为她的计谋,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说到这里,李玉婠一拍大腿,道:“太狠毒了啊!周元,如果你是皇帝,你会这么干?”“会。”“哦,会…什么!”李玉婠抬头看向他,瞪眼道:“你…会?你会这样干?”周元淡淡道:“如果是繁盛时代,为了权力这么做,当然会遭到唾弃,我应该不会那么自私。”“但如今大晋千疮百孔,江山摇摇欲坠,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守成之君都将成为亡国之君。”“我若是站在她的位置上,我也会那么做,因为我必须要把所有的力量都握在自己的手上,决不允许任何人干预我对抗外敌,这就是攘外必先安内。”“如果胜利需要代价,那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哪怕是背上千古骂名,也无所畏惧。”李玉婠骇然看向他,忍不住咬牙道:“你果然和官妙善是一类人,你们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周元道:“前提是这样的目的有利于大多数人,代表着更多人的根本利益。”说到这里,他又笑了起来,道:“但我和她毕竟还是有不同之处。”李玉婠道:“你会打仗,而她只能靠你去打仗。”周元道:“这只是其中之一,还有更根本的区别。”“什么区别?”周元道:“我需要权力,仅仅是因为我想做事,而她真的只是因为想做事吗?还是说,除了想做事之外,她本身也有权利的欲望?”李玉婠想了想,才苦笑道:“或许都有吧,在我看来,她其实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因为她让人看不透。”“你猜不到她下一刻要让你升官发财,还是要把你抄家灭族。”周元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前路。官道零零星星还有积雪,马车一路颠簸,神京近在眼前了。刚刚走进神京城,马车便被拦住,一个熟悉的声音来到窗外,轻声道:“周元,跟我进宫,陛下想见你。”周元掀开了帘子,看到了庄玄素那张略带着笑意的脸。他缓缓道:“陛下回来,看来你很高兴。”“当然。”庄玄素道:“陛下坐镇大晋,大晋就不会出大事,这可是福王办不到的。”看来这个傻缺还不知道山海关的形势有多么严峻。也不对,战场局势不可能瞒得过内廷司,这傻缺显然是对大师姐太过自信了。“好,我直接进宫。”周元倒想看看,将近半年未见面的大师姐,这一次又会说些什么。重新来到皇宫,看着这奢华大气的建筑,真是不胜唏嘘。这里倒是金碧辉煌了,山海关却是人间炼狱。一路绕过几个前殿,直接到达内宫中的紫微宫,周元再次见到了小庄。她面上带着消息,打量了周元一眼,才道:“功夫怎么还是没有长进,这五个月你做什么去了?”周元道:“逃命啊,小庄师父难道不知道?”小庄摆了摆手,道:“你可是大人物,诉苦抱怨这种事,有失身份啊。快进去吧,陛下在等你。”周元点了点头,调整了一下情绪,才终于走进寝宫。于是,时隔五个月,他再一次见到了大师姐。这个三十一岁的女人,依旧那么高贵,依旧那么漂亮。只是她的脸色很苍白,神态很憔悴。她像是很久没有睡觉了,眼睛里满是血丝,微微发红。“微臣周元,参见陛下。”周元郑重施礼。话刚说完,昭景女皇便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小师弟,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她的声音在颤抖,哽咽着说道:“这几个月我好想念你,没有你在我身边,我做什么事都没底,心里空落落的。”周元懵了。这是什么招法?感情牌?正是猜测之时,周元感受到了衣襟的湿润。大师姐哭了。她雨泪俱下,不停抽泣着,依偎在周元的怀里,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哭着。周元手足无措,低声道:“大师姐…要不咱们说说话?”大师姐道:“让我抱一抱吧,我好冷。”她的声音幽怨且脆弱。于是周元不敢说什么,只是僵在原地。良久之后,昭景女皇才松开了周元,擦了擦眼泪,勉强挤出笑容。“唉,让你见笑了,我愈发不争气了,眼泪管不住了。”她拉着周元的手,一起坐到了龙塌上,然后抬头看向周元。她的眼中只有憔悴,还有委屈和歉意。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周元的脸,低声道:“还在怪我么?”周元没有说话。昭景女皇继续道:“怪我不事先跟你坦白?怪我没有把蒹葭她们保护好?怪我让你陷入了危险的境地?”周元叹了口气,道:“身为臣子,哪里敢埋怨圣君。”昭景女皇道:“你就是怨我,我感受得到。”“如果是别人,我什么都不会解释,也不必解释。”“但你,小师弟,我不想找其他借口去掩盖我做过的事。”她捧着周元的脸,轻轻吻了他一口,小声道:“大师姐错了,你不要再怨我了好不好?”啊,她用什么招数我都不怕,为什么偏偏要玩坦白局啊!周元的心都揪在了一起,硬是一句话都不敢说。昭景女皇的脸就在周元面前,相距不到半尺,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她的眼泪无声滑落,她的脸上唯有憔悴。她颤声道:“这十年来,我独自支撑着大晋破乱的局面,压力真的好大好大,我像是背负了一座山。”“我也不能寐,也没有什么事能够让我高兴得起来,我像是早已失去了自我,完全为这个朝廷而活。”“小师弟,大师姐是皇帝,大师姐也很聪明,但大师姐不是圣人。”“我也难免会偏执,难免会情绪上头,难免会犯错。”她的脸靠了过去,鼻头贴着周元的鼻头,眼泪沾在了他的脸上。她的声音颤抖着:“我错了…大师姐真的错了,如果能让你消气,大师姐做什么都愿意。”“小师弟,大师姐只有你了…原谅我一次,求你了。”她吻上了周元的唇,将自己的温柔全部给他。周元抱住了她,叹声道:“大师姐何必说这般见外的话,若我真的心中有怨,又何必回神京…”听到这句话,昭景女皇忍不住掩面痛哭,扑在他的怀里,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周元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心中五味杂陈,低头看向她,却见她已经闭上了眼,不知何时已睡着了。她太久没有合眼了。 第四百九十章 明牌打 这谁顶得住 “什么?”马车上,李玉婠惊呼出声,瞪眼道:“你竟然原谅了她!周元!你也太没原则了吧!”周元摊手道:“那我能怎么说?那种情况下,我只能说原谅啊!”李玉婠咬牙切齿道:“好手段,好手段啊!这个官妙善,到底有什么事是她不会做的?”“她知道你聪明,知道你心中有一杆秤,便不找任何借口,放下身段跟你哭,跟你道歉,跟你说她不是圣人也会犯错,让你原谅,甚至是求你原谅。”“凭借她高贵的身份,她那张狐媚子脸,只要是个男人,谁顶得住她这般认错求饶?”“还说什么…如果能让你消气,她什么都愿意干!呵!她分明就知道,就算她这样说,你也不敢干什么太过分的事。”“看似是她认错了,事实上她什么都没有付出,就把你收回来了。”“亲两口算什么?谁还不会啊!”李玉婠越说越气,干脆也把周元的头拉了过来,连续亲了几口,大声道:“这招谁不会啊!就她厉害是吧!”周元摸了摸脸上的口水,随即拉住了李玉婠的手,苦笑道:“圣母姐姐你就别生气了,不至于。”“什么叫不至于?”李玉婠大声道:“我就不待见她!我讨厌她!我讨厌她使这些狐媚子手段来对付你,她知道你什么都不怕,也知道说什么都骗不了你,就直接用这一招,实在太过分了。”“周元你说实话,你内心深处已经原谅她了吗?她这一招有效果吗?”周元想了想,才点头道:“有,说实话,她这一招很有效果。”李玉婠愣住了。周元摊手道:“我不想骗你,也不想骗自己,女皇陛下这一招确实有效果,因为我根本分不清她是真情还是假意。”“自从刺君案发生之后,我对她的态度一直是很理性的,我认为她作为君王做得很好,非常出色,我在她那个位置,也会那么做。”“同时我认为,我不会再给她出卖我的机会了,我要把命运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她做得好,是她的事,我要掌握命运,是我的事,我们既冲突,又不算冲突。”说到这里,周元叹声道:“但这一次回来,她这么跟我一哭,说实话我心软了很多。”“我也意识到,她的确很无助,这么大一个国家,每天无数的噩耗,到处都乱局,都要她一个人承担,要说没压力是不可能的,要说不苦是不可能的。”“久而久之,她犯下了一个错,甚至这个错不是政治上的错,只是人情上的错…是否值得原谅呢?理性来说,答案是肯定值得原谅的,甚至是微不足道的。”“况且作为君王,她没有回避,而是雨泪俱下向我道歉,甚至求我原谅她…”“圣母姐姐,你说在这种情况下,我该怎么去恨她?”“哪怕理智告诉我,我不应该被这样的柔情所打动,但我该怎么去选择?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李玉婠低下了头。她沉默了很久,才幽幽叹息道:“周元,其实我讨厌她的最大原因,就是我愈发意识到…我不如她。”“她太强大了,她把一切摊开让你去选,都能让你最终选她,这样的手段我想都想不到。”说到这里,她苦笑道:“说实话,我也预想过你回神京之后,她会怎么做。”“我想的是,安慰一下你的辛苦,并给你加官进爵补偿你,再说几句当时是大局所致,没有办法。”“这样的话术,对于你来说不痛不痒,根本起不到作用。”“但我没想到,官妙善竟然…竟然跟你哭…”“这一招,太有效了。”周元也叹息道:“是啊,太有效了,即使我想怨她,情绪也被她消磨差不多了。”“她可能是发自真心,毕竟眼泪装不出来,但也有可能是权术,是演技……”“可事情到了这一步,谁会在意呢?”“女皇陛下终究还是手段高明啊,无论真真假假,都把我拿捏住了。”李玉婠捂住了自己的脸,表情有些疲惫,呆呆看着茶几上的水果,不知道在想什么。周元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脸,细皮嫩肉的,手感极佳。“别烦我。”李玉婠把他的手拍开。周元坐到她的身旁,把她拉进怀里,低声道:“怎么了啊,你还嫉妒上她了?我对她什么态度,都不影响我会帮你啊。”李玉婠哼道:“但我是女人,见到她比我有手段,我不舒服。”周元笑道:“那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怎么样?”李玉婠翻了个白眼,道:“谁在意你的好消息。”周元道:“明年我帮你复国。”“啊?”李玉婠腾地直起了身子,瞪大眼睛,急道:“你说什么!明年!真的?你别骗我周元!你不许在这样的事情上拿我寻开心!”周元点了点头,认真说道:“是真的,不骗你。”李玉婠顿时大喜,连忙搂住了他的胳膊,将他的手臂陷进自己的胸膛,轻柔地摩擦着。她娇声道:“真的吗,确定是明年吗?”太舒服了,圣母姐姐本钱真厚。他眯着眼道:“不太确定。”李玉婠直接坐到了他的身上,双腿夹住了他的腰,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眨着眼睛,轻轻扭了扭,道:“现在确定了吗?”周元吞了吞口水,摇头道:“还不确定。”李玉婠亲了他一口,撒着娇道:“好师侄,师伯让你玩,你快确定。”周元脑中嗡嗡直响,抱住她狠狠亲了一口,大笑道:“当然确定!我已经和关陆做过详细的计算,最迟明年年底,就出兵高丽!”“圣母姐姐,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到时候我一定要帮你夺回江山,把那个狗王八金振堂大卸十八块,祭奠李家亡魂。”李玉婠抱着他,却没有笑,只是轻轻道:“周元,我记住了,这是你答应我的。”说到最后,她眼泪却是不争气流了出来。周元连忙给她擦干净眼泪,叹声道:“好姐姐快别哭了,是真的没错,到时候你与我一起出征,见证金家王朝的覆灭,好吗?”“嗯!”李玉婠重重点了点头,又哭又笑,情绪复杂至极。她摸了摸周元的脸,低声道:“其实相比于复国,我为你做的这些事,什么都算不上。”“周元,当你真正做到那一天,我会满足你一个愿望。”周元疑惑道:“什么愿望?说实话,我最大的愿望只是你,我没有当高丽王的野心。”李玉婠咯咯笑道:“只是我吗?对于我的双胞胎妹妹,你是一点想法都没有吗?”“师伯师父同时侍奉你的滋味,想尝尝吗?”周元愣在原地,一句话都不敢说,人都直接傻了。李玉婠的脸色却突然一红,轻啐了一口,赶紧从他的身上下来。她瞥了中原裤裆一眼,咬牙道:“不争气的玩意儿!” 第四百九十一章 神京聚 老友说胡话 马车终于在忠武侯府停下,看着熟悉的牌匾,周元有一种如梦似幻都感觉,分明离开这里不过小半年,为什么却像是过了半辈子。或许是心态不一样了吧,曾经在这个府里的是那个女帝宠臣忠武侯,如今回到这里的,是从生死劫难中熬过来的穿越者周元。“姑爷!姑爷回来了!姑爷还活着!”有人大声喊了起来,几乎喜极而泣。周元上去给了他一脚,道:“臭小子,怎么每次报喜就跟报丧似的。”明瑞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道:“这不是高兴么,姑爷快请进。”周元笑了笑,大步走了进去。忠武侯府焕然一新,蒹葭和凝月已经带着十多个侍女奴仆,快步迎了上来。周元吓了一跳,连忙跑上去扶住了蒹葭,急道:“你挺着个大肚子怎么也来迎接,又不是什么外人,快回房间休息,这大冬天的。”被当众宠爱的感觉,让人舒心,赵蒹葭捂着嘴笑道:“没事啦夫君,我身子很好,宫里也来了御医帮我看,说胎儿很健康呢。”说到这里,她拉了拉凝月的手,道:“当然,凝月妹妹也有功劳,她的药膳真的滋补又好吃。”周元看向凝月,眨眼道:“这么说,今晚我有口福了?”凝月笑道:“当然啦,我已经开始熬了,晚上火候足足的,肯定很好吃。”“那太好了!走,看看咱们的府邸有哪些变化!”周元拉着两个姑娘的手,大步朝内走去。薛凝月道:“八月份的时候,咱们府邸被抄了,但女皇陛下回京之后,就帮我们修缮,恢复了原样呢。”“而且还送了好多东西过来,除了奇珍异宝,还有奇花异石,现在咱们的忠武侯府,成了真正的大门豪宅了。”周元点了点头,道:“女皇陛下还是够义气,帮我平反嘛,这些是她应该做的。”“明瑞呢,让她去把熊阔海一家人请来,还有汪汪大人,还有碧水公主。”“咱回京了,该见的老朋友还是要见!”众人都去忙活了起来,备餐的备餐,请人的请人。只剩下周元和赵蒹葭、薛凝月三人互相说着知心话。“我喜欢吃酸的。”赵蒹葭表情温柔,挽着周元的手,低声道:“娘亲来信说,喜欢吃酸的可能是怀的男孩儿,夫君,若真是男孩儿,那可就太好了,周家就有后了。”周元笑道:“这话说的,难道生女孩儿就不是我周元的后人了?蒹葭别在意哪些,无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你夫君都喜欢。”凝月连忙道:“周大哥,我也想…想怀宝宝!”周元一愣,随即道:“好!周大哥多操劳一些,晚上好好伺候你。”凝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要个孩子嘛,蒹葭姐姐都有了,我也想替周大哥生一个儿子。”周元压着声音道:“凝月,这你就不懂了,其实生孩子吧,要上下双重功效才有用。”“啊?”凝月疑惑道:“什么双重功效?快告诉我。”周元道:“就是说…嘴里也得吃点儿才行。”薛凝月愣了一下,喃喃道:“嘴里也吃?那怎么吃啊!”赵蒹葭狠狠掐了一把周元的腰,低声道:“凝月妹妹你可别听她胡说,没有的事儿,姐姐到时候教你就好。”很快,熊阔海和汪汪大人也来了,都带着一大家子人,忠武侯府也热闹了起来。熊嫂子和王嫂子照顾着蒹葭,给她传授着孕儿知识,老熊和老王的几个孩子在院子里打闹着,开心得很。周元则是拍了拍熊阔海的肩膀,笑道:“瘦了啊熊大人,之前身上那么多肥肉,怎么感觉起码少了几十斤啊!”熊阔海苦笑道:“可别羡慕,我这是在诏狱里遭了大罪,出来的时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能有今天这模样不错了。”周元点了点头,道:“走,咱们也在院子里转一转吧,据说后院有移植的杉树很漂亮。”三个老朋友,从临安府就成为了盟友,如今聚在一起,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先是家长里短聊着俗事,然后慢慢走上正轨。“陛下回京之后,把福王的势力全部铲除了,锦衣卫邱鹰和萧阙被秘密处决,两个人被直接灭族了。”“跟随福王的大大小小官员,都是灭族,全是内廷司干的。”“这一方面是清除了对手,另一方面,也震慑了那些迫于局势而支持陛下的势力。”“如今大晋朝廷的局势,可以用天下太平来形容了,因为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和陛下作对,陛下掌握了一切资源。”说到这里,熊阔海笑道:“现在上个早朝,连内阁都不怎么敢说话了。”周元眯眼道:“但也要恭喜熊大人成为正三品锦衣卫都指挥使,你在临安府所说的理想,如今达到了。”他又看向王昂,笑道:“王大人,如今贵为北镇抚使,也算是出乎意料了吧?”王昂摇头笑道:“无非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罢了,我们也是拖你的鸿福。”熊阔海沉声说道:“那时候我在金陵,做梦都想成为都指挥使,做这锦衣卫的一把手。”“如今才知道,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啊,说实话,如果有的选,我宁愿和叶勉换,这个老狐狸才是真正的精明。”“一个人在南方潇洒,朝廷多大的变故都波及不到他。”周元笑道:“看来这次风波对两位的大计挺重的啊,都升了官,却反而意志消沉了不少。”熊阔海看了一眼四周,才压着声音道:“难道周大人不觉得心寒么?收复中原的大功臣,津门和谈胜利的大功臣,转头就被出卖,成了通缉犯,差点死在逃亡路上,家人都差点遭殃。”王昂大人连忙道:“老熊,慎言!”周元依旧笑着,然后缓缓道:“老熊,王大人叫你慎言呢,你心里憋着火,也不能说出来害我们啊!”他走到了树下的石桌旁,坐下之后,才轻轻道:“咱们是大晋的臣子,是圣君的宠臣,为了朝廷大局,牺牲一点又怎么了?”“现在还不是都加官进爵,荣誉加身了?付出总会有回报的嘛。”“况且大晋局势如此艰危,谁还有心情想什么伴君如伴虎啊,我对女皇陛下还是很信赖的,她对我恩重如山,若没有她,我现在还是个赘婿呢。”熊阔海忍不住大笑道:“还是周大人看得开,这份开阔的胸襟,咱们还要多学习才是。”周元笑道:“不说那些丧气话,过几天我可能要出征了,今晚咱们一醉方休!”“好!一醉方休!”三个人搭着肩膀,来到前院饭厅,开始吃喝了起来。 第四百九十二章 深夜谈 意志与矛盾 这一场酒,周元喝得痛快。一直到了深夜,才最终和熊阔海等人下桌,把客人送走之后,薛凝月又扶着周元进了卧室。她低声道:“周大哥,下次别喝这么多,伤身体呀,我去给你熬一碗姜汤好不好?”周元睁开了眼睛,摇头道:“不用了,凝月你早点休息,我没醉。”他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才道:“早点休息,今晚陪不了你了。”薛凝月愣了一下,才笑道:“原来周大哥骗我呢,刚才都醉得站不稳了。”周元捏了捏她的小脸蛋,道:“不许说出去哦,我要去书房办点事。”“好呢。”凝月乖巧地点了点头。周元来到书房,只见关陆已经等了很久了,正聚精会神看着地图。他坐了下来,问道:“吃饭了吗?”关陆笑道:“吃了,后厨捞了个饱,还是府里的东西好吃。”周元道:“什么时候进京的?”“半个月前。”关陆沉声道:“我算着大人回来的时间,便把南方的事安排好之后,就进了京。”“那边的情况已经明朗,我们的情报体系终于建设完成,正在朝各个领域扩散,大人提前标注的重要板块,我们都已经在入侵了。”周元点了点头,道:“可洛迪雅那边什么情况?”关陆道:“正在维修巡洋舰,预计还要两个月才能修好,到时候随时可以出海。”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现在情况比较紧张了,关陆,你准备安排一波心腹,开始入侵神京,主要集中在…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关陆猛然抬头,疑惑道:“锦衣卫?”“是,锦衣卫。”关陆道:“现在的锦衣卫指挥使,是熊大人。”周元点了点头,道:“他很大概率…已经是陛下的人了。”“什么!”关陆猛然变色,惊声道:“这…这从什么方面看出来的?如果当真如此,我们的处境就极为糟糕了。”周元笑了笑,叹声道:“我也没想到啊,谁会想到呢,从云州和临安府走出来的朋友,终究是走上了不同的路。”“我了解他,他是个在事务上主动,在政治上缄默的人。”“但今天,他竟然主动问起了我的政治态度,试探我对女皇陛下的看法。”“我不想怀疑他,但他的话太值得怀疑了。”关陆深深吸了口气,郑重道:“大人,如果熊大人真的被陛下收买了,那这非但意味着熊大人的政治态度,还意味着陛下的政治态度。”“陛下,在开始防范我们了,她意识到我们的势力正在壮大。”“这是极度危险的信号,对于陛下来说,防范一个人,就是铲除一个人的开端,尤其是这么精明的陛下,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不好的消息。”周元摆手道:“别太担心,按照我们自己的步骤慢慢来即可,陛下现在还需要我,还想争取我。”“她只是试探,如果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会收手。”关陆压力很大,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然后点头道:“那我们还是按照以往的步骤进行,关于山海关那边的情报和信息,我们正在汇总,应该可以在大人出征的途中,进行详细的汇报。”周元道:“给章飞那边下达任务吧,他准备得也差不多了,该对三边进行大范围的渗透了。”关陆犹豫了片刻,才苦笑道:“可是…钱不够了。”“啊?”周元瞪眼道:“两百多件珐琅彩,卖了多少钱?”关陆道:“一千二百万两,超出了预期。但其中的一千万两,要用在刀刃上,不敢动。”“剩下的二百万两,东花一点,西花一点,只剩下大约四十万两了。”“我们不能等到全部花光,才想办法凑钱。”周元点了点头,苦笑道:“可洛迪雅那边至少还需要两个月,贸易也需要时间,意思是我们起码要四个月,才能缓和经济。”“你算一算,这四个月我们大概需要花多少钱?”关陆道:“已经算过了,三边的渗透和闽粤水师的深入渗透,加上各方面体系的建设,还需要大概一百八十万两。”周元想了想,才道:“没法子了,我也找不到钱了,去找曲灵吧,让她凑一百八十万两银子。”“曲家也该为我出点力了。”关陆低声道:“大人,此时此刻还不能让曲家出力啊,时机不够成熟。”经过这一点醒,周元才吓了一跳,道:“曲家那边暂时不动,我来想办法。”说到这里,他缓缓朝门外看去,低声道:“圣母姐姐在吗?”李玉婠推开了门,走了进来。她表情很是不悦,但最终还是要呀道:“无生教总共有三十八处产业,几乎都是青楼,能在一个月中全部变卖,大约能凑一百二十万两银子。”“这是我全部的家当,也是我的嫁妆。”“你拿走了,就意味着我一无所有了。”说到这里,她摇头叹了口气,道:“算了,给你吧,反正…我也没别的路可走了。”“不能!”关陆连忙道:“大人,不能变卖那些青楼,这是我们情报体系的重要依托,比钱更重要。”草!周元摆了摆手,道:“算了,我从其他地方想办法,唉…老子总算是体会到刘敬大人的苦了。”他想了很久,才沉声道:“我手书一封,关陆你立刻派人给我送到扬州去,亲手交给我岳父大人。”“作为赘婿,我只能问长辈要钱咯。”关陆这才点头道:“这个可以,巡盐御史只要想拿钱,便有数之不尽的钱。”周元唯有苦笑,岳父大人是他最后的依仗,他往往不太想打这方面的主意。但时局艰难,到处都要花钱啊!关陆道:“李姑娘可有身份凭证或者其他信物?我们想通过无生教的青楼产业,迅速铺开情报网络。”李玉婠拿起了毛笔,顺手在纸上画出了一个符号,她轻声道:“无生老母,真空家乡,这是我们的仙符,只要亮出去,自然就有人认。”“他们会无条件配合你,但是…我已经无法确定这些人的忠诚度了,甚至怀疑其中有内廷司的卧底。”关陆自信笑道:“李姑娘放心,我们有一套专业的手法,足够筛选出谁是值得信任的。”他抱拳作揖,缓步离去。直到此时,李玉婠才看向周元,道:“你不是中了女皇的柔情奸计了嘛,怎么还在搞这些小动作。”周元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看来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陛下的柔情计,决定的从来不是我的命运,而是她自己的命运。”李玉婠皱眉道:“什么意思?”周元道:“仔细去品,你会得到答案的。”“圣母姐姐,你是江湖人,讲究的是快意恩仇。”“但政治不是江湖,政治不能讲快意恩仇。”“政治是立场与利益,是妥协与经营,它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简单点说,意志是意志,矛盾是矛盾,江湖注重前者,政治只有后者。”李玉婠若有所思,最终摇头道:“咱们还是谈谈为李家繁衍后代的事吧。” 第四百九十三章 朝堂上 领命征东虏 依旧是深夜,地点是紫微宫。昭景女皇身上裹着棉被,却是坐在窗边,呆呆地看着外边。小庄靠了过来,低声道:“陛下,该睡了,明日还要早朝呢。”昭景女皇摇了摇头,道:“睡不着啊,东虏的攻势越来越猛,白天的时候,宋山敖也回来了。”小庄道:“他知道周元回京要挂帅了?”昭景女皇道:“他是几朝老臣了,聪明着呢,怎么会不知道这些消息。”“他也是准备退位让贤了,打退东虏,以小师弟的履历和功绩,是要封公的。”小庄道:“那陛下还担心什么呢。”昭景女皇轻声道:“一方面是这一仗难打,远比中原更难,就算是小师弟出马,也未必有希望。”“另一方面是…小师弟不安分,令我伤心。”小庄笑了笑,不敢轻易搭话,只是低声道:“陛下不信任周元了?”昭景女皇苦笑道:“穷酸秀才,赘婿出身,一年之内封侯,也才十九岁。纵观古今历史,又有几人做到?这还要怎么信任?”“任何一个帝王,都不如我这般信任小师弟了。”小庄道:“既然信任他,就没必要再担心他吧?”昭景女皇叹了口气,道:“小庄啊,你不在我这个位置,所以对很多事不敏感。”“小师弟这一年来,做了很多事,其中有一些事,是君王所不能容忍的。”小庄道:“那陛下还让他挂帅?”昭景女皇道:“一方面是只有他有希望阻挡努尔哈赤,另一方面…我依旧信任他。”“我只是害怕小师弟太过年轻,因年轻而偏执,最终走上歪路。”“他只要不走上歪路,好好辅佐我…那个李玉婠说我给不了小师弟太多,顶多封个国公罢了。”“其实不然,我不是个把祖制当天理的君王,什么异姓不能封王?对于小师弟,我就算封他一个郡王又如何?天下谁敢反对?那些个文臣谁敢反对?”小庄笑道:“所以陛下期待的结局,是打退东虏,平夷四海,振兴大晋,稳坐江山,封周元为王,与之共享太平盛世。”听到这里,昭景女皇也不禁笑了起来,点头道:“还是你懂我,这是我的愿望,只是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愿望,算不算奢望。”小庄道:“陛下是江山之主,国之圣君,自然可以做主。”昭景女皇道:“是啊,我希望能做这个主。”“这次我叫采曦回来,是想着她年龄不小了,打算把她许配给小师弟。”“这样我和小师弟除了是同门之外,也算是沾亲带故了,以前的矛盾也该烟消云散了。”小庄愣了愣,随即笑道:“陛下英明。”……翌日,穿戴整齐,进皇宫,参加早朝。时隔几个月,再次见到杨国忠等阁臣,真是不胜唏嘘。那时候这些阁臣还掌握着大晋的权柄,还在玩相权对抗皇权那一套,现在他们都老实了,都成了大晋的忠臣了。看到周元,他们面色各异,也似乎有些感慨,一个个摇头叹息着。“吴清荣,说说山海关的情况吧。”昭景女皇开口,这是要摊牌了。吴清荣当即出列,施礼道:“启禀陛下,东虏敌寇每日进攻山海关,战况激烈,双方皆损失惨重。”“伍定钟、庞立兴两位将军,还在竭力抗敌,然守军只剩不到五万,边事情况紧急,亟待支援。”这种情况内阁大臣以及勋贵核心人物都清楚,但再下一级的臣子就不知道了,所以听闻此话,一个个面色大变。山海关是神京的最后一道关口了,一旦失守,东虏就要长驱直入,进攻神京了。昭景女皇道:“山海关亟待支援,而我大晋山东、冀州已无兵可用,金陵、湖广之兵也是鞭长莫及,如今恐怕只能派出五军营六万将士了。”众臣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周元身上,谁都知道这一次他回朝是要领兵出征的。这个向来遭人妒忌的宠臣,几乎已经成了边关战事的唯一希望了。周元也知道,此刻要表态了。他站了出来,大声道:“启禀陛下,微臣忝为五军营大都督,见国事艰危,边关告急,岂能不忧心如焚。”“臣请命,带五军营六万将士,出征东虏,支援山海关,与敌寇决一死战。”语气坚定,吐字如雷,那刚正不阿的气质和自信的态度,让在场众人慌乱的心都安定了不少。杨国忠等人对视一眼,心中也不禁感叹,在打仗这方面,周元的确足够给人信心。昭景女皇当即道:“好!忠武侯忧心国事,朕心甚慰,内阁即刻拟旨,着忠武侯、五军营大都督周元,为征虏抗敌大元帅,带领五军营出征,支援山海关,节制山海关等各系大军,临时统管一切军政要务。”“赐天子剑随身,所到之处如帝躬亲,可先斩后奏,便宜行事。”说到这里,她看向周元,沉声道:“忠武侯,大晋江山动荡,敌寇嚣张残忍,罪行累累,罄竹难书,望卿携虎狼之师,御敌于关外,打出我大晋之国威。”周元大声道:“臣遵旨,必以大晋之天军,破蛮夷之敌寇,不取胜,不回京。”强硬的话语,让众臣心中多少有了些底气,但很快又不禁苦笑,这只是在朝堂之上喊喊口号、壮壮人心罢了,当不得真。散朝的时候,杨国忠等一众阁臣主动来到了周元这边。曾程是个急性子,最先开口问道:“忠武侯,这次山海关情况严峻,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啊!”周元看向几人,笑道:“诸位阁老认为我有把握吗?”邓博尺道:“基于你的为人来说,你应该有把握。但基于事实来说,任何人都不可能有把握,东虏之强,不是靠计谋可以战胜的,这与中原局势绝不相同。”周元叹了口气,道:“可惜啊,诸位阁老,这一次我根本没有任何计谋,也不打算玩什么计谋。”“我只是想告诉这个世界,时代变了。”他大步走了出去,不想与这些阁老继续聊下去。而如他所料,在宫门口,他看到了站在那里等候的小庄。小庄也不废话,而是笑道:“周元,走吧,紫微宫。”周元摸了摸肚子,道:“饿了。”“陛下准备了吃的。”小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只要是你需要的,陛下都会给,你们这样的君臣,古来少有。”“周元,要珍惜啊!”周元看了小庄一眼,没有回话。他只是在想,作为大师姐最亲近的人,小庄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规劝中带着其他含义的话?关键是这种话很难分清楚真正的态度,也……不对!不对!是我着相了。周元闭上了眼,连忙清空杂念。他心中警觉,自己现在看到任何一个人,听到任何一句话,都不由地分析立场和深意,然后在心中划分出敌友…其实这是很不健康的心理状态,早晚会坏事,一切还是要自然一点才好。他笑了笑,道:“多谢小庄师父提醒,我当然很感激大师姐对我的信任和荣宠,也感谢小庄师父多次帮我。”小庄眯眼道:“你以前可不会说这种见外的客气话。”周元心中一凛,笑道:“那这次吃饭,陛下准备酒了吗?”小庄摆手道:“你倒是想得美啊,奖励可不是随时都有的,陛下是很正经的人。”“你小子有点艳福,就偷着乐吧,还想着得寸进尺。” 第四百九十四章 有子易 如鱼之有水 周元调整好心态,走进了紫微宫,正如小庄所说,午餐已经备好,而且相当丰盛。大师姐已经换下了龙袍,只是穿着普通的家居长裙,坐在桌前已经开始动筷子了。看到周元,她连忙招手道:“快过来坐,别拘礼了。”周元便坐了上来,拿着筷子就开吃,一边吃一遍问道:“大师姐找我什么事?是担心山海关吗?”昭景女皇道:“是啊,小师弟你也知道的,山海关是神京最后的门户了,要是守不住,就只能守神京了。”“事关重大,我也不敢掉以轻心啊,所以问问你对那边的看法和把握。”周元直白道:“努尔哈赤还有将近十万大军,兵力强盛,说实话,山海关早晚守不住。”“我带着五军营过去,唯一的办法是出奇制胜,擒贼先擒王,但对方都未必上当。”“所以这一战的结果只有两个,要么山海关失守,但努尔哈赤最多只剩下五六万人。”“要么…我出奇制胜成功,打退敌寇,但却做不到歼灭。”昭景女皇道:“如果能打退敌寇,就已经是天大的胜利了。”周元点头道:“不错,只要打退了这一次东虏的全力进攻,努尔哈赤必然镇不住下边的八旗贝勒了,接下来无论是努尔哈赤的子嗣接管大权,还是八旗内斗,都起码会给我们争取到至少两年时间。”“两年时间,足够我们大晋恢复元气了。”“到时候与之决一死战,便有了把握。”昭景女皇笑道:“如此甚好,小师弟,山海关的战事就全拜托你了。”“师姐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周元与之碰杯,忍不住问道:“大师姐怎么不喝酒了?”昭景女皇白了他一眼,道:“明知故问,我一旦醉酒,就像换了个人似的,那多失态。”说到这里,她突然道:“你在南方的时候,和采曦多有接触,觉得她怎么样?”这突如其来的话,把周元吓了一跳,愣道:“大师姐这是什么意思?”昭景女皇笑道:“采曦都二十二了,早该嫁人了,这丫头比较调皮,没人管得住她,大师姐想把她许配给你。”“千万别!”周元吓得站了起来,连忙摆手道:“大师姐,此事万万不可啊!”就官采曦那个大小姐臭脾气,周元是真不想伺候,长得漂亮又怎样啊,又不能当饭吃。圣母姐姐天下第一美人,也没她这种臭脾气啊!昭景女皇疑惑道:“你反应怎么这么大?我想的是,把采曦嫁给你,咱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如此一来,以前的间隙也真正溶解了,人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大师姐还是想主动与你修好的。”这种坦白的话,让周元是进退不得。他苦笑道:“大师姐言重了,你我的关系虽然颇多波折,但终究还是稳中向好,不需要靠联姻去加深啊!”“说实话,我若是当真埋怨大师姐,也不会管山海关这个烂摊子了,这一战有多难打,大家都清楚,一旦败了,我也就身败名裂了。”昭景女皇这才点了点头,叹道:“是啊,这种烂摊子,也就只有你肯帮我收拾了。”“刘玄德言,有孔明如鱼之有水也,我昭景又何尝不是如此,有子易如鱼之有水也。”她端起了茶杯,郑重道:“小师弟,拜托了,尽早出发,赶赴山海关。”周元正色道:“明日整军,后日一早便出征。”……随着朝堂上的摊牌,山海关危急的局势顿时传遍神京,本以为女皇回京,战事得以改变,没想到还是这般艰难。神京百姓人人自危,诸多商户和世家大族开始逐步撤离,一时间人心惶惶。重新发行的大晋时报,直接出了一篇特殊的报道——人物采访。大晋忠武侯周元,做客墨韵斋,回答了几个关键的问题。关于出征:忠武侯表示,即刻带领五军营大军出征,赶赴山海关,与东虏敌寇决一死战。关于战局:忠武侯坦言这一仗难打,但一定能够答应,东虏人不可能攻下山海关,更不可能长驱直入,进攻神京。关于神京动荡:忠武侯说疾风知劲草,此刻撤离神京纯粹是杞人忧天,反而暴露了商家的格局和家国情怀,建议将这些商家标注,战事结束之后,强令其撤出神京。关于百姓:忠武侯喊话神京百姓,不要惊慌,要相信五军营,相信朝廷,东虏虽强,却不可能攻下铜墙铁壁一般的山海关。这一则人物访谈的报道,清晰直观,普通老百姓即使不识字,听人念起也是秒懂。毫无疑问,周元鼓舞到了人心,整个神京都在传颂忠武侯的名号。他曾经那些出色的战绩,千里勤王、军事演习、收复中原,包括在南方的香州守卫战,都被人提起,广泛流传。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了信心。无数的百姓约好,在出征十日,送五军营战士上战场。直到此刻,他们才理解《三国》小说之中,蜀地百姓送武侯出祁山的雄壮与信念。忠武侯,武乡侯,两个角色似乎在慢慢融合。“狄先勇为国捐躯,是忠臣,但他毕竟丢了蓟州。”“邱桓更是无耻,他也配做京营节度使,逃兵一个,熊将一个,根本不配与忠武侯相提并论。”“忠武侯能用六万大军击败张白龙三四十万人,还收拾不了十来万东虏鞑子?”“忠武侯出马,绝对打退鞑子!”神京的信心再增强,而周元,也时隔几个月,再次来到五军营。他刚刚走进校场的那一刻,所有的五军营将士,全部都聚集了起来。他们队形整齐,动作迅速,没有丝毫慌乱,黑压压一片,跪在了校场上。“参见大都督!”声音震彻云霄,直令风云变幻,天地失色。李贺、向勇、柳芳、石义、王雄等骨干也全部到齐,管大勇这个傻大个站在最前面,依旧拿着他手中的方天画戟,这几个月的加强训练,他早已摆脱了曾经的青涩,成为一员真正的猛将了。阳光普照,周元看向他们,大声道:“诸位!打中原!我们成了!”“艰苦的训练,我们做到了!”“如今我们终于要参与大晋最重要的战争,也是你们这一生最重要的战争了!”“都说东虏人强大,剽悍,勇猛,什么满万不可敌…呵…”“我就问你们一句,你们怕不怕!”五军营六万将士的声音,如山崩海啸,惊破天地!“杀!杀!杀!”所有人涨红了脸,没有任何犹豫,喊出了震耳欲聋的口号。周元大声道:“好!此次五军营,全部出动,除了宋武之外,全部上战场!”无数人都欢呼了起来,一个个高举着手中的战刀,发出怒吼之声。宋武则是呆住了,连忙跑上前来,大声道:“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上战场!”“中原我没去,都快憋屈死了,这次打东虏,我一定要去,就算是死在那里,我也不后悔。”周元道:“你要去?也不是不可以,前提是你得到你爷爷的允许。”“宋公爷让你去,我就带你去。”这句话,就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宋武的脸上。他心中明白,时至今日,众人还是把他当宋山敖的独孙,而不是把他当宋武。“他会答应我的!”“我爷爷会让我去的!”宋武直接朝外跑去,骑上了马,极速回家。 第四百九十五章 点怒火 与过去诀别 骑马,狂奔。心中蕴蓄着怒火,宋武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国公府。他看到了自己敬重的爷爷,正在躺在树下的椅子上,悠闲地晒着太阳。他开门见山,直接道:“爷爷,我要去打仗,我要跟随五军营出征,去山海关打东虏。”宋山敖睁开了眼,又闭上了眼睛,理都没有理。宋武急了,连忙道:“爷爷,你听见没有啊,我想跟随五军营出征啊。”宋山敖摆了摆手,道:“听见了,不许去。”“为什么!”宋武大声道:“我在五军营训练一年多了,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了,即使是上了战场,我也绝对算是一员猛将了,为什么不让我去啊!”宋山敖道:“为什么去?我宋家的功绩早已够了,哪怕我死了,你也能承袭侯爵,加上我培养出的将军和人脉,够你用一辈子了,你需要去边关冒险吗?”“宋家就你这一个独苗,你死了,宋家就没了,我为什么要让你去?”宋武心都凉了半截,急得跺脚道:“可是…可是如果我连战场都没上过,你的人脉我也用不上啊,他们也不会真正服我的。”“不需要。”宋山敖淡淡道:“他们不需要真正服你,他们是我培养出来的,无论如何都会照顾你一辈子,就这么简单。”“你只需要好好享一辈子福就行了,多生几个儿子,为我宋家开枝散叶即可。”宋武大声道:“爷爷!我不!我不想做太平侯爷!我想做真正的将军!我想建立功勋和荣耀!”宋山敖笑了笑,摇头道:“不,你不想。”宋武愣了一下,他怎么也想不到爷爷竟然完全忽视自己的感受和追求。他气得直接吼道:“不行!这次我不会听你的了!我偏要去!”宋山敖冷冷道:“没有我发话,周元也不敢带你去!”宋武道:“他不让我去,我就死在他面前。”宋山敖这才终于站了起来,他看向自己的独孙,一字一句道:“你以为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以为老子管不住你了?”“来人!把宋武给我关进迷宫!”几个壮汉直接冲了上来,将宋武擒住。宋山敖眯眼笑道:“我给你建的迷宫,你向来很是喜欢,那里面有你珍爱的玩具,有你喜欢的一切。”“我记得从前,你在里面玩乐,连吃饭都不愿出来。”“好好去休息几天吧。”宋武用力挣扎着,大声道:“不去!我不去!我不喜欢那些东西了!我早已不喜欢了!”他的反抗没有任何意义,几个壮汉直接将他抬了起来,关进了迷宫之中,锁上了大门。宋武砸着门,用力嘶吼着,却没有任何用。他用尽了力气,最终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看着屋内一堵堵高墙隔绝了视野,每一面墙上都挂着自己最珍爱的玩具,小时候为了得到这些东西,他是想尽了法子。他看到了一头精致的木马,只有巴掌大小,却是工部最出色的巧匠打造而出的,按动机关,这木马能长出翅膀来。这是宋武从一个小郡王那里赢来的,为此还打了几架。他又看到了一柄木剑,正是这把剑,让他在少年比武之中,完成了四连冠。往事,涌上心头。“这孩子又好斗又聪明,功夫也扎实,将来一定是个猛将。”“看样子不比他爷爷差!宋公爷的后代,还真是不同寻常。”“宋武,你长大了,可以带着我们跟你一起打仗吗?”“宋武我服了,别打了,我叫你做大哥还不成吗!”少年时的话语,在脑中不断回荡着。宋武看着这些玩具,每一个都有属于它的故事和传奇。他把这些当做一生的珍宝,但此刻,他只觉得讽刺。为什么我竟然不喜欢它们了?为什么我甚至厌恶它们!宋武拿起了自己的木马,咬着牙,突然猛地砸在地上,一脚踩碎。“我不再需要它们了,我长大了。”他眼眶发红,咬牙道:“老子不想再做小公爷了,老子不想做宋山敖的孙子了,老子只想做宋武啊!”“祖辈的荣耀,不是我的荣耀啊!”“我不要当个太平侯爷,表面被人称赞,背地被人鄙视。”“我要靠我自己,去建立真正的功勋!”他冲到了前方,把灯罩扯了下来,端起了烛火。他看着四周的一切,亲手把自己挚爱的玩具,点燃。火焰,熊熊燃烧。他心中的怒火,也熊熊燃烧着。镇国公府起火了,浓烟卷上了天空。整个府邸的奴仆们都惊呼了起来,纷纷喊着救火。而在那棵老松树下,坐在椅子上的宋山敖,却是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不知不觉间,已是老泪纵横。“国公爷,小公爷把屋子点燃了啊。”老奴仆弯着腰站着一旁,语气有些焦急。宋山敖喃喃道:“燃得好,燃得好啊,有焚烧过去的勇气,才有直面未来的勇气。”“武将的路,哪有那么好走,这孩子从小做什么事都是一时兴起,半途而废。”“背负着桀骜与骄纵的迷宫,就永远不可能拥有自己的荣耀。”“只有他亲手烧掉这一切,才能证明他这一次…不再是一时兴起,也不会半途而废了。”老仆人低声道:“国公爷,当真要把小公爷送到战场上吗?那可是宋家唯一的血脉了啊!”宋山敖面色一冷,重重哼道:“他是武将的后代!战场是他的宿命!也是他的选择!”“一个军人,若是连自己的荣耀都没有,那算个什么狗屁军人!”“他爹可以死,他的叔叔伯伯可以死,他为什么不可以死?”“我宋家有今天,靠的可不是奴颜婢膝,谄媚权术,靠的是功绩与荣耀。”说到这里,他深深吸了口气,摆了摆手,道:“去把他带到我的武库来!”宋武被救了出来,全身漆黑,还有点懵。但他却被带到了宋山敖的武库。这个地方,他从来不被允许进入。这一次,他终于被允许进去了,而走进去的那一刻,他便感受到了森寒的杀气。他看到了爷爷伟岸的背影。他看到了石墙之上,挂着足足三十七套战甲,每一套战甲上都遍布疮痍,满是伤痕。他看到了刀枪剑戟,却全都是破损的,有的断掉了,有的卷刃了,布满锈迹。宋山敖没有回头,但他的语气却充满了感慨:“孩子,看看吧。”“你以为宋家最重要的珍宝是什么?不是陛下所赐的丹书铁券,不是府门上高挂的那块御笔亲书匾额。”“不是兵马大元帅的帅印,也不是国公的文牒身份和爵位大印。”“而是这些…”宋武喃喃道:“这些是什么?”宋山敖道:“是我的战甲和兵刃,是你父亲的战甲和兵刃,也是你叔叔伯伯的战甲和兵刃。”“这些是宋家所有的荣耀和图腾,没有这些,就没有一切。”宋武张着嘴,仔仔细细看着这些战甲和兵刃,一时间莫名的悲从中来,只觉不能呼吸。宋山敖叹道:“你决定要去参战了,你就要明白,你背负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荣耀,而是这里所有的荣耀。”“在战场上,不要愧对这些荣耀!”“你若是怯战,若是当了逃兵,若是…丢了荣耀。”“我会亲自斩下你的脑袋,去祭奠你的叔伯父亲,明白了吗?”宋武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孙儿绝不会辱没宋家的荣耀!绝不会!” 第四百九十六章 诀别前 停留温柔乡 这一晚的忠武侯府非常热闹,却没有外人,只有家人。众人显得异常沉默,因为她们都知道,周元又要出征了,就在明日。这一次远比中原更加凶险,这一次面对的是最强大的对手,建州大金,女真东虏。对手的实力远远超过了己方,一旦败了,便是万劫不复。即使是向来对周元十分信任的凝月,也有些吃不下饭,心跳很快,总是觉得要发生什么事一般。周元端起了酒杯,笑道:“都别拉着脸了,喝一个吧,为我送行。”众人强颜欢笑,纷纷举杯,与周元共饮。赵蒹葭还是忍不住担心道:“夫君,你可千万要小心啊,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这一大家子人,少了你可怎么过…”说到最后,她声音都不禁哽咽了起来。周元连忙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别担心,没事的。”他看向众人,沉声道:“都别担心,我也是惜命之人,不会做傻事的,这一战,按照我的预计,半个月就能解决。”“收复中原,涉及到的东西太多,剿匪、平乱、分地、制定规则,属实是快不得。”“决战山海关,本质上就是战略性的决战,属实是慢不得。”“半个月之内,即见分晓,不必太过担忧,我有把握的。”薛凝月眼眶红红的,小声道:“周大哥,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啊,只要你回来,什么曲灵,什么公主,我们都不管你了,都由着你来。”赵蒹葭也连忙点头道:“是是是,都由着你来。”啊?还有意外收获?周元搓了搓手,笑道:“这可是你们说的,到时候不许变卦啊!”两人对视一眼,有些哭笑不得。赵蒹葭低声道:“别忘了紫鸢,好夫君,她最近心神不宁的,你总不好要她一直这般熬着。”周元捏了捏她的脸蛋,道:“放心,你夫君心里有数。”他端起酒杯,大声道:“诸位,明日出征,马到功成。”“回来的时候,咱们家一定要举办几件大喜事,高兴高兴!”说到这里,他看向凝月,眨着眼睛道:“准备好了吗,小娘子要进门了喔。”薛凝月脸色羞红,却是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烛光摇曳,外面似乎有风在吹。绣楼寂静,寂静到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这孤独的日子早已习惯了,这么多年都是这般过来的,只是唯独这段时日,反倒心中空落落的。碧水公主幽幽叹了口气,吹灭了烛火,独自躺在了床上。虽然已是正月下旬,但天气还未转暖,即使是被窝里也很冷。她这才想起,忘记点炭了。侍女也来过,好像被自己赶走了。唉,这日子怎么总是失神…“是不是在想我?”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碧水公主身子一颤,吓得尖叫出声。下一刻,她的嘴巴就被捂住。周元轻笑道:“听不出我的声音了?”碧水公主呆呆地看着他,却是不争气地流出了泪水。周元放开了她,将她冰冷的身躯搂在怀里,低声道:“好端端的,怎么哭了?”碧水公主啜泣道:“你既不要我了,又何苦再来寻我?”周元道:“谁说不要你了?我这才刚回来两三日,忙都忙疯了。”碧水公主道:“两三日了,却也不来看我一眼。”“这不是来了?”周元笑着,将她的衣服尽数撕开。“你…你慢点,唉轻点啊,别这样…”碧水公主的声音充满了哀求的意味,但周元的动作却更加粗暴,很快房间里就响起了委屈痛苦却又畅快的声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才终于结束,只剩下一个低低哭泣的女声。周元搂着碧水公主,属实地躺在床上,缓缓喘着粗气。碧水公主依旧啜泣着,呢喃道:“每次都是这样,非得把我折磨狠了不可,你来这里只是为了我的身子。”周元给了她屁股一巴掌,发出一声啪响,痛得碧水公主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周元掀了掀眉,再次翻身而起。“别!”碧水公主连忙道:“我错了,别折腾我了,我错了…”周元笑道:“知道求饶了?以后还说不说这种胡话?”碧水公主依偎在他的怀里,低声道:“不敢了,人家只是…只是随口一说嘛,你每次来都…都顾着折腾我了,我难免那么想。”周元道:“你不喜欢被我折腾?那我以后可真不来了。”“别…别…”碧水公主连忙抱紧他,小声说道:“喜欢的,你…你力气好大,我又怕你,又爱你。”少妇说话,就是这么有滋味啊,这几乎拉丝的语气,让周元差点又翻身起来。他忍住了,只是低声道:“蕴娴啊,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对朝局一点也不清楚。”“前日我上朝,已经领命出征东虏了,要带着五军营去山海关,与敌寇决一死战,这两日一直忙着整军呢。”“啊?”碧水公主惊呼一声,抱周元更紧了,急道:“那岂不是很危险?”周元道:“非但危险,而且紧急,明日一早我就要走,照理说今晚该一直陪着家人的。”“但我还是挂念着你,专门过来看你一趟。”碧水公主眼泪又掉了下来,用脸拱了供他的胸口,啜泣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我不该使性子的。”她心中感动,时间这么仓促紧急,他还过来看我,他心里是有我的。周元在她胸口抓了一把,然后直接坐了起来。他深深吸了口气,咧嘴笑道:“我真不想起身,但温柔乡不可久留啊,否则就真舍不得走了。”“蕴娴,等我凯旋,我好好陪你一段时间,咱们去城外散散心也好。”碧水公主连忙道:“你要保护好自己啊,千万别出事了,我等你回来。”她也跟着起身,替周元把衣服拿来,仔仔细细给他穿好,然后又抱住了他。“周元,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没有你,我怕是也活不下去了…”周元把她抱到了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沉声道:“别说胡话,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我很快就回来。”“到时候冰河初融,春暖花开,我带你去北山起码打猎,纵横山林。”陈蕴娴就这么看着周元走出了房间,她目光幽幽,右手攥紧了被子。她只盼这个少年一路平安,早点归来。 第四百九十七章 百姓送 武侯出神京 忠武侯挂征东抗虏大元帅,携带五军营六万精锐战士,赶赴山海关,与敌寇决一死战。此战关乎大晋之国本,所系江山之稳固,不可谓不关键。昭景女皇也无比重视,大清早就带着文武百官和宗室勋贵,聚集在东方城门之外,祭天祭祖,敲锣打鼓,为壮士们送行。而周元在凝月的服侍下和蒹葭的唠叨下,穿好了战甲,系好了披风,自南方城门外出,赶赴五军营。很快,五军营的将士便自南朝北,最终来到东方城门。战鼓擂捶,鞭炮齐鸣,无数百姓涌出城外,站在官道两侧,大声呼喊着。“忠武侯!忠武侯一定会凯旋!”“忠武侯,狠狠打那群东虏鞑子,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要为蓟州的同胞报仇啊!那些杂碎杀了我们二十万老百姓啊,报仇!”“五军营的将士一定可以扬我国威,打败东虏,对不对啊!”“对!打败东虏!”无数的百姓发出海啸般的呼喊声,为周元等人摇旗助威。周元骑在骏马之上,身后是李贺、柳芳、向勇、王雄、石义和宋武。百姓之中,熟悉的面孔也纷纷出现。熊阔海与熊嫂子一家,王昂与王嫂子一家,还有蒹葭、凝月和紫鸢她们。五城兵马司的兄弟们也来了,洪波、罗坤,甚至连何享年这老王八蛋都来了,真是奇特。周元下了马,大步朝着前方而去。文武百官列队看着他。周元大步走过去,看到了杨国忠、曾程、邓博尺、徐世功、王伦、吴清荣、刘敬等国之股肱。庄玄素也带着女卫,静静看着周元。碧水公主竟然也在,她就站在宗室的行列中,目光温柔,眼中充满了鼓励。形形色色,无数张脸,每一个人都对周元寄予厚望。在这一刻,大晋朝廷似乎没有了党争,只有万众一心,只有生死与共。“臣周元,参见陛下!”周元终于来到了祭台之上。昭景女皇道:“忠武侯,上香祭天。”“是!”周元上了一炷香,拜了三拜,站在了昭景女皇身旁。昭景女皇端起了一碗酒,也自有人将酒碗递给了百官众臣。她高举酒杯,看着在场无数的人,大声道:“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大晋皇朝已传承四百年之久,所创造之繁荣,亘古未有,所经历之困境,亦如黄河之沙。”“我们打退过东虏,打退过蒙古,打退过一切敌人!”“这一次,我们同样可以做到这一切!”“忠武侯周元,持天子剑,支援山海关,携万民之志,大晋朝廷之决心,必能打败东虏,壮我国威!”“届时,朕亦率文武百官在此,恭迎得胜大军凯旋!”“干了这杯酒!打败东虏!保家卫国!”她讲碗中之酒一饮而尽,脸色也不禁有些发红。周元和文武百官等人也同饮。酒碗摔在地上,号角声吹起,战鼓敲响,五军营将士在万民相送之下,终于出京,前往山海关。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相送,周元也是感慨万千,不禁觉得身上的担子又重了很多。这一战,必须要赢啊!从神京出发至山海关,大概七百里,全军赶路,日行百里,就算有天气情况,十天之内也该到了。李玉婠躺在马车中,一会儿削苹果,一会儿又编着自己的头发,磨皮擦痒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周元忍不住道:“圣母姐姐你要不安静一会儿?我看你心不在焉的,到底在想什么呢?”李玉婠叹了口气,道:“这一战是你的生死之战,也是我的生死之战,你败了,便失去了权柄,我也没希望了。”周元道:“你向来对我很有信心啊,怎么这一次没了?”“那能一样吗?”李玉婠苦涩道:“在中原的时候,你对付张白龙,那是智计百出,以少胜多。”“这一次直接是决战,计谋根本没有什么作用,硬实力又差的太多,我真想不到你有什么致胜的方法。”周元笑了笑,却是轻声道:“我在想一个问题。”“什么?”“我在想,即使你收复了江山,恐怕也做不了女皇,你没有那个能力。”李玉婠气道:“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开始担心这个了?”周元道:“因为你不懂战争,也不懂政治。”“其实也不单单是你不懂,很多出色的名将都没搞清楚,战争的本质也是一种政治,只是这是民族政治和国别政治的暴力分歧,最终演化成了暴力手段。”“如果看不透这一点,那么就最多只能做到名将这一块了,面对异常极端的危急战事,就很难找到突破口。”“就比如说这一次战争,所有人都在思考以战争手段去解决问题,却没有想过用政治手段去解决。”“当然,政治手段只是突破口,最终还是…”话还没说完,外面就响起了关陆的声音:“大人,情报来了。”周元连忙道:“进来说!”关陆跳上了马车,也不拘礼,直接坐了下来,将地图铺在了茶几上。他沉声道:“我方战士剩余不到五万人,几乎彻夜都在城墙上,后备力量和资源供给主要集中在肃家庄、董家庄、大码头庄、白河寨以及孟家店。”说话的同时,他在地图上详细指出。周元道:“直接说敌军,说关键信息。”“好!”关陆指向另一方,沉声道:“对方有近十万人,一部分直接城楼下三百丈之外扎营,但更多的驻扎在闫家岭、孟家屯、八里铺和二里店,以轮班的方式不断对山海关发起猛攻。”“他们的马匹集中在永安堡,也是轮番上阵,很好补充了体力。”“至于粮食…”说到最关键的地方,他微微顿了顿,直接指向了地图的某一处。周元当即道:“杏林堡!”“不错!就是杏林堡!”关陆沉声道:“杏林堡距离山海关也就百里路,由此运输粮草支援各部军队,几乎是当日即可送达,效率很高,而且足够安全。”“因为杏林堡几乎被他们的军队全部包围了,我们无论从哪个地方过去,都会被第一时间发现。”“这几乎杜绝了我们烧他们粮草的想法。”周元点了点头,道:“努尔哈赤很老道啊,看来他也住这里了?”“不!”关陆道:“根据我们的探子详细调查,努尔哈赤的亲卫队在西平乡!”周元顿时瞪大了眼,连忙看向地图所标注之位置,眉头皱了起来。关陆低声道:“西平是个好地方,南北两面有山,只需要派出几十个暗哨,就足够完成防卫。”“西边有闫家岭和二里店的驻兵守护,安全得很,就算出现突发情况,也可以往东退守锦西。”周元点了点头,缓缓道:“知道了…高飚现在到哪儿了?”关陆笑道:“预计后天与我们汇合。”周元一拍手,当即道:“好!他才是最重要的一环,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这一次的决战,我们要快,我看半个月都不需要,五天足矣!” 第四百九十八章 说战争 政治与破局 周元的确用了十天时间,才到达山海关。来到这里的第一幕,就让他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山海关附近的据点,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伤员,到处都是哀嚎之声。一个接着一个的战士从城墙上被抬下来,缺胳膊断腿那是常态,很多人刚抬下来就已经咽气了。城墙之上喊杀漫天,东虏大军几乎已经攻上来了,在城墙上与大晋的战士展开搏杀。这一刻,战争的残忍显露无疑。这里不是人间,而是修罗炼狱。周元大吼道:“李贺、柳芳!”“末将在!”周元道:“带着五军营战士,上城墙,集中优势兵力堵住防御缺口。”“是!”两人已经是红了眼眶,怒吼着,带着战士们朝上冲去。周元继续道:“管大勇,带着你的精英营,把城墙上的东虏鞑子清理干净,我不要俘虏,我只要他们死。”“好嘞!”管大勇提着方天画戟,带着他的三百精英,也冲了上去。“王雄、石义!”“末将在!”周元道:“你们带四千人顺着城墙一路往北杀去,见缝插针,不断查漏补缺,防止再次出现防御缺口。”“末将遵命!”分配好任务,周元才大步朝城楼上走去。宋武不禁急道:“那我呢,周元那我呢!我也要杀敌!”“住口!”周元突然回头,厉声道:“在军中直呼本帅名讳,不懂军纪,若是再犯,便打你二十军棍,让你滚回神京。”宋武脸色一白,最终还是低下了头,道:“节帅,我想上战场。”“有你做事的时候!”周元说了一句,便直接上了城楼。五军营的到来,让山海关的守军信心大增,精神振奋,不断打退东虏的攻城部队。伍定钟、庞立兴和邱桓等三人也连忙迎了上来,半跪而下,抱拳道:“末将参见节帅!”内阁的圣旨已经快马加鞭送到了这里,他们都已经知晓周元已经被封为东征抗虏大元帅,节制山海关所有军政大权,并携天子剑,如帝躬亲。这些老将无论心里服不服,面对圣旨,都必须从命。周元瞥了四周一眼,道:“走,烽火台内叙话,说说这边的情况。”伍定钟变色道:“节帅,还在打呢。”周元道:“无妨,不出一刻钟,努尔哈赤绝对撤军,五军营支援而来,我们士气正盛,他们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死磕。”三位将军对视一眼,也是无言以对,唯有遵命。到了烽火台内,只是山海关最前线的临时指挥所,里面除了桌椅之外,就放着几桶水,以供饮用。周元道:“伍将军,说说这里情况。”伍定钟快速说道:“今日早晨点兵,还剩下四万六千七百余人,另外还有超过两万的伤员,已经无法参战,不断送向后方。”“努尔哈赤有将近十二万大军,目前只剩下八万多了,我们歼灭了近四万。”“主要是攻城战,他们的骑兵发挥不出优势,但天寒地冻的,我们的士兵也很不适应,许多士兵都是带病打仗,所以才伤亡这么大。”“如果是夏天跟他们打,我们甚至可以做到伤亡持平。”自然因素也是没法子的事,东虏人长年累月生活在苦寒之地,确实耐寒,低温与大学对于他们来说习以为常。正因如此,对方即使是攻城之战,也歼灭了大晋守军三倍的人。周元点了点头,道:“后勤补给有没有问题?粮食,水源,衣物,药品。”“都没有问题,主要就是缺人。”庞立兴咬牙道:“我们带来的这些兄弟,死的死伤的伤,都快打没了,这般下去,山海关早晚守不住。”“都说军人该当保家卫国,但哪个不是爹妈养的?我不想让他们全部都埋在这儿,否则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冀州,我也不敢去见他们的父母。”周元也不得不佩服庞立兴和伍定钟,他们不愧是名将,带出来的兵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伤亡率达到这种程度,硬是没有内溃,当真是难得。邱桓淡淡道:“既然陛下让节帅过来总揽军政大权,想必节帅必有良策了,还请节帅说出来,打开局面吧。”“邱桓!”伍定钟沉声道:“封忠武侯为帅,乃陛下旨意,你身为军人,应当无条件支持才对,不要说话夹枪带棒的,把朝堂之上阴阳怪气那一套权术,带到军中来。”都是老将军了,伍定钟当然不至于连这个都看不出来。邱桓则是哼道:“伍将军,不是我邱桓要玩什么权术,而是这一仗到底该怎么打的问题。”“敌强我弱,敌众吾寡,防线不断出现缺口,眼看着都要守不住了,他作为抗虏大元帅,是不是该想办法?”“难道要把五军营也埋在这里?兵打完了,神京该怎么办?”庞立兴道:“战争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要步步为营的,节帅初来乍到,还需要时间熟悉情况。”周元摆了摆手,道:“别吵了,没有意义。”“邱桓,此次本帅不想与你为难,只因一点,就是你现在依旧在山海关作战,没有做逃兵。”“否则,天子剑早就把你的头砍下来了。”话音刚落,外边士兵已经大喊了起来。“鞑子退了!鞑子退了!”“他们逃了!赢了!我们守住了!”外边的欢呼声,让烽火台内的几人松了口气。邱桓嘴硬道:“我这颗头也没打算要了,若你能打败东虏,把我头砍下来当夜壶都成!”他也是军人,虽然与周元向来不对付,但还是清楚山海关失守的可怕后果。周元笑了笑,道:“为什么会没有突破口?说说你们的看法。”伍定钟道:“实力差距悬殊,我们只能固守城墙,无法主动进攻,在战争中也处于被动局面。”“这种情况下,对方怎么打,我们就只能怎么接,实在没什么法子啊。”庞立兴道:“此前我们也想过主动出击,甚至尝试过,但在地面上的攻杀,我们差的更多,打开城门杀出去,只会自取灭亡。”周元摆了摆手,道:“别老是把目光放在山海关这片战场上,战争的本质是政治,从战场上无法破局,就从政治上找破局点。”三个将军面面相觑,都是懵的。周元道:“很简单,伍将军,现在你就是努尔哈赤,你站在东虏的角度去想,这一战该怎么打?”伍定钟咬牙道:“站在他的角度想,当然好打,力量高于对方这么多,总有一天会打下来的。”“迟迟没有发动总攻,纯粹是想保留更多的战斗力,以便拿下神京和更多的土地。”“他知道我们拖不起。”周元笑道:“我们为什么拖不起?”伍定钟苦涩道:“我们没钱,国库空虚,军费都是到处想方设法凑的,这里每多打一日,国库就紧张一分。”“距离秋赋还早得很,我们的士兵要不断拿钱才行,否则在这种局面下,很难稳定军心,单是这一点,就卡死我们了。”“我甚至猜测,努尔哈赤打算再与我们耗两个月,耗到我们筋疲力尽,彻底绝望,才发动总攻。”“这样,他便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拿下我们。”周元点了点头,道:“说得好,这就是努尔哈赤的想法,这就是他的政治。”“你还忽略了一点,他病了,时日无多,打算培养接班人了。”“要镇住八旗贝勒,必须要军功,必须要威望,他要让自己的儿子脱颖而出,镇住更多的人,获取更多的威望,那么也有必要拉长战争时间。”“这也是政治。”说到这里,周元微微一顿,道:“那为什么他们可以拉长战争时间而没有压力?因为不缺钱!”“征服高丽,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收益,他们现在很有底气。”庞立兴不禁道:“那怎么办?完全是死局啊!”“直接决战,我们打不过,拖下去,就更打不过。”周元淡笑道:“他们没有压力,还有一个点,就是他们的粮草足够充足。”“八九万人每天需要消耗多少粮食?再加上几万匹战马呢?”“如果我们能烧毁他们的粮草,那么他们只有退兵和决战两个选择了。”庞立兴道:“努尔哈赤没有退路,打到这一步,连山海关都没拿下来,他们肯定不会退兵。”“他们会发动决战!”周元傲然道:“我要的就是他们发动决战!” 第四百九十九章 谈感情 嫉妒与纯真 周元侃侃而谈,沉声道:“问题又来了,如果你们是努尔哈赤,你们的粮食只够坚持三天,而从盛京运来粮食起码需要八天时间,怎么办?”“是三天之内拿下山海关,还是做什么?”伍定钟道:“当然是拿下山海关,他们很清楚,只要拿下了山海关,便有的是粮食。”周元道:“他们还剩下八九万人,要拼死拿下山海关,把我们这十万人全歼,要付出多大代价?”庞立兴当即道:“五军营是大晋的精锐,又刚上战场,军心坚固,战力强大,他们要硬啃下山海关,起码要死大半人。”“我敢断定,努尔哈赤至少要填五万人进来,才能一鼓作气拿下我们。”周元却冷笑道:“但努尔哈赤的目标不是拿下山海关,是拿下神京!总共八九万人,填进来五万,还剩下三四万,怎么打神京?”伍定钟皱起了眉头,疑惑道:“这么说来,这一战对于努尔哈赤来说,其实也没那么好打啊。”周元道:“当然也不好打,他能做到的就是攻下山海关,然后修养生息至少两年,这两年时间经营蓟州和山海关,不断补充兵源,最终积蓄力量,攻打神京。”“但他的身体条件已经不允许他这样做了,况且他也不敢给我大晋两年的修养时间,到那时候,我们也早已补充了兵源。”“所以关于决战,他想要再拖两三个月,拖垮大晋的财政和内部矛盾,利用这些点,最终轻松取胜。”“这是他最想看到的结局,除此之外,其他结局对于他来说,都不算特别舒适。”伍定钟顿时道:“所以我们…战略的关键,是烧毁对方的粮草!”“这样即使山海关丢了,努尔哈赤也打不到神京去,我们大晋一定会熬过这一关。”庞立兴道:“但我们就必死无疑了!”伍定钟咬了咬牙,道:“死就死吧,战场本就是军人的归宿!能保住神京,能保住江山就行!”邱桓冷冷道:“两位,能别这么不切实际吗?粮草?你们谁知道东虏的粮草在哪里?谁又能去烧掉?”“山海关下面全是东虏的驻军,我们的人不可能过得去。”“这一切都是无稽之谈。”周元淡淡道:“他们的粮草在杏林堡。”此话一出,另外三人都安静了,不禁骇然看向周元。他们这才发现,原来周元早就做好了这个打算了,连敌军粮草的位置都查清楚了。他才刚到山海关半个时辰啊!这人早就在为山海关谋了吗?周元继续道:“杏林堡的位置很特殊,相距东虏其他驻军点,都只有六十到九十里的距离,几乎当天就可以把粮草送到。”“这也意味着,我们要偷袭那个地方是几乎不可能的,因为他们的驻军地点就做好了对粮草的保护。”“而且那么大批量的粮草,不是去那么十几个或几十个就可以烧毁的。”“起码需要成百上千的人去点火,才能完成彻底烧毁。”“只是他们的信心,他们有信心阻拦任何一个偷袭他们粮草的队伍。”邱桓皱眉道:“那怎么办?”周元微微眯眼,却是没有回答。他只是伸了个懒腰,道:“该休息了,赶了这么久的路,还没好好吃顿饭呢。”众人对视一眼,知道周元在卖关子,于是也不再言语。……看着撤退的士兵,女人放下了帘子,缓步走回营帐内。她面色复杂,却又挤出了笑脸,轻声道:“彩霓,我们的兵退了下来呢,知道为什么吗?”彩霓没有理会,只是坐在地摊上,仔细感悟着功法。完颜黛婵笑道:“是五军营到了呢,周元来了。”彩霓顿时睁开了眼睛,站起身来,道:“那放我回去,我要去找他。”完颜黛婵道:“傻丫头,人家现在是忠武侯,是大元帅,你是谁呀?”“无生教的妖女,青楼的风尘花魁,还是敌国公主的徒弟,哪个身份都足够要你命了。”彩霓闻言,身影微微一震,随即道:“公子说过,他不在意这个的。”完颜黛婵笑道:“不在意?他真的不在意吗?他是穷酸秀才的时候,娶的是金科状元的女儿,有助于他的政治前途。”“而薛凝月呢?父亲是宣府节度使,正二品武官,有助于他在军中的地位。”“如今似乎和曲灵有染,曲家可是金陵大族,曲授源乃是曾经的首辅,齐党领袖,有助于他在朝中的威望。”“包括沁水公主似乎也和他暧昧不清,因为沁水有助于他掌控宗室。”“包括咱们的圣母大人,现在也跟着他了,他要靠圣母大人保护他的安全,助他掌握江湖力量。”“傻徒弟,你现在还觉得他周元不看重出身地位吗?你能给他带来什么呢?”彩霓脸色苍白,忍不住自卑地低下了头。完颜黛婵继续道:“你啊,无生教妖女,青楼花魁,敌国公主的徒弟,你跟着他,只会给他带来政治污点,只会给他埋下祸根。”“他会要你吗?他会看上你什么?总不能是能歌善舞有才艺吧?这样的人大晋数得清吗?以他的身份,只要一开口,全天下的花魁都会主动爬上他的床。”“丫头啊,认清现实吧,你在他心里什么也不是,甚至是拖累。”彩霓的身体都不禁颤抖了起来,眼眶发红,小声道:“不…不是这样的,师父,公子待我很好很好的,他给我写了很多诗词,他从来不为别人那样做。”“公子也不嫌弃我的出身,这么多年,接触这么多人,想得到我身子的人数之不尽,只有公子是真心爱我的。”她抬起头来,却是流出了泪水,呢喃道:“第一次和他相见的时候,他说我有心事,他说我为出身所累…他第一眼就看懂了我的内心,他是真正欣赏我的人。”她似乎在加强自己的信心,又连忙道:“他还为我排忧解难,帮助百花楼重获新生。”完颜黛婵道:“那是为了骗你银子,足足三百两呢,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是很大一笔钱了。”“不!”彩霓大声道:“不是这样的,公子还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与他的相见,是前世无数次回眸积攒而来的缘…”“虚假的人,是说不出这般动听的话来的!”“还有!还有!公子学得道法下山,便要教我《纯阳无极功》呢,他对我真是好极了!”完颜黛婵摆手道:“我的傻徒弟,那是他清楚《纯阳无极功》只能男子修炼,才故作慷慨。”彩霓的眼泪依旧流着,哽咽道:“可是公子…公子说了,他说了,喜欢一个人,应当是纯粹的,无论是倾国倾城,还是庸脂俗粉;无论富可敌国,还是负债累累;无论位高权重,还是世所不容……喜欢你,就也会喜欢你的身世、你的过往、你的不幸、你的处境、你的理想,喜欢你的一切,以及与你有关的一切。”“这些话儿我都深深记在心中,一个字也不敢忘记,公子对我的情意很重,师父,他没有骗彩霓。”完颜黛婵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那些只是花言巧语!”彩霓道:“云州暴乱之前,锦衣卫两个大人物到达云州,公子专门来提醒我,这是实打实的为我着想,担心我的安危。”“公子到了神京之后,已经发达了,却也没有舍弃我,还陪我去了景王府,参加了诗会。”“公子才不会因为世俗的眼光而嫌弃我…”说到这里,她终于坚定了起来,郑重道:“师父,彩霓漂泊四方,所见之人如过江之鲫,谁对我好,谁对我坏,谁真诚,谁虚假,我都分辨得清。”“公子就是真正对彩霓好的人,他处处都为我着想,把最好的诗词都给了我,那可是足以载入青史的诗词啊,公子从来没有吝啬过…”“彩霓就算是一介浮萍,一文不值,却也不敢辜负公子…”完颜黛婵深深吸了口气,抚着额头道:“我怎么会收你这么个愚蠢痴傻的徒弟啊!”“那周元就是说破了天!他给你幸福了吗!遇到他之前,你漂泊四方,遇到他之后,你同样如此!”“你的生活根本没有改变!”彩霓道:“我并非为了改变生活才倾心于公子,我喜欢他,喜欢就是喜欢,哪怕再苦再累我也甘愿跟着公子。”完颜黛婵冷冷一笑,直接转头就走。她听不下去了!她本想打击一下自己的徒弟,让她安心待在自己的身旁。谁知道…对方竟然从脆弱自卑慢慢变得坚定起来!完颜黛婵气都快喘不过来了,因为彩霓那种坚定,让她…让她有些心虚,有些嫉妒,甚至觉得痛苦。该死,这个世界是复杂的!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简单的!傻徒弟!什么情情爱爱,在天下格局的巨变下,那些感情简直一文不值。想到这里,完颜黛婵又沉默了。为什么彩霓的感情可以那么简单?她的出身那般复杂,她的经历那般复杂,她的感情为什么那么单纯?我为什么有点嫉妒她单纯的感情? 第五百章 论奇袭 杏林堡之辩 抛开杂念,完颜黛婵来到帅帐之中,看到了诸位皇兄。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早在十多年前,完颜黛婵就被努尔哈赤收为了干女儿,与诸位皇兄也是关系亲密。她是萨满教的大祭司,在各大诸部都有相当的威望和凝聚力,也收到皇兄们的尊重。“黛婵来了,正好要问问你呢。”代善站了起来,笑道:“你与这个周元接触过,应该比我们更了解他,可以分析一下吗?”作为努尔哈赤的次子,代善在此次军中拥有极高的话语权,他几乎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努尔哈赤是有心放权培养他们的。完颜黛婵点了点头,道:“二哥不必客气,我的确很了解周元,我甚至能猜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她坐了下来,淡淡道:“他是个不安常理出牌的人,他对战争从来没有片面的看法,而总有整体的思路,往往谋而后断,又讲究孤注一掷。”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顿,道:“当然,这是基于他本身的作战情况而言,因为他打的这些仗,几乎都是以弱胜强,双方实力差距很大,这一次依旧如此。”阿拜说道:“但站在他的角度想,这一次我却找不到所谓的出奇制胜的方法,毕竟这已经是战略决战阶段了,地点又锁定在了这最特殊的山海关,计谋已经没有运营的土壤了。”“三哥,计谋在任何时候都有运营的土壤,比如周元可能分兵奇袭蓟州。”爱新觉罗·皇太极插嘴道:“我们留在蓟州的兵很少,周元可以轻松拿下来,再悄然调宣府之兵,南下阻绝我们的后路。”“同时,津门留守的两万大军在补上山海关的缺口那时候我们也会很被动。”阿拜皱起了眉头,沉声道:“老八,胡说什么呢,大晋的宣府是要抵御蒙古的,那边的兵不可能再动了。”“周元只要敢离开山海关,我们就敢发动总攻,他不可能冒这个险,你的猜测纯属无稽之谈。”皇太极道:“但是战争本就是没有规矩的,出奇制胜,所谓奇,就是要出乎意料。”代善摆手道:“好了,别吵,还是听黛婵说。”众人安静了下来。完颜黛婵也是秀眉微皱,沉默了片刻,才道:“要猜测周元如何出奇制胜,其实并不难,他看事很准,往往一刀致命,我们只要找到我们自己最大的缺点,就可以判断出他要去哪里。”皇太极脸色一变,当即道:“不好!他要奇袭杏林堡!烧我们的粮草!”听闻此话,代善和阿拜都不禁笑了起来。“八弟,你糊涂了不是?我们的驻军部队已经将去往杏林堡的路封死了,他周元如何奇袭?”“难道他会飞天遁地不成?”阿拜捂着嘴忍俊不俊。代善也摆手道:“就算他会飞天遁地,也没法带着自己的部下飞天遁地吧?要烧掉我们的粮草,起码得七八百人同时点火。”完颜黛婵却郑重道:“先别忙着笑,八哥的推测很有道理,我也认为周元要奇袭杏林堡,烧我们的粮草。”“毕竟粮草决定了父汗的战略,若是被烧,我们很可能要被迫选择提前决战,那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甚至很可能威胁不到大晋的神京了。”“我的建议是,宁可信其有,派一万精兵,回防杏林堡,保护粮草。”代善叹了口气,道:“黛婵,你知道吗?现在杏林堡的两千守军,都是轮班值守。”“之所以轮班,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去守那里,都想去最前线,建立军功,获得晋升。”“杏林堡太安全了,守护那里,什么都得不到。”“我们的勇士认为,守护杏林堡是不信任,是耻辱。”完颜黛婵道:“但那却是重中之重。”阿拜道:“所以我们驻扎的部队封死了前去杏林堡的路,那边已经绝对安全了。”“现在要派一万人回去,我相信无论派哪一个部落的人,都会遭到强烈反对。”“打仗也是利益的争夺,黛婵,我们真的没有必要派那么多人回去。”代善点了点头,道:“但我认为黛婵的判断是很有道理的,我们不否认你的智慧,可即使周元带人到了那个地方,我们两千守军也足够应付了,对付周元五六千人肯定没问题。”“黛婵,你认为我说的对吗?”完颜黛婵叹了口气,道:“你们虽然说服了我,但我心中还是不安,我这就去西平请示父汗,听一听他的看法。”“放心,这不是告状,我只是想知道,以父汗的智慧,会作怎样的抉择。”她大步走出了营帐,留下一脸懵逼的众人。皇太极道:“二哥三哥,我愿带着我四千部下,回防杏林堡。”阿拜皱眉道:“老八你怎么回事?你真认为周元能到那里啊!都说了,路都被我们封死了,山里都有暗哨,他过不去。”皇太极道:“如果从海上过去呢?”“哈哈哈哈!”阿拜忍不住笑道:“海上?游过去吗?还是说你以为宁海城有大船,可以运送上千大晋战士登陆?”皇太极担心道:“万一周元提前调动了莱登水师呢,这一战对于他们来说太过重要,他极有可能这么做。”代善道:“即使如此,他能带多少人上岸?要歼灭我们的两千守军,至少需要上万人!”皇太极不再言语了,因为他找不到漏洞了,只是…心中不安。……为周元接风的晚宴并不丰盛,但已经是这里条件的极限了。周元并不嫌弃,只是淡淡道:“努尔哈赤可能就这两年的时间了,我倒是不担心二贝勒代善,也不担心什么阿拜、汤古代和塔拜。”“我担心的是皇太极。”此话一出,其他人都有些疑惑。伍定钟道:“节帅,皇太极排行第八,才三十出头的年龄,势力也不够大,实在不是主要继承人啊!”周元摇头道:“智慧可以决定很多东西,明面上势力不大,谁知道暗地里如何呢?”“我看他那些皇兄顶多是猛将,而他则是真正的帅才。”“所以针对这样的人,我也要做出一些大胆的决定。”他站了起来,眯眼道:“诸位,听好了,你们守好山海关,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行动,更不许有人离开。”“本帅现在就要出征了!石义所率两千大军,已经等候多时了。”这倒是把其他人吓了一跳,纷纷站了起来。庞立兴瞪眼道:“节帅!现在出征?去哪儿?两千人能做什么?”周元笑道:“两千人能登船,莱登水师的三艘大船已经到宁海港了,我们要连夜出发,于杏林堡南侧登陆,直接杀过去,烧尽他们的粮草!”“成败就在今晚,诸位等我的好消息!”伍定钟脸都吓白了,颤声道:“不行啊节帅,你是主帅,大可坐镇后方啊!”屁话,这么重大的奇袭,我敢不去?不见着那把火烧起来,我心中没底啊!周元道:“不必多说,这是我早已决定好的,现在就要出发。”“此事不可泄露,你们今晚就在这个屋子里,别出去了。”说完话,他便大步走了出去。外面,石义、王雄带领的两千大军队伍严整,面色坚毅。管大勇带着他的三百精锐,眼中杀意沸腾,他们都是身高达到一米九的巨汉,都拿着重型兵器,什么方天画戟,什么丈二马槊,势必要和女真勇士过过招。而李玉婠则是轻轻笑道:“周元,出发吗?”周元道:“当然,出发!” 第五百零一章 渤海浪 翻涌至锦西 石义和王雄各自带了两千人,都是从中原一路打游击过来的精锐,他们有着严明的军纪,可以执行复杂的命令,并从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虽然总共只有四千人,但周元相信这四千人足够完成自己制定的战略目标,更何况大勇的精英营战斗力也不容小觑,就他们身上的战甲,都不是对手可以破防的。第一次登上了战船,周元心中有些感慨,其实大晋的水师是有高光时刻的,最强大的时候,大小船只加起来足有六七千艘,战船就有一千多艘。经过了长达百年的没落,莱登水师的大型战船,竟然仅存二十六艘,真是不胜唏嘘。其主要原因,还是军费啊,朝廷不重视,军费拨付少,层层盘剥,缺饷太重,以至于许多兵都逃了。大师姐上位之后开始整饬,但国家底子薄,最终还是没能拉起来。“莱登水师总兵郭全,参见大元帅!”三艘战船,除了必要的舵手水手和后勤人员之外,没有任何作战人员,只为把周元这四千人全部吃下去。周元道:“郭总兵请起,说说情况。”郭全抱拳道:“节帅,我们的战船速度虽然不算快,但要赶到杏林堡,也最多只需要两个时辰。”“东西也全部都准备好了,将士们还有时间熟悉操作。”周元当即道:“先带我看看东西!”郭全领着周元来到仓库,那一杆杆枪崭新锃亮,一袋袋火药铁珠已经装填踏实,让周元心情都激动了起来。他随手拿起了一杆枪,忍不住赞叹道:“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足够说明周元的兴奋了,这可是燧发枪啊,每一杆枪配了六个子铳,意思是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打出足足七发子弹,战斗力和神机营那些破烂货根本是云泥之别。而且这枪管密封性好,机械精度更高,火膛爆发的威力大很多,只要不遇到东虏的重甲兵,就足够有杀伤力。普通的东虏士兵,所穿乃是棉甲,除了胸口套了护心镜之外,其他位置是可以打穿的。周元庆幸于时代还未发展到三甲合一的地步,若是锁子甲套棉甲,那燧发枪也打不穿了,那时候就糟糕了。“曲灵这事儿干得漂亮!”金陵火器局竟然真的在三个月的时间内,赶制出了一千条枪,这是以燃烧银子为代价的。一杆燧发枪加六个子铳,制造成本最多也就二百两银子,一千杆枪,也就二十万两白银。但关陆说,花了足足九十万两!这是因为前期的工业基础成本投入,还有就是三批人连续工作,双倍工钱直接搞,这才加急赶制了出来。按照曲灵信中所说,佛朗机的工匠们痛苦并快乐着,痛苦在于他们实在太累了,哪里都需要他们。快乐在于,他们的确收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利益。“真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把燧发枪研制出来了。”李玉婠都不禁有些惊叹。周元却摇头道:“可不是研制,而是偷师学艺,请别人的工匠搞的,但我们的人已经在学习了,很快我们可以独立研制了。”李玉婠道:“四千人,其中有一千杆燧发枪,烧个粮草实在轻松,他们毕竟只有两千人。”“不…”周元轻笑道:“他们有八千人。”李玉婠抬起头来,疑惑道:“吃晚饭的时候你还说只有两千,我记性很好。”周元道:“但皇太极带着六千人,已经赶往杏林堡了,六千人在那里守着,我们做不成什么事。”“即使是我们有枪,也不可能全歼这六千人,并点燃粮草,全身而退。”李玉婠道:“你怎么知道这些?另外既然杏林堡打不成了,我们又去哪里?”周元眯着眼,抚摸着手中的枪,寒声道:“我们直接去锦西!捅努尔哈赤的腚眼去!”“八九万大军集结在我山海关,后备守卫空虚,锦西城只有上千守备,我们悄无声息杀过去,谁也不会知道。”李玉婠道:“但那样的目的是什么?无论能否奇袭成功,似乎对战局都没有影响。”周元道:“当然有,影响战局的因素很多,我这么打,必然是要把努尔哈赤打急的。”“他重病缠身,最怕八旗贝勒突然内讧,我这么打,很伤他们士气,这是努尔哈赤最不愿意看到的。”“我要逼他作出战略决策!”几个时辰之后,天刚蒙蒙亮,两艘大船已经靠岸。三千大军没有任何拥挤混乱,陆陆续续下了船,进了岸边的丛林。周元看向四周众人,沉声道:“诸位!没有退路!一鼓作气全歼东虏贼寇!也让他们尝尝流血的滋味!”“宋武!我封你为先锋副将,跟随石义,带着大家攻杀进去!”宋武面色激动,紧紧握着手中的刀,大声道:“遵命!”周元大声道:“记住!我们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无论结果如何!两个时辰后,锦西北城外汇合!”“是!”三千人怒吼着,直接朝着锦西城杀去。城楼上的士兵还打着瞌睡,便看到数千大军杀来,一时间人都傻了。前线在打仗,怎么后方还出现了汉兵啊。除了城墙上轮值的两三百个士兵之外,其他兵还在睡觉呢…周元的五军营战力强悍,又是突然袭击,对方压根没准备好,甲胄都没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一战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周元等人就歼灭了大半敌军,然后潇洒离去。北城外集合,众人脸上都挂着兴奋,周元道:“汇报!”石义大声道:“启禀节帅,我们斩敌共八百余人,剩下还有五六百人都骑马逃了,追不上。”“我们损失了七十二人,负伤一百三十人,都是轻伤。”“但我们缴获了三百多匹战马。”周元狞笑道:“好样的!战马带不走,都杀了,继续跟我走!咱们直接往西北,杀向蓟州!”锦西遇袭,对方必然以最快的速度支援,马儿跑起来可比人快多了,周元不敢逗留,带着人就走。杏林堡,十多骑飞奔而来,人还未到,声音就喊了起来。“锦西遭袭!锦西遭袭!”这人翻身下马,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大声道:“八贝勒!八贝勒!锦西城丢了!我们被打没了啊!”皇太极面色陡然变得极为难看,深深吸了口气,低吼道:“锦西有九百一十五匹战马,你们不会都送给汉军了吧?”探子大声道:“没有!我们把马都放了,他们就算是抓,也不可能全抓完。”皇太极道:“那他们跑不远!这次我势必要把这批坐船过去的精锐给逮住!搞不好…周元就在其中!”他站起身来,大声道:“儿郎们!跟我走!抓周元!” 第五百零二章 皇太极 战争的天才 当皇太极赶到锦西时,看到的是破碎的城门,是满地的尸体和鲜血,还有城墙上那几个鲜血写成的打字——努尔哈赤命不久矣!除此之外,下方还摆着几百个马头,鲜血浸染大地,触目惊心,让人心神巨颤。战马是女真的命,女真的魂,被如此屠戮,就像是往他们心头狠狠扎了一刀,痛得他们无法呼吸。皇太极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他们没马,逃不远,追上去杀干净。”身旁的副将低声道:“贝勒爷,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啊!”皇太极看着地上的脚印,冷笑道:“往北,杀向蓟州了,宣府的兵很可能真的动了,要与周元在蓟州汇合,往南攻来,与山海关形成掎角之势,缓解守关压力。”他看着雪地里密密麻麻的脚印,缓缓说道:“我仔细研究过大晋的各个将领,周元虽然参战并不多,但鬼点子却很多,很擅长资源的运用和战术的游击,讲究调动对手,从而钻空子。”“只可惜这里不是中原,在这雪地之中,几千人的行动,不可能不留下痕迹,无论怎么掩盖都没有意义。”他拔出了腰刀,大声道:“儿郎们!跟我一起!追杀汉军!活捉周元!立功封爵!”周元抗虏大元帅,若是他被活捉,那大晋的军心恐怕要直接崩碎,山海关就迎刃而解了。皇太极想到这里,就忍不住血脉喷张。“分三百骑往前寻觅脚印,尤其要注意对方是否分兵,判断出主路,带我们前进。”这样的旷野追击战,是女真最擅长的,他们精于马术,在这样的战场上可以以一敌十!战马嘶鸣,皇太极带领六千精骑,直直朝西北方向追去。他们的速度很快,判断的路线也极为精准,没有出现丝毫差错,只用了两个时辰,便追上了汉军。看到前方狼狈逃窜的士兵,皇太极不禁大笑出声:“周元真当这里是中原呢!关外旷野,一片辽阔,我马儿日行数百里,岂是他们双腿比得过的!”“围而不杀,弓箭和投石器不断袭扰,消耗他们的体力,等他们跑不动了,再杀!”说到这里,皇太极面色突然一变,又连忙道:“快!快追上去!他们想上山!”前方恰好一座山丘并不大,却异常陡峭,至少马儿上不去,若真让汉军占据有利地形,攻上去的难度就大多了。只是似乎一切就差那么一点点,皇太极带领骑兵全速追了上去,却也没能堵住汉军。上千人都爬上了山丘,占据着高位,一个个拔出了战刀,俯瞰下方。石义大声吼道:“皇太极,你这条野狗鞑子,有种就攻上来啊,这片雪地就是你的葬身之地。”宋武的浑身都在发抖,他还没有缓过来,骑兵在后方追击的滋味,就像是脖子上悬着一柄剑,几乎让人窒息。山上的士兵都骂了起来,各种恶毒的话传下去,令女真骑兵挥舞着刀,怒火攻心,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去杀人。皇太极却不为所动,只是沉声道:“下马休息!养足体力!山上没有粮食,他们轻装出行,恐怕连两三日都坚持不住。”“六千人分为三组,每一组负责四个时辰的进攻,每隔半个时辰发起一次进攻,攻而不拼,登山而不血战,不给他们任何休息的时间。”说到这里,他冷笑出声:“如此袭扰之下,只需要一天,他们便撑不住了。”副将施礼道:“贝勒爷,要不先让我带弟兄们冲一次,试试五军营的战斗力?都说他们是大晋的精锐,末将倒要看看他们有几分火候。”皇太极摆手道:“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我们有的是时间跟他们耗。”“派两百精骑继续往北,盯住蓟州城方向,如果看到汉军的支援,立刻回报。”他猜测周元之所以敢占据山岭做困兽犹斗,必然是有宣府大军要支援过来。必须要清楚对方大军的支援时间,在此之前拿下山头。皇太极正是三十出头的年级,是一个男人最黄金的年级,心智已经成熟,阅历也足够丰富,野心和自信也达到了鼎盛时期。他排行老八,论资源和权力,他比不过几个兄长,但论能力,他绝对是最强的。这一战如此关键,他必须要活捉周元,证明自己。父汗时日无多了,汗位的继承是目前竞争的核心,皇太极要争!他派出一组接着一组的战士,轮流朝山头冲击而去,由于对方占据地形优势,又封住主要路口,实在不好打,双方都僵持不下。但很显然这些汉军不耐寒,随着黄昏的到来,气温的下降,这些汉军已经有些吃不消了。战局的每一个细节都被皇太极掌控着,他不断分析着局势,最终作出判断:“继续袭扰,每一次袭扰要保证人数差距,让他们分不清哪一次是佯攻,哪一次是决战。”“北地的寒夜他们承受不住,明天早上视线清晰之后,便发动总攻,一举拿下他们。”对于这一战,皇太极有着充分的信心。……杀退了又一波敌军,石义将剑插在雪地上,不停喘着粗气,牙齿还不断打颤。他攥紧了拳头,大声道:“不能睡,保持活动,不然会更冷。”“继续尝试生火,把你们随身携带的炭都拿出来,再不用就晚了。”五军营的一千五百名将士,有条不紊地忙碌了起来,很快,一个个火堆便燃了起来。那充足的热量,让五军营战士都缓了口气。而下方的皇太极看到这一幕,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在雪地生火,这群汉军是脑子发疯了嘛?很快,火焰的热气逐渐融化积雪,水与雪交融着,又潮又湿,非但不暖和,反而更冷了。石义打着哆嗦,最终咬牙道:“把他娘的火给我灭了!草!”宋武嘴唇都是惨白的,低吼道:“石将军,要不我们直接杀下去吧,猛虎下山,势如破竹,一定能冲破他们的包围圈的。”石义道:“然后呢?两条腿能跑得过四条腿?长点脑子!”“况且我们的任务不是歼敌,是活下去!你小子是不是慌了?”宋武吞了吞口水,连忙道:“没慌,只是这里不是主战场啊,我想回山海关杀敌。”“去你娘的!”石义直接劈头盖脸骂道:“小仗都打不好,还配打大仗?看你小子这幅哆嗦的模样,还不如五军营的普通战士。”“你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记住了,没有一场仗不是关键的,好高骛远,只会把你变成孬种。”说到这里,下方的敌军又攻了上来,一时间喊杀声已起。石义拿起了自己的剑,狞笑道:“你小子还是先想一想怎么活下去吧,在这一场战争中,没有人会专门保护你,你只是一个战士,你要自己保护自己!”他提着剑直接朝前杀了过去。宋武咬了咬牙,心中实在有些惧怕,这毕竟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但他最终还是大吼一声,扯着嗓子朝下杀去。 第五百零三章 计中计 全靠有卧底 在五军营将士于山中苦苦坚持之时,第三艘大船已经缓缓靠岸,只不过这一次靠岸的地方,是杏林堡。王雄和石义都是山东难民中选拔出来的将领,但毫无疑问,通过中原战争的表现来看,王雄更具备大局观和政治智慧,所以周元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奇袭杏林堡!这一次有四千人上船,但奇袭锦西只去了三千人,而前往冀州吸引皇太极的追兵,只用了一千五百人。雪地茫茫,脚印的确可以分辨方向,但却无法分辨人数。等石义等人上了山,皇太极就很难发现端倪了。而周元则带着剩下那一千多五军营战士,潜伏在沿海林中,并取回了提前准备好的物资,包括火药和桐油。待皇太极大军一走,便直接朝西,往杏林堡而来。他们一直等到了深夜。他们在等一声枪响!那是发起进攻的信号!王雄看了看天色,深深吸了口气,压着声音道:“检查枪支!检查母铳和子铳,检查弹药袋!确认无误之后,出发!”很快,准备终于完成。王雄也提起了枪,沉声道:“盾牌手在前,时刻保护战线,防止对方的弓箭和投石器。”“杀!”一千大军突然爆发出怒吼之声,伴随着枪响,奇袭杏林堡的战斗终于打响。此刻皇太极的兵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两千的守军,照理说在这种地形,他们足以抵抗至少五千汉军,撑到援军到达绝对没问题,这也是努尔哈赤等人的底气。但这一次,他们忽略了周元在金陵火器局三个多月赶制出来的燧发子母铳火枪!燧石打火!无惧风寒!“汉兵来了!上马!宰了他们!”“这些矮脖子汉兵是来给我们送军功的!杀光他们!”东虏的战士来了精神,一个个上马提着刀,朝王雄等人杀来。但王雄面不改色,只是大喝道:“盾牌手上前!后方枪手!架枪射击!”“记住了!梯次射击!弹药不绝!”一排两百人,总共分为四排,轮流射击,枪火喷吐,震耳欲聋。战马嘶鸣着,惊于火光与巨响,开始不受控制,女真人摔下马来,面对密集的子弹,纷纷倒了下去。他们的棉甲很是御寒,也有一定的防御力,但偏偏顶不住燧发枪的子弹。四排枪手,一轮射击刚过,对方就死了三四百人,这样的伤亡对于他们来说是可怕的。一时间,东虏人已经乱了阵脚。王雄连忙吼道:“乘胜追击!朝前迫近!”一轮轮射击继续,密集的枪声,震破了黑夜的寂静。火舌吞吐着,又是两轮射击之后,女真的伤亡已经超过了五百。而子母燧发枪有六个子铳,加上枪身内的子弹,总共可以打七发,意思是至少可以保持七轮的射击。这才第三轮,对方就有点顶不住了。但王雄也有压力,因为七轮射击之后,士兵们就必须手动装填弹药,这很是耗费时间,五军营战士只训练了一天,恐怕要三十个呼吸,才能装填一发弹药。而这个时间,足够被别人当猪一样杀了。必须在七轮的时间内!打垮对方!“杀光他们!杀光鞑子!”王雄高呼了起来,上千的战士也齐声怒吼着,这一股气势让东虏的守军心神巨震,提不起刀。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这场战争是超出认知的,大晋的火铳威力很小,而且只有不到五十步的射程,根本打不穿他们的棉甲。曾经对战过,没吃什么大亏,今天怎么会这样啊!隔着百步就打穿棉甲,这仗还怎么打。“后方是粮草!不能再退了,跟他们拼了!”东虏将领怒吼着,率人立刻朝前冲来,迎接他们的是新一轮的射击。密集的子弹面对密集的敌人,可以取得更好的杀上,又是两轮射击,效果极佳,东虏再次倒下了四百人。经过五轮的射击,他们竟然伤亡达到了一半,斗志几乎被磨灭了。王雄心中也没底,还有最后两轮射击了,要是打不垮对方,战局就会彻底被扭转。他甚至开始担忧,这群狗鞑子的意志力怎么这么强,伤亡这么大,换其他兵早就溃散了,他们竟然还能坚持。而就在千钧一发的生死时刻,王雄终于看到了杏林堡的东方,燃起了熊熊的大火。他大喜往外,忍不住怒吼道:“兄弟们!节帅来了!节帅点燃粮草了!杀了这群狗鞑子!”五军营战士都不禁怒吼了起来,这更是让东虏守军胆裂魂飞,看到后方的大火,军心瞬间崩塌。周元率领着一千多五军营战士,将桐油火药都撒在了粮仓上,用火一点,顿时燃爆。他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大吼道:“快!支援王雄!杀过去!”两方大军开始靠拢,战意达到了最高峰。而东虏守军终于支撑不住,军心崩塌,开始四处逃窜,更有甚者直接骑马就逃。“节帅!节帅!我们在这里!”王雄一边朝前跑,一边大喊着,眼中只有激动。他见到周元,忍不住半跪而下,抱拳吼道:“节帅,我们成功了!成功了啊!”周元大笑道:“快撤!东虏的援军很快就到!抓紧时间上船!”“俘虏!还有俘虏啊!”王雄连忙道:“抓了这些溃兵再走!”周元道:“去你娘的,不要因小失大,这点俘虏算个屁,走!”他带着五军营战士,慌忙登船,在东虏援兵到达的那一刻,终于全部登上了船,迅速驶离了杏林堡。在船上,他猛喝了几口水,才大声道:“吃的!来点吃的!给大家都安排吃的!”这一战来回奔袭,实在没怎么好好吃东西,早就饿了。杏林堡这一战的大捷,为之后的计划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周元心中可谓兴奋。看他大呼小叫的模样,李玉婠就忍不住想笑,用手戳了戳他,道:“喂,你可是大元帅,要讲究喜怒不形于色,保持威严,怎么乐成这样子啊。”周元拉住了她的手,喘着粗气道:“因为杏林堡之战,是此次面对东虏战役中,最为关键的一场战役。”“别看这两千守军好对付,那是因为我们有枪,给他们打懵了。”“要是他们一开始就对着王雄发动集团式冲锋,不计伤亡代价,其实我们根本打不过的。”李玉婠看着他兴奋的脸色,芳心也忍不住轻颤了一下,柔声道:“但你还是成功了。”周元道:“那是因为皇太极被骗了,他太聪明,我知道他一定会回防杏林堡,但他被骗了,哈哈,他以为我只有两艘船,其实我有三艘!”李玉婠微微一愣,随即疑惑道:“对,昨晚吃饭的时候,你对伍定钟他们说要出征,两艘船已经到岸了。”“结果登船的时候,我发现有三艘,也是愣了一下,当时还觉得奇怪呢。”周元眯眼道:“所以你应该猜出来了吧?我们内部有卧底,把我要奇袭的消息传递给了对方。”“也正因如此,皇太极才以为我两艘船三千人,都到了锦西。”“他完全不知道,第三艘船和另外以前的火枪兵,还在海上,等着他离开呢。”说到这里,周元忍不住笑道:“这是计中计,全靠卧底给皇太极的错误信息,让我打了个调虎离山。”“接下来,我们该回去收拾那个卧底了!”李玉婠道:“怎么收拾?直接杀?”周元笑了笑,轻声道:“当然是好吃好喝招待着,谈一谈心了。” 第五百零四章 援兵至 最后的拼杀 天蒙蒙亮。雪山之上,石义喝光了水,将水囊扔在地上,抓起一把雪塞到嘴里,冷得直打哆嗦。一千五百人,死了三百个,还剩下不到一千二。看似情况还算乐观,但根本原因是皇太极还未真正发动进攻。一晚上层次分明的佯攻,让人判断不出真假,却不得一丝休息,体力完全耗尽,寒冷侵袭而来,所有人都快撑不住了。哪怕这些兄弟都是山东一起逃难过来的精锐,但也顶不住这样的寒冷啊。“石将军,我是不是要死了?”宋武面色惨白,腰上包裹着绷带,套上盔甲之后一直摩擦着,痛得要命。关键大腿上也有伤口,还好天气冷,很快就止血了。但他走路都不太方便,更别说继续拼杀了。石义也是感慨,这厮在军中比武,各项技能都很强,可以说是兵王了。但上了战场却是个软脚虾,连几次佯攻都撑不住,上下都挂了彩。看他这幅糟心的模样,石义忍不住道:“都没刺中你要害,什么死不死的?你到底在害怕什么?”“狭路相逢勇者胜,战场上就是拼命,你就是因为怕这怕那的,才负了伤。”宋武低下了头不敢反驳什么,他也想像个勇士一样,无所畏惧,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怕。石义叹了口气,道:“对方还没有发动总攻,天彻底大亮,才是真正拼命的时候。”话音刚落,下方便响起了沉重的号角声。石义身体一震,当即大吼道:“兄弟们!坚持下去!等待援兵!”“只要守住有利地形,鞑子攻不上来的!”说完话,他看向宋武,沉声道:“战场上,没有人不害怕,战胜了自己内心的恐惧,就能战胜敌人。”大战,终于开始。这仅存的一千三百名五军营战士,将面临六千东虏精锐的全体冲锋。由于体力耗尽,仅仅是第一个照面,防线就出现了缺口。管大勇的精锐营发挥出了重要的作用,他们像是一群猛虎,在这山林之中傲啸,不断补上一个个缺口,打退一次次进攻。“娘的!随俺直接往下冲一波!”管大勇挥舞着方天画戟,身批特制的战甲,宛如一尊真神一般,直接朝下冲去。长戟一挥,便将三名东虏鞑子活活砸死。与他一同冲锋的,皆是宛如铁塔一般的壮汉,皆穿着特制的战甲,几乎刀枪不入,手持重型兵刃,简直势不可挡。这三百人,竟然硬生生冲杀出了一个大缺口,逼得东虏鞑子不断后退,不敢应战。趁着这个时候,石义连忙鼓舞士气。“兄弟们!这里本是我们大晋的土地!我们的祖先曾在此拓荒!在此狩猎!在此耕种!”“国土沦丧异族十余年,如今我们再次回到了这里,举起刀兵,与敌寇拼杀。”“深埋地下的祖先,会保佑我们战胜敌人!”“拿起你们的刀剑来!用我们的勇气和意志,去告诉山下那群畜生!”“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他高高举起了战刀,怒吼道:“保家卫国!不死不休!”五军营战士齐声大吼着:“保家卫国!不死不休!”人的意志是伟大的。它在某些时候,可以战胜生理的极限,让人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战斗力。足足一个时辰。他们不曾退后半步。一个接着一个战士倒下,尸体埋在雪中,手中的刀却依旧握着。“杀!”石义眼眶发红,这些兵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都是山东的老乡,都是难民,也都是五军营的好汉。他们没有饿死在路上,他们死在了战场上。在大世界的变革中,生命如此微不足道,但临死前的呐喊,却又如此震耳欲聋。“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我们山东汉子,绝不负国!绝不做孬种!”他也不禁洒泪,提着刀冲到了最前方。宋武全身都在发抖,刚刚他又杀了两个人,他几乎认为自己要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渐渐不怕了。或者说,忘记怕了。他甚至慢慢不冷了。他只觉全身的鲜血都在燃烧。他抓起了一把雪,塞进了嘴里,死死咬紧,提着刀冲了下去。他看到了无数兄弟在自己身旁倒下,这些兄弟甚至昨晚还在与他有说有笑,还在安慰他。还有许多兄弟,是训练场上的好哥们儿,一起训练,一起受罚,一起吃饭喝酒。他们死了,在这皑皑白雪之上。宋武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盔甲,已经有了好几道口子,裂口是狰狞的,触目惊心的。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荣耀的含义。对于军人来说,荣耀是一次又一次勇敢的战斗,是灵魂熬过了一次又一次痛苦的铸炼,是意志在一次又一次的磨砺中,更加坚韧,更加不可动摇。他想起了家中武库中的那些破损的战甲和兵刃,那是自己的爷爷、父亲、叔伯,用生命换来的。那是家族的荣耀,是宋家的图腾。“老子…老子不怕你们了!”宋武面容扭曲,眼泪流了出来,滚烫且炙热。让冲进了地阵之中,他发挥出了比平时训练更出色的战斗力。他,宛如游龙!模糊,视线模糊了。不知是泪水还是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喊杀声也听不到了,世界仿佛都寂静了。杀戮,只有杀戮!宋武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感受不到恐惧,但唯独对那一句话,听得很是清楚——“援军到了!是宣府军!宣府军到了!”石义仰天长啸,大吼道:“兄弟们!杀尽鞑子!报仇雪恨!”无数人在怒吼,无数人反冲了下去。下方,皇太极面色极为难看,咬牙看着山上的鏖战,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副将低声道:“贝勒爷,五军营的战斗素质太高了,伤亡率超过六七成,都还不溃散,而且军心更加坚固。”“那三百个壮汉精锐,对战局影响很大,不然我们可以全歼的。”皇太极道:“宣府军来了多少人?”副将道:“队形整齐,很好辨察,刚好一万。”皇太极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一万人,不多,我们可以全歼。”副将面色一遍,当即道:“贝勒爷,您的安全为重啊!”皇太极冷冷道:“战场哪有不死人的,我若是怕,便留在建州了,还来这里作甚!”话音刚落,他便听到了汉军将领在怒吼。“皇太极!你的杏林堡已经被烧了!你上当了哈哈哈哈!”听闻此话,皇太极猛然抬起头来,眉头顿时皱起。副将连忙道:“贝勒爷,不可能,汉军到不了那里。”皇太极咬牙道:“也有可能是卧底暴露了,给了我们错误的消息,我们可能真上当了。”“因为…我没有看到周元!”他直接翻身上马,大声道:“走!回去!”副将道:“回杏林堡?”“没意义了。”皇太极深深吸了口气,道:“回西平,见父汗。这一场战争,变了。” 第五百零五章 帅帐内 战争与反思 回到山海关,已经快到中午了。伍定钟等人得知情况,连忙上来迎接,那表情是想问又不敢问,一副憋得难受的样子。周元摆手道:“帅帐说话!”大步进了房间,脾气更为急躁的庞立兴便立即开口道:“节帅,奇袭杏林堡怎么样了?”这一走就是两三天,他们在这边是急得焦头烂额,毕竟周元是元帅,他要是出事了,山海关的军心就散了。周元则是笑道:“我既然安全回来了,那自然是成功了。”“真的?真的!”伍定钟激动得直接跳了起来,忍不住大吼道:“竟然真的成功了!早知道有海上这条路!我们也该早点联系莱登水师啊!”庞立兴道:“叫什么叫,赶紧坐下,莱登水师也不归你这个山东节度使管啊,人家是独立的编制体系。”伍定钟激动道:“杏林堡没了,粮草没了,他们得从他娘的沈州运粮草过来,这起码得半个月。”“他们士兵携带的口粮顶多三天,意思是努尔哈赤必须要在三日之内拿下山海关,否则就危险了。”“而我们,只需要守住山海关五日!那群鞑子饿也饿死了。”邱桓皱眉道:“但这三日就意味着是九万人的总攻,真要打起来,我们顶不住。”庞立兴道:“顶不住也要顶,至少消耗他们四五万人,这样…他们就无力再打神京了。”“想要再招兵买马,他们起码需要一两年时间,但…努尔哈赤坚持不了多久了,他们会很快开始内斗夺权,我们就有了更长久的恢复时间。”说到这里,庞立兴都不禁激动了起来,大声道:“杏林堡之捷,可谓直接奠定了大晋的喘息时间啊!”周元等他们说够了,才摆手道:“诸位,别瞎猜了,我来说说目前的局势吧。”他这一战,除了伤到努尔哈赤的命脉之外,还彻底征服了伍定钟等人。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军,虽然周元有战功且挂帅,但他们未必是真心服气。而周元一来就取得如此大捷,实在让他们意外且敬佩。“粮草被烧没了,后续补给还需奥时间,努尔哈赤没得选了。”“但这一切只是我们的臆测。”“别忘了,他们在蓟州屠城了,那边很可能也囤积了不少粮食,至少够他们撑半个月没问题。”这句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庞立兴等人的脸上。周元则是继续道:“从山海关到蓟州,大约六百里路,他们派出最精锐的骑兵,日行六百里过去是没问题的。”“如果彻夜不停运回粮食,四天应该是可以的,省着吃,还是能熬过去。”伍定钟咬牙道:“那我们这次奇袭杏林堡,也只是给对方造成了一点麻烦而已。”“错!”周元轻笑道:“他们可以四天走六百里,前提是我们允许,如果我们派兵拦截呢?不需要派太多人,就三五千人不断袭扰,这四天也就变八天了。”“他们可扛不住八天。”庞立兴忍不住大声道:“所以从本质上来说,努尔哈赤的确只能在三日内与我们决战,拿下山海关。”周元摇头道:“不,努尔哈赤不会那么做。”“他是有野心的人,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时间组织第二次出征了,这一次他一定要打进神京,实现自己的愿望的。”“他不会轻易放弃。”伍定钟瞪眼道:“三日之内攻下山海关,又不想付出代价?怎么可能!他当我们是纸糊的吗!”周元笑道:“看来你们忘记我说的话了,战争的本质是政治。”“战争手段解决不了,那就用政治手段。”“你们似乎忘记了,他还有劝降这一招?”这一番话,让三人都不禁愣住了。周元站了起来,叹了口气,道:“一边劝降,一边偷偷去蓟州运送粮草,这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是主动方,因为他只要发动总攻,山海关必然全军覆没。”“在这种前提下,要劝降是并不难的,高官厚禄许诺嘛,金银财宝美人砸嘛。”“一旦成功,他便可以长驱直入,杀向神京。”伍定钟桌子一拍,大怒道:“他休想!我等就算是战死,也不可能向异族鞑子投降称臣!”邱桓也低吼道:“炎黄子孙,岂能为外族之奴!努尔哈赤这是痴心妄想!”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所以,去准备吧!”“伍定钟,让战士们做好决战的准备!我们要跟鞑子拼死到底了!”“末将遵命!”伍定钟大步走了出去,眼中都带着杀意。周元继续道:“庞立兴,严密备战,准备好一切资源,并开始组织百姓转移,尤其是粮草的转移。”“就算是我们死了,也不能给他们留下粮食!”庞立兴站了起来,沉声道:“末将遵命!”两个将军走之后,周元才坐了下来,长长出了口气。他按住了自己的额头,开始了沉思。邱桓道:“节帅,我去备战!”“不必。”周元淡淡道:“邱桓将军还是坐下吧。”邱桓皱起了眉头,疑惑道:“节帅还有吩咐?”周元摇了摇头,道:“吩咐什么?你真打算与山海关共存亡了?伍定钟和庞立兴加起来一百岁了,你才四十一,你甘愿死?”邱桓腾地站了起来,大声道:“节帅此话何意!莫非要我邱桓做异族走狗?”周元道:“不管你愿不愿意做,但我不想死,我才二十岁,邱将军,二十岁啊,人生刚开始,我有什么理由去死?”邱桓寒声道:“周元!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周元看向他,冷冷道:“你跟我装什么装?非要我把你的老底全部揭开,你才肯坐下来说话?蓟州副将彭康是不是你的兵?他去年打开城门放东虏大军进城,当我不知道?”邱桓面色陡然一变,面色都苍白了,急道:“周、周元,你别胡说,你…”周元眯眼道:“你要我把伍定钟他们叫回来,当面对质?你以为我周元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不是脑子?你那点伎俩我看不出来?你知道我和完颜黛婵关系有多好吗?”“刺君案我都能活下来,你以为我靠谁?”邱桓愣住了,呆了好久,才喃喃道:“刺君案…萨满公主去追杀你,却失败了…她功夫很好,照理说…”周元道:“不必照理说,她有一万种方法杀死我,但我却活了下来,你自己想想其中的原因。”“她怎么联系你的,我不知道吗?”“福王怎么和她勾结的,我不知道吗?”“你让彭康深夜打开蓟州城门,让东虏大军进城劫掠,最终导致津门和谈,我不知道吗?”“都说你是浙党的人,其实你是福王的人。”“当然,现在你是努尔哈赤的人,不是吗?”邱桓面容都扭曲了,右手下意识按住了剑柄。周元淡淡道:“邱桓,我建议你别冲动,我师尊乃是素幽子天师,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我还不放在眼里。”“你别把活路走成死路了。”邱桓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突然又抬起头来,瞪眼道:“不对,你是说…你也是萨满公主的人?”周元傲然道:“她还不足以支配我!她只是一直想争取我罢了!”“否则,你以为她为什么要与我和亲?” 第五百零六章 剖道心 改天换地时 周元关上了房门,又让管大勇在门口守着,这才放心回到房间坐了下来。他看向邱桓,沉声道:“邱将军,以前我们的矛盾,是基于利益,基于党争,并非是有什么生死大仇,更不至于不共戴天。”“世殊时异,天下格局剧变,我周元该为自己谋了,从前那些矛盾,过去的也该让它过去了,不是吗?”邱桓面色变幻,沉默了片刻,才道:“从前那些事我也没放在心上,毕竟福王都死了,我靠山也没了,能活到现在都是运气好。”周元道:“大晋南方岛寇愈发凶厉,由最初的几十上百人,已经到现在的上千人,说是上岸劫掠,实际上已经算是入侵了。”“土司野心也压不住了,眼看着北方战事如火如荼,他们也想扩张自己的土地。”“蒙古诸部已经开始联合,朝着河套方向靠拢,再加上这不可战胜的东虏,大晋国库空虚,已经快无力抵挡了。”邱桓却是眯眼道:“但你周元一直立志要振兴大晋,力挽天倾。”周元道:“年轻人当然会有高大长远的理想,我是读书人出身,有报国之念并不奇怪,你邱桓最初参军之时,难道想的不是报效朝廷吗?”邱桓冷笑道:“如果福王殿下不死,我依旧会选择报效朝廷,如今只是走投无路罢了,以女皇的手段,早晚清算到我头上来,只是如今打仗,她来不及收拾我罢了。”“在我看来,你周元对大晋的忠心只会比我多,我都是被迫无奈而投敌,你会平白无故投敌?年少封侯的滋味可不是谁都能舍弃的。”周元闻言,忍不住大笑出声。他盯着邱桓,冷冷道:“你是不是不知道我这半年经历了什么?”邱桓道:“什么?被通缉?”周元沉声道:“你邱桓不是傻子,事到如今,难道就看不出来,刺君案根本就是陛下策划的阴谋吗?只是福王没得选,硬咬着牙接受这样的阴谋罢了。”邱桓点头道:“这个我倒是知道,福王殿下说起过,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哪怕是个圈套,也必须跳进去。”周元道:“这是他们皇族的默契,但受伤的是谁?是我周元!”“我周元从云州崛起,镇压暴乱,平定临安府,整顿神京,北地勤王,收复中原,甚至于津门和谈,那一件事不是大功?哪一点对不起大晋朝廷?哪一点对不起官妙善?”“我得到的是什么?一颗棋子的身份罢了!”“若不是我提前布局,防患于未然,刺君案非但要把我埋进去,我全家都被杀尽了。”“你说!这样的君王!这样的朝廷!老子为什么要效忠?为什么要牺牲?”“老子十九岁封侯,去哪里不能扬眉吐气、封侯拜相!”邱桓人都傻了,愣了好久,才喃喃道:“是这个理儿…”周元继续道:“我也没那么大脾气,不至于受点委屈就要投敌反叛,但大晋朝眼看着撑不下去了啊,我不至于反叛,但我更不至于与这样的朝廷共存亡吧!”“娘的,凭什么?老子才二十岁,才娶两个老婆,刚刚开始享受,就要我死?扯淡!”邱桓叹了口气,道:“这世道就是这样的,事情都是咱们下边的人去干,累死累活的,还要因他们争皇权而付出代价。”“东虏是异族没错,但至少有一点好,他们尊重实力,的的确确是论功行赏,不存在偏私。”“努尔哈赤亲笔给我写信,都是尊称邱桓将军,只要我…”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周元道:“我没心情听你那些秘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想法,然后我要你帮我做件事。”邱桓沉声道:“什么事?”周元道:“我想见努尔哈赤一面,我要当面跟他聊一聊,我要看他值不值得我投诚。”“说实话,大晋朝我待不下去了,我不可能守着一条破船一起沉下去,我要上岸。”邱桓瞪眼道:“你…你当真要…”周元道:“我说了这么多,你莫非以为我在开玩笑?我要你安排我与努尔哈赤的会面,程序上要光明正大,不然我没有退路。”“邱桓,这点小事我相信你足够能帮到我,如果你帮不到,可别怪我翻脸,天子剑在手,杀了你也在便宜之内。”“况且对于大晋来说,你何止是该杀,你简直该被灭族!”邱桓站了起来,深深吸了口气,道:“好!我帮你约!只要你有胆子去!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周元道:“让他们下午直接派人过来,光明正大来,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去。”邱桓闭上了眼,也是缓了良久,才咬牙离开。周元长长出了口气,仰躺在椅子上,心中盘算着之后的计划。李玉婠走了进来,低声道:“他会照做吗?”周元笑了笑,道:“他是聪明人,他知道作为福王党羽,被清算只是迟早的事,所以才投靠东虏。”“如果他能把我争取到,这可是天大的功劳,他在东虏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同时,我若是在东虏混得好,他也能跟着沾光。”“他啊,没其他选择。”李玉婠道:“那努尔哈赤会见你吗?”“当然!”周元笑道:“努尔哈赤是最想和谈的人,如果能兵不血刃拿下山海关,他便有了攻打神京的资本,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李玉婠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去谈呢?”周元想了想,才摇头道:“其实没怎么想好,因为内容并不重要,对方不会真正信任我,却又只能信任我。”“圣母姐姐,其实从杏林堡粮草被烧那一刻起,这一场战争就已经注定了结局。”“最多两三天,一切就都结束了。”李玉婠忍不住诧异道:“为什么你这么有信心?我的意思是,不会出现变故吗?”“不会。”周元叹息道:“这里比中原的局势更艰难,但也更简单,没有阴谋的土壤,却也没有变数的滋生。”“此刻站在你面前的,已经不是忠武侯,而是…大晋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国公爷了。”李玉婠看他臭屁的模样,却也没有嘲讽,反而轻轻挽住了他的手臂,笑道:“国公爷,可别忘了高丽,我等候你很久了。”周元苦笑道:“也就只有你会配合我装逼了,不过…既然要做国公了,也的确到了真正改天换地的时候了。”“这两年来,我悬壶济世,企图拯救这个世界。”“直到最近几个月才明悟,悬壶济世不够,要改天换地才行。”李玉婠眼中闪着光,轻声道:“我陪你一起,改天换地。” 第五百零七章 齐天胆 孤身赴敌营 “什么!他们还敢派使者上山海关!”伍定钟腾地站了起来,大声道:“把那人给我绑起来,脑袋砍了,挂在城墙上。”“本将军要让东虏鞑子知道,我们誓死守护山海关,绝不会有任何动摇。”庞立兴也道:“不错!必须要表明我们的意志,同时也有助于稳定军心!”周元摆了摆手,道:“行了,瞎扯什么,现在可不是你们闹脾气的时候。”“来人,把东虏的使者带到烽火台内等候,等会儿我们去见他。”伍定钟不禁道:“节帅,这是为何?难道我们真要与东虏和谈?没结果的!他们不可能放弃山海关!我们也不可能!”周元道:“冷静点,激动什么。”“我说过了,战争的本质是政治,政治手段往往可以决定战争的走向。”他站了起来,缓缓道:“努尔哈赤只有三四天的时间,和谈有什么不好?耗他两日,他岂不是更加捉襟见肘?”“难道非要摆出一副决战的姿态,逼对方立刻开始进攻?我们要不断压缩对方的时间才行!”伍定钟愣了愣,随即挠着头笑道:“是末将鲁莽了,还是节帅有法子。”周元道:“先稳住努尔哈赤,让他不敢立刻下定决心,这是好事。”“走,跟我去见一见使者。”周元、伍定钟、庞立兴和邱桓等四人,来到烽火台内部,顿时看到了那一道高挑的身影。身穿黑色长裙,披着雕裘大袄,黑发如瀑,双目清澈,戴着各式各样繁复的配饰,她像是异族的神女,像是神灵的女儿。她听到了声音,回头看来,目光慢慢凝聚,双眼微微眯起,最终展颜一笑。“周元,好久不见了。”她的笑容妖异无比,看不出是什么态度。“完颜姑娘,你愈发漂亮了。”周元坐了下来,指了指椅子。完颜黛婵也坐了下来,轻轻笑道:“多谢夸奖,懂得欣赏美的武将并不多,忠武侯算一个。”周元点头道:“丝毫看不出你已经三十多岁了,真是驻颜有术。”完颜黛婵的笑容凝固,她耸了耸肩膀,才道:“我刚过三十,还不到三十一,什么叫三十多岁了?”周元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完颜姑娘来这里找我,到底要做什么?总不能是劝降吧?”完颜黛婵道:“当然是来恭贺忠武侯,调虎离山,奇袭杏林堡,把我们逼上了左右艰难的地步,真是好手段。”“这一步棋你走得极好,逼得我们只能提前决战了。”周元笑道:“这算什么好手段,最多只算是常规手段罢了,所以完颜姑娘来这里,不会是下最后通牒的吧?”完颜黛婵道:“我国陛下想见忠武侯一面,商讨和谈之事,毕竟我们都很清楚,只要一旦开打,山海关必定全军覆没。”周元道:“当然,我们这里每一个人都做好为国牺牲的准备了。”完颜黛婵轻笑道:“五军营的战士可是忠武侯亲自带出来的兵,情同手足兄弟,你忍心让他们埋在这偏僻的荒郊野岭吗?”周元淡淡道:“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完颜黛婵沉默了片刻,才咬牙道:“我早已知道我说不过你,跟不跟我去,你自己选。”周元却是笑道:“当然去,我也想见一见努尔哈赤,我想看看这个大晋最大的敌人,到底长什么模样。”“节帅!万万不可啊!”庞立兴大声道:“他们必定是想扣留节帅,乱我军心!”周元看向完颜黛婵,道:“城楼下等我。”完颜黛婵只是一笑,便转身离去。直到此时,伍定钟等人也激动了起来,纷纷劝说周元。“节帅,这必然是鸿门宴,去不得啊!”“一旦到了敌军那里,就身不由己了。”周元摆了摆手,道:“局势不一样了,对于努尔哈赤来说,现在的我活着更有用。”“我活着,他们才有谈判的希望。我死了,就完全没得谈,只能打了。”“这也就意味着,他努尔哈赤彻底失去了攻打神京的希望。”庞立兴道:“节帅,话虽如此,但万一对方来狠的,也要拼命…”周元摇头道:“这种想法会出现在江湖草莽身上,却不会出现在一个出色的领导者身上。”“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罢!”说完话,他便直接下了城楼。不带任何护卫,只带李玉婠。带她只有一个原因,害怕对方真的乱来,那李玉婠就可以挟持努尔哈赤,将自己带出去。两人早有默契,径直朝下走去。等候的完颜黛婵看到李玉婠,也是愣了片刻,随即弯腰施礼道:“见过圣母娘娘。”李玉婠道:“你已经不再需要向我行礼了,不是吗?”她很看得开,语气很平静,缓退一步,站在了周元的身后,态度很是鲜明。完颜黛婵知道对方不想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带着周元上了马车。然后她才缓缓道:“周元,你胆子真大,孤身赴敌营,不怕我们翻脸?”周元道:“我很有自信,我相信我走到哪里都会被重视,奇袭杏林堡,就是我给努尔哈赤的答卷。”“相信他对我很满意,不是吗?”完颜黛婵沉默了片刻,才道:“大汗从不认为你是浪得虚名,只是没想到你刚来山海关,就能做到这种程度。”“他夸你用兵大胆,不拘一格,出手精准凌厉,是难得的帅才。”周元淡淡道:“他对我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我周元的强项其实不是打仗。”完颜黛婵道:“所以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你可以给我说你的目的了吗?你到底为什么想见大汗?别告诉我是投诚,我不信这个。”周元看向她,突然笑了起来,轻声道:“完颜黛婵,你很了解我吗?”完颜黛婵道:“很了解,你不可能背叛大晋,你是有挽天倾的志向的。”“你错了。”周元道:“如果你仔细回忆我们相处的细节,你会发现,我根本不在乎大晋朝廷,我在乎的是蒹葭,是凝月,是彩霓,是我的亲人和朋友。”“读书人认为文明塑造人,我而认为是人创造文明,我将人放在文明之前。”“所以先有人,再有忠义。”他看向完颜黛婵,沉声道:“你既然了解我,就应该清楚,几乎害死我的家人的人,我会怎么对她?”完颜黛婵沉默了。因为这番话她信了。在她的观察中,周元的确是把亲人放在第一位的人,只是他的功绩强化了人们对他忠义的认知。他还真有可能要投诚。想到这里,完颜黛婵有一种不真实的荒诞感。难道…他和我,真的还有希望走在同一条路上吗? 第五百零八章 我要她 结发的夫妻 他和我,最终还是走到了一条路上。完颜黛婵的心脏剧烈跳动,呼吸都不禁急促了起来。因为这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党派之争会变化,权力之争会变化,哪怕是恩怨,也有消弭的一天,但种族不同,却是不可逾越的鸿沟、无法调和的矛盾。她从来不敢奢望自己有和周元修复关系的一天,从追杀周元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结局注定了是你死我活。可谁能想到啊!世界大势的变化就是这么奇妙,个人的意志会随着局势而不断朝着利益的方向矫正。官妙善她错了!她高估了周元的忠诚!她根本不明白家人对于周元来说,到底有多重要。而我完颜黛婵,虽然因政治原因而与周元对立,但我曾保护他的家人,我与蒹葭她们情同姐妹,我甚至救过周元的命。我与他,的的确确是有回旋的余地的。如今,他被女帝伤透了心,因天下大势而投靠大金,说得过去!至于他是否能与我修复关系,那是后话了。想到这里,完颜黛婵心中按捺不住激动,她想着……自己不是没有优势的,至少蒹葭和凝月喜欢我,曲灵也喜欢我,我还有彩霓,对!我和圣母娘娘相识多年,关系也算不错。我才是离他更近那个人!“周元!”完颜黛婵道:“如果你要投诚,最好是先把蒹葭她们接出神京,我担心她们有危险。”这句话只是在讨好周元的内心罢了,完颜黛婵很清楚对方在意什么,无论周元对她是什么态度,但对这句话至少不会抱有敌意。周元淡淡道:“她们已经在转移了,不会有任何危险。”马车一路驶向西平,终于在小镇的入口停了下来。周元下了马车,看到了一个个东虏的战士提着刀,他们的眼中只有狰狞。周元怡然不惧,大步朝前。很快,他来到了一座古宅的门口,这是努尔哈赤临时的居所。护卫很是森严,但有完颜黛婵带路,轻易便进了过去。院落空旷干净,周元看到了身穿雕裘的高大男子,真负手而立,冷冷瞥着这边。周元停了下来,眯着眼,觉得此人气势非凡。而这人则是直接走了过来,目光锁定周元,道:“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年轻,周元,你可知道我是谁?”“皇太极。”周元笑了起来,轻声道:“你压制不住自己的也野心了吗?”皇太极面色不变,只是沉声道:“你果然很有眼光!只是你的骨气似乎不如传言中那般硬。”周元道:“但我的手段似乎比传言中更强一点,否则你怎么会守不住杏林堡呢。”皇太极重重哼了一声,道:“可惜只有我重视杏林堡!”完颜黛婵道:“八哥,我带他进去见父汗。”皇太极点了点头,率先往里走去。周元等人对视一眼,跟了进去。大厅经过了简单的装饰,铺着厚厚的地毯,四周燃着炭火,很是暖和。周元看到了衣冠楚楚的几个中年人,还有高坐在首位,披着虎皮的老年人。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大健壮,须发花白,一双眼眸中闪烁着精芒,似乎可以看透人心。周元与之对视,随即缓缓笑道:“大金皇帝,女真大汗,我该怎么称呼你呢?”代善大怒道:“见到我父汗,还不下跪行礼!”努尔哈赤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看着他。周元也不怕这种场面,直接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完颜黛婵笑道:“父汗,他就是周元,我给您带来了。”努尔哈赤摆了摆手,示意完颜黛婵坐下。李玉婠则是悄然站在周元身后,像是丫鬟婢女一般,尽量不让其他人注意。代善喝道:“周元,你不是要投诚吗?投名状呢!”周元不回答,只是端起了茶,轻轻抿了一口,赞叹道:“好茶,不比我家的差。”直到此时,努尔哈赤才缓缓道:“大晋忠武侯,的确有胆识,敢孤身赴敌营,面对重压却面不改色。”“像你这样的年少英雄,又位极人臣,怎么会想到投诚呢,我虽然珍惜人才,却也不敢信你啊。”周元看向他,笑道:“我都有胆子来投诚,你却连信我的胆量都没有?”努尔哈赤道:“万事万物都有原因,我们女真人不讲究虚礼,也不迷信于忠诚,我更看重客观的东西。”周元道:“这一点倒是对我的胃口,我也不迷信于忠诚,我看重利益。”“对于目前的情况来说,投诚更符合我的利益。”努尔哈赤道:“我们很有耐心,你可惜详细说一说。”周元道:“很简单的道理,不投诚,我战死山海关,再多的虚名也不过一抔黄土。投诚,我依旧可以位极人臣,妻妾成群,财富不竭,享受荣华富贵。”“名垂青史和臭名昭著,我根本不在意,我在意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努尔哈赤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想要什么?大晋能让你做国公,我们可未必能给你那么多。”周元冷笑道:“国公也得有命拿,山海关丢了,我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我投诚你们…要的东西也不多,郡王爵位,封地百万亩,掌军十万。”这句话一出,整个大厅都安静了,连努尔哈赤都愣住了。代善不禁打破了平静,失声道:“掌军十万?你知道我现在才多少兵吗?两万!”阿拜更是大笑道:“痴人说梦来了吧,一个汉人,想掌军十万,我们总共才十多万大军。”努尔哈赤摆了摆手,道:“你继续说,还有其他要求吗?”周元笑了笑,突然指向侧方,大声道:“我还要她!”众人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聚焦在了完颜黛婵身上。完颜黛婵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退后了一步,恼怒道:“你、你胡说些什么!”周元并不看她,而是看着努尔哈赤,道:“我和黛婵,那是拜过天地的结发夫妻,我要娶她,这并不过分吧?”“郡王爵位,再加上有萨满公主为妻,我在东虏便可以站稳脚跟,不至于因汉民身份而被区别对待。”“至于掌军十万,封地百万亩,那是我自己有这个本事,你们也需要我的本事,去夺得整个天下。”“大晋可不止是有蓟州和神京,还有冀州、山东、中原、山西、湖广、两江、福建、黔贵、广西、四川…数之不尽的土地,辽阔的疆域…”“这些可都是得靠我去打!”说完话,他端起茶喝了一口,自信笑道:“你们不如我了解大晋,在打天下这方面,我比你们强多了。”整个大厅鸦雀无声,只有周元在侃侃而谈。他仿佛发着光,明亮的眼睛让人不敢直视。 第五百零九章 说英雄 谁是真英雄 一番豪言壮语,只能取得气势上的胜利,对于真正的谈判其实并没有什么效果。但周元就是要这样的氛围,他要给努尔哈赤建立一种期待,才能进行后面的谈话。事实也正是如此,努尔哈赤显然并不买账,但面上的表情却轻快了些。他眯眼道:“好一张如簧巧嘴啊,都说你忠武侯能言善辩,工于诗词,如今看来,并非浪得虚名。”“只不过你这些话都是自吹自擂,并没有任何实际价值,骗不了人。”周元道:“好!那我就斗胆问一句,如果我接下了的话有价值,你这个大金皇帝又敢不敢接受我的投诚呢!敢不敢承诺给我爵位呢!”努尔哈赤笑道:“那就要看你的话,够不够份量了。”周元直接站了起来,沉声道:“一统天下,千秋霸业,算不算份量?”努尔哈赤收起了笑容,身体也不禁直了直,郑重道:“此话怎讲?”周元道:“有我在,大金可兵不血刃拿下山海关,九万大军于山海关左右休养生息,积蓄力量,磨刀霍霍。”“如此形式之下,北蒙、土司、岛寇,必然顺势进攻大晋,大晋国库空虚,无钱可用,必然强征赋税。”“乱世之中,规则崩溃,豪绅贵族对普通百姓的压迫会陡然加剧,百姓必然揭竿而起,最多三年,大晋不攻自破。”“适时,大金之军占领神京,改朝换代,笼络士绅,镇压农兵,平定天下。”“制律法,开改革,以汉治汉,镇压蒙古,南平岛寇,改土归流,开千秋之霸业,成万古之根基。”“届时,你便是并肩秦皇汉祖之圣君!”说到这里,周元沉声道:“都说我周元打仗强,错!我最强的不是打仗!而是治国!”“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懂政治,我懂民族文化和阶级矛盾,我知道怎么样可以真正征服一片土地,我知道怎么样可以建立一个完善的制度,我知道怎么样可以让天下太平,国富民强。”“税法你们懂吗?土地分割你们懂吗?徭役制度你们懂吗?开海开商,汇通天下,煤铁开采,武器制造,你们懂吗?”“我周元全都懂!”“得到我,你们以为只是得到了汉代卫青?不!你们得到的是西周姜尚和春秋管仲!”在场众人都插不上话,只有努尔哈赤眼睛发着光,实在忍不住好奇道:“你竟然会理政?”周元笑道:“不信你问黛婵,她与我相处多日,深知我的能力。”努尔哈赤不禁看向完颜黛婵,道:“当真?”完颜黛婵苦笑道:“他只用了三个月便让神京焕然一新,制定的一条鞭法让中原实现了复苏奇迹…实话实话,周元理政之能力,高于打仗之能力。”努尔哈赤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笑道:“看来,我们大金是真的很需要你啊,只不过,我们需要的是忠诚的你。”周元道:“满足我的条件,就能得到我的忠诚。”努尔哈赤道:“但首先,你要给我们信任你的机会,投诚,怎么能没有投名状呢。”周元道:“投名状当然有,但我希望你们清楚一点,我投诚非但是我的意愿,更是你们的渴望。”“周元不想死,你们也想兵不血刃拿下山海关,而且从需求性上来说,你们比我更急迫。”“别搞得想我在求你们一样,我周元走到哪里都不求人,我靠的是我的能力。”“正如我在大晋的地位,不是靠女皇赏赐,而是靠我能力拿到的!”“因为任何棘手的问题,我都帮她完美解决了,那些事只有我能解决。”努尔哈赤沉默着,缓缓点头,随即道:“你很清醒,对时局有着精准的把控,我很欣赏。”“既然你有这个诚意来,我们也当然有诚意欢迎你。”“在此,我以大金皇帝的身份向你承诺,只要你能助我们兵不血刃拿下山海关,我便封你为郡王。”“在大金平定天下之后,可裂土相赠,封你为一等亲王!”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沉声道:“至于黛婵…”他看向完颜黛婵,道:“这得看你的意思,对于周元,你是否钟意?”完颜黛婵脸色一红,连忙低下了头。她心跳加速,平时淡然自若的她,此刻却有些结巴:“我…女儿…女儿向来以国事为重,都…都听父汗的。”努尔哈赤微微一愣,随即大笑道:“原来黛婵早已倾心,亏父汗还为你担心呐。”四周众人都不禁笑了起来。直到此时,周元才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周元便摊牌了!”“今晚,山海关兵变!我会献上守将伍定钟、庞立兴的人头,以为投名状!”“明日一早,打开山海关大门,以迎大金王师!”此话一出,努尔哈赤都不禁吓了一跳,直接站了起来,瞪眼道:“你敢兵变?献守将头颅?”周元道:“如若不然,还算什么投名状?我周元做事从来不犹豫,要做就做彻底。”“好!”努尔哈赤沉声道:“你献钟、庞二将之人头,我便召集王师,配合你踏平山海关!”“届时,你便是我大金第一位汉族郡王!也是我努尔哈赤的金刀驸马!”说完话,他大手一挥,道:“黛婵!你若愿意!便送刀!”完颜黛婵呆了一下,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把短刀,通体鎏金,镶嵌宝石,锋利无比,这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也代表着她的贞洁与尊严。她走到周元跟前,捧起了金刀,抬手递给了周元。她的手微微颤抖着,脸颊有些红。周元稳稳握住了这柄刀,傲然道:“便以此刀斩头颅,作为我建立功勋之第一步!”他的语气中只有自信和果断,完颜黛婵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一时间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陛下!周元去也!今晚以烟火为号!”他鞠躬而下,大步走了出去。完颜黛婵红着脸,一路跟着他走出院子,送他上了马车。直到此时,她才轻声道:“周元!”周元回头,笑道:“怎么了?”完颜黛婵低下了头,道:“像做梦一样…保存好我的金刀。”“不,如今是我的金刀了。”周元大笑出声,告别了陷入甜蜜美梦的完颜黛婵。直到回到了山海关,周元才终于松了口气。他沉声道:“今晚交人头,关于西平的地理位置和路线,你看清楚了吗?”李玉婠点了点头,道:“差不多看清楚了,我忙完之后就出发,一定能找到彩霓。”周元道:“一定要告诉她实情,我不想瞒着她。”李玉婠皱眉道:“没有必要吧?我只需要一道内力,便会让彩霓陷入走火入魔的假象,至少持续十个时辰,足够你完成大事了。”“如果告诉她实情,她万一说了出去…”周元摇头道:“彩霓不会出卖我。”李玉婠道:“但事关重大,谨慎为好。”周元想了想,才低声道:“长久以来,彩霓待我以真心,我不想以事关重大为由,去欺骗她。”“圣母姐姐,山海关之战,我已经做到最好了,生死有命,我不信我会倒在彩霓身上。”李玉婠却是冷笑道:“可有些人却要倒在‘情’之一字身上。”周元面无表情,淡然道:“那是她选择的命运。” 第五百一十章 投名状 山海关兵变 深夜,伍定钟和庞立兴依旧在紧急备战,在城楼上鼓舞着士气。因为他们很清楚,努尔哈赤随时有可能发动总攻,那是决定命运的时刻。或许决定不是他们的命运,因为他们注定要死,但可以决定神京的命运。“伍将军、庞将军,节帅请你们到帅帐叙话。”管大勇挠着头,一脸憨厚。伍定钟应了一声,和庞立兴两人来到周元的房间。与此同时,李玉婠也悄然出了山海关,无人察觉。“节帅,找我们何事?”伍定钟抱了抱拳,显得很是疲倦。周元指了指桌上的酒肉,淡笑道:“最迟明日,怒然哈赤就要发动总攻了,我们喝一杯吧,算是断头酒。”两人对视一眼,还是坐了下来。气氛有些沉重,周元端起酒杯,道:“我与两位将军在去年密云湖结缘,如今并肩作战,荣幸之至,先敬二位一杯。”他先干为敬,庞立兴和伍定钟也连忙干了。然后庞立兴才道:“节帅客气了,说实话,我这么多年打仗,佩服的将军屈指可数,前有宋公爷、洛元帅,后有薛长岳和眼前的老伍,但如今又多了个忠武侯了。”“收复中原那一仗,打得漂亮啊,我与老伍事后都反复分析,实在惊叹不已。”“如今火烧杏林堡,断敌粮草,更是出手不凡,末将佩服。”说到这里,他端起酒杯,咧嘴笑道:“敬节帅一杯!”三人一饮而尽。周元才继续道:“只恨我等不能力挽天倾,击退东虏啊,只能为国捐躯,埋在这青山绿海之间了。”“庞将军,家人可还安好?”庞立兴笑道:“劳烦节帅关怀,家中老母尚在,一妻二妾和睦,还有七八个孩子,我泥腿子出身,有如今这个地步,值了。”“死在这里,没什么不好,当今陛下仁心厚恩,我的家人也会过得安好。”说到这里,他收起了笑容,叹息道:“只可惜…没法给老母亲送终了,只能下辈子再好好孝敬她老人家。”伍定钟喝了一杯酒,喘着粗气道:“我和老庞一样,也是贫农出身,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少不了皇恩浩荡,如今为朝廷而死,死得其所也。”“至于家里人,有陛下照拂,我不担心。”他们所说倒是实情,大师姐虽然手段狠厉,但向来不是刻薄寡恩的个性,对她有用的人,她出手很是阔绰。伍定钟道:“倒是节帅,十九岁年少封侯,如今也才二十,牺牲在这里,多少有些唏嘘了。”“况且你还没有子嗣啊,找末将的说法,节帅还是该走。”周元沉声道:“我的兵在这里,他们正欲与敌寇决一死战,我又怎么可能抛下他们,回神京去享那荣华富贵。”“年轻是年轻,不过身为军人,有死而已,无妨。”三人说这话,也对胃口,酒是一杯接着一杯。很快,庞立兴和伍定钟两人倒下了。周元站了起来,拔出了腰间的金刀,沉声道:“两位将军,对不起了,等周元在女真那边得了爵位,站稳了脚跟,将来一旦保你们家人平安,荣华富贵!”片刻之后,周元大声道:“大勇!进来!”管大勇走了进去,拿起了两颗血淋淋的头颅,冲了出去。他扯着嗓子就大吼道:“点火!城楼点火!”直到此刻,邱桓才从阴暗的角落中走出来,面色却是震惊又苍白。“真的…竟然是真的…”他骇然道:“周元竟然是真的投诚,他竟然真的杀了伍定钟和庞立兴。”……城墙上的烟火,点亮了天空。与此同时,完颜黛婵急匆匆回到自己的居所,看到在地上捂着肚子痛苦哀嚎的徒弟,一时间也慌乱了起来。她连忙扶住彩霓,急忙道:“怎么了怎么了!侍女说你出事了!到底什么情况!”彩霓脸色惨白如纸,满头大喊,艰难道:“我…我急于求成,走火入魔了,内力侵入五脏,痛…”完颜黛婵更是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按住她的背,内力源源不断灌注进去。她察觉到彩霓体内的力量不断乱用,显然是收到了巨大的刺激,再这般下去,怕是五脏六腑受不住要崩溃了。“你千万撑住啊!”完颜黛婵急了,连忙道:“不要胡思乱想,定住心神,守住本心,我帮你调节内息。”彩霓痛苦道:“不成了…不成了…我痛…我坚持不住了。”“傻徒弟!必须坚持住啊!有师父帮你,你一定能挺过来的!”完颜黛婵盘坐了下来,强行按住彩霓的身体,深厚的内力不断灌注进去。彩霓喃喃道:“师父…师父…帮我转告公子,说…彩霓对不起他,无法侍奉他了…”这句话差点让完颜黛婵发疯,她咬牙道:“胡说什么!有我在!你死不了!”她也开始心慌了,如今周元好不容易投诚了大金,好不容易与自己重修前缘,无论他是利用自己获得地位,还是他真的已经原谅了自己…两人毕竟是拜过天地的夫妻啊。只要将来对他好,事业上帮助他,给他生儿育女,此前那些恩怨,早晚都会过去的。可…可彩霓不能死啊!完颜黛婵眼眶都红了,她知道周元很是在意亲人,尤其是彩霓,他们从云州开始相识,一路坎坷走过来的,他心中对彩霓有着难以表达的亏欠,若是彩霓死在我这里…他…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因政治而对立,不过是立场问题,终究会有和好的一天。但彩霓若是被我害死了,周元他…他恐怕会恨我一辈子…想到这里,完颜黛婵的心都在颤抖,急忙道:“好徒弟,千万要坚持住啊,周元还在等你,他要娶你的,不是做丫鬟,是明媒正娶啊,他是要你做妻子的。”“你可别…别放弃自己啊!”她将体内如洪水一般的内力卷入彩霓的体内,不断疏导着她混乱的气息。而就在此时,外面却传来了通报的声音:“公主殿下,山海关亮起烟火了,陛下让你去接应。”完颜黛婵急道:“我没空去!让皇太极去!让代善去!让谁去都行!”“交接个东西,非得我去办吗?”说到这里,她却莫名有些不放心,忍不住道:“邱桓那边来消息了没有?”“写信过来了,他说周元请伍定钟、庞立兴赴宴,在酒里下了迷药,砍下了他们的头颅,让侍卫管大勇拿出去的。”听闻此话,完颜黛婵心中不禁欣喜,是真的是真的,周元的投诚是真的。自己和他,真的要成为夫妻了。她急忙道:“那就没问题了,你快去回复父汗,说我有重要的事要处理,去不成交接。”“属下明白了。”完颜黛婵又努力了起来,她颤声道:“好徒弟,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周元是真的要过来了,你若是出事了,他…我简直不敢想象该怎么面对他啊!”她闭上了眼睛,全神贯注疏导着彩霓混乱的内力,她发誓一定要救回彩霓。她是自己的徒弟,也是周元的爱人。同时,她还是自己与周元关系缓和的纽带。彩霓!师父一定要救你! 第五百一十一章 忠武侯 开城迎王师 紫微宫,昭景女皇又喝酒了。这一次依旧是两壶,都是十多年的陈酿。由于没有酒搭子,她真是想让小庄陪她喝,小庄当然拒绝了,她始终不会忘记自己的职责,她需要时刻保持清醒。“真遗憾,可惜小师弟不在。”昭景女皇叹息着,脸上的笑意都压制不住,轻声道:“杏林堡大捷,几乎是彻底断绝了努尔哈赤的神京梦,他们所能做到的极限,就是攻破山海关了。”“剩下那三五万残兵,不足以打下神京了。”“小师弟真是有办法,刚去山海关才几天啊,就立下如此战功。”小庄笑道:“恭喜陛下,接下来有至少两年的时间休养生息了,那时候也不需要再惧怕东虏了。”昭景女皇道:“如果努尔哈赤选择鱼死网破,硬要拿几万条命换山海关,那我们的损失也不会太小,国库的压力还是大。”小庄道:“但有周元在,他理政也是一把好手。”昭景女皇点了点头,忍不住笑道:“这也是我喜欢小师弟的理由之一。”“小庄,午饭之后便出发吧,争取明早赶到山海关,六百里路,能行吗?”小庄想了想,才笑道:“差不多可以,给我最好的神驹,日行八百里,星夜不停,明早即可赶到。”昭景女皇道:“那要辛苦你跑一趟了,如果努尔哈赤真的要发动总攻,那就意味着山海关守军要全军覆没。”“谁都可以死,小师弟不可以!”“他这人有时候很固执,万一真的要决心以身殉国,如何是好?”“你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安全带回来,即使是用强。”小庄郑重道:“陛下放心,我一定把周元安全带回来。”昭景女皇笑容又慢慢收敛,突然皱眉道:“小庄…你说…有没有可能…山海关的守将不甘心死,选择投诚?”“如果是那样,我们就危险了。”小庄道:“不会吧,周元可聪明着,其他人要想通敌,却是瞒不过他。”昭景女皇笑道:“那倒也是。”“万一小师弟也投诚呢?”昭景女皇突然发问。小庄心中一沉,却是面不改色,捂嘴笑道:“陛下,周元虽然顽劣,但对异族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啊!”“他是要力挽天倾的人,投诚,恐怕不至于吧?”昭景女皇松了口气,道:“嗯!我是信任小师弟的!”“你去一趟吧,千万不能让他有事。”……邱桓猛喘着粗气,看着四周对峙的无数士兵,面上已经有了汗水。他没有想到周元的动作竟然这么快,决心竟然这么坚定。他见证了一场深夜兵变!伍定钟和庞立兴被砍了头,他们的亲卫率先发现,但被管大勇的精英营瞬间控制。冀州军和莱登军很快反应了过来,由将领带着,问周元要人。这两方人只剩下四万左右,但依旧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而周元的手段也足够狠厉,竟然将城墙上值守的五军营战士调了下来,将冀州军和莱登军都直接盯住,并强行缴械。至此,山海关的大局被周元牢牢掌控。明知是投敌,明知是兵变,那些五军营战士竟然还这么听话,周元的驭下之术还真是有一套。邱桓震惊,但同时又开心了起来,周元彻底反叛,那自己将来在东虏阵营之中也有了依靠。这厮是萨满公主的金刀驸马,又能打仗,只要把他哄好了,老子以后也不至于被欺负了。想到这里,邱桓连忙回到了房间,将山海关内部的情况写信,派亲信送了出去。他时刻盯着周元,不断汇报,就是怕周元耍阴谋。谁知道这厮竟然玩真的,而且还来得这么猛,投名状竟然是守将人头,半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啊。“周大人,咱们毕竟都是汉族同胞,将来你可要多多照顾我啊!”邱桓微微弯着腰,语气都有些谄媚。他并不以此为耻,毕竟以后可都是要靠周元。周元则是沉声道:“事情还没结束呢,明早开城迎王师,彻底控制了山海关,才是讨论这些问题的时候。”“是,是!”邱桓笑道:“主要就是说以后嘛。”“山海关的局面已经控制住了,伍定钟和庞立兴也死了,这些小东西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大局已经定死了。”他显得很兴奋,这一次非但逃脱了清算,还成了努尔哈赤的从龙功臣,将来地位不会太低。而周元只是看着东方,呢喃道:“天快亮吧,不然我心里没底。”邱桓也道:“是啊,天快亮吧!”两人都期盼着那个时候——天很快亮了。今日没有阳光,反而下起了雪,天地四下茫茫一片。周元打开了城门,城楼之上只有零星的守军,而更多的守军则是站在城门之外,队伍整齐,似乎在等待着王师的到来。周站在队伍的最前方,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身穿战甲,目光注视着前方。很快,前方终于出现了一面旗帜。紧接着是无数的旗帜,无数的战马与战士,九万东虏大军,除了去蓟州运粮的,几乎全部到齐了。一个巨大的马车,由八匹骏马拉着,上方的王座垫着虎皮,努尔哈赤穿着龙袍,就坐在上面。他精神状态极好,红光满面看着前方。周元大吼道:“山海关,喜迎王师!跪下!”他下马!手持金刀!半跪而下!五军营战士齐齐跪了下来,大吼道:“喜迎王师!”声音震彻天地,传遍四方。大雪纷飞!狂风呼啸!努尔哈赤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大笑出声,他几乎看到了神京,看到了自己的理想实现。完颜黛婵忙碌了一夜,终于将彩霓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她心中忐忑,看到这一幕,也是忍不住喜出望外。自己的金刀驸马!真的来了!周元!你终于还是与我走到了一条战线上!曾经的恩怨,终于消弭,只剩下那点点滴滴的相处,那不经意间慢慢滋生膨胀的情愫。我追杀过你,我也救过你的命,如果你对我仍有怨气,我会用我的温柔融化你。我完颜黛婵不比任何一个女子差,我有最好的身段,最贞洁的身体,以及高贵的地位。有我在,东虏没有人可以欺负你!完颜黛婵遥遥看着他手中的金刀,一时间不禁痴了。这一切宛如梦幻,让她都觉得有些不真实。而另一边,星夜疾驰而来的小庄,看到这一幕,也是不禁呼吸急促,面色剧变。投诚了!周元投诚了!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向异族投诚!小庄的呼吸都要停滞了。她喃喃道:“周元,你这是自寻死路啊!” 第五百一十二章 惊天地 炮轰大可汗 山海关内外上下,茫茫白雪,一片惨色。王旗招展,努尔哈赤身穿雕裘龙袍,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他大手一挥,慨然道:“想不到我真的有一天,可以踏平山海关!”“我女真的儿郎们!终于征服了这一道几乎不可逾越的天堑!”他大吼道:“儿郎们!入驻山海关!入关了!”战鼓喧天,怒吼不绝,大军齐齐朝前,朝着山海关走来。努尔哈赤朝着他的理想!东虏战士朝着他们的军功!女真部族朝着他们的财富与权势!完颜黛婵朝着她深爱的男人…他们来了!来了!城墙之上,穿着白衣服、缠着白头巾的高飚,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他压着声音道:“快!调整好角度!快!”三十多个人,以最快的速度,装填好了弹药!高飚深深吸了口气,目不转睛看着王座之上的努尔哈赤,咧嘴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很久了。”“我高飚,该到扬眉吐气的时候了!”他攥紧了拳头,默默等候着。而与此同时,下方的周元看到努尔哈赤走近,便直接站了起来。他没有任何犹豫,仰天长啸:“高飚!开炮!”高飚怒吼道:“开炮!”“轰!”六门缠着白布的佛朗机炮,在大雪飘扬之中,几乎肉眼难见。但那巨响之声,却足以惊破天地,恐怖的炮弹如流星一般,直接朝着努尔哈赤的位置砸去。恐怖的爆炸掀起气流,十多个女真战士直接毙命!惊呼声!怒吼声!惨叫声!同时响起!还有炮声!六门佛朗机炮!并没有停歇!巨响惊天!战马逃窜!努尔哈赤的车翻了!摔倒在地!他胆裂魂飞,抬头朝天看去,只见一个巨大的黑色铁球带着火焰,直直朝他砸来!他的时间定格在了这一刻!他的身体!直接碎开!化作血肉的烂泥!“父汗!”“陛下!”皇太极等人痛哭出声,哀嚎不断。无数的东虏战士在炮火之中找不到方向,只能抱头乱窜,战马嘶鸣着,白雪纷飞,这片天地如此惨白。周元大吼道:“快!快上城楼!关紧城门!准备战斗!”五军营大军蜂拥退后,迅速上了城楼,拿出了自己的武器。而此刻,伍定钟和庞立兴也在隐秘处先生,他们高举着手中的大旗,不停摇晃着。庞立兴眼含热泪,怒吼道:“兄弟们!努尔哈赤死了!女真的皇帝死了!”“他们败了!守住山海关!守住神京最后的天堑啊!”直到此时,冀州军和莱登军才反应过来,看到自己的长官安然无恙,他们心中大定,纷纷怒吼出声。而邱桓,就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机被彻底淹没。他的逃生梦,破碎了。管大勇带着精英营,看着邱桓和他身边的亲卫,咧嘴笑道:“再不跪下投降,俺就把你们当西瓜砍!”邱桓笑了起来,却是泪水横流,狰狞道:“周元!周元啊!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小人!”管大勇一愣,瞪眼道:“娘的哎!你敢骂我老大!”他方天画戟直接砸了过去!四五个亲卫直接成了肉泥!其他亲卫连忙跪了下来,高举双手表示投降。管大勇走了过去,一脚将邱桓踢翻,咧嘴笑道:“狗东西!你没路可走了!”炮火依旧在轰击!东虏九万大军全部乱套了,陛下死了,当着他们的面被轰成了肉泥,这种打击让他们根本没有任何作战的能力。“杀!杀了他们!报仇!为父汗报仇!”代善疯了!他怒吼着,要带着兵冲向山海关!但是对方已经做好了准备。皇太极五内俱焚,却死死拉着他,哭喊道:“二哥!撤军吧!撤吧!打不了了!”“放屁!”代善一脚踢开他,痛哭道:“我要给父汗报仇!我要把这些汉狗杀干净!”皇太极咬牙道:“军心没了!不能打了!我们要赶紧去蓟州!没粮了!”“冷静啊!父汗留下的基业!不能就怎么葬送了啊!”代善闻言,忍不住仰天痛哭,用手捶着胸口。“我代善对祖神起誓!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杀尽汉狗!为父汗报仇!”“撤!撤!”决定是痛哭的!也是无可奈何的!这一场大雪,毁了他们的梦。众人忙着组织东虏的将士撤退,而皇太极则是回头看向自己的妹妹。完颜黛婵正傻傻站在大雪纷飞的天地中,呆滞地看着这喧嚣的一幕。她像是死了,双目无神,面色惨白,两滴眼泪,无声流出。“黛婵!别傻了!走吧!”皇太极忍不住大吼。完颜黛婵依旧呆滞着,这宛如梦幻的两日,让她从天堂跌落地狱,加之昨晚一整夜的运功,疲倦不堪的她终于面容扭曲,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直直朝后倒了下去。皇太极连忙扶住她,急忙道:“你糊涂了!为了个汉民男人!他从头到尾都在骗你!”完颜黛婵无声流着泪,喃喃道:“八哥…都怪我…是我害死了父汗…”“昨晚我…我被引开了,我没能看到那一对头颅…”“如果我看到了,一定能判断出那是假的!假的!假的!假的!”“都是假的!啊!”她尖叫出声,泪水伴着雪花洒落,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了癫狂。“杀!我要杀了周元!他这个骗子!”完颜黛婵挣脱了皇太极,全身的内力都涌了出来,头顶汇聚出一轮黑月,那是磅礴如海的内力气流。她如光如电,迅速来到山海关城楼之下,竟然拔地而起,大袖挥开了所有的箭雨,飞上了城楼。她看着周元,厉声道:“你这个畜生!你骗我!你杀我的父汗!”“无生圣母去救彩霓了对吗!现在没人保护你了对吗!”她大步朝周元走去,任何人靠近她,都被她磅礴的内力击飞。周元面无表情,只是拿出了怀中的枪,冷声道:“完颜黛婵,你是在求死吗!”“杀吧!杀了我!”完颜黛婵咬牙道:“就算你开出了枪,我也足够有力气与你同归于尽!”她头顶的黑月愈发璀璨,磅礴的力量不断朝周元冲击而来。“嘭!”枪响了!完颜黛婵以最快的速度扭开了!子弹没能打中她的心脏!打穿了她的肩膀。她闷哼一声,杀向周元。管大勇怒吼一声,天生神力的他挥着方天画戟朝完颜黛婵砸去。完颜黛婵伸出了洁白的手,猛然攥住了方天画戟,直接将其折断,余力竟然把管大勇直接掀飞。她身影如电,一掌狠狠朝周元拍去。周元身旁的侍卫全部涌上来,用肉身帮他抵挡。只是不必!一道青光闪烁,一柄大刀从天而来,将这一道掌力直接切断。小庄从后方大步走来,右手轻轻一动,那黑色的大刀自动回到了她的手里。她身材高大,宛如铁塔一般站在周元身前,看向完颜黛婵,淡淡道:“暗月法王,你这点功夫还不足以万军从中取人首级,滚回去吧!”完颜黛婵咬牙道:“别以为你能赢楚非凡,便能赢我!”她双手都被黑色的内力包裹,推出了一道恐怖的内力气墙,如山如海的力量朝前席卷而去。小庄不屑道:“密宗菩提心法?呵!只可惜只是大成,心中有情,做不到四大皆空,永远达不到圆满。”她随手一刀,直接将这无形气墙斩破!与此同时,她一步跨出,便直接出现在了完颜黛婵身前,一掌印在她的心口,打得她口中鲜血喷涌而出。小庄像是拎小鸡仔子一般,拎住了她的领口,冷笑道:“原来你内力早已耗尽,是强弩之末了。”她回头看向周元,只见周元面色冷漠,不言不语。小庄犹豫了片刻,拎着完颜黛婵跳下了城墙吗,将她扔进了东虏的军中。直到此时,她才看向四周,感慨道:“炮轰敌酋,功盖大晋,可歌可泣啊。” 第五百一十三章 倒春雪 东虏大撤军 李玉婠从远处迅步而来,稳稳站在了小庄的身旁。她看着被东虏士兵救起的完颜黛婵,微微眯起了眼,轻笑道:“你放了她?”小庄摊手道:“周元不说话,那意思很明显,不想杀呗,我能怎样?还能强行杀啊!”李玉婠道:“你可是供奉首席,只听命于女皇,完全没必要考虑周元的意见。”小庄却摇头道:“他就是女皇陛下的心头肉,他不想杀,谁也不能勉强他杀。”李玉婠想了想,才幽幽叹了口气,道:“他啊…唉…什么都好,偏偏滥情。”她迅速飞上了城楼,看到了满脸冷漠的周元。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别板着个脸了,人家没死,被皇太极救回去了。”“不过我看她受伤很严重,没三五个月是别想痊愈了,那可是青城山降魔功的精纯内力。”周元却道:“彩霓呢?”李玉婠摊了摊手,道:“她不回来,只是让我给你一封信。”周元接过信来,打开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公子安好,恭喜公子炮轰敌酋,立下盖世奇功,彩霓虽未亲眼见证,却也为公子欣喜。”“一别八个月,妾身十分想念公子,恨不能立刻飞回公子身旁,侍奉公子。”“然师尊待我,如母待女,抚养彩霓长大,教授彩霓绝学,恩重如山,如同再造。”“彩霓欺骗师尊,心中愧疚,实在不忍弃师尊而去,请公子原谅。”“待彩霓照顾好师尊之后,再回关内,侍奉于公子左右,不离不弃,直到永远。”周元小心翼翼收起了信件,随即叹道:“这丫头,就是太过重情义了。”李玉婠道:“要不然能这般讨你喜欢么?”“况且你周元若是不重情义,怎么会放完颜黛婵走?”周元摆了摆手,道:“不提这个。”他高声道:“伍定钟、庞立兴何在?”“末将在!”两个壮汉连忙跑了过来,被迷晕的他们直到天亮才醒,醒来之后得知真相,人都傻了。但看到努尔哈赤被炮轰死,心中的激动简直难以掩盖,对周元的敬佩已经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了。周元道:“努尔哈赤已死,东虏军心涣散,又面临权柄交接,必然要大撤军,路线必然是往蓟州方向,与他们的粮草汇合。”“你们各自带着一万精兵,沿路游击,不断袭扰,拖延他们与粮草汇合的时间,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切记!不可拼杀决战!敌人一旦反击!我们立刻撤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记住这十六字口诀,很是重要!”两人对视一眼,大声道:“末将遵命!”终于到反击的时刻了,他们已经热血沸腾。“李贺!向勇!你们各自带五军营两万战士,同样追击。”“末将遵命!”四支队伍开始整军,朝着东虏撤退的方向而去。周元也疲倦无比,看向小庄,低声道:“小庄师父怎么来了?”小庄笑道:“陛下怕你做傻事,让我带你回神京呢。”周元道:“怕我投敌?还是怕我殉国?”小庄道:“当然是怕你殉国,你若是要投敌,派我来有何意义?”“这倒也是。”周元叹了口气,道:“现在战事结束了,我就不必提前回去了吧,要善后,要整军,要坚固防线,很多事要做呢。”小庄点了点头,道:“当然,你是元帅,你有权力决定这些。”“不过我要回京了,这么大的好消息,陛下一定会很高兴。”周元抱了抱拳,道:“多谢小庄师父这么远过来保护我,一路走好。”小庄笑了笑,缓步离去。而直到此时,周元才一屁股瘫坐了下来,看着白茫茫的雪花,心中不禁有些感慨。李玉婠也跟着他坐了下来,靠着他的身躯,低声道:“心情不好?”周元摇了摇头,道:“少粮草,搞投诚,一切的一切就都是为了今天,我成功了,努尔哈赤死了,东虏要撤军了,大晋东北边境,两年之内再无战事,怎么会心情不好呢。”李玉婠道:“但你并没有那么兴奋,反而有些忧伤,因为完颜黛婵?”周元道:“也不算吧,或许也算。”李玉婠笑道:“她追杀过你,因为政治立场不同,如今你只是效仿她之前所作之事罢了。”周元点头道:“你说得不错,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所以我也因此而内疚,更不觉得对不起她。”“但我也很难因为这种事而高兴得起来,我和她本是朋友,她在临安府的时候帮过我,在我刚到的神京的时候,也助我整顿九大帮会。”“她帮我保护家宅,还救过我的命…这些是我欠她的。”李玉婠道:“你算得真清楚,你欠她的,早在被追杀的时候还清了吧。”“你总不能说,这一次又欠她的了。”周元摆了摆手,道:“我没那么矫情,人各有命,这是她选择的命运,她应该为此付出代价。”“我心情不好的原因,可能也是太过疲倦了,从去年出征中原到现在,快一年了,经历了这么多事,几乎就没怎么休息过。”“和凝月的婚礼,也一拖再拖。”“这一次回去,我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和凝月、曲灵完婚,开心开心。”李玉婠歪着头道:“当然,作为炮轰敌酋,立下盖世奇功的大元帅,你即将在自己二十岁这一年,成为大晋立国以来最年轻的国公爷。”“你要休息,谁敢说不是呢。”周元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别抱怨,休息一段时间,我会去南方,整顿水师,开始造船。”“一年半的时间,集结财力物力人力,一定要把战列舰和巡洋舰造出来。”“到时候,就去你的高丽。”李玉婠把他的手拍开,咯咯笑道:“当我小姑娘呢,还捏脸,不过我很开心听到你的打算,你休息的时候,我何尝又不可以休息呢,我也累了。”“只是…周元,和东虏的战争,真的结束了吗?”周元想了想,才轻声道:“至少两年之内不会再打了,努尔哈赤死了,八旗贝勒要争权夺利,代善、阿拜恐怕没能力顶住压力。”“唯一有可能的就是皇太极,但他起码需要两年时间来完成这一切。”“两年啊,那时候的大晋,将不再畏惧他们了。”李玉婠道:“看来这一切你都做好打算了,我只需要安心休息,保护你的安全,这就够了。”她靠在了周元的肩膀上,看着漫天的大雪,一时间前所未有的放松。 第五百一十四章 不完美 却让人亲近 昭景女皇攥紧了拳头,满脸涨红,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硬是消化了十多个呼吸,才终于猛喘粗气道:“好!好!太好了!”她穿着单薄的睡裙,被小庄从梦中叫醒,她并不因此气愤,因为她很清楚小庄是个懂分寸的,睡觉都直接吵醒,必然是有大喜事。果然,果然啊!“小师弟真乃天策上将也!敌我双方实力差距如此之大,他竟然能炮轰敌酋,直接把努尔哈赤炸成了碎片,真是大快人心啊!”“二十多年来,我大晋一直饱受东虏困扰,从辽东失陷到沈州沦亡,及至如今蓟州失守,山海关决战,我们一直被压着打。”“这一炮,却直接轰死了敌酋,可算是打出了我大晋朝的国威,让我们彻底扬眉吐气。”昭景女皇向来情绪内敛,喜怒不形于色,但这一次实在激动得忍不住,不停说着话。“更重要的是努尔哈赤死了,女真内部会迅速陷入夺权纷争,八旗贝勒也必然有自己支持的对象,至少两年,他们没有能力挑起战争了。”“小师弟这一场仗,说是功盖天地也不为过!”小庄轻笑道:“所以要恭喜陛下,最大的心病去了。”昭景女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停点头道:“是啊,最大的心病就是东虏,小师弟却帮我除了,其他的小病小痛,已经不足为惧了。”她坐了下来,长长出了口气,道:“看来我大晋国祚尚不止此啊,看来我终究是不会做那亡国之君啊!”小庄点了点头,道:“不过陛下,周元放走了完颜黛婵。”昭景女皇摆手道:“这算什么?相比于小师弟的功劳来说,这点瑕疵根本可以不考虑。”“况且放走完颜黛婵,目前来说其实是好事,东虏的情况比较复杂,努尔哈赤的候选人有几个都比较强势,而完颜黛婵作为萨满教的大祭司,在女真民间有着非凡的影响力,但偏偏…此女和底子较为浅薄的皇太极走得很近。”“她活着,极大程度上增强了皇太极,让女真的权柄斗争不至于出现一边倒的局面,平衡了底牌和势力,更有助于给我们大晋争取更多的时间。”“而小师弟作为元帅,深谋远虑,自然清楚留下完颜黛婵,相当于留下了大晋与女真上层交流的窗口,这在关键时候也能娶到很大的战略作用。”“杀一个对战局毫无的人,本就没什么意义,放了是好事。”小庄笑道:“陛下也认为,周元放人是因为考虑到这些原因吗?”昭景女皇愣了愣,随即轻笑道:“小庄啊,你虽然武功天赋好,但对人性还不算太了解。”“小师弟从云州到现在,不到两年时间,便有如此地位,真的仅仅只靠能力吗?”“一个人具备能力,就能有数不清的追随者吗?那么多姑娘喜欢他,是因为慕强吗?”小庄摇头道:“不懂。”昭景女皇笑道:“小师弟能走到今日,能这么讨喜,除了能办事有能力之外,他还有相当出色的人格魅力。”“什么是人格魅力?我们可以理解为办事能力、做事风格、行事方式、个性、人品、道德以及修养。”“细化下去还有很多,比如仁慈、善良、宽容、胸怀等等…”说到这里,她眼中都在发狂,轻声道:“杀伐果断是一个人很好的品质,小师弟显然是这种人,所以开封六大家族鸡犬不留,所以伏牛山开代朝农兵死伤无数。”“但面对曾经的朋友、保护者和救命恩人,当然同时也是追杀过他的仇人…”“面对这样一个敌人,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周元若是毫不犹豫杀了,他真的会因此得到旁人的崇拜和钦佩吗?或许更多的是唏嘘和畏惧吧?”“人是复杂的,小师弟很好地把握住了人性的尺度,所以让人敬佩,引人追随和崇拜。”“若真是杀了,那他的心未免太坚硬了些,那样的人未免太让人畏惧了…包括我,也会忌惮…”小庄笑道:“太复杂了,还是练武简单。”昭景女皇轻声道:“我记得我说过,我永远不会让小师弟因功高盖主而落得个悲惨下场,此话并非我仁慈,也并非我帝王之术不到位,而是我了解小师弟…”“他不会杀,杀了,他就不是周元了。”“心中有情的人,不完美,却让人亲近。”说到这里,她眉头突然皱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事。她回头看向小庄,凝声道:“等等!你刚刚说…努尔哈赤距离城墙还有三四百丈,就被炮击了?三四百丈?”小庄点头道:“大差不差,的确是这个距离。”昭景女皇沉声道:“佛朗机炮的射程竟然这么远?金陵火器局那边…到底造了多少门炮,具体的数据是多少,你让内廷司那边给朕调查清楚!”小庄微微一怔,随即低着头出去了。……虽然努尔哈赤死了,东虏大军撤退了,但战争却还有一些收尾的工作。周元并没有急着班师回朝,而是指挥着李贺、伍定钟等人针对东虏大军不断袭扰游击,阻断他们与粮草汇合。来回拉扯四五日,东虏大军可谓凄惨,打也打不起来,走也走不动,对方就像苍蝇似的,实在恶心至极。关键他们偏偏耽误不起,因为粮食就那么点儿,再拖下去就要饿死了。虽然他们省着吃,但在汉军追击的第三日,就彻底断了粮,只剩下清水度日。第四日,他们的战斗力就急剧下降,本就崩溃的军心更加崩溃,被汉军追着杀,几乎无法组织起像模像样的反攻。第五日,东虏大军不再回击,只是发疯似的朝西北蓟州方向逃去,即使有死伤,也不敢还手了。第六日,东虏大军内溃,无数人开始逃散,被李贺、向勇等人带着大军当猪杀。第七日,东虏大军与粮草汇合,军心大振,靠着车轮式迎击汉军,终于得到了喘息,开始恢复状态。第八日,周元下令各将士回撤,统计战果。战果让人目瞪口呆,大晋将士以伤亡四千余人的代价,歼灭东虏敌寇五万一千人!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数字啊,粮草这玩意儿,还真是太致命了。根据向勇的汇报,这五万一千人,有超过四万是后面四日杀的,因为那时候东虏人已经在饿肚子了,心态都崩了。周元彻底放下心来,这一轮杀,东虏元气大伤,恐怕未来几年都很难组织起战斗力了。努尔哈赤之死,只是奠定胜局,这几日的追杀游击,才是真真正正的战果啊!山海关各系将士都扬眉吐气了,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在东虏人手底下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头,第一次如此痛快,酣畅淋漓。这一晚,周元宰猪杀羊,犒劳全军将士。盛大的庆功宴,一直喝酒吃肉到天明。这一天,所有战士终于得到了休息。而周元,也终于要班师回朝了,他已经足够疲倦,已经足够思念亲人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 德胜门 女皇迎武侯 这一次东征的胜利是周元都没能想到的,他把佛朗机炮当做是自己的秘密武器,只要能将努尔哈赤引到射程范围内就算胜利,因此才会火烧粮草逼其决战。诈降炮轰在计划之内,但此后的游击战术却是临时决策,没想到取得了这么丰厚的战果。无论如何,五军营战士要回归了,山海关依旧由冀州军和莱登军负责守卫,之后的兵源扩充和工作交接就不是周元去操心的了。由于神京这几个月来一直人心惶惶,大晋连番遭遇南北失利,国威沦丧,朝廷尊严受创,所以这一次周元的胜仗,非但没有保密,反而大肆宣传。大军刚刚开拔,忠武侯炮轰敌酋,歼敌十万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神京。一时间,到处都是忠武侯的传说,茶楼酒肆无数百姓都纷纷称赞着忠武侯。周元的威望达到了最高峰,已经有人将他和宋山敖并列起来,称之为大晋的擎天白玉柱了。赵蒹葭等人也自然知道了这个消息,毕竟忠武侯府都被百姓堵住了,全是来道喜的。但对于姑娘们来说,夫君安全回来,这才是最重要的。神京城热闹了十天,直到五军营大军终于回京。这一日,女皇盛装出行,与文武百官一道来到东方城门,这里已经搭建好了祭台,并修筑好了德胜门,百姓的队伍绵延出十几里,只为迎接英雄的凯旋。赵蒹葭等人也在人群之中,遥遥望着王师归来。“激动吗?”李玉婠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说道:“江山危亡之际,大晋曾经的功臣挺身而出,挂帅出征,非但打败了敌人,还轰死了敌酋,捍卫了河山,成为盖代功臣。”“无数的百姓来迎接你,文武百官都恭候着你,甚至连女皇都亲自出城,祭天祭祖,在东方城门期待着你的归来。”“你这位当代孔明,即将看到人生中最辉煌的一幕,激动吗?”周元笑了笑,道:“挺激动的,但是,我并不认为这是我人生中最辉煌的一幕。”李玉婠疑惑道:“还有什么时候能比此刻更辉煌?”周元道:“得到你的那一刻。”李玉婠愣住了。然后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拍着手道:“好动听的情话,想必没有哪个女人能受得了这样的表白,周元,你欺骗女人还真是有一套。”周元笑道:“你认为这是欺骗?”李玉婠摇了摇头,道:“我没那么幼稚,非要深究这样的话是否属实,能说出这样的话,就已经很动听了。”“当然,对于我来说,只是动听而已。”周元道:“那我以后不说了。”李玉婠眨了眨眼睛,轻轻道:“既然动听,为什么不说了?我当然也喜欢听这些动听的情话。”“只是啊,我的男人,这一刻你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自己。”“下车吧,去迎接你的辉煌。”周元乖乖下了车,他已经穿戴整齐,坐上了枣红色的骏马。前方,神京的城楼已经映入眼帘,四周无数的百姓已经开始欢呼了起来。他们呐喊着,高高举着手,亦或者是鼓掌,以各种方式祝贺着周元取得的巨大功勋。“五军营回来了!”“忠武侯回来了!”“王师凯旋!”无数人大吼着,汇报着,四周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远处火焰燃烧了起来,祭天仪式已经开始。昭景女皇压制着激动的心情,沉声道:“众卿,随朕一起喜迎王师凯旋!”她带着文武百官朝前,走了百步才终于停下。周元下了马,半跪而下,大声道:“臣周元!奉圣君之命,东征鞑虏,幸不辱命,率军凯旋,请陛下检阅!”章程里面可没有这句话,但昭景女皇无疑很喜欢这句话,这突出了她的重要作用和君威。“爱卿快快请起!”她连忙上前来,扶起了周元,郑重道:“爱卿忠肝义胆、智勇双全,于危难时勇担大任,挺身而出,打败东虏大军,炮轰东虏敌酋,振我大晋之国威,实乃首功。”“朕命工部专修德胜门,以迎王师,以酬胜军之功。”周元大声道:“多谢陛下!”这些只是寒暄,接下来还有祭天祭祖的流程,还要宣读之前备好的文案,昭景女皇还要讲话。一连串流程下来,足足一个时辰,才终于结束。李贺等人带着五军营回营,而周元则是跟着昭景女皇进宫述职。至于早朝,恐怕是后日了。一直到了紫微宫,周元看着那丰盛的宴席,心情才终于放松了下来。他忍不住笑道:“吃了一个多月的简餐,今天总算可以饱餐一顿了。”昭景女皇也难以掩盖笑意,她轻声道:“一路上辛苦了,小师弟,今天师姐不处理政务了,好好陪你喝一杯。”她拉着周元的手坐了下来,激动道:“你轰死了努尔哈赤,还斩敌五万余人,是我大晋多年以来第一次对外敌的大胜,非但关键,而且意义深远啊!”“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小师弟,你正在践行你的理想和诺言,而且做得很好。”周元忍不住笑道:“大师姐快别夸了,再夸我就真的骄傲了,做臣子的,可傲不得,不然是要得罪人的,而且也不讨喜。”昭景女皇掀了掀眉,瞪眼道:“谁说不讨喜?谁敢不喜欢你?但凡有人敢说什么不合时宜的风凉话,朕直接杀了他!”她面色温柔了起来,轻声道:“你大师姐又不是什么糊涂的君王,醉心搞权术那一套,只喜欢奴颜婢膝的谄臣。”“小师弟,你做的都是正事,是真正有利于大晋和百姓的正事,这是最重要的。”“所谓的好色、傲慢、跋扈、贪杯…所有的坏毛病,在你身上都算不得什么。”“谁敢因为这些找你麻烦,大师姐第一个不答应。”“在本朝,没有功高盖主这个说法!”这最后一句话,才是这一段话的核心和关键。不得不说,这的确让周元更加放松,于是笑道:“多谢大师姐理解,身为臣子,遇此明君,当真是幸运啊。”昭景女皇皱了皱眉,随即笑道:“别总是臣子君王的,咱们还是师姐弟,最后也会成为亲人。”她端起了酒杯,眼睛闪着光芒,说道:“来吧,我这个做师姐的,提前恭喜你,小师弟,你将成为大晋朝最年轻的国公爷。”“我已经和内阁那边商议好了,三等卫国公,京营节度使,军器局监统。”周元微微一愣,疑惑道:“军器局监统?这是什么官?”昭景女皇道:“你在金陵军器局制造的那六门佛朗机炮和一千支燧发子母铳,让我大吃一惊。”“小师弟,我理解到了你曾经对我说起的那些话,世界大势浩浩荡荡,一切都在改变。”“所以我让军器局从工部之中独立出来,成为单独的机构,扩充规模,补充经费,设置体系,分派官员,旨在研究、生产火炮、枪支以及其他武器,让我大晋跟上师姐潮流,在浩荡之中前进!”“而你,是军器局改革之后,第一任长官。”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轻轻道:“小师弟,火器涉及到江山与皇权的安危,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我只对你放心。”“而且我相信你有那个能力,能开个好头,做好这一切。”周元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并不是因为大师姐这信任又像试探的话,而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竟然真的有这个觉悟和决心,要跟上世界的潮流,去主动变革。她非但是一个权术高明、心机深沉的合格帝王,还是一个高瞻远瞩、站在了时代前列,甚至超越时代的…战略家。这一点,竟然是一个女人可以做到的,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第五百一十六章 卫国公 再度掌京营 这一顿饭吃得舒心,主要是得到了几个好消息,其一就是军器局的独立,大师姐对武器制造和技术革新的重视,会直接促成大晋武器的更新换代。另外,大师姐也意识到京营没落过久,三千营、五军营和神机营,目前只有五军营可以独当一面,这显然是不够的。“京营三大营,原本的建制是神机营三万,三千营六万,五军营九万,共计十八万大军。”“而实际情况是,五军营只有六万人,三千营只有四万人,神机营只有一万人,并且只有五军营具备真正的战斗力。”说到这里,昭景女皇叹息道:“从前没办法改组京营,因为勋贵那边太过顽固,一直给我唱反调,张口闭口都是要钱。”“现在情况不同了,我已经完全掌握了权柄,不再受这些老顽固制约了。”“京营必须加强,必须满员,必须重新恢复操练。”“小师弟,这件事需要你来做,京营节度使本就该是最重要的节度使。”周元点头道:“我明白了,这两年我会把京营打造出来,尤其是神机营。”“他们必须要强制学习军械火器知识,每年都要通过考核,参与实际的军演。”昭景女皇笑道:“此前的很多次行动,我都没给够钱,这一次大师姐就大方一点,军器局和京营改组重建,完全由国库出资。”看来福王派系的抄家,给大师姐创造了不小的利益,恐怕不只是一千多万两这么简单啊。周元道:“大师姐,我还想请一道圣旨…”昭景女皇道:“是赐婚的圣旨对吗?大师姐了解你,所以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三月二十四是黄道吉日,你与薛凝月和曲灵的兼祧正婚,就在那天办吧。”“礼部那边会专门给出解释,薛凝月兼祧二房,曲灵兼祧三房。”说到这里,她不禁苦笑摇头道:“小师弟啊,以后可别再出现兼祧四房、五房的情况了,虽然没人敢反对,但说出去的确不好听啊。”周元才管不了那么多,只是大喜道:“多谢大师姐,还有二十天的时间,正好够准备了。”昭景女皇眯眼道:“别忘了,这么大的胜仗,大世界也是要给你奖励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周元闻言,顿时汗流浃背。算了吧我的姐,上次马车上那一个吻,差点让老子全家死绝,这次我真不敢要了啊。想到这里,周元又是一阵恍惚。从前,对于大世界的奖励是渴望又迷恋。那一次之后,却只剩畏惧和后怕了。无论如何,终究是回不去了。午饭之后,周元在禁军的护送下,风风光光回了忠武侯府。鞭炮齐鸣,万民祝贺,这一次的确是自己的辉煌时刻。赵蒹葭挺着大肚子,在紫鸢青鸢的搀扶下,带着一种侍女仆人,出门迎接。场面虽然热闹,但周元实在担心蒹葭的身体,于是万事从简,扶着她进了门。赵蒹葭满脸洋溢着笑容,眉宇间比以前更加温柔,目光中也多了些慈爱。她轻轻笑道:“夫君,不必扶着我,哪有那般娇气啊,还没到时候呢。”算算时间,蒹葭是去年七月怀上的孩子,八月诊断出来的,到如今三月初,还不到八个月时间,的确还没到生产的时候。但挺着个大肚子,周元自然也不敢胡来,而是小心翼翼扶着她坐下。赵蒹葭温柔一笑,依恋地看着自己平安归来的丈夫,眼中闪耀着幸福的光芒。周元的回来,让这个家有了主心骨,所有人的心情都很高兴。凝月专门熬了药膳,紫鸢一大早就在厨房忙了,这一餐接风宴,不可谓不隆重。周元也是第一时间说出了更多的喜讯:“本月二十四是婚期,我们侯府可以好好热闹了一下了。”薛凝月顿时脸色涨红,羞涩中却透着惊喜,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眶莫名其妙红了。周元握住了她的手,轻笑道:“大喜事就不哭了,写信给伯父,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也让伯母准备一下办喜事。”“这几天我会派人送一些必要的物品过去。”薛凝月呆呆地点头,忍不住趴在周元的怀里,低声啜泣起来:“终于…凝月终于是周大哥的人了。”其实早就是了,只是这个时代的姑娘,太需要身份的认同了。一直住在这里,闲言碎语肯定是少不了的,凝月其实也承受了许多世俗的压力。她虽然并不在乎,但也难免被母亲催着,如今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下来了。赵蒹葭笑道:“凝月妹妹,恭喜你了,现在我们是真正的姐妹了。”紫鸢等人会意,也连忙恭喜了起来。这阵仗把薛凝月搞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我…我…那个…我该说什么呀。”她羞赧地求助着周元。周元摸了摸她的脸,笑道:“什么都不必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他就喜欢凝月的单纯和羞涩,即使她在某些时候很是大胆,但却依旧没能改变她的本性。整个忠武侯府都陷入热闹欢喜的氛围中,周元哪里也没去,只是陪着蒹葭和凝月,度过了最悠闲的时光。第三日,早朝。所有人都明白主角是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立下泼天大功的将军身上。周元穿着侯爵礼服,已经站在了武勋的首排,齐声施礼。昭景女皇的心情显然不错,轻声道:“杨卿,汇总一下这一次与东虏大战的情况。”杨国忠站了出来,郑重道:“启禀陛下,汇总如下。”“去年九月底,努尔哈赤集结八旗贝勒共十四万大军,悍然攻打我大晋蓟州重镇,津门、宣府及蓟州守军共二十万人,与敌军血战。”“此后,蓟州节度使狄先勇壮烈殉国,二十万几乎全军覆没,蓟州惨遭屠城,二十万百姓堆尸如山。”听到这里,朝堂的气氛已经足够压抑。杨国忠继续道:“此后,努尔哈赤集结兵力,南下迫近山海关,我莱登冀州两军奔赴前线,与山海关守军一同捍卫最后的天堑。”“经过三个月的奋战,伤亡超过了十四万,却依旧坚守。”“此后,忠武侯掌帅印,率领五军营出征,守护山海关,奇袭杏林堡,炮轰敌酋,游击追杀,歼敌五万余人。”“东虏仓皇败逃,我军收复蓟州,大获全胜,大振国威。”所谓的汇总,只是在蓄势。昭景女皇站了起来,沉声道:“此战是我大晋多年来首次外战大胜,可谓是一扫退市,终于扬眉。”“罪当罚,功当赏,大晋绝不会容忍奸佞之臣,也绝不会亏待忠勇之士。”“故着内阁拟旨,原京营节度使邱桓,通敌叛国,投靠东虏,证据确凿,万死难赎其罪,即日起抄没家产,满门处决。”“忠武侯、五军营大都督、东征抗虏大元帅周元,忠肝义胆,智勇无双,于危难时挺身而出,敢当大任,破敌粮草,炮击敌酋,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振我国威,功劳卓越。兹赐封三等卫国公爵位,领京营节度使之职,赐丹书铁券,剌令金牌,以彰功臣。”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依旧让朝臣震惊,从三等侯直接到三等公,这是很多人一生都迈不过的坎,周元总共只用了七八个月,实在太迅速了。二十岁的年轻公爵啊,这几乎意味着未来几十年都将在大晋朝中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几位阁臣对视一眼,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年少权臣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第五百一十七章 琐碎事 悠闲的日常 年少封公,手握京营,名望极高,这几个点加在一起,在诸位阁臣看来,对于朝廷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但功劳是铁打的,他们也没法反驳干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杨阁老,照这般下去,周元早晚是一等国公,威望只会越来越高。”走出宫殿的徐世功满脸的焦虑,低声道:“南边有仗要打,北边有仗要打,外敌倒是干净了,功勋却养出来个庞然大物,万一…”杨国忠摆了摆手,直接打断道:“徐阁老慎言,卫国公现在是国之柱石,莫要杞人忧天。”徐世功看着杨国忠迅速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暗暗叹道:“你这老东西当然不在意,七十岁的人了,也该退了,但我们怎么办?”他心事重重,想到了很多可能性,最终却只能摇头叹息。毕竟,陛下对卫国公太信任了,现在谁说任何事都不好使。这一场大胜,这一场封赏,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这些阁老们心事重重之时,周元的心情就轻松了。作为大晋最大的敌人,东虏已经退了,这至少意味着大晋在短时间内不会有覆灭危机了,另外的小病小痛已经不足为虑了。“夫君,妾身觉得排场还是要大一点好。”赵蒹葭坐在软榻上,轻声说道:“一切从简没有意义,也委屈了凝月和曲灵,况且你也是国公爷了,办喜事要符合贵族的身份,下边的人也要靠你长脸呢。”“父亲来信说,一切按照最高的规制来,钱的事情不必担心,他来想办法。”周元也是哭笑不得,连忙摆手道:“别,你快给岳父回信,说钱的事情不必他来凑,哪有这个道理啊。”“不过你说得对,婚礼的规制在那边,的确也没办法省钱,近期我会调一笔钱过来,专门用于操办婚礼。”赵蒹葭轻笑道:“曲灵也来信了,说不必担心花钱,她的嫁妆可很是丰厚。”“据说曲家最近慢慢高调起来了,因为夫君的封公,他们也一扫阴霾,曲授源都开始去金陵学宫讲课了。”周元笑道:“一切正向的影响,都是好的影响,唯一遗憾的是,凝月回家住了。”赵蒹葭白了他一眼,道:“都快成亲了,人家怎么好意思还在这里,也太不符合规制了。”“薛伯母亲自过来让她搬回去了,到时候再接回来嘛。”周元躺在椅子上,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道:“李玉婠呢?这几天都不见她人,她去哪儿了?”赵蒹葭歪着头道:“真想知道?”周元愣道:“她竟然给你打了招呼,却不跟我说?”“因为她怕你生气。”赵蒹葭悄咪咪地说道:“她前日出发去了沈州,说要去看颜姑娘。”“啊?什么玩意儿?”周元瞪眼道:“不是,她去看完颜黛婵?为什么?”赵蒹葭道:“一方面她担心彩霓,另一方面,她和颜姑娘关系不错,想要和她好好聊聊未来的事。”周元陷入了沉思。这么说,李玉婠是想提前给高丽争取点什么东西?还是说她想助完颜黛婵夺嫡,掌握东虏?后者的可能性不太高,完颜黛婵在东虏扮演的更多的是宗教角色,不太可能完成政治上的诉求。不过她若是能提前给完颜黛婵的心中种下权力的种子,那最终来说应该是好事。之前的山海关之战,只是大晋与东虏多年矛盾的一次化解,但还不是命运的对决。在大约两三年后,两个民族会迎来真正的生死决战,那个时候,如何处理民族关系,是奠定百年和平的根基。李玉婠这一趟,应该还是很有意义的。想到这里,周元伸了个懒腰,道:“不去考虑她了,终南山那边回信了吗?”“嗯。”赵蒹葭轻声道:“素幽子大师回信了,说晨曦依旧在绝崖闭关,并没有出来的打算,这一次婚礼她肯定是赶不上了。”“这丫头太好强了,我在的时候都劝不住她,更别说一封信了。”周元道:“那就等待吧,等待她有一天可以真正出关,那时候,她或许真的能完成生命的救赎。”赵蒹葭眯着眼道:“你只想到了晨曦吗?今早我可是收到了两封南方的来信呢。”周元诧异地看向她,忍不住笑道:“是沁水和小影的?”赵蒹葭道:“是啊,她们询问你什么时候南下,估计是等急了,想念了。”周元叹了口气,苦笑道:“南方的摊子交给了沁水,她估计也是太操劳了,不过最近还真去不了。”“至少要等到下个月你生了之后,我才能放心南下。”“那边的事务很是重要,无论如何我也该去一趟。”赵蒹葭轻声道:“家里的事同样重要,夫君,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紫鸢等你很久了。”“那丫头…”想到紫鸢那张甜美的脸,周元就有一种犯罪的感觉,虽然她也十八九岁了,但天生一副娇俏的娃娃脸,就像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我知道了,这段时间安排。”他站了起来,笑道:“走,娘子,我们出去逛一逛,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陪你出去逛街了。”赵蒹葭也是眼睛发亮,然后试探着问道:“可以吗?我这个身子…”“可以!”周元道:“你忘了李玉婠怎么说的了?你身子健康得很,适当的活动反而有助于胎儿的健康。”“那真是太好了!我早就想出去走走了!”她激动地握住周元的手,咯咯笑道:“我们去城北六大巷逛一逛吧,我相信你对那里的变化,会感到很是吃惊。”两人很快上了马车,在紫鸢青鸢的陪同下,去了六大巷。说实话,周元的确震惊了。这里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臭气熏天的外城屎尿街了,在神京整顿之后,这里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人口的聚集创造了巨大的内需,使得这里的各个行业都蓬勃发展。由于这几个月神京动荡,许多内城大商户离开,这里更是把握住了机会,一举成为神京规模最大的集贸大街。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语形容眼前这一切,周元只能用“繁荣”来形容。“是周大人!”“是卫国公!”有商户认出了他,四周无数的百姓都兴奋了起来,纷纷聚了过来。他们呼喊着,簇拥着,笑意吟吟。有商户甚至大声道:“周大人,您现在都是国公爷了,还念着我们六大巷的乡亲啊!”“周大人,要没有您,我们六大巷哪有今天的面貌啊!”真是热闹之时,远处的人群分开,裘远仁带着一群人急忙走了过来。他也是激动无比,当即就跪在地上,大声道:“下官裘远仁,参见卫国公!参见周大人!”一群人都不禁跟着他跪了下来。周元摆了摆手,道:“都起来,我带我娘子来这边逛一逛,你们搞那么大阵仗干什么。”“裘远仁,若是饶了我家娘子雅兴,我可饶不了你。”裘远仁连忙摆手,示意其他人起身疏散开来。他小步走了过来,低声笑道:“周大人,这可不是我搞出来的阵仗啊,而是乡亲们爱带您,谁都知道两年前的六大巷是什么模样。”周元点了点头,一边给四周的人打着招呼,一边低声道:“你自称下官,现在是当官了?”裘远仁有些尴尬,更多的却是兴奋,低声道:“托大人的洪福,现在是北城兵马司的小小吏目,也在户部任职,负责规制商户,维护营商秩序。”说到这里,他差点又忍不住跪下,道:“全靠大人当初指路,否则我裘远仁哪有今日啊!”周元笑道:“尽拍马屁,本月二十四我成亲,你带几个人也来参与一下吧,人别多,找几个六大巷的代表即可。”“礼物别搞那么重,你知道我不太喜欢这一套。”裘远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好消息,激动的都结巴了:“是…是是…多谢大人。”打发走了裘远仁,周元拉着蒹葭的手,两人对视一眼,都想起了前年刚到神京的时光。那一段时间算是比较艰苦,但…却是梦开始的时候。赵蒹葭脸上洋溢着幸福,抱着周元的胳膊,轻声道:“夫君,时间过得好快啊,我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周元笑道:“是很快啊,谁能想到,六大巷能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内,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呢。”“其实我们大晋的百姓是勤劳的、智慧的、富有创造力的,只要没有苛刻的规则限制他们,他们自己就能生活的很好。”“所谓治国,本质还是让民治国。”“人民群众才是最伟大的力量。”赵蒹葭笑着没有说话,她听不懂自己的夫君在说什么,她只觉得好幸福,好像永远永远这样下去。守在夫君身边,看着他为百姓做事,照顾他的生活,给他生儿育女,这就够了。曾经那个带着高傲的才女渐行渐远,如今这个散发着母性光辉的贤惠妻子愈发清晰。岁月改变了人,还是人改变了岁月?一切的意义或许不在于事物的本质,而在于灵魂是否愉悦。 第五百一十八章 大喜事 国公娶二妻 周元封公的消息已经传遍天下,要成亲的消息更是成为坊间热闻。这几日,此前的朋友们也陆陆续续都来拜访,周元的生活一直很热闹。这一天的国公府依旧热闹,只是紫鸢都快哭了。她急匆匆跑到周元身边来,跺脚道:“姑爷!姑爷!他…熊二公子他…他没憋住,拉地上了。”周元和熊阔海正坐在树下,有限地喝着茶,冰河初融,春暖花开的季节,他们闲适无比。被这句话打断,老熊也是有点尴尬,苦笑道:“这蠢货,都六岁了还憋不住屎,待我去揍他一顿!”“哎!老熊你缺心眼啊!六岁孩子知道什么?”周元连忙拉住他,瞪眼道:“让熊嫂子到时候教一教就得了,就这么点事儿还要打一顿,有你这么当爹的么…”王昂也劝道:“是啊熊大人,孩子嘛,都是这样的。”周元回头道:“紫鸢你也是,熊嫂子不就在后院嘛,你跟她说就行了。”“不是…”紫鸢咬牙道:“他…他拉在花圃里了,把小姐种的花踩死了大片。”周元深深吸了口气,看向熊阔海道:“今晚领回家,打狠一点,让这小子长长记性,六岁了还不懂事,将来怎么成材!”熊阔海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道:“行了行了,我打还不行么,就那么几多花。”周元瞪眼道:“那是我娘子的花!”王昂连忙打圆场,转移话题道:“先不说那个,周大人,你最近有听到那些风言风语吗?”周元道:“什么风言风语?”王昂变色道:“你还不知道?有人说你少年权重,恐有野心,不利于朝廷制衡呐。”“还有人说你是靠着身体上位,明面上是国公爷,实际上是陛下的男宠。”“你也知道,陛下可一直没有养着男宠的。”周元瞪眼道:“放屁,这些都是那些王八蛋在传,全部抓起来掌嘴得了!”倒不是周元觉得做男宠不好,而是他妈分明清清白白,一口肉都没吃到,非要说吃得满嘴流油,这谁不委屈啊。亲了个嘴儿都差点把命搭进去,还污蔑老子吃肉,你们讲不讲良心?熊阔海道:“我倒是对曲家的嫁妆很感兴趣,周大人,据坊间传闻,这次曲家准备的嫁妆价值百万两纹银啊。”王昂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什么?百万两纹银?老天爷,搞得我都想再娶一个了。”熊阔海道:“若是没有嫁妆呢?”“也想再娶一个。”“那不就得了。”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大笑出声。时间就在这些老友吹牛逼的日子里渐渐过去,周元已经开始分发请帖了。仔细想来,要请的人还真不少。五城兵马司的老兄弟们,五军营的部下们,晋商的一些朋友,这就是一大批人。薛凝月那边还有薛长岳的老战友,千里迢迢都要从大同过来。曲灵那边更别提了,曲授源真不愧是桃李满天下,给出来的宾客名单足有百人,可是把周元忙到发昏。一直到三月二十,总算处理得差不多了,周元已经逃命似的离开了府邸。他径直来到碧水公主府,躺在柔软的床上,舒舒服服享受着未亡人的柔情。碧水公主一遍给他按着肩膀,一边说道:“成亲啊,本来就忙碌,可不要认为新娘就没事做,那套繁复的礼仪就够折磨人了。”周元道:“还是你这里好啊,清净,没人打扰。”碧水公主道:“但是也孤独,长久待在这里,人会受不了的。”周元伸手捏了捏她,笑道:“我都来了,你还会孤独么?”“别闹。”碧水公主把他的手拍开,低声道:“刚刚才洗了澡,你别又使坏,我好好给你放松一下。”周元的头就枕在她丰腴的大腿上,半眯着眼说道:“蕴娴,我成亲你也来吧,热闹热闹,别总是一个人在家里。”碧水公主嘟了嘟嘴,却是摇头道:“还是算了,我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呢?之前佩娴在神京的时候,她和你是朋友,我还能跟着她来,现在真没什么名义来了。”周元道:“谁说的?邓肃的夫人不是和你交好吗?我到时候会请她,你跟她一起了。”如今邓肃在中原做的很不错,一条鞭法的实施逐步进行,而且已经有了很大成效,这大半年来,他成长了非常多。自己毕竟是他名义上的老师,成亲这种大事,总是该请他的家人的。碧水公主犹豫了很久,还是摇头道:“算了,我真的不去了,你现在是神京的大人物,参加你婚礼的达官贵人太多了,我要是去了,还真是不好解释什么。”“我就在家里待着吧,你若是想起我了,肯来看我一眼,便来看我。”“若是想不起我,我也认命了,毕竟你现在是国公…啊你!”周元翻身起来,将她按在身下,一巴掌打在她丰臀上,冷笑道:“好啊,又开始说这些疯话了是吧!”“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元道:“什么不是这个意思?你这可不就是在扮演未亡人吗?蕴娴,我很喜欢这样的扮演。”他又一巴掌打了下去,终于忍不住再次征伐了起来。于是这小绣楼中,又想起了哭泣又畅快的声音。……昭景十一年,三月二十四,晴,冲龙煞北,大吉,宜出行、乔迁、动土、嫁娶。卫国公府迎来了最重要的事,处处挂红,张灯结彩,连街道上都铺上了红地毯。周元穿着新郎服,在礼部人员的帮忙下,一大早就戴着大红花出了门,在人山人海的围观中,几乎在神京城转了个遍。熬到合适的时辰,便直接到了薛府,在一众朋友的吆喝下,将凝月抱了出来,送上了娇子。锣鼓声中,花轿到了卫国公府,丫鬟扶着凝月出来,牵着她跨过了火盆,送入了新房。于是周元再次出发,前往曲府接曲灵。又是一套完整的流程,一直到五十,才终于把一切流程走完。宾客早已经填满了整个府邸,少说也有四五百人,这还是只邀请必要的人的情况。时不时的贺礼通报声,到处的欢笑声,午宴终于开始了。周元开始了敬酒,这一次他并不慌,因为他直接找了最强帮手——大勇同志!从主桌一路喝到末桌,一个时辰都过去了,周元也有些醉了,但这远远没完。因为五军营这群畜生已经围上来了。李贺红着脸,大声道:“兄弟们!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节帅大喜的日子!”“今天是仅有的可以灌节帅酒的日子,大家可不能客气,客气就是矫情,就是不义气!”周元没想到,除了李贺,连一向沉稳的柳芳都加入了劝酒的战场。宋武这王八蛋更是得意,竟然摆出了十碗酒,表示要和周元拼速度。今天周元是谁都不怕,两人端起酒碗就开干。当然是宋武赢了,毕竟周元真的快醉了。这厮得意极了,忍不住大吼道:“我赢了!我赢了节帅了!哈哈哈哈!”周元以为已经快结束了,没想到啊,五城兵马司的老朋友又来了,洪波端着酒坛子,嘿嘿笑道:“周老大,咱们喝坛子!这次可不许让管大个子帮忙啊!又不是他这小子成亲!”四周众人都吆喝了起来,见证了一场对坛拼酒。终于,在下午的时候,周元顶不住了,被青鸢紫鸢扶着上了绣楼休息。周元使劲眨了眨眼,摆手道:“我自己睡一会儿,紫鸢你们去看着下边点,别怠慢了客人。”说完话,他随手整理了一下头发,抬起头来,却猛地瞪大了眼:“大师姐?你怎么在这儿?” 第五百一十九章 小绣楼 师姐的奖励 周元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他毕竟已经喝迷糊了,但仔细看着眼前的女人,的确是大师姐没错啊。昭景女皇笑道:“怎么?很奇怪在这里见到我?小师弟,你今日成亲,师姐怎么会不来看你呢。”“今日可没有昭景女皇,只有官妙善,只有你的大师姐呢,你不要见外哦。”周元揉了揉眼睛,道:“那、那怎么在绣楼,不下去吃席?”如果是正常状态的周元,肯定是问不出这些话来了,大师姐怎么可能抛头露面去吃席。昭景女皇当然也知道他醉了,于是轻笑道:“我陪蒹葭她们说了一会儿话,就来这里休息了。”“这里视野很好,可以俯瞰整个府邸,宾客饮酒我都看在眼里呢。”周元下意识走到窗边,果然可以看到外院广场上摆满的酒桌,数百人依旧欢乐宴饮着。“怎么样?”昭景女皇的声音出现在了耳畔,把周元吓了一跳。他回头看去,只见大师姐明眸皓齿,肌肤如雪,目光深邃,这张脸仿佛是最出色的画家描绘而出,没有半点瑕疵。官妙善,这个名字太有仙气了,任何人娶这样的名字,都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像大勇不叫管大勇,而叫楚留香…大伙儿一看形象就知道扯淡。但大师姐的神仙颜值,却完全驾驭住了这样充满仙气的名字,仿佛她就是这样的人。好像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看她,她的脸距离我,也就一尺。官妙善没有避让,没有退开,而是眯眼道:“怎么?没见过我么?”周元吞了吞口水,道:“见过,没这般仔细打量过。”官妙善笑道:“所以发现了什么?”周元道:“漂亮,毫无瑕疵的漂亮,任何人都会被这张脸迷倒。”官妙善笑容更加灿烂了,捂嘴道:“小师弟,这句夸奖大师姐接受了,毕竟酒后吐真言呢,但…你…你做什么!”周元突然捏了捏昭景女皇的脸,把她吓了一跳。“是真的…”周元喃喃道:“又滑又软,是真的脸。”昭景女皇哭笑不得,忍不住道:“难道我还能是假的啊。”“你就像是假的,世上哪有那么完美的容颜,但你偏偏太完美了。”听到周元的话,昭景女皇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轻笑道:“很开心我在你心中有这么美好的形象,小师弟,这说明你对我此前犯的错已经不在意了是吗?”周元没有说话,只是又捏了捏她的脸,喃喃道:“真是真的哎,是真的。”昭景女皇抓住了他的手,眯着眼道:“小师弟,你知道我为什么专程来看你吗?除了参加你的婚礼之外,还有之前答应过你的,给你奖励。”周元愣住了:“奖励?”昭景女皇点头道:“当然是奖励,你每一次办成功事情,除了该有的封赏之外,大师姐都会给你奖励啊。”周元心中一颤,忍不住道:“什么奖励?”昭景女皇捂嘴一笑,轻轻道:“你看啊,这个绣楼的位置这般好,可以看到下方的全貌,而你在绣楼上,与一个漂亮的女子单独相处…”“这个漂亮的女子不是你的妻子,是你的师姐,是你的陛下,你就不想对她做点什么吗?”周元闻言,一时间眼睛都直了。眼前的大师姐非但美丽,而且娇羞,而且眼中有大胆和放浪。她甚至微微舔了舔嘴唇,眼睛中都闪着光。她并没有穿龙袍,而是一件单薄贴身的长裙,婀娜的身姿肆意展现着曼妙的曲线。她像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酒劲愈发上头,周元终于忍不住抱住了她,捧着她精致无暇的脸,就亲了上去。这一次是他占据主导,酒醉之下十分大胆,上下其手,很快就爬上了高耸的雪山,用力享受着那惊人的柔软。“啊!别…别用力…疼…”昭景女皇一时间也慌了,她也没料到周元酒醉得这般厉害,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她的嘴巴被封住了,长裙被陡然撕开,周元厚实的大手顺着衣襟就滑了进去。昭景女皇忍不住昂起了头,双眼眯起,整个人都僵住了。疼痛和刺激的感觉,弥漫了她的全身,她没有半点力气,只能尽力去呼吸。作为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处于如狼似虎的年龄的她,并没有体会过男人的滋味,此刻只觉这股气息几乎要让人晕厥。她沉沦了进去,直到那只大手下滑,像是一头莽撞的野兽在平原之中奔驰,一头撞进了森林之中,嵌入了深涧之内。“别!”她猛然瞪大了眼,一把抓住周元的手,却完全控制不住对方的力气。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半。“小师弟快住手,你不能那样。”她几乎在哀求,但很快就眼神迷离,软绵绵靠在周元的身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猛然惊醒,才发现小师弟已经躺在了床上睡得香甜了。连忙查看了一下自己,发现没有什么出格的事发生,她才重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昭景女皇喃喃道:“你差点…大胆的东西,今后不能再遭你的道了。”她不断调整着呼吸,想到之前的一幕幕,不禁双腿发软。该死!男人的滋味就那么奇特吗!让我真的难以把持!她有些气恼自己的身体不争气,甚至忍不住拍了周元一巴掌。我怎么像个小姑娘似的?她又噗嗤笑出了声来,看着周元,幽幽叹道:“小师弟,师姐把能给你的全都给你了,荣誉,爵位,女人,甚至是我自己…都已经快被你得手了。”“从前那些事,你总该原谅我了吧…”“师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少不了你的支持,你可千万别再让师姐伤心啊。”“师姐是真的想与你一道走下去,完成一段君臣佳话,让我们都能善始善终。”说完话,昭景女皇捡起了地上破碎的裙子,悄然离去。而此刻,周元终于睁开了眼睛。他醉了,但他没疯。发生过的事,他都知道,但他不敢醒来。“原谅你么?其实早已原谅了。”周元叹息道:“你是帝王,站在你的角度上,你的做法是对的,我不怪你,自然原谅。”“但…大师姐啊,我不是帝王,我不会只为你考虑,我更愿意站在我自己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有些事发生了,真的就回不了头了,我不会再把命运交给任何人。”“无关原谅,这是道心的变化。”他目光闪烁着,不再去想那些糟心事。 第五百二十章 新婚夜 红烛双泪垂 “男人的滋味,真是不错。”马车上,昭景女皇显然还没有恢复力气,双眼处于迷离状态,靠在车壁的软包上,脸色有些红晕。她低声道:“想我也是道法大成的武者,怎么稍微被捉弄一番,便没了气力呢,其中滋味真是独特,却又不好形容。”小庄驾着马车,就当没听到车内的呢喃。昭景女皇显然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忍不住道:“小庄,你说真正意义上的男欢女爱是不是很痛快?无数人着迷于其中,似乎并非没有道理。”小庄无奈道:“陛下,我是出家人,我不懂这个。”昭景女皇苦恼道:“这正是遗憾之处,我面对这样的事毫无经验,偏偏你也一窍不通。”“有时候我甚至在想,为了做好这个皇帝,我到底付出了多少东西。”“至少…我从来没有拥有过男人,唯一于小师弟的亲密接触,都仅限于挑逗。”“为了大晋,我的确付出了很多,甚至连一个女人基本的幸福都没有享受过。”小庄顺着往下说道:“陛下后悔了吗?”昭景女皇摇了摇头,态度很是坚决:“当然不后悔,因为我深知如果没有我,这个国家都已经忘了。”“无论是景王还是福王,无论先帝的任何一个子嗣,其实都没有做好帝王的本领。”“他们继承江山,只会让这片土地走向沦亡。”“即使是我,在面对无比复杂的局面时,都处理得捉襟见肘,若没有小师弟的帮忙,我也早撑不下去了。”小庄点头道:“这是不可否认的,陛下的确为大晋付出了一切。”昭景女皇道:“并且我将继续付出下去,即使又再多的烂摊子,即使面临再大的困难,我也要保护好大晋,保护好这亿兆百姓。”“历史的乱流已经来了,我希望我们大晋每一个人都能安然无恙,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多么艰难的愿望,但我相信我可以做到的。”小庄低声道:“陛下,你辛苦了。”昭景女皇却沉默了。她抬头看向小庄的背影,犹豫着问道:“小庄,你说小师弟会理解我吗?他或许认为我是一个权欲极重的女人呢。”小庄道:“会的,周元是个聪明的人,他会理解陛下的难处。”“我看未必啊。”昭景女皇忧心忡忡道:“他或许懂,但未必会理解,毕竟他和我也有不同之处……他更重情,我更寡淡。”“为了秩序和稳定,为了大局和规则,我可以付出一切,他不会,他把家人放在第一位。”说到这里,她苦笑道:“这或许才是我担心他一直没有原谅我的原因吧,他真的原谅我了吗?”小庄道:“已经原谅了,周元的心胸并不狭隘。”昭景女皇这才好受了很多,她长长出了口气,看着窗外繁荣的街景,心中突然有感。我什么时候突然这般在意一个男人对我的看法了?我从来不在意任何人对我的看法啊!这…小师弟…他在我心中的份量,原来比我想象中还要重很多吗?“无论如何,祝他新婚快乐,这是属于他的日子。”她喃喃自语,微不可察。黄昏把马车的影子拉得很长,卫国公府依旧热闹。周元已经彻底清醒,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被一群兄弟拉着继续灌酒,今天想来是要热闹个够了。他也豁出去了,娘的,大不了一场烂醉,谁怕谁啊!于是一群大汉在晚宴之中,各种拼杀,周元不知道灌了多少酒进去,最终不省人事。不过好在庄玄素这次长了点良心,在洞房外给他灌注了一部分内力,激发了他纯阳无极功的内力,酒气被他逼出来大半,终于进了洞房。外面闹哄哄的,紫鸢和青鸢守着门口,不让闹洞房的兄弟们进来。外面那些醉汉也最终笑嘻嘻的离去,在外院继续拼酒。安静了,天地都安静了。只有微风,只有红烛摇曳。房间的一切都是红色,红木的桌椅窗户和床沿,红色的窗花和幔帐,红色的烛台与光。新娘穿着红色的嫁衣,坐在红色的被子上,双手放在身前,端庄又淑女。周元用秤杆挑起了盖头,看到了羞涩的新娘。时光荏苒,她依旧是从前的模样,像是第一次见面那般羞涩,那般清纯。她的眼眶微微发红,她的脸上,浅浅的酒窝诠释着甜美的定义。在这个世界上,周元有很多知心的朋友和女人,但没有人可以取代凝月的地位。因为那个第一次在这个世界抛头露面的穷酸秀才,以诗的方式表达自己情绪的时候,只有这个女人站在他那边,坚定不移,勇敢迈出了步伐。在山上苦修三月功夫的少年,一无所有走进红尘,这个病倒在床上面临痛苦命运的少女,却义无反顾相信少年。很多的回忆涌上心头,在云州的一幕幕开始出现。当第一次离开云州的时候,就是这个丫头,站在城门口的城墙脚下,像是望夫石一样不言不语,目送自己心爱的人离开。当临安府的大乱结束之后,又是这个女人,抛弃了世俗的偏见,枉顾了封建的枷锁,在没有婚约和媒妁的情况下,毅然付出坚贞的身躯,只想为少年留下一点血脉的可能。那是往事。但那些付出和感动,周元一直铭记于心。“凝月…”周元拉起了她的手,低声道:“周大哥说过,不会让你输,如今我做到了。”那是前年在云州,周元立下的承诺。他从来没有忘记。薛凝月似乎也想到了那时候的时光,她紧紧握着周元的手,泪水不禁涌了出来。周元端起了酒杯,两人的手交织着,喝下了这杯酒。周元轻轻抚摸着她娇嫩的脸,轻声道:“那时候,我还是一个身份卑微的赘婿,一个身无长物的人。”凝月低声道:“但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是你义无反顾站在了我的面前,为我挡住了灾难。”“周大哥,还记得那个故事吗?西游取经的故事。”她的眼泪像是世上最干净的泉水,蕴蓄着所有的情绪,肆意流淌。她的声音在颤抖:“从那一刻起,周大哥,你就是我的英雄,你就是我的齐天大圣。”“生也好,死也罢,妖魔鬼怪,西天佛祖…只要能跟着周大哥,凝月便什么也不怕了。”她扑了上来,抱住了周元,用尽了全力,似乎生怕放走了自己的齐天大圣。人在命运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也扮演着别人心中的角色。周元莫名有些感悟,搂着怀中的女孩,轻声道:“我保护你,你又何尝不是在激励我呢。”“如今,终于功德圆满了。”他抱着凝月,在她娇羞、动情的目光下,两人滚上了床,被红色的棉被彻底覆盖。这一晚,凝月展现出了作为妻子所有的温柔,献出了一切还未开启的秘地。熊阔海永远也没有得到的东西,周元几乎没有耗费多少心思。他曾经提到过,即使在床上很大胆的凝月也有所抗拒,但今晚她早已做好了奉献的准备。只是在一个多时辰之后,她脸色红晕地捏了捏周元的腰,小声道:“该去了,周大哥,别睡过去了。”周元抱住了她,低声道:“不舍得离开你。”凝月咯咯一笑,眨着眼睛道:“那不走了罢。”周元大笑出声,直起了身子,捏了捏她的脸,道:“大哥将来好好补偿你。”凝月抱住了他,小声说道:“周大哥,都是一家人了,不许说补偿。”周元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心中柔情难以言述。 第五百二十一章 城会玩 狸猫换太子 这一夜不只是属于薛凝月一个人,隔壁的院子,还有另外一位新娘。周元磨磨蹭蹭,最终还是起身过去了。在丫鬟婆子的引领下,他进了同样精心装饰的新房。而显然,曲灵可不是凝月那种乖乖女。至少她不会有等待的耐心——比如桌上的点心零食显然被吃了很多,床上的被子有翻动的痕迹,周元甚至觉得她已经睡了一觉了,刚刚才被丫鬟叫醒。周元喜欢她这样洒脱的性格,拿着秤杆就要去掀她的盖头。只是曲灵伸出了手,握住了秤杆,微微摇头表示不行。周元疑惑道:“怎么了?”曲灵指了指桌上的酒杯。周元一愣,随即拿起酒杯递给了她,两人就这么喝下了交杯酒。“你抖什么?”周元看她的小手微微颤抖着,不禁轻轻握住,低声道:“是有点冷?”曲灵微微点头,直接钻进了被子里,瑟瑟发抖不肯出来。周元笑了笑,拖了鞋子便钻了进去,冷笑道:“小丫头,又跟我玩这种游戏啊,这次要扮演什么?娇羞的新娘?还是被强迫的进门的小妾?”他目光突然变得古怪了起来,疑惑道:“才几个月没见,你变这么大了?”曲灵是很高挑的身材,像是模特一般,但显然不是前凸后翘的类型,虽然不至于平平无奇,但绝对没有这等规模。周元似乎听到了哭声,于是连忙拉开了被子,掀开了盖头。“墨香!”周元瞪大了眼,震惊道:“怎么是你!你家小姐呢?难道又逃婚了!”墨香都快哭了,低声说道:“公子,别怪我…是小姐非要让我这般做的。”“不是…”周元连忙道:“那你家小姐到底去哪里了啊?”话音刚落,房门打开,身穿丫鬟服装的曲灵走了进来。她眨着眼睛,咯咯笑道:“怎么样,好玩吗?新婚之夜,大胆的丫鬟穿上了新娘的服侍,妄想诱惑自家姑爷。”“姑爷及时发现,愤怒之下,将大胆的丫鬟凌虐了一遍又一遍。”她脱掉了鞋子,也爬上了床,一把按住了墨香的身子。“哎哎…”周元连忙道:“不是,你缺心眼啊,今天是你的洞房夜,你让墨香来是什么意思。”“洞房夜?放屁,谁在意这个?”曲灵撇嘴道:“反正我身子早就给你了,什么洞房不洞房的,老古董才强调这个,我只做我乐意的事儿。”说完话,她眨了眨眼睛,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周元愣道:“动什么手?”曲灵道:“惩罚这个大胆的丫鬟,竟敢勾引姑爷!”周元好像明白了什么,吞了吞口水,忍不住道:“墨香,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勾引姑爷!”……天彻底大亮了。墨香和曲灵都睡得很香。周元不忍打扰,悄悄起床,但还是惊动了熟睡的两人。墨香连忙起身,准备伺候周元两人,却轻呼一声,皱起了眉头。曲灵咯咯一笑,道:“小丫头,昨晚还没伺候够么?国公府又不缺丫鬟,今天你就当一天夫人吧。”墨香又羞又急,却不敢说什么,只能无助道:“小姐…”“我…我…我还是伺候公子起床吧!”墨香连忙挣扎着起身,却被周元按了下去。周元道:“你们休息,我自己起床就行,不需要伺候。”“我先去看凝月,半个时辰后来接你们,然后一起去敬茶。”曲灵撇了撇嘴,道:“墨香,瞧见你家姑爷的厉害了么?还要去凝月那边再打一场清晨仗呢。”墨香红着脸道:“小姐总是胡说八道。”曲灵翻了个白眼,摊手道:“得嘞,现在已经开始向着她姑爷了。”墨香哪里说得过曲灵,只能委屈巴巴地看向周元。周元只能强行给墨香找回场子,郑重道:“好妹妹,至少你比你家小姐大。”曲灵眉头一掀,气得直接吼道:“姓周的,老娘要跟你离!”周元大笑出声,逃命似的离开了房间。来到凝月这边,这个丫头已经穿戴整齐了,由于是新妇第一天,有专门的礼服,搞得很是隆重。见到周元,她连忙施礼,轻声道:“妾身见过夫君。”周元连忙扶起她,笑道:“凝月,周家可没有长辈,就没有那么多规矩,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就好。”凝月轻松一笑,歪着头道:“那我们去给蒹葭姐姐敬茶!”周元摸着下巴,周家没有长辈,凝月和曲灵分别是二房和三房正妻,地位和蒹葭一样,照理说没有必要给她敬茶。但两个姑娘似乎都形成了一种默契,还是打算给蒹葭敬茶,把她当姐姐对待。这一点周元当然不拒绝,这更有利于和谐。蒹葭现在怀着孩子,大家都宠着她一点更好。“我改变主意了,我不去了!”曲灵歪着头看向周元,淡淡道:“都是正妻,凭什么要给她敬茶?叫她姐姐已经够意思了好吗,她今年二十一,我今年都二十五了。”凝月连忙拉着她的手,道:“说好的事,怎么就变了呢,曲姐姐别这样嘛。”曲灵道:“不关你的事,凝月,谁让你家夫君今儿得罪我了。”凝月愣住了,疑惑道:“周大哥得罪你了?”曲灵哼道:“昨日洞房花烛夜,一个女人一生只有一次,他竟然把墨香也拉到了床上,让我们一同伺候他。”“啊?”凝月看向周元,忍不住道:“周大哥,你怎么能这样呢,即使你喜欢墨香,也该等几日才好啊!”周元疯了,曲灵还真是会颠三倒四胡说八道啊,分明是对刚才那个“比她大”耿耿于怀,却赖到墨香头上。墨香都低下头,快站不住了。周元摆了摆手,无奈道:“行了,你就说想我怎么道歉吧!”曲灵顿时笑了起来,眯眼道:“卫国公舌灿莲花,巧舌如簧,我很是满意,明晚我还想见识见识你的口才。”凝月笑道:“原来周大哥昨晚作诗了呀,那便再给曲姐姐作嘛。”傻凝月啊,你可真单纯。周元道:“明晚?可以!我答应了!”凝月面色古怪道:“为什么是明晚呢?今晚周大哥要出门吗?”曲灵忍不住搂住了凝月,咯咯笑道:“傻妹妹,今晚他当然属于你呀,我可不好意思连续占着他两日呢。”听到这里,凝月也红了脸。 第五百二十二章 一家亲 蒹葭的嘱咐 曲灵并不是不识大体之人,她的小任性只在合理的范畴下,并且往往能逗得其他人开心。当然,这个前提是你最好别强行让她做不想做的事,否则她野起来,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否则,又怎么做得出南镇抚司开洞房这种事呢。两个姑娘被周元带着去给赵蒹葭敬茶,赵蒹葭是手足无措,都是正妻,哪怕她先进门,也当不起这一杯茶。于是连忙拒绝,摆手道:“两位妹妹快请起吧,都是姐妹,哪里有这套规矩。”周元笑道:“她们两个的心意,你要是不喝,反倒不美了。”“不许说话。”赵蒹葭白了他一眼,道:“姑娘们的事,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插什么嘴。”她又连忙扶起凝月和曲灵,低声道:“都是周家的媳妇,也都是正妻大妇,不存在地位高低,你们敬我进门早,称我一声姐姐,我就很满足了,敬茶就真的不必了。”曲灵笑道:“蒹葭姐姐你就别推辞了,我们这般举着也不像话,尽早喝了就省事了,难不成…你没有给妹妹们准备礼物?”还真没准备…赵蒹葭一阵苦恼,实在推脱不下,最后还是接下了茶。她连忙扶起二人,又赶紧说道:“紫鸢快去,去把我的首饰盒拿来,鎏金那个。”赵蒹葭最不缺的就是首饰,这一年多来,宫里送了很多过来。她挑了两件最好的,分别送给凝月和曲灵。脸色红扑扑的,拉着两人的手道:“早知如此,我该提前准备礼物才好,怠慢了两位妹妹。”薛凝月捂嘴笑道:“蒹葭姐姐快别客气了,坐下吧,小心孩子。”曲灵也道:“不错不错,先把孩子生下来,我们才放心呢。”赵蒹葭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时间也是笑了起来,轻轻道:“是啊,夫君如今贵为国公,却还没个子嗣,说出去也让人笑话。”“你们也抓点紧,不许他在外面沾花惹草消耗身子了,要赶紧都怀上才好。”“这家大业大的,一定要开枝散叶才好。”一时间,另外两个丫头也有了点压迫感。不过到底是婚礼结束了,该忙的也都忙差不多了,周元这两天就专心陪着三个老婆,过了几天悠闲日子。不过他可没忘了墨香,第三天的早上,他找到墨香,悄悄递给了她一件玉佩和一张银票。“一、一万两?”墨香瞪大了眼,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姑爷我不能要,这太多了,小姐知道了肯定骂我的。”周元低声道:“曲灵哪有那般小气,虽然平时总是捉弄你,但若是对你不好,怎会让你一起洞房呢。”“你现在也是我的人了,我总不能对你的家人没个交代。”“这玉佩是公子给你的定情信物,这银票是用来孝顺你爹娘的,找个时间寄回去,也告诉他们这件喜事。”墨香眼泪都快出来了,忍不住抱住周元,啜泣道:“多谢公子待我这般好,遇到公子是墨香这辈子最好最好的事。”周元摸了摸她的小脸蛋,低声道:“那就说好了,今晚加入我的阵营。”“什、什么?”墨香红着脸,低下了头。周元道:“曲灵这两天太嚣张了,今晚你我联手,好好整治她,你提前准备些绸带,将她绑起来。”“啊!”墨香连忙道:“这可不好,小姐知道了会罚我的。”周元拉着她的手,笑道:“墨香,公子待你这般好,你忍心拒绝公子吗?”墨香嘟着嘴,最终还是小心翼翼道:“不忍心。”但她很快又想到了什么,连忙道:“不对呀姑爷,今天要回门的呀。”周元笑道:“今天宫里要来圣旨,赐封诰命,就暂时不回门,往后延三日。”“记好了啊,绸带准备妥当!”到了正午时分,宫里的天使来了。还是那套流程,不过这次礼物多了很多,大师姐出手不凡,丝绸布匹瓷器金银和首饰全部都在送,也封了曲灵一品诰命夫人,至此,周家三位正妻都是一品诰命了,也算是平了兼祧的委屈。曲灵心中得意的很,穿着一品诰命的礼服,在府里走了几圈,才咬牙道:“可惜今天不能回门了,否则我非要穿着这身诰命服回去,让府里那些牙尖嘴利的婆子们瞧瞧,我曲灵选的人还能有错?”看来她此前没少被非议,并受了很多窝囊气。不过她也并没有得意很久,毕竟晚上的时候,莫名其妙就被自家丫鬟和自家夫君用绸带绑了起来。看到周元拿着特制的项圈和剪刀,她才意识到情况不对,连忙道:“周元你别乱来啊,我这身衣服很贵的,你一向勤俭节约,不会忍心把它剪烂吧!”周元冷笑道:“曲家大小姐!今晚轮到我报仇了,放心,我不多剪。”看到周元要来真的,她有些怕了,娇声道:“夫君,人家才嫁过来三天,你便要这般欺负妾身了么?”周元拿出了纤细的藤条,眯眼道:“何止是欺负,简直是羞辱呢。”“墨香,金创药准备好了么?”墨香低着头不敢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曲灵脸色煞白,急道:“周元你…夫君!饶了我罢,我再也不敢作怪了。”当然,这一切是没有意义的,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毕竟连院子里的丫鬟都被清空了,为的就是报仇!……“曲灵妹妹你怎么了?脖子怎么红红的?”第二天吃饭的时候,赵蒹葭有些关心地问了起来。曲灵面色羞愤,咬牙道:“被狗咬了!”“什么?”赵蒹葭仔细看了一眼,忽然明白了什么。她看向周元,忍不住道:“夫君你…你多少温柔一点,那姑娘的脖子脆弱得很,经得住你这般掐?真不知道你去哪里学的这些。”曲灵眼睛一亮,当即捂住脸,低声哭泣了起来,哽咽道:“蒹葭姐姐,我…我没事的…只要夫君喜欢,我便…我便照做就是了。”赵蒹葭脸色一变,猛然看向周元,大声道:“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曲灵妹妹不喜欢这一套,你何必要这般欺负她?难道和青鸢这般胡闹还不够么!”“你一旦闲起来,就老是做这种糊涂事,我是让你尽快开枝散叶,不是让你纵情于这种事!”周元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还看到了曲灵偷笑,一时间真是五内俱焚。娘的,曲丫头,你给我等着,老子的手段多着呢,早晚把你收拾服帖。“曲灵妹妹,你先休息,我好好骂他一顿。”赵蒹葭站了起来,瞪了周元一眼,冷冷道:“跟我进屋!”周元也不敢反驳一个怀孕八个月的老婆,乖乖跟着进去。看到两人进了屋,曲灵顿时捧腹笑了起来,惊喜道:“我找到对付周元的办法了!哈哈!原来他怕蒹葭啊!”进了蒹葭的房间,扶着她坐了下来,又给她倒了一杯茶。赵蒹葭道:“夫君,坐下罢,你是国公爷,还要给我倒茶,我也担不起啊!”周元正色道:“照顾自家娘子,那是应该的。”赵蒹葭幽幽道:“但…你却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周元道:“听娘子的!以后再不这般疯玩了!”“谁说这个了?”赵蒹葭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道:“你当我看不出来,曲灵也乐在其中啊?我才不想管你们的事儿呢,我是说紫鸢。”周元愣住了。赵蒹葭叹息道:“夫君,墨香你都收了,还给了玉佩和银票,那紫鸢呢?她可是你的贴身丫鬟啊,你要她如何自处?”“而且墨香给了玉佩和银票,紫鸢为何不给?莫非你是偏心?青鸢可是我的贴身丫鬟,跟你那般早。”说到最后,她都有些委屈了,小声道:“夫君是不喜欢赵家的丫鬟么?”周元连忙道:“蒹葭万万不可这般想!青鸢也给!紫鸢也给!夫君保证一碗水端平!”赵蒹葭道:“家宅愈发大了,你是老爷,丫头们都靠着你,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决定她们的地位和心情…”“夫君啊,周家不是以前的周家了,不能胡来了。”“青鸢那边的银票和玉佩,我已经给了,说是你给的,你可别露馅儿了。”周元愣道:“怪不得青鸢今天一直给我使眼色,娇滴滴的模样。”赵蒹葭道:“紫鸢那边我也说了,让她今晚陪我睡,你也得来。”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在蒹葭脸上亲了一口,笑道:“好娘子,还是你最体贴我。”赵蒹葭掀了掀眉,道:“不许对比我们,都是正妻,你这般说话,容易引起矛盾。”但她分明在笑,嘴角都有点压不住。“我懂我懂,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讲嘛!”周元搂住了她,低声道:“我只是在表达对娘子的爱慕。”赵蒹葭这才真正笑了出来,眨着眼睛道:“准备好给紫鸢的礼物哟,这丫头心中可失落了,一直愁眉不展的,你要好好安慰她。”周元拍着胸脯道:“放心娘子,我手段多着呢,保证把她哄得开开心心的。”赵蒹葭道:“所以你打算再娶几房正妻呢?风流的卫国公,是不是要把大晋的女子都搬到家里来啊!”被点了一句,周元满头大汗,连忙道:“那怎么会呢,没有了没有了。”赵蒹葭正色道:“夫君,周家只有四方,不能再多了。”“如今你娶了三房,剩下第四方正妻,我只认彩霓妹妹。”“她虽然不常陪在你身旁,却也是最早跟着你的姑娘,对你付出了许多感情。”“我们周家不能有门户之间,不能因为彩霓出身,就委屈了她,也绝不因为其他姑娘出身高贵,就踩在彩霓头上。”“别以为我不知道,外面都传遍了,说陛下要把亲妹妹嫁给你。”“我告诉你,我们只认彩霓,其他一概不认。”哪个王八蛋在传老子要娶官采曦啊!靠!第四房,本来就是要给彩霓的!想到这个还在关外的丫头,周元心中愧疚万分,连忙道:“娘子放心,我绝不会辜负彩霓。” 第五百二十三章 河套危 流言与蜚语 后宅的安宁决定了家的安宁,在这方面周元的确没有什么经验,还好蒹葭想的周全,在关键时候点醒了周元。倒不是周元不喜欢紫鸢,相反他很喜爱这个丫头,只是在他心中,紫鸢一直是个有点可爱的小孩子罢了。但回过头来一想,来到这个世界两年多了,那个十六岁的丫头,如今也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往后几日,把她安排了吧。明日早朝,倒是要先休息一晚。这一晚周元和蒹葭一起睡,四更天便起了床,收拾着出了门。他不必每次都去早朝,但这一次他是一定要去的。因为山海关的守将们已经被换了下来了,全部都回到了神京,这是酬功的日子。“大人,三边传来消息了,有我们的,也有朝廷的。”关陆向来是很忙碌的,但他的工作也卓有成效,目前手底下的情报系统已经在无生教原有的根基下,渐渐铺向全国,真正成熟起来。周元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说道:“是章飞那边有消息了?”“是。”关陆压着声音说道:“章飞来信,说整个北方的江湖被他全部渗透,各大门派都已经加入了同盟,这其中有金钱收买的手段,也有帮助解决实际困难的手段。”“另外,楚非凡立功不小,正月中旬的时候,他赶赴北地协助章飞,处理了很多硬骨头。”说到这里,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江湖事,有时候用江湖的办法去处理,反而有奇效。”“比如那个铁剑门,软硬不吃,钱粮不要,章飞硬是拿他们没办法。”“最后楚非凡过去,一己之力挑战整个门派,给他们打服了,现在他们反而成了最忠心的了。”周元笑道:“他为了那一县之地,倒是尽心尽力,另外的事呢?”关陆道:“北蒙部落终于集结,萨布丹称汗,率军四万,直扑河套而来。”“这一次他的意图很明显,就是为了劫掠三边,捞一笔物资。”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看来今天早朝要说这个事了,最好别让我去啊,才成亲四五天,又得出远门,那也太忙碌了。”关陆轻笑道:“大人放心,这一次应该不会派您去,外界流言蜚语很多,都说您年少权臣,宠誉过重,不利于朝廷制衡,恐生祸心。”周元抬起头来,疑惑道:“是勋贵推动?”“是。”关陆道:“朝廷勋贵靠的就是爵位和兵权,大人的异军突起,让他们备受压力,所以这次他们想捞功。”周元摊了摊手,道:“正好我省心了,这一趟我就算去也没意思,四万大军而已,赢了是以多胜少,输了就麻烦大了。”“况且刚刚封了公,也不可能继续升爵了。”来到宫禁门口,周元下了马车,此刻已经是旭日初升了。熊阔海哆哆嗦嗦跑过来,一边搓着手,一边说道:“倒春寒啊,倒春寒啊,这大早上的可真是冷。”周元疑惑道:“不是,你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你上什么朝啊!”熊阔海道:“你以为我想啊?这不是宫里传了话嘛。”说到这里,他凑过来低声道:“大概率是要锦衣卫配合三边,抵抗蒙古,这事儿你应该知道了吧?”周元摇了摇头。熊阔海瞪眼道:“你不知道河套那边要出事了?四万精骑不可小觑,我担心三边顶不住。”周元笑道:“反正我不去,我只想在家睡大觉,老婆孩子热炕头,是边关苦寒能比的?”熊阔海当即点头道:“是啊,不过老弟,你之前传授那些办法也没用啊,说实话,我至今没能说服我家娘子,纳个妾怎么就这么难啊!”“那能怪我?”周元低声道:“要不是你他娘的最开始就直接说要走旱道,惹怒了熊嫂子,事情就不会这么难。”熊阔海道:“还是得怪你,现在我家里那位,时时刻刻把你挂在嘴边,我稍微提个要求,她就说我不如你,唉…”“我也想找机会立个功,给她讨个诰命,哪怕是三品,也什么都说通了。”周元拍了拍他肩膀,道:“那这次河套之危,你可要抓住机会啊。”两人进了金殿,面色就正经了起来。果然,首要的事就是奖励山海关的守将,准确地说是整个战争的功臣。狄先勇壮烈殉国,追封一等侯,其长子继承一等伯爵位。伍定钟、庞立兴护国有功,晋爵一等侯。李贺、柳芳、向勇二等伯,石义、王雄封三等伯。高飚护送佛朗机炮,并准确轰死努尔哈赤,直接从锦衣卫百户转职高调,空降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看着他激动地跪在金殿上,周元不胜唏嘘,不到两年,这个从临安府拍马屁过来的小旗官,也终于混上了军中要职了。这一切,是他应得的。说实话,这一次大战,高飚所承担的角色实在太重要了,若不是他起点太低,这次也是要封爵的。该赏的赏,该罚的罚,也算是给抗击东虏之战画下了完整的句号。“启禀陛下!”杨国忠站了出来,沉声道:“蒙古部落族长萨布丹联合诸部结盟称汗,亲率大军四万南下,直扑我大晋河套地区,来势汹汹。”“内阁商议之后,请旨陛下,派出良将协同三边,抗击胡虏。”众多朝臣议论纷纷,都把目光投到了周元身上。现在只要说起打仗,周元就像是曾经的宋山敖,定海神针一般,出则功成。周元面无表情,并不表态,从内心上说,他其实并不想去。但说实在的,他又怕其他人去搞不定,别刚打走一个东虏,却又被胡虏肆虐三边,再添国耻。昭景女皇道:“胡虏猖獗,多年来屡犯我大晋边境,是该给他们一个教训了,十多年前的仇,也该报了。”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沉声道:“可有良将自愿请缨,前往三边统御大军,抗击胡虏啊?”话音刚落,一个老者便大步走了出来。他施礼道:“启禀陛下,微臣愿往三边,痛击胡虏,为国建功。”周元不禁看了过去,微微皱眉。温铁黎,三等靖勇侯,曾是洛云赫之父洛洪旗下的副将,跟随洛洪在三边征战,立下赫赫战功,最后封侯。但那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如今他还能打仗么?这群朝廷老勋贵,看来是真坐不住了啊。就如同他们私下里的话一般,再不出手,军功都要被周元那个小子抢光了。昭景女皇微微点头,沉声道:“好!温侯是三边老将,多年来抗击胡虏,想必早已成竹在胸。”“朕封你为抗虏大元帅,节制三边二十四万大军,持天子剑率军抗击胡虏。”“望老将军不负众望,将蒙狗赶回草原深处!”温铁黎身影大震,连忙跪了下来,高声道:“微臣遵旨!必不负陛下重托!痛击胡虏!扬我国威!”他心中不禁大笑,以前还觉得陛下对周元过于荣宠,动不动就节制各系大军,动不动就是天子剑傍身,原来不是独宠,而是陛下办事向来如此啊,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要不怎么说是明君呢!温铁黎已经想到自己班师凯旋的时光了。三等靖勇侯,若能全歼蒙古大军,岂不是也能封国公?老天爷!这次可是赚大发了! 第五百二十四章 春正好 且外出踏青 散朝的老规矩,小庄已经在大殿外堵住了周元。这次甚至不必多说,两人对视一眼,直接朝紫微宫走去。午餐已经备好,昭景女皇心情很不错,已经坐在了椅子上。看到周元,她连忙招手道:“小师弟快来,御膳房新来了个南方的厨子,做得一手好菜,尤其是淮扬菜拿手,今天你可得好好尝尝。”周元也是来了兴趣,看着满桌的河鲜美味,不禁食指大动。昭景女皇笑道:“看着还不错吧,据说小师弟也颇懂烹饪之道,当初为了薛家的白烟楼,还自创了许多菜谱,今天让你这个南方人专门来品鉴一下。”周元拿着筷子吃了一口,不禁眯起了眼,赞叹道:“真不错!鲜嫩多汁,口感滑腻,又没有生涩的感觉,简直一流啊!”昭景女皇笑得更是开心了,缓缓点头道:“你喜欢就好,今天多吃点。”一边吃,她一遍说道:“关于河套那边的情况,你怎么看?”周元直言不讳:“对方就是想过来打秋风的,他们知道我们在山海关和蓟州之战中,损失了大量兵丁,所以想趁火打劫。”“但在我看来,三边防卫的力量我们从未动过,那边的兵素质也高,蒙古这临时组成的联盟过于松散,他们讨不到便宜。”“只要温铁黎统帅大军,抵死防御,蒙古大军只能铩羽而归。”昭景女皇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这些年朝廷缺钱缺银子,但哪怕过得再苦再穷,也一直不敢克扣三边一分钱啊,国之重镇,不可轻乎。”“这一次没有派你出去,小师弟,你不会介意吧?”周元抱了抱拳,笑道:“我非但不介意,还要多谢大师姐体谅,给我放假。”昭景女皇捂嘴笑道:“我就是不忍心,从去年三月出征中原以来,你哪里休息过,南南北北跑了个遍,连科尔沁草原的冰天雪地都去了,说不累,谁信?”“这好不容易回到神京,刚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大师姐总不能又派你出去吧?”“我都怕蒹葭心里埋愿我,她下个月就要生了。”周元点头笑道:“是啊,算算时间,四月中旬就该生了,也就这二十天的事儿,我也是要当父亲的人了。”昭景女皇端起了茶,道:“来小师弟,敬你一个,大师姐要恭喜你娶了两个好姑娘,也即将开枝散叶,有自己的孩子。”“多谢大师姐。”周元连忙举杯,关于那天婚礼小绣楼上的事,两人都很有默契没有去提。昭景女皇轻轻敲着桌子,眨眼道:“明天你有没有事?”周元愣了一下,才摇头道:“没什么特别的正事,回家陪娘子?”昭景女皇道:“天天都在陪,留一天给我吧,明天我想去北山踏青狩猎,宫里待久了,总想出去透透气,毕竟天气也转暖了。”“但你也知道,以正常身份出去,兴师动众又浪费钱财,还要被那群文官吐槽,多没意思。”“明天就我、你、小庄和我妹妹,四个人。”周元点了点头,这种小要求不至于拒绝,他只是问道:“需要准备什么吗?”昭景女皇摆手道:“什么都不需要准备,我到时候会让内卫送一些水果点心来,傍晚就回了。”“好,那明天…”“明早我们来接你。”她似乎很期待这次踏青,说起这件事都眉飞色舞的,轻笑道:“可不许起不来床啊小师弟,我知道你娶了两个娇妻,每晚都在温柔乡中,但你大师姐很少让你陪着。”周元拍着胸脯道:“保证没问题!”……翌日一早,小庄就驾着马车到了国公府,周元直接钻了进去。于是看到了正在小憩的大师姐和瞪着眼的官采曦。最近这丫头据说心情很不好,本来一直在南方江湖野着,却被强行叫了回来,还差点被许配出去,心情可谓是极差,尤其是见到面前这个罪魁祸首…“无耻!”她狠狠瞪了周元一眼。周元倒是懵了,低声道:“我无耻?你在说什么?”“不要脸!”官采曦道:“你已经有了那么多姑娘,还想打我主意,真是无耻。”周元这次是真的冤枉,摊手道:“拜托,是你姐姐要把你许配给我,又不是我主动要求的,况且我都拒绝了你还要怎样。”“你拒绝了?无耻!”官采曦咬牙切齿道:“本姑娘哪里配不上你了?还轮得到你来拒绝!”周元道:“想不想嫁,你到底站哪边啊!”官采曦道:“不想嫁!但我也不想你拒绝!我要是那个主动拒绝的人!不然搞得好像你嫌弃我似的,你哪有那么大面子。”周元都给气笑了,干脆道:“我懒得跟你吵,免得打扰了陛下。”正说话间,昭景女皇幽幽转醒,揉了揉眼睛,才道:“已经吵醒了,你们两个冤家。”她伸了个懒腰,道:“为了今天这个假期,我昨晚可是批奏折到三更半夜啊。”当皇帝哪有不辛苦的,尤其是想当明君,那基本上就没什么好日子可以过。周元也是感慨,大师姐在君王这个位置上,的确是合格的。他拿起了一个苹果,笑道:“大师姐吃不吃?我给你削一个。”“当然吃。”昭景女皇道:“今天没有君臣,只有家人,都自在点啊。”说完话,她又看向官采曦,道:“你啊你,都二十出头的大姑娘了,怎么还这般刁蛮啊,我是不是把你宠坏了?”“姐姐…”官采曦扑进了她的怀里,娇声道:“我哪里刁蛮了,分明是这个周元太自大太贪心嘛,她已经有三个娘子了,还贼心不死打我的主意!”昭景女皇戳了戳她的肩膀,忍不住笑道:“想嫁给我们卫国公的人多了去了,你倒还不乐意?你姐姐我是为你好,想给你找个依靠呢。”“我才不要!”官采曦咯咯笑道:“我有姐姐就够了,才不用依靠那些臭男人呢。”周元把苹果递给了大师姐,随即搭话道:“我有蒹葭凝月她们就够了,也不需要一个刁蛮郡主。”“呵!你还知道我是郡主啊!”官采曦指着他说道:“大胆周元,别以为你是国公了我就怕你,本姑娘可是皇帝的亲妹妹,真正的皇亲国戚。”周元道:“少来,我还是皇帝的师弟呢,咱俩谁也别想压谁。”官采曦掀了掀眉毛,感觉有点说不过他,急得看了一眼四周,直接抓起一个苹果塞在周元嘴里,大声道:“师弟没有妹妹亲!”周元啃了一口,随即说道:“我能打仗!”官采曦道:“我还给姐姐洗过脚呢!”昭景女皇歪着头道:“采曦,好像没有喔。”官采曦撇嘴道:“今晚嘛。”周元道:“洗脚?我也可以!”“才不信!呸呸呸!”官采曦大声道:“无耻!还敢打我姐姐主意!当心砍你脑袋!”昭景女皇则是笑道:“我记下了,小师弟,你欠我一次洗脚。”她笑意吟吟看着两个斗嘴的年轻人,此刻像是忘记了数之不尽的忧虑和焦心,只觉得轻松愉快。她心中不禁感叹,要是时间能留在这一刻,那该多好啊! 第五百二十五章 阳光下 四人的赛马 马车停在了北山山麓,几个内卫已经在此等候,并准备了四匹骏马。昭景女皇并没有穿长裙,而是穿着英气十足的武服,看起来比平时少了一分靓丽,却多了几分飒爽。她迎着春天的阳光,看着已经重新长出绿叶的树木,感受着春风的和煦,心情更加舒畅。一个翻身骑上了马背,她看着众人,笑道:“想不到吧,我其实也是骑马的好手,小师弟,敢不敢比一比啊!”周元也上了马,拍了拍马脖子,道:“怎么比?”昭景女皇道:“很简单,谁先到山腰鞍部临时搭建的小屋,谁就获胜。”“我也来我也来!”官采曦非但穿着武服,还把头发扎了起来,她更具备青春的活力。“本姑娘走南闯北,当了两年的武林盟主,难道连骑马都比不过你们吗?”昭景女皇道:“好,小庄也来吧!”周元瞪眼道:“小庄师父也来?她功夫那么好…”昭景女皇摆了摆手,笑道:“功夫是功夫,马术是马术,小庄在骑马这方面,未必比我们强。”说到这里,她眨了眨眼,道:“不过,总得立一个彩头吧。”“小师弟,如果你输了,你要作一首诗词噢。”“你那些名动大晋的诗词,我都不止一遍读过,今天你若是输了,得给我们露一手。”周元笑道:“没有问题,那大师姐输了呢?”昭景女皇想了想,才轻声道:“我要是输了,便给你们一人一个礼物。”小庄道:“我若是输了,便表演一套降魔刀法。”官采曦急了,她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东西可以输出去。最终她咬牙道:“我如是输了,答应你们一人一个小要求,记住,是小要求哦,让我去太学宫读书这种事就不能算。”“那就这么说定了!”昭景女皇显然心情极佳,拍了拍手,便稳稳拉住了缰绳。她大声道:“我从十开始倒数,喊到一的时候,就一起出发。”众人闻言,都纷纷点头。“十…九…一!出发!”话音落下那一刻,她已经迅速驾马而出,周元瞬间反映过来,紧随其后。小庄也挥鞭,直接冲了过去。看到这一幕,官采曦都呆住了,然后气急败坏道:“姐姐你…你怎么能这样啊!”她连忙往前追,都快气哭了。四人骑着马,迎着朝阳春风,不断朝前奔袭。昭景女皇的确会骑马,但她继位已经十年有余,早已疏于练习,磕磕绊绊的,连续被周元、小庄和官采曦超过。小庄的骑马功夫倒是不错,但她确实太重了,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体重超过了两百斤,是名副其实的女坦克,马术再好,马儿跑不动啊。官采曦常年行走江湖,马术倒是不错,加上身子轻,很快就超过了小庄。她来到周元的身后,忍不住大笑道:“我最后出发,却是要最先到达,你们都比不过本武林盟主。”周元笑了笑,突然一挥马鞭,狠狠打在了地上。内力溅起了泥土,朝着官采曦而去。官采曦大叫出声,连忙捂住了脸,因此耽误了追击,在她气急败坏的怒吼下,周元率先到达终点,拿下了本场比赛的胜利。“不算不算!”官采曦简直要气死了,开局被套路,最后又被套路,眼眶都红了,跺着脚道:“周元你使诈!你无赖!你扔泥土挡我视线!”周元道:“没说不允许用这招啊?”“你…你…”官采曦连忙转身道:“姐姐,周元使诈,他简直太无赖了。”昭景女皇和小庄也陆续到达,虽然她输了,但显然心情极为高兴。“的确没说不允许哦。”她笑着看向自己的妹妹,眨着眼睛道:“采曦,要愿赌服输呢。”官采曦瘪起了嘴,重重把马鞭朝周元扔去,大声道:“坏男人!”小庄道:“那我先来?”“可以,你先把小庄,可不许糊弄我们哦,要把你大圆满境界的降魔刀法试出来,我们好长长见识。”昭景女皇显然很有兴致。周元当然也好奇,小庄的功夫是很高的,按照她对江湖的了解,她可以排到天下第四。第一是西域大雪山上那个密宗老和尚,据说也是完颜黛婵的师尊。第二和第三自然是李玉婠和素幽子师父。第四就是小庄,她显然要比完颜黛婵和楚非凡强大很多。官采曦听到是大圆满境界的降魔刀法,一时间也忘了生气,连忙道:“小庄师父,快让我们长长见识!”小庄笑着提起了自己那一把长达四尺的黑色大刀。她几个起落便飞到了五十丈外,大声道:“看好了,这是青城山天师正一道雌雄子母剑结合降魔功,演化而出的降魔刀法,讲究的是以气御力、以力御刀、以刀御势、以势御道,故而气势磅礴,力大无穷。”说完话,她体内散发出强大的内力,黑刀都因此而颤抖,可怕的气势盘旋而出,四周的大地似乎都在震荡。很快她动了起来,内力化气,刀如残影,无数道刀光朝四周斩出,泥土翻飞,巨石崩裂,大地出现了无数道深深的沟壑。天地和阳光似乎都扭曲了,远处的大树不堪承受,竟然直接炸开。而这无数的招法,却最终汇聚成势大力沉的一刀!刀竖着斩下!长达十余丈的刀光一瞬间闪过,巨响之中,深深斩入大地!可怕的裂缝不知多深,不断朝远方蔓延,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小庄收了刀,对着众人抱拳道:“献丑了。”这三个字差点让周元一头栽倒在地,妈的,这也算献丑?那老子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岂不是可以自杀了。他想着,自己恐怕永远不可能达到小庄这个水平了,怪不得都说她是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这身高,这体魄,这娴熟的刀法,这深厚的内力,怪不得楚非凡发誓再也不进京,恐怕是当初的阴影太大了。“漂亮!”昭景女皇拍手道:“小庄你比从前更强了,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全力出手,否则我感觉三五百个职业军人都拿你没法子。”这是实在话,对付小庄和更强的李玉婠,只能万箭齐发才行。想当初在高丽,听李玉婠说,数千精骑兵追杀,也是靠万箭齐发这一招,才把她逼得走投无路。若没有远程攻击,那不知道得死多少人才能拿下这样的强者。“太!太!厉害了!”官采曦直接跳了起来,大声道:“小庄师父!把这一招教我好不好嘛!”小庄笑道:“当然好啊,先跟着我扎一个月马步?再每日全力挥刀五百下?”官采曦似乎想起了不堪忍受的岁月,脸色瞬间惨白,连忙摆手道:“不了不了,我还是不学了。”小时候她也仰慕小庄的武功,跟着学了半个月,差点累死。其实她根本没有什么天赋。昭景女皇笑道:“好吧,我会送给小师弟一份礼物,那么小师弟,你想给采曦提什么要求呢?”周元嘿嘿一笑,眯着眼朝官采曦看过去。官采曦吓了一跳,连忙哀求道:“周元,我在南方的时候可帮过你,你饶了我吧。”周元笑道:“刁蛮郡主!你也有今天啊!”官采曦是真的怕了周元那个贱贱的笑容,忍不住看向昭景女皇寻求保护:“姐姐…可不可以不算嘛!”昭景女皇摇头道:“连我都愿赌服输,你当然也要信守承诺。”“周元,你对采曦有什么要求?”周元笑道:“很简单,给我们跳一支舞吧!”官采曦人傻了。她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都会点儿,但偏偏就不会姑娘家的什么跳舞之类的。“我!根本!不会啊!”她气得大叫出声。 第五百二十六章 看未来 共同的理想 官采曦那一支舞却只能欠下了,她向来是个嘴硬的,最后还要挽回一下自己的面子。“我可不是耍赖啊!我只是不会而已!等我学会了,我就会兑现承诺。”虽然说这话的时候,她脸皮都红了。众人并不在意,而是来到临时搭建的木屋,里面准备了简单的弓箭和水果食物,作为众人临时的据点,显然这些都是内廷司提前准备的。“第二次比试开始了。”昭景女皇取下了一张弓,缓缓笑道:“和赛马一样的规矩,谁的猎物最多,谁就获胜。”官采曦连忙道:“那若是我赢了,可以抵消之前欠下的舞吗?”“当然可以。”昭景女皇笑道:“但是我的妹妹,你最好不要轻敌,你的对手可不弱呢。”官采曦哼道:“我这些年走南闯北,也不是白混的,我有的是手段呢。”她也取下了一张弓,这次学聪明了,根本没犹豫,直接就往外跑,骑着马就朝密林而去。“时间是一个时辰!别耽误!”昭景女皇连忙补充了一句。“知道了!”官采曦头也不回。三人对视一笑,也纷纷拿起了自己的武器,上马进了密林。在这片林子中,周元有着深刻的回忆,当初和沁水在这里与福王斗智斗勇,差点把命搭进去,如今想来,那已是一年多前的事了。周元的运气并不好,闲逛了小半个时辰,也没碰见什么猎物。照理说如今春暖花开,小动物们都该出来了才对,可偏偏连野兔都没见到一只。当然,风景还是不错的。明媚的阳关透过了树叶,在地上照出点点斑驳,绝美的丁达尔效应让这里到处都是明亮的光柱,碧绿的青草和山间的野花便迎着这样的阳光,蓬勃生长。马蹄声传来,周元回头一看,只见昭景女皇缓缓而来,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大师姐…”周元打着招呼。而官妙善却是身体一纵,轻盈地落到了周元的马背上。她环手抱住了周元,紧贴在他的北上,轻声道:“大晋的勇士,这就是我给你的奖励,能载着我逛一逛这春天的山林吗?”“当然。”周元笑了笑,骑着马轻轻朝前。昭景女皇抱着他,看着四周的美景,脸上的笑意是如此美好。她小声道:“小师弟,你说如果没有云州那场暴乱,如果你不做官,那你会做什么呢?”感受着她胸前柔软的挤压,周元心情也很是不错。他笑道:“很可能是经商,我在这方面小有天赋,或许会富甲一方,然后好好享福。”昭景女皇道:“意思是我改变了你的命运?”周元摇了摇头,笑道:“大师姐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当然是真话。”昭景女皇道:“我希望我们两个无论什么时候,都真诚相待,都说真话。”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真话就是,即使没有你刻意帮我,我也会选择做官。”“只是路程会坎坷很多。”昭景女皇笑道:“为什么呢?在白云观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看你做官的欲望并不是很强烈啊,相反你有着陶渊明似的隐居念头。”周元道:“那个时候是对时局不太了解,妄图独善其身,但下山之后我就逐渐清晰了,乱世之中没有人可以幸免,时代的洪流习惯过来,商人实在太过卑微,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只有做官,才是出路。”昭景女皇道:“那时候你就立志要让乱世成为盛世了?”周元苦笑摇头道:“也没有,那时候只是为前途考虑,倒没有什么高大的理想。”“真正建立理想,是在临安府,我得知浙江巡抚黄珩被刺杀的那一晚。”“巡抚被刺,无疑是造反大局,再结合大晋之局势,南北边境之矛盾,最终无奈立志,想变乱世为盛世…”说到这里,他叹息道:“谁不想活在盛世之中呢。”昭景女皇若有所思,然后轻声道:“其实我与你也差不多,我自小就聪慧,四岁便能识得大部分字,七八岁便能熟背各朝诗词歌赋,十一岁就能作诗写文。”“后来又跟随师尊修习道法,天赋极佳,得以养气。”“但也见到百姓之苦,心中难免感慨,为什么同为一片天地的人,却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到了十五六岁的时候,我对这样的不公平愈发深刻,总是能看到人间处处的艰难,心中就对神京皇宫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产生了好奇。”“我在想,住在里面的那些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们可以坐视百姓饱受煎熬,却无动于衷?”说到这里,她轻轻叹道:“其实那时候,北地已经有很多难民了,只是没有前两年中原那般糟糕罢了。”周元道:“所以大世界参加了选秀。”昭景女皇点头道:“当时也是年轻,头脑一热就去了,我看到了整个皇宫的奢靡,心中真是感慨万千。”“湖广陕西的难民在啃树叶的时候,那些嫔妃却因为轿子和礼服的规格在这里明争暗斗…真是可笑。”“从那时候起,我心中就已经有了打算,我要掌控这一切,我要改变这一切。”她把头靠在周元的背上,缓缓说道:“于是我便开始了我的计划,我如何争宠,如何夺权,如何上位…”“如何在斗争的漩涡中苦苦支撑,并最终熬过来。”“幸运的事,我对权术的运用和理解似乎有着独特的天赋,我到如今已经是圣君,而且已经坐稳了这个位置。”周元不敢搭话了。昭景女皇则是继续道:“这么多年来,我几乎没有睡过什么好觉,也没有真正心情开心的时候,到处都是烂摊子,皇帝并不是那么好当的。”“有时候你明明知道那样做是错的,但也必须那样做,为了大局…”“还好,小师弟,你出现了,你真的帮了我很多。”周元笑道:“这么夸我,我怕我会骄傲。”昭景女皇呢喃道:“真正有理想的人,面对这样残破的天地,哪里会生出骄傲的心。”“我们整治这片世界的旅程才刚刚开始,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关于平乱,关于改革…”她也忧心忡忡,叹息道:“我详细研究了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的确是划时代的东西,中原的改革在这十个月的时间里,成果显著。”“新法的推广会遇到很多的问题,小师弟,等这次打退了蒙古,我们便该为全国推广新法而努力了。”“那时候,才是我们真正遇到困难的时候,相信我,那群文官不会让我们好过的。”“你必须是一把尖刀,把江南世家大族捅个通透,我必须是你的后盾,顶住朝中文官的压力。”“只有那样,才能推广新法,同时也能捞到银子。”“没有银子,火器局怎么办?佛朗机炮和子母铳燧发枪怎么办?战列舰和巡洋舰怎么办?”“这起码要准备四千万两银子!”听到这里,周元都不禁懵了。原来我想的这些事,大师姐也都想到了啊!她…她怎么能和我想的一模一样啊!打退蒙古,北边再无战事,便可收拾江南氏族,打通新法推广阻碍,捞到足够的钱财。于是新法和武器同时开干,几年之后,天下可平。原来大师姐非但理想和我相似,连手段都想的差不多。 第五百二十七章 尽兴归 当街有难民 这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一个能臣,一个明君。一个穿越者,一个土著…竟然能在时代的问题中,想到一起去,并且连方式都如此契合,这几乎就像玄学。周元感觉后面的人搂自己更紧了,他低声道:“大师姐放心,我对这条路很是坚定,并一定能走下去。”“江南的势力再顽固,我们也一定可以铲除。”昭景女皇道:“我感叹的已经不是这个了,我只是在想,为了这片天地,我几乎付出了一切,甚至是自己的幸福。”她呢喃道:“小师弟,你能想象吗,像我这样的绝色女子,在三十出头的年龄,竟然还没有过男人,并且以后也不会再有了。”“你身上的味道真不错。”她的手不禁抚摸上了周元的胸膛,低声笑道:“如果大师姐在当年就遇到了你,或许也不必进宫了。”“采曦是个好姑娘,只是有些调皮,或许你应该考虑一下她。”周元苦笑道:“大师姐,我应付家里的三个已经够麻烦的了,南边还有个沁水,北边还有个彩霓,未来还有一摊子事要做,你饶了我吧。”昭景女皇的手最终摸到了他的耳朵上,一边把玩,一边说道:“她是个好姑娘,也是我的妹妹,她可以随意出入宫禁…”“傻师弟,你哪怕是一等公爵,也不好随意出入皇宫的,有了采曦,那就不一样了,你们可以经常结伴来看我。”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都有些拉丝了:“有了妹妹,才能有姐姐,这个道理你不懂吗?”“还是说,风流的卫国公,故意在装傻?”周元听到了天地爆炸的声音。不对,是他心脏爆炸的声音。大师姐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啊!他强行压制住自己快要爆炸的情绪,不断提醒自己这很可能是个阴谋,但思来想去这能是什么阴谋啊,无非是如狼似虎的女人,终于想男人了。“那个…大师姐…”周元吞了吞口水,低声道:“其实采曦挺漂亮的,我江南之行需要一个身份高贵的助手,帮我解决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昭景女皇咯咯笑了起来,捏着周元的耳朵,道:“果然,你这个坏师弟,一直就没安好心。”“采曦可以陪你去,但能不能拿下她,那得看你的本事。”“小师弟,师姐给你的礼物,你满意吗?”周元连忙笑道:“满意满意,非常满意。”关于打猎的比试,自然是官采曦赢了。毕竟周元和昭景女皇一直在调情,小庄名义上是打猎,但她一直没有离开过昭景女皇多远,她永远记得自己的职责。官采曦显得很开心,炫耀着自己射杀的兔子,大声道:“瞧见了没!本姑娘不愧为武林盟主!打猎这种事简直手到擒来啊!”她得意至极,并大胆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周元,输给你那支舞,现在抵消了。”“小庄师父,你要给我一把好的兵器!”“姐姐…我想回南方,这是我要的礼物。”她才不想在京城待着,还是南方好玩儿,而且她最近认识了可洛迪雅女士,她正在学习西方的礼仪和文化,也在追寻大海的趣事。昭景女皇笑道:“当然,既然输了,我肯定愿赌服输。”“你可以去南方,但我实在不放心你孤身一人南下,等一段时间,跟周元一起去吧。”官采曦愣住了,张大了嘴道:“啊?跟他啊?”昭景女皇道:“有小师弟在,他能很好保护你,当然了,你不想南下也行,留在宫里陪我。”“那我还是跟着他走吧!”官采曦连忙道:“你老是在忙…我留在皇宫天天被那些宫女伺候着,也没什么意思。”昭景女皇和官采曦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小庄倒是提议道:“抛开胜负不谈,今日春光正好,周元你作了那么多诗词,是不是也该作一首给我们啊?”官采曦眼睛一亮,当即道:“对啊对啊,我现在还记得当年在景王府诗会的时候,你作的诗词呢。”“尤其是那一首《行路难》,被士子儒生奉为圭臬,传唱不绝。”作诗?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最近这一两年,周元似乎就没作过诗…昭景女皇道:“作一首吧小师弟,我只看到了你的军事和政治才华,还没当面见识过你的文采呢。”周元沉吟了片刻,才摇头叹息道:“作不出了。”即使他知道自己可以抄,但也不知道该抄那一首了,什么样的诗词可以形容如今自己的心情呢,周元其实也想不到。不是曾经那个心态了,豪放派?花间派?婉约?找来找去,都没有一句合适的。昭景女皇笑道:“莫非一句都没有吗?”这句话一点,周元脱口而出:“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此话一出,包括周元在内的所有人都沉默了。昭景女皇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小师弟,压力不要那么大,很多事不是仅仅你我可以完成的,需要更多的人,更多的力。”“毕竟…人间正道是沧桑啊…”这一天,周元可以说是无忧无虑,和昭景女皇等人在山间游玩了一日,直到黄昏时分,才尽兴而归。马车上,众人略微有些疲倦,但精深状态依旧不错。只是回宫的路上,出现了小小的插曲。二十多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拦住了前方的官轿,全部跪在地上磕着头,口里念着什么,听不清楚。小庄低声道:“在喊救命,南方人,从江南来的,告御状的。”昭景女皇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果然,大约十多个呼吸,一对兵丁便冲了出来,手中提着刀便一顿毒打,然后全部抓了起来。这一场闹剧仅仅在几十个呼吸之内,便结束了。道路又重新通行,马车继续朝前。周元低声道:“江南来的百姓,告御状?那边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昭景女皇道:“两江之乱,乱的是官,乱的是民,却和贵族无关。”“内廷司上个月还来了情报,说那边私盐泛滥,商贾富庶,但百姓连地都保不住,连饭都吃不起。”“你岳父赵诚以雷霆手段打压盐商,竟然被写信威胁,那群盐商早已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周元皱眉道:“盐商这么大胆,恐怕背后的人物也是通天彻地吧!”“可在大晋,我才是天!”昭景女皇眼中杀意毕露,寒声道:“不必管河套那边的战况了,小师弟,做好准备吧,随时有可能派你南下。”“至少…等蒹葭生完孩子…”她笑了起来,轻轻道:“大师姐不会那么不近人情的,但你要早做准备。”“从前你挑战的是反贼,是外虏,如今你挑战的…是这腐朽的体制,是整个大晋的黑暗。”“后者,显然要更加凶险。”周元微微眯眼,轻声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这些贵族心狠手辣,还是我周元杀伐果断。”昭景女皇摇头道:“如果杀戮可以解决问题,我早就派兵直接把他们镇压了,可事实上…事情并不能那么做。”“小师弟,人们都说你只会打仗,是时候给他们展现你理政的能力了。”“江南之事,关乎的是国家命运,民族前途。”“你下手非但要狠辣!还要精准!”周元缓缓点头,目光凝重。 第五百二十八章 谈江南 盐务之积弊 江南之积弊,可谓是大晋如今最深之积弊,牵扯到商业,也牵扯到吏治,甚至牵扯到社会民风。在周元看来,这个问题足够深刻,覆盖面也足够广,由于对手的势力盘根错节,强大而团结,也几乎找不到下手的角度。如今马上四月,距离蒹葭生产的时间很近了,南下估计也就是五月份。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以准备什么?回到家的周元很是头疼这个问题,为此他让关陆找来了很多资料,准备在这段时间好好研究一下。虽然这段时间清闲,但之后要处理的事实在太多了,军器局的扩张,武器的制造,京营的壮大,再加上这江南的整治,一想都让人冷汗直流。这还不算之后要处理的粤海水师重建问题,以及制海权、出口贸易和濠镜归属问题。另外,西南土司那边矛盾激化愈发严重了,改土归流势在必行,但总也要合适的时间去下手。诸多烦心事萦绕在心头,周元又不得不给老岳父赵诚写信,询问扬州盐务的具体情况,争取从这方面有所突破。一连忙了几日,都没什么头绪,周元采取就近法则,干脆把刘敬请到了家中。“卫国公这是急了啊!”作为大晋的户部尚书,刘敬似乎已经看出了周元在想什么,他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这都傍晚了还把老夫请来做客,想必是有什么想问的咯。”周元苦笑道:“刘大人就别卖关子了,江南地区终归是要整治的,但现在我毫无头绪,根本不知道从哪里着手啊!”“刘大人经验丰富,快给我出出主意吧,哪怕是聊一聊情况也好啊。”刘敬只是笑了笑,道:“这说来就话长了,大晋几大商帮,各有其支柱产业和生财之道。”“晋商之道,在于粮铁,潮商之道,在于茶瓷,浙商之道,在于盐务。”“但这并没有清晰的分界线,比如晋商也制陶卖瓷,贩卖私盐,只是规模不如另外两家罢了。”说到这里,他脸色突然严肃了起来,沉声道:“但无论是晋商还是潮商,影响力都比不上浙商,你知道这是为何?”周元皱起了眉头,思索了片刻,才道:“覆盖面和暴利?”“说得不错,但没说到本质。”刘敬郑重道:“朝廷对粮铁的监管极为严苛,粮乃万民之本,铁乃国家重器,晋商之于粮,只能做到薄利多销,想要囤积粮食哄抬价格,官府立刻就要找上门去。”“而至于潮商之茶…卫国公,这大晋天下喝得起茶的,能占多少啊?有两成吗?”“哪怕是最便宜最廉价的茶,是普通贫农喝得起的吗?他们有足够的稀粥都满意了。”“但谁不吃盐啊?天下亿兆百姓,谁离得开盐!”说到这里,他冷笑了起来,重重哼道:“你知道扬州盐商有多可怕吗?他们几乎垄断了整个大晋的盐,除了云南、四川等屈指可数的省份之外,其他地方所有的百姓,都要吃他们的盐!”“这是多少钱?这要涉及到多少官员?盐务就是政治,这句话一点都不夸张。”“你岳父赵诚,乃是陛下钦点的金科状元,目前在哪里?在扬州做巡盐御史,一个从四品的小官。”“但多少正四品,从三品,乃至正三品的神京府尹,都想去做那个官。”“因为有钱啊!大肥缺啊!”刘敬喝了一口茶,才咬牙道:“治盐之难,甚于治省,此话是不假的,上一任巡盐御史,现在是吏部侍郎,几乎就是吏部的接班人了。”“窥斑知豹,你就应该知道治盐之难了。”周元忍不住疑惑道:“为什么治盐这么难?我的意思是,私盐泛滥,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问题了,朝廷为什么一直没有管?”刘敬道:“看来你对盐务还不算了解啊。”“为什么有盐商?为什么有商盐?”“是因为所有人都要吃盐,而产盐的地方就那么多,这就需要调配资源。”“朝廷没有那么多人去负责调配,也没有那个财力,没法付出那么高昂的成本。”“这事儿如果我们去做,那全天下有超过八成的人根本买不起盐。”“于是只能让盐商去做,他们负责运送粮食获得当地盐引,凭借盐引拿盐售卖。”“由此,完成了粮食的调配、食盐的调配和盐商的营利,三全其美。”“但盐引是官府出,盐商有那么多,官府该给谁啊?肯定是大盐商,有信誉,有根基的啊。”“这会造成什么问题?”周元想了想,才沉声道:“小盐商没活路,运粮有限,根本拿不到盐引,要么倒闭,要么被大盐商吸纳。”“长此以往,小盐商死绝,只剩下那仅有的几家庞然大物。”刘敬继续问道:“那如此一来,那几家大盐商是不是就开始和各地官府熟悉起来了?毕竟来来回回都是这几家人啊!”周元道:“于是,为了暴利,开始合谋了。”“盐商收买官员,官员出具盐引,私下里分账,谎报数据,私盐开始泛滥。”刘敬点了点头,道:“卫国公果然还是懂的,几十年上百年的格局,一批又一批的官员被这些盐商养着,朝廷能怎么办?”“杀盐商?有那些贪官在,新的盐商很快就会冒出来。”“杀贪官?盐商很快会收买新的贪官。”“同时杀?证据哪里找啊?国家不需要稳定了?朝廷不需要秩序了?”“盐商头上有小官,小官头上有大贪,大贪之上有朝臣,一环扣一环,一层盖一层,多少钦差大臣去查私盐,结果查到自己根本惹不起的人,那还怎么查下去??”“陛下刚继位的时候,曾下定决心去查,内廷司只用了一个月,就查出四个伯爵,两位皇子,还有两个老亲王。”“这还怎么查?查个屁!”刘敬看向周元,冷笑道:“你敢查吗?谁都知道只要查下去,必死无疑。”“无论那些幕后黑手会不会被处理,但查盐钦差肯定要当替死鬼的,哪怕是为了稳定,也要杀了。”“私盐,是扎根大晋的巨树,不是谁都可以将这棵巨树连根拔起的,顶多也就是摘下几片叶子,算作交差。”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压力更大了。大师姐说的没错啊,整治江南,就是直面整个大晋的黑暗。这可比打仗难多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新诗会 蒹葭的启迪 晚餐吃得尽兴,刘敬也多喝了几杯,所以话里话外也带着几分感慨。他扶着周元的肩膀,叹声道:“卫国公啊,你是武将,保家卫国是你的责任,你也一直做得很好。”“你是要名垂青史的人,或许后世的人会将你与韩信、白起相提并论,你的功绩,足够让你自豪一生了。”“治盐治吏,交给文官吧,别把自己搭进去了。”“我当了这么多年户部尚书,我很清楚江南的局势,私盐和大晋已经连成一体了,想要彻底根除,呵,除非改朝换代。”周元连忙端起了酒杯,塞到了刘敬的嘴里,笑道:“刘大人喝多了,回家吧。”“明瑞,送刘大人回家。”他不敢让这个老人再说下去了,这满朝文武,周元对他是唯一尊敬的。刘敬还在嚷嚷着:“别去江南,让其他人去,治标不治本也好,鱼死网破也好,都与你无关。”“卫国公,周元,大晋可以死一堆文官,但你不能出事啊!”他回过头来,一把握住周元的手,眼眶发红,咬牙道:“有你在,至少没有兵祸,大晋亡不了!盐务,总会有一天能处理掉的!耐心点啊!不要去啊!”“七月!今年七月!周元!老夫给你准备了一份厚礼!”周元看他激动的模样,心中也不禁感慨,沉声道:“刘大人,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之外,恐怕没有人能站出来了。”“江南的确难,但我…一定要去!”对于周元来说,江南之行有着太多的意义。不整顿江南,就没有钱,就没有战列舰和枪炮,就没有出口贸易和兴盛的商业,也就没有对外文化交流和思想的解放。更不会有新法,更不会有人口的暴涨,更不会有文明的追赶换代。只有完成一个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的大国基础,才有完成文明崛起的可能性。江南,是一切的根基。他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刘敬的背影,忍不住端起了酒杯,猛然一口喝干。关陆走了过来,低声道:“大人,那我明早就出发?”周元道:“我们对江南的覆盖如何?”关陆轻笑道:“由于借助了无生教的青楼关系,我们对江南的掌控是极为全面的,几乎没有我们不能渗透的势力。”“只是目前有一个困境。”周元抬起头来,疑惑道:“什么困境?”关陆道:“天下第一大帮,漕帮。”“他们人多,但因为利益,内部团结紧密,极难渗透。”“但偏偏,要查私盐,就绕不过漕帮。”周元笑了笑,缓缓道:“我会写信给楚非凡,让他过来协助你。”“另外,西北的局面已经成熟了,章飞也该动一动身了,让他也来吧。”“有任何情报及时送来,我可能要提前准备很多东西。”“还有,不要只把眼睛盯到漕帮,我需要江西守备营的情报。”关陆应了一声,面色凝重地离开了。周元正想休息,却没想到天黑之后,还有客人过来,而且还是稀客。“樵山公?”周元都懵了,连忙迎了上去,施礼道:“学生见过樵山公,您老人家不是在临安府吗?什么时候来的神京啊!”沈樵山摸了摸胡子,淡笑道:“老友所邀,自然前来,明日太学宫,有一场诗会,我去露露脸。”周元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樵山公请进屋坐。”“不坐了。”沈樵山摆了摆手,道:“我也是路过,正好知会你一声,明天你也来吧,这是举子进士们的诗会,他们对你颇为推崇,都希望看到你。”“我?”周元皱起了眉头,说实话他不太想参加这样的诗会,没什么意思,也不想再做文抄公。江南局势如此艰难,他还有很多事要准备,京营那边也要去述职。沈樵山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沉声道:“就是你没错,周元呐,你不要以为你是国公爷了,就觉得那些诗会没意思了。”“年轻人的活力,是大晋的未来,你的一言一行影响着很多人。”周元苦笑道:“樵山公,我其实…我最近挺忙的…”沈樵山瞪眼道:“忙?忙就可以不给老夫面子了?别忘了我可是你太先生!”“明天你必须来!我都答应别人了,你要我一大把年纪,还食言?”话都到这一步了,周元也没啥好说的了,只能抱拳道:“樵山公言重了,明日周元一定到。”沈樵山叹了口气,缓缓道:“周元啊,功绩会使人傲慢,老夫是前年才明白这个道理,我希望你早点明白。”周元也只能含笑点头,送这个老人上了马车。回到府邸,他无奈摇了摇头,道:“这群无聊的文人,他娘的一天天就知道诗会,真不知道搞那些东西有什么意义。”睡在床上的时候,反而是赵蒹葭劝了周元。“夫君啊,你别忘了,你曾经也是多次参加诗会的人。”临近生产,她也胖了些,面容圆润了不少,整个人都散发着成熟女人的母性光辉。“都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你就当去捧一捧场嘛。”周元当然不跟蒹葭拉扯,连忙点头道:“是是是,听娘子的,我也去找一找当初的感受,说不定还有佳句呢。”赵蒹葭笑道:“不是强迫你去,而是…这些士子读书人,将来也是大晋的官员,你多接触接触有好处的。”“你年少封公,权倾朝野,多少人嫉妒?多少人憎恶?有学生帮你说话,挺好的。”周元这次倒是被说服了,微微点头道:“蒹葭你说得对,明天我会去的,好好准备,争取作出一两首诗,鼓励鼓励那些士子。”赵蒹葭抱住他的胳膊,小心翼翼靠在他身上,轻声道:“另外别忘了紫鸢,夫君你答应过我的,先处理好家事,再处理外面的事,一步一步来,心不要急。”周元在反省,说实话他的个性就是这样的,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遇到事情就想着尽早解决,否则心头不踏实。但很显然,江南的局面过于复杂,并不是短时间就能找到突破点的,心急反而会让自己陷入被动。他有些恍然,看向蒹葭那张温润的脸。原来这个姑娘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傲慢的才女了,她已经在多次的困境风暴中,逐渐形成了自己对世俗的智慧,甚至在某些时候,还能给人启迪了。周元轻声道:“放心吧蒹葭,我们不会倒下,我们积蓄的力量已经足够多了。” 第五百三十章 五军营 战争后遗症 关于诗会,周元真的没什么兴趣,但基于樵山公的邀请和蒹葭的劝慰,周元毕竟还是去了。过程和他想象中一样无聊,无非是庆祝了一下山海关的胜利,然后围绕着这些点来作诗作词。期间,作为新科状元的唐一朝,还把周元的《满江红》朗诵了出来,这个有才华的年轻人最初是很倨傲的,如今竟然成了周元的小迷弟。终究来说,诗会并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周元最终也没有作诗,不是他不愿,而是压根不知道该抄什么了,不切题、不契合心情,抄出来也没什么意义。诗会忙了差不多一整天,第二天又跟着凝月和曲灵回门,去薛府和曲府坐了坐,将两个姑娘留下,他便独自离开了。直到四月初六这一天,周元才终于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妥当,于是打算去五军营一趟。自从山海关凯旋,他还没有去看看自己的部下,如今面临别离,终究是该大醉一场。来到校场,周元看到了令人欣慰的一幕。这里的士兵们依旧进行着艰苦的操练,胜利并没有让他们骄傲自满,反而让他们明白了与东虏的差距,训练量比以前更大了。“耻辱。”石义咬着牙,声音都有些哽咽:“被皇太极围困在雪山上那一战,我们损失了太多兄弟。”“对方的马术和长距离奔袭作战能力,远远高于我们,在有序的进攻和战术的梯次配置上,也有我们学习的地方。”“唉…如果我们能再强一点,或许不至于牺牲这么大。”说到这里,这个山东汉子的眼眶竟然都红了,他强行憋着,咧着嘴自嘲道:“我这个三等伯,是兄弟们拿命给我换来的,说实话,节帅,我石义不过是山东一难民,得节帅赏识才有今日,有什么资格封爵啊?”“我不想离开五军营,我想继续带着兄弟们,总有一天,我要在正面战场上打败东虏!”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你和王雄接下来担任五军营左右副都督,向勇和李贺要调离,而大都督之位由柳芳接任。”听闻此话,李贺脸色也变了,连忙吼道:“节帅!我不想走啊!我就想跟着节帅干!”周元摆手道:“吵什么吵,这是圣旨,你以为你说了算啊?”“这一次抗击东虏,我们五军营立下奇功,陛下不不吝于赏赐,一口气封了五个伯爵,已经够意思了。”“难道你们五个伯爵还要守着一个五军营?这不是扯淡么。”众人都低下了头,不禁叹息,立了功封了爵,自然不可能不提升职位,五军营装不下他们了。向勇沉声道:“节帅,那我们该去哪里啊?陛下要怎么安排我和老李?”周元道:“这事儿我问过陛下的意见了,向勇拔擢贵州都指挥使,向勇任浙江都指挥使。”此话一出,李贺都不禁大笑出声:“浙江?有这种好事!老子可以在江南地区潇洒了!”向勇则是面色凝重,深深叹了口气,苦笑道:“陛下…还真是看得起我啊,贵州都指挥使,这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坐的。”周元点了点头,道:“你能认识到这个问题,就说明你有能力坐那个位置。”“向勇,土司野心日益膨胀,贵州的局势极为危险,但我们目前还没有精力去收拾,你一定要在最大限度内控制局势,避免冲突升级。”“待我们腾出手来,一并解决。”向勇郑重道:“节帅放心,属下心中有数了。”周元道:“圣旨估计还有几天才会下达,你们做好准备,我会拍几个人跟着你们去,用以建设营内情报系统和当地的监管。”众人对视一眼,都不禁点头。周元看向柳芳,道:“你现在是五军营大都督了,虽然你是营内老人,但这些都是老子带出来的兵,你向来机敏稳重,可别把老子的兵给带熊了。”柳芳连忙道:“绝不会!节帅请放心!”周元叹了口气,慨然道:“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可能要南下一趟,归期不定。”“五军营之事你可以让石义、王雄盯着,你帮我收拾一下三千营,我到时候会让你兼任三千营大都督。”“至于神机营,暂时不必管,操练着就行。”安排好了一切,就是午宴之时。周元等人也没有办什么宴席,直接到大食堂和诸多士兵们一起用餐。吃完饭,柳芳才低声道:“节帅,最近宋武这小子有点不对啊,打完仗回来就一副较劲的样子,天天训练,都快疯魔了。”周元皱眉道:“我看来参加婚宴的时候,倒是精神得很啊!”柳芳道:“但回营就是一副疯魔的样子,劝不住,估计是雪山那一战,对他影响很大。”周元微微点头,道:“我等会儿去找他。”最近的宋武到底有多疯魔呢?五军营的训练强度很高,但这厮每天还要给自己加练许多项目,总是累得瘫倒在地上,好几次都晕了过去,要不是身体底子好,人都怕是崩了。这不就是玄幻小说里那些想要变强的角色么?做不到升级就拿铁链子给自己绑起来用头撞墙,渴望用极端自毁的方式获得突破。可那毕竟是小说啊…宋武这么做,只会把自己的身体搞废。周元看到瘫倒在地的宋武,没忍住随意踢了他一脚,道:“干嘛啊这是?想把自己玩废?”宋武喘着粗气没有说话,根本不搭理。周元蹲了下去,眯眼道:“第一次参战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发现自己好像也没有平时那么优秀?”宋武咬了咬牙,只是用了挠了挠头。周元道:“平时训练样样都行,上了战场发现很多东西都用不着,发现原来杀人并不是喊口号那么简单。”“无论是杀敌人,还是看到自己的战友倒下,都给你巨大的冲击。”“你怀疑自己不像个战士,或者不适合当一个战士,你怕死,也怕杀人。”宋武低吼道:“别说了!”周元道:“虽然大家都说不会特殊照顾你,但还是有人因保护你而死,你心中内疚,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你甚至怀疑,自己没有能力去承载家族的荣耀。”宋武忍不住捂住了脸,整个人都在颤抖。他很看不起自己,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废物,明明平时强得很,上了战场却始终克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周元缓缓笑道:“我没有办法安慰你,你可以回去找你的爷爷,或许你应该问一问,他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他的经历,可以给你启迪。”宋武哪里敢问自己的爷爷,他甚至怕自己的表现传到爷爷那里,因此被剥夺继承荣耀的资格。他想做勇士。但他发现自己不是那块料。使命压着他,荣誉压着他,但对杀戮和死亡的恐惧,同样压着他。“你的爷爷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非但被吓得尿了裤子,甚至当了逃兵。”听到这句几乎是污蔑的话,宋武腾地站了起来,怒吼道:“你放屁!”他看着周元远去的背影,红着脸大叫:“我爷爷是大晋最伟大的战士!他怎么可能被吓得尿裤子!怎么可能做逃兵!”周元已经走出了很远,但他的声音却从远处飘来:“没有人生来就是战士,英雄是在鲜血和火焰的洗礼中,一次又一次铸炼出来的。”宋武呆在了原地,看着夕阳西下,大地残红,心中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看了一眼训练场,然后头也不回朝家的方向跑去了。 第五百三十一章 采紫鸢 生命的诞生 “非但尿了一裤子,而且还在山窝里躲了半个月,靠偷靠抢填肚子。”宋山敖第一句话,就直接让宋武懵掉了。但宋山敖似乎不以为耻,继续道:“第二次参战的时候,还是被吓得尿裤子,对一个重伤的敌军补了一刀,把他杀了,我倒是吐了一地。”“别说第一次、第二次,直到第二年,我上战场依旧害怕。”说到这里,宋山敖笑了起来,缓缓道:“你以为就我这样吗?你父亲和你叔伯们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也是这幅熊样子,吐的吐,哭的哭,抖的抖,没一个像人的。”他看向自己唯一的孙子,面色变得严肃起来,郑重道:“但他们依旧是英雄,他们为这个国家付出了生命。”宋武完全呆住了,结巴道:“可...可是父亲他…他勇冠三军啊,他以一敌百啊!”宋山敖淡淡道:“周元那句话说得不错,没有谁生来就是英雄。”“不经过长时间的磨砺,不经过血与火的铸炼,谁都不可能成为英雄。”“孩子…你在山海关的表现,我其实都知道。”他看着墙上壁龛里的那些刀剑,叹息道:“你的表现比当初我的好多了,也比你的父亲叔伯们强多了。”“不要怀疑自己,去战斗吧,每一次战斗都会让你获得新的东西,最终你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战士。”宋武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只是鼻头发酸,想要流泪。但他最终只是咬牙道:“我想出征,我想去三边…打蒙古…”……“好了好了,你快休息吧。”赵蒹葭拍了拍肩膀上的手,对周元说道:“好歹也是国公爷,怎么干起伺候人的活来了,我要是不舒服了,紫鸢青鸢会给我按摩的。”周元继续按着,轻笑道:“伺候一下娘子怎么了?这是我应该做的,让紫鸢她们休息一下吧,白天都忙一整天了。”赵蒹葭捂嘴笑道:“她们么?她们有什么可忙的,那些杂事都有丫鬟仆人做,她们无非就是帮我种一种花,倒一倒茶水罢了。”刚刚把洗脚水打来的紫鸢抬起头来,连忙道:“小姐,我们还要管理后宅呢,其他的丫鬟婆子可没我们这么老实,要是不监督着,她们可是要偷懒的。”赵蒹葭道:“活干完了自然就该休息嘛,哪个人能整天整天干活的啊。”紫鸢把水放下,一边给赵蒹葭洗着脚,一边说道:“现在府宅人多,和以前可不大一样,若没有规矩,那些人就要乱来呢。”“熊夫人前几天还说着,有婆子偷了她府上的东西出去卖,可把她气坏了。”她说着后宅的趣闻,但偏偏就是不跟周元搭话,显然心中还埋怨着周元。赵蒹葭给周元使了个眼色,表示这事儿你自己来办。周元也没法子,只好等紫鸢把赵蒹葭伺候上了床,才压着声音道:“你给紫鸢说了么?”赵蒹葭道:“可没有呢,这本该是你去办的事,哪里轮得到我说。”周元道:“要不改天?”“不行!”赵蒹葭撇嘴道:“你要是不办了这事儿,我觉都睡不好,你也别想上我的床,下去。”周元干笑道:“最近不是有些忙么…”“下去!”赵蒹葭嘟起了嘴,眼神坚定。这下周元不敢装了,哆哆嗦嗦下了床,四月的天,已经暖和了不少。他走出了房间,赫然就看到了一双闪亮的眸子,正在黑暗中发着光。周元吓了一跳,连忙道:“你大晚上的不睡觉的啊!”紫鸢没有说话,只是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小房间,她就住在赵蒹葭卧室外的小间,随时可以照顾到自家的小姐。周元悄咪咪跟了进去,刚要关门,却被紫鸢双手推着。“出去。”她小声道:“青鸢的房间在对面呢。”周元保住了她,低声道:“别闹紫鸢,姑爷这是来找你的。”“可不敢。”紫鸢声音很小,但很是委屈:“我才没那个福分呢,青鸢和墨香都有姑爷的玉佩,也是姑爷的人了,紫鸢从来都不是。”说到最后,都哽咽起来了:“反正…反正我就是招人嫌弃那个,我没有墨香温柔听话、善解人意,也没有青鸢那般高挑迷人,还会使那些狐媚子手段…”“我普普通通的人,连哄人都哄不好,也不会撒娇…啊!放开我!”周元已经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按着她的手,轻笑道:“抱怨够了么?解气了么?”紫鸢看着他,却是低下了头,道:“还…还没呢…”周元道:“有的是时间,姑爷今晚听你说个够,让你把委屈都说出来。”他将紫鸢搂在怀里,把被子拉过来,两人就这么窝在里边。紫鸢却是“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委屈极了,却又不敢抱怨了。周元堵住了她的嘴,直到这丫头慌乱无比,全身无力,才停了下来。他低声道:“姑爷疼爱你,才把你留到最后,你这丫头反而委屈。”紫鸢声若蚊蝇,娇羞道:“那…那青鸢太气人,总是炫耀…”“炫耀什么?”“她说姑爷把她绑起来…反正都是些羞死人的话,我气不过…”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在她额头亲了一下,低声道:“姑爷从来没亲过她额头。”紫鸢下意识笑了一下,随即又低下了头,小心翼翼靠在周元的怀里。她脸上有着两个小酒窝,低声道:“姑爷…我也…我也要礼物…”周元道:“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不是玉佩,是最特殊的。”“你姑爷四岁开始读书,从那时候起就有一只毛笔,伴随着我度过了无数的岁月。”“它记录了我的智慧和过往,姑爷把它送给你,这是天下找不出第二件的礼物。”紫鸢握住了周元的手,心情显然很激动,轻哼道:“那、那青鸢就不敢炫耀了…姑爷…我…”“我不太会…但我…问青鸢学过…”她缩着进了被子,把头凑了下去。周元眯起了眼,他知道今晚必然是个漫长的夜晚。而这个夜晚之所以漫长,还因为在天几乎没亮的时候,里屋传来了蒹葭的呐喊。青鸢是最先赶过去的,随即就传出了惊喜的声音:“姑爷!快快!快!小姐要生了!”周元腾地坐了起来,连忙起床,大声道:“稳婆呢,快喊过来。”早在半个月前,家里就已经住了两个稳婆了,大师姐对蒹葭的关心一直都在这些细节之中。她似乎真的想要挽回一切。当然,周元没有心情去思考那些,他只在意蒹葭的情况。但在这件事上,似乎一切都很顺利。经过大约两个时辰的等待,一声啼哭响彻屋子。“国公爷!恭喜恭喜!夫人诞下了一位千金!”“母女平安,情况都很好呢!”周元长长出了口气,看着明媚的阳光,忍不住笑了起来。生命的诞生,给了他无尽的幸福和信心。 第五百三十二章 余晖中 孩子的母亲 那是上午的阳光,那是春天的暖色,从天空洒下,挤满了人间。前方是典雅的小院,花坛内的树木已经繁茂,嫩叶之上已无露珠,却每一寸都闪耀着光辉。身后的房间吵吵闹闹,曲灵、凝月和侍女们都带着笑容,她们见证了生命的诞生,心中的喜悦难以言喻。周元站在门口,头上是天空,脚下是大地,这一刻他仿佛和世界联系在了一起,建立了更深厚的共鸣。穿越者彻底融入了这个世界,源自于生命的诞生。“如果我是个道法精深的修者,这一刻或许已经突破了。”周元在心中打趣着自己,然后回头走进了房间。卧室已经打扫了出来,周元来不及赏赐稳婆们,直接走了进去。他看到了赵蒹葭。这个云州第一才女,此刻头发已经湿润,满脸的汗水,惨白的脸上带着疲倦和满足。“夫君…”她呢喃着,无力地抬起了手。周元连忙坐到了她的身旁,握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手。赵蒹葭勉强笑了笑,低声道:“对不起…夫君…我没能给你生出男丁…”周元的身体忍不住一震,只觉自己的心都揪在了一起。“唉…怀个孩子都千难万苦,足足一年才怀上,最终还是没能给周家延续香火…”赵蒹葭的语气中没有悲伤,却带着浓浓的遗憾。“我并不在意这些。”周元紧握着她的手,态度是如此的郑重:“蒹葭,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幸福,是拥有了你们。”“爵位、官职、权力、名誉和金钱,对于我来说,远远比不上你们重要。”“生男丁又能怎样?继承爵位和家产吗?所谓的开支散叶?那些我不看重的。”“对于我来说,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带给我的幸福是同样的。”“你千万不要因此耿耿于怀,我丝毫没有觉得遗憾。”听到这句话,赵蒹葭好受了很多,脸上的笑意也不那么勉强了。她喃喃道:“女儿,我们的女儿呢。”“在这里!”凝月抱着丫头小心翼翼递了过去,眼眶红红的,忍不住道:“蒹葭姐姐,你辛苦啦。”赵蒹葭看着自己的女儿,那刚刚睁开的眼睛清澈无比,对似乎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她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低声道:“夫君,你看咱们的女儿多乖巧啊,为她取个好听的名字吧。”周元想了想,才道:“文心,周文心。”“没有很特别的寓意,文意才也、理也,文心即才学、明心、知理,仅此而已。”“简单,好听,也不必背负太多东西,我希望我们的孩子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并去追寻就好。”赵蒹葭捏了捏丫头的脸,低声道:“小文心,爹爹给你的名字你喜欢么?”话音落下,小文心却一下子哭出了声。这下屋里众人都不禁笑了出来。赵蒹葭刚刚生产,还需要修养恢复,众人很快退了出去。孩子有最专业的奶妈哄着,不必担心任何问题,这些都是大师姐精挑细选送来的人,祖上三代都查的清清楚楚。一连两天时间,周元都在逗着孩子,陪着蒹葭。大师姐送来了很多礼物,又派了六名宫女,御医也来给赵蒹葭把脉,确定她身体没有问题。第三天,熊嫂子等人也登门拜访,送来了很多礼物。赵蒹葭的身体也恢复了,整个人的状态都好了起来,容光焕发的,抱着自己的孩子不肯撒手。一直到了傍晚,她才肯闲下来,把孩子交给奶妈,然后拉着周元的手在府中闲逛——御医让她适当走动,更有助于身体健康。就在这黄昏时分,两个人拉着手,走在后院之中,气氛说不出的静谧与甜蜜。赵蒹葭的心情显然很好,不停说着话。“后院的池塘,我打算建个围栏,免得咱们的小文心调皮乱跑,掉进去了。”“这边的花圃的要多种一些花,让这些花陪着小文心一起长大。”“还可以养一些鸡鸭,让它们也陪着小文心玩儿。”“衣服鞋子小玩具也要多准备些,虽然我之前已经缝制了很多了。”周元笑道:“这些东西家里都快堆不下了,陛下送了两大车过来。”赵蒹葭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歪着头道:“别人送的和我亲手做的,那不一样嘛。”周元道:“我是怕你累着了,好不容易把孩子生出来,你该休息一段时间嘛。”“才不累呢。”赵蒹葭虽然反驳,但还是欣喜,小声道:“这一品诰命夫人做着,哪有什么累的。”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忍不住问道:“夫君,你什么时候走呀?”周元看向她,道:“我记得我没跟你说过要走…”赵蒹葭眨了眨眼,轻笑道:“我还不知道你么?江南的事都把你愁死了,现在我孩子也生了,身体也健康,你应该没有后顾之忧了吧。”周元点了点头,道:“再多陪你一段时间,我打算五月十五再走。”赵蒹葭道:“该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没必要专门为了陪我,刻意延缓时间。”“我都是做母亲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还得你照看着。”周元张了张嘴,也找不到话回她,只能更紧地握住她的手。赵蒹葭轻轻道:“夫君,你是做大事的人,我和凝月妹妹她们都理解的。”“大晋这么多的困境,总要有人去解决,既然你要去,我们都肯定支持的。”周元叹了口气,道:“也不单单是因为家里,才刻意延缓脚步,主要是我自己也没什么把握…”“江南之局太复杂了,我还没有找到好的突破点。”赵蒹葭回头看向他,忍不住笑道:“这可不像是卫国公所说的话,夫君,我记得你做什么事都很自信的呀。”周元道:“之前的自信,是因为相对有把握,把什么都算到了,这一次却不一样,我甚至…我甚至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结局。”赵蒹葭笑了笑,轻松说道:“什么结局我们都不怕,大不了身败名裂呗,咱们又不缺钱,实在不行就回云州,一样过日子。”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低声道:“嫁给你,又不是真的为了做一品诰命夫人。”这句话的确有安慰到周元,他忍不住叹息道:“那我就放开手脚了,蒹葭,我应该感谢你,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给我力量。”夕阳下,这个刚做母亲的女人撩了撩头发,她的脸上是温柔的光辉。“我爱你…不单单爱你的才华与能力…”“也爱你足下的位置,坚持的土地。”“夫君,大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和凝月她们,等你回家。”她的言语很平静,她并没有故作温柔,故意煽情。她只是在述说着她的想法:“我们都相信,你可以做到的。”夕阳余晖,让人暖洋洋的。周元看了看天色,轻轻道:“天要黑了。”赵蒹葭道:“但很快又会天亮。” 第五百三十三章 自知的勇气 夜幕降临,春风轻拂。绵绵的细雨落下,如丝如绸,如霜如雾。曲灵最先放下筷子,扬了扬眉毛,道:“咱们吃完饭去书房吧,夫君恐怕要南下了,我也有事想说。”凝月点头道:“是的,我也想说一些事。”突如其来的开会,让周元有些疑惑,但也有些好奇。如今墨韵斋重启,曲灵照理说应该很忙才对,关于舆论这方面的事,她完全可以直接说啊。赵蒹葭拍了拍他的手,似乎她已经知晓内情。来到书房,凝月率先开口:“夫君,我和娘亲说好了,打算去一趟宣府。”“自从前年冬天以来,我们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父亲了,他是宣府的节度使,身担要职,守卫国防,不能轻易离开,我们只好北上。”这个请求合情合理,况且凝月都嫁人了,更应该北上去看一看薛长岳才对。周元道:“我准备一些礼物,你们一起带上去。”“我会让柳芳派一队兵马送你们,以免出现意外。”这一点凝月自然不会拒绝,这是红着脸点了点头,小声道:“我们去待十几天,就回来。”周元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笑道:“这个你自己来决定,不要有其他压力。”凝月轻轻“嗯”了一声,也嘻嘻笑了起来。曲灵道:“到我了啊,我说一说府里后宅的事。”她语速很快,显然早已拿定了主意,笑道:“我与蒹葭姐姐商量了一下,现在府里人多,而且又是三房,长久的相处下去,难免会有争执,尤其是下人们会渐渐互相攀比。”“为了杜绝这样的隐患,也为了家庭的长期和谐与发展,从明天开始,由我掌控家里的财产。”“包括但不限于金银、玉器、丝绸、房契、田产和生意,除了蒹葭姐姐和凝月妹妹的嫁妆之外,除了私人物品和财产之外,所有的财务全部到我这里来。”“我负责每个月府里的开支,包括不限于生活、仆人薪俸、生意往来和人情世故。”“一切做统一调配,保持公平公开的原则,和气生财。”“同时,我也会用府里的银子做生意,肯定有得赚,这样就细水长流了。”周元听得一脸懵,忍不住道:“我明白了,你是要做当家主妇。”曲灵翻了个白眼,道:“什么叫当家主妇啊,这叫各尽其责,我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最适合干这些事儿。”“在半个月前,我就跟蒹葭姐姐和凝月商量过了,她们都支持我。”“夫君,你不会不支持吧?”周元摆了摆手,道:“你们三个都决定了,我当然没话说,况且你做生意的确还行。”曲灵一拍手,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就这么决定了!”她最怕的就是成亲之后便要相夫教子,那太无聊了,还好夫君大度,也不管她是否抛头露面,这样还可以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真是太好了。想到这里,曲灵故作娇羞道:“好夫君,晚上去奴家那里吧,奴家和墨香准备了新游戏,好好伺候你。”靠,她自称“奴家”的样子,真是矫揉造作,演技一点都不自然。但周元还是决定去看看她准备了什么。赵蒹葭笑道:“夫君,我们都商量好了,从今以后,我负责府里的规矩礼仪、家风制度和人的任用罢免。”“什么人可以留,什么人必须走,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这些我说了算。”“银钱方面,是曲灵妹妹说了算,她有这个能力,我们也都放心她。”周元点了点头,道:“那凝月呢?”凝月咯咯笑道:“我不管什么呢,虽然曲灵姐姐和蒹葭姐姐有心交给我一些东西,但我不想要呢。”“大哥你知道的,我处理那些杂事的能力很差,我做事情也不那么果断,不太适合掌握这些权力呢。”“我好好学一学医术,学一学厨艺,照顾好姐姐们和大哥就好了。”周元握住了她的手,轻笑道:“对自己这么不自信吗?”凝月低头笑道:“因为那些事,的确很烦人嘛,人家不想去操心,只好劳烦姐姐们了。”“我了解我自己,我更适合做一些简单的事,我先把自己做好嘛。”周元缓缓点头。认清自我,敢于承认和面对,这其实是一种勇气。周元很是欣赏凝月这样的坦诚。……短暂的小会很快就过去了,周元去了曲灵的院子,见证了她们精心准备的游戏。为此,周元差点发疯,忍不住吼道:“墨香你疯了,谁让你穿这个的!”“是小姐…她说姑爷喜欢道姑…”“放屁,曲灵你给我解释清楚,你这是弄的哪一套!”曲灵咯咯笑道:“墨香啊,没看出姑爷是什么意思么?让你脱衣服呢。”“胡闹!”周元半推半就,被两个姑娘祸害了。以至于,第二天宋武找上门的时候,他还是睡眼惺忪的模样。“大清早的你犯什么病?扰人清梦。”周元对宋武毫不客气。宋武则是挠了挠头,傻笑道:“节帅,我来向你告别的。”“告别?”周元疑惑道:“你要去哪里?”宋武叹了口气,又挺了挺胸膛,道:“去三边,我要去打蒙古人,历练历练。”周元打量了他一圈,才道:“你爷爷让你去的?”宋武道:“我自己要去的,爷爷同意了,节帅…我…你知道的,我现在太弱小了,我应该…”话还没说完,周元就按住了他的肩膀,沉声道:“人贵自知,有自知的勇气,才会有面对未来的信心,才能变强,才能做到自己想要做到的事。”“别想太多,去做好自己,你就能成。”宋武深深吸了口气,大声道:“是!属下遵命!”周元摆手道:“去吧,去领教领教蒙古蛮子的厉害,看看你能学到什么!”“是!”宋武挥了挥手,翻身上马,回头道:“对了节帅,我爷爷想见你一面,他备了午饭。”看着他的背影,周元皱起了眉头。宋山敖请我吃饭?这是什么意思?这个老人是大晋的擎天白玉柱,真正的兵马大元帅,如果说大晋谁能做周元的上司,那除了女皇之外,或许只有这位老人有资格了。而关键在于,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过问朝中之事了,自己的身份又很敏感,一副要做他接班人的样子…他这时候请我…不会是鸿门宴吧… 第五百三十四章 关于疲倦的定义 午宴并不算奢华,两个人,五六个菜,但都是硬菜,酒也很烈,单是味道就让周元直皱眉头。宋山敖并没有故作威严,而是直接坐了下去,指了指椅子。周元也坐了下来,给他倒了一杯酒,才疑惑道:“老国公,您老人家这次叫我来,是不是有什么吩咐?”宋山敖抬起头来,目光很是凌厉,但很快又平静了起来。他缓缓道:“一定要有事,才能叫你来喝一杯?”周元笑道:“那倒不是,但老国公显然不是这么有闲心的人。”宋山敖摇了摇头,道:“你错了,我其实很有闲心,我几乎不管事了,每天锻炼锻炼身体,就没什么其他事可做。”“你这两年取得了非凡的功绩,二十岁就封了国公,外面都说你是我的接班人。”“都这种情况了,我不请你吃顿饭,岂不是显得心胸狭隘。”周元愣了愣,随即苦笑道:“外界那些闲言碎语,老国公应该不会在意吧,您威望在那里,谁能取代。”宋山敖笑了笑,端起了酒杯,道:“咱们先喝三个吧。”他也不等周元回答,便直接开喝。这酒不可谓不辣,喝完之后,周元都感觉肚子着火了一般。宋山敖眯眼道:“这么烈的酒,往往只有边关才有,戍边太苦,战士们需要这样的酒来解愁。”“这些年我在神京,却依旧只喝这样的酒,为了时刻提醒我,我是个军人。”说到这里,他看向周元,道:“所以,现在你可以收回你那些场面话了吧,两个军人,搞得这么客气做什么。”周元吞了吞口水,咬牙道:“太烈了,或许真的只有边关的汉子才需要。”宋山敖道:“宋武去三边了,你应该知道,他会被编入温铁黎的队伍,但他依旧是你的兵,这一点我希望你不要耿耿于怀,都是为国效力。”周元点头道:“我没那么小气,他只要不丢我的脸就行。”宋山敖笑了笑,咧嘴道:“周元呐,这一次找你来,可不是为了这个事。”“我是想给你说几句正经的话。”周元道:“老国公直说吧。”宋山敖道:“你可知道我这些年不问政事的原因?”周元想了想,才道:“外界传言,是已经封无可封,不敢再立功了,所以退居二线。”“放他娘的狗臭屁!”宋山敖冷冷一笑,不屑道:“外界那些无聊的人就喜欢造神,你打了胜仗,他们把你吹成上天,说你是韩、白在世,说你是卫、霍投胎…”“但你要是吃了败仗,他们就恨不得把你踩在地里,恨不得你下地狱。”“人性就是这样,慕强且无理。”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其实…道理很简单,我八十多了,我老了,根本打不动了,别看我天天练武,其实连我那孙子都能把我揍得满地找牙。”“最后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我连地图都背不下来了,昨天发生的事,今天就记不太清了,脑子乱了,思想不清醒了。”“人都是会老的,我知道我不行了,大不了仗了,所以才退下来。”周元皱起了眉头,听到这些话,难免还是有些感慨。宋山敖道:“人们喜欢吹嘘我的功绩,却没有想过那些功绩都是曾经的事了,人没法战胜岁月,老了就是老了,不行了就是不行了。”“给你说这些话,是希望你…戒骄戒躁,也奋起直追,希望你能在我死之前,真正挑起大晋兵马大元帅的大梁来。”“人贵自知,我知我自己,你也该知道你要做什么。”他端起了酒杯,缓缓笑道:“认清自己,接受自己,奋然前进。”“我累了,该把这一切交给你了,就在…你下次回京之时。”“我累了…我真的累了…”周元沉默,无言以对,却只能端起酒杯,一口饮尽。……似乎一切都朝着最合适的方向发展,每一件事都劝着周元尽早离开。他本来还有点顾虑,可…随着李玉婠的归来,似乎真的到了该走的时候了。她就坐在国公府的会客厅,穿着很普通的衣裙,随意披着头发,松松垮垮的靠着椅子,表情淡然中带着迷惘。蒹葭和凝月在陪着她说话,但显然她并没有什么说话的欲望。看到周元回来,她才站起身来,道:“逛一逛?”“后花园。”周元带着她缓步朝后面走去,阳光明媚,却似乎照不亮她的脸。气氛有些沉闷,周元忍不住看向她,轻声道:“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心情似乎很不好。”李玉婠并未回头,只是继续朝前走着。片刻之后,她才缓缓道:“很高兴这一次你没有直接问彩霓,而是先问了我。”她的语气中充满了萧索:“其实什么也没发生,我只是去了沈州,见到了完颜黛婵,给她治好了伤。”“她很憔悴,一副心死的模样,彩霓很好,她一直照顾着完颜。”“我治好了她,就回来了,仅此而已。”周元点了点头,道:“但你显然兴致不高。”李玉婠道:“嗯,因为我觉得累。”她又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自嘲道:“真是怪,此前跟你在中原翻山越岭,跟你在冰天雪地中押送物资,要多苦有多苦,也没觉得累。”“去一趟沈州,什么都没发生,却觉得累了。”周元道:“看来有一些事,让你疲倦和沮丧。”李玉婠摆手道:“沮丧谈不上吧,但就是觉得疲倦。”她这才看向周元,眼睛发着光,轻声道:“周元你知道吗?我和完颜的感情其实很好,她从无生教建立初期就跟着我,我们一起做事,一起奋斗,讨论武学,讨论人生,我们几乎情同姐妹。”“她与你的矛盾我管不着,但我看到她那副样子,我只觉得悲哀。”“她做错了什么吗?她孝顺父母、敬爱兄弟、关心老幼、呵护子民。”“她为她的民族而努力奋斗,甚至多次身陷险地,几乎付出了一切。”“她唯一做过的错事,可能就是爱错了人。”“但就是这一件事,几乎要毁了她。”周元沉默。他理解李玉婠的话,也理解完颜黛婵,但这就是立场,没有人可以改变。李玉婠叹了口气,道:“庄玄朴那一掌,即使没有用全力,也几乎要了她半条命。”“我去的时候,她已经病得很重了,整日咳血,浑身剧痛,提不起精神,也睡不着觉。”“如果没有我,这样的日子她起码还要熬上半年。”“但这一切都比不上你对她的伤害,她心死了,一度有自杀倾向,若不是彩霓一直照顾着她,或许她已经死了。”周元认同这样的事实,但所谓的伤害,他不背这个锅。客观来说,各为其主,谁又算什么伤了谁?李玉婠道:“我帮她治伤,也安慰了她,但收效甚微…”说到这里,她才苦笑道:“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周元,我并不是在指责你什么,因为我知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事…”“我只是为完颜而悲哀,也为我而悲哀。”“她做好了自己的一切事,但她现在落得如此下场。”“我也做好了我该做的事,但我现在无家可归。”“或许是兔死狐悲吧,或许是同病相怜吧,我不知道具体的原因,我只觉得…我们女子面对这样的国仇家恨,到底要怎样做才能活得开心一点啊?”“周元,你告诉我,完颜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我们真的结束不了这一切吗?” 第五百三十五章 去结束这一切吧 李玉婠的心情似乎真的很低落,她问出了很多问题,其实核心却都差不多。周元淡淡道:“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她的错,我也没有错,很多人都没有错,错的是什么?其实是战争。”“你看到了她的悲惨,你看到了你的悲惨,但你有没有看到其他人的悲惨啊?”“你知不知道蓟州二十万无辜百姓,莫名其妙就被屠杀啊?他们做错了什么啊?”“你只觉得你和完颜的命运悲惨,你知道蓟州多少女子被侮辱吗?你知道她们怎么死的吗?”“山海关的士兵难道就不是人?难道他们没有父母亲人?他们为什么要死啊?”“中原的百姓你也看到了,易子而食比比皆是,千里的树皮都被啃光了,吃观音土活活撑死,他们惨不惨啊?”“为什么一场天灾就让他们活不下去了?因为连续二十几年的抗虏税啊!”“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难道就不是东虏?”“悲惨,这世界上的悲惨太多了,把天下所有的纸拿过来都写不下!”李玉婠猛地抱住了他!她的身体在颤抖,她的声音哽咽无比:“所以!结束这一切吧!”“周元,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来到这个世界三十多年了,我知道很多事的真相,我知道很多的无奈,我知道一切的一切…”“什么天下大势合久必分,什么战争是原罪,什么的什么…啊…我都知道,可我只想结束这一切…”她无力的趴在周元的怀里,呢喃道:“只有你能做到,只有你…”“周元,我想要和平可以吗?有了和平,才有一切。”“如果女真和大晋是关系很好的邻国,你和完颜何苦厮杀?你们甚至会得到祝福。”“如果我不再需要为家国而奔波,我又怎会愿意四处漂泊?”“去结束这一切吧,我知道…只有你能做到。”认识李玉婠以来,周元和她的相处其实挺多的,但很少见到她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她行走江湖多年,很多事都有经验,武艺高强,面对困局也往往自信满满。而此刻,她像是个孩子,祈求着父母给予她最好的保护。只可惜,这次她的胃口很大,她想要和平。周元深深知道,“和平”这两个字有多么珍贵和难得。只有一类人不知道“和平”的珍贵,那就是生活在“和平”中的人。但无论如何,他知道,的确是到南下的时候了。他按住李玉婠的肩膀,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他捧着她精致却脆弱的脸,轻声道:“我要去江南,去捅穿这个世界的黑暗,让一切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我希望能在三年之内,实现你所说的一切。”“但这一切很艰难,你愿意陪我去吗?”李玉婠缓缓点头,决然道:“就算是九幽地狱,我也陪你去闯!”“等我回来!”周元转头就走。李玉婠忍不住道:“你去哪里啊!”“进宫面圣!”周元头也不回,径直来到紫微宫,见到了正在批阅奏折的昭景女皇。他没有犹豫,直接道:“明天收拾东西,后天就走。”昭景女皇抬起头来,见他面色冷峻,目光中只有坚定,心中也是大定。“好,我即刻让内阁拟旨,封你三省总督,统管江苏、浙江、江西三省一切军政要务,持天子剑,可先斩后奏,便宜行事。”“再调两千禁军随你南下,凡有叛乱,直接镇杀。”“锦衣卫指挥使熊阔海、内廷司司主熊阔海,随你同行,司卫力量你可以随意调取,以便查案。”周元摇头道:“不行,声势太大,没人挡得住,这样南下,大鱼全跑了,只剩下小虾米让我抓。”“我要微服南下,悄然前往江南,从微末处入手,最终把那片黑暗的帷幕全部掀开。”说到这里,周元抬起头来,眯眼道:“只是陛下…到时候鱼太大,会不会因为大局,而不敢杀?”昭景女皇凤眉一掀,当即凝声道:“大局?整顿江南就是最大的大局,任何事都要为此让步。”“你只管查,只要证据确凿,别说当朝一品,就算是当朝皇子、宗室亲王,我也绝不姑息!”“小师弟,这一次,大师姐和你在同一条战线上!”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那不要内阁拟旨了,事情一定要保密。”“好!”昭景女皇道:“朕亲笔写旨,封你为三省大都督,统管一切军政要务,再让内廷司和锦衣卫配合你。”周元道:“锦衣卫不必了,我担心他们内部腐烂,早已和盐商有了勾连,让庄司主陪我去即可。”“只是神京,我国公府…”“他们敢!”昭景女皇当即道:“我调三名大内供奉入住你府,防止江湖高手暗杀,再派出精锐内卫,贴身保护你的家人。”“小师弟,大师姐就算再无能,也不可能让你后院起火。”“家里的事,朝中的事,你都放心。”说到这里,她倒是不放心了,低声道:“那个高丽公主,你也带在身边吧,其实你才是最危险的,这次要和他们拼命了。”“如果她表现好,我也不吝于帮一帮她。”周元笑了起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皱眉道:“那么陛下…采曦就不跟我一起走了吧…”昭景女皇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这个我劝不住,但我会劝她。”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顿,还是说道:“算了,让她跟着你南下吧…”周元瞪眼道:“喂…大师姐,撮合也不是这样的吧,我是去做正事,而且相当危险…”昭景女皇叹了口气,道:“带着她吧,不是撮合,主要是…我家里也不干净,让采曦有个接受的过程也好,我相信你能保护好她。”这下周元真没法反驳什么了。他算是相信大师姐的决心了,搞了半天,大师姐的娘家也不干净啊。作为一个帝王,她要对自己的家人动刀子了。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后日一早,从通州坐船,沿运河南下。”昭景女皇站了起来,拉了拉周元的衣领,然后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她低声道:“这是大晋的刮骨疗伤,小师弟,全靠你了。”周元眨眼道:“就这点奖励么?我都没信心了。”昭景女皇咯咯笑道:“贪心的小师弟,如果你能挖出江南的病根,大师姐会给你一个天大的奖励。”她凑到周元的耳畔,呢喃说了几句。周元眼睛越瞪越大,最终正色道:“此行江南,必然挖出病根!”昭景女皇媚眼如丝,低声道:“大师姐等你的好消息。” 第五百三十六章 大雾 大雾弥漫 这一次没有告别。在四月二十八的清晨,周元悄然出了门,临行的时候,只有明瑞送行。马车就停在府门口,由于天还未明,只有昏黄的灯笼亮着,周遭的一切都是漆黑的。大雾弥漫,天地一片朦胧。周元拍了拍明瑞的肩膀,笑道:“臭小子,跟了我两年了,照顾好家里,别让你家小姐太操心。”明瑞有点哽咽,但还是重重点头道:“姑爷放心,不…老爷放心,明瑞一定能管好这些个婆子仆人,照顾好府里的事。”周元点了点头,道:“等爷回来,给你说一门亲事。”他上了马车,只见上面已经坐了三个人。李玉婠静静吃着东西,车内的小茶几上摆放着水果和小点心,作为早餐。庄玄素闭目养神,面无表情,穿着一套黑色的武服,气质干练,整个人锋芒毕露。官采曦满脸不舒服,表情有些沮丧,靠在车壁上,无精打采的样子。妈的,小小的马车,满满的人生百态。周元坐了上去,也懒得讲话。李玉婠将水果切成块状,递给周元,又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递上点心。周元一边吃着,一边掀开帘子,看向窗外。依旧是大雾,即使天渐渐明了,能见度依旧很低。官采曦重重哼了一声,忍不住道:“卫国公好大的派头,出门查案都要带着漂亮姑娘,随时随地伺候着。”周元道:“你很快就不会这样认为了,毕竟到时候你要靠她保命。”官采曦嘟起了嘴,恼怒道:“真不知道姐姐怎么想的,一定要我和你一起走,你分明是去查案的,和你走岂不是更危险。”周元眯眼道:“武林盟主也怕危险么?”官采曦当然摇头:“危险也代表着乐趣,其实我倒挺想查案的,只是跟你在一起,见不得你这些老爷做派。”其实周元并没有什么老爷派头,只是圣母姐姐有时候就是喜欢扮演丫鬟这样的角色,她乐在其中,周元也只好配合。她需要在某些地方得到回馈,来建立某一种安全感,周元自然也接受。马车顺着街道朝前,出了城一直到了通州,才终于上了船。本来想睡个回笼觉,振作一下精深,但官采曦却是有说不完的话。这丫头性格外向,本来就怕闷,此刻打开了话匣子,哪里那么容易收得住。“姐姐说你下江南是为了查案子?查什么案子啊,还得微服私访。”“直接一道圣旨,封你个大官做,这样查起来岂不是更方便?”她眨着眼睛,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少女或许总是这样,忧愁是短暂的,目光容易被新鲜的事物吸引。周元笑道:“微服私访这不是更有乐趣么?想想一个五六品小官瞧不起我们,但得知身份后,那一副震惊的样子,是不是很有趣?”官采曦想了想,眼睛亮了起来,当即道:“确实很有趣,这不就是关云长温酒斩华雄的桥段么,马弓手能杀大将军,很是吸引人。”周元都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话音落下,庄玄素也到了船舱。她语气低沉,声音平静,也带着从容:“里里外外都检查过了,没有火药,没有任何可疑物品,这条船是安全的,我们的行动很隐秘。”官采曦连忙道:“哎呀庄姐姐你都…你怎么不让我跟你一起去检查啊,这可比和周元说话有趣多了。”李玉婠则是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局外人,真像个侍女一般,坐在周元身旁不言不语。周元却是摇头道:“隐秘?我国公府周围不知道潜伏了多少眼线,哪有什么隐秘不隐秘的,搞不好就这个船上,都有不少奸细呢。”“真的?”官采曦拔出了腰间的佩剑,皱着鼻子道:“本姑娘来对付他们,叫他们好好晓得武林盟主的厉害。”周元瞥了她一眼,道:“要不你先吃饱饭再说?似乎你连早饭都没吃。”官采曦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收起了剑,她的确没吃,甚至差点没起得来床。庄玄素皱眉道:“周元,你有什么计划?我们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样的事?”“你多少要给我说一下,不然我心里没底,也不知道该怎么配合你。”周元笑了笑,摇头道:“计划是有,但只有战略,没有方针,所以也猜不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江南之下,一切都不在掌控之中,一切只有见招拆招。”庄玄素道:“那岂不是太危险了?”“当然危险。”周元缓缓道:“这一次下江南,我的最低目标是活着回京,最高目标才是查清大案。”官采曦道:“哪有那么夸张,你好歹也是国公爷,我姐姐又那么信任你,谁敢动你啊!”这种幼稚的话,周元就不太想回应了。但李玉婠则是给出了回答:“从出门那一刻起,危机就已经笼罩了我们,任何时刻都不能掉以轻心。”官采曦不喜欢这个女人,因为她太漂亮了,偏偏还把周元当老爷伺候。她觉得这样很没面子,于是就哼了一下:“什么危机?还笼罩我们,你是说这大雾嘛!”李玉婠淡淡道:“就比如你眼前这一碗粥,里面有一种复合剧毒,你只要喝一口,保证你一个时辰之内就毒发生亡。”听闻此话,庄玄素吓了一跳,连忙拿出银针来,往粥里一扎。银针没有变色,一切都是正常的。官采曦道:“你吓唬我!我可是走南闯北一路熬过来的!武林盟主你知道么!”“采曦!”官采曦瞪了她一眼,沉声道:“不要胡闹…你是武林盟主…她是无生圣母…”“无生…”官采曦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猛吞了一下口水,整个人都呆住了。作为半个江湖人,她怎么会不知道无生圣母的名号,那可是每个人谈之色变的江湖大魔王啊。就坐在我面前?还这幅丫鬟姿态?官采曦世界观都毁了一半。李玉婠道:“粥里没毒,只是放了一种很难察觉的麝香,吃了也不会生病。”“只是这麝香配合船舱里面的花朵,就会形成无色无味之剧毒。”说完话,她拿起了船舱内的几个花盆,往外丢了出去。官采曦觉得这些话有点扯,但庄玄素却不敢大意,这艘船是她找的,万一出事,她担不起这个责任。“所有人到甲板!必须到!”她直接拔出了剑,眼中杀意毕露,这件事她必须查清楚。直到此时,官采曦才意识到这一切似乎是真的,似乎不是在闹着玩。周元伸了个懒腰,摊手道:“呐,看来我们早就被盯上了,这一场江南之行,应该会很有乐趣。”他站了起来,跟着庄玄素走向了甲板。官采曦也连忙跟了上去,她也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五百三十七章 杀了喂鱼 这是一艘小船,而且是客船,所以连同水手和船员各类人员在内,总共只有十六人。除了两个厨娘,两个处理杂事的婆子之外,其他十二人都是青壮年男人。他们全部站在甲板上,面对着庄玄素的剑,一个个脸色都是煞白的。尤其是船上的老板,汗水都流了满脸,战战兢兢道:“这位大人,到底出什么事了啊。”他不知道庄玄素的身份,但却知道对方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否则也不至于直接包船。庄玄素冷冷道:“除了你之外,这里十五个人,有谁是新来的?”老板姓廖,是南方人,一口闽粤地区的口音,说话都磕磕绊绊的。“新、新来的?”他看向其中两个水手,急忙道:“这两个人是新来的,因为大人们催得急,我人手不够,就临时找了两个。”庄玄素看向这两人,缓缓抬起了剑,喊声道:“你们自己主动交代,或许还有活路。”周元三人对视一眼,也不插话,把事情交给庄玄素去处理。而过程竟然很顺利,庄玄素几乎没怎么敲打,那两个新人便站了出来。其中一人大约只有二十岁,他抱了抱拳,笑道:“卫国公真是敏锐啊,这么快就察觉到我的存在了。”“不错,我上船的确是为了你们…”庄玄素直接将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冷喝道:“除了这两个人呢,其他人走!”廖老板如蒙大赦,连忙吆喝着众人离开。而这年轻人也不紧张,只是看向周元,继续道:“卫国公,不聊几句吗?直接杀人那也太没意思了。”周元点头道:“那你说说看。”年轻人道:“船舱里,我的床位下,有一箱银票。”“面值一千两,总共有三百张,这三十万两白银,是扬州一位老先生献上的小礼物。”“如果卫国公愿意高抬贵手,之后还有三十万两,也会送到大人手上。”周元叹了口气,道:“早知道赚钱这么容易,我还做什么官啊。”“一出手就是六十万两,还是小礼物,扬州人真有钱,我好羡慕。”年轻人笑道:“周大人如果肯说服巡盐御史赵大人,别说六十万两,就是一百万两都不成问题。”周元的心在跳,他知道盐商有钱,但还不知道他们竟然有钱到这种地步。而官采曦人都傻了,她又不是不识数,当然知道一百万两是什么概念。于是她大声道:“你们这是收买朝廷官员,犯法的。”周元压根不理会他,而是继续道:“那么…我总要知道是谁给我钱吧,否则我就算收了,也不知道该对谁高抬贵手啊。”年轻人显然很有胆气,淡然笑道:“只要周大人肯收下,并承诺不会追究送钱的东家的责任,这就够了,我们都相信周大人一诺千金。”周元轻轻道:“如果我收了钱,但偏偏不认账呢,你们又能怎么办?”年轻人沉着脸道:“那说明…周大人是铁了心要鱼死网破了,三十万买这个情报,也不亏。”周元点了点头,忍不住有些感慨:“你们连这个都想好了,真是准备充分啊。”年轻人笑道:“任何人面对卫国公,都必须要准备充分一点,否则哪有什么活路。”周元道:“那你准备充分了吗?”年轻人皱眉道:“什么意思?”周元轻轻道:“三十万我收了,最近娶了两个老婆,正好家里的钱比较紧张,谢谢你们啊。”“至于要不要放白家一马……唉,我找到就是他们,又怎么会放呢。”年轻人瞪眼道:“你、你怎么…你收了钱还不办事,是真要鱼死网破?”周元歪着头笑道:“或许你们都误解我了,还把我当以前的那些钦差啊,先用钱砸,砸不动就用关系压,压不住就搞暗杀,这一套过时啦。”“我偏偏不如你们的意,我偏偏不按套路出牌。”他打了个呵欠,道:“今天可真冷啊,喝点热粥多好的,你偏偏要下毒。”年轻人愣了一下,然后连忙吼道:“不对!不!我没下毒!我只是想和你谈谈!”“原来你根本没察觉到我!不是我下的毒!是他!”他连忙指向身旁另外一个新人,大声道:“我不认是他,他既然是新来的,一定是他下的毒,我以为你是察觉到我了,才主动站出来的。”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对,就是你下的毒,你懂我的意思吗?”年轻人沉默了,然后抬起头来,咬牙道:“原来你也是个狗官!”周元道:“要在这个朝廷立足,不心狠手辣怎么行呢,庄司主,把他宰了,扔到河里喂鱼。”庄玄素看向周元,满脸疑惑。周元则是瞪眼道:“有什么疑问吗?我很认真的。”庄玄素看到了周元眼中的杀意,这才明白对方不是开玩笑,于是直接一剑捅穿了这人的心脏。鲜血喷涌而出,官采曦吓得一声尖叫,捂着嘴朝后退去。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毕竟刚才的气氛虽然比较紧张,但也只是在说话而已,怎么说杀就杀了。况且…况且下毒的根本不是这个人啊!“狗官!我们…我们不怕你!”年轻人嘴里吐着血,软倒在地,只剩下最后的抽搐了。这一幕给了官采曦巨大的冲击,她脸色都白了,只觉胃里翻涌,忍不住连续干呕。周元这才看向另外一个冷汗直流的中年人。他眯着眼道:“我问你答,你敢耍花招,我也不介意杀了你。”中年人扑腾一下跪在甲板上,颤声道:“卫国公饶命!”周元道:“是不是你下的毒?”“是!本来想跳船跑的,谁知道你们这么迅速,完全没给我机会。”周元笑道:“跳船的时机不太好拿捏对嘛?太早了容易惊动我们,太晚了又容易跑不掉。”说到这里,他微微昂起了头,道:“你是吴家人,还是许家人?”中年人满头大汗,咬牙道:“吴家三房。”周元把庄玄素的剑拿了过来,递给了他,缓缓笑道:“下毒,不是没有代价的,把自己的右手砍了,然后跳船吧。”“如果你活着,算你命大,如果你死了,那就是你该死。”中年人浑身都在抖,最终拿起了剑,猛然砍下了自己的右手。“啊!”官采曦尖叫一声,眼泪都吓出来了。中年人面色惨白,艰难道:“多谢卫国公饶命!”他腾地站了起来,直接跑到船沿,跳了下去。周元看了一下旁边的尸体,摆了摆手,道:“让老板清理一下,再让他为我们准备点吃的。”然后,他才看向官采曦,笑道:“采曦,吃饭啦!”“哇呜呜!”官采曦直接哭出了声,她只觉周元是魔鬼,杀人不眨眼,还故意乱杀人。 第五百三十八章 第三批人 官采曦逃命似的进了船舱,甲板上的尸体让她觉得恶心反胃,她并不是没有见过杀人,也并不是没见过尸体,但这一次情况不一样,反差太大了。上一刻还在嬉笑说话的人,下一刻就直接被捅了个对穿,这种冲击她实在有些受不了。周元等人也进了船舱,李玉婠瞥了一眼新送来的饭菜,点头道:“没问题,是安全的。”“那就开吃!”周元在车上吃了一些点心水果,其实也不怎么饿,就是想喝点热的暖暖身子。他抬头看向官采曦,笑道:“采曦怎么不吃?是没有胃口吗?”官采曦瞪了他一眼,这次却不敢再说什么了,她莫名有些怕周元。周元道:“你瞧,查案就是这么惊险刺激,有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比如饭菜里的毒,比如我们坐着的船舱下面,很可能就埋了炸弹。”“别说了…”官采曦咬牙道:“别以为吓得到我,这些场面我见多了。”庄玄素倒是皱眉道:“周元你已经调查清楚扬州的八大家族了吗?我看你刚才在说什么白家、许家和吴家。”周元愣住了,疑惑道:“这还用调查吗?谁不知道扬州八大家族,控制了整个大晋的私盐啊!”“吴家、许家是领头羊,除此之外还有宋、白、邓、肖、万、李等六个家族,当然,这其中白家和宋家是最弱的。”庄玄素道:“吴家人下的毒,你杀白家人?似乎有深意啊!”周元摇了摇头,道:“有什么深意,不过是基于目前的情况,作出最合理的判断罢了。”“很简单的道理,首先我是微服私访,其次以我的实力,要单挑八大家族,还是太困难了。”“那就老太太吃柿子,捡软的捏呗。”庄玄素皱眉道:“意思是你这次下江南,只是想收拾白家和宋家,其他家族暂时不动?”周元笑道:“至少我要让其他家族这样认为,如此一来,我前期面临的压力就要小很多。”“我要让白家和宋家,感受到这个世道的不公,我要让他们发疯,让他们绝望,让他们走投无路。”说到这里,周元的声音都变得森寒了起来,凝声道:“其他家族若是知道我的意图,他们会选择妥协,并配合我的。”“毕竟他们也很清楚,我南下是必然要吃肉的,不把我喂饱,他们就危险了。”官采曦连忙插嘴道:“我明白了,你要让他们内斗!让他们把白家、宋家孤立送出来!”周元眼睛一亮,鼓掌道:“采曦说得不错,完全正确,看样子你也是有查案的天赋的。”官采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之前的阴霾都少了很多。庄玄素道:“这样倒是不错,但他们…真的会相信你吗?我的意思是,他们真的认为白家和宋家就能把你喂饱?”周元叹了口气,道:“庄司主啊,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那样,你有信仰,你可以为了信仰付出一切。”“商人没有信仰,商人只相信钱,他们的立场源于经济利益。”“和我拼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哪怕我输了,他们也要伤筋动骨,而伤筋动骨就意味着损失大笔大笔的钱,这是他们所不能接受的。”“所以…钱会让他们尽量相信,我胃口不那么大。”“而商人的投机性会让他们认为,我周元南下是为了捞钱、捞功绩,而不是为民除害。”“既然是捞钱、捞功绩,那自然不会死拼,自然有商量的余地。”官采曦道:“那、说起钱,那三十万两怎么办啊?”周元愣了一下,随即道:“我留着花啊,你想分点儿?”官采曦瞪眼道:“你不上交的?内廷司司主都在这里呢!”周元翻了个白眼,道:“就这三十万两我还上交?你真当我不做事的啊!我到处都需要花钱,而且全都是公事,你问问庄司主,我为朝廷花多少钱了?”“收复中原,两百多万石粮食不是我花的钱啊?那六门佛朗机炮不是我花的钱啊?我这钱就算是给你姐,你姐也不好意思拿。”官采曦被怼得哑口无言,脸色都涨红了。她实在有些气,因为这么久以来,似乎谁都没法欺负她,但她却屡屡在周元手中吃亏,连吵架都吵不过他。但是要发火的话,好像更拿他没办法,于是只能忍着。她实在沮丧,忍得好辛苦。接下来倒是没什么事发生,周元安安心心休息了一天,只是每到一个地方就需要靠岸,然后就有人早就候着了,并递上来厚厚一沓情报。他基本上就咀嚼着这些情报度日,偶尔和官采曦斗一斗嘴,和庄玄素扯一扯淡。不过到了沧州的时候,第三批人如约而至。当前后连续出现船的时候,老板就意识到不对了,连忙到船舱来招呼周元等人。周元几人走上甲板的时候,才看到前后共六艘船,虽然都不大,却都站满了人。而且他们装备很是齐全,每个人都背着弓箭,箭头上绑了浸湿的油布。“糟了!他们要放火烧船!”庄玄素咬牙道:“这些狗贼当真是无法无天了,他们怎么避过内廷司的眼线的。”周元笑道:“内廷司未必就没有他们的人,在两江之乱和景王造反之后,很难有势力能阻止起这么多人了,看样子对方来头不小啊。”庄玄素冷声道:“这么多人的调动,别想瞒过内廷司,我们一定会把他们连根揪出来。”周元道:“前提是你得抓住大量的人,留下大量的活口作为人证,否则都是空谈。”官采曦喃喃道:“难道不是先活下来再说嘛?一百多个人啊,全是火箭,几轮下来船都烧没了。”周元笑道:“当初我进神京的时候,也遇到过这种阵仗,至今没找到凶手呢,今天又遇到了…”“看样子,这一次南下,新仇旧恨都要一起报了。”庄玄素急道:“那次是因为有姐姐在,所以你没事,可这一次…”“怎么?我不如庄玄朴?”李玉婠冷笑出声,不屑道:“一群土鸡瓦狗罢了,在船上连移动空间都不多,凭什么跟我打?他们真以为自己是东虏精骑了。”说完话,李玉婠右脚一跺,直接飞身而起,身体轻盈如燕,踩在水上,一掌直接朝前拍去。直到此刻,周元才真正见识到了天下第一的实力。那狂暴的内力掀起了数米高的巨浪,爆炸的声音震耳欲聋,前方的人还没来得及射箭,巨浪便直接打了过去,一时间无数人掉进水里。但同时,后方已经是百箭齐发,全部射到了船上。李玉婠随意一脚,提起漫天水浪,打在船上淹没了火苗。然后她身影如电,来到船的后方,纤纤细手朝下一抓,河水如龙一般朝她掌心汇聚。她朝前一洒,无数的水滴就像是子弹一般朝前飞射而去。看到这一幕,周元等人都直接呆了。这尼玛还怎么打啊,这里有修仙的啊!“上善若水,万法归道。”李玉婠轻喝一声,也不知道使的是什么法门,水流缠绕着她的身躯,像是数十米长的匹练,朝着前方打去。六艘船,她只用了不到半刻钟,全部打翻。上百个黑衣杀手潜入水中,拿出了身上的錾子,朝周元这边而来。他们显然想要凿船,把周元他们拖下水杀。但很显然,李玉婠完全不给他们机会。每一掌拍出,河水都直接炸开,一个个黑衣人被活活震死在水下。这哪里是什么抗击…这分明是单方面的屠杀。周元吞了吞口水,道:“采曦啊,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她还是挺有用的?”官采曦喃喃道:“我想拜师。”得嘞,她的三分钟热度又来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 阶级决定行动 前后六艘船共百余人,李玉婠总共花了一刻钟时间,几乎就全部解决了。按照周元的吩咐,她一共抓了八个人上船,用纤绳牢牢绑住。周元伸了个懒腰,看向官采曦,笑道:“走啊,我们去审问一下?”“不去!”官采曦这次学老实了,知道等会儿可能要见血,干脆直接拒绝。周元笑了笑,来到甲板上,坐上了太师椅,左手还端着一杯茶。晒着阳光,他悠闲地看向眼前这八个人,缓缓道:“大家好啊,这里风光不错,天气也好,我不太想造太多杀孽啊!”“所以你们八个人,我只杀四个,另外四个我赏银百两,送下船去。”听到这句话,庄玄素都不禁笑了起来,怎么每一回都是离间这一套啊,偏偏这一套简单又实用。“狗官!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有种你就把老子杀了!”一个壮汉一口痰朝周元吐去,面目狰狞。周元道:“庄司主,把他脑袋砍下来。”庄玄素拔出了剑,大步走了过去。壮汉愣了一下,随即连忙道:“慢着,大人,我其实是…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的脑袋已经被砍了下来,掉落在了甲板上,溅得到处都是血。毫无意外,在船舱偷窥的官采曦当即惊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而另外七个人,态度一下子老实多了,目光都不那么桀骜了,一个个缩着头,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挨刀。周元道:“我这个人很好说话,别人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我一般都会答应。”“砍脑袋这种事,无非就是动一下刀剑嘛,能有多麻烦?”说到这里,周元看向他们,轻笑道:“现在杀了一个了,还有三个要杀呢。”七个人都不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喘,全部低着头。周元道:“现在我们来玩个游戏,我问,你们答。最后回答的三个,我就送他去见阎王。”“所以你们要快哦,小心你们身边的兄弟比你们快,那就麻烦了。”他眯着眼,沉声道:“说!谁派你们来的!”七个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说话。周元淡淡道:“十个呼吸之内,如果没有一个人回答,那就都死吧,我最喜欢杀的就是硬骨头!”“是寨主!”其中一个人实在怕了,连忙开口。于是剩下的六人争先恐后,纷纷大喊。“清风寨!”“沧州清风寨寨主,陆远帆!”“是大当家派我们来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周元看向最后那个瘦小的男子,轻轻道:“兄弟啊,你是最后一个回答的啊!你慢了!”这男子冷汗直流,急忙道:“我、我只是…结…结…结巴啊!”周元道:“那真遗憾,规矩就是规矩嘛。”庄玄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直接一剑过去,将这人捅了个对穿。另外六个人面色大变,一时间人都精神了不少。这是玩真的啊!眼前这个官老爷,是他妈真的心狠手辣啊!周元将茶杯直接砸在甲板上,大声道:“草,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结巴,杀了都不解气啊,把他的尸体剁碎,喂狗。”“另外名额变了,你们其中,只有三个人能活,今天我要多杀一个。”疯子!这是个疯子!剩下的六人更加慌了。周元看向他们,眯眼道:“老规矩,还是回答得慢的去死,告诉我,你们这次行动的具体计划。”“大人!”顿时有人开口:“俺们是清风寨的,是大当家派我们来运河杀人,这些弓箭也是大当家给的,俺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命行事啊!”另外有一个人喊道:“不过前天晚上,寨子里来了个贵客,大当家亲自接待的,还把几个夫人喊出来陪客。”周元竖起了大拇指,点头道:“你们大当家真是个汉子!”说完话,他看向庄玄素,道:“庄司主,抓。”庄玄素面无表情,直接进了船舱。大约几十个呼吸后,一个信鸽从船上飞了出去。按照内廷司的速度,清风寨最多坚持到明天,就不复存在了。周元失去了审问的兴趣,因为这几个人已经没有价值了,杀也没必要了,留着之后当人证吧。“叫老板来,把他们绑去下仓好好看管。”老板很快走了上来,看到甲板上的鲜血和人头,一时间双腿都在打颤。周元拍了拍他肩膀,笑道:“麻烦了老板,我们加钱。”“不敢…不敢…”老板尴尬笑着,满脸都是汗水。看到周元等人进了船舱,他才喃喃道:“我他娘的到底接了什么活儿啊!”船舱之中,官采曦显然乖巧了很多,见到周元进来,连忙挪了挪屁股,又给周元倒茶。李玉婠瞟了她一眼,忍不住笑道:“丫头,想跟着我学武?去下仓把那几个人杀了我就教你。”官采曦连忙摇头,脸色苍白,都快哭了。周元笑道:“好了,别吓她了,我们不妨分析分析局势。”庄玄素道:“一定是那几个家族得到了风声,请土匪作案,杀朝廷命官。”周元摆手道:“商人与土匪,哪里存在什么尊卑关系,就算存在,也是商人怕匪,而不是匪怕商人。”“如果是那几个家族请的人,寨主大当家不至于连自己的压寨夫人都献出来陪客。”“况且那一批弓箭,也不是商人能拿得出手的。”李玉婠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这一次幕后主使是官?”周元道:“阶级决定行为,商人阶级,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拼命的,他们更希望用金钱贿赂官员,最后和气生财。”“只有官,而且必须是大官,才能意识到,我周元这次南下绝对不是吃点肉这么简单。”“那位大人物很清楚,我去就是为了改天换地的,所以他从最开始就没报任何和谈的希望,直接动用最狠毒的手段,想要置我于死地。”庄玄素道:“意思是,我们目前有三波敌人。首先是白家和宋家,这两个最弱的家族既不敢惹我们,又清楚我们要整死他们,现在正处于最痛苦的阵营。”“另外六大家族相对好受点,他们期待我们吃掉白家和宋家,就班师回朝。”“这样一来,他们虽然会损失点钱,但由于白家和宋家的覆灭,他们总得来说反而不亏。”“第三批势力,就是这个所谓的大人物,他和盐商牵扯极深,他很清楚你的目的,所以会找机会跟我们拼命。”周元点头道:“远不止这三波势力,其实还有另外的阶级。”庄玄素皱了皱眉,疑惑道:“还有?”周元笑道:“等到了衡水的码头,你就知道了。”“到时候,会有人给我们送礼的。”周元通过对手的行为,慢慢判断出了如今的局势,并开始有了突破口的方向。 第五百四十章 突破口终于来了 随着三波势力的出现,周元对江南的局势渐渐有了了解,并慢慢找到了突破口,现在的问题是,谁会配合?另外六大家族,到底会不会上道?他们会不会卖掉白家和宋家,逃过这一次劫难,并争取更大的利益?关键是,会不会派人来谈?这一点在衡水码头将得到印证。到了这天深夜,船就停了下来,外面吵吵闹闹的,火光冲天,还有许多汉子的呐喊声。周元伸了个懒腰,起床朝甲板走去,看到了满脸忧虑的老板。他缓缓道:“前面这是怎么了?”老板道:“派人去问了,说是翻了船,正在打捞,加上河道清淤,估计要耽误一天时间。”周元道:“没口子给我们过?”老板苦笑道:“不让过,想花钱打点人家都不收,就是说明晚就能过。”“那些漕帮的人霸道得很,我们也不敢强来,只能等。”周元缓缓点头,若有所思。李玉婠也走出了船舱,看样子她根本没睡,精神头依旧很好。“需不需要强行过去?我可以去跟他们谈。”她的语气充满了自信。周元忍不住道:“你怎么谈?不会动武吧…”李玉婠笑道:“那倒不必,我穿上圣母裙过去即可,漕帮的人我以前接触过,说实话,他们不太敢惹我。”“他们那个帮主,以前专门找到我,希望无生教不要在运河上劫他们的货物,孝敬了不少钱呢。”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不过去了,等吧,他们也是听命行事,应该在帮某人拖延时间。”“拖延时间?”周元笑道:“应该是有人想在衡水码头见我们,但是呢…他们又赶不及,所以只好先飞鸽传书让漕帮的人帮忙拦一天,我们配合就是了。”李玉婠点了点头,看向周元道:“之前你说江南之行充满危机,似乎会很艰难,但现在看来,似乎也不难啊。”“不过是一些暗杀手段,下下毒,找找土匪,这算什么?”周元忍不住苦笑道:“那是因为有你在,所以对方的暗杀起不到什么效果,若是没有你,谁认识那些莫名其妙的毒?谁能以一己之力打退上百个弓箭手?”“况且,还没到难的时候呢,对方只是在用下级资源对我们发难,如果事情继续往下发展,我们很快就会陷入被动。”李玉婠道:“被动?总不能派官兵围剿你吧…你可是卫国公…”周元道:“再大的人物,也比不过人家的命啊,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到时候看吧。”河道清淤,深夜,这种借口真不知道是哪个傻子想出来的,但这也侧面说明了漕帮做事就是嚣张,连一个好的借口都懒得找,摆明了就不让你过。但好在对方也没继续拖延,到了第二天晚上,口子就放开了。而在第三天的中午,周元的船到了衡水码头。两个青年到了船边,压着声音道:“我这一生如履薄冰,你说我能走到对岸吗?”庄玄素听不明白,直接拔剑。周元连忙拦住,急道:“别这么冲动啊,这是我的人。”他回应道:“说出生命进化论!”青年低声道:“初级阶段——草履虫,会进行简单的生命活动。”“是自己人。”周元道:“上船。”两个青年连忙上来,然后半跪而下,抱拳道:“参见主公!”周元掀了掀眉,道:“什么主公,以后不许这么叫,叫大人即可。”“是,大人。”青年抵触了厚厚一沓资料,郑重道:“大人,这是对扬州八大家族的资料汇总,包括他们的关系网络和经营区域,还有走私的模式和与漕运的勾连。”“关大人说,目前对漕运的渗透正在进行,但起码还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接触到核心。”周元点了点头,道:“目前咱们在衡水这边有多少人?”青年苦笑道:“这边刚刚建立支部,总共只有六七个人,其他的都是雇佣的劳动力,不算自己人。”周元道:“好,辛苦了。”他拿出了一张银票,面值一百两,直接递了过去,道:“请支部的兄弟们吃喝两天,剩下的你俩自己支配。”青年大喜,连忙接过银票,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待两人下了船,庄玄素才皱眉道:“周元,这些都是什么人?”周元道:“我把他们称之为神雀,是特殊的情报部门,负责为我打探各地的情报,渗透一些关键的势力。”庄玄素脸色很难看,咬牙道:“情报部门?周元,你知不知道建立这样的情报网络,严格意义上来说,相当于谋反?”周元道:“那你要抓我嘛?满朝文武有自己的情报的多了去了,你怎么不抓?”庄玄素沉声道:“那些只是眼线!根本不成建制,不成系统,那些官也养不起这么多人。”周元愣了一下,然后点头道:“是啊,我这也是眼线,你有意见?”庄玄素没法再说什么了,但她却意识到一个问题,周元的势力似乎很大,远远超出了内廷司的情报调查数据。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似乎不再想隐瞒什么东西了,他在直言不讳!这说明,这样的情报系统已经成熟,并且可以躲过内廷司的侦查,他在以一种独特的方式示威。想到这里,庄玄素深深吸了口气,看向周元,眯眼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啊?周元。”周元笑道:“为国尽忠,这些年来我不是一直在做这样的事吗?庄司主别多想,你看,我们的突破口来了。”一个中年文士,提着个小箱子,正在船头上观望着,然后挥着手。周元笑道:“让他上来吧,估计是吴家人。”庄玄素沉着脸不说话,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她并不是没和周元相处过,去年八月她便和周元一路逃亡南下,一直到了广州府,到了光州。那时候的周元和现在的周元,是不一样的。那时候的周元,身上有一种莫名的意气,有一种泰山崩塌而面不改色的胆气和担当,也有一种绝境尽头却勇往直前的信心。庄玄素认为,那时候的周元充满了吸引力,是真正有能力、有理想、有担当、有才华的年轻天才。现在的周元,给她的感觉却更深沉,深沉到让人看不透。“别说废话,我不喜欢听,你直接说事。”周元已经开始和中年文士聊了起来。中年文士听到周元的话,显然也是一愣,但很快就笑了起来,施礼道:“卫国公,在下吴树,扬州人,吴家大房第三子。”“此次前来拜会卫国公,是要多谢卫国公的海涵,并未此前下毒一事,作出诚恳的道歉。”“三房的蠢货不懂事,给卫国公添麻烦了,咱们吴家愿意作出赔偿。”说完话,他提了提箱子,递了过来。周元看着这精致的紫檀箱子,缓缓笑道:“我打开它…不会射出什么毒箭之类的吧?”中年文士连忙道:“万万不会,在下为国公爷打开。”他缓缓打开了箱子,里面是厚厚一沓资料,最底部是大通银装的一张票据,面值是一百万两纹银。周元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百万两,卧槽了,你们扬州盐商是真有钱啊!中年文士笑道:“这是吴家和许家凑出的一点心意,还请国公爷笑纳。”周元没有去拿那张银票,只是看着这些资料,淡淡道:“这是白家和宋家的东西?”“是。”中年文士道:“知道国公爷需要,咱们临时找来的,希望对国公爷有用。”周元笑了起来,瞧,突破口这不就有了吗。 第五百四十一章 可怕的数字 周元关掉了箱子,对着李玉婠挥了挥手。李玉婠会意,把箱子提到了船舱。看到这一幕,中年文士重重松了口气,面上的笑容都自然了一些。周元道:“这大中午的,吃顿饭吧,吴先生想必也饿了。”吴树惶恐道:“多谢国公爷,在下叨扰了,国公爷请。”进了船舱,坐上了小桌,李玉婠便像是丫鬟一样,给周元拿来了酒水。老板也是个识相的,几盘小菜很快就端上了桌。周元端起了酒杯,淡淡笑道:“吴先生真乃勇士,敢孤身一人提着箱子上我的船,这份胆气着实让人佩服啊。”吴树连忙端起酒杯,低着头道:“国公爷实在太客气了,整个大晋谁不知道您的名号啊,六万大军收复中原,山海关激战炮轰虏酋,您才是真正的英雄。”“如今在下能见到我大晋的军神一面,已经是三生有幸,国公爷,草民敬您一杯。”周元喝了酒,才摆手道:“吴先生,话可不能乱说,收复中原、炮轰敌酋,不过也是为陛下效力,为国家尽忠,那是分内之事。”“所谓‘草民’自称,那可要不得。”吴树连忙点头道:“是在下糊涂了,自罚一杯,请国公爷莫怪。”“国公爷为国操心,南下查案,不知道我们吴家和许家,有什么可以帮到国公爷的?如果有,请国公爷发话,我们一定赴汤蹈火。”周元笑道:“什么查案啊,我这次南下,主要是为了军器局的建设。”“去年的粤海大战,我大晋败得惨烈,还签订了可耻的赔偿条约,陛下是明君,虽是女儿之身,却有铮铮铁骨,对福王犯下的错误,那是痛恨至极。”“所以她专门扩建军器局,命我为监统,负责枪炮的制造…”吴树点头道:“这等重任,想来也只有卫国公能担任了,南边海上那群洋鬼子的确可恶。”周元道:“但造枪造炮,实在太花钱了,国库又是个空壳子,也不给我拨钱,唉…这份差事不好办啊!”“所以嘛,我就想着,查一查案子,为我军器局搞点钱财,否则将来我怎么打仗?”“吴先生,跟你透个底吧,明年我是要节度闽粤大军的,重振水师需要枪炮,不然我怎么拿回制海权?怎么跟佛朗机人较劲?”“我都这个身份了,我需要查什么破案子嘛?那是文官干的事儿,我只是缺钱而已。”吴树连忙点头道:“是是是,国公爷说得对,您已经是大晋军方的头号人物,陛下的宠臣,哪里还需要查什么案子。”周元道:“所以你跟我透个底,吴先生,白家和宋家,加起来有没有八百万两银子?我军器局起码需要八百万两!”吴树显然愣了一下,然后他压着声音道:“国公爷放心,如果白家和宋家凑不够八百万两,剩下的我吴家和许家给您补上,一定会保证军器局的建设。”“商人为国出力,那也是天经地义啊!”其实他心里都乐翻了,八百万两?那白家和宋家再穷,也不至于连八百万两都没有啊!卫国公这么大的人物了,怎么跟没见过钱似的,国库真的有这么穷嘛?还以为他胃口多大呢,没想到八百万就满足了。吴树心里很清楚,即使是白家和宋家这种八大家族的末流,也有五六百万两的家资,加起来绝对过千万。周元则是点头道:“好!你们吴家大气,本人先记在心里了,到时候若是白家和宋家加起来没有八百万,你们可得兑现承诺。”吴树都觉得好笑,低声道:“当然,当然,国公爷请放心。”这一顿饭吴树算是吃的轻松,虽然要小心翼翼陪着周元,但目的至少达成了,而且也很清楚周元是个什么角色了,一个位高权重的土包子罢了,对盐商的钱完全没有概念,自以为胃口很大,其实那点钱什么也不算。而送走了吴树,周元也是精神抖擞,忍不住大笑出声。看吴树的表现来说,他算是确定了,扬州八大家族的钱,加起来恐怕能抵得上一年的赋税,这几十上百年的私盐积累,还真是可怕啊!庄玄素皱眉道:“这一百万两银子,你不会也不上交吧?”周元看向她,再看向眼睛发着光的官采曦,不禁笑道:“我说你俩这是什么表情?没见过世面,一百万两银子就把你们唬住了?”“我要的可不单单是这些,我要他们全部!”“这一大笔钱,足够解决大晋目前所有的困境!”他站了起来,提着箱子道:“我回房了,暂时不要打扰我。”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周元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周元可谓是苦苦研究了两天,才把这些复杂的资料研究明白。扬州八大盐商家族,的的确确是控制了几乎整个大晋的盐务,四川、云南的盐是自给自足,也卖给周边,而扬州的盐,则覆盖除了以上两省的全国各地。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们竟然把盐卖到了四十文一斤…按照正常的盐价,最便宜的时候大约是五六文钱一斤,最贵的时候卖到了三十文一斤,即使是战乱年间,也顶多五十文一斤。可扬州的盐商,大部分地区都卖四十文一斤,在偏远的地方,甚至卖到了六七十文一斤。这哪里是在卖盐,这分明是在抢钱吸血啊!最最可恨的是,大量的私盐根本不必缴税,明面上的盐帐又极为便宜,只卖八到二十文一斤。每年几万万斤盐,这一来一去,不知道有多少钱被这些盐商、贪官给刮分了。按照关陆的算法,扬州八大家族的盐商,每年能赚超过六百万两银子…这他妈是每年啊!当然,他们肯定拿不到那么多,得往上面打点。但无论怎么说,每年至少要赚两三百万两银子。不要小看这个数字,要是他们熬过去周元这一波审查,又起码能安稳十年,这就是两三千万两了。怪不得这些家族几十年下来,除去奢靡的开销和成本,都还有数千万的总家资。“要是刘敬在就好了…”周元实在有些看不懂这些数字,算成本,算销售,算税务,怎么算他都弄不明白这个账。最后干脆站了起来,咬牙道:“老子算不清楚,就让他们来算!”他大步走了出去,看着官采曦笑道:“采曦啊,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济宁贩盐啊!”“什么?”官采曦疑惑道:“我们去贩盐?我们?贩盐?”周元笑道:“你最喜欢的情节来了噢,我之前跟你讲过的,乔装打扮去贩盐,看看那些所谓的大官,会怎么对待我们呢。”“难道他们真的只认八大家族?我们拭目以待。” 第五百四十二章 传授你一套功法 “我们需要粮食、身份和人手。”周元看向庄玄素,掰着指头算着:“现在的盐引换算规则是,两斗五的粮,能拿一斤引,一石粮能拿四斤引。”“我们需要…十万石粮食,拿四十万斤盐引,这个体量已经很小了,但作为敲门砖也够了。”“这种小事内廷司应该可以安排吧?”庄玄素满脸惊愕,疑惑道:“是不是盐商给了你一种错觉,什么数字都不算小是吧?”“十万石粮食,你让我哪里去给你弄?你让我怎么去给你买?现在本身就缺粮,一石粮食能卖到一两多,你张口就是十万石,光是买粮、运输加起来就是十多万两银子。”“你猜猜我内廷司有没有这么多钱?”周元也不禁感慨道:“整个大晋都在缺钱,唯独盐商不缺啊,他们的确把我胃口整大了。”“我给你二十万两银子,你准备十万石粮食,并运到济宁城外,随我们一起行动。”“记住,行事要隐秘,不能被发现,粮食要异地采购,分批次装车。”说到这里,周元笑道:“肯定会剩几万两银子,这就当我给内廷司发的福利,不必担心陛下追究,我会给她说明情况的。”“堂堂正三品司主大人,情报部门一把手,陪着我千里迢迢南下,我总不能不给你点好处,况且我们是朋友嘛。”庄玄素脸色这才好看一点,眼珠子一转,低声道:“那个…周元,你算一算大概能剩具体几万两啊?你知道的,内廷司真的很穷,我的姐妹们连胭脂都快买不起了。”周元道:“我哪里知道,我只知道一定会剩,至于怎么操作,那就是你的事了。”“明早我们到德州码头,你让人拿钱,要抓紧办这件事,等我们到济宁的时候,就要完成。”庄玄素也罕见笑了起来,拍着胸脯道:“肯定可以!内廷司的办事效率,绝对是所有部门之中最高的,况且还有这么丰厚的奖励!”“轻点轻点,别拍坏了。”周元看着她心口,低声道:“你穿武服可真好看…”“呸!”庄玄素气得站了起来,直接去写信了,她要飞鸽传书,赶紧处理这件事。当司主这么多年,任务完成的很好,但就是没怎么给姐妹们谋福利,庄玄素一直心存愧疚。但她又是个愚忠之人,知道国库没银子,也不敢张口讨赏,以至于内廷司的女官,其实日子都过得挺清贫的。如今可好了,一大笔钱啊,关键来路正,不算贪污,还不必花国库的银子。想到这里,庄玄素写字都要轻快了些,也不在意刚才周元的调侃了。而周元也并不是真的起了什么色心,他就是随意感叹一下“好大”罢了,那武服很是贴身,容易凸显规模嘛。只是这样的行为,让官采曦很是不满。“真是的,分明是在做正事,却总要说几句恶心人的话,周元,你这老爷派头真的要改一改了,这又不是你的国公府,任你肆意妄为。”周元懒得理她,只是思索着到济宁的行事方式。得不到回应,毫无参与感,官采曦更加恼怒,继续道:“庄姐姐带领内廷司,你都不知道有多忙碌,这些年也耽误了自己的婚事,你还调戏人家,你真无耻啊。”周元抬起头来,瞥了她胸口一眼,道:“你不如她,便急了?”本来是没急的,听到这句话,官采曦差点破防。“谁急了!谁不如她了!”官采曦大声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天天脑子里装的都是这些事?我只是心疼庄姐姐罢了。”周元笑道:“不必心疼,我见识的美女多了去了,你看圣母姐姐都在这儿呢,庄玄素在我心中,也就是三分的样子。”“三分?呵!”官采曦道:“你凭什么给我们打分啊?我们至于要听你一个臭男人的话么!”“你两分。”“嘭!”官采曦将手中的茶杯一扔,直接站了起来,大声道:“你…我…我凭什么比她低一分?”周元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官采曦这才意识到上了周元的当,想想就觉得委屈,缩在船舱一角,自己捂着脸哭了起来。李玉婠瞥了周元一眼,道:“不地道,逗小丫头玩儿。”周元无奈摊了摊手,苦笑道:“采曦,别哭了。”“要你管!”官采曦擦了擦眼泪,但眼泪却更加汹涌:“你就会欺负我,欺软怕硬,你怎么不敢欺负圣母娘娘?亏我在香州的时候还帮你,我哪里得罪你了…”她虽然已经二十出头,但从小就生活在幸福当中,成熟的晚,显然还是小孩子脾气。周元笑道:“你作为堂堂的南方武林盟主,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就哭哭啼啼的嘛,这样,我让圣母姐姐传授你一套功法,保证你不费什么功夫,轻轻松松一年之内,功力提升数倍。”“让你也有内力,可以一拳开碑裂石。”官采曦抬起头来,目光闪躲,却还是低声道:“真的?”“真的!”“你、你没骗我?真有这种功夫?”“有!”周元当即保证道:“真的有!我也准备练呢,只是没时间。”李玉婠看向周元,面色古怪道:“有吗?”周元道:“把《南华天伦道经》传授给她吧!”官采曦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急忙道:“可以可以,这名字一听就很厉害,圣母娘娘,你可一定要教我呀!”她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问道:“这个功法,真的可以一年之内提升数倍?”李玉婠缓缓点头。官采曦道:“真的不用很累?”李玉婠笑道:“非但不累,而且很轻松很舒服。”官采曦大喜,悲伤早已没了,眼睛闪着光,笑嘻嘻地说道:“好好!太好了!快传授给我吧!”李玉婠看向周元,道:“真给她?”官采曦也连忙看向周元,娇声道:“卫国公大人,咱们也是老朋友了,你说话可要算话呀。”周元道:“老朋友?我记得你向来对我很不满嘛。”官采曦低头小声道:“那人家是说气话嘛,你看关键时候我还是会帮你的对不对?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这个小女子计较嘛。”周元笑了笑,道:“等我们济宁府这一场戏演完,就传授给你,到时候看你表现。”官采曦哼了一声,随即笑道:“我表现一定会很好的!说实话,我也是从江湖上闯过来的,演习这种事我当然会。”周元道:“行,到时候你演丫鬟。”“啊?”官采曦有些委屈,小声道:“为什么不能演夫人啊?”周元笑道:“那也可以,但演夫人晚上要陪睡。”“我演丫鬟!”官采曦当即高声道:“丫鬟么!我丫鬟多了去了!一定可以演好!”周元道:“演丫鬟要端茶递水,还要给我洗脚。”官采曦大声道:“你有完没完!我演你妹子行不行!”“好妹子,过来坐,哥哥给你讲一讲具体的计划。”官采曦不情不愿,但还是坐了过来。 第五百四十三章 铁面青天 在德州码头和内廷司的执官顺利接上了头,周元等人并未耽搁,而是继续南下,慢悠悠过了聊城码头和泰安码头,在第二天的中午,就到了济宁。由于粮食筹备需要时间,周元等人也没有上岸,而是在微山湖内逛着,欣赏着春末的美景。飞鸽很快到来,庄玄素显得很兴奋,急忙汇报道:“十万石粮食用了十二万两,包含了运输的费用,人工费也不高,总共只花了八十两银子。”“不过还需要几千两银子给我们准备成衣和配饰,用以包装身份,反正剩下了七万多两。”“周元,七万多两啊,内廷司的姐妹们可算有福了,这次每个人都可以领起码十两银子。”“这几乎相当于我们半年的薪俸了。”意思是年例超过二十两?那内廷司的女官待遇还真不算低了。庄玄素虽然高兴,却也没忘了原则问题,正色道:“不过这件事一定要向陛下禀明,要得到陛下的准允才行,否则资助内廷司这可是…大罪。”一时间她都没分清楚这是造反还是僭越,反正历来也没人敢资助内廷司啊。周元道:“你就放心吧,这次我可是带着圣旨的,整个内廷司都归我管,我给点钱怎么了?这点小事陛下才不会跟我计较。”庄玄素想了想,才低声道:“那要不你再给点儿?我们的姐妹们是真的穷…”周元想了想,才笑道:“其实吧…再给也无妨,毕竟我给得起,不过还是得看你们的表现不是么?”“你这段时间总是闷闷不乐,觉得跟着我周元办事,好像委屈了你,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一趟肥差啊!”“若真能解决江南的问题,我再给你二十万两经费!”“这可是其他任务远远没有的收入。”庄玄素也忍不住搓了搓手,笑道:“是啊是啊,想我内廷司司主,给你当随从,是有点委屈,但既然是肥差,那我也想得通了。”“周元,你可是国公爷,不许食言啊,说好的二十万两银子,你到时候一定要兑现承诺。”周元当即道:“你看看你,怎么能不信任我呢,要知道当初收复中原,我也是给你们内廷司说了好话的,都领赏了对不对?”庄玄素脸上的笑容都掩盖不住,但还是逞强道:“那是你为了讨好叶青樱,可不是为了我们内廷司。”周元微微一愣,当即道:“说起青樱…她去哪儿了?我都快一年没见到她了。”庄玄素道:“青樱这姑娘很是能干,她总是主动式神情调往最艰苦的地方,执行最危险的任务,此时此刻,她正在贵州那边调查土司呢。”周元连忙道:“你可悠着点,她是我的二师姐…”庄玄素笑道:“人家是有主见的姑娘,才不需要你管呢。”周元想了想也是,叶青樱的个性很好强,一直有着自己的行事方式,也不愿别人干预她的行动。“明日下午,粮到济宁。”庄玄素皱眉道:“修整一晚,后日去拜访济宁知县?”周元摆手道:“知县哪里吃得下来我们的东西,直接拜访兖州知府,计划我都安排好了。”“现在我跟你讲一件。”随着周元把计划讲完,庄玄素的眉头越皱越紧,最终咬牙道:“你作这样的计划,真的不是为了占我们便宜?”周元当即道:“庄司主,我们相识两年了,你认为周元是那样的人吗?不就是装一下夫人,同床共枕嘛,以你的功夫,我还能把你怎么样?”“在津门和谈的时候,咱们不也睡在一起?”庄玄素摆手道:“别胡说八道,只是贴身保护而已,哪里睡在一起了。”“不过看在你许诺的二十万两银子的份上,我姑且答应你。”她站了起来,沉声道:“我去把她们找来,一起复盘一下计划,别到时候出了差错。”周元只是笑了笑,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才发觉此刻已然是黄昏。他微微叹息,不禁想起了那一首脑海深处的歌曲——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微山湖静悄悄,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那动人的歌谣。别梦依稀,两世迷离,今朝之我,能否改变历史的轨迹?他没有把握,只是陷入了迷惘。……第三日的早晨,周元等人终于上岸,在内廷司的分部之中换好了衣服,便在济宁城外与粮食汇合。这次的角色很简单,周元是临安府沈家的大公子,典型的富二代。庄玄素和李玉婠分别是两个夫人,官采曦是妹子。另外有八个家丁兼保镖,外加一百多辆马车和劳工,就这么大摇大摆进了济宁城。内廷司也是有本事,各方面文牒都是齐全的,周元等人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力。但十万石粮食的确太多了,动静闹得很大,很快官兵就闻讯而来。看到文牒,也是微微有些懵。周元穿着锦衣,白扇一展,淡笑道:“运粮而来,暂时囤积,我们这就去兖州请见知府大人,以做后续安排。”济宁的知县很快也得知了消息,不过他看到这么多的粮食,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干脆就让对方去见知府,由知府出面商议。周元等人只花了半日,在下午的时候就到了兖州,通过文牒,很快便在衙门见到了兖州知府。这是一个老人,目测有六十岁,须发都花白了,脸上皱纹很深,但一双眼睛却是凌厉无比。鲍善汝也是读书人出身,有铁面青天的美誉,为人刚直不阿,严肃中正,历来是饱受好评的知府。庄玄素给的消息很详细,这鲍善汝家里只有七十亩地,也没有其他商铺之类的财产,算是天大的清官了。而整个兖州府,甚至整个山东,都是白家的盐市。“胡闹!完全是胡闹!”鲍善汝的声音也是中气十足,沉声道:“山东毕竟是国之上省,朝之重地,即使这几年天灾频频,也没有那么缺粮。”“今年的粮食运输,早已有别的盐商完成,盐引都已经给出去了,你们还来做什么?”“你们难道实现都不知道调查一下吗!”周元轻笑道:“知府大人,粮食哪有什么不缺的,这东西只嫌少不嫌多啊。”“至于盐引,这东西随便开就是了嘛。”鲍善汝眉头紧皱,冷冷道:“你说什么?随便开?朝廷明文规定,各地区的盐引粮食必须严格按照事先设定的量来执行,随意开盐引,那不就成了贩卖私盐?单凭这句话,本官就能抓了你们!”周元凑了过去,压着声音道:“知府大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您老人家行行好,给个方便。”“实不相瞒,沈樵山是在下的叔公,我们沈家也是想某个出路,赚点养家糊口的钱。”鲍善汝站了起来,面色更加严肃,一字一句道:“好啊!本官明白了!你…你是想借着樵山公的名声,贩卖私盐!”“沈元!别说你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少爷,就算是樵山公亲至,本官也要好好跟他论一论,这盐引是不是可以随便乱开的!”“盐务,乃国家之重器,税务之根基,事关天下百姓之生活,所系江山社稷之稳固,故为官者,一盐一引,皆不可轻易开具。”“你拿樵山公来压本官,莫非是当本官铁面青天之称乃虚名呼!”“来人!送客!”他黑着脸,直接拂袖而去。 第五百四十四章 真青天不玩虚的 周元等人回到客栈之中,开始分析起今天的局面来,左思右想也没发现什么破绽。庄玄素道:“莫非真是遇到了一个大清官?照理说,他这样的五品知府,能在士林之中出出风头,很容易提拔的。”“樵山公作为鸿儒,面子足够大了啊,他竟然真的铁面无私拒绝了。”周元点了点头,道:“给他名,他不要,那就给他前途。”“浙江巡抚李照鹿的手书准备好了吗?明天带着手书去,继续拜访。”“我不信他名誉不要,前途也不要。”李玉婠突然道:“有没有一种可能,白家已经给这边打了招呼了?所有人都提防着我们呢。”这句话让众人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周元才点头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性,甚至他们常年提防,已经和白家达成了相当高的默契。”“除白家人外,一律不收粮食,不开盐引,这样就能做到万无一失,即使是内廷司都查不出毛病来。”“不过明天那一招同样得试一试,家再大,关系再铁,也怕树倒猢狲散。”庄玄素道:“另外,他如果真的是铁面青天,今天就该把我们抓起来了。”周元点头道:“只要明天他还肯见我们,就说明有机会。”官采曦道:“那明天我不去了,我就逛一逛兖州城,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呢,反正你那里也用不到我。”周元皱眉道:“糊涂,我们在分析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分析我们,一切行为都一定要符合人设,否则就会出戏,就会显得假。”“细节往往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决定了成败。”“你就说,功夫你还学不学了?想不想像圣母姐姐那般,脚踩水浪可过河?”官采曦叹了口气,道:“好吧…那去…”……第二日,周元依旧拜访鲍善汝,但遭到了拒绝。周元也没灰心,在衙门外等了大约一个时辰,又被请进去了。鲍善汝皱眉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莫非还是来要盐引的?真以为本官不敢抓你们?”周元依旧陪着笑,低声道:“知府大人,有一封信,昨天我们忘了拿出来,您看看先。”鲍善汝面色并不好看,拿过信来,当即正襟危坐。他来回看了几遍,眉宇间也舒展开来。“原来你是李大人的学生啊,想必才学不错吧,竟然得李大人如此欣赏,在信中可是把你夸了又夸,说你做事得力呢。”周元笑道:“都是恩师溢美,也是受恩师所托,来此贩盐。”鲍善汝叹了口气,道:“李大人原为浙江提点刑狱司,在两江之乱中立下大功,故而拔擢浙江巡抚,这两年来也是颇有成效。”“据说陛下有意提拔,让他进京担任督御史之职呢,可谓是简在帝心啊。”周元道:“恩师打算再做两年巡抚再进京呢,目前浙江寇患不断,他实在抽身不开。”鲍善汝沉默了很久,才道:“关于盐务之事,我恐怕无法答应。”“朝廷律法所在,百姓福祉所在,私盐泛滥,已成陛下心头之患,本官受陛下信任,执掌兖州,决不能知法犯法。”“即使是李大人德高望重,受本官尊敬,本官也不能破私盐之例,坏家国之法。”“沈公子,请回吧,看在李大人的面子上,本官不追究你的责任,但若是你再提盐引之事,那就休怪本官公事公办了。”周元站了起来,冷笑道:“鲍大人真是刚正不阿啊,看来铁面青天的确不是浪得虚名。”“但恰好在下来自于临安府,对于这里的格局还是多少清楚的,这里都被称之为白家的盐市!”鲍善汝皱了皱眉,沉声道:“民间确实有这种说法,官府和白家也的确有着长久合作的默契,但那是因为白家运粮准时,而且尽量足额,质量无碍,故而赢得了官府的垂青。”“但这只是垂青而已,并非专卖,沈公子大可以明年年初,赶在白家之前运粮过来,若各方面都不存在问题,那兖州自然也会开具盐引。”“做生意,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周元道:“鲍大人说得好听,但我们可不敢等到明年了。”“很可能,白家也等不到明年了。”他眯眼看着鲍善汝,淡淡道:“鲍大人神通广大,应该不会不知道有钦差南下巡盐吧?这一次对方摆明了是要拿白家开刀,鲍大人很可能也牵连其中呢。”鲍善汝腾地站了起来,大声道:“本官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直,绝不怕什么牵连,就算是锦衣卫来,本官也不怕!”周元道:“鲍大人这是何必呢,我恩师得到钦差南下的消息,才写信支持我贩盐。”“你并不是没有路走啊,只要和我沈家建立良好的关系,士林之中,有鸿儒为你说话,官场之内,有李大人帮你伸冤。”“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几十年的盐市,也该换一换主人了不是?”鲍善汝一拍桌子,大声道:“你在威胁本官?呵!本官也是读圣贤书出来的,也是从小吏干到知府的,这几十年水里进火里出,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风浪没经历过?我会怕威胁?”“别说是你来威胁我,就算是李照鹿亲自来威胁我,我也不怕!”“钦差巡盐?本官最不怕的就是钦差!到时候把那些可恶的贪官污吏抓了,本官反而得圣上垂青,得以平步青云呢!”周元也是头疼,莫非这次关陆提供的情报有误?吴家的情报也是错的?这他妈真是个铁面青天?他都有点怀疑自己了。而鲍善汝继续说道:“什么名誉,什么前途?本官不在乎那些东西!而你胆敢劝说、甚至威胁本官开具盐引,意图贩卖私盐,却是证据确凿,本官现在就要抓你!”“来人!将这沈家公子给本官抓进大牢!”他已经怒吼出声。“慢着!”周元急道:“鲍大人,如果我给钱呢?我愿意出三万两白银…”鲍善汝腾地抬起头来,眼睛发着光,压着声音道:“多少?”周元懵了。这是个实在人啊,名誉不要,前途不要,原来是要银子。“三万两白银!一分不少,银票我都带着!”周元连忙说道。鲍善汝走到门口,把赶过来的侍卫呵斥走,然后关上了门。他笑容露了出来,舒舒服服出了口气,道:“坐啊沈公子,站着做什么。”他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眯眼笑道:“既然给钱,就早点说嘛,尽整那些虚的,什么鸿儒什么官…天南海北那么远,本官也享受不到他们的照拂啊。”“你说什么关系比银子更让人踏实?什么名誉比银子更实在?”“本官也是在这官场里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了,不是那么容易上当受骗的年轻人了,铁面青天不玩虚的,只讲黄金白银。”“毕竟你当再大的官,有再大的权,不也是为了钱嘛。”“我早已参透了本质。”周元竖起了大拇指,正色道:“鲍大人,受教,晚辈该向你学习才是。”鲍善汝道:“学不学习嘛,那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你先把银票拿出来再说,看不到实际的东西,我可什么都给不了你啊。” 第五百四十五章 银钱与河套大捷 当周元拿出三万两银票的时候,鲍善汝的表情就像是老烟鬼时隔半个月吸上了第一口,整个人都酥麻地靠在椅子上,长长出了口气。然后他迅速将钱拿了过来,仔仔细细数了两遍,确认是三十章千两银票,才将其收进怀里,并轻轻拍了拍,感受了一下那厚实的感觉。直到此时,他才缓缓笑道:“放心,收钱办事这是规矩,我不会乱来的,否则以后还有谁肯给我送钱?细水长流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你们带了十万石粮来,打算换多少盐引?”这句话把周元也整糊涂了,朝廷明文规定,一石粮换四斤盐,十万石恰好该四万斤盐引啊!难道这其中还有奥秘?周元故作大方道:“和白家一样就行,我们沈家不贪。”“好!”鲍善汝道:“最迟后天上午,盐引必然送到,不过卖盐的规矩你们应该懂吧?”周元点头道:“当然懂,但还希望鲍大人多多提点几句,免得我们因经验缺乏,犯了未知的忌讳。”鲍善汝摆了摆手,道:“那我长话短说,很简单,百中之一用在店铺售卖,价格不得超过二十文,最好便宜一点,十文左右是最合适的。”“剩下的百中九九,用以黑市售卖,这方面你们要准备人手,摸透规矩,价格不得低于四十文,至于想卖多高,那是你们的事。”“反正卖得太贵,老百姓也买不起,砸自己手上也没意思。”周元心中明了,然后低声道:“鲍大人,我卖三十五文可不可以?”鲍善汝皱眉道:“不是说了不能低于四十文嘛,你卖三十五文,这不是诚心和其他盐商对着干?都已经几乎垄断了,还打个屁的价格仗啊,区域的划分都是固定的,能卖多高全看民情,但不能低于四十文。”周元连忙点头道:“明白了明白了,那我们尽快把盐运来。”“哎,别急。”鲍善汝笑道:“你只是获得了盐引,能不能拿到盐海另说,拿到盐能不能卖还另说。”周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那我们该找谁呢?”鲍善汝摇头道:“不知道,我就是个五品知府,也不认识那些大人物。”周元连忙从怀里递了两张银票过去,低声道:“请鲍大人解惑,晚辈感激不尽。”鲍善汝收了银票,于是压着声音道:“要凭借盐引拿到盐,那边当然也要花钱。要卖盐嘛,你是冲着山东来的,当然要找咱们山东的…咳咳…布政司里面去找人。”周元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连忙道:“多谢鲍大人。”鲍善汝笑道:“也别说老夫苛刻,再提醒你一句,河道那边也得打点,否则你的船可不那么容易过得去。”“河道找谁你应该是知道的…”周元暗暗记下了两个人——山东巡抚和漕运总督。好家伙,这是贩卖私盐?不不不,这分明是朝廷和盐商一起合伙吸百姓的血啊!小小一个白家,就牵扯到了两个朝廷二品大员,山东巡抚,漕运总督,哪个不是封疆大吏,哪个不是朝廷股肱,哪个不是朝廷中重中之重的能臣。周元没有拒绝鲍善汝的晚宴邀请,对于商人的“人设”来说,能跟这样的官吏结交,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为此,他在饭桌上可谓是好好演了一场戏,敬酒抢单,什么事都干了。这还没完,喝了酒之后,还得去青楼听戏听曲,让姑娘们伺候着玩了两个时辰,才回到府上。当然是鲍善汝的府上,他的邀请,周元没法拒绝。盐引还没拿到,需要两天时间,周元相信鲍善汝肯定不需要那么久,这一方面是请示上级,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在调查周元等人的身份真实性。所以这一晚,周元的的确确和李玉婠、庄玄素一个房间,这是夫妻的戏码。烛火摇曳,周元沉着脸道:“盐引要钱,拿盐要钱,运盐要钱,卖盐也要钱…呵呵,除了正经的商业成本之外,光是这几笔维持关系的钱,都是一个天文数字。”“吴家给我的情报之中,白家要每年要给鲍善汝一万两银子,要给山东巡抚二十万两,要给漕运总督二十万两,要给盐田监察使十万两…”“算上其他莫名其妙的打点,包括各大关卡的通行,包括山寨土匪都给钱,竟然要花掉足足六十万两银子。”说到这里,周元都气笑了,咧嘴道:“每年六十万啊!算上其他成本,那岂不是轻松上百万了?而即使如此,白家每年都要赚超过四十万两银子。”“你们要找到,曲灵的墨韵斋已经是大晋最大的书局了,除了《三国》销售期间,每年也不到十万两。”庄玄素叹了口气,道:“怪不得陛下要查盐商,这么多钱,的确让人眼红。”官采曦也咬牙道:“国库都没钱,他们竟然能赚那么多,真真该杀。”周元则是瞪眼看向她们,凝声道:“你们…你们竟然想的是这个?”官采曦道:“那想什么?难道我们说的不对?”周元深深吸了口气,点头道:“你们说得对,但你们竟然没有意识到,这钱是从哪里来的吗?”“这他妈都是百姓的血汗钱、活命钱啊!”周元猛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两个女人对视一眼,不敢看周元的眼睛,连忙低下头去。周元咬牙道:“拿到盐引之后,立刻前往济南府布政司,会一会这个山东巡抚,老子倒要看看他胃口有多大。”“父母官父母官,还真是让百姓把他们当亲爹亲娘养着啊!”“他们哪里是朝廷的官,分明是江山的蛀虫,百姓的肿瘤。”李玉婠适时转移话题,低声道:“不说这个了,周元,今天来了新的情报,温铁黎率领三边大军,打退了蒙古四万大军的进攻,河套大捷,大震国威。”这显然是个好消息,随着东虏被击败,蒙古也被打退,大晋的民族自信心终于是找回来了一些了。官采曦也连忙笑道:“河套大捷?那真是太好了,周元,你开了个好头,大家也都开始打胜仗了呢。”庄玄素也道:“是啊周元,别想那些糟心的事了,大晋总是在慢慢变好的,等我们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我们把这些人都抓了,明正典刑。”周元知道她们是在安慰自己,但他的心情就是好不起来。或许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吧,官采曦和庄玄素这样的贵族阶级,哪里会第一时间体会到百姓的苦难。那些银钱,那些数字,几十万两,几百万两,对于她们来说只是银钱,却的确想不到那时黎庶苍生的鲜血。最终,周元摆了摆手,道:“河套那边具体什么情况?”李玉婠道:“温铁黎整合三边大军,抽调十万严防死守,没有给蒙古一点可乘之机。”“对方物资并不充足,军粮用尽不敢再打,灰溜溜撤了。”周元点头道:“的确算是好消息,希望北方再接再厉吧,只有彻底解决了北方的事,大晋才有精力推行新政。” 第五百四十六章 黑盐市 第二天早晨,鲍善汝派了下人来打招呼,说要忙事情,暂时不奉陪。周元很清楚对方是去搞小动作去了,调查或者请示…周元并不在乎这些。内廷司给的身份凭证都是经得起推敲的,樵山公的沈家也的的确确存在,甚至为了避免露馅,沈家还专门做了相应的配合,李照鹿那边的书信也是真的,在这方面庄玄素的确做的不错。“那今天我们逛一逛兖州城吧!”官采曦立刻提议,她似乎兴致不错,笑道:“我还没有来过兖州,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美景呢,况且反正我们要等盐引,今天也没什么事嘛。”庄玄素知道自己也做不了决定,于是看向周元,对于她来说,游玩倒是并不重要。周元淡淡道:“既然没事,出去逛一逛也行,庄司主带我们去黑市买盐吧。”“作为商人,考察一下这里的盐市,自然也说得过去。”周元相信,鲍善汝绝对派了眼线盯着自己,否则没理由非要邀请到家中居住。庄玄素和李玉婠自然不会反对周元的决定,只是官采曦兴致被扰,却有些不高兴。但她这一次很识趣,没敢反对,只是耷拉着头,缓缓应了一声。昨晚周元拍桌子的愤怒,显然让她有些惧怕,这个平时笑嘻嘻的同龄人,有时候还是很可怕的。于是周元四人乔装打扮了一番,换了衣服和妆容,才悄然前往兖州城的黑盐市。这样的地方不能说人尽皆知,但谁都知道要去哪里买盐,和官府穿同一条裤子自然也没人查,遇到风声紧的时候,就关门一段时间,再开便是。从县到府,甚至到省,几乎都有盐商的人,所以几乎任何审查都不会找这里麻烦。至于特殊情况,比如钦差巡盐之类的,他们也能提前知道消息,规避审查。“为什么没人举报呢?”官采曦好奇地问道:“那么多百姓都知道真相,随便一个说出来,这事儿也瞒不住啊。”周元道:“哦?说给谁听呢?普通百姓能见到什么官?知县?知府?还是布政司的那些青天老爷?很可惜,那些都是盐商打点过的人。”“普通百姓面对这样的局,要么忍受,要么自爆,没有其他任何路可以走。”官采曦无奈点头,若有所思。说是黑市,其实并不隐秘,只是一处比较窄的街罢了,尽头就是盐铺。周元四人还未靠近,就已经看到了门口排着的长队,一个个百姓正等候着买盐。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是衣冠楚楚的模样,全部都是形容枯槁、衣衫破烂的贫苦人——老爷们可不需要排队买盐,自然会给他们送到府上,即使是仆人来买,都不需要排队,毕竟不可能只买几斤盐。周元淡淡道:“我们去排队,庄司主你去找个秤来。”“好。”庄玄素快步离开。李玉婠在一旁观察,而官采曦没地方去,就排在周元的身后。她几乎都贴在了周元的背上,小手拉着他的衣袖,低声道:“要不…我也去旁边等你?”周元道:“刚刚是你要排队的。”官采曦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小声道:“是…我觉得好玩,但排队也挺累的,况且…”她声音愈发小了:“我身后那个人,身上有股味道,他像是十天没洗澡了。”十天?咱们的官采曦大小姐可真会说笑,对于她来说,十天恐怕是个很夸张的数字了。只是她不会明白,对于这些穷苦百姓来说,十天没洗澡是正常的。周元淡淡道:“你要不回神京?那里的人大多都是干净的。”官采曦听出了周元的不悦,连忙道:“你别这样嘛,我知道你在讽刺我,我没有看不起他们,我只是受不了这个味道而已。”就像有钱人家的千金大小姐,谈了个普普通通的男朋友,她不是瞧不起街边摊,只是不习惯吃那些东西。周元相信她并不鄙视身边这些百姓,只是她也不可能做到感同身受。周元想起了大师姐。他不得不承认,大师姐虽然做了永远无法挽回的事,但她也的的确确是罕见的,能够做到与百姓感同身受的贵族。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有那么高的志向,她才有那么坚定的决心。无论将来和大师姐是怎样的结局,周元都敬佩她作为“当代贵族”的思想,这是超越时代的,最宝贵的东西。“要、要半斤…”“哎对,只要一斤,一斤就够了…”“这次怎么是五十文啊,老爷,便宜点吧,我只有四十文啊!”“发发善心吧,求求你们了。”类似的声音一直有,但卖盐的人早已习惯,甚至冷笑道:“只有四十文?那你可以只买半斤嘛,只要二十五文,咱们又不会强买强卖。”官采曦皱着眉头,周元并没有回复她的话,她便不敢离开,只好继续排着队。她只盼望这一切早点结束。但事实是,她渐渐也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了,她的注意力被身边的人吸引,也被前方的人吸引。这些事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就是正常的买盐而已。但她觉得冷。她发现四周的人都想是可怖的人偶一般,几乎没有什么表情,也几乎不笑。不知为何,她心中逛街的躁动也没了,反而有一种淡淡的悲伤。她不知道悲伤从何而来,但她就是不太开心。“老爷们行行好,我…我只带了二十文,能不能买半斤盐啊?”前方的老婆婆吸引了她的主意,那是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头发花白,佝偻着背,没有穿鞋,双脚漆黑又怪异,踝骨还有冻疮。“只带了二十文?那你回家再拿五文钱不就够了?低于半斤我们不卖。”老婆婆低声道:“要不得啊,我好不容易走过来的,二十多里路啊。”“我管你多少里路?我就知道今天是二十五文半斤起卖,钱不够就赶紧滚,别耽误老子做生意。”“老爷,那可不可以赊账啊!”“嘿老东西!没完没了是吧!赶紧滚!”吵吵闹闹的声音,官采曦只觉烦躁,忍不住道:“你卖给她怎么了!不就是差五文钱么!人家只是赊账,又不是不给你!”卖盐的伙计朝她看去,瞪眼道:“管你什么事啊,别多嘴!”官采曦莫名其妙一肚子火,大声道:“你是做生意的,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你的顾客呢!”伙计都愣住了,随即大笑道:“顾客?靠,老子不卖盐你吃什么?还把这套用在这里!”“小丫头,你倒是可以用二十文买半斤盐,剩下的五文钱,爷帮你出了,只要你给爷亲一口就成。”官采曦哪里被这般调戏过,咬着牙道:“我、你!你!我给她出这五文钱!”她气得大步朝前走去,却又突然停住,她发现自己没有五文钱…她身上最碎的银子,是早上从包袱里带的十两纹银。“哟,这是要做好人啊!小娘子你真舍得给她五文钱!”官采曦被这一激,也来脾气了,大声道:“有什么舍不得的!拿去!”她把十两纹银拿了出来,道:“我给他们都付了!”伙计皱了皱眉,瞪眼道:“你是来找茬的吧?”话音落下,坊内十多个伙计都拿着棍子走了出来,气势汹汹地盯着官采曦。官采曦再没胆子也不至于怕他们,于是喊道:“怎么了?你们不是卖盐么!我还不能帮他们给钱了!”伙计淡淡道:“一次性不能买超过两斤!否则我很怀疑你会拿出去再次售卖!”“小丫头,把你的银子收起来,然后滚,否则别怪爷对你不客气。”十多个伙计朝她走来,逼得她下意识后退。然后她才想到自己没必要怕,于是看向周元。周元道:“走吧,不买了。”“为什么?”官采曦急道:“都到这一步了,怎么又不买了?”周元看了她一眼,道:“怎么?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买盐的吗?”听闻此话,官采曦才如梦初醒。是啊,我们不是来买盐的啊,只是来看看情况而已啊。她想到了自己的目的,但看着前方的老婆婆…她莫名的心痛。 第五百四十七章 天下苦盐久矣 即使是离开了黑市,官采曦的心情都没有好起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拿着秤回来的庄玄素疑惑道:“不买盐了?那现在做什么?”周元道:“买不了盐就卖盐吧,你让本地的内廷司分部去找一百斤盐来,我们挑着去卖,上山下乡,去村里面卖。”这又是什么意思?庄玄素不知道周元想做什么,但还是没敢问。至少她看得出,周元的心情也不是很好罢了。随着庄玄素的再一次离开,周元来到了一个茶棚,叫了几碗茶,安心坐了下来。他低声道:“去卖盐这种事,就不让鲍善汝知道了,圣母姐姐,你去清理一下后面的老鼠吧,一直跟着也挺烦人的。”李玉婠点了点头,轻声道:“半刻钟搞定。”像她这样的高手,被跟踪了这么久,不至于还分辨不出来是哪些人在跟着。直到此时,周元才看向官采曦,笑道:“怎么了这是?不想跟着我们去卖盐,就回鲍善汝的府邸嘛。”官采曦道:“不要你管。”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反正心情就是不好,反正就是高兴不起来。难道真的是在为那些平民百姓感到悲伤?她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很快又否定了。怀着矛盾的心情,她喝了一口茶,咽下去的时候才发现这茶难喝至极,就像是熬了半年的药水,实在让人作呕。她赌气似的把茶碗推开,低着头继续生闷气。周元也懒得理会她,只是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李玉婠很快回来,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才道:“我在想一个问题。”周元道:“什么问题?”李玉婠道:“鲍善汝猜不出我们的来历,但山东巡抚和漕运总督可是堂堂正正的二品封疆大吏,他们应该知道朝廷的风声,随即猜出我们的行踪才对。”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但我认为可能性并不大。”“他们或许知道我们微服私访了,也知道我是坐船沿着运河而下,但未必知道我在济宁下了船。”“这样的决定是我临时下的,我都没猜到,他们也应该猜不到。”李玉婠笑道:“我的意思是,钦差南下查案巡盐,恰好就出现了沈家来贩盐,这种巧合会让对方警觉。”周元道:“是,有这种可能性,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站得太高了,多年的顺利和钱财洗礼,已经让他们丧失了这方面的敏感度。”“要知道,他们绝不是第一次面对钦差了,从前那么多次都过关了,这一次他们的防备就未必那么高了。”李玉婠点了点头,道:“所以现在我们其实也判断不出那两个大人物的想法,只是碰运气?”周元皱了皱眉,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不,不是运气,我们见到他们并达成协议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毕竟…钱很重要。”“我们的敲门砖,可是足足二十万两银票啊,相当于他们十多年的薪俸啊!”李玉婠道:“如果见不到呢?”周元想了想,才沉声道:“如果见不到他们,,那就意味着,我们将面对更大的危险。”“圣母姐姐,我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次南下我们会遇到整个朝廷阴暗面的反扑。”“江上截杀,那些只是小场面罢了。”李玉婠则是眯眼道:“小场面?说实话,正常的钦差就算没死在稀粥的毒里,也早已死在江上的截杀了。”“查案江南,的确太难了,你配备着整个内廷司,你还有属于自己的情报系统,还有一个天下第一武者保护你,才能走到这一步。”“不,这还不算,你还能动不动拿出几十万两银票来辅助查案,这哪里是其他钦差拥有的实力。”周元深以为然,如今自己的势力已经大到这种程度了,却连掀开黑幕的把握都没有,江南的确太艰难了。相比之下,其他钦差确实毫无办法。不得不说,内廷司的实力的确强大,说要一百斤盐,直接就挑过来了。两个挑夫气力很足,面色兴奋,显然是收到了更高的工钱。周元道:“走吧,沿着地图找村子卖盐。”众人也不知道原因,而是跟随识路的挑夫一起,驾着马车出了城。他们先是来到了距离兖州城大约八里路的小村,下了马车步行进村,周元便吆喝了起来。“卖盐咯!十二文一斤!”“十二文一斤!都是好盐!”他扯着嗓子喊着,而这些破瓦房、烂茅屋之中,还真探出了一个个脑袋。只是没人回应。周元喊了几圈,才有个胆子大的壮年汉子走过来,大声道:“你说十二文一斤?那是什么盐?”什么盐?肯定是海盐啊!不对,对方好像不是在问这个。周元眯眼道:“你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壮年汉子走过来,看了一眼箩筐里的盐,当即瞪大了眼,他喃喃道:“可以尝一下吗?”周元道:“可以!”他连忙拿起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盐,轻轻掐了一点,放进嘴里。他眼睛顿时发亮,连忙道:“买买!我们买!真的是十二文吗?”周元笑道:“不错,十二文一斤,绝不少秤。”“好好…你等等我啊老爷,我马上去喊人!”这人像是遇到大喜事一般,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快出来买盐了!真的是十二文!是好盐!”他喊的同时,还朝村子里跑:“三伯爷!快让乡亲们来买盐啊!”庄玄素道:“或许你不知道吧,一般来说,只有官盐才会卖这么便宜,当然,这几年要贵一些,估计得二十文。”“而官盐之中,往往掺杂了泥沙,质量不好还押秤。”“我给你找的盐,是直接从当地一个财主家去拿的,都是没有掺杂任何东西的好盐。”“这种盐卖十二文,对于他们来说,几乎是菩萨下凡了。”周元并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看到各家各户来人了。拄着拐杖的,佝偻着背的,面黄枯瘦的,形容枯槁的,一个个没比难民好到哪里去。有的甚至摔倒在地上,还要人扶起来,战战兢兢过来。官采曦眉头皱得很紧,忍不住道:“他们…怎么都像是病了?没几个正常人。”周元淡淡道:“为什么人一定要吃盐?是因为所谓的‘味道’吗?不单单如此。”“长期不吃盐,会使人四肢乏力、身体水肿,甚至是消化能力变差,胃口变差,人也自然枯瘦如柴。”“严重的情况下,会让人晕厥、视力模糊…”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才沉声道:“这些村民,显然就是长期不吃盐的症状。”官采曦低下了头,没有说话。庄玄素则是招呼道:“诸位乡亲别挤,排着队一个一个来。”“我要半斤!半斤!”“我要一斤!”“我要两斤!”他们哪里会排队,他们像是发现了宝藏,发疯似的冲来。但他们掏钱很慢,都是裹了一层又一层,最终掏出一个个铜板,数了好几遍,才小心翼翼递过来。“那个…老爷…能不能用粮换盐啊?”一个老妪问了一句,一副害怕的样子。周元道:“可以,接受以物易物,只要价值合适就行。”于是众人顿时疯狂了。“我有麦子,麦子。”“我有馒头,我有白面。”一个个全部都喊了起来,可以想象,他们大多数是拿不出足够的钱的。官采曦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无论你们买多少,我们都卖,不限制份量。”她记得很清楚,黑市最多只让买两斤。“那我买一斤!”“我买一斤半!”有人顿时回应了起来。官采曦觉得不可理喻,正要继续强调,却被庄玄素拉了拉衣袖。“采曦…别说了…买一两斤,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他们买不起更多。”官采曦张了张嘴,只觉鼻头发酸,却又忍住了。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回到了马车。直到此时,他才听到外面周元的轻叹:“天下苦盐久矣。” 第五百四十八章 觉醒 很多村民不是自家买盐,而是两三家人联合在一起,买一斤盐。即使是十二文一斤,他们都凑不出来,必须要联合购买。这一天,周元他们走了三个村子,才把这一百斤盐卖完。直到黄昏十分,才启程回兖州。马车上,周元吃着已经冷涩的馒头,眉头紧皱。官采曦也试着吃了一口,实在难以下咽,非但冷,而且硬,而且难吃,没有半点味道。怎么形容呢,就像是在吃被碾压无数次彻底凝实的雪球。她找不到好的形容,反正她是真的吃不下去。但她竟然看到李玉婠在吃。“你为什么也…”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她不敢真的问出来,她莫名地觉得羞耻。李玉婠却是笑道:“我吃过这种东西,在我刚来大晋不久的时候,当然,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了…的确很难吃…”“我现在之所以还能吃得下去,只因为…我知道还有很多人连这样的馒头都没得吃。”李玉婠想到的是她高丽的子民,她为此而心痛。官采曦不说话了,她保持着自己的沉默,即使是回到鲍善汝的府上,也没有过多的言语。她只是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她睡不着,也不想做其他事。白天的一幕幕在脑海之中回荡,她觉得自己呼吸愈发艰难,心中总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长期不吃盐,四肢乏力……甚至视力模糊…”“他们就是长期不吃盐的人…”周元的话像是萦绕不去,不断在脑中响起,而那一幕幕村民的画面,又像是梦魇一般,始终徘徊在眼前。她干脆拉起棉被,把自己整个人都盖住。这一夜不知道多漫长,官采曦不知道自己是否睡着过,只是在早晨的时候十分困倦,完全没有精神。她打着呵欠来到厅堂的时候,周元等人已经在吃早餐。她坐了下来,看着盘子里雪白的馒头,突然又没了任何胃口。但看到周元他们吃着,她又伸手戳了戳,哎,是软的…不是昨天那种馒头。她欣喜地拿起一个吃了起来,柔软香甜,真是可口啊。该死,我真没出息,怎么一个普普通通的馒头便让我觉得可口了呢,本姑娘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她如此想着,但心中的欣喜却又慢慢消逝了。莫名的哀伤涌入心底,让她彻底失去了进食的欲望。鲍善汝来了。拿着盐引。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张纸罢了,上面有印刷出来的“山东布政司”五个字,侧面是两个大大的“盐票”。然后便是详细的字,应该是鲍善汝的字迹,很是俊秀,功底极佳。“老规矩,一百六十万斤盐,三个月之内运过来就行。”“至于能不能拿到这么多盐,看你怎么和产盐监察使沟通了,反正想要足额拿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说到这里,鲍善汝笑道:“看在你出手大方的情谊上,本官再提醒你一句,要见大人物,可是要有敲门砖的。”“有了敲门砖,才有被接见的资格,否则一切免谈。”“并不是每一个官,都像我们这般清闲。”他来得快,去得也快,言语之中暗示了周元等人也别耽误。看样子他的确查清楚了周元等人的信息,已经确认无误了。至于昨天那些被李玉婠打晕的探子,他没有提这么不愉快的事。鲍善汝不在意这些小过节,钱是一切,其他的都无伤大雅。直到他走之后,庄玄素才震惊道:“一百六十万斤盐!这可是一万两千石啊!他怎么敢的!”周元道:“一石粮食四斤盐,十万石粮食,四十万斤盐,他给了我们一百六十万斤盐引,足足四倍。”“怪不得盐商赚钱啊,这都不赚钱的话,那天下就没有赚钱的生意了。”庄玄素也是有些愤怒,咬牙道:“都说百姓是家田输税尽,我看是家田输盐尽才是!”周元道:“而事实是,这些年的大晋百姓,不但要吃高价盐,还要给各种税,双重打击之下,自然没有活路。”“新政,拖不得了,否则江山要没了。”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收拾一下吧,直接出发济南府,去会一会山东巡抚,敲门砖我有的是,就看他敢不敢接了。”怀着相当沉重的心情,众人踏上了前往济南府的路。马车颠簸,官采曦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靠在车壁上,像是在睡觉。而庄玄素则是思考着各种可能性,最终表示:“即使对方谨慎,我们最多无功而返,应该不存在危险。”“因为这一张盐引,只能牵扯到鲍善汝,还牵扯不到山东巡抚。”“到时候查起来,他顶多一个渎职之罪。”周元道:“暂时不要动鲍善汝,他不是我们的目标,我们要吃更大的鱼。”“内廷司盯住他就行,最后一起算总账。”庄玄素冷笑道:“到时候我会让他知道代价的!一定!”周元道:“让你的人乔装打扮一下,帮我们递帖子吧,拿四十万两银票过去。”“四十万?”庄玄素皱眉道:“白家不是每年二十万?”周元冷笑道:“既然是初次见面的敲门砖,我出手自然要大方一点,另外,让我们的船直接南下,给他们个障眼法。”“沿途一定有人盯着船,我要那些消息灵通的狗贼,全部知道我已经去了淮安。”庄玄素道:“明白…所以,拿到山东巡抚的证据,我们便要收网了吗?”周元道:“远远不够,山东巡抚,漕运总督,是大鱼,但绝不是最大的。”“拿下这两人,我们可以对白家收网了。”李玉婠轻笑道:“弱小者总是倒霉啊,白家体量最小,所以最先遭殃。”“不。”周元沉声道:“这一次,八大家族没有一个人能逃,但白家有机会…”“就看他们愿不愿意让我给机会了!”庄玄素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要让白家做一条疯狗,把另外的家族全部咬下来。”周元道:“所以要先把他们逼疯!”深夜的小镇,周元等人临时休息。而满怀心事的官采曦再次失眠,她终于忍不住找到了周元。她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一些的男人,低声道:“周元,你说我是怎么了?我如论如何也开心不起了,却不知道缘由。”“我以为我是为那些百姓而心痛,但仔细想想,却又不是。”周元看向她,目光灼灼,道:“仔细想想却又不是?那只有一个答案,你为曾经的你而心痛,你在觉醒。”官采曦轻呼道:“什么?觉醒?”周元道:“觉醒是许多人都要经历的阶段,有的人很早,十多岁就觉醒了,有的人甚至终身都无法觉醒。”“你过着优渥的生活,你比大多数人要晚一些,但你毕竟要觉醒了。”官采曦道:“我听不懂,什么是觉醒?”周元笑了笑,道:“就是找到自己是谁,仅此而已,不必详细解释,你会慢慢懂的。”官采曦道:“那如果我没有觉醒呢?”周元道:“没有就没有,你还是你。” 第五百四十九章 私盐治国 周元等人到达济南府时,内廷司已经将四十万两银票送了出去,他们显然有属于自己的根基,可以通过特殊的途径,直接接触到山东巡抚。但要见到这位一省首宪,依旧要等到三天之后去了。对此,庄玄素十分不满,脸色很是难看:“因为对方身份过高,这一次我们走的是坦白路线,直接由内廷司的执官亲自上门。”“没想到对方收了钱还如此嚣张,让我们硬是等三天。”周元笑道:“你感受到了他对内廷司的不尊重?”庄玄素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觉得这些人目无王法,胆大包天,要知道内廷司是陛下亲卫,有着天然的优先权。”周元道:“但很显然,这一次内廷司代表的不是陛下,而是商贾。”庄玄素叹了口气,随即抬起头来,眼中颇为担忧:“周元,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你这次南下有内廷司辅助。”“如今派出内廷司与对方接触,这无疑会暴露你的身份。”周元摇了摇头,道:“也不尽然,现在的情况是,各方面的情报都显示我们依旧在船上,并沿着河道前往淮安。”“而内廷司明牌打,反而会减少对方的顾虑,毕竟他们认为‘卫国公’可做不出这种低智的事来。”“相反,这会更加证明我这个‘沈家少爷’的能量和手段,再配合四十万两银票,我想不出他会以什么理由拒绝。”庄玄素道:“那为什么要等三天?”周元道:“他要调查,调查济宁县的粮食数额,调查兖州鲍善汝那边的信息,核实我们的身份。”“同时,你也别忘了,山东巡抚本身就很忙,本身就有许多需要处理的政务。”庄玄素想了想,才道:“所以这一次,你要直接坦白?坦白所谓的沈家勾结内廷司?”周元笑道:“内廷司的执官也是人,也喜欢钱,被人买通也是说得过去的。”庄玄素不再说话了,因为在内廷司建立之初,的确出现过很多叛徒,近三四年对身份的审核更加严苛,情况才得以好转。别无他法,众人只有耐心等待。这一次周元没有做什么调查黑盐市之类的事,相反他提议在济南府逛一逛、走一走,欣赏一下美景。这显然是符合官采曦心愿的事,只是出于人生最关键时期的她,似乎并没有游玩的兴致。即使见到了美景,也只是幽幽一声叹息。似乎这些美景早已和她没有关系,似乎什么事都提不起她的兴趣,她总是在思考,总是沉默不语。以至于,庄玄素都不禁低声问道:“周元,采曦这是怎么了?你欺负她了?”周元疑惑道:“她怎么了你应该问她,而不该问我,我哪里欺负她了。”庄玄素又看向官采曦,道:“采曦你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有机会逛一逛,你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有吗?”官采曦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不开心啊。”庄玄素也无奈了,摊了摊手,决心不再考虑这件事。而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周元终于得到了山东巡抚的接见,在布政司衙门,仅让他一个人进去。李玉婠有些不放心,也跟着到了布政司门口,如果一旦有任何异常情况,她便可以直接冲进去。庄玄素也做了安排,目前周元的身份太过敏感,的确要考虑对方鱼死网破。山东巡抚名为卢知理,作为探花出身的他相貌堂堂,即使如今年逾五十,也有一股正气在身,举手投足间都是威仪。“沈公子,李照鹿的信本官已经看了,他推崇你想必是有理由的。”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周元,道:“但你依旧需要说一说,你为什么要贩盐?”对方气场很足,但周元早已不是两年前那个周元了。他缓缓一笑,轻声道:“为什么要贩盐?卢大人的话好有意思,贩盐当然是为了赚钱,难道还能为了别的?”卢知理沉声道:“如果仅仅是这个答案,本官不敢让你卖盐,你的钱本官也不敢收。”话是这么说,但他可没有把周元给的钱拿出来。周元正色道:“请卢大人解惑,晚辈洗耳恭听。”卢知理道:“盐务乃国之根基,江山社稷之柱梁,出不得一丝差错。”“贩盐有规矩,你目前只知道明面上的规矩,送粮、出引、拿盐、运输、售卖…”“但你还不知道其中最为微妙的规矩。”周元点了点头,道:“晚辈才疏学浅,阅历不足,还请大人赐教。”卢知理很满意对方的态度,于是继续说道:“首先你要明白为什么会有商盐的存在,因为朝廷没有那么多人手去运盐、卖盐,那样成本太高,会导致百姓吃不起盐。”“同时,粮食的运输每年也耗费国库大把的银子,也因此粮价始终压不下来,百姓就吃不起饭。”“无论是吃不起盐,还是吃不起饭,对于江山社稷来说,都是根基上的损伤。”“所以我们需要商人来进行这样的活动,运粮,出引,贩盐。”“这既实现了粮食的调配,也是实现了盐的调配,算是两全其美。”“这就是商盐的必要性,也是其不可替代的地方。”说到这里,卢知理缓缓笑道:“而为什么要有私盐的存在?你以为仅仅是为了让你们盐商赚钱吗?”“其实当然不是,私盐是为了让盐商活下去。”“因为运粮需要成本,运盐需要成本,而市面上的盐价实际上是无法让盐商赚钱的,即使是赚,也赚的很少。。”“但是一旦运粮或者运盐出了差错,那可是轻则抄家,重则砍头啊。”“微薄的利益和极大的风险,决定了几乎没有人肯贩盐。”“没有人贩盐,天下百姓怎么办?吃什么?”周元想了想,才道:“所以,才有私盐的存在。”卢知理道:“私盐和商盐一样,都是必然存在的,不可抹杀的,这是我当官这么多年来,悟出的真理。”“也正因如此,因盐而贪的官员很多,不是他们不忠于朝廷,而是查得太严,反而不利于百姓生活。”“于是我们才顺水推舟,收点钱的同时,做一点利好百姓的事。”周元不得不感叹,眼前这个人的段位可比鲍善汝之流高太多了。鲍善汝是单纯的贪钱,而眼前这位巡抚大人,已经悟出了自己的道,在良心上都找好了坚固的理由。“晚辈受教了。”周元态度很是谦逊,郑重道:“所以请大人赐教,贩卖私盐,到底要讲究哪些规则?”卢知理道:“价格不能太低,目前是不低于四十文,因为低于这个价格,盐商很难做,私盐会受到打击,百姓的日子就不好过,多年以来遵循的规则就将被打破。”“价格不能太高,目前是大多数地区不能高于每斤五十五文,因为高于这个价格,百姓就买不起,他们买不起,市场就没了,江山也不稳固。”“四十文到五十五文这个价格,盐商能赚钱,百姓咬着牙也忍痛买得起,正好合适。”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轻声道:“所以你说贩盐是为了赚钱,我不太认同。”“赚钱只是为了能继续贩盐,而贩盐的本质,是为了维护江山社稷,保证百姓生活。” 第五百五十章 坦白局 周元是真的受教了。眼前的卢知理大人,身上像是发着光,他像是个智者,说着自己那套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歪理,并为之而自豪。这样的理论战士,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因此一时间竟然没有找到反驳的理由。“白家一直负责山东的盐。”卢知理淡淡道:“他们和我们合作的很愉快,我没有理由用你们去取代他们,所以在这方面,你需要说服我。”他看着周元,目光灼灼,轻笑道:“李照鹿大人之前是浙江的提点刑狱司,但两江之乱立了大功,直接拔擢至浙江巡抚。”“他和我们当朝卫国公的关系很亲密,首先他是卫国公岳父赵诚的同窗,其次在两江之乱中,两人互相合作,建立了比较深厚的友谊。”“我相信卫国公此次南下,他一定是知道不少内情的,而这个内情,促成了你来这里贩盐,我说的不错吧?”坐在这个位置,他自然消息灵通,并且有着自己对局势的判断。看来是要走坦白局的路子了。周元点了点头,道:“非但我的恩师与卫国公关系亲密,其实我们沈家和卫国公的关系也相当亲密,毕竟赵诚是我爷爷的学生。”卢知理道:“不错,樵山公是我们大晋德高望重的鸿儒,他在两江之乱的表现为世人传颂,前段时间的京城诗会,他还专门请了卫国公出面,这可不是一般的能力。”周元道:“所以…其实卫国公南下的目的我们很清楚,就是缺钱。”卢知理抬起头来,疑惑道:“缺钱?”周元点了点头,道:“卫国公是军人,从锦衣卫拔擢至五城兵马司,又至五军营大都督,最终到现在的京营节度使,他喜欢打仗,不喜欢当文官。”“但毕竟是年少封公,爵位显赫,又刚娶了两门兼祧正妻…说实话,他家里的开销很大,但他却有没有一个相对稳定的钱财进项…”卢知理笑了起来,点头道:“是啊,都已经是公爵了,做什么事都要对得起自己的爵位,该讲的排场还是要讲的,该有的人情往来也是要有的,只有苍天知道这需要花多少银子。”他显然是在这方面有着巨大的开支,所以十分理解卫国公的难处。周元继续道:“是啊,据说之前连成亲的钱都没有,还是赵诚帮他凑的。”卢知理大笑道:“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哈哈,那赵诚向来是个清官,虽然圆滑机敏,却往往不收钱财的。”“可就在去年,他竟然收了盐商银子,一时间把我们都整懵了,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态度呢。”“搞了半天,是他那女婿需要钱了啊!”周元的笑容已经很尴尬了,但还是绷着说道:“这是其一。”“另外还有一件事,目前卫国公还是军器局的监统,据说是专门搞火枪大炮的,毕竟去年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卫国公在香州吃了佛朗机人的亏。”卢知理正色道:“这是实话,火器之重,关乎大晋之未来,卫国公这步棋走的很妙。”周元道:“但据说国库也拨不出什么银子来,需要钱啊,正因如此,他才南下巡盐,想要捞一笔。”“据说,至少需要八百万两。”卢知理眯眼道:“沈公子,难道你只知道这些消息吗?我的意思是,白家…”周元笑道:“卢大人不愧是探花,坦白讲吧,卫国公此次南下的目标就是白家和宋家,这两家是扬州八大盐商之末,卫国公要拿他们开刀拿钱。”“首先是他们两家的钱足够卫国公吃饱了,其次是这两家关系没那么硬,吃下去很容易,不会遭到太大的反噬。”“我正是知道白家要垮了,所以才来山东找机会贩盐,与大人建立新的合作关系。”“卢大人,不是我要取代白家,而是卫国公盯上了白家啊!”听到这里,卢知理长长出了口气,点头道:“原来如此啊,怪不得他要微服私访,而不愿大张旗鼓,原来是胃口有限。”“根据我目前的情报来看…似乎也…”他停了下来,看向周元,缓缓道:“沈公子,银票我就收下了,你的意思本官明白,三个月内把盐运过来卖,这没问题。”“如果这四十万斤盐,按照规矩,一帆风顺卖出去了,这才能说明你们有贩盐的能力。”“如果中途出了岔子,可就不是本官不给你们面子了,那是你们自己能力问题。”“届时,我只好找其他盐商来接管山东的盐市了。”周元站了起来,作了个揖,郑重道:“卢大人放心,这段时间我会做好功课,保证不出差错。”“既然如此,那就祝我们都顺利。”他也站了起来,端起了桌上的茶。两人相视一笑,碰了碰杯。……出了布政司之后,周元立刻与庄玄素等人汇合。他面色严肃,沉声道:“卢知理那个老狐狸,说什么都不肯给凭证,实在太过谨慎。”“但谨慎的好处是,他一定会以最快速度将银票兑换成现银,然后储存起来,亦或者重新兑换成新的银票。”“内廷司这段时间把他给我盯住,包括他身边的人也盯死,大通银庄肯定有你们的人,时刻注意着大额银票的兑换。”庄玄素点头道:“这个没问题,济南府我们的人并不少,而且渗透密切,随时可以监察到对方的具体动向。”“所以…现在我们要离开济南府,南下淮安了?”周元道:“对,下一站漕运总督府,然后直接去白家收网。”“只要这一步做成了,江南之行就算是开了个好头了,接下来就算是困难些,也不至于无计可施了。”李玉婠靠了过啦,低声道:“有人注意到了我们。”周元看向她,目光疑惑。李玉婠道:“是的没错,有人注意到了我们,在暗中窥视,对方很专业,我们察觉不到具体是谁。”周元道:“很可能是卢知理的人,对方不可能完全对我们放心,这很正常。”“这样吧,在济南府再待一天,作为富家公子,我去花天酒地一下,这才符合人设。”李玉婠诧异地看向他,疑惑道:“你不会是故意想要玩乐一下,才这么说的吧,我记得以前的你可是很喜欢去青楼。”天地良心,我特么去的次数是屈指可数啊,而且没有哪一次是为了玩才去的吧。但看到李玉婠揶揄的表情,他才明白,这姑娘又在打趣人。 第五百五十一章 阴魂不散 为了打消卢知理的怀疑,周元还真逗留了一天,而且的确去青楼潇洒了一番,只是带着乔装打扮过后的李玉婠罢了。如今是非常时期,无论什么情况,周元都不会离开李玉婠一个人行动,否则那些无孔不入的刺杀他根本防不住。只是令人意外的是,在第二天周元准备出发的时候,李玉婠又开口了。“还是有人盯着我们,行踪非常隐秘,而且对方武功不低。”她的脸色并不好看,这种被人窥视的危机,在她看来是她自己的责任。这个没做好,她会觉得自己没有价值。周元也是皱起了眉头,疑惑道:“功夫不低是多高?”李玉婠想了想,才道:“不比她弱,但隐匿的功夫更强,而且擅于跟踪潜伏,显然是常年做这样的事,经验很丰富。”庄玄素瞪眼道:“不比我弱?你判断有这么准确?”李玉婠道:“至少到现在为止,你甚至没能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庄玄素噎住了,这句话她没法反驳。周元沉默了片刻,喃喃道:“卢知理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拿了钱还想灭口?照理说不至于啊,这个段位玩的不是黑吃黑,是规则…”他看向李玉婠,道:“要怎么样才能把对方揪出来?”李玉婠道:“只要不在城里就行,街道上人太多,对方经验丰富,我确定不了是谁。但只要出了城,那他就藏不住。”周元笑了起来,眯眼道:“好,反正我们也要走,就暂时不管他了。”“若是我们出了城,他还敢跟着…那就会一会这个所谓的高手。”周元等人对视一眼,达成默契,上了马车出城。他们要尽快赶往济宁府,然后上船继续南下,毕竟现在还没到收网的时候,漕运总督还没能拿下来。马车一路朝前,李玉婠则是骑马跟随在后面。出城三十里之后,她才到了周元的马车旁边,声音凝重:“对方还跟着,而且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是二三十人,都骑着马。”周元道:“停车!”他站了出来,朝后看去,只见官道的尽头,二三十个黑衣人正朝周元这边赶来。但看到周元等人停下,他们也停下了。很显然是跟而不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机会…有李玉婠坐镇,周元并不怕什么刺杀,但被这么一指跟着,心中实在有些不舒服。“继续向前,前方有视线较短的蜿蜒官路,到时候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周元说完话,看向李玉婠,道:“有把握吗?”李玉婠道:“有,虽然对方都是高手,但杀他们应该用不了太久。”庄玄素适时插嘴道:“再往前的垭口,有山匪聚啸,如果是他们的人,那我们恐怕不太好走。”这下周元整懵了。“山匪?多少人?”庄玄素道:“七八百人。”周元瞪眼道:“济南府出城几十里就有七八百人规模的山匪?这他妈的卢知理在干嘛呢,这种匪不剿的?”庄玄素道:“每半年剿一次,都没有一次成功剿灭。”周元道:“七八百人,战斗力比得上朝廷的官兵?”庄玄素想了想,才道:“这样才有借口捞钱,财政的支出通过这种方式进了官员的腰包。”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七八百人不行,全部冲来,圣母姐姐也挡不住。”李玉婠道:“如果道路没有被堵,那就挡得住,如果道路都被堵了,我们进退不得,那就算我杀四五百人,也还有三四百人能冲过来,的确挡不住。”看来最终还是要让自己的人出马啊。周元道:“回济宁,我来安排人手。”说到这里,他看向身后的二三十人,竟然发现对方骑着马冲过来了。“交给我!”李玉婠跳下马来,大步迎了上去,全身上下的内力都狂涌而出,强大的力量让她的身旁烟尘四起。只是下一刻,周元就已经变色道:“不好!快躲!”声音落下的同时,那二三十人已经从怀里掏出了火铳,对着众人开始涉及。周元一把将官采曦拉到身后,躲在马车后面。而李玉婠也是身影一纵,如电光一般闪出几个身位,强大的内力凝聚成一道无形气墙,竟然硬是挡住了好几颗子弹。她反应极快,一掌朝前拍去,掌力激起漫天泥土,遮挡住对方的视线,然后吼道:“上车!”周元等人全部上车,驾着马车就朝前冲去。官道颠簸,但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庄玄素以最快的速度赶着马车,同时大骂出声。“无法无天了,真的是无法无天了,他们竟然敢用火铳!”“这是神机营才配备的东西,内廷司和锦衣卫只有寥寥数十只,只在最关键的人手中。”“到底是什么大人物,竟然把这玩意儿找来了。”周元也是惊出一声冷汗,咬牙道:“还好这是大晋老式的火铳,射程短,威力有限,若是燧发子母铳,那圣母姐姐恐怕很难挡住。”李玉婠抬起头来,面色发白,咧嘴道:“很可惜,他们真的有燧发子母铳,我中枪了。”直到此时,她才把侧腰的位置露出来,那里已经被鲜血染红。周元瞳孔一阵紧缩,身体都不禁僵住,失声道:“你怎么样?有没有事?”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李玉婠摇头道:“不是致命部位,而且被我内力抵御了威力,入肉不深,没什么大碍。”说到这里,她也有些后怕:“如果打中的是脖子,那我可能已经倒下了。”周元脸色很是难看,一字一句道:“我金陵火器局都是最核心的心腹镇守,而且对枪支数额及弹药的监管极为严苛,除非同时集体叛变,否则不可能丢失枪支。”“这只燧发子母铳,应该是从佛朗机人那里大价钱搞来的,为了杀我,他们真是煞费苦心。”说到这里,他看向李玉婠,道:“子弹要取出来才行。”李玉婠点了点头,道:“而且要快,前面是山寨土匪,我们情况变得艰难了,你得出手了。”说话的同时,她已经在脱衣服了。周元道:“别担心,交给我。”他拿出了信号弹,手伸出了车窗,发射了出去。回头看来,李玉婠脱得只剩贴身的肚兜了,那高高鼓起的部位因为规模的庞大,而溢出了雪白的嫩肉。雪白纤细的腰肢没有半点赘肉,右侧一道伤口触目惊心,依旧在流血。“别看了。”李玉婠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以后有的是机会看,先帮我取出子弹来。”说完话,她将衣服塞进了自己的嘴巴。周元深深吸了口气,拿出了星瑶的金刀,小心翼翼割开李玉婠的肉。而早已经被吓傻的官采曦看到这一幕,已经是掉出了眼泪。她忍不住颤声道:“我…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周元道:“座位底下的小抽屉中有金创药,拿出来准备着。”“哦哦好…”周元不敢太用力,但还好子弹入肉的确不深,他小心翼翼扣了出来,然后撒上了金创药,用布将李玉婠的腰肢缠了一圈又一圈,才重重松了口气。李玉婠也是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轻轻叹息道:“好多年没受过伤了,真是新鲜。”周元没有说话,只是看向车窗外。春天过去了,夏日的山野是如此繁茂。风吹过,眼睛干干涩涩的,马车颠簸着,要带着他驶向未知的远方。他没有说话,只是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第五百五十二章 生死局 马车疾驰,车内安静的气氛让人觉得压抑。官采曦不敢说话,只是蜷缩在自己的位置上,满眼的迷茫。她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让自己和周元一起南下,她并非在抱怨自己遭受到了危险,而是她觉得自己会拖后腿。关键是,她没有任何办法逃脱这样的困境,只能跟随着周元一起走下去。这让她本来就难过的心情,变得更加难过,想想这一路走来的波折坎坷,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偏偏她不敢哭,也哭不出来。圣母娘娘中了枪都没哼一声,何等坚强…我怎么敢哭…哭出来…岂不是更惹人讨厌…她心里这般想着,只觉压抑得难受。“周元。”李玉婠已经穿好了衣服,她喊了周元一声,但周元并未回应。于是她又拍了拍周元的肩膀,笑道:“现在该你伺候我了,苹果。”周元勉强笑了笑,拿起一个苹果,缓缓给她削了起来。他很认真,削得极好。李玉婠看着他,却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别自责了,我本就是心甘情愿跟着你的,况且咱们不都做好心理准备了么,江南查案,本就意味着危机。”周元摆手道:“不必安慰我,我又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孩子。”李玉婠捂嘴道:“放心吧,我道法精深,很快就会恢复的,这么多年的修炼又不是没用处。”周元则是寒声道:“无论如何,我要他们付出代价。”“能接触到麦克弗森,甚至有面子买到一支燧发子母铳,地位一定不低。”“老子一定要把他揪出来,诛他九族。”说到最后,周元眼中已经是杀意毕露。这一路走来,虽然他算不到之后的局势会怎样发展,但对于刺杀,他是做了很多准备的。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可以搞到火铳和燧发子母铳这种东西。可惜邱桓那个王八蛋死了,否则一定能问出一些东西来。他当初执掌京营的时候,绝对送出去了不少火铳。李玉婠却笑得更开心了,一边吃着苹果,一边说道:“早知道你这么心疼我,我就早点受伤好了。”“别说胡话!”周元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说些恋爱脑小姑娘说的话。”她平时对年龄很敏感,这一次她却只是咯咯笑着,心里却暖暖的,她看出周元是真的心疼了。而周元…说实话,他事先也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心疼李玉婠。习惯了她在身边,习惯了她的保护,习惯了她有时候激进的话、打趣的话,也没有觉得她有多珍贵。但看到她腰间的鲜血时,周元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了,心脏都被攥成了一团。从临安府到神京,然后是中原,然后是南方,然后北上草原,山海关抗虏…一路走来,李玉婠为他做了很多很多,其中的辛苦和付出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而周元很清楚,自己只是开出了一切空头支票,还没有开始实际回报她。欠她良多,心中有愧啊。况且,这么久的相处,又怎么会没有感情…周元早已把她当最亲近的人了,哪里忍心她受一点伤害。“愁眉苦脸的样子…”李玉婠摸了摸他的脸,笑道:“我放心了,看你这副模样我就知道,你不会食言了,将来你一定会帮我的。”周元叹了口气,最终沉声道:“改天换地不是悬壶济世,沉疴旧疾当以猛药,我打算加快进程了。”李玉婠连忙道:“别…周元,别因为一时心疼我,就坏了你的大计划,还是根据理智来吧。”周元冷笑道:“我就是太讲理智,才把这群畜生惯得认不清自己了。”“老子要让他们知道,老子不是内阁文官,而是沙场将军。”“跟我玩这些,老子难道不还手?”李玉婠变色道:“你…”她看了一眼正在驾车的庄玄素,最终压着声音道:“那会暴露你更多的底牌。”周元道:“然后呢?我明牌打又怎样呢?憋屈够了。”庄玄素终于停了下来。她看向车厢,沉声道:“不能再走了,前方就是凌云寨的地盘了,万一对我们动手,我们抵挡不住。”周元道:“不必走了,就在这里等吧,他们要玩生死局,我就陪他们玩。”他走出了马车,看到了遥远的官道尽头,二十多个黑衣人正骑马追来。但他们的速度并不快,很显然他们知道李玉婠的能力,不敢跟得太紧,只想把周元逼到凌云寨的地盘,以人海战术直接围杀。李玉婠道:“他们对我很了解,即使有二十多支火铳也不敢硬拼,他们很清楚,一轮子弹打光若是都被我躲了,他们就没机会了。”周元沉声道:“他们已经没机会了。”话音落下的同时,在官道的尽头,一百多个身穿武服的壮汉,骑着快马飞奔而来,一个个凶神恶煞,杀气腾腾。被夹在中间的二十多个黑衣人显然慌了,然后直接朝着周元等人冲了过来。李玉婠眯眼道:“这一次,我可是有防备的。”她一掌拍出,将地上的泥土全部都击飞,阻挡对方的视线。同时一个闪身,拔地而起,飞上官道侧面的悬崖,身体没入树林之中。下一刻,一块巨石已经举起,直接朝下砸去。距离远,她也砸不中人,但显然吓得对方停了下来。这还没完,她随意一个手刀,就斩断了一棵大树,一脚朝下踢过去。这下地方的路被彻底封死,只能弃马朝周元等人杀来。周元等人又不是傻的,驾着马车就朝前跑,他们追不上,又想回去骑马,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上百个壮汉已经骑着马杀来,他们骑术精湛,取下了背在背上的武器,弯弓搭箭,直接朝着这些人射去。与此同时,枪也响了。在这官道上的决战,并没有持续多久。一轮枪响之后,倒了几匹马,但其他壮汉已经杀了过来,弓箭射死了十多个,还有八个直接被活捉。耿青大声喊道:“大人,全部拿下了,安全了。”周元这才跳下马车,他一把拔出了庄玄素腰间的剑,大步走了过去。李玉婠也从山崖上下来,急道:“周元别冲动,留活口。”周元直接看向那幸存的几个人,看到地上被缴械的枪,沉声道:“这把燧发子母铳是从谁身上搜下来的?”“他!”耿青直接指向一个中年的光头。周元看向他,寒声道:“跟我玩真的是吗?”长剑直接斩下,对方的右手齐肘被他砍了下来。一瞬间,凄厉的惨叫响彻大地。周元道:“谁派你们来的,说出来可以活命,说不出来……直接活埋!”说完话,他看向耿青,沉声道:“挖坑!就在官道上挖,让他们死后也被千人踩万人踏!”光头大吼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老子不怕!”周元冷冷一笑,看向其他人,眯眼道:“你们也不想活?”这些黑衣人冷着脸,连话都不说一句。显然,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根本无法利用。“好…成全你们。”周元提起了剑,将剩下几人的手全部砍了下来,惨叫声凄厉不绝。耿青也是个铁血汉子,当即道:“大人,坑挖好了。”“直接埋了!”周元说完话,便看向身后,马蹄声碎,数百个山匪已经朝这边杀了过来。 第五百五十三章 扑朔迷离 放眼望去,前方的官道已经站满了人,还有百来匹马,不少人也背着弓箭。耿青面色变得凝重起来,沉声道:“大人,是凌云寨的匪寇,我认识他们大当家的,要不我去交涉一下?”周元道:“注意安全,交涉不了就回来。”“是。”耿青骑上了马,带着七八个兄弟就朝前而去,威远镖局的旗帜也立了起来。他大声道:“老刀!这么大阵仗至于吗?又不是劫官银!”一个刀疤脸大约四十来岁,身材极为高大,骑着一匹黑马而来。他瞥了一眼耿青,才沉声道:“带着你的人走,这趟浑水不是你可以掺和的。”耿青笑道:“那就是你能掺和的了?老刀,无论是押镖还是落草,不都是为了讨口饭吃?你这是把寨子里的兄弟们往绝路上逼啊。”“废话!”老刀冷冷道:“你以为老子有的选?老子今天不出手,明天就要被剿。”耿青瞪眼道:“你老刀也怕官兵?这些年剿匪七八次了,官兵可从来没打赢过你。”“放你娘的屁。”老刀翻了个白眼,道:“你当老子真是蠢猪?就我寨子里这群瘦不拉几的土狗,能他妈跟官兵打?平时剿匪也就是演演戏,大家都有钱拿,这次可不一样…”“这次老子不出力,下次可就是真剿匪了。”耿青面色沉了下来,冷声道:“意思是,你要跟我们威远镖局死磕了?”老刀叹了口气,咬牙道:“这年头当个土匪也不容易,他娘的那些个大人物斗来斗去,非得把老子出来当狗遛。”“姓耿的,能不能给下边那个大人物说几句好话?让他回济南府吧,我带兄弟们追一追,演个戏,大家就相安无事了。”“老子是真不想做替死鬼啊。”耿青没有说话,而是缓缓退了回去。然后他走到周元的面前,压着声音把事情说给周元听。周元想了想,才道:“我们回济南府,再会一会卢知理,你给这匪首传个话,他今天得罪我了,我早晚找他算账。”“如果他想活命,就把寨子散了,自己滚去神京九大帮会,等候我发落。”说完话,他便上了马车。威远镖局的弟兄们很快把官道清理了出来,马车徐徐朝着济宁城而去。而站在山坡上的老刀,听到耿青的话,也是一阵头大。然后他忍不住骂了几句植物,咬牙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不过要老子去神京听候发落,老子也没那么傻,大不了换个远一点的地方继续混。”他大步转身,压着声音道:“走,把钱财拿着,跟老子去西南。”……马车上,李玉婠打坐了一会儿,气色显然好了很多。她这才睁眼看向周元,道:“你要和卢知理撕破脸皮了?”周元道:“是他要跟我撕破脸皮,我便看看他有几斤几两。”庄玄素则是沉声道:“城里是他的地盘,我们去了反而被动,济南府的守备营有四千人,真闹起来我们吃亏。”周元冷笑道:“你当我天子剑是白给的?”庄玄素道:“这种紧要关头,要当心对方鱼死网破的可能性。”周元则是寒声道:“前提是他没有被我控制住,只要他卢知理被我控制住了,济南守备敢乱来?”说完话,他看向前方,道:“耿青,飞鸽发出去了没有?”驾着马车的耿青连忙道:“大人,已经发出去了,一个时辰就能到临清,然后那边的兄弟们会很快赶过来,天黑之前必到。”周元淡淡道:“那就天黑进城。”说完话,他便削起了苹果来,然后递给了李玉婠。李玉婠显然很开心,乐呵呵地接过来,一边吃一边笑。庄玄素看到这一幕,眉头却是越皱越紧。到了大约黄昏时候,周元的马车徐徐进了城门。但此刻,城内却已经满是巡逻的官兵,似乎到处都在找人。这些士兵凶神恶煞,态度极为嚣张,显然接到的是极为严苛的命令。庄玄素脸色难看,咬牙道:“这卢知理真的是不要命了,敢这么发疯似的找我们。”周元道:“那就直接去布政司,别让人家找急了。”很快,耿青停了下来,低声道:“大人,有人要上车。”“上。”周元只说了一个字,大约几十个呼吸之后,关陆上了马车。他对着周元抱了抱拳,低声道:“大人。”然后又看向李玉婠,低下了头,自责道:“李姑娘,抱歉,是在下的失职。”李玉婠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周元。庄玄素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关陆这才说起正事:“大人,那二十多个人之所以逃脱了我们的眼线排查,是因为锦衣卫在帮他们打掩护,我甚至怀疑他们全部都是锦衣卫的人。”“那二十多支火铳,应该不是从神机营流出的,而是从锦衣卫流出的。”“目前我们对锦衣卫的渗透还没有到事事俱到的程度,所以才有如今的局面。”周元道:“意思是卢知理和锦衣卫关系扯得比较深?”“不。”关陆道:“大人,这件事可能不是卢知理做的,因为在一个多时辰前,卢知理死了。”周元猛地抬起头来。“什么!”庄玄素也是惊呼道:“一省首宪,二品封疆大吏,死了?”关陆苦笑道:“吃点心的时候,被桂花酥噎死了,但实际上应该是有人迷晕了他,用桂花酥堵住他的气管,活活把他憋死的。”“我们的人也有在布政司的,传来情报说凶手是个狠角色,做事经验很老道,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笑道:“越来越有意思了,不是吗?查案刚开始,就死了个二品巡抚。”“要是这么继续查下去,怕死大晋朝都要被掀个底朝天啊。”关陆道:“对了大人,漕帮那边我们渗透进去了,只是暂时做不了一个关键人物的思想工作,那人坚持要和大人面谈。”周元道:“他能决定什么东西?”关陆想了想,才道:“他位置很特殊,能够提供漕运走私的证据,包括运盐记录和关键人物信息。”“但他的要求也很特殊,非但要和大人面谈,还要大人为他做事。”周元道:“人在哪里?”“临清。”说到这里,关陆又道:“他明日南下淮安,若是见面,我们可以在济宁府与之碰头。”周元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可以。”他也陷入了迷惑,从神京出发到现在,出现了多少股势力已经分不清,最终的幕后黑手是谁也不知道,现在连卢知理都被提前杀了,看来背后那位是真的怕了。对方很了解我啊,他难道知道我的目标不仅仅是白家、宋家?如果是这样,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显得太过温和了,看来加快进程是有必要的,这时候要拼速度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 黑暗侵袭 客栈之中有五个人,除了周元以外,李玉婠、庄玄素、官采曦和关陆都在。这是一个小会,讨论的却是关乎当前局势和大晋未来的大事,本来没打算要官采曦参加,但庄玄素说官采曦情绪很不好,今天像是被吓到了,最好还是让她参加一下。周元对这个丫头并没有多少心疼和同情,但想到大师姐的那番话,最终还是决定让官采曦旁听。依旧是老规矩,由关陆汇报如今的情报。“从神京南下之后,我在淮安开始了对漕帮的渗透,章飞也很快带着人过来,我们的进展很顺利,通过对漕帮内部关系的摸索,最终找到了合适的目标,成功渗透了进去。”“漕帮和八大家族勾连极深,整个江南的私盐都要通过运河运往大晋各省各地,漕帮掌握着每个家族每年的运盐情报,这些情报的数据我们看过一部分,和各地的出具的盐引完全不同,而各地的盐引又和朝廷的详细规定完全不同,这是很重要的罪证。”“我们目前渗透这个人名叫蒋川,是漕帮的三帮主,在帮内地位很高,但渐渐开始走下坡路了,因为各种内部纷争的原因,他愿意和我们合作。”“而且他给出的很多理由,足够取得我们短暂的信任,具体情况要大人在济宁和他见面之后才知道。”说到这里,关陆顿了顿,道:“关于扬州八大家族的情况,白家和宋家现在处于极度艰难的时期,他们已经知晓自己的命运,并在尝试做最后的挣扎。”“而吴家、许家则是期待大人的胃口并不大,只吃下白家和宋家,哪怕再多吃下两个家族都无妨,他们的后台很硬,很有信心。”“至于其他四大家族,都是以吴家、许家为准则,打算跟着站队。”“卢知理的死,消息传到南边之后,白家和宋家可能就彻底坐不住了。”直到此时,周元才缓缓点头道:“让章飞准备一下,我们要开始对白家收网。”“此次江南之行,一切计划开始加快进程,不再坚持此前讨论的循序渐进、步步为营的战略,而是以雷霆之势,席卷江南。”关陆脸色一变,压着声音道:“大人,那样的话,我们会暴露很多东西。”周元道:“顾不得那么多了,现在大晋的黑暗还不是铁板一块,我们可以随时撬动,但随着压力的增加,他们会逐步倾向于团结。”“关陆,安排神雀行动,从明天开始,八大家族的人不能出扬州,同时加强对扬州巡盐处的保护,避免对方鱼死网破。”“必要时候,可以控制其关键人物。”说到这里,周元沉声道:“如果遇到不好解决的阻力,让内廷司协助你们,庄司主,这没问题吧?”庄玄素面色并不好看,而是沉声道:“你是钦差,内廷司要无条件配合你,这是陛下的命令。”“只是内廷司只配合你,不会配合其他组织。”周元笑了笑,道:“我是钦差我说了算,我让内廷司配合谁,就必须配合谁。”庄玄素还要说话,却被周元再次打断:“庄司主,此乃生死存亡之秋,我南下巡盐压力很大,希望你不要闹脾气。”庄玄素冷冷道:“闹脾气?内廷司是陛下的左膀右臂,直接听命于陛下,当然也因圣旨听命于你,但绝不可能辅助江湖组织,这是大忌。”周元道:“如今的江南局势,不存在大忌,只讲究结。”庄玄素不再说话,只是陷入沉思。关陆则是站了起来,作揖道:“大人,那我就先办事去了,加快整体的进程,需要准备很多东西。”周元想了想,才道:“让章飞把西北的人也带过来,接下来我们要面对整个大晋黑暗的侵袭,要拼硬实力了。”“是!”关陆眼中没有惧怕,除了凝重之外,还有一丝丝兴奋。……又是一日早朝,昭景女皇坐在龙椅上,面色平静地看着下方,道:“吴卿,河套的战事情况如何了?”吴清荣连忙道:“骑兵陛下,温侯神勇无双,在打退蒙古四万大军的同时,派出六万精兵从四个方向开始追击,打得对方节节败退,大振我大晋国威。”此话一出,文武百官纷纷议论了起来,都有些兴奋。他们之中大多数都想到了一个问题,就是大晋地大物博,人才丰富,会打仗的人绝不止周元一个,就比如温侯温铁黎,同样是一代名将,同样可以打败外虏。诸多大臣开始对昭景女皇贺喜,朝堂之上也是热闹了起来。很快,工部侍郎突然站了出来,高举牌子,大声道:“启禀陛下,微臣有奏。”昭景女皇看向他,道:“爱卿直言。”工部侍郎道:“前日下午,山东巡抚卢知理惨死布政司,经过仵作和衙门多方分析,卢大人是死于他杀。”此话一出,满朝皆惊,诸多大臣甚至失声惊呼。一时间金殿吵闹不堪。曾程直接站了出来,大声道:“陛下,卢知理乃是二品大员,封疆大吏,此事所系重大,一定要派人查明真相。”“两年前浙江巡抚黄珩死于刺杀,方才有了两江之乱,如今山东巡抚身死,恐怕依旧有大事发生,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说到这里,他看向工部侍郎,大声道:“你情报何来!具体情况是什么!”工部侍郎道:“是山东布政司给出动情报,据说在卢知理死前,曾与卫国公见面,双方爆发了争吵。”“而且卫国公并非是以公身前往济南府,而是微服私访,嫌疑极大。”这下整个金殿都沸腾了起来。曾程面色大变,瞪眼道:“陛下,卫国公怎么会在山东?又怎么会以非公身之身份,与卢知理见面?卢知理的死因,到底和卫国公有没有关系,这些问题扑朔迷离,请陛下将卫国公召回,详细询问。”杨国忠也道:“巡抚被刺,乃天打之事,老臣也赞同让卫国公回朝,说明缘由。”此起彼伏的话一直徘徊在金殿,众臣怒目,这让昭景女皇的心直接沉了下来。她知道,整个大晋的黑暗已经开始朝周元侵袭了。对方不甘坐以待毙,要发动最猛烈的进攻了。从这一刻开始,庙堂与民间,各方面的战斗彻底打响。这一战,要真正开始了。她微微眯眼,心中冷笑不已,这点阻力对于她来说,还算不得什么。 第五百五十五章 他姓官 你敢吗 大晋皇宫,御书房。昭景女皇平静地看着河套来的奏章,一言不发。另外五位阁臣弯腰站在前方,低着头面色凝重,一句话都不敢说。气氛压抑沉闷,只有翻阅奏章的声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昭景女皇才抬起头来,淡淡道:“一省首宪被刺杀,朕竟然不是最先收到消息的,竟然需要一个小小的工部侍郎在早朝的时候说出来…”“王大人,你是工部尚书,你可不可以告诉朕,为什么一个工部侍郎的消息,都比朕灵通呢?”王伦顿时跪了下来,低声道:“微臣不知,但微臣一定会调查清楚,请陛下恕罪。”昭景女皇冷笑道:“不知?大晋朝上上下下无数的奏章,有哪一个不经过你们内阁审核?你们现在却不知道?”她摊开了手里的奏章,道:“没想到吧,人家非但在金殿上说了,奏章也递到我手里了。”“是谁!把这份奏章递上来的!”说到最后,她已经气得站了起来,脸上一片杀意。五个阁臣当即跪了下去,面色发白。杨国忠道:“陛下,臣身为内阁首辅,百官之长,有失察之罪,请陛下治罪。”邓博尺也连忙道:“内阁出现这么大的纰漏,微臣作为次辅也难辞其咎。”其他人还要说话,却见昭景女皇一拍桌子,大声道:“你们以为朕不敢罚你们吗!”“你们以为如今大晋千疮百孔,每日数不清的事需要你们去做,朕就不敢杀你们吗?”“来人!”话音落下,数十个禁军冲进了御书房,拔出了战刀,动作整齐划一。整个房间,肃杀一片。昭景女皇淡淡道:“东虏需要防备,北蒙需要打击,西海和硕部蠢蠢欲动,大晋北地战事不绝。”“南方岛寇猖獗,规模从最初的数十人,已增加至数千人。”“土司想要独立,说什么把‘汉狗’赶出寨子,甚至公然与官服作对。”“佛朗机人霸占濠镜,控制我南方近海,坚船利炮对准码头…”“之前的两年天灾刚过,遍地都是流民,全国都在饿饭。”“盐务贪腐深入骨髓,大晋税银根基不稳,已经彻底陷入泥沼不可自拔。”说到这里,昭景女皇看向这五人,缓缓道:“但中原情况不错。”“受天灾匪祸最严重的地区,经过了一年的恢复,如今势头正旺,已经有了生机焕发的姿态。”“没有你们!大晋照样可以绝境逢生!照样可以中兴振国!照样可以开创千秋霸业!”五位阁臣身体发颤,一时间连气都不敢喘。昭景女皇摆了摆手,禁军很快退去。她坐了下来,淡淡道:“别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这大晋朝离了谁都活得下去,尤其是你们这些文官。”“当着朕的面,把给朕下马威?呵!你们不够!”杨国忠颤声道:“陛下,微臣一定严查!”昭景女皇道:“严查什么?杀害巡抚的凶手?还是把奏章递上来的大臣?还是工部侍郎?”“要查什么你们心里清楚,朕也不妨告诉你们,这一次,朕要给大晋刮骨疗伤,江南那一坨疮,不能再烂下去了!”“就算是挖肉剖骨,朕也要连血带筋,把它彻底消灭。”……风和日丽,已是初夏之时。五月的天是一年之中最舒适的时候,不冷不热,万物竞艳,四处都是勃勃生机。济宁码头,周元站在甲板上,看着微山湖波光粼粼,风光正好,心情也不禁开阔了许多。李玉婠的伤已经好了大半,正坐在椅子上晒着太阳,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这几日她的心情很不错,似乎没有感受到任何压力,即使是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相当困难的处境,也总是一笑置之。于此相反的是缩在船舱里,不知道发什么呆的官采曦。自从那日在兖州买盐、卖盐之后,官采曦的心情就一直不怎么样。无数的画面在她脑海之中回闪,她白天没精神,晚上睡不着,还染上了风寒,即使庄玄素给她灌注内力,她也不见好转。她的情绪起伏很大,又受到惊吓,整个人都处于萎靡的状态。而庄玄素…她依旧是那么干练,那么冷静,只是不见笑容,像是藏着很多心事。周元所表露出的一些底牌,给了她很大的压力,她逐渐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公爵,似乎早已不是那个临安府的书生百户。时间总是会改变很多东西。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见了,庄玄素很心痛,也很沮丧,她预感到了什么,却又无从开口说起。而周元,也终于等来了这一次江南之行最重要的人之一。“大人,到了。”关陆低声说了一句,便对着岸上挥了挥手。大船靠岸,一个老人大步上了船,走到了周元的后背,弯下了腰。周元没有打招呼,而是径直朝船舱走去。老人跟在身后,直到进了船舱,才跪了下去,低声道:“漕帮苗利安,参见卫国公。”周元坐了下来,瞥了他一眼,才道:“坐着说话吧。”“多谢国公爷。”苗利安小心翼翼坐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轻国公,又不禁低下了头。对方的年龄并不大,但气场很足,给人的压力真是不可小觑。周元道:“关陆说你有三个要求,说说看吧。”苗利安道:“国公爷,请恕小的大胆…”周元皱了皱眉,道:“直接说事,别说其他的。”“是。”天气并不热,但苗利安莫名地有了汗水,沙哑着声音道:“第一件事,请国公爷无论如何,保住苗家一脉的性命,不作任何清算。”他等了几个呼吸,不见少年回应,于是继续道:“第二件事…事成之后,苗家想掌控运河。”周元道:“除了朝廷,没人可以掌握运河。”苗利安连忙道:“小人的意思是,苗家要做漕帮的龙头。”周元道:“此事之后,就没有漕帮了。”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淡淡道:“但漕运需要百姓的参与,需要无数的人去维持秩序,到时候可能会成立专门的部门,参与对漕运及运河的管制,包括且不限于河道运输、河道清淤、码头秩序与劳工管制。”“这方面可以优先考虑苗家,前提是你们苗家足够值得我优先考虑。”苗利安赶紧点头,呼吸都有点滞涩,心情更加紧张。他吞了吞口水,咬牙道:“第三件事,请卫国公帮苗家报仇!”周元看向他,眯眼道:“你有仇家?”苗利安苦笑道:“有,但惹不起。”周元道:“说说详情。”苗利安眼中透着恨意,大着胆子说道:“三年前,我的大女儿和小女儿被人奸污了,那人来头太大,又给了我很多利益,所以我两个女儿被他收到府上做妾了。”“此事我一直耿耿于怀,但念在对方身份实在太高,也就认了。”“但半年前我才知道,我两个女儿在他府上过得并不好,天天伺候人不说,还要挨打,最可恨的是,还要帮他伺候他那些狐朋狗友,受尽屈辱。”说到这里,苗利安惨然一笑,咬牙切齿道:“我们苗家在漕帮的地位并不高,只是排行第三,近些年没落得厉害,更加不受重视。”“我不敢抱怨,更不敢报仇,帮主他们也一直劝我忍。”“最开始他们还好声好气劝我,后来也不耐烦了,我反而成了不懂事那个。”他眼眶都红了,哽咽道:“两个月前,我夫人去看望两个女儿,对方兴致很高,直接来了个母女三人同床。”听到这欧,周元的嘴角都不禁扯了扯。苗利安看向周元,咬牙切齿道:“我不敢说什么啊!对方捏死我就像捏死蚂蚁一样啊!我还有父母兄弟,还有儿子侄儿……”“国公爷,小人知道你本事大,只要你答应小人的请求,小人把你想要的一切都搞到手!”周元看向他,缓缓道:“你的仇人是谁?”苗利安道:“他姓官!你敢吗?卫国公敢答应我吗!” 第五百五十六章 垂死挣扎 扬州,赵府。赵诚伸了个懒腰,把卷宗放在一旁,端起茶想喝,却发现已经凉了。他干脆站了起来,朝院子里走去,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才觉得精神了些。府里冷冷清清的,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又始终没想起是什么原因。隔了老半天,他在猛一拍脑袋,瞪眼道:“我夫人呢?”院子里找了一圈没见到人,最终在卧室找到了陈氏,疑惑道:“夫人你这是在做什么?一整天都待在屋子里,也不出去透透气。”陈氏白了他一眼,道:“你别来烦我,我给我外孙女儿做衣服呢。”赵诚疑惑道:“子易的国公府里,那么多老嬷嬷,都是宫里的巧手,还轮得到你来做?”“你懂什么!”陈氏没好气地说道:“那些个老嬷嬷,做的能有我这个当外婆的用心?一天天的操心我的事干啥,去看你的卷宗去。”赵诚愣了愣,随即笑道:“瞧你这话说的,好像带着情绪啊,不就是没陪你出去逛街嘛…”陈氏道:“什么叫不就是?你一个月才有两日的休沐,不陪着我,还陪着你那些卷宗…你干脆把卷宗当夫人好了,要我做什么。”赵诚哈哈一笑,随即按住她的肩膀,笑道:“好夫人别生气,走,我现在就陪你出去。”“切!”陈氏把他的手拍开,这才站了起来,道:“不是我逼你的啊,这是你求我出去的,天不黑不能回家。”说到这里,她兴奋了起来,眨着眼睛道:“前些天我看了一家布庄,里面的布料色泽艳丽,这次要多买点,给我家文心做衣服。”赵诚道:“走,我也给你参考参考,提点意见。”“哟,可算是对自己家人上心了,我以为你这个金科状元只知道做官呢。”陈氏一边笑着,一边拉着他朝外走。赵诚则是摸了摸胡须,道:“做官也做人嘛,家庭都照顾不好的人,也必然做不好官。”陈氏哼道:“少在我面前讲道理、装大先生…”话还没说完,就有家丁在门口喊着:“老爷,白家的家主白敬塘求见,说有要事相商。”陈氏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赵诚皱了皱眉,疑惑道:“看来白家是真的急了啊!让他去正厅等我。”片刻之后,白敬塘看到赵诚夫妇过来,连忙作揖道:“参见赵大人,见过夫人。”陈氏冷冷一笑,重重哼了一声,转头就朝府门外走去。白敬塘满脸疑惑,又有些尴尬,不禁看向赵诚,道:“夫人这是?”赵诚笑道:“白家主你可惨了,我家夫人盼着我陪她去逛街,盼了快两个月了,今天你又坏了她的兴致…”“你惨了,她之后肯定每天吹枕边风,要我整死你们白家。”白敬塘面色一垮,顿时苦笑道:“赵大人别说笑了,在下真的是没有那个兴致啊。”赵诚来扬州也快要两年了,他做事的风格,白敬塘也早有了解。这个巡盐御史是金科状元出身,文采非凡,情商极高,属于典型的幽默风趣、办事灵活。但每到关键时候,他却又拎得比谁都清楚,实在太难对付了。赵诚坐了下来,道:“白家主说又要事相商,具体是指什么事?”白敬塘道:“赵大人,实不相瞒,在下这次来,是想通过赵大人,与卫国公接上头说上话,关于扬州盐务的事,实在有很多隐情啊。”赵诚则是懵了,瞪眼道:“你这是什么话?扬州盐务那是我的事,和我家子易有什么关系?他一个武将什么都不懂。”白敬塘是最怕听到这种话了,眼前这位大人装傻充楞是很有一套的,这种时候往往是说几个时辰的话都说不到正题去。“赵大人,您家女婿南下查案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这时候就没必要装糊涂了吧?”白敬塘叹了口气,道:“您跟他说说好话,让他手下留情放我们白家一马,我们白家愿意拿出一半的家产赎罪。”“朝廷需要钱,国库需要银子,卫国公要整军要造火器,都需要银子。”“实不相瞒,我们白家已经在变卖产业,筹集现银了,一个月的时间内,我们能凑够四百万两白银,无条件奉送。”赵诚吓了一跳,忍不住惊讶道:“你们白家真有钱…不过白家主你找错人了,我家女婿是钦差,我也干预不了他什么的。”“你跟我坦诚,本官也跟你坦诚一点,子易这次南下需要八百万两银子。”白敬塘急道:“赵大人,白家只是八大家族最小的那一个,体量不足以支撑八百万两银子,实在拿不出那么多啊!”赵诚道:“所以子易才要搞死你们啊,到时候产业和家宅良田什么的,全部卖了应该就够了。”白敬塘道:“白家到底是哪里得罪卫国公了?”赵诚道:“你们犯法啊,私盐,逃税,侵占良田,数都数不清的罪,不必我这个巡盐御史一一给你罗列吧?”白敬塘大声道:“其他家族也是这么干的!”“但你们家最弱啊,最好拿捏。”赵诚很是坦白。而白敬塘鼻子都快气歪了,忍不住吼道:“堂堂卫国公,专挑软柿子捏?”“赵大人,你也是金科状元,也是陛下最信任的大臣,你这么做难道不是不公正吗!”赵诚想了想,才道:“那个…你有证据吗?”白敬塘愣住了,这才想起眼前的人也是老奸巨猾。他满脸怒火,一字一句道:“赵大人,白家也没你们想象中那么软,这么大的产业也不是后面没人,你这么…”赵诚直接摆手打断他的话,缓缓道:“白家当然是有后台的,二品巡抚卢知理对不对?封疆大吏啊,势力不可小觑,本官当了一年多的巡盐御史,这些事还是能查清楚的。”白敬塘连忙道:“那赵大人是否可以商量…”“他死了。”赵诚看向白敬塘,轻轻道:“卢知理大人前几天在山东布政司吃桂花酥,噎死了…”白敬塘身影猛然一震,骇然看向赵诚,失声道:“什么?”赵诚笑道:“白家没有后台了,很好拿捏,这次注定是要死的。”“白家主,你们这些年犯的罪挺大的,也挺多的,满门抄斩是肯定的。”“另外给你说一声,白家人已经被盯死了,出不了城了,劝你别犯傻。”“乖乖等待审判就好,不要垂死挣扎了。”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拍了拍白敬塘的肩膀,道:“相识一年多,也是老熟人了,节哀顺变吧。” 第五百五十七章 现在开始明牌 白家的祠堂,气氛很是沉闷。这里没有女眷,没有年轻一辈,只有白家几个当家的老人坐在这里,面色凝重。白敬塘深深叹了口气,缓缓道:“无论是从大晋的利益角度,还是从朝廷的利益角度,亦或者是卫国公个人的利益角度…白家都该死。”“卢大人死了,我已经收到了确切的消息,朝堂之上我们没有声音了,即使是花钱,也都花不出去。”“没有人敢插手了,这似乎成了必死之局。”说到这里,白敬塘苦涩一叹,哽咽道:“我们孤立无援,我们连挣扎都做不到了。”“唯一的活路,恐怕只有央求围攻手下留情了。”“但这不可能,我们劝不动他,也拼不过他。”祠堂内的气氛更加沉闷。另外一个老者低声道:“三弟,那个卫国公当真油盐不进?哪怕我们给出四百万两白银,对方都不收?”看到几个兄弟期冀的面孔,白敬塘要头道:“对方是铁了心要吃下我们全部,没得商量。”老者大声道:“那、那如果我们给出全部呢?能不能让我们走?”白敬塘道:“二哥,人家要的是清白的钱,即使是我们把一切都拿出去,也逃不脱律法的制裁。”白发苍苍的老者摆了摆手,道:“卫国公也不是全无破绽,或许我们可以想想办法。”白敬塘皱眉道:“怎么想办法?大哥,论官场人脉,我们没了,论那些下作手段,我们也比不过…”白发老者道:“他没有弱点吗?我听说卫国公从云州崛起,历来就有一个弱点,大家都很清楚。”“什么弱点?”众人都不禁朝他看去。白发老者道:“他好色,无论是在云州还是在临安府,他都和花魁有着暧昧的交情。”“到了神京之后,他变本加厉,喜好人1妻,据说连四五十岁的老妇人都逃不脱他的魔爪。”“我们可以尝试,色诱。”白敬塘苦笑道:“大哥,你老糊涂了,人家是喜欢人1妻、喜欢妇人,但不会喜欢我们这样的老头子啊!”“混账东西!”白发老者怒喝道:“你才是老糊涂了,老夫说的是,让雪儿她们去。”“我们白家的确不如许家、吴家有底蕴,但我们白家的种…却比他们好!”“他们家里那些后辈,一个个歪瓜裂枣,而我们家雪儿和冰儿,那可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白敬塘愣了一下,随即道:“大哥说得有理啊,不过…这能行吗?卫国公可是有三房正妻啊,都是貌若天仙的姑娘,咱们…”白发老者直接打断道:“三房正妻下头不需要小妾?不需要有人端茶递水?国公府那么大的家业,不需要小妾去操劳打理?”“况且,他卫国公再多的女人,其中有双胞胎姐妹吗?在老夫看来,冰儿和雪儿,那是颇占优势。”这番话说出,白敬塘只觉自己老脸都丢尽了,忍不住咬牙道:“可是…大哥啊,那两个丫头从小就桀骜不驯…”白发老者冷冷道:“废话!她们凭什么桀骜不驯?那是因为她们家族条件优越!可以给她们桀骜不驯的底气!”“如今家族遭难,也该她们反哺家族的时候了!”“这件事,尽快去办,这种时候顾不得其他了,否则我白家,真的要满门抄斩了。”“她们想死,还是想去教坊司?”白敬塘腾地站了起来,大声道:“罢了!我亲自去说!一定要让她们拿下卫国公!”……“淮安到了。”庄玄素站在周元身后,看着这个年轻人的背影,低声道:“不需要去见漕运总督吗?”周元摇了摇头,道:“继续南下,直接到扬州,跟他们明牌打。”庄玄素道:“那样很可能会打草惊蛇,让别人明白你真正的企图。”周元道:“陛下来信,朝堂之上开始反扑了,每天都有弹劾我的奏章,还有大臣当殿跪求陛下让我回京。”“拖得越久,陛下压力越大,得加快进程了。”庄玄素皱眉道:“可是我们目前为止,只掌握了白家的证据,另外七大家族完全没有什么头绪,即使是漕帮那个人提供私盐运输的情报,也最多把漕帮和漕运总督拉下马,再加一个盐务监察使,仅此而已。”“另外的家族,及其背后的大人物,他们的犯罪链条,根本扯不出来。”周元道:“会有办法的,车到山前必有路,白家会帮忙。”说到这里,他回头看向庄玄素,笑道:“你就在淮安下船吧,召集内廷司执官,同时宣告我钦差大臣的身份。”“我这个三省总督,也该真正出山了。”庄玄素张了张嘴,却也只能微微点头,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周元这么做意味着,江南这场腥风血雨,会无限制扩大,最终成为无可挽回的尸山血海。下船的那一刻,庄玄素不禁回头看向周元,她现在已经分不清周元的本质目的是查案,还是壮大自己了。分明可以再慢一点,以漕运总督为突破口,步步深入调查,最终将八大家族拔除。但…雷厉风行而下,必然伴随倾盆暴雨,那时候遭殃的恐怕是江山社稷。而她庄玄素没有选择,只能跟着一步步走下去。关陆上了船,来到了周元的身后,道:“大人,我们的人已经铺展开来,并盯住了盐务监察使,然后昨天搞清楚了一个情况,就是盐务监察使那边,从来不多发盐,是严格按照盐引给的盐。”周元看向他,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他们真的就那么干净?”关陆笑道:“砝码不同。”周元道:“这就对了,继续打探消息,我们要把他们的砝码拿到手,这是铁证。”关陆点了点头,郑重道:“八大家族嗅到了风声,部分家族成员在朝外转移,被我们的人拦了下来,但他们依旧在紧密活动,借助各种途径出城。”“对方手段多,我们快撑不住了,我们总不能连出入城门的商队都挨个检查,没有那个权力。”周元道:“盯住主要人物即可,一些家族的后辈,即使是逃出去了,也很难逃脱我们的追捕。”关陆继续道:“两江、湖广、金陵的兵,都有异动,以演练为由,出营频繁,江湖组织也不断在朝扬州靠拢,我们面临的压力很大。”周元道:“掌握情况即可,他们暂时不敢鱼死网破,尤其是八大家族的上面几个家族,还有侥幸心理。”关陆压着声音道:“白家通过赵大人传话,明晚想要给大人接风洗尘。”“按照赵大人的话来说,对方准备了一份厚礼,一份大人无法拒绝的厚礼。”周元不禁冷笑道:“还有我无法拒绝的厚礼?”关陆道:“两个绝色女子,是白家的千金。”周元愣了愣,随即大笑道:“他们当老子没见过女人吗?再绝色还能比得上我家圣母姐姐?真是可笑!”关陆道:“是亲姐妹。”周元皱起了眉头,沉默了片刻,才摆手道:“一点兴趣都没有!”关陆道:“是双胞胎亲姐妹。”周元抬起头来,变色道:“说说详情。” 第五百五十八章 卫国公的弱点 五月二十四,中午,风和日丽。江苏巡抚连同布政司多位官员,连夜赶到扬州,并在小憩之后,与扬州知府等人,一同前往码头。扬州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部到齐,八大家族的核心人物也跟在后面,遥遥望着远处而来的大船。船上大旗招展,一个个士兵挺拔如松,气势非凡。微风吹拂,波光粼粼。秦兆献身穿官袍,站在码头的最前方,看着气势威武的大船,不禁笑道:“少年国公,三省总督,想不到我大晋也出了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啊!”“云台兄,同为云州人,家里也同样有适龄女子,你当初怎么就没能发现卫国公的大才呢?”众人都笑了起来。扬州知府岳陵康也是面色尴尬,摆手道:“巡抚大人说笑了,卫国公和赵大人之千金,乃是从小的婚约,下官就算是想下手,也没那个福分啊!”秦兆献看向赵诚,眨着眼睛道:“赵大人不愧为金科状元,这看人的眼光真是不错,几百年都没出过的人物,早早就被你收入府中了,可真让人羡艳啊。”赵诚大笑出声,显然心情极佳,作揖道:“巡抚大人若是有意,现在也不晚呐,子易四方正妻,现在可只娶了三房,还有一房空缺呢。”秦兆献愣了愣,随即道:“那本官可要把握好机会,到时候你也帮我说几句好话,我也想沾一沾国公爷的光啊!”在场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都是在开玩笑,但现场的气氛确实还不错。只是背后八大家族的人,一个个面色沉重,显然是心事重重。“来了来了。”不知是谁惊呼出声,众人连忙朝前靠去。大船靠岸,先是一队队士兵下船,站在两侧开出一条道来。然后周元从船舱走出,身穿蟒袍,器宇轩昂,目光如炬,那气质的确早已不是当初模样,已足够给人压力,吸人眼球。秦兆献率先上前,施礼道:“下官江苏巡抚秦兆献,率布政司及扬州府衙诸多官员,恭迎卫国公!”“恭迎卫国公!”大大小小数十个官员,连同八大家族在内的人,全部弯下了腰。周元连忙走到赵诚身旁,扶起了他,恭敬道:“岳父大人,可别折煞小婿了。”“诸位也请免礼吧,本官是武将,不讲究那么多繁文缛节。”众人这才起身。赵诚笑道:“子易,一路走来辛苦了,巡抚大人及知府大人,为你准备了相当丰盛的接风宴。”他并没有多说,知道此刻不是叙旧的时候,把场子让了出来。秦兆献作揖道:“卫国公,你这也是属于衣锦还乡了,可不要推辞啊,咱们也想听一听之前打仗的趣事呢。”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捧哏的工作做得很好。周元也不拘泥,直接道:“那就走,适当喝几杯。”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马车,直接到了提前安排的酒楼。一阵寒暄之后,上桌便吃,气氛不可谓不好。秦兆献举杯,笑道:“诸位,我们一起敬卫国公一杯,若无卫国公之神勇,亦无大晋如今之安稳啊!”众人举杯,神色恭敬。周元则是笑道:“安稳不是目标,陛下想要的是繁荣,想要的是中兴,所以才派本官南下。”“诸位都是大晋的栋梁之臣,可一定要多多协助我巡查盐务啊!”在场众人的笑容变得尴尬起来,碰杯饮尽。秦兆献这才道:“卫国公,陛下此次派国公南下巡盐,到底是什么原因?莫非是查到了什么贪腐大案?”关键的问题来了,众人的耳朵也竖了起来。周元则是正色道:“盐务事关国之根基,本官也不愿与诸位打什么马虎眼,说什么客套话。”“大晋立朝四百年,国祚至今,矛盾累积,各方病症已深入骨髓。内忧外患,天灾人祸,如今之大晋,可谓是疮痍遍布,处处流脓。”“然陛下继位以来,便有繁荣大晋之志,中兴大晋之谋,故强兵以抗外虏,内战以剿匪寇,立法以护土地,巡盐而整税基。”“如今,剿寇收复中原,强兵抗击外虏,这两个方面成效显著,然土地之兼并,盐务之混乱,还亟待解决。”“本官南下巡盐,就是要一扫盐务之污浊,攘除盐务之病症,保百姓之食基,护赋税之重土。”“尔等为朝廷栋梁,食君禄当为君分忧,应当配合本官查清盐务之贪腐,肃清盐务之积弊,还江南朗朗乾坤。”这番慷慨陈词,让在场众人几度沉默,整个大厅的气氛都变得古怪起来。直到秦兆献出声:“好!说得好!卫国公不愧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此番言辞,当真令人振奋,也令我等惭愧。”“多年以来,大晋可谓是饱经磨难,我等臣子怎敢不以天下为己任,为君分忧,为民造福。”“卫国公大志巡盐,有任何需要配合的地方,请直言不讳,我等必当竭尽全力。”这番话一出,其他人才纷纷出声,表明态度。八大世家之中,也只有白、宋两家面色沮丧,强颜欢笑。这顿饭吃的畅快,散去之后,周元便直接和岳父大人一起回家。“子易,真是没想到啊!”赵诚也多喝了几杯,此刻心情澎湃:“云州之事历历在目,宛如昨日,而如今已是当朝国公,权倾朝野,陛下宠臣了。”“你跟岳父说句实话,你和女皇陛下当真只是臣子君王的关系吗?还是说…你非但是宠臣,还是裙下之臣?”周元当即瞪大了眼,骇然看向老岳父,疑惑道:“老泰山此话可不兴说啊,我和陛下当然是君臣关系,什么裙下臣子,不过是政敌谣言罢了。”赵诚道:“话虽如此…但据说你在神京,连四五十岁的老妇人都不肯放过…”“岳父大人!”周元连忙道:“这纯粹是污蔑啊,您老人家可千万信不得,我与蒹葭伉俪情深,怎么会祸害那些老妇人,子易就算好色,也不至于昏了头迷了眼啊。”赵诚点了点头,轻笑道:“这就是你又娶了两房正妻的缘故吗?”周元干笑了一声,多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低声道:“岳父大人莫要打趣小婿了,一入侯门深似海,很多时候都是迫不得已啊。”“少扯淡!”赵诚忍不住笑道:“整个大晋,谁不知道你卫国公风流倜傥啊!都说你有本事,城府深,但也都说你有个致命缺点,就是好色。”“白家今晚的宴席已经备好了,人家打算把家里最好的姑娘献出来呢,白冰和白雪两个姑娘,是整个扬州最出色的女子,也因双胞胎而令人倾慕。”“白冰是姐姐,喜欢舞刀弄枪,喜欢道门玄学。”“白雪是妹妹,喜欢诗词歌赋,颇有文采。”“本来都是天仙般的人物,却被白家专门派来侍奉你,你今晚如何应对?”周元正色道:“岳父大人,您还不了解小婿么?所谓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小婿已有蒹葭、凝月和曲灵三个妻子,难道还会被女色征服?真是可笑可笑。”赵诚道:“那今晚白家的宴席,你去不去?”“去!”周元眯眼道:“不是因为女色,而是我想看看白家到底怎么想的。”“他们也是江南盐务最重要的一环之一。” 第五百五十九章 夏日的暴雨 两年不见岳母大人,回到赵府的周元也是感慨万千,两年时间,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当初还是个锦衣卫的百户,孤身一人往京城闯,再回来已经是国公加身,权倾朝野了。但陈氏倒是不在乎那些,只是拉着周元的手叹息道:“早该回来看看了,这一走就是两年,我们老人家在家里日子过得孤苦伶仃的,好生无趣。”“蒹葭怎么样了?她生了孩子,有没有留下什么病症啊,坐月子可要好生注意着点。”“还有你啊元儿,一天天东奔西走的,魏国效力也要注意身体啊!”她的话像是说不完一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周元也是连忙安慰:“岳母大人放心,蒹葭和小婿的身体都很健康,虽然忙碌了些,但眼下也终究是平静下来了。”陈氏道:“前年你刚到神京不久,就遭遇到了刺杀,收到蒹葭的信,可把我给担心死了,本来想着来神京照顾你们的,可你岳父不让,说当官的啊,这些风浪终归是免不了的。”周元笑了笑,道:“岳母大人多虑了,以前再难,如今也都熬过来了,倒是您要做注意身体,我看不久之后岳父大人就要进京了,那时候我们一家就可以团聚了。”“真的?”陈氏眼睛一亮,连忙道:“元儿你可别骗我啊,如今你是国公爷了,又是陛下的宠臣,你好生给陛下美言几句,赶紧把你岳父调到神京去吧,我想蒹葭了。”“以前啊,哪里有这么久见不到她哟。”赵诚皱眉道:“胡闹,官职调配陛下自有考量,如今江南盐务危机巨大,牵一发而动全身,我怎么能调到神京去。”“你还是跟你贤婿聊点家常吧,官场之事就别掺和了。”陈氏眉毛一掀,当即道:“我跟我女婿说话,轮得到你说三道四么,那能不能美言,我的女婿自然知道分辨。”两人反而倒是斗起了嘴来。周元又只有做和事佬,连忙两边说着好话。“不跟他吵了。”陈氏拉着周元的手,笑道:“子易你好好休息,岳母去给你下厨做好吃的,今晚给你接风。”周元道:“岳母大人,晚上白家要请吃饭,由于涉及到公务,我还是要过去一趟的。”陈氏眨着眼睛道:“真的是公务吗?那双胞胎姐妹的事…”“岳母大人!那是他们一厢情愿!小婿可没有半点念头!”周元有些汗流浃背了,继续道:“我就是去查案的,和女色完全没有关系。”陈氏笑道:“还是元儿懂事,不像你岳父,天天去青楼。”赵诚苦笑道:“那哪里是天天去,做官也是做人,政治也有人情往来,那是应酬嘛。”周元看向赵诚,疑惑道:“真的吗?”赵诚不说话了,狠狠瞪了他一眼。下午,在家里和岳父岳母好好聊了聊,关于江南盐务的局势,岳父大人可谓是了然于胸,甚至连八大家族的背景都给挖了个透。这让周元不得不感叹,岳父大人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还能把这些事查清楚,能力真不是吹的。白家又派了人过来请周元,态度十分谦卑,就差给周元磕头了。周元自然应允,然后压着声音道:“岳父大人,今晚我和我的护卫去,您老人家就在家休息吧。”赵诚道:“怕我影响你猎1艳?”“岳父大人!”周元又有些汗流浃背了,苦笑道:“子易今晚可能就要行动。”赵诚大笑出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有你想法,那就照你的想法做吧,正好我陪你岳母吃饭。”……周元并没有带其他护卫,只想带着李玉婠保护自己的安全,可没想到的是,官采曦竟然也想去。看她那一副要死的表情,周元心一软,也就同意了。很多人接受真实的世界总需要一个过程,既然此次江南查案和她有关,便带着她一步一步往下走吧。正如大师姐那句话一般,跟着一路走,官采曦才有接受的心理准备。白府作为扬州八大家族之一,哪怕只是末流,但依旧家财万贯,富甲一方。院子非但宽敞,而且典雅,门口的石狮子都是汉白玉的,围墙将近两丈高,这就是大门大户的象征啊。周元虽然低调,但白家可不敢懈怠,一大家子人几十口,全部出府迎接,见到周元就直接跪下磕头。周元道:“不必拘礼,今天我是客人,又不是为了摆谱的,都起来吧。”“多谢卫国公。”白敬塘弯着腰连忙道:“国公爷里面请,您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今天白家略备薄宴,还望国公爷不嫌弃。”一连走过前面两个院子,终于到了正厅旁边的大餐厅,规格直接拉满。一个个仆人陆续上菜,很快就摆满了桌子,精心准备的菜品让周元这个在船上吃了十多天干粮的人都不禁食指大动。白敬塘道:“国公爷,白家贩盐已有七十余年,到我这一代是第三代了,目前白家由我和两个兄长执掌,那些个后辈则负责在外面跑,照顾各地的生意。”周元点头道:“关于你们白家,我也有所了解,从顺帝时期开始贩盐,也是从最微末处做起,一步一步才有了今天的家业,来之不易。”落座的同时,周元继续道:“去年年底,山海关战事告急,你们扬州八大家族还出钱不少,据说白家就给了超过三十万两白银。”石敬瑭连忙道:“都是拳拳爱国之心,理当如此啊,只要朝廷开口,我们白家义不容辞。”他朝外挥了挥手,笑道:“卫国公是读书人出身,善诗词歌赋,又是素幽子大师的徒弟,武艺非凡。”“我两个姑娘,大姑娘就喜欢舞刀弄枪,小姑娘则是喜欢诗词歌赋,她们对国公爷颇为仰慕,想见大人一面,希望大人应允。”周元心中冷笑,白家还真要搞色诱这一套啊?但白冰和白雪两个姑娘进来的那一刻,周元还是吓了一大跳。这么多年,什么大波大浪没见过?但这么大的还真没见过。两个丫头都不算高,估计只有一米六出头,比起曲灵超过一米七的高挑身子,她们只能算娇小可爱。这可能是天赋树的问题,曲灵的天赋点在了身高上,白冰白雪两个丫头的天赋,则是点在了其他地方。周元揉了揉眼睛,不是因为好色,而是眼睛实在有些发涨,太大了这也。白敬塘看他的表情,心中微微松了口气,道:“国公爷见笑了,两个丫头虽然长得显小,但已经十七岁了呢。”周元暗暗点头,的确是小姑娘的脸颊,看起来很幼,但…她们有不可忽略的优势。姐姐白冰冷着脸,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那目光像是要把周元吃了。妹妹白雪则是低着头,委屈巴巴的模样,显然是又羞涩又害怕。一声惊雷,外面下起了大雨。夏日的暴雨侵袭而来,稀里哗啦的声音,让屋内的气氛更久暧昧。周元道:“坐吧坐吧,先吃饭,先吃饭。”先…吃饭?那后…做什么呢?白敬塘心中有底了,不禁感叹这一招真是出奇制胜啊,卫国公果然是色中老手。 第五百六十章 狗官 “她们娘死的早,从小孤苦伶仃的,唉…”白敬塘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一句一叹:“虽然家里也不缺钱,但我们这些老辈毕竟是忙碌啊,很少给她们关怀。”“就比如冰儿吧,好端端的姑娘,什么不学,偏偏要去学什么剑法,据说小有所成,但比起国公爷的神武来说,肯定是差不少的。”“而雪儿呢,书倒是没少读,但又不学女工,不读女诫,天天捣鼓那些诗词歌赋和历史,也没什么用处。”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谄媚笑道:“两个姑娘不争气,还希望国公爷多多教导她们啊。”周元笑道:“好说好说,年轻人嘛,不成熟是正常的,总归是能慢慢教好的。”白敬塘心中大定,当即激动道:“快,快喊先生,国公爷答应教你们了。”他连忙看向周元,笑道:“国公爷,从今天开始,我这两个丫头就是您的学生了,您可要倾囊相授啊!”周元暗暗给白敬塘竖了个大拇指,白敬塘这厮是真的会啊,双胞胎姐妹、童颜巨ru,现在又成了学生,这BUFF都叠满了,谁顶得住啊?还动不动倾囊相授,他是真的懂啊!周元道:“我还没收过学生呢,只怕教不好她们。”白敬塘笑道:“卫国公是文武双全,哪里会连两个丫头都教不好,来,国公爷,在下敬您一杯。”周元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酒杯。于是白敬塘喝道:“你们两个傻站着做什么!给你们的先生倒酒啊!要尊师重道明白吗!”白雪红着脸走到周元身旁,战战兢兢的给他倒酒,那白嫩的小手都在抖。而白冰则是站在周元身后,咬着牙,把手缓缓放在来了后方。“无耻!”官采曦都快坐不下去了,冷冷瞥了周元一眼,想骂两句,却又知道场合不太合适。周元就当没听见,端起酒杯就开喝,俨然一副嘚瑟的模样。而李玉婠则是看向白冰,轻轻道:“姑娘啊,别做傻事,乖乖把手放下来,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真以为能对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做什么吗?别害了全家人。”说完话,她轻轻朝着对方一戳,一道内力打在白冰的手背上,一把匕首顿时掉落在地。清脆的声音,让整个饭厅陷入了沉默。周元看向白敬塘,眯眼笑道:“白家主,刺杀钦差大臣,那是造反大逆之罪,要诛九族的呀。”白敬塘人都快疯了,头皮都在颤抖,怒喝道:“冰儿你做什么!你!”他顾不得生气,扑腾一下跪在地上:“国公爷!我这蠢货女儿太过顽劣,这绝非白家的本意啊,求国公爷饶命啊!”在场众人脸色都惨白一片,也跟着跪了下去。周元回头看向浑身发抖的白冰,眯眼道:“他们都跪了,你怎么不跪?”“狗官!”白冰捡起了匕首,直接朝着周元刺来,却被周元一把攥住了手腕。白冰无法挣扎,只能咬牙切齿道:“我就是死,也不会做你的奴婢!”周元道:“那…你的家人呢?”白冰不说话,只是狠狠盯着他。白雪则是连忙道:“国公爷,姐姐不懂事,我给她赔礼道歉了,求国公爷饶命啊!”她跪了下来,连忙给周元磕头,额头都磕红了。看到这一幕,官采曦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周元的狗官做派让她恶心,但白冰手中的匕首,却是实实在在的证据。各种矛盾之下,让她只觉反胃想吐。“雨真是大。”周元站了起来,道:“不过夏日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或许明天就是个好天气。”说到这里,周元看向白敬塘,叹息道:“可惜啊,白家主,你们白家等不到天晴了。”说到这里,他一声暴喝:“来人!”外面早已等候的人手一瞬间冲进了府中,迅速将白家的家丁控制了起来,然后跑进了厅内。“国公爷饶命啊!这一切都是误会!”白敬塘眼睛都红了,本来大好的局势啊,却被自己的蠢女儿给破坏了。周元淡淡道:“全部给我抓起来,关进扬州府衙大牢,查封白家所有商铺、田地和产业。”“所有财务,一律充公。”白家一片哀嚎声,好好的一顿饭,他们本来有戏,却没想到这是最后的晚餐。看到这些手持大刀的战士,白敬塘才恍然大悟,原来对方本就不是来吃饭的,而是来抓人的,这些人手早就准备好了。想到这里,白敬塘忍不住道:“国公爷,白家到底要怎么做,您才能放我们一马啊!”“八百万两银子,我们白家给您凑还不行吗!”周元笑道:“我堂堂朝廷命官,怎么能拿商人的钱呢,那是贪腐,这种事我不做。”“我要拿干干净净的钱…都给我带走!”白敬塘大吼道:“有冰儿雪儿还不够吗!都是八百万两,虽然你可以拿更干净的钱,但…”周元霍然看向他,随即点头道:“白家主说的没错,你提醒到我了,哈哈。”“来人,把这对双胞胎姐妹花押到我府上去,其他人全部关进大牢!”听到这句话,白敬塘心都要碎了,怒吼道:“周元!你无耻!你无耻啊!狗官!”很快,白家上上下下数十口人,就被连夜抓进了衙门的大牢。而关陆走了进来,施礼道:“大人,这对姐妹抓到哪里去?总不能是赵府吧?”周元道:“抓到驿馆去,那里暂时是我的公邸。”“是。”于是最后一对姐妹都被抓走了。周元坐了下来,端起酒杯,与李玉婠碰了一个,一饮而尽。“无耻!”官采曦这才咬牙道:“周元,我想不到你真的是这种人。”周元疑惑道:“他们贩私盐,逃税,谋财害命的事也没少做,我难道不该抓吗?我来江南不就是干这个事儿的么?”官采曦道:“但你怎么能把人家姐妹抓到自己的府上去!你这是…这是欺压百姓!”周元道:“反正她们都要死了,我抓到府上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吧?”他站了起来,摆了摆手,冒着雨大步离开。李玉婠也站了起来,看向满脸气愤的官采曦,眯眼笑道:“小妹妹啊,你要用心去看这个世界,负责周元所做的事,你很难去理解。”“你嫉恶如仇,但你真的知道善恶吗?”“好好想想吧!”她说完话,便连忙跟了上去。官采曦喘着粗气,猛然看向还在房间的唯一一个人,大声道:“她这些话什么意思?周元这么做又到底什么意思?”关陆缩了缩头,随即抱拳道:“官姑娘,您还是去问大人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听命行事的。”“问就问!当我不敢质问他么!”官采曦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第五百六十一章 白家打窝 官采曦嘴巴上倒是硬气,但真正面对周元那一刻,心中不自觉又怂了。想想相识以来,从来没在他身上占到过什么便宜,反而老是吃亏,官采曦莫名的就有些沮丧。她也不知道怎么的,连皇姐姐都不怕,却偏偏有些怕他。“气冲冲跑过来,又不敢说话。”周元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缓缓道:“采曦啊,你好像有点怕我啊。”“谁怕你了!”官采曦大声道:“我是皇帝的亲妹妹,这大晋天下有谁能让我害怕?”周元道:“你知道你为什么怕我吗?”“为什么?”官采曦下意识问出了口,但又连忙强调道:“我只是好奇,但我不是怕你。”周元坐了下来,轻笑道:“因为我向来不照顾你的情绪。”官采曦皱着眉头道:“这是什么意思?”周元道:“无论是谁,包括陛下,都很照顾你的情绪。怕你受伤害,怕打击到你的信心,怕一些社会的阴暗面破坏了你善良纯真的内心。”“是的,你的确是个善良纯真的人,哪怕多年来的优渥生活早已让你不自觉有些骄纵自傲,但那些只是小毛病,每个人都会有小毛病,不影响你的本质。”说到这里,周元微微一顿,继续道:“你皇姐姐对你很好,她不会给你说这个天下每天发生着多少残酷的事,即使她每天都在面对那些事,但还是只会给你说一些好消息。”“她总是给你说哪里哪里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比如临安府的元宵灯会很热闹,比如金陵学宫的诗会又出了什么好诗,比如贵州的风景非常好,那里的山水十分奇特。”“但是她却从来不会跟你讲,临安府城南的赌坊多少人过的生不如死,她也不会跟你讲,金陵上个月发了大水,淹死了七十多个人,更不会对你说,贵州土司排挤汉民,有两百多个人的脑袋被砍下来,点了天灯。”官采曦的脸色已经发白,已经找不到话回应。周元则是笑道:“多少人爱护着你,不愿意让你看到世界的黑暗,但我从来没有惯着你这一点。”“在香州的时候,你便看到了我们与佛朗机人的残杀博弈,这一次出来,你看到了那些吃不起盐的人多么可怜可叹,到了这里,你又看到了白家将会迎来的结局。”“我把整个世界的真相摊开,毫不掩饰地摆在你的面前,并从不安慰你…”“你怕我,不,你怕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的黑暗…”“长期受保护的你,生活在光明之中的你,实在畏惧那些东西,所以我给你看到了那些东西,你不敢接受,只敢逃避畏惧。”周元盯着官采曦的脸,眯眼道:“你怕黑暗和真相,你怕我继续给你带来那些东西。”官采曦大声道:“不是这样的。”她的声音显然并没有说服力。周元道:“但是你还是愿意跟着我们继续走下去,因为你即使怕,也不想做个糊涂人,这就是觉醒。”官采曦无法反驳了。这是泄气般地坐了下来,双手捂着脸,低声啜泣着。周元并没有安慰她,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需要关怀,官采曦并不是最可怜的那一批,而关于认清世界这一条路,她或许还要走很久。但这个姑娘似乎比周元想象中要坚强,在被揭开心灵的面纱之后,她并没有崩溃,而是很快擦了擦眼泪,看向周元。“那今晚,你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她的声音有些急促:“白家犯了事,你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便是,为什么还要那对姐妹来侍奉你?你难道不是徇私?不是为了私欲?”周元笑道:“这个问题太复杂了,即使我详细说出来,你也未必能懂。”官采曦道:“姐姐让我跟着你,你有教我的义务!”“是,陛下是有这个意思。”说到这里,周元顿了顿,说道:“问题来了,如果你是白家的人,你会怎么办?”“你已经没有了后台,你的犯罪证据已经被完全掌握,你的全家都被关进了大牢,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官采曦想了想,才道:“人都被你抓起来了,那还能有什么办法,认命呗。”周元摇头道:“认命这两个字,说说容易啊,但真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却就难了。”“一个人到了绝境的时候,会选择对抗律法的。”“你信不信,白家一定会想尽办法贿赂狱卒,往外传递消息,让人来救他们?”“你信不信,他们会挖空脑袋寻找有价值的信息,继续尝试获得我的饶恕?”“人到绝境,不会放过任何一丝机会。”官采曦道:“可是,牵扯到这种大案,扬州府衙那些狱卒胆子再大,也不可能给他传递消息啊!”周元笑着,朝外喊道:“关陆,把人带进来!”很快,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被带了进来。他也是个上道的,见面直接跪在地上,大声道:“小的见过国公爷!给国公爷磕头了!”周元道:“起来吧,关陆给你说清楚了没有?”瘦小男人连忙道:“关大人已经说清楚了,请国公爷放心,小的当狱卒已经十几年了,有的是经验,知道怎么接近白家,也知道怎么跟他们配合。”周元缓缓道:“白家贿赂给你的东西,需要上交,这是为了不破坏规矩,谨防以后有人效仿你。但是这件事办好了,你可以升官。”瘦小男人心花怒放,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才小心翼翼退去。周元道:“你看,现在有人给他们传递消息了,我只需要顺藤摸瓜,就能把那些潜藏在暗中的白家势力,一网打尽。”官采曦咬了咬牙,又道:“你还没解释那一对双胞胎!你把她们抓紧府里做什么?说到底还是看人家胸大!”周元瞪眼道:“你也注意到了?”“那么显眼怎么会注意不…”说到这里,官采曦掀了掀眉,道:“好啊,你果然…”周元打断道:“她们在我这里,才能让白家在绝望之中,找到最后一缕曙光,也就是我。”“我要他们把满城的黑暗,都说给我听,你要知道,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最了解其他家族的…当然就是白家,相互竞争了几十年,白家知道的东西,可比我们短时间调查的东西要多很多。”周元摸了摸官采曦的头,笑道:“现在明白了么?你真以为我是好色啊!我什么大波大浪没见过?”官采曦哼了一声,面色变化,最终又叹了口气。她幽幽道:“周元,这一路走来,我发现我什么都不是…这种滋味好让人难过。”周元道:“难过的还在后面呢。” 第五百六十二章 逆反大罪 一般来说,全家入狱这种情况往往涉及到天大的罪过,所以也往往男女分开关押,而且最多三四个人一个房间,这是为了避免商量合谋,出于安全考虑。但这一次很奇怪,白家的核心成员,三个老头子,六个中年人,和一众年轻人,二十多个全部都挤在了一个大牢房中。作为饱经风雨的商人,白敬塘看出了不对劲,给周围的家人使了个眼色,女眷便朝后靠去,几个当家的便朝前靠来。众人也没有惊慌,先是就地休息,一直到了深夜,狱卒大多离去,只剩下两人值班的时候,白敬塘才站了起来。他悄悄走到牢房门后,低声道:“小哥,小哥,这位小哥能否行个方便?”狱卒微微眯着眼,靠了过去,打量了白敬塘一眼,才道:“怎么?想越狱啊!”白敬塘连忙道:“自是不敢,只是白某突然被抓进牢狱,许多生意上的事还未安排,能否请小哥天亮下班之后,帮忙带个信?”狱卒冷笑道:“想啥呢,你们是重犯,知府大人特地嘱咐过,要严格看管。”白敬塘道:“咱也不出去,就是想请小哥带个话而已。”狱卒瞥了他腰间一眼,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白敬塘心领神会,连忙把腰间挂着的玉佩取了下来,递了过去。“小哥,这玉佩可是上好的翡翠,起码值上千两银子,劳烦你帮忙给秀口街的白家老字号药房带个话,就是一声简单的嘱咐,让他们掌柜的抓紧时间卖药即可。”狱卒接过来玉佩,好好打量了一眼,才淡淡道:“知道了,明天会帮你去传达的,但是我话说在前面,他们要是有回话,我可是要另收钱的。”白敬塘连忙道:“小哥放心,万万不会亏待了您。”狱卒这才笑了起来,大步走开。他心中暗暗震惊,什么玉佩要值上千两银子啊,这要是拿出去卖了,够老子花两辈子的了。就算是放在银庄吃利息,每年也有十多两银子,这不比当狱卒强啊!但他也只敢想一想,那位国公爷的话,他可是不敢忘。“三弟,你说许家真的会救我们么?”白敬塘的老大哥是目前白家最年长的人,也正因为如此,才不宜操劳,把权力下放给了白敬塘。多年的休闲生活,已经让他丧失了对时局的判断和敏锐度。白敬塘低声道:“大哥放心,许家和扬州知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绝对有能力救我们出去。”“他们不可能不管我们,否则我们要是反咬他们一口,他们也受不住。”八大家族互为对手,但白家和许家的交织是最多的,双方都互相了解,此刻白家受难,许家自然是心慌的。毕竟白敬塘还不知道,周元和吴家、许家已经达成协议了。第二日清晨,狱卒便带着去了白家老字号药铺,将话带到,那个掌柜果然给了回复——晚上子时就将药卖出去。在周元的密切监视下,老掌柜去了许家大宅,没一会儿就垂头丧气出来了。很快,老掌柜又去了城东的河帮,便再也没出来过。周元知道对方是要干大事了,于是让关陆盯住扬州知府岳陵康,发现他在下午的时候,足足见了三波人。关陆都有些疑惑了,忍不住道:“白家是疯了?他们真要越狱啊!”周元道:“事到如今,即使是成为通缉犯,也比坐在牢里等死要强。”“白家应该还有后手,或许早已安排好了逃亡路线和沿途据点,只是不知道要往哪里逃。”“查盐这种事,就像风一样,一阵一阵的,他们想着估计两三年后风声没那么紧了,再贿赂一批人,自然也就撤销通缉了。”“至于钱财嘛,不要了便是,谁敢保证他们在其他地方没有银库呢。”关陆点头道:“那倒也是,那现在怎么办?让章飞出手?”周元道:“去吧,好生配合一下,把戏演足。”“今天晚上,把白敬塘最后的尊严和侥幸彻底打碎!否则他不知道还要坚持多长时间。”关陆领命之后,便顿时退了出去。直到此时,周元才看向身后,笑道:“圣母姐姐,做好准备了么?”李玉婠笑道:“当然,迫不及待了。”五月二十六,子时正刻,扬州河帮六十多个帮众黑衣蒙面,悄然来到府衙的后门围墙外。府衙的内应打开了后门,把人放了进去。有熟悉地形的人带路,绕过了一个个岗哨,最终进入了牢狱之中。他们将白家的人带了出来,最终被捕快和狱卒发现,双方展开了打斗。一时间喊叫之声不断,双方分明就是在演戏,最终白家的人顺利到了河帮分部,并分别躲进了装药的木桶之中。天亮之后,全城戒严,白家老字号药房以运药材为幌子,把白家众人送出了城,并中午的时候,到达了第一个补给点。这是一个老旧的庄子,只住着两个仆人,但庄子里却有大量的物资和银钱。白敬塘不敢逗留,只是吃饱喝足之后乔装打扮,然后化作商队,又上了路。可这一次他们不走运,恰好被一队官兵堵住了。“完了,这下完了。”白敬塘脸色惨白一片,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看到这六十个官兵,心中还是陷入了绝望。“逃!能逃几个是几个!白家不能全部死绝!”他怒吼出声,在扬州河帮的掩护下,白家众人开始分头逃窜。大战已经开始,而就在此时,一声暴喝却从远方传来。“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伴随着怒喝,竟然有数十个壮汉从远处杀来,一个个手持兵刃,身怀武艺,竟然把这一队官兵打得落花流水。看到这一幕,白敬塘大喜,真是凑巧啊,恰好遇到无生教在埋伏官兵,否则今天就真的完了。“多谢诸位道友仗义出手!庄子里有银两,还请去取!”白敬塘也是个上道的,生怕无生教也翻脸,连忙说要给银子。只是就在此时,鼓声雷动,马蹄声碎,上千官兵骑马而来,将所有人都围了起来。领头一人身穿蟒袍,骑着枣红色骏马,意气风发,器宇轩昂,不是那卫国公又是何人。“大胆白家!勾连无生教攻打扬州府衙,越狱逃亡,对抗官府,伏击官兵,逆乱谋反,罪不容诛!”周元的声音冷漠中带着杀意:“白敬塘,你该被诛九族!”白敬塘人都已经傻了。周元道:“来人,将去衢州、湖州两地,把白家旁系支系等所有人,全部抓起来!”听到这里,白敬塘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忙吼道:“慢着!不对!不对啊卫国公!”“我们没有勾结无生教!我们没有造反!我们只是偶遇啊!”周元大怒道:“偶遇?数十个好手帮你们伏击官兵!你敢说偶遇!”“铁证如山,无需多言,本官这就上书天子,诛你白家九族!”白敬塘身体一颤,直接瘫倒在地,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 第五百六十三章 白敬塘彻底崩溃 大牢之中,白家的男男女女都在哭,只有白敬塘等寥寥几人还撑得住,但也是面色惨白,眼神呆滞了。他们想过自己的结局,杀头,或者流放,但却从来没想到会被诛九族。前者只是他白敬塘一支罢了,反正衢州、湖州老家还有几支旁系,一直管着田庄和祖宅,也没有参与贩盐。但这勾连无生教,攻打县衙的造反大罪,他白敬塘是真的怕了啊,所有的旁系支系全部杀干净啊。他白敬塘就算是死,也无颜面对地下的列祖列宗啊。“参见大人!”所有的狱卒都跪了下来,也让白家的人如梦初醒,纷纷跪了下去。周元只带着李玉婠,缓步来到牢房门前。他冷漠地看着白敬塘,缓缓叹了口气,才道:“白家主,你真令我失望。”白敬塘抬起头来,哽咽道:“国公爷,饶命啊,白家不能被诛九族啊,我们真的是冤枉的啊!”周元道:“你们这些年贪污、走私,犯了无数的罪,但怎么判,也就是本官一句话的事。”“昨晚所谓的刺杀,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内心恐惧和偏激的闹剧罢了,本官也不至于当真。”“况且昨晚…她们姐妹齐心协力,把我伺候得很好,我很满足…”当着白家的面说这种话,自然让众人无地自容,但也察觉到了希望的曙光。白敬塘连忙道:“国公爷,请看在冰儿和雪儿的侍奉上,求您…”周元直接打断道:“不可能了!”“她们的确把我伺候得很舒服,我也的确打算放你们一马,全家判个流放琼州,沿路打个招呼,自然也没人敢动你们。”“到了琼州,朝廷要在那边开发盐矿,你们还可以戴罪立功,等本官打败了佛朗机人,收回了濠镜,陛下大赦天下,你们也就被赦免了。”“昨晚我想了一晚上,路都给你们铺好了,最多三五年而已,这也算是给白冰白雪两个丫头的回报。”“可你白敬塘!偏偏要去碰无生教!”“你难道不知道无生教是什么东西吗?那是陛下的心头之患啊!就算是我!也袒护不了你了!”“你们白家所有人,包括衢州、湖州那几个支系,没有一个能活。”“造反大罪,诛灭九族,没有人可以例外。”“别说你白家只是商人,就算你们是朝廷勋贵、皇亲国戚,都免不了砍头。”听到这里,白敬塘已经无力地靠在墙上,不禁嚎啕大哭。他这才发现,他的美人计真的成功了。但这一切,却又被他葬送了。非但葬送了,而且这次还是诛灭九族。他这一哭,白家所有人都跟着哭了起来,一时间场面凄惨无比。李玉婠看到这一幕,都不禁按住了额头,心中苦笑。我无生教真的就那么可怕么?谁都沾不得?周元道:“我身为钦差大臣,节制三省,总督军政大权,持天子剑代天巡狩,有责任对造反的白家立刻进行处理。”“本官已经下令,出动扬州守备营一千兵马,分两批前往衢州和湖州,捉拿白家其他支系。”“布政司户籍统计,白家各系加起来,共八十四人,包括家丁奴仆、店铺掌柜等一切闲杂人等,共计三百七十七人。”“他们会在五日之内,被押解至扬州,接受审判。”“今天是五月二十六,算算时间,六月初三吧,那是个好日子。”“本官送你们三百七十七人上路。”说完话,周元转头就走。而白敬塘已经是哭喊出声:“国公爷!饶命啊!高抬贵手啊!”“我们愿意配合您调查私盐,我们还有价值啊!”“您也不忍心杀了白雪和白冰啊!”周元置若罔闻,大步离去。李玉婠跟在他身后,低声道:“你瞧把人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周元笑道:“如果不这样,对方很难和我们合作。”“白家其实是心存侥幸的,他们总以为许家会派人救他们,毕竟许家后台硬,能说上话。”“只要拖一段时间,朝廷的压力给到我,他们白家也许就活过来了。”“今天我算是把他其他的念头彻底斩断了,毕竟谁都不敢和造反的人搭上关系。”李玉婠道:“下一步怎么说?”周元道:“花几天时间,把白家的财产收纳起来,统计数额。”“等差不多白家其他旁系的人到了,白敬塘也彻底崩溃了。”“那时候咱们想问什么,他就会回答什么。”“有白家助力,我们就有线索突破其他家族的防线了。”“另外,扬州府衙绝对有问题,也要逐步解决。”说到这里,他不禁苦笑道:“我还是更喜欢打仗,查案要顾及的东西太多了,我不能完全不按章法,否则陛下那边承受不住压力。”李玉婠想了想,才道:“你在江南之行中,暴露的底牌有点多,不怕那位女皇瞎想吗?”周元缓缓道:“看她怎么想吧,说实话,我希望她不要再让我失望了。”李玉婠道:“如果她不让你失望呢?”周元道:“那我做权臣。”“如果让你失望了呢。”周元并没有回答李玉婠的话,只是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白家的进展还算顺利,我该休息一下了,走,去调戏一下那对双胞胎。”李玉婠撇了撇嘴,道:“我就知道你忘不了这个,毕竟那么大。”周元一阵汗颜,苦笑道:“你就不要调侃我了,她们是我和白家之间很好的润滑剂,我要对白家刚,也要对她们柔,这才能让白家在绝望的尽头,又敢保持一点点对希望的奢望。”“否则,人家直接破罐子破摔了,我又怎么办?”李玉婠道:“不用解释这么多,我跟着你这么长时间了,我对你了解得很。”周元看向她,瞪眼道:“我看是你对我误会很深。”“不,一点都不深。”李玉婠轻笑道:“你啊,正事做得很好,品质也很好,但好色这方面,你也从来不含糊。”“当然了,你很会找理由,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大事,只是在办大事的时候,把这些小事也办了。”周元黑着脸不说话。李玉婠则是戳了戳他的腰,笑道:“生气了?被我说中心坎,破防了?”周元狠狠瞪了她一眼,随即摇头笑道:“食色性也,圣人之言,我何愧之有?况且本人靠的不是权势和欺压,靠的是这张帅气的脸。”“呸!我看你是不要脸。”李玉婠骂他,却主动挽住了他的手,小声道:“不要脸的周大人,你是什么时候偷走我的心的?”周元嘟囔道:“那谁知道,或许就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临安府的魁星坊,你就被本人的气场深深迷住。”李玉婠却道:“才不是呢,是北上草原的时候,在冰天雪地里。”周元道:“那时候所有人都冻傻了,你还有心情想感情?真不愧是高手。”李玉婠却是目光幽幽,喃喃道:“即使在那么艰苦的时候,你都保持着坚韧、镇定、理智,你不抱怨天气,不抱怨命运,不抱怨一切,只是想尽办法,让困难迎刃而解。”“如果一定要总结的话,那时候的你,虽然不是最风光的时候,却是男人的魅力最凸显的时候。”“周元,那时候你就把我的心偷走了。”她眯着眼,嘴角勾起,脸上有着甜甜的笑意:“小男人,命运真是奇怪,让我遇见了你。” 第五百六十四章 双方密谋 江南地区的夏日黄昏十分,并不算炎热,由于花园的雅致,配着怆红的暮光,反而让人心情放松。忙了一天的周元也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他躺在院子里的槐树下,看着天色逐渐变暗,意识也昏昏沉沉,有些倦意。但那两个姐妹,似乎还得疏通疏通。“圣母姐姐,把她们带过来吧,作为先生,我当然要略尽本分了。”周元喊了一声。李玉婠则是白了他一眼,道:“现在我真成你的丫鬟了,女人啊,没了娘家人,真是比草还轻贱。”周元只是笑着,他才不会理会李玉婠的习惯性胡言乱语。很快,白冰和白雪两姐妹小步走了过来。周元这才坐了起来,详细打量着两姐妹。都是瓜子脸,五官精致,皮肤白皙,明眸皓齿的,颜值的确没话说。关键是两人当真极为相似,只是神态差异较大,姐姐白冰脸颊要更有轮廓,表情冰冷又带着恐惧。妹妹白雪的脸颊要略微圆润一些,表情比较柔和,带着羞涩,紧紧低着头。一人穿着黑色的武服,一人穿着鹅黄色的长裙,风格倒是完全不同。当然,无论是哪种风格,她们的天赋依旧是那么显然,鼓鼓撑起了衣服,像是下一刻便要涨破而出一般。李玉婠给周元抛了个媚眼,扭着腰肢离开了。她一定是故意的,为了勾起我内心的火焰。离家已经一个月了,周元的确有点渴了,但还没到欺压黄花大闺女的狗官程度吧。他看向两人,缓缓笑道:“白敬塘把你们托付给我,我当然要对你们两个负责,这先生二字,也不是白叫的嘛。”“冰儿,听说你喜欢功夫?恰好我就身怀绝世武艺,现在就可以指导你。”白冰冷着脸不说话,死死咬着银牙,双手缩在身后,攥紧了拳头。周元看向她的身旁,笑道:“雪儿丫头,你喜欢诗词歌赋?”白雪就上道很多,身子微微一福,低声道:“嗯,我还能背先生的诗词。”“嗯?”周元有些诧异:“你会背哪些?”白雪小声说道:“都会背呢,尤其钟爱《望海潮》和《蝶恋花》。”周元点头笑道:“看来你对我的才华还是颇为了解的,只是冰儿似乎不太认可我的绝世武功啊!”白雪连忙道:“先生莫恼,姐姐只是担忧爹娘的安危,不是故意对先生不敬。”“担心爹娘?”周元缓缓叹了口气,道:“现在担心也没用了,你们白家的人,勾结无生教徒,公然袭击府衙,昨晚越狱而去,今日下午便被抓回来了。”“本来他们能活,现在没得商量了,注定要被诛九族的。”两个姐妹脸色都变得惨白了起来。白雪更是连忙跪了下去,颤声道:“求先生救命,我们姐妹什么都愿意做。”白冰愣了一下,也连忙跪在地上,低着头啜泣着。周元摇头道:“来不及了,我是钦差,但我不高于国法。”“不过,毕竟你们是我的学生,我也不能完全不讲人情。”“这样吧,我顶多保你们两人不死,明晚午夜时分,我让关陆带你们去探望一下他们,算是见最后一面。”两个姐妹傻在原地,最终不禁抱头痛哭。而此时此刻,在扬州的另外一处府宅之中,两个老者面色可谓惨淡。许广朝端着茶杯,不禁叹息道:“太狠了,实在太狠了。”“那周元简直是条疯狗啊,抄了白家还不够,又定了个造反的大罪,要诛人家九族。”“今天守备营的兵都出动了,去湖州、衢州抓人了,白家算是彻底完了。”另外一个老者道:“这厮年纪轻轻,手段竟然如此狠辣,做事完全不留余地,早晚也要倒大霉。”“我本以为他拿到钱就满足了,没想到连根都不给白家留。”许广朝看了一眼窗外,才压着声音道:“这厮如此做派,恐怕也是想敲山震虎,让我们绝了营救白家的念头。”“只盼他抄了白家之后,心满意足,不要对我们动手才好。”老者皱了皱眉,沉声道:“许家主,你是不是对周元有什么误解?”“此子狡猾狠毒,极度贪婪,区区一个白家,怎么可能满足他的胃口?他绝对是要把八大家族全部吃下去的,我劝你不要有任何侥幸心理。”许广朝苦笑道:“官世叔,不是晚辈心存侥幸,而是我们早已和周元达成约定,只要帮他拿下白家和宋家,让他凑足军器局所需之银钱,他便不对另外六大家族下手。”“商人重诚信,我们许家总不能言而无信吧?”老者面色一变,不禁腾地站了起来,冷声道:“许广朝!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反叛吗?”许广朝连忙道:“官世叔莫要动怒,合作这么多年了,晚辈也说几句坦诚的话。”“周元势大,深得陛下宠幸,咱们目前没有力量与其斗争,倒不如暂时忍耐。”“此人做事不留余地,早晚有他倒霉的时候,到时候大不了再报仇嘛。”老者大声道:“糊涂!你真以为周元会遵守诺言,放过你们六大家族?你真以为周元来江南,仅仅是为了凑军费?”“此人野心极大,来江南一是筹钱,另一方面是想整顿盐务,打击世家大族,为他新政铺路。”“此刻若是你们不勠力同心,将周元扼杀,那等他各个击破,就一个也跑不了。”许广朝道:“官世叔,没这么夸张吧……我们这几个家族,底子厚,关系深,周元应该是很清楚的。”“他没有证据,没法对我们动手,况且我们在朝廷的人也会给他周元压力,如此权衡之下,我相信以周元的聪明,必然会适当收手的。”“只要熬过去了这一波,接下来就好说了。”说到这里,他又连忙道:“官世叔也可向陛下多说几句,这样我们就更安全了。”官麟度面色阴沉,寒声道:“如果事情真的有回旋的余地,老夫还用亲自来扬州与你们面谈?”“周元要做大事,你们是绊脚石,这场斗争的必然结果是,一定要有人倒下。”“此刻你犹犹豫豫、瞻前顾后,不敢对周元下黑手,那之后他可就要对你们下黑手了。”许广朝沉默了很久。最终他咬牙道:“官世叔,谋杀朝廷钦差,这个罪过太大了,许家承受不起啊。”“请官世叔见谅,在这一次我们可能要配合周元,尽快送走他。”官麟度深深看了许广朝一眼,才冷冷道:“你会后悔的!”说完话,他便直接摔门而出。直到此时,许广朝才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咧嘴道:“老王八,一天天就知道让老子去送死,那周元打了那么多仗都活了下来,区区扬州还能把他怎么样?”“到时候事发了,你姓官,自然拍拍屁股当没事发生,陛下也不会拿你们怎样,我们许家却要倒大霉了,估计也是诛九族。”“老子要是信了你的鬼话,许家就步了白家的后尘了。”他心头清楚官家是什么德行,所以很是不屑,更不会听他们的话。许家能走到今天,靠的是他许广朝的忍耐与智慧,而不是靠与朝廷为敌。 第五百六十五章 皇商 时间来到第二天的子时午夜,关陆带着白冰白雪两姐妹来到监牢之中。此刻的白家众人已经被分别关押,白敬塘三兄弟被关在一个房间,所以关陆率先带两姐妹见了其他家人。将死之人见面,自然是哭得稀里哗啦。关陆很有耐心,并没有催促,直到最后才带着她们见到白敬塘三人。这三个老头子此刻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气质,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完全脏了,像是街边将死的乞丐,目光浑浊。但当他们看到白冰和白雪的时候,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关陆笑了笑,缓步退开。白敬塘看到白雪和白冰穿戴整齐,便似乎了解到了什么情况,连忙道:“冰儿雪儿,周元碰你们没有?让你们侍寝没有?”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直白与否了。白冰浑身无力,只是默默哭着。白雪反而显得镇定一些,啜泣道:“爹啊,先生没有碰我们,只是让我们来见您最后一面。”“最后一面?”白敬塘喘着粗气,道:“他什么意思?他不让你们死?”白雪小声道:“先生说他帮不了什么忙,只能最大限度上,保住我和姐姐两个人。”白敬塘心中一震,逆反大罪还能保住两个人?能保住两个,就能保住全部,至少能保住一部分!哪怕给白家留个后,也好过于被诛九族啊!另外,为什么让这两个丫头来见什么最后一面?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仅仅因为这两个丫头侍奉了他?可现在分明还没侍奉。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白敬塘也是多年经商,风里雨里走过来的人,通过这些情况,一时间想到了很多。于是他连忙道:“雪儿,你听爹的,回去见到卫国公,好好求一求他,咱们白家几十口人的性命,全在你手上了。”“不要怕丢脸,他要什么,你们就给什么!”“另外你要对他说,我们白家知道很多另外几大家族的情报,包括走私数额,私盐矿脉的产出,盐引的伪造流程,各级官员的贿赂方式与数额…”“我们什么都知道,我们还能提供相应的线索,助他找到证据。”“我们什么都不求,我们只求活命!”他语速极快,显然是这两天想了很多东西,把该有的情况都想到了。白雪连忙点头,道:“只要能救爹娘出来,我和姐姐什么都愿意做。”白敬塘看向白冰,张了张嘴,最终苦涩道:“冰儿,为父知道你性格刚烈,但…这是全家的性命啊!”白冰摸了摸眼泪,唯有颤声道:“女儿会救爹爹出来的。”听到这句话,白敬塘才长长出了口气,想到这几日发生的事,不禁悲从中来。他现在才逐渐明白,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只是现在周元已经把他们白家和无生教锁死在了一起,再无他白家谈判的资本了。“哎!”他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巴掌。当局者迷,有些事情到了临头,总会莫名慌乱,才导致犯了错误啊。白敬塘后悔不已,他不该这么怕周元的,即使被抓,即使其他家族也跟着针对白家,但白家的下场也绝对不会是满门抄斩,最多不过流放罢了。虽然卢知理死了,但其他家族也会给白家留一条生路,否则白家会咬死一大片人。只要在狱中坚持一段时间,吴家和许家必然会发动朝廷中的力量,给卫国公施压,到时候也就流放了。可这个年轻国公给人的压力太大了,从最开始的船上下毒,到后来所谓的刺杀钦差,又突然在雨夜抓人,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彻底打乱了白敬塘的理智。正因如此,白敬塘才在慌乱之中,去联系了老字号药铺里的人,展开了越狱计划。现在想来,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似乎都是周元的计谋。他不断在给压力,不断扰乱人的思维,并做好了局等着白家来钻。于是,普通的盐务案子,便成了勾结无生教的逆反大案,其他家族的后台也不敢插手了。周元啊周元,原来都是你搞的鬼!白敬塘通过今晚的会面,才把这些想清楚。悔之晚矣,只能寄托于周元了。……第二日,周元并没有急着见白家的两姐妹,而是穿戴整齐之后,拿上了一件珐琅瓷器,前往许家。作为扬州八大家族之中的魁首,许家和吴家齐名,都是江南地区首屈一指的富豪。他们的府邸规模庞大,极为奢华,已经超出了规制,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才摆平这种事。当然,这样的钱对于许家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什么?卫国公来了?”许广朝是吓了一大跳,连忙站起来整理衣服,急道:“快!快叫各院的老爷来,一起去迎接。”有一说一,他心头是慌的,哪怕已经和卫国公达成了默契,但对方上次去白家,可是把全家人都抓了,天知道他这次来许家要干什么事啊!府里面的人都忙疯了,许广朝带着许家一众骨干,走出了府门迎接。周元已经下了马车,看到对方这么大排场,便笑道:“许家主也太客气了,不用这么隆重。”许广朝知道对方这是在点人,连忙走了出去,深深施礼道:“许广朝参见国公爷!国公爷大名如雷贯耳,如今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周元看了他一眼,笑道:“我贸然前来拜访,也未曾提前递出帖子,算是恶客,希望许家主不要介怀啊!”许广朝连忙道:“哪里哪里,国公爷能来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国公爷快请。”众人让出一条道来,周元才顺着大步走了进去。到了正厅,周元便摆了摆手,两个小厮将珐琅彩花瓶抬了进来。周元道:“去年沁水公主在广东烧了一窖瓷器,款式新颖,图案美艳,说是什么珐琅彩。”“她送了我两个大的,这是其中之一。”“我上门叨扰,这件礼物便送给许家,聊表歉意。”许广朝心中打鼓,但终究是轻松了不少,毕竟送了礼,就在表达善意,那么一切都是可以沟通的。他赞叹道:“国公爷真是太客气了,您能来鄙府,已经是给足了许家面子,这礼物如此贵重,又是公主所送,在下哪里敢收啊。”周元摆了摆手,道:“我既然送出来,就说明你们许家值得,为了感谢许家几天前,没有出手救人嘛。”听到此话,许广朝顿时汗流浃背。几天前白家的掌柜上门来求,还好当时拒绝了,否则现在送来的就不是瓷器,而是刀兵了。真是险啊!许广朝尴尬一笑,道:“卫国公是代天子巡狩,肩负江山社稷,许家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国公爷作对啊!”周元点了点头,道:“珐琅彩收下吧,我顺便问你要点东西。”许广朝一惊,低声道:“国公爷请开口,许家一定鼎力支持。”周元道:“我这次南下呢,原因你们也都知道了,说实话,手底下的人算了算,白家的钱财加起来,也凑不够八百万两。”“那么按照原计划,我还是要动宋家的,加上宋家那笔钱,八百万两肯定是够了,估计能凑到一千四百万两去。”“这样火器局的钱有了,重振粤海水师的钱也有了,就不用担心其他的了。”说到这里,他微微眯眼,轻声道:“许家主,周某是武将,不懂什么查案,对人情世故也吃不太透。”“弯弯绕绕的话我不想多说,我直接坦白讲,另外六大家族我可以动,也可以不动,但要我不动…你们之前答应我的,关于宋家的情报,是不是该给我了?”“否则我凑不够钱,怎么向陛下交代呢?”“总不能,再要你们许家拿钱吧?”许广朝猛地吞了吞口水,额头上已经有了细汗。但他却也安心了不少,对方上门这般说话,那说明至少许家是安全了。“国公爷您放心,宋家的资料正在整理,最多两日,在下一定亲自送来。”他低声赔笑道:“请国公爷宽限两日,许家感激不尽。”周元点了点头,缓缓道:“不必觉得委屈,重振粤海水师,是为了打败佛朗机人,拿回制海权。”“制海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出口权,出口这笔大生意,到时候是要由内务府牵头,带领一批皇商去做的。”“至于哪些家族能成为皇商…这里面的道理可不少。”许广朝闻言一喜,出口生意?皇商?他可太感兴趣了!若是许家能更进一步…有了皇商的名头,那岂不是…将来…他连忙道:“多谢国公爷!请国公爷放心,宋家的事,包在许家身上!” 第五百六十六章 宋家的果决 许广朝内心翻起了滔天巨浪,皇商两个字对于他们扬州八大家族来说,意味着很多东西。开私矿、贩私盐,靠的是贿赂官员,打点上下级关系,吃的是刀口上的饭,舔的是剑尖上的血,早晚都有倒霉的一天,白家宋家就是例子。但皇商不一样,这可是光明正大和内务府做生意啊,挣的都是见得光的钱,更重要的是,地位超群,几乎相当于朝臣。若是家里再出几个能读书的,仕途也将通达…财富、名誉、权力,全部集于一体,那是如今贩私盐能比的?想到这里,许广朝都忍不住激动,还好之前没有听那个姓官的胡言乱语,否则哪有今天的造化?周元不过二十岁,就已经是国公爷,未来几十年的大晋朝堂都是他的天下,和他作对有什么好处?相反,只要抱紧这只大腿,未来几十年,许家什么都不必愁了。“国公爷,在下斗胆,想问一下所谓的皇商,到底是个什么计划?”许广朝是真的忍不住啊,掌握第一手信息,才能提前准备,到时候才能一骑绝尘,领先其他家族。尤其是吴家,断断不能让他们再次领先了。周元淡淡道:“世界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如今技术的发展促进了海运的通达,我天朝上国之物资,皆是南洋诸国梦寐以求之宝物,故商品出口是大势,非但有助于积累国家财富,更有助于巡猎海洋,制霸天下。”“然出口之业何其庞大,非内务府可以单独完成,必须结合民间力量,才能发展兴盛。”“所以内务府会专门成立海通银庄,成立商部职佐,以助出口大业,更要与民间商人合作,打通贸易壁垒,形成良性循环。”“和内务府合作,当然是皇商。”说到这里,周元缓缓笑了起来,淡淡道:“许家主,若皇商为朝廷作出突出贡献,并足够了解出口贸易,则不必参加科举考试,将以特殊方式拔擢至商部,负责海关稽查和进出口赋税审计等各个职位,皆是朝廷命官。”“这一点,可不要透露出去,毕竟我还在和陛下详细计划这些事,未有详细定论。”许广朝连忙点头道:“是是是,在下一定保密,多谢国公爷栽培。”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仆人的声音。“老爷,宋家的老爷来了,说是有要事相商。”许广朝面色一变,随即压着声音道:“让他走,没见我有贵客吗!”周元却道:“许家主啊,说不定人家宋家的人,就是冲着我来的呢,还是见一见吧。”许广朝愣了愣,却不敢忤逆周元的话,只是低声道:“那国公爷…我将他带进来?”周元道:“带进来吧,毕竟他们也是心里有数的,知道败家遭殃之后,就轮到他们了。”很快,宋家的家主就跟着许广朝走进了大厅。这是个身材高大的老头,须发花白,眼如铜铃,鼻若悬胆,面相颇为粗犷。“宋应震参见国公爷!”他声音也大,中气十足,似乎也不那么怕事。周元眯眼道:“起来说话吧,宋家主这态度…是过来摊牌的?”“不错!”宋应震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坐在一旁,抱拳道:“国公爷,白家现在完蛋了,咱也知道,该轮到咱宋家了。”“这个时候若再不识好歹,不识时务,那就是宋某的不对了。”“宋某坦言,这些年的确开私矿、贩私盐、制盐引、买黑盐,牟利甚巨。”说到这里,他咬牙道:“做那些事的时候,咱就想过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宋老公爷还在,咱们宋家就要遭殃了。”周元瞳孔微微一缩,沉声道:“说清楚,此事和宋公爷有什么关系?”“没有关系。”宋应震大声道:“宋家不像其他家族,根基厚实,都是百年底蕴,宋家兴起也不过三四十年,都是在下一手建立的基业。”“也是沾了宋老公爷的光,原是本家,家父乃是宋老公爷的远房堂弟,在下便是靠着这层关系,慢慢打通了私盐的壁垒,一步一步做到今天。”周元冷冷一哼,道:“你干这些破事儿,宋公爷知道吗?”宋应震道:“未曾与他老人家明说,但想必是知晓的,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曾管过我。”周元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本官会休书一封,寄给宋老公爷,阐明情况。”“不过你听好了,别说你父亲是宋公爷的远方表弟,就算他是亲弟弟,本官也依旧法不容情!”宋应震抱拳道:“国公爷,在下晓得,不敢求情。只是听说国公爷为了火器局和重振水师之银钱,到处奔走,想略尽绵薄之力。”“宋家上上下下产业共一百三十余处,遍布八个省,所有产业家资统计下来,不低于七百万两。”“在下愿把一切家资全部捐出,报效朝廷,一文不留。”“只求国公爷饶我一家性命,让我们回老家种田,从此不问世事。”许广朝都震惊了,你们宋家这么果断的吗?主动抄家?周元也有些诧异,几十年积累的财富,那可不是轻易就能放弃的,既然是和宋家沾亲带故,若是宋山敖愿意帮忙,说不定他们真能躲过去这一波呢。宋山敖功劳大,乃国之柱石,只要他肯拉下脸来,去陛下面前求个情,宋家再出一大口血,这一次巡盐或许真的就放他们一马了。但这厮是真果断啊,或许是白家的下场把他给吓到了,不敢有任何侥幸的心思了,于是先直接自爆送塔,只求活命。周元深深看了宋应震一眼,才道:“既然是自首,自然会从宽处理,本官这个主还是能做的。”宋应震重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道:“宋家的一切资料,已经在整理之中,两日之内,在下一定亲自送到官邸。”“国公爷还有大事,在下不敢打扰,先行告退。”他大步离开,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周元眯着眼,才缓缓道:“许家主,我似乎不太需要你提供宋家的情报了。”许广朝心都快碎了,好好的立功的机会,竟然被宋应震破坏了。他连忙道:“国公爷,我还知道其他家族的信息。”周元站了起来,却是摇头道:“够了,白、宋两家加起来,估计有一千五百万两银子,足够我扩张火器局和重建水师了。”“我时间紧任务重,也没心情和另外几个家族斗智斗勇,这次就到这里吧。”他看向许广朝,笑道:“说来我还是要多谢你们许家呢,毕竟你们和吴家加起来,还给了我一百万两白银。”许广朝连忙道:“应该的应该的,一点点心意,不敢当谢。”他心中也是松了口气,刚才话不无试探意味,但还好卫国公的确是吃饱喝足了,已经没心情对另外几家下手了。想到这里,许广朝的心情简直不要太轻松。又是好一番寒暄之后,他才恭恭敬敬送走周元。看到周元上了马车,他又不自禁庆幸,还好没听那个姓官的出馊主意,否则现在还知道是什么惨烈的结局呢。 第五百六十七章 白雪小绿茶 对于白家,周元是费了很多心思的,但他却没想到宋家竟然这么果决,他还没出手呢,对方就认怂了。既然送出了全部的家产,当然也算他们是自首,到时候的确会适当减轻刑罚,满门抄斩这种情况至少可以避免了,几个主谋杀了即可。一切要按照律法来,周元不追求什么程序正义,但结果正义还是要追求的。又不是真的专门为了搞钱而来,搞钱只是目的的一部分。但无论如何,白家和宋家的攻克,的确相当于给江南开了个大口子,接下来就是决战的时刻了。白家和宋家的钱,要尽快变现,尽快带走,并付诸于实践。军器局的建设,可以开始铺展了。周元写了几封信,并找到了关陆。“这一封给常白志,快一年了,他的铁矿也准备得差不多了,让他立刻开采,开始炼铁炼钢,我们需要很多。”“现在老子有钱了,就看他晋商能不能抓住这一波机遇了。”关陆点头道:“好,今晚就发出去。”周元想了想,才道:“那个,关于粤海水师那边的渗透怎么样了?”关陆道:“持续进行中,毕竟大半年了,关键人物的渗透卓有成效,福州府的宝船厂已经拿下了,只要资金到位,便可以立刻开始完成基础改造和扩张。”“只是那样的话,我们就做不到掩人耳目了。”周元摆手道:“不需要掩人耳目了,这是世界大势,也是大晋的百年大计,任何人都阻挡不了。”“让金陵那一批佛朗机工匠直接出发,去福州宝船厂,指导我们完成基础建设。”“如果还存在技术问题,联系可洛迪雅,让她想办法。”说到这里,周元似乎想到了什么,疑惑道:“濠镜的巡洋舰是不是依旧修复好了?”“是。”关陆轻笑道:“四月底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修复工作,已经在正常巡洋了,贸易出口也开始进行了。”“作为贸易大臣,可洛迪雅女士如今很是忙碌,前段时间去了暹罗,也是这个月初才回来。”周元笑道:“她倒是在海上逍遥,老子深陷查案泥沼,真是没趣。”“不过目前看来,她的地位应该水涨船高了吧?”关陆点头道:“由于我们掌控了潮商的丝绸、瓷器和茶叶,而且只认可洛迪雅女士,这导致麦克弗森不得不为了生意而放权,关于濠镜的第一步计划,已经取得成功。”“可洛迪雅女士获得了巨大的经济利益,并开始对濠镜核心人物的贿赂,想必很快会赢得人心。”周元点头道:“赢得人心之后,就该是亮肌肉的时候了。”“火器局的工作要加快,我们的时间很紧,别看现在打退了东虏,还杀了努尔哈赤,事实上大麻烦还在后头。”“皇太极,是比努尔哈赤更加难对付的角色。”“他一定会卷土重来!”关陆面色凝重,点头之后,才沉声道:“大人,是不是该做一做其他准备?这次我们江南之行,情报系统暴露的东西太多,我担心朝廷那边会对我们不满…”“万一女皇陛下…我只是说万一…”周元摆手道:“听我命令即可,暂时不必想那么多,继续监视江淮一代的守备营情况,包括山东也要监视。”“方圆一千里,不能遗漏。”关陆吓了一跳,情况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这江南之案真是夸张。他领命之后,连忙退下去准备。……少女持剑,在院中起舞。身段婀娜,长发飘逸,英姿飒爽。一套招式打完,白冰脸不红气不喘,还搞了个漂亮的收剑动作。周元不禁鼓掌,这剑法好看,晃得人眼睛发涨。“好剑法!”他不禁站了起来,笑道:“冰儿,你这套剑法姿势优美,变化多端,舞起来确实好看。”白冰的脸不禁有些发红,低着头走了过来。白雪笑嘻嘻地说道:“先生,别光顾着夸姐姐,我的诗你还没评价呢。”天气逐渐转热,她穿着白色的单裙略有些透,完全遮不住夸张的曲线。不得不说,白家的两个姑娘的确天赋异禀,肩窄腰细胯宽,即使才十七岁,却已经亭亭玉立,比二十多岁的小妇人还有味道。关键这个白雪让人食指大动,她非但是身体天赋好,诱人的招式也不含糊。双手抱着周元的手臂,身子几乎都快贴上来了,那两团高耸触感实在让人惊叹。李玉婠看着心里吃味,哼了一声,自己下去休息了。而周元则是装傻,缓缓笑道:“诗词歌赋这东西,不是一日之功,需要长久的学习和坚持,日后我好好教你。”白雪压迫着他的手臂,撒着娇:“不嘛不嘛,雪儿现在就想学,先生教我嘛。”周元惊骇,她小小年纪,怎么懂这么多!糟!有点吃不消了啊!如龙抬头的趋势逐渐明显,周元连忙道:“行了行了,有什么事直接说吧,冰儿给我倒茶。”白冰见周元松了口,也连忙过来给他倒茶,伺候着他。见了一次家人,她知道全家的性命都系于此人之手,也被迫委曲求全了。白雪低声道:“先生,父亲有许多情报,想要帮助先生对付其他家族,尤其是吴家和许家。”“希望先生给父亲一个机会,让他能说几句话。”周元道:“仅此而已吗?”白雪依旧扭动着身躯,娇声道:“父亲说吴家和许家非但走私,而且伪造盐引,甚至私下里买矿,瞒着朝廷肚子开采盐矿。”“目前两家足足有十三处私盐矿呢,具体的位置都很隐秘,从来没有官方的记录,我们白家也是调查了很多年,才得知这样的情况。”周元微微眯眼,笑道:“我不太信,这么隐秘的消息,照理说白家是不应该知道的。”“先生,帮帮雪儿嘛,给父亲一个机会。”她抱着周元的手臂,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周元诧异地看向她,瞪眼道:“雪儿,你真的很会哎!”白雪脸色红扑扑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道:“先生可别取笑人家了,雪儿只是个小姑娘,不太懂讨人欢喜呢。”啊?这还叫不懂吗?这小白雪,看来很有绿茶潜质啊!周元摆了摆手,道:“罢了,明天你们白家的人,应该就全部到齐了。”“趁此机会,你们两个进去探望一下白敬塘吧,我会给他准备笔墨纸砚。”“让他把知道的一切,全部写下来,我自然有办法分辨真假。”说到这里,周元捏了捏白雪的脸,轻笑道:“小丫头,你这么漂亮又这么聪明,应该知道去怎么做。”“让你爹别隐瞒什么东西,也别想着用脑子里那些消息来谈条件,否则白家可就真的诛灭九族了。”“那时候,你们姐妹其实…也很难活。”说完话,周元伸了个懒腰,缓步离开。良久之后,白冰才压着声音道:“刚才真想一剑把他刺死!”白雪叹了口气,道:“姐姐别傻了,他是经久沙场的将军,什么尸山血海没见过…你真以为你的功夫能杀他么?”白冰道:“为什么这世道如此险恶,总是狗官当道!”白雪忧愁道:“姐姐快别说这些话了,现在我们要靠他救命呢。”“明天见着爹爹,你也跟我一起劝一劝吧。”“我感觉他的耐心快用光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 盐商更胜于匪寇 深夜的房间里,两个丫头已经上了床。烛火已灭,月光却透过窗户,照进了房间。满怀心事的她们难以入眠,白冰忍不住问道:“雪妹,你莫非真要替那狗官办事?”白雪微微一愣,随即苦笑道:“姐姐,你常年舞刀弄剑,也不喜与人接触,还没有认清形势。”“现在不是替不替人家办事的问题,而是全家老小几十口性命,全赖于对方一句话,咱们是在求人你懂吗?”白冰道:“我当然懂,但我看出来,你似乎并不止是在求他,你甚至故意迎合他,讨好他。”白雪实在有些无奈,低声道:“姐姐啊,你以为求人不需要刻意迎合和讨好吗?你以为冷这个脸人家就会帮我们吗?”“你在家里可以使脾气,爹爹娘亲宠爱着你,仆人们敬你怕你,但这不是以前了。”“现在我们是阶下囚,是等待别人处置命运的可怜虫,如果你连这个都看不清,如何救爹娘?”白冰哼了一声不说话了,她知道自己理亏,她也不是傻子。只是多年来的骄纵,让她如何一朝改变?想了良久,她才幽幽叹道:“雪妹,你说的对…我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罢了。”“命运的轨迹已经改变,我再也回不到从前了。”“这狗官如此霸道,只怕救出了爹娘,也要跟着他为奴为婢了。”白雪却是撇了撇嘴,道:“我倒希望给他为奴为婢,就怕没有机会。”白冰掀了掀眉毛,忍不住道:“莫非你还对这狗官有了好感!”白雪叹了口气,道:“姐姐你以为我们真的能救爹爹吗?顶多保下性命罢了,该流放还是要流放的。”“那时候白家靠谁啊?只有靠你我,才能让爹爹娘亲他们过得好一点,争取早日大赦。”“我们是白家仅存的希望了。”说到这里,她目光闪烁,轻声道:“况且元易真人有什么不好?能写出那般的诗词,那般优美的句子…”白冰咬牙道:“果然,你是仰慕他的,你都叫他的笔名。”白雪哼道:“至少比那些沽名钓誉却毫无文采的读书人强一百倍,元易公子非但能写诗词,还能打仗,是国之柱石呢。”她的眼中已经闪烁出迷离的光,那是崇拜的象征。……六月初二,衢州、湖州等地的白家旁系,全部被押送至扬州府衙,浩浩荡荡一大片人,引得扬州百姓驻足围观。普通老百姓自然以为白家是勾结无生教,造反谋逆,被诛九族,而众多盐商却知道,是卫国公策划的这一切,目的仅仅是为了整死白家,杀鸡儆猴。而且效果非常好,宋家已经老老实实把一切都交出去了。许广朝等人都不禁感叹,卫国公这一招虽然狠毒,但的确达到了目的啊。“卫国公,真的要全部杀完?”扬州知府岳陵康的声音有些沉闷,诛九族这种事,往往不该由钦差大臣来办,而是该陛下亲自下旨,毕竟太大了。周元却是笑道:“勾结无生教,攻打县衙,伏击官兵,公然造反,知府大人觉得该怎么办呢?难道不该杀?”岳陵康心中一寒,不禁对周元又有了三分畏惧,这年轻国公好狠毒的心,目的都已经达到了,还要置人于死地,当真可怕。周元继续道:“岳大人啊,照理说河帮那群乌合之众,不应该能深夜打进府衙,劫走囚犯的。”“我甚至怀疑,府衙之中有内鬼,你觉得呢?”岳陵康心中一惊,当即汗流浃背,正色道:“下官一定严查!只要查出来!定斩不饶!”周元笑道:“国家正是危难之时,身为朝廷命官,还是要多多考虑陛下的感受,岳大人,扬州是陛下的扬州,是朝廷的扬州,我希望你明白这句话。”岳陵康扑腾一下跪在地上,咬牙道:“下官明白!下官一定查出内鬼!严惩不贷!”“明白就好。”周元当然知道这里面有岳陵康的影子,不过岳陵康到底属于哪个派系,还需要详查,关陆那边会慢慢给出答案的。看到全族都被抓到了大牢里,白敬塘早已绝望。只是白雪和白冰拿着笔墨纸砚去找他的时候,他才看到一线生机。唉…白敬塘重重一叹,他心中明白,卫国公没来见他,则说明再无条件可谈,能不能救命,全看能写多少了。事已至此,再无斡旋之余地。他唯有拿起笔来,默默写了下来。这一写就是足足一个时辰,写了二十多页纸,才终于停笔。白雪不敢耽误,拿着纸就喊道:“关大人…”关陆走了过来,将纸收下。白雪低声道:“求关大人多多美言几句,白家的性命就全系于此了。”关陆笑了笑,却是看向满脸忧虑的白敬塘,淡淡道:“你这老小子,倒是生了个好女儿,若是大人真能凭借这东西找到另外六大家族的突破口,你们白家的命算是捡着了。”“做好准备吧,你们最好的结果是流放琼州,那里有着天然的盐矿,到时候朝廷需要你们的经验去开采。”“这是大人能给你们最好的结局了。”说完话,关陆便拿着纸匆匆离开。周元详细看了很久。直到深夜,他才抬起头来,沉声道:“这些私盐世家比我们想象中更离谱,白敬塘说得不错,他们非但贩卖私盐,而且伪造盐引,甚至通过贿赂手段,瞒着朝廷私自开矿采盐,做无本买卖。”关陆叹道:“贩私盐不过坐牢或流放,伪造盐引那就是杀头之罪,私自开矿采盐,这是要灭族。”周元冷笑道:“一斤盐四十文,他们这十三处私盐矿,能开采八千万斤盐,这几乎接近整个大晋年产量的两成了。”“原来这才是他们的大头,每年三百万两银子,除去贿赂的开支,还能剩一大笔。”“盐商啊盐商,扬州的八大盐商,真是罪该万死!”关陆也是深深吸了口气,寒声道:“如此可怕的数字,竟然每年都在进行,真不知道多少贪官污吏为他们遮掩。”“我大晋百姓这些年天灾人祸,生活难以为继,还要花仅有的血汗钱,去吃这种黑盐、高价盐。”“这些盐商不是匪寇,不是天灾,但对百姓却一样是吃肉喝血,刮骨吸髓,他们甚至比匪寇天灾更可怕!”周元一拍桌子,沉声道:“准备收网!让章飞调集人手!通知庄玄素,内廷司那边也要准备!”“我们要快!要在三日之内!把这十三处私盐矿,牢牢控制住!”“这么久了,是时候跟八大家族决战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 上门摊牌 深夜,一个老者下了马车,急匆匆走进了一座庄园。庄园内灯火通明,吴家的核心人物站在院子里,已经等了很久了。“官老爷,您来了,快请进。”吴清鹤弯着腰,连忙道:“大家都在,就等您来主持大局了。”官麟度看了厅内一眼,只见十多个人都在此坐着,一个个面色阴沉,心事重重的模样。他大步走了进去,坐在了主位上,冷声道:“看你们这个样子,像是冬天掉进池塘的土狗一般,狼狈泄气的模样。”“他周元是神仙不成,能把你们全部吃下去?”吴清鹤低声道:“官老爷,大家都不安啊,所以请您老人家来做主。”“现在白家要没了,宋家投降了,也不知道他周元吃饱了没有,万一要是还没吃饱,我们总得有个应对的法子。”官麟度道:“他军器局只需要八百万两,现在都凑够一千五百万两了,怎么会还没凑够!”“况且就算他肚皮再大,没有证据凭什么抓你们?官官相护,防备如铜墙铁壁,他周元能从哪里突破?”“就算是钦差,也不可能胡乱抓人的,否则朝中大臣自然要参他。”岳陵康却突然道:“官老爷,昨日周元派人探监白敬塘,在大牢里面足足待了一个时辰,我猜测白敬塘一定是垂死挣扎,说出了些什么东西。”官麟度皱眉道:“他敢说?”岳陵康道:“以前是不敢,毕竟他全靠我们去救,但周元走无生教那一步棋,直接把白家逼到绝境了,他恐怕是要病急乱投医了。”吴清鹤苦笑道:“那十三处盐矿,知道的人极少,但白敬塘就是其中之一。”“万一周元要对我们动手,万一他直接对十三处盐矿动手,我们恐怕会很被动。”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沉默了。官麟度皱了皱眉,沉声道:“怕什么?实在不行,老夫就亲自去会一会他。”“钦差大臣算什么?三省总督算什么?这天下不是姓周!”他倒是想说姓官,但觉得不合适,又硬生生忍住了。吴清鹤连忙道:“官老爷啊,正是这个意思啊!”“我们想请您去和卫国公说一说,让他见好就收,结个善缘,以后我们这六大家族也能帮到他一些。”“万事留一线,不要斩尽杀绝。”少了白家和宋家,另外两家自然是要瓜分市场的,将来只会赚更多,他卫国公要点小钱,六大家族也不至于舍不得。官麟度道:“行了,看你们怕成什么样了?老夫亲自去,他还能不给面子?”此话一出,众人才重重松了一口气。卫国公给他们的压力,的确有点大,毕竟白家的下场太惨了。……翌日中午,关陆匆匆回到官邸。他见到周元,便压着声音道:“章飞带着人去摸了摸底,没问题,那十三处盐矿的位置都是对的。”“对方把守很严密,隔着几里路都有暗哨,还好这次派的都是高手,否则我们就要暴露了。”周元也不禁大喜:“太好了,这几乎是江南巡盐以来最大的进度了,收束力量,我们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这十三处盐矿,这就相当于握住了另外六大家族的命脉。”关陆道:“但扬州守备营…在这种情况下,未必可靠了啊!”周元道:“无妨,这几日内廷司混进来不少人,得有一百多个,我们的人不也有一百多?”关陆苦笑道:“这哪里够啊,万一扬州守备营跟我们对着干,我们这些人自保都难。”周元哼了一声,寒声道:“如果事情到了那一步,那倒霉的只会是他们。”“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写封信,你即刻派人送去金陵。”“他们要玩硬的,我就陪他们玩硬的。”话音刚落,外面的侍卫便喊道:“大人,有个老人求见,他说您一定会见他。”周元看向关陆,忍不住笑道:“看来不单单是我们紧张,对方也很紧张啊。”关陆道:“属下先告退了。”周元来到正厅,果然看到了一个锦衣华府的老者,头发花白,梳的一丝不苟,戴着碧玉的发冠,剑眉冷眼,很是有气场。他坐在太师椅上,瞥了周元一眼,也未起身,只是淡淡道:“你就是周元?”周元也不动气,缓缓坐了下来,笑道:“阁下是谁?登门拜访所谓何事?”老者面色平静,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只是来为你祝贺的,年少封公,又南下巡盐,拿下两大盐商家族,功绩非凡。”“陛下一定会奖赏你,即使你在这巨量的银子之中捞一笔,也没人会怪罪你。”“这一次,你赚了个盆满钵满,也该功成身退了。”“扬州地方小,担不起你这样的大人物长期驻足。”周元微微眯眼,道:“我乃陛下圣旨亲封三省总督,节制江苏、浙江、江西一切军政大权,我想留多久,就能留多久。”“除了陛下之外,我想没有人可以要求我离开。”官麟度傲然抬头,冷声道:“一千五百万两白银,白家和宋家两大家族几十年的积累,莫非还没把你喂饱?”“周元,你打算要让扬州毁于一旦吗?你打算要葬送这大晋来之不易的安稳局面吗?”“老夫劝你见好就收,不要搞到最后,连自己都无法收场。”周元看着他,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只有冷峻。他轻轻道:“来之不易的安稳局面?不好意思,这安稳的局面是我亲手创造的,没有我平定两江、收复中原、驱逐东虏,哪有什么安稳局面。”“我创造的东西,其他人没有资格说什么毁于一旦。”老者腾地站了起来,大怒道:“你的意思是,你还要继续吃?你要把江南八大家族连根拔起?”周元道:“这和你有关系吗?”老者不屑一笑,目光中闪烁着高傲。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无知啊,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他看向周元,一字一句道:“那老夫就正式告诉你,老夫姓官!名麟度!”周元愣了一下,然后皱眉道:“怎么?要给你颁个奖吗?”这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把官麟度直接噎住了。 第五百七十章 私盐不死 院落之中,两个年轻的姑娘分别提着一把长剑,正激烈对抗着。她们身姿优美,动作雅致,与其说在比武,倒不如说是在跳舞。毕竟她们学的都是同一类武功,都倾向于好看而不实用,适合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或小姑娘学着耍耍。但白雪却看得很入神,双眼微眯,目不转睛。她分析着眼前的情况。中午的时候,突然就有个女子找上门来,问卫国公有没有把她们怎么样…她直呼卫国公的名讳,语气毫不尊重,想必本身就有很高贵的身份或权势,亦或者和卫国公关系过于亲近,不需要那些所谓的尊重。那么因此,白雪认为,这个年轻女子在卫国公的身边,一定有一些话语权。看到她也是穿着武服,提着佩剑,白雪便通过言语,让她和姐姐白冰相互交流一下。都是学剑的姑娘,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两人打在了一起,是越打越过瘾。白雪有意识地让两人感情升温,等她们打完之后,又连忙递过去热茶。在官采曦的角度来说,这个白雪妹妹真是善解人意,这个白冰也是武艺不俗,真是一对可爱的姐妹。可恶的是,这样的姐妹,竟然被周元这般欺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官采曦安分了几天,现在心思又忍不住活跃了起来,想要践行自己那一套所谓的正义。“我们…还没有被欺负…”白雪低着头,俏脸发白,眼眶里泪水都在打转,颤声道:“但想来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了。”看她凄楚可怜的表情,官采曦真是心疼极了,咬牙道:“周元那王八蛋,明明已经达成目的了,却还不肯放你们走,还说自己不是好色!”白雪心头一动,果然听到了有用的信息——达成目的了?是指父亲写的东西的确有用吗?白家的确不必诛九族了吗?想到这里,她演技更加精纯,连忙握住了官采曦的手,小声道:“姐姐别乱说话,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卫国公是咱们惹不起的,我们姐妹是在劫难逃了,雪儿却希望姐姐不要惹到那人,免得也没有好下场。”听到这句话,官采曦眉毛一掀,大怒道:“我有什么惹不起他的!我还用得着怕他!”白雪更是欣喜,不怕卫国公,那说明一定能够为白家说话。她故作轻松,强行挤出笑容:“姐姐不怕他就好,那雪儿就放心了。”“我们姐妹的命运已经注定,只盼望姐姐以后过得开心。”“只可惜,我们姐妹的付出是微不足道的,或许我们最终也要被诛九族呢。”“不过能在生命的尽头,认识姐姐这般的人儿,也是心满意足了。”说到最后,白雪已经是流下泪来,声音哽咽。官采曦心中大痛,连忙抱住了白雪,急道:“好妹妹你千万别这么想,周元他不是滥杀之人,只要他答应了的事,他会做到的。”“哎呀我现在就要去问问他,他到底要怎样嘛,明明已经拿到了想要的情报,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呢!”她站了起来,拍了拍白雪的肩膀,道:“好妹妹,我这就帮你问问去,你放心,只要你们白家给的东西少是没问题的,我便要替你们争取争取,我倒要看看周元能怎么说!”她怀着心中的正义,怀着对少女的同情,气冲冲来到了周元的正厅。但还未走近,心中又忐忑了起来。她真的不怕周元吗?她其实是怕的。但官采曦依旧咬了咬牙,这次是正事,才不必怕他。“周元!你到底要怎么对待白家!”她说这话,直接走了进去。于是,她愣住了,眼睛缓缓瞪大,终于张开了嘴,颤声道:“爹?您怎么在?”本来官麟度是处于懵逼之中的,他没想到自己报出了名号,周元竟然回了那样一句话。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小女儿又出现在了这里,真是奇怪。但他也顺水推舟,缓缓点头道:“曦儿?你怎么在钦差官邸?”官采曦满脸疑惑,但还是低声道:“是…是本来就要南下的,姐姐让我和周元一起,就到了这里了。”官麟度沉声道:“好吧,你去忙你的吧,我和卫国公在谈正事,晚点再去看你。”“哦…那女儿告退…”官采曦应了一句,缓步退后。“留下!”周元突然道:“留下吧,顺便也听一听我们聊什么。”官采曦连忙点头,她的确好奇父亲和周元到底在聊什么正事,是关于江南巡盐的吗?父亲也要打击私盐了吗?可他没有官职在身啊。而官麟度听到此话,却是皱起了眉头,冷声道:“卫国公这是什么意思?把老夫的女儿留在这里,便以为老夫不敢说什么了吗?”周元淡淡道:“我的意思是很简单,她二十出头的年龄,也该知道一些事情了。”官采曦听的云里雾里,但还是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官麟度哼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你以为这能限制老夫?如今你应该也知道,老夫的身份了吧!”周元轻轻一笑,道:“当然知道,白家的家主,当今陛下的亲生父亲,虽然并没有被封为太上皇,却是实际意义上的君父。”官麟度道:“既然知道老夫的身份,想必你应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吧?”周元却是看向他,淡淡道:“你认为我该怎么做?”“当然是见好就收!”官麟度道:“如今之大晋,天灾刚过,兵祸已停,正是百废待兴之时。”“你若真是还要在扬州胡搅蛮缠,弄得天怒人怨,于大晋何益?”周元不为所动,只是平静道:“你想听我说内心真实的想法,还是想听我阿谀奉承的话?”“当然是真实的想法!”官采曦脱口而出,又连忙低下了头,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该插嘴。官麟度却是微微眯眼,沉默了片刻,才道:“老夫只想听有利于团结的话!”周元笑了起来,轻轻道:“原来你连真心话都听不进去了吗?可惜了,我说什么,并不是由你决定的。”他站了起来,负手而立,傲然道:“大晋立朝四百年有余,矛盾积弊之深,已侵入命脉骨髓,吏治如此,土地如此,盐务亦然如此。”“朝廷官员腐败,土地兼并严重,私盐泛滥,黑盐市成为主流。”“大晋之百姓,上有苛捐杂税之重,下无半亩能耕之田,地方官员剥削,地主士绅欺压,还要拿仅有的活命钱买盐以食。”“故逢天灾,便是难民百万,故张白龙一介书生,却能振臂一呼,云集响应,聚农兵数十万。”“土地、盐务之弊,侵害朝廷税务之根基,故国库空虚,故大晋兵事不振,被外族欺压,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说到这里,周元指着外面,凝声道:“这两三年来,我周元走遍大晋各地,北至宣府,南至香州,繁华如神京、临安府,残破如开封、南阳府…”“无论何地,无论繁华与残破,却皆是饿殍遍地,民不聊生,皇朝倾覆之相,无以复加。”“正因如此!陛下夙夜难寐,忧心国事,励精图治,以求振兴。”“正因如此!我周元非但要强兵以御外虏,更要巡狩查察吏治,改革以复民生。”“天下盐运在于漕,天下漕运在于扬,故私盐巨擘,皆驻于扬州。”“私盐不灭,何以兴税?税务不兴,何以兴国?国家不兴,何以旺民?”周元微微顿了顿,才冷声道:“什么叫见好就收?到底哪里好了?是百姓生活改善了?还是国库充盈了?还是我大晋兵强马壮了?”“私盐不死!大晋就好不了!就不存在什么见好就收!”“我周元领旨的那一刻,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把江南私盐一一抹尽,这是对大晋天下的刮骨疗伤,任何人,都不可以阻挠,也绝对不允许阻挠!”“哪怕,你是陛下的亲生父亲!” 第五百七十一章 天下之姓 周元的一番话可谓是慷慨激昂,听得官采曦热血沸腾。她坐在一旁,脸色红扑扑的,忍不住想到…周元说的真好,原来他真的是在做正事,只是手段有时候不那么正义罢了。但这么大的志向,关乎天下百姓的命运,不择手段好像也没关系。她想起了这些年走南闯北,见到过一幕幕悲惨的画面,又想起那些因为吃不起盐而眼盲的百姓,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悲痛,又不禁对周元的话深深震撼。或许天下真的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了,百姓们确实过得连猪狗都不如,姐姐和周元是君臣同心,势必要力挽天倾,拯救天下的。她越想越激动,忍不住暗暗提醒自己——官采曦呀官采曦,以后可不能只顾着玩了,要多帮姐姐分忧才是,这样也算是进入青史,参与了一件大事了。而就在她无限遐想的时候,却听到一声怒吼。“胡言乱语!胡说八道!”她看到自己的父亲也站了起来,厉喝道:“大晋盐务之兴赖于开中之法,赖于盐商之功,运量运盐亦兴商,一举三得,方有盐货通于天下,万民皆有盐食。”“若无盐商,边镇之粮谁来运输?若无盐商,非产盐之地的百姓何以食盐?若无盐商,漕运何以兴盛?扬州何以兴盛?淮安等沿河之城何以兴盛?”“你周元死盯着盐商不放,恨不得斩尽杀绝,这不是为了大晋,这是要毁了大晋,也是要毁了百姓的食盐之路。”“你搅得江南人心惶惶,理由并不是你所说的那么高尚,你不过是…想要杀尽盐商,以他们的鲜血,染红你身上的蟒袍!”“你不过是…想要牺牲大晋之大局,为自己在史册之上再添一笔!”“盐商不过是贪财,而你周元是贪名!”“盐商贪的是一时之财,而你周元贪的是千秋美名!”“对于大晋来说,你比盐商更可恶,你比盐商更贪!”说到这里,官麟度也是怒了,厉声道:“你!周元!为了一己私利!为了千秋美名!竟想要打破祖宗立下之开中法!竟想要损坏大晋几百年稳定的盐务根基!”“你以为你年少权臣就没人可以治你?你以为这大晋江山,是姓周吗!”一老一少两个人,站在这官邸正厅之中,已经是剑拔弩张之势。看到这一幕,官采曦也愣住了。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根本不敢说话。周元笑着,鼓掌道:“说得好啊,不愧是纵横盐市数十年的魁首级人物,不愧是皇亲国戚,能把歪理说得头头是道,还真是不一般。”“可惜你这套歪理在我这里说不通,私盐误国,我周元奉旨南下,必将其连根拔起。”“至于公利与私利,呵,官麟度,你以为我会在乎史册对我的评价吗?你以为我会在乎外界对我周元的攻讦吗?”“千秋功罪,我不过一笑了之,万年太久,我周元只争朝夕。”“今日你就是说破了天,说穿了地,你也劝不住我,也阻挡不了我。”说到这里,他傲然道:“你说的对,这天下不姓周,但这天下也不姓官!天下是大晋百姓的天下,不是士绅老爷的天下,不是扬州盐商的天下,更不是贪官污吏的天下。”“百姓苦盐久矣,祖宗之法亦该与时俱进,你身为陛下之父,身为皇亲国戚,不思报效大晋,不思为君分忧,却为虎作伥,仗着身份高贵,控制大晋盐务,组织贩卖私盐,为盐商张目,为贪腐举旗…”“你官麟度…真是罪该万死啊!”官采曦脸色一变,只觉周元这番话,把她浑身的力气都抽空了。什么…父亲…父亲是盐商的幕后魁首?他是组织贩卖私盐的人?她一时间脑子都空白了。而官麟度则是大怒道:“好一个卫国公!真是要反了天了!竟敢说天下不姓官!你可知道这是大逆之罪!”周元寒声道:“你或许不明白,在陛下荣登大宝那一刻,她就不姓官了,她不属于任何一个姓,也没有所谓的亲人。”“百家姓就是她的姓,天下的百姓,就是她的骨肉至亲。”“你把她当女儿没错,但你把君王当女儿,那你就错了。”说到这里,周元都不禁笑了起来,眯眼道:“如果是其他的君王,我或许不敢说这句话,可惜啊官麟度,当今陛下乃千古圣君,为了大晋之复兴,她早已下定了决心、做好了准备!”“任何人阻挠江南巡盐,都要死!”“私盐涉及到任何人,都要依法制裁!”官麟度忍不住大笑出声。他看着周元,大声道:“你以为这包含我们官家吗?官家是陛下的娘家!我是她的亲生父亲!”“你周元,敢陷陛下于不仁不孝之地?”周元淡淡道:“身为君上,忠于国即为孝,爱护民即为仁。”“若是当今陛下连这个都没看透,她便不会让我南下巡盐了。”“官麟度,你低估了陛下的圣明,你也低估了她对天下兴亡的担当。”说到这里,周元突然出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官采曦猛然站了起来,失声道:“不要!”官麟度道:“你敢对我动手?你敢杀陛下之父?”周元摇头道:“我不敢杀,但大晋律法可以杀!你以为你上门威胁我,亮明身份,就能把我周元吓走?”“我告诉你,当真相水落石出,当私盐的链条彻底被拔出来,当一切证据到位…”“没有人可以逃脱律法的制裁!没有人!”说完话,周元松开了他,大声道:“送客!”官麟度看着门外已经聚集的侍卫,一时间心中慌乱,连忙朝外跑去。他大声道:“周元,你的死期到了!你以为你能撼动大晋的格局吗!你以为你真的可以一手遮天吗!”“你给老夫等着!等着!”他的话语已然没有了说服力和攻击性,反而像是无能狂怒。周元只是笑了笑,然后坐了下去,喝了一口茶。直到此时,他才看向官采曦,道:“现在你明白你姐姐为什么非要让你跟着我走了吗?”“明白了。”官采曦红着眼眶,声音有些哽咽。周元道:“你成长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父亲摊牌吗?”官采曦低下了头,颤声道:“你想逼他出手,只有他出手,他的那些同党才会全部暴露出来,不至于有遗漏。”周元笑了笑,轻轻叹道:“下去休息吧。” 第五百七十二章 朕是昭景 黄昏时分,神京紫微宫。昭景女皇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奏章,神情疲惫,眉头紧皱,然后猛然把奏章全部掀翻在地,腾地站了起来,咬牙道:“无耻!”小庄依旧静静站在一旁,并不言语。昭景女皇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才轻叹道:“内阁五位阁臣竟然大成一片了,朝中上下勋贵都成了一家人了,全部上书弹劾卫国公,说什么滥用职权,搜刮江南钱财,擅杀无辜,搅得天怒人怨…”“呵!他们倒打一耙的本事还真是不小!”“盐务之苛疾,多少年来有目共睹,这些狗官不思巡盐治贪,以报朝廷,反而沆瀣一气,共同维护着自己那点利益。”“现在好不容易有小师弟出马,大胆剖开江南黑暗,这群人便坐不住了,他们当江南是什么地方?是他们的封地吗!”直到此时,小庄才低声道:“陛下莫要动怒,这群朝臣不是向来如此么…”昭景女皇道:“关键是他们现在对朕施压,杨国忠提出要乞骸骨,邓博尺说最近恶疾缠身,想要休沐半年,曾程更是可恶,竟然也想南下巡盐,说什么要助小师弟一臂之力,当朕不知道他想去干什么吗!”“大晋百废待兴,到处都需要用人,朕连最近一科的进士都全部重用了,这天下之事,哪里离得开内阁一天?现在他们撂挑子,分明是给朕脸色看!”小庄笑道:“他们以为陛下是先帝呢。”昭景女皇冷冷道:“朕不是先帝,朕也不姓陈,朕这么多年来什么困难没经历过?天灾如何?两江之乱如何?中原匪寇如何?东虏如何?朕从来没有认输过!”“这群朝臣玩弄一些低级的权术,就想让朕见好就收?他们太愚蠢了。”小庄轻轻道:“他们越急,则说明周元在南方的进展越顺利。”昭景女皇脸色有些不自然,想了想,才淡淡道:“他当然进展顺利,若无此次南下,朕还不知道他已然建立了覆盖几乎整个大晋的情报系统,并足以抵抗内廷司的渗透,而且笼络了天下无数江湖人士为他卖命,无生教都帮他办事了。”“他是个有能为的,但一个官员,建立情报系统是为什么?要对抗谁啊!”小庄不敢说话了,只是低下了头。昭景女皇的脸色很难看,冷冷道:“小师弟办事有能力,我也放心,但他未免太不信任朕了。”“朕早已说过,让他不要担心功高盖主,不要担心不得善终,朕不是昏君,朕有那个气魄和格局容得下他!”“三等国公便担心封无可封,赏无可赏?那一等公怎么办?况且只要他有功,朕破例封他个郡王又如何?所谓祖制,所谓异性不能封王,那些都是虚的,朕愿意封他为王,那谁也挡不住!”“可他呢?老是揪着以前的事不放,一方面对我说忠心耿耿,一方面又暗自发展自己的势力,企图对抗内廷司,他到底要做什么!要造反吗!”小庄吓了一跳,连忙道:“陛下!江南之行正是关键时刻!那些朝臣巴不得您这般想呢!”昭景女皇沉默了很久,才坐了下来,幽幽叹了口气。她小声道:“我当然知道小师弟现在需要支持,但是小庄,他在忠诚这方面,太令我失望了。”“我什么都给他了啊,无论朝臣怎么弹劾他,我都帮他说话,无论他有什么功绩,我都赏赐。”“内宫里有什么好东西,我每个月都往他家里送,我念他不在神京,还亲自去看望他的妻子和孩子。”“自古以来,哪个君王能做到我这一步啊?我甚至差点把自己都给他了,我连亲妹妹都想许配给他…”“小庄,你说我对他好不好?”小庄点头道:“陛下对周元,自然是万分宠爱的。”昭景女皇道:“可他却伤我的心!他是个聪慧的,他知道那些事是不能做的,是碰不得的,但他却偏偏就要那样做。”“他像是在故意挑衅我的底线,故意要激怒我一般,让我为难,让我难过。”说到最后,她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小庄叹了口气,道:“陛下,周元毕竟还年轻,身份又这么高,难免有些傲气,也难免有不知分寸的地方。”“等他回京之后,好好跟他谈一谈,谈开了就好了。”昭景女皇道:“我倒是想这般做,但已不知道他能否听得进去了。”“江南之行不止是他难,我也难啊,想到明天早朝又要吵,我都一阵心烦,我甚至都想称病不朝了。”“可是不行啊,大晋的事这么多,我不能停下来,我不能在关键时候掉链子,给小师弟增加负担,我要…”说到这里,她脸色突然苍白一片,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整个人趴在椅子扶手上。“陛下!”小庄吓了一跳,连忙扶起了她,低声道:“陛下不要心急,你最近这段时间太操劳了,要多休息啊。”昭景女皇眼眶通红,一把抓住了小庄的手腕,咬牙道:“小庄,你说小师弟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他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挑战皇权的底线?他是恃宠而骄,还是在准备什么?”“恃宠而骄没关系,我把他当亲人,他也有骄纵的资格,我可以容忍!”“但…但他不能忘记自己是臣子啊,他不能挑衅皇权的威严啊!”小庄低声道:“陛下,先休息吧,您累了。”昭景女皇摆了摆手,躺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她呢喃道:“河套大捷,温铁黎率军八万,追击蒙古一千里,打得蒙古铁骑狼狈逃窜,连牧场都不敢守了。”“这大晋天下,也并不是只有小师弟能打仗的。”“他在江南查案,阻力重重,正是关键时刻,朕是决计不能拖他后腿的。”“但…朕不能让他胡来,朕不能让他走上君臣离心的路!”她的声音都在哽咽,小声道:“他那么年轻,很多事一时间想不过去,犯了糊涂,朕要体谅他,朕不能眼睁睁让他走错路。”“曾程不是想南下吗?好,朕封他为火器局副监统,兼福州府宝船厂监统,由他支配江南巡盐而得来的所有银钱,负责督造枪炮铁船。”“小师弟说的没错,这是世界大势,武器更迭意味着国力。”“朕不能把国力交给他一人掌控,否则,他会犯错。”“他是朕带着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朕不能让他自毁。”小庄低声道:“那江南那边,周元恐怕会遇到困难。”昭景女皇笑了笑,摇头道:“是的,有困难,但他有能力解决。”“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从继位那一刻起,朕就不是官妙善了,朕是昭景。”这个美绝人寰的女子,脸上没有半点温情,只有坚定和决绝。 第五百七十三章 人是复杂的 天刚刚黑,奢华的府邸已是灯火通明。十多个妙龄女子身材纤细,穿着洁白的纱衣,扭动着曼妙的舞姿,释放着年轻的魅力。美酒好菜放在茶几上,诸多老者围坐,一边饮酒,一边欣赏着舞蹈。官麟度轻笑道:“这个舞团是老夫亲自让人去培养的,那时候她们才十一二岁,学了六七年,才有这般水平。”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才眯眼道:“都是干净的出身,都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十八般技艺是样样精通,天生就是伺候人的料子。”“诸位若是看上了谁,等会儿领走便是。”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一个个眼睛发亮,都有些急不可耐了。一个老者道:“官老爷如此大方,看来扬州的事办得很顺利啊,卫国公最终还是松口了?”另一人道:“官老爷出马,卫国公还能说什么?这话说得好听一点,他是权臣宠臣,但难听一点嘛,他不过是一条走狗罢了,那狗还能咬主人的?”官麟度却突然道:“把姑娘送给你们,是因为老夫已经没有心情去照顾了,咱们的好日子快到头了。”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在场众人的笑容也逐渐收敛。官麟度冷冷道:“你们掌握权势,拥有财富,身在高位,令人尊敬又畏惧……你们对这个世界予取予求,即使是这些妙龄女子,都巴不得能够获得你们的宠幸,以得到钱财和身份…”“你们几乎每一天都在享受这个世界的美好…”他声音愈发寒冷,面色阴沉道:“你们活得这么好,当然有人心中不平衡,想要破坏这一切,甚至想要把你们全部都淹死在粪坑里,让你们断子绝孙,让你们数十年的经营毁于一旦,让你们千秋万代留下骂名。”“有时候啊,过得好,反而成了罪过,这就是怀璧其罪嘛。”他不再说了,他知道足够了。果然,一个老者站了起来,大声道:“官老爷,咱们是过得好,但咱们这一切可不是大水冲来的啊,几代人的努力,几十年上百年的积累,付出了多少心血?付出了多少汗水?忍受了多少委屈?”“谁要想拿走这一切,那我们就要跟他拼命,无论他是什么公侯!”在场众人都喧嚣了起来,心中的愤怒已经无法压制,他们没想到官老爷出马,竟然都还没能劝走这个周元。他到底要做什么啊!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可这个世界就是贵族的世界,就是世家大族和士绅的世界!到底谁才是反叛者?到底谁才是污垢?官麟度挥了挥手,让舞女们全部下去。然后他才淡淡道:“我们都错了,周元的胃口从来不是白家和宋家,他从最开始,就早已做好打算,要把江南吃尽,要把我们斩尽杀绝。”“朝堂上那位说得对,周元把天下看做利益,则必然肃清盐务,这是立场之争,也是大道之争,不存在任何斡旋之余地。”“只可惜我们没能听进去他的意见,还妄想劝退周元,真是可笑!”众人唯有沉默。朝堂上那位的确说过,不能与周元和解,从最开始就要用最严厉的手段,将之扼杀。为此,那位大人动用了很多人脉截杀周元,只是都以失败告终。一个老者咬牙道:“可惜了,要是最开始我们就坚定要弄死周元,或许周元已经死了,倒不必如今这般麻烦。”官麟度道:“主要是这小畜生心机太深了,他说要吃下白家和宋家,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毕竟白、宋两家的市场也不小,让我们动了心,最终遭了他的道。”“现在他已经在逐步掌握证据,我们愈发被动了,不能再等下去了。”老者大声道:“官老爷,您吩咐吧,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是出了事,那都活不成。”“现在就是拼命的时候了,只要周元敢对十三处盐矿动手,那我们就把他生吞活剥了。”官麟度淡淡道:“我已经给朝堂上那位写信了,同时也开始布局了,你们现在需要…配合老夫!”……茶的温度刚刚合适,是临安府那边送过来的龙井,岳陵康专门拿了几斤过来,味道相当不错。周元喝了一口,长长舒了口气,才缓缓道:“时机差不多成熟了,我们的准备也到位了,接下来恐怕就是决战的时刻了。”李玉婠娴熟地摆弄着茶具,然后又给周元添满杯子,才轻声道:“有没有危险?”周元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这群一手遮天的人物,我倒是害怕他们不动手,毕竟以我现在掌握的证据,还不足以完全把他们挖出来。”“但只要他们全力出手,那没有一个可以置身事外,全部都要暴露无遗。”李玉婠歪着头看向周元,道:“官家人也有参与,你的那位女皇陛下,当真舍得杀自己家的人?”周元点了点头,道:“在复兴大晋这条路上,没有人走得比她更加坚定。”李玉婠叹了口气,道:“她还真是做皇帝的料子,如果是我,我肯定不忍心杀自己的家人,我不如她。”周元想了想,才道:“皇帝是什么?人和工具的结合体。”“如果只有人性,那必然是昏君,因为人性无法处理复杂矛盾。”“如果完全没有人性,那就是人形的《大晋律法》,这是很可怕的事,也做不长久,因为没有人性的政治是行不通的。”李玉婠好奇问道:“那你的女皇陛下,是三分人性,七分工具吗?”周元皱了皱眉,却是摇了摇头。他沉声道:“在目前看来,陛下的人性是充沛的,工具性也是充沛的,她像是有七分人性,七分工具,两边都拉满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当她的皇权受到冲击时,她一定会选择抛弃感情,而捍卫自己的皇权。”“当然,这是一个帝王本就应该做的事。”李玉婠道:“你在夸她?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这段话似乎是对她的褒奖。”周元笑着说道:“本就如此啊,在做皇帝这一方面,她向来是无可挑剔的。她非但是优秀的帝皇,甚至是圣明的帝皇。”“只是这是对皇帝的褒奖,并不适用于其他任何人。”李玉婠似懂非懂,但最终还是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皇帝不需要人喜欢,只需要做好皇帝该做的事,满足后者就是好事。”周元道:“但满足后者的皇帝,却往往无法满足前者,毕竟这是冲突的。”李玉婠又来了兴趣:“你希望她是哪一类?我的意思是,你希望她讨你喜欢,还是希望她做好皇帝?”周元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李玉婠道:“若是她一直很信任你,从来没有出卖过你,从来没有对你有任何猜忌……如同津门和谈之前…那样的她是否讨你喜欢?”周元点头道:“当然喜欢。”李玉婠继续道:“但现在的她呢?她一方面信任你,也依赖你,同时她坚决捍卫自己的皇权,并在必要时候,为了皇权牺牲你。这样的她,你是否已经不喜欢了?”这个问题把周元问懵逼了。毕竟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他想了很久,才道:“如果我是一个旁观者,我会说昭景女皇干得真漂亮!各种连环计策把一切都算进去,最终把所有的资源牢牢掌握在手中,彻底坐稳的皇位。”“并且她在两年之内取得了非凡的成就,平定两江,收复中原,打退了东虏。”李玉婠冷笑道:“别闹,这些事都是你做的。”周元笑道:“莫非要皇帝亲自去带兵打仗?皇帝的责任就是用人啊!普天之下,所有的功绩,都是她的功绩,这没毛病。”“好!我认!”李玉婠咬了咬牙,继续道:“刚刚是旁观者的看法,但你是局中人。”周元点头道:“正因为我是局中人,所以和旁观者不一样,她有再多的道理,再正确的思路,但毕竟…我吃了大亏。”“所以站在我的角度上,我一方面佩服她的帝王权术,一方面我要防备她的帝王权术,我希望她更圣明,但我却不会再让她对我圣明。”李玉婠道:“真复杂,但我好像听懂了。”周元道:“人本身就是复杂的,我复杂,她也复杂,她可比我复杂多了。”李玉婠想了想,才道:“我比较简单,所以我讨厌她。”周元捏了捏她的脸,笑着说道:“我喜欢你的简单,所以我支持你讨厌她。” 第五百七十四章 玉婠 周元的话让李玉婠沉默了很久。最终她才幽幽叹道:“你答应了帮我复国,我相信你能做到,但我在想,复国之后谁当皇帝呢?”“我或许真的不适合做皇帝,我心肠不狠,心计也不复杂,我做不好。”“而且,即使我做好了,我也不再讨人喜欢了。”“不讨你喜欢,还不如不做呢。”这就是圣母姐姐和大师姐的差别。圣母姐姐宁愿不做皇帝,也要讨周元喜欢。而大师姐,她是既要做皇帝,也要周元喜欢她,并且她认为这是应该的。周元摇了摇头,抛开那个人,看向眼前的人儿。他眨着眼睛道:“生孩子呀,咱们的儿子可以做皇帝,让大臣们去辅佐,有我镇场子,没人敢作妖。”说话的同时,他忍不住把李玉婠往怀里搂。李玉婠把他的手拍开,翻了个白眼,道:“别使坏,未来的路还有很多困境,我不能怀孕,我要保护你。”周元道:“你说得对,我的意思是,我们先体验过程,暂时不追求结果。”李玉婠都被他逗笑了,她伸出手指,戳了戳周元的额头,咯咯笑道:“坏蛋师侄,你倒是想的美呢,不过…我当然不会拒绝你啦。”“我才不是官妙善,打一棒子给颗枣,只要你喜欢,只要我喜欢,我就愿意陪你做一切事情。”说到这里,她眯眼道:“不过…为什么我迟迟没有答应你呢,因为《南华天伦道经》的双修之法真的很有用,真的可以让你在很短时间内变成绝世高手。”“你现在俗事缠身,根本没有机会静下来长时间陪我双修,现在只顾着欢喜,泄了我的元气,将来你怎么成为绝世高手?”“你不是想着,七老八十还能夜御十女吗?想的话,现在就不能心急。”“当你真正有时间钻研双修之道,才能碰我呢。”周元恶狠狠地把她搂进怀里,咬牙道:“我提前收点利息总可以吧!坏女人,明知道现在我不敢碰你,还故意说这种话来勾引我。”李玉婠咯咯笑出了声,脸色红扑扑的,凑在他耳畔,低声道:“轻点啊傻子,我也会疼的。”……“没娘家的女人,日子不好过啊。”李玉婠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唉声叹气:“男人也不晓得体谅,就顾着轻薄…”“反正以后不想和你亲热了,毛手毛脚的,不温柔不体贴,一点也不让人舒服。”她分明红着脸,眼神都拉丝了。周元握住了她的手,笑道:“别说了,再说下去我都要给你磕一个了,让男人内疚就是你的手段吗?”李玉婠咬着银牙,狠狠把他推开,哼道:“呸!你真的理解我?你知道我多少岁了么?你知道我这个年龄的女子,是什么状态么?”周元愣住了。李玉婠白了他一眼,才道:“人家现在心跳快得很…你啊你,只管点火,却不管灭火的。”“以后再碰我,我就把你扒光了扔大街上去,让你丢脸。”周元瞪眼道:“哦你以为我就不心慌吗?你知道你多让人着迷吗?但我不敢啊,现在要是动了你,传统文化谁去继承?七老八十了怎么办?”李玉婠轻轻一笑,把脸凑过来,眨着眼睛道:“再说一遍。”“说、说什么?”李玉婠道:“就那句…迷人那句…”周元摆手道:“太肉麻了说不出口。”“说嘛…”李玉婠抱着他的手臂,娇声道:“好师侄,师伯是不是很迷人?是不是讨你喜欢?”“哎呀你好肉麻!”周元豁出去了,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是!你很迷人,很让我喜欢,满意了吧!”“嘻嘻!还行…勉强满意!”她站了起来,再一次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轻轻道:“你身边到处都是年轻的姑娘,我虽然驻颜有术,但毕竟三十七了…”说完话,她步伐轻快朝外走去,显然心情很是开心。周元沉默了片刻,端起了茶又喝了一口。已经凉了。他心中感慨万千。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他俗事缠身,忙忙碌碌,也总是忽略了身边人的感受。圣母姐姐三十七了,三十七这个数字对于普通人来说,别说子女,甚至有可能连孙辈都有了。她深谙道法,驻颜有术,一直是二十来岁的模样,周元从未把她的年龄放在心上。但她能不在意吗?她虽然洒脱,但毕竟大周元太多了,每想及此,总有不安。更何况,周元身旁莺莺燕燕一直未曾断绝,那些姑娘美貌自然是不如她的,但毕竟年轻啊。圣母姐姐洒脱,却也有忧愁,也有心事。我却似乎从来没有好好关心过她的内心想法。而蒹葭呢?她与我常年分居,哪怕怀着孩子,哪怕已经生下了孩子,都长期见不到自己的丈夫,她对生活满意吗?凝月呢?她那么柔的性子,那么喜欢粘人的个性,为了体谅我的忙碌,一个人又默默忍受了多少清苦?曲灵呢?她是不是也想一家人团团圆圆?一起游山玩水,快活无比?痴情的彩霓还在沈州照顾完颜黛婵,一边是相思成灾的心上人,一边是待自己恩重如山的恩师,彩霓过得好吗?她一直渴望的家,似乎还没找到。沁水受了半辈子的精神之苦,因为北山狩猎的鲁莽,付出了那么多,终于盼来了好结果,但如今也快一年没见了。蕴娴此刻或许还在绣楼上,抱着柔软的被子,企图嗅到曾经他留下的气息,她的人生之中没有惊喜,只有远在南方的那个人。周元思绪万千,不禁按住了自己的额头。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宗,想着复杂的案情,他突然意识到,为了这片天下,他也付出了很多,他身边的人也付出了很多。他理解李玉婠了。在神京的时候,在她从沈州回来的时候,她情绪很激动,诉说着内心的苦楚,紧抱着周元,让他去结束这一切,去创造和平。周元理解她那时候的心情了,他此刻也想结束这一切,不愿再做那些轰轰烈烈的事,只求与亲人厮守下去。门开了。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关陆走了进来,拿着厚厚一叠卷宗,道:“大人,这是根据白敬塘提供的信息,查到的一些证据,包括产盐、盐运和税务的记录。”周元点了点头,接过来放在案几上。他抬起头,笑道:“关陆啊,多久没见家人了?”关陆愣了一下,随即道:“快一年了吧,去年中秋让老婆孩子回了云州,就再也没见着了。”周元道:“等这次江南之案结束后,回家去看看吧。”关陆正色道:“可不敢走,情报系统刚刚成熟,这一次是对我们的考验,暴露出了很多问题,这次案件过去之后,我们内部要复盘总结经验。”“另外,土司和粤海那边的情报也要我来审核,挑出重点,再禀报给大人。”关陆的工作量很大,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为了两年前那一场知遇之恩,他把一切都付出了进去,也乐在其中。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发起总攻吧,把江南这块肉彻底啃下来,我心急了。”关陆道:“的确该总攻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大人,北边传来情报,陛下任命曾程为火器局副监统兼福州宝船厂监统,不日便要南下了。”“这是冲着咱们江南的银两来的,他很可能直接先到扬州问我们拿钱,然后再到福州府。”周元皱起了眉头,随即叹了口气,道:“意料之中。”关陆道:“大人,这次我们暴露的东西太多了,陛下肯定是都知道了,这是在表达不满呢。”“我的意思是,一定要提防,对于君王来说,我们可能比盐商更危险,万一她先对我们下手,我们不能没有反抗能力啊。”周元看向他,笑道:“你就不怕么?万一我出了事,你们可都是灭族之罪啊。”这是周元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关陆显然有些意外,随即洒然笑道:“若无主公,我不过是一个退伍的老兵,在云州碌碌一生,哪有如今这般大事可做。”“士为知己者死,千刀万剐,亦无悔矣!”周元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从今天开始准备,其他任务搁置,一切以巡盐为中心,发起总攻进入倒计时。”“今天是六月初五,五天之后,我们和盐商一决高下!”“即使是扬州血流成河,我也要啃下这块坚如顽石的骨头!”关陆也不禁兴奋了起来,大声道:“属下遵命!这就去准备!” 第五百七十五章 无用之人 屋子里闷太久,周元想出去透透气,但李玉婠不给面子。她已经换了一套新衣服,头发还有些湿润,春光满面,脸上洋溢着笑容。“刚刚泡了个澡,全身上下干干净净的,香喷喷的,干嘛要陪你出去?沾染了灰尘,我不就白洗了么?”她大白天的,莫名其妙洗什么澡?难道是刚才亲热了一番,她已经…周元连忙看向她,却见李玉婠双眼带着寒意,轻轻道:“你敢问,我就揍你!”周元缩了缩头,心中也不禁感叹,不愧是如狼似虎的年龄啊,这才哪到哪,就已经滔滔不绝了。“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李玉婠冰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周元一个激灵,大声道:“我想的是去看看采曦!她向来是喜欢玩乐的,我让她陪我一起。”“不许!”李玉婠哼道:“我不陪你去,你便要她陪你去,我是随时可以被人替代的么?今天不许出门!”妈的,她跟我凶什么?武功高了不起?“不去就不去。”周元负手而立,傲然道:“我院子里随便走走。”李玉婠这才得意一笑,道:“我叫了一些人过来,晚上就到,过了今晚你便可以出门了。”周元心中一动,低声道:“你的人?”“嗯,无生教我经营了这么多年,你以为没有高手么?像于风这样的,我至少能拿出十来个。”“他们都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随时愿意为我去死,忠诚度不需要怀疑。”“我会让他们乔装成各种角色,保护你的安全。”说到这里,李玉婠笑道:“既然是要发动总攻了,自然要准备妥当才行,对方神通广大,很可能知道我在保护你,万一找到什么能人,用出什么调虎离山之计,关键时候得有人护着你。”“另外,你的人也该到这边了,现在一切以你的安全为主。”周元点了点头,道:“嗯,章飞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楚非凡和松山子等人也会在两日之内进入扬州,我必定是安全的。”说到这里,他不禁笑道:“别忘了,庄玄素的功夫也不错,也能保护我。”李玉婠道:“三脚猫的功夫罢了,火铳都挡不住。”周元无奈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可以磅礴的内力聚集成无形气墙啊!不是人人都是扫地僧。关于采曦,周元只是单纯想去看一看她,不知道这个单纯又刁蛮的丫头,知道自家人才是罪魁祸首之后,又会产生怎样的心理变化。来到官采曦的院落,却见她与白雪、白冰一起坐在花园之中,似乎在说着什么悄悄话。察觉到周元的到来,三个人顿时没了声音,都紧张地站了起来。白雪很快便挤出了笑容,连忙道:“先生您来了,是来看我们的吗?”另外两人的表情不太自然,尤其是官采曦,拉着个脸,没精打采的样子。周元道:“我找采曦说会儿话,你们忙自己的吧。”白雪笑道:“好呢先生,我和姐姐先进屋去。”她拉起了白冰,便快步朝屋内走去。官采曦又坐了下去,手中拿着一根折下来的树枝,随意拍打着地面,也不搭理周元。周元坐在了她的身旁,缓缓道:“怎么了这是?心情不高兴?”“有点。”官采曦不咸不淡回了一句,然后又道:“你尽管去忙你的,管我做什么。”周元道:“看看你是怎么想的,是继续留在扬州,还是我派人送你南下,去香州。”“不去。”官采曦摇头道:“哪里都不想去,我就想待在这里,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周元看向她,眯眼道:“你怕官家出事?”官采曦撇了撇嘴,表情有些绷不住了,强行冷着脸,鼻头却发酸。“怕?我有资格怕么?”她小声道:“事情是你决定的,是姐姐决定的,是父亲决定的,我算什么?”“我不过是个刁蛮的丫头,不过是个家境优渥的傻姑娘,平时里舞刀弄枪,喜欢新鲜的事儿,爱凑热闹…”她几乎快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着:“我不过就是个废物嘛,即不像你一般能做大事,也不像其他姑娘那般温柔体贴能照顾人,更没什么文采和见识…”“我这样的人,仿佛天然就该被人讨厌,就该让人忽视。”“所以即使你和姐姐已经决定好要对家里人动手了,我却也没资格知道。”她终于流下泪来,颤声道:“若不是我撞见了,或许到最后我都被蒙在鼓里,或许我一定是要见到我爹的尸体,才会知道一切。”“周元,你们太伟大了,你和姐姐太伟大了,你们一句‘为了天下’就可以杀我的家人不是吗?”“哈!他们犯了罪,他们当然该杀,我能说什么?”“可你不要假惺惺过来问我难不难受,我难不难受,我自己都会受着。”她最终捂住了脸,嘤嘤哭了起来:“反正我也左右不了什么,我只是个脾气不太好的无用之人。”周元暗暗竖起了大拇指,官采曦这番话,还真是精准啊,她把自己完美总结了出来。当然,她的话也带着她的意志。她认为“无用”不是错,更不是罪。她认为她该提前得到这些信息,而不是一直被瞒着,直到事情已经注定,才被通知。这并不是周元能够决定的。他只是缓缓道:“你有很长的岁月去慢慢接受这件事,怎么看,怎么理解,全在于你自己。”“想想一路南下发生的事吧,或许能尽快让你想通很多东西。”周元站了起来,缓步离开。他并没有安慰官采曦,甚至说了两句风凉话,毕竟这样的事无法安慰。“盯住她,事情结束之前,她不能出府。”周元低声叹息道:“只要她安全没问题,其他的事我也懒得去管了,时间才是良药。”李玉婠点了点头,随即道:“官家的人,怎么杀?”周元苦笑道:“让无生教来杀吧,毕竟是君父,我要是杀了,敌人的口水都能把我淹死,在关键时候这个名头在致命了。”“陛下也不能杀,‘不孝’这两个字可大可小,但对于君王来说,不行。”“六大家族也不能杀,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还没有到诛九族的地步。”“无生教倒是可以,反正就是一个名头罢了。”李玉婠苦笑道:“我成了被诛九族那个了。”周元道:“我是你丈夫,你被诛九族,我也活不成。”“呸,臭美,反正我还没嫁。”李玉婠轻啐了一句,才道:“我会派人保护她的。” 第五百七十六章 小影归来 黄昏十分,周元拿着地图,眉头紧皱。十三处私盐矿全在扬州的周边,出乎意料的同时,更显露出扬州局势的艰难。大晋天下之盐矿,除了滇、川之外,大部分盐矿都集中在两淮和东南,又以两淮最为兴盛。扬州虽然是有大晋首屈一指的晒盐场,但以官盐居多,商盐毕竟是少数,但这里却聚集了足足十三处私盐矿。这意味着,整个扬州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岳陵康绝对是参与者之一,秦兆献可能也没有置身事外。如此一来,局势就相当危险了,甚至对方早已布下了杀局。“去把关陆给我叫来!”周元对着外面吩咐了一声。这一次他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关陆才急匆匆进了府门。“十三处盐矿都在扬州,则说明扬州上下全部烂完,我既然已经明牌打了,那对方应该会有动作才对。”周元分析道:“扬州守备营和府衙那边有没有什么情况?”关陆摇头道:“暂时没有,岳陵康依旧如往常一般,秦兆献也在岗上,没有休沐。”“不过倒是有一点值得怀疑,从昨天开始,关于无生教作乱的消息,愈发传开了。”关陆的表情并不好看,沉声道:“我们的探子表示,这两日扬州到处都在传无生教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搞得人心惶惶,很多百姓都不敢出门了。”“我怀疑,对方要利用这一点做文章。”周元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当即道:“我们的人到了吗?”“还有两日。”关陆道:“最多两日,全部到齐。”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糟了,对方可能会更快,看来这是一场硬仗。”话音刚落,李玉婠就走了进来。她看向周元,淡淡道:“有人找,是楚非凡他们。”周元站了起来,当即道:“让他们进来见我。”很快,一行七八个人都进了书房,纷纷跪倒在地。章飞激动道:“参见主公!去年一别,已有大半年没见到主公了。”这一次,周元并没有纠正他的称呼,而是看向其他人。章飞连忙介绍道:“这些都是来自于五湖四海的兄弟,在江湖上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说实话,能请到他们相助,除了钱财武艺二者之外,更重要是依靠了主公的名声。”“主公收复中原,炮轰东虏,大振人心,江湖上但凡是胸怀热血的汉子,都十分敬佩主公。”周元摆手道:“都起来吧,诸位既然信得过我,我自然也信得过诸位。”“盐务贪腐,误国害民,我大晋百姓深受其痛,过得苦不堪言。”“我周元是朝廷命官,却绝不愿意与彼等奸佞同流合污,故南下巡盐,势必要把私盐贪腐连根拔除。”“因此,对方自然是欲致我于死地而后快,这次我的安危,全赖诸位英雄了。”一个老者五六十岁的模样,皮肤黝黑,身材很是魁梧,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颇有威望的高手。只见他抱拳道:“国公爷客气了!我们都是些江湖草莽,也不懂什么规矩,就有什么说什么。”“国公爷在山海关把东虏鞑子都打跑了,我们大晋扬眉吐气,我们也跟着痛快。”“如今国公爷有难,我等必然全力以赴,虽死无悔。”这番话看似空洞,实则朴素,是江湖正道慷慨的爱国之心和侠义心肠,周元闻言都很是感动。他只能抱拳道:“多谢诸位英雄,此次战斗凶险,敌人狠辣,加之又是对方的地盘,这座府邸就是我们最后的堡垒了。”章飞沉声道:“主公放心,我们一百多个兄弟,会将府邸周遭牢牢占据住,保证没有任何敌人可以进来。”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众人便告退。李玉婠则是低声道:“有楚非凡坐镇,问题不大,至少什么江湖高手都进不来,就算是火铳,我们占据有利地形,也可用暗器攻击。”“另外,你不是让沁水公主北上么?人已经到金陵了,目前在曲家住着。”“但另外一个人,来到了扬州。”周元抬起头来,疑惑道:“谁?”话音刚落,书房的门突然开了,一道黑影瞬间闪了进来。“哥哥!”一个娇小的身影扑进了周元的怀中,像是树袋熊一般挂在了他的身上。闻到熟悉的味道,周元搂住了娇小的身躯,忍不住笑道:“小影,你还是这么轻,是不是没吃肉啊?”小影鼓了鼓脸颊,然后露出了甜甜的微笑,道:“吃!吃很多很多呢!姐姐都说我能吃!”她口中的姐姐,自然是沁水了。周元心情高兴,好久没见到小影了,这次终于又团聚,这丫头状态可比之前好很多了,似乎又回到当初在神京的时候了。他将小影放了下来,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这次有你保护,哥哥就放心你了。”小影重重点头道:“嗯!我准备了好多好多!”“好多什么?”“蛊虫!毒药!全在身上呢!”周元吓了一跳,生怕自己身上沾着,于是忍不住压着声音道:“藏哪儿了?哥哥来给你检查检查。”李玉婠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你们兄妹叙旧,我先走了,另外给你说一声,庄玄素在外面等你。”看来是内廷司的人手也终于到位了。周元暂时没有理会,而是拉着小影的手,笑道:“最近身体怎么样啊?有没有生病?之前的伤好写了吗?”“全都好啦!很好!”小影咯咯笑着,然后又嘟着嘴道:“哥哥说话不算数!”周元道:“我怎么不算数了?”“你…你说三四个月就回来,这都九个月了!”说到这里,她似乎很是委屈。周元连忙道:“这不是在打仗么,现在有你帮我,我就不怕了,小影你这次可要帮哥哥多杀几个人。”果然,转移话题对于少女来说很是有效。小影立刻像是邀功一般,点头道:“那是一定的!我准备了好多好多!蛊虫!”好家伙,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在重复吗?周元当然不在乎这些,而是低声道:“这次你帮了哥哥,哥哥下次就跟你回贵州玩好不好?”“真的?”小影眼睛发亮,惊喜道:“陪我回寨子么!”周元道:“当然,去看看你的家乡,据说风景很漂亮。”“是非常非常漂亮!”说到家乡,她就得意无比,一连串的话根本不带停的。最后她眼巴巴地看着周元,道:“哥哥不许骗人。”周元拍着胸脯道:“我保证!”随即他见时间差不多了,压着声音道:“后厨那边在做点心,好吃得很…”“我去看看!”小影一溜烟似的,直接跑了。这小馋猫,还是改不了之前的老毛病… 第五百七十七章 剑拔弩张 小影的归来让周元很是高兴,对此次决战又有了更多的信心,这种信心并非来源于格局的变化,而是来源于精神状态的提升。好几天没见的庄玄素终于走了进来,她依旧是那副干练的模样,身穿着武服,将高挑的身材勾勒而出,目光冷厉,直接开门见山。“我的人对十三处盐矿进行了详细的查探,得到的结果和你的差不多,每一处盐矿都有官兵镇守,而且不下百人。”“他们的暗哨可以派出到五里之外,我们要靠近非常不易,虽然目前已经打草惊蛇,但并不会影响什么,对方根本没打算弃矿。”“这是详细的地图和晒场分布。”她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周元。周元眯眼一看,忍不住冷笑道:“位置是真不错啊,即产即晒,晒干直接可以上船,通过漕运直接通往大晋各地。”庄玄素道:“他们和漕帮联系紧密,要拿下这十三处盐矿并不容易,因为那些官兵是的的确确在编的官兵,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些是私盐矿。”“你想要强来的话,那就是袭击朝廷官兵,即使是为了查案,也说不过去。”周元笑了笑,道:“事到如今,我还何必在意什么说得过去?”他心中是有危机感的,大师姐那边显然快撑不住了,满朝文武施压,作为君王,不可能完全不管。而且周元也担心她意志松动,松动的原因当然是因为自己的情报系统触及到了她的逆鳞。官麟度现在也显然坐不住,他要动手的话,动静恐怕不小。如论从哪种角度去思考,现在都不是犹豫之时,程序的正义已经不重要了,只有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周元抬起头来,沉声道:“内廷司在这边有多少人?”庄玄素道:“八百多人,这已经是我在目前为止所能调动的,最多的力量了。”“你要知道内廷司很多执官是在隐秘战线活动,她们不可能执行其他任务。”周元道:“足够了,我要你配合我的人,埋伏在暗中,把六大家族的家族成员以及所属链条上的一切官员都盯死,避免任何一个人逃脱。”庄玄素抬起头来,瞪眼道:“你想的是这个?周元,你不会不知道吧,扬州要平叛剿匪了。”周元笑道:“剿灭无生教?”庄玄素道:“无生教作乱,扬州人心惶惶,大量百姓被教众挟持,进行叛乱活动。”“由于两江之乱刚过去不久,各级官员对无生教很是敏感,现在的情况是,金陵府、苏州府、淮安府、泰州府、凤阳府等各城守备营,皆出动半数力量,直奔扬州而来。”“金陵、苏州和淮安,都是六千大营,泰州和凤阳则是三千中营。出动半数力量,这意味着足足有一万二千兵马杀向扬州。”“另外你别忘了,扬州还有四千守备营。”“真到了拼命的时候,你手中的圣旨和天子剑,人家是不认的。”周元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庄玄素道:“还用说啊,直接撤出扬州,前往金陵,以三省总督的身份宣召三省都指挥使,以金陵节度使为首,你来挂帅,以镇压无生教的名义,对扬州进行合围,关门打狗。”周元点了点头,道:“这当然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周期太长,一旦遇到变故,或者有人从中作梗,便不可行了。”庄玄素冷冷一哼,忍不住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以身为饵,把所有大鱼都钓出来。”“但我要提醒你,周元,如果你继续待在扬州,你会很危险。”“对方是不择手段的,若是你死了,他们之中只有部分人会成为替死鬼,陛下就算是为了江南的大局也会让步。”周元站了起来,寒声道:“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我要他们动手,我要给他们能赢的希望,这样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话音刚落,关陆便迅速从外跑来。这一次他都没有敲门,急忙道:“大人,不好了,扬州封城了。”“什么!”庄玄素面色一变,惊声道:“他们动作这么快!”关陆道:“四方城门全部封闭,以搜寻无生教徒的名义,四千守备营全部进城,亲自坐镇四方城门。”“对方可能要对我们动手了,宵禁暮鼓,恐怕就是动手之时。”庄玄素颤声道:“完了,这下想走都走不成了,周元,四千大军包围公邸,你不可能守得住的。”周元道:“关陆,立刻去把白家的人带到公邸来,不能让他们死,我留着有用。”“只带扬州白家这一系,其他的不必管。”关陆点头道:“明白,我这就去安排,节帅,我们的人是不是也收缩起来?”周元道:“不必,按照原计划行事即可。”关陆走之后,庄玄素才道:“那内廷司呢,也按照原计划行事?你的公邸大院怎么办?”周元冷笑道:“对方要给我玩鱼死网破,我就陪他们一起玩,大不了所有人都玩完。”说到这里,他沉声道:“内廷司执官,跟着关陆一起行动,你可以留一支力量保护公邸,主要是保护女眷,至少采曦不能出事。”“我真是服了你了!”庄玄素气得跺脚:“每次都完这么惊险,我真不知道今晚怎么守得住!”“那群王八蛋也是无法无天,竟然敢围杀钦差,他们不要命了嘛!”周元道:“因为查出来,他们也是灭族之罪。”庄玄素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语气沉重道:“周元,扬州守备营是成制式的正规官兵,身穿铁甲,不是你那些江湖人可以抵抗的。”“在密集的箭雨下,在装备的压制下,他们那些武功只是一个笑话,除非他们每个人都有我这样的实力,能以一己之力,屠杀数十人。”周元道:“无妨,我等着他们来杀。”庄玄素咬了咬牙,道:“我不管你了!我安排公邸人员聚集,以便防御。”书房空了。整个扬州已经是肃杀一片。但周元却是长长舒了口气。他不怕对方来硬的,他只怕对方依旧当缩头乌龟,那样事情会难办很多,而且总会有漏网之鱼。这一次不怕了,一个都跑不掉。 第五百七十八章 年轻一辈 泰州府衙,楼宇之中的书房内,在那堆满卷宗的书桌上,一个少年端正地坐着,神色严肃地拿着毛笔,写下了一幅书法。写罢之后,他长长舒了口气,看着自己的字迹,不由地点头赞叹。最近这段时间,书法进步了很多,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初入官场,诸多不适,但作为金科状元,唐一朝有着足够的信心去适应一切。目前为止,他自认为做得极好,只是有些忙碌罢了。年初成的亲,和妻子相处不过半月,便彻底分居了,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他想着,等这段时间忙完了,一切都安定下来了,便把妻子接过来。而就在此时,一个老者走了进来,笑道:“明直,今日不是休沐么?怎么还在忙?”唐一朝一愣,随即连忙作揖道:“参见知府大人,事情太多,哪里敢休沐啊,况且家人还未搬到泰州来,我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乐趣。”泰州知府道:“人又不是牲畜,这般劳累,身子哪里撑得住?你是金科状元,要是在泰州累坏了身子,那我怎么向陛下交代啊!”唐一朝连忙道:“知府大人言重了,下官虽是状元出身,但做不好官,一样得不到升迁,眼下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泰州知府眼珠子一转,却是突然道:“如今便有个机会,愿意去扬州公干么?”“扬州?是什么事?”泰州知府道:“那边无生教作乱,百姓深受其害,我泰州守备营要派出一千五百精兵前去平乱,你可随军一道出征。”“主要是,平乱之后,扬州必然混乱一片,需要你这种在士林中极有威望的人站出来,带领学生士子一同安抚民心。”唐一朝沉默了片刻,才道:“既然是如此,下官理应前往。”一阵寒暄之后,泰州知府才道:“明日出发,你准备一下。”他离开之后,唐一朝才坐了下来,眉头紧皱。卫国公在扬州巡盐,人人皆知,若是那里有无生教叛乱,卫国公自然会处理,还轮得到泰州守备营出马?他毕竟是状元之才,虽然官场经验并不丰富,但还是意识到了什么。私盐贪腐,牵扯整个大晋,扬州周边城池守备营皆动,莫不是有大事发生?他不敢再想下去,连忙写了封信,急匆匆走出了府衙。可刚走几步,便被几个壮汉围了起来。其中一人强行抢走他身上的信件,打开一看,面色剧变。“把他给我带回去!”身为读书人,唐一朝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直接被带回了书房。很快,泰州知府拿着他的信件走了进来,脸色阴沉无比。“明直啊,你真让人失望,老夫如此信任你,你却要通风报信!”他将信直接撕碎,扔在地上。唐一朝道:“什么叫通风报信?下官听不明白。下官只是把心中的猜测写出来罢了。”泰州知府冷冷道:“别装糊涂了!你就算有事上报也该给我,顶多往金陵布政司送,你往金陵学宫送是什么意思?你老师能帮你什么!”一切都被拆穿,唐一朝脸色发红,随即低吼道:“你们这群私盐喂出来的狗官!你们竟然敢造反!”泰州知府道:“造反?错!是平叛!是剿灭无生教!”“无生教挟持朝廷钦差,难道不该死?”唐一朝道:“分明是你们想对卫国公动手!”此话一出,整个书房都沉默了。泰州知府眼中杀意毕露,寒声道:“明直啊,你金科状元,大好前途,可惜就是脑子转不过弯来,不识时务啊!”唐一朝道:“我乃陛下亲自选出的金科状元,深受皇恩,岂敢误国?”“私盐泛滥,贪腐成灾,百姓苦不堪言,我身为臣子,岂能与尔等同流合污,坐视尔等戕害朝廷钦差?”泰州知府大怒道:“到此刻你还敢耍嘴皮子!你不怕死!”唐一朝却也是怒极而笑,道:“怕死?哈哈!天下谁人不怕死?然为国为民而死,重于泰山,死亦无悔。”“你!太小看金科状元了!也太小看我们这一届进士了!”泰州知府道:“一群乳臭未干的读书人,官都没做几天,还谈什么为国为民,真是可笑。”唐一朝道:“不因善小而不为,不因位卑而忘忧国,我们是年轻,我们的官职的确无足轻重,但我们…也要尽力而为,给大晋带来年轻的力量和精神!”“知府大人,你或许不懂,你早已被白银黄金迷惑了双眼,你甚至早已忘记了当初读书是为了什么!”“但我们没有忘,也不会忘!”泰州知府被说的面红耳赤,忍不住大吼道:“高尚能当饭吃吗!圣贤书能当饭吃吗!你为卫国公说话,人家瞧得起你吗!”唐一朝却是肃然道:“如何会瞧不起?卫国公也是读书人出身,两年前在神京诗会之时,他便也鼓励过我们年轻人,教我们勇于担当,教我们承载起国家的希望。”“唐某虽然难当大任,但也明圣贤之道,愿做正直之辈,此为明直之意也!”“我劝知府大人早日回头是岸,或许还有回旋之余地。”泰州知府怒喝道:“废话一大堆,把他给我押下去!关进大牢!”侍卫将唐一朝带走了,泰州知府便在房间里找了起来,他生怕有对方记录了其他东西。找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找到。只有书桌上那一副字,墨迹刚刚晾干。其上赫然写着——“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泰州知府愣了半天,才喃喃道:“年轻一辈?狗屁。”他大步走出了书房,看着绚烂的阳光,觉得刺眼,又连忙跑了回去。他把这幅字撕了个粉碎,才好受了许多。他安慰着自己,不要担心,这世界向来不是年轻人决定的。这个世界是讲究阶级的,显然老辈人物占据了阶级的高层,无论是唐一朝可笑的自爆,还是卫国公以一己之力挑战权威,他们的下场都不会太好。此次过后,陛下没了依仗,为了大局她一定会让步的。她是明君,她知道怎么做对她最有利。至于周元,去史书里当英雄吧。 第五百七十九章 最后的通牒 依旧是黄昏,夏日的艳阳临近尾声,只剩下一片残红。最后的热浪缭绕在这座古城之中,几辆马车停在了公邸门口。赵诚牵着夫人的手走了下来,恰好遇到了一同走下马车的白敬塘等人。双方相遇,衣衫褴褛的白敬塘等人略有些尴尬,但还是低下了头。赵诚笑道:“白家主,幸会啊,最近过得不太好吧?”白敬塘看着自己的一家老小,随即摇头叹息道:“赵大人说笑了,白家如今是阶下囚,哪里谈得上好与不好,若能活下命来,已是造化了。”“如果赵大人有心,还请在卫国公面前美言几句,我等感激不尽。”赵诚微微眯眼,却是淡笑道:“你啊,看似是最危险的,其实是最安全的。”“白家主,双胞胎姐妹花这招棋走得很好,我家子易就吃这一套。”“当然了,我家夫人对你很不满就是了。”陈氏狠狠瞪了赵诚一眼,懒得和他说话,直接走了进去。院子里,周元、李玉婠、官采曦和庄玄素这最初的四人组,坐在了一起,表情各不相同。一旁还站着一对双胞胎姐妹,她们穿着相同的薄裙,一个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一个冷着脸,却是极不自在的模样。赵诚打量了她们两眼,才暗叹宏伟壮阔。周元已经站了起来,施礼道:“见过岳父大人,岳母大人。”陈氏满脸笑容,拉住了周元的手,笑道:“子易啊,你看你一天天忙于公务,也不知道来看看岳母。”周元低声道:“此次案件过去之后,一定好好陪岳母逛一逛这扬州城。”陈氏依旧笑着,目光打量着另外五个女子,道:“子易啊,你身旁的女子还真是不少哈!”周元有些汗流浃背了。他立刻介绍道:“这位是内廷司的庄司主,负责协助我巡盐。这位是官姑娘,陛下托付,让我带她南下。”“这两位白家的姑娘,纯粹是白敬塘使的手段,人在官场,身不由己,请岳母大人多多体谅。”陈氏哼道:“是么?那这位貌若天仙的姑娘呢!”她看向了李玉婠。李玉婠也是见过世面的,但被这么一盯着,也莫名其妙有些慌乱,连忙低下了头,悄悄朝周元看去。周元干咳了两声,才道:“岳母大人,这位是李姑娘,从临安府开始,便与我患难与共,子易不敢相瞒,她是子易的心上人和未婚妻。”听闻此话,李玉婠身影微微一颤,把头低得更紧了。心都揪在了一块,又紧张,又窃喜,又有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甜蜜。陈氏戳了戳周元的额头,道:“你倒是直白,只可惜我家蒹葭还苦苦守在京城呢。”周元连忙道:“办完案子就回去,好好陪着蒹葭。”陈氏也没跟他即将,只是笑道:“你啊,是国之栋梁,忙一些是应该的,蒹葭是个识大体的,该体谅你的地方,一定会体谅你。”“你啊,也该多体谅体谅她,夫妻之间嘛,就是要互相把对方放在心上。”周元立刻点头称是。赵诚道:“行了行了,子易现在都什么身份了,你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人家,不合适。”陈氏掀眉道:“我这是训斥么?我分明是关心他嘛,亏你是金科状元,说话好不讲道理。”两人又进入了习惯性斗嘴模式。最终赵诚还是说不过,告饶道:“错了错了,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回吧。”陈氏这才心满意足,笑道:“子易,岳母去后厨看看,给你熬一碗汤,让你也尝尝我的手艺。”周元惶恐道:“这哪里合适…”陈氏打断道:“说什么呢,我是你岳母,算半个娘亲呢,给你下个厨怎么了。”她嘀咕着,缓步朝后院走去。赵诚这才坐了下来,拍了拍周元的肩膀,笑道:“汗流浃背了吧?你岳母大人手段多着呢,要不然怎么把我吃得死死的?”“这些年来,我是连小妾都不敢纳一个,你小子比我强多了。”周元重重咳了一声,道:“岳父大人,先说正事。”赵诚道:“你说就行了,我和几个姑娘说几句话。”他看向庄玄素,郑重道:“庄司主,赵某离京快五年了,不知陛下是否安好?”而周元则是给白家姐妹使了个眼色,带着她们来到安排白家人的院子。一家人见面,自然是感慨万千,哭诉不止。白敬塘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眼眶发红。他对着周元施礼道:“多谢卫国公饶我们性命,白家实在感激不尽。”周元淡淡笑道:“饶你们性命?白家主啊,你或许还没明白,我这里可别扬州府衙的大牢危险多了。”“能不能活下去,要看造化。”白敬塘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看向大门之外的方向。周元道:“话我不多说了,你们一家人还要团聚,现在你可以想一想,将来怎么报效朝廷了。”“本质上,是怎么把琼州的海盐发展起来,这件事你要是做成了,那就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陛下会赦免你们白家。”白敬塘身体巨震,差点没流下泪来,长久以来的绝望,终于看到一点曙光了。把岳父岳母接过来,主要是周元怕他们有危险,目前的扬州,也只有这座公邸还算安全了,至少这里有人把守。当然,晚上挡不挡得住进攻,又是另外一说了。“大人,岳陵康来了,在正厅等着呢。”关陆前来汇报,这个院子的安保已经由他和章飞负责了。周元笑道:“你猜他是来做什么的?”关陆道:“估计是下最后通牒的,对方胆子大,但也怕出事啊。”“我会一会他去。”他大步走向正厅,果然看到了岳陵康正悠闲地喝着茶。看到周元,他也没有行礼了,只是笑道:“这西湖的龙井,味道甘甜,余味无穷,是实实在在的好茶。”“卫国公觉得如何?”周元道:“我没什么讲究,井水茶水都能喝,无非是解渴罢了。”岳陵康道:“在下官看来,卫国公的胃口可没有这么简单,否则也不至于吃了一千五百万两白银还不走了。”“但是,下官还是想劝一劝国公爷,见好就收,别把事情弄得太大,这几十年来,朝廷派出了至少七八个巡盐钦差,你是收获最大的一个。”周元看向他,淡淡道:“你可以再说直白一点。”岳陵康点了点头,道:“当然,毕竟卫国公是见过世面的,那下官就直说了吧。”“卫国公是陛下的宠臣,是大晋的擎天白玉柱,我们不想把事情做太绝,请卫国公交出十三处盐矿的一切罪证,交出白家所有人,我们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周元道:“否则呢?”岳陵康叹息道:“否则,我们便只好请卫国公永远留在扬州城了。”“当然,我们会剿灭无生教,替卫国公报仇。”周元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向这个中年人,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张白龙三十万大军围住我的时候,我没答应投降。东虏骑兵齐聚山海关,努尔哈赤要封我王爵,要把公主嫁给我,我也没有投降。”“你们凭什么认为,我在扬州竟然会投降?”岳陵康冷冷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告辞了,希望明天卫国公还能这么硬气!”他站了起来,直接大步离开。周元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下,才道:“不是,我让你走了么?”四五个壮汉围了上来,拦住了岳陵康的去路。周元笑道:“你真以为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啊?我我的地方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岳陵康道:“杀了我,能影响大局吗?”“但我杀着爽啊!”周元道:“你有意见吗?”岳陵康眯眼道:“我不信卫国公是这么无聊小气的人。”“扯淡!”周元冷冷道:“你既然很想知道明天我是否笑得出来,那便留在府上吧,我们一同见证。” 第五百八十章 杀人夜 天渐渐黑了,整个扬州城似乎都陷入了沉睡,今夜的灯光都少了许多,只用卫国公的公邸灯火通明。晚餐很是丰盛,岳母大人亲自下厨,手艺的确很不错,周元胃口极好,直接吃了个十二分饱。桌上除了岳父岳母之外,还有官采曦、李玉婠和小影。官采曦是属于藏着心事,没有什么胃口。李玉婠则像是小姑娘一般,莫名的很害羞,小口吃着东西,态度很是拘谨。为此,周元不得不悄悄说道:“圣母姐姐别紧张啊,又不是丑媳妇见公婆,这只是我的岳父岳母。”“你给我…把嘴闭上。”圣母姐姐直接瞪了他一眼。至于小影,周元提前打过招呼了,让她稍微收敛一点。只是没想到,小影竟然真的很听话,乖巧地坐在桌子上,吃得很是矜持。周元都有些惊异,压着声音道:“小影,你吃啊,别太约束着。”小影道:“哥哥我…我在后厨就吃了八分饱了。”好家伙,我真以为你是懂事了呢。周元不再理会,而是端起酒杯道:“岳父大人,小婿再敬您一杯,江南巡盐结束之后,岳父大人也该进京了吧?”赵诚则是笑道:“少来这一套,明知故问,江南巡盐后,扬州就是个烂摊子,整个大晋的盐务都将受到巨大冲击,规则的重置需要有人执行,盐务的振兴需要有人坐镇。”“你岳父要进京,起码还得三四年才行。”周元皱了皱眉,道:“如此一来,估计进京之后,便直接要执掌户部了,刘大人那时候怕是要退休了。”赵诚摆手道:“那倒不会,刘大人虽然操劳,但身体还算康健,而且我履历不够深,执掌一部未免太过夸张,估计还是要从侍郎做起,正三品已经了不得了。”周元想了想,才道:“侍郎不太可能,或许会执掌商部。”赵诚脸色微微一变,连忙道:“别胡说八道,还未做成之事,越内敛越好。”话音落下,关陆也走了进来。他施礼道:“大人,对方动手了。”周元一鼓掌,站了起来,笑道:“好戏开场了,岳父大人,我们去正厅看戏吧!”众人前往正厅坐了下来,此刻岳陵康还被绑在这里呢,一脸的不忿,看到周元忍不住哼了一声。周元道:“岳大人,你的救兵到了,你猜我们能不能守住这个公邸。”岳陵康冷声道:“两千大军齐出,你这点人永远不可能守得住。”周元摆手道:“都这个时候了,岳大人就不要虚张声势了,扬州守备营隶属于兵部,好歹是朝廷的兵,围杀钦差这种事,即使是听命行事,也未必都敢动手。”“什么两千大军,纯粹扯淡,四千人的守备营能有一半人陪你们造反?人均心腹?”“我猜能有一千人都不错了,其他人你们怕是根本信不过。”岳陵康道:“就算是只有一千人,也足够吃下你们了。”周元道:“那我们拭目以待吧。”说完话的一瞬间,外面便传来了喊杀之声。小影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而李玉婠则是依旧坐在周元的身旁,冷厉的目光打量着四周。很快,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外院大步走了进去,身后带着十多个道人,就这么站在了大厅之外,守护着这里。周元道:“楚非凡,外面怎么样了?”楚非凡沉声道:“大人放心,对方虽然人多,但我们准备充分,他们一时间进不来。”上百个江湖人士,不能说全部都是高手吧,但毕竟也是章飞天南海北找过来的,比普通的士兵要强多了,只是装备落后罢了。他们隐藏在公邸周围的各处,暗器放个不断,给了扬州守备很大的压力。但真正的压力却不是来源于这个,而是公邸正门之前,那若隐若现的黑烟。一个个江湖草莽正站在那里,已经亮出了兵刃。在人群之中,一个身穿武服的小姑娘身材矮小,极为显眼。她手中拿着一个铁盒子,缓缓蹲了下来,小声道:“去吧去吧,去找你们的家!”铁盒子打开,十多只苍蝇般大小的蛊虫迅速爬了出来,隐入了黑暗之中。“装神弄鬼。”扬州守备雷强是个光头壮汉,早年间参加过抗击东虏的战争,也是实实在在从辽东的血海里杀出来的,并不是没有真本事。只见他骑着战马,身穿一套黑色的战甲,手持长枪,大声道:“兄弟们,随我一起冲杀进去,这些江湖三教九流挡不住的。”他怒吼着,一马当先朝前杀去。身后上千人的冲锋,的确不是江湖人可以挡住的,不管你再大的高手,都要纷纷避让。只是雷强的身旁,一个亲卫突然倒了下去,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雷强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却见亲卫的身体竟然破开,七窍开始流血,一个个漆黑的小虫不断从中钻出,密密麻麻的,让人毛骨悚然。“歪门邪道!给我火把!”雷强大吼一声,接过火把便朝地上烧去,黑色的蛊虫见火便灭,根本没有反抗之力。但四周的战士却已经中招,成片倒了下去。“退!”雷强吓了一跳,连忙呵斥众人退后,道:“把火把都拿上来!先烧了这些虫子!”“雷勇!你去把那个小姑娘给我宰了!”“是!大哥!”雷勇是个壮年汉子,手持一把大刀,显然功夫很好,几个闪身便朝着小影杀去。几个江湖高手朝他袭来,他竟然力大无穷,几招便把江湖高手荡开。抬头一看,只见小姑娘已经上了房顶。“跑得掉吗!”他一跃而起,爬上房顶,提着刀便追,同时大喊道:“大哥,她交给我,你们只管进攻!”话音刚落,小影突然露出了两个可爱的小虎牙,道:“大个子,你上当了。”“我上…”雷勇的话刚出,突然觉得一阵眩晕,脚底发痒。低头一看,才发现房顶上全是黑色的钉子,已经有两根刺破了他的脚掌。他事先竟然没感觉到任何疼痛。“无量天尊!”一声高呼传来,一个身穿道袍的老者宛如飞燕一般轻盈,几步就到了雷勇的跟前。他手持拂尘朝前一戳,内力强悍,拂尘的每一缕根须都化作了剑,竟硬生生捅破了雷勇的战甲,穿透了他的胸膛。等他从房顶上摔下来那一刻,雷强的面容都扭曲了:“二弟!”他心痛万分,喝道:“盾牌手和长矛手在前,后面的编队给我放火箭,把公邸烧了!”大军不断朝前靠去,即使是江湖高手袭杀,也破坏不了他们的阵型。一直到了公邸门口,上百个弓箭手弯弓搭箭,点燃了箭头的油布,无数道箭雨朝内飞去。公邸内顿时燃起了大火。岳陵康冷笑道:“卫国公神通广大,你不妨告诉我,这种局你如何破解?”周元笑了笑,看向了李玉婠。李玉婠站了起来,淡淡道:“弓箭交给我。”话音落下,她身体拔地而起,几个起落便来到了正门的屋檐之上,双手画太极,内力狂涌如旋涡,无数的火箭都朝着她这里而来,被她一道道内力又卷了回去。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无数道火箭射进了守备大军之中,一时间死伤惨重。“强行破门!”雷强大吼出声,一路杀过去,却见房顶上烟雾弥漫,让人头晕目眩。那个身穿道袍的老者竟然朝他杀来,一身气势简直让人惊骇。“什么狗屁!老子才不怕你!”雷强举起长枪猛然朝前刺去,却发现对方身上青华流淌,内力不断朝外涌出。娘的,卫国公哪里找来的这种高手!后方弓箭袭来,道士仓皇躲开,雷强才松了口气。他已经意识到,不能在这里久耗了,必须尽快破门。“别管那些江湖人士了,只认目标人物,杀进去。”上千人队伍,浩浩荡荡冲击着公邸的大门。 第五百八十一章 深夜惊喜 宵禁之后,扬州城黑暗一片,只有钦差公邸火光滔天。而在另一边,许家之中也是灯火通明。许广朝满脸阴沉,心情很是沮丧,他本以为和卫国公已经商量好了,这次事情结束之后,将来还能捞到个皇商的称号。谁知道,其他家族已经开始动手了,非要鱼死网破。如今六大家族齐聚许家,就是为了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许广朝叹了口气,道:“何以至此,何以至此啊,这世间生意之道,本就是和气生财,如今非得拼个你死我活,对咱们又有什么好处?”其他五大家族的人听得是怒火中烧,吴清鹤更是咬牙道:“许广朝,你脑子是被门夹了吗?若不是周元不肯放手,我们何必要拼命?”“我看你是被他几句话骗成傻子了。”许广朝道:“不应该啊,说得好好的,国公爷不至于…”“闭嘴吧!”邓家的家主怒喝道:“到现在还心存侥幸?真以为周元是活菩萨呢,还跟你结盟。”“今天晚上只有你死我活,没有其他可能了。”吴清鹤道:“无妨,周元带来的亲兵不多,今晚应该挡不住。”“他太轻敌了,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许广朝不免有些担忧:“卫国公那可是沙场悍将啊,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握,万一没能杀成,那倒霉的就是我们。”吴清鹤冷声道:“他是沙场悍将没错!但他低估了我们的决心和能量,他以为他的天子剑任何时候都管用,但事实上今晚没人会听他的。”“那边大火已经燃起来了,很快我们就能听到捷报。”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仆人急切的声音:“报!报!”吴清鹤抚摸着胡须,笑道:“瞧,这么快就拿下来了,一千多正规军,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仆人跑了进来,大声道:“报!出、出事了,外面一堆女人杀进来了!”“什么!”吴清鹤腾地站了起来,瞪眼道:“一群女人?”话音刚落,只见一道流光从远处飞来,直接穿透了仆人的身体。一道道黑影从外急速跑了进来,庄玄素一马当先,冷声道:“内廷司奉陛下之命!捉拿私盐奸商!谁敢反抗!就地格杀!”伴随着她的声音,更多的内卫冲了进来,惊得无数仆人侍女尖叫。六大家族的人瞪大了眼,完全懵住了。吴清鹤喃喃道:“不…不可能啊…我…外面的官兵呢!官老爷可是派了足足八百精兵保护我们呐!”庄玄素厉声道:“全部都给我绑起来!”她大步走到吴清鹤的身旁,冷笑道:“八百精兵?呵!见到我们就直接逃了!可不像是要保护你们的样子!”吴清鹤身影一震,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结果。他张大了嘴,终于反应过来,怒吼道:“不好!我们被出卖了!”卫国公要执意查下去,这显然是陛下的意志,官麟度怕了,他深知早晚要坏事,所以想要鱼死网破。但他很清楚卫国公是什么地位,扬州出了事,陛下不可能忍气吞声,即使是为了大局忍耐,也会找一大批替死鬼。官麟度这是…这是为了脱身,把扬州的盐商全部出卖了,所有人都是他的替死鬼。如此一来,周元死了,他安全了,扬州盐商死绝了,陛下目的达成了,也不至于赶尽杀绝。这个老王八蛋,最开始就想好了要出卖我们!吴清鹤一瞬间想通了这一切,不禁脸色惨白,浑身都在发抖。庄玄素淡淡道:“有什么冤情,大牢里说去吧。”数百个内廷司执官冲了上来,在这里聚集的六大家族,直接被一锅端了。而事实上,这是官麟度组织的聚会,美其名曰关键时刻,为保万无一失,派出精兵集中保护。谁知道,这竟然是把他们打包卖出去了。吴清鹤看着满地的尸体,一时间悲从中来,一句话也说不出。……“三教九流,江湖高手,在真正的大战面前根本不够看,上千的正规官兵都戴着甲,他们那些暗器都不太管用了。”岳陵康平静道:“靠这些人能帮你守住公邸,纯粹是笑话。”“卫国公,实话告诉你吧,本人是朝中某位人物的学生,如果你现在放了我,我或许能帮你美言几句。”“到时候,你的家人也不至于受了牵连。”“否则,你倒了,你家里的人怎么办?”周元看向他,目光冰冷,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他缓缓道:“别白费口舌了,我不会杀你,唯一的原因是你注定要死,到时候我会把你们所有人都砍头。”岳陵康道:“你连今晚都活不过去,还敢嘴硬?”“呵!”周元轻轻笑道:“吃一堑长一智,上一次你们用枪暗算我,难道我便没有枪吗?”“这天下之大,也只有我周元的枪是最多的。”岳陵康道:“别装了,五军营被盯得死死的,任何风吹草动我们都清清楚楚。”“另外,那个高飚不是接手了北城兵马司么?我告诉你,不止是北城兵马司,五城兵马司我们都盯着呢,也没有任何人出京。”“你只带了这么多人来,你不可能有火铳队!”话音刚落,外面便突然响起了一阵阵密集的枪声,那是震耳欲聋的巨响,那是划破黑暗的力量。岳陵康噎住了,骇然看向周元。周元面无表情,只是冷冷道:“现在你信了?”“不…不可能!”岳陵康面色陡然惨白,惊吼道:“不可能!你不可能有人!我们都把你盯死了!”周元道:“那你有没有盯住临安府呢?我在浙江守备营调了五百人到金陵,领了子母燧发铳,学好了枪法,才陆续潜伏至扬州。”“这五百个火枪手,能不能顶得住一千人的冲锋?”岳陵康喃喃道:“不…不可能的,你的部下的确是浙江都指挥使,但那个李贺,我们也一直盯着,他根本没有动静!”周元笑道:“傻孩子,李贺上任之前,都指挥使由浙江巡抚暂时兼任,浙江巡抚是谁?”旁边的赵诚笑道:“是本官的同窗好友,生死兄弟,李照鹿。”周元道:“南下巡盐,我准备了很多,这五百个火枪手,就是给你们的惊喜。”“你以为,他们是最近才离开军营的吗?不,在我还在神京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到金陵了,那个时候你们还没开始监视呢。”说到这里,周元拍了拍他的脑袋,轻轻道:“今晚这场大戏的结果你还满意吗?听到外面的惨叫声了吗?我要收拾扬州的残局了。”岳陵康愣了愣,随即狰狞吼道:“你赢不了!周元你赢不了!”“泰州、凤阳、淮安等地的守备营都来了,共计一万两千人,都是来杀你的。”“扬州城就算是血流成河,也绝不会让你逃脱!”周元冷冷道:“你真以为他们能来吗!不妨告诉你!他们现在是自身难保!”“所有人,都难逃法网!” 第五百八十二章 命运与枷锁 枪声震天,五百人的火枪队,人人皆持子母燧发枪,一连打空六个子铳,密集的火力覆盖,直接把扬州守备营打得溃不成军。直到此时,怒吼声才响起,五百个战士提起大刀,开启了肉搏战,伤亡惨重的守备营已经被打掉了心气,根本没有反抗之力,一时间全面溃逃。“收拾残局!尽量抓活的!领头的千万别放过!”董玉大吼出声,招呼着手下将公邸四周的尸体鲜血处理干净,把俘虏全部控制起来。然后他才大步走进公邸,见到周元,连忙跪在地上:“属下参见节帅!”“扬州守备营反叛大军已经溃败,我等正在捉拿残余,请节帅指示。”周元不禁笑道:“你小子,倒是把这五百个人带得有模有样的,本事见长不少啊!”董玉嘿嘿一笑,道:“都是大人栽培!”刺君案发生之后,董玉便一直在李贺麾下做事,也跟着周元到了山海关抗击胡虏。山海关之战后,周元便直接把他调到了金陵,让他时刻待命。他身份特殊,属于周元的心腹,却又未曾曝光,大多对手顶多也就查到高飚这一层,查不到董玉去,于是董玉就担起了这个核心任务。在较短的时间内,能让部下学会子母燧发铳的使用,了解全新的战斗模式,这的确也是本事。周元道:“雷强抓到了吗?作为扬州守备,他可是至关重要的。”董玉连忙道:“大人放心,他跑不了。”周元这才看向岳陵康,笑道:“知府大人,你们还有什么手段啊!”岳陵康已经是面如死灰,但还是咬牙道:“天一亮便是大军围城,扬州守备营剩下的人根本抵挡不住,你周元不过是能多苟活几个时辰罢了。”周元道:“说得很好,现在跟我去见见你的衣食父母吧,六大家族的人,一个都没跑掉呢。”听到这句话,岳陵康又懵住了,六大家族也遭殃了?怎么会这么快!由不得他多想,一众侍卫把他绑了起来,扔上了马背。岳陵康不禁大吼道:“周元!你赢不了的!放了我,一切还可以商量!”“大军到了你守不住的,现在你退步,还有斡旋之余地。”周元摊了摊手,道:“他倒是想得挺美。”李玉婠道:“我让楚非凡他们去把扬州城另外几个帮派灭了吧,包括河帮在内,否则这些杂鱼在关键时候坏事,也够让人头疼的。”周元回头道:“圣母姐姐愈发厉害了,想得很是周全啊!”李玉婠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懒得理他。楚非凡等人则是鱼贯而出,开始清理扬州城的杂鱼。而此刻,官采曦却突然道:“为什么不退步呢?你明明已经灭了八大家族了。”这句话说出,在场众人都沉默了。赵诚干咳了一声,道:“子易啊,我跟着岳陵康去看看那些家族的人,打个招呼。”李玉婠道:“我们门口看看小影,小丫头不让人省心。”一时间,只剩下几个江湖人士还在院子周围,保护着这里的安全。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天地寂静一片,似乎可以清楚地听到人们的心跳声。周元这才缓缓看向官采曦,眯眼道:“你说什么?”官采曦低下了头,道:“你和姐姐都是有大志向的,你们要造船,造火器,要振兴大晋。”“你们巡盐、改革,稳定民生,稳固赋税根基…”“八大家族灭了,没有人会阻挠你们的脚步了,你们的目的都达到了。”“这难道还不够吗?”周元道:“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是想让我不要再追查下去了。”官采曦很没有底气,看都不敢看周元一眼,只是小声道:“追查下去有什么益处吗?既然都达到目的了,何必闹得那么惨烈,杀得官场血流成河,使朝局不稳,这也不是你和姐姐想看到的吧?”周元笑了起来,眯眼道:“谁告诉你,我们的目的达成了?”“私盐大案,盐商只是刀剑,只是执行者,只是走狗罢了,真正的幕后黑手,还没有挖出来呢。”“不把他们一一杀尽,不出十年,新的一批盐商又起来了,私盐又会逐渐猖獗。”“那如今所作的一切,岂不是都白费了?”官采曦道:“有你在,他们不敢再犯了。”周元冷冷看着她,眼神愈发锐利,逼得官采曦瑟瑟发抖。周元道:“你在为官家求情,你在为你的父亲求情!”“嗯…”官采曦道:“我…我不想家破人亡…”周元却直接道:“而你的父亲,却让天下无数人家破人亡!”“你要我不杀他、原谅他,你怎么不问问天下百姓是否原谅他?你去问问兖州那些因为吃不起眼的目盲之人!你去青楼问一问,有多少女子是因家贫,被父母卖进去的!”“我下江南是为了凑钱!是为了诛灭盐商而为改革铺路!是为了稳固大晋税务根基,以待振兴。”“这些都是目的!但还有更重要的目的!”“为了主持公道!为了正义!”他看着官采曦,凝声道:“你口口声声说你是武林盟主,你嫉恶如仇、锄强扶弱,见不得不平之事!”“而在你眼前的事,就是天下最不平的事!”“你却变了,因为你的父亲,你的家人,你变失去了正义之心了。”官采曦眼泪都被说出来了,低声啜泣着,不敢回答。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没有任何人可以逃脱制裁,大晋百姓几十年所受之苦,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你姐姐是圣君,她很清楚,想要振兴大晋,首先就要树立朝廷之威严,让朝廷成为正义和光明的权威,而不是贪官污吏、豪族地主的靠山。”“罪魁祸首,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正人心!”官采曦蹲在了地上,捂着脸痛哭出声。她大声道:“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都懂!我什么都明白!”“是啊该死!他该死!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但他是我爹爹啊!”她抬头看向周元,泪痕满脸,颤声道:“我能做什么?姐姐把我交给你,让你带我南下,见证一个无法改变的悲惨结局…”“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是,我身份高贵,我却又如此卑微…”“周元你懂我吗?你理解我的痛苦吗?”周元并不说话。他理解官采曦的痛苦,在他看来,她只是一个略有些高傲和刁蛮的丫头,但她的内心是善良的,她从不以权压人,从不飞扬跋扈,也从来没有看不起比她身份低的人。她和江湖曹莽称兄道弟,她和彩霓义结金兰,她只是在肆意地过着她喜欢的生活。她纯真且富有同情心。她没有罪。但时局如此啊。混乱的世界,残酷的斗争,她置身事外的时候,倒不觉得有什么。但当她被卷入其中的时候,她所扮演的角色,就显得可怜又可笑了。所以周元不敢回答她的问题,周元没法高高在上的去表明,在某些时候,无能就是错。他只是扶起了官采曦,轻声道:“命运就是这样,它不会把完美的东西赐予你,更不会把完美的东西赐予任何人。”“你的姐姐无论是容貌还是智慧,都那么完美,但命运给她留下了一个千疮百孔的江山,为此她必须操劳,必须付出无尽的心血。”“命运给了我重活的机会,却也让我生在了这样的时代,让我不得不豁出命去,作出一次又一次的选择,错一次,就可能搭上一切。”“命运给了你优渥的条件,高贵的身份,却不会给你圆满的人生。”“不止是你,还有更多更多的人。”“比如沁水,比如蕴娴,比如蒹葭和曲灵,她们都是靠自己去挣脱了枷锁…”“你的枷锁在哪里,你要如何去挣脱,没有人可以告诉你,只有你自己去寻找答案。”说到这里,周元笑了笑,道:“采曦,南方之行无论你是否满意,到今晚终究是结束了。”“你自由了,你可以选择南下,也可以选择回神京,也可以选择继续浪迹江湖,做你的武林盟主…”“这是,你自己的事。” 第五百八十三章 扬州围城 天快要亮了。官采曦走了。她并没有回答周元的问题,并没有告诉周元她要去哪里,她只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独自坐着,静静等待着天亮。周元的那番话,既是安慰她,也是在舒缓自己的情绪。一路走来,世事蹉跎,曾经的道心动摇了吗?命运的波折,是否已经足够让人唏嘘?还是尽头的曙光让人渴望?不可否认的是,周元的道心并没有改变,但精神却已经很疲倦了。依靠劝慰别人的方式,也缓解自己的精神压力,这是很好的做法。“你也是在劝我么?”不知何时,李玉婠已经到了他的身旁,目光幽幽,道:“命运给了我绝美的容颜,给了我无与伦比的武学天赋,却让我家破人亡,流浪他乡,甚至连自己的国家都被篡夺…”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摇头道:“可是…这未免太不公平,它给我的东西,并不是我最在意的,它夺走的东西,却是比我生命还重要。”“命运,太不公平…”周元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道:“所以命运让你遇到了我!”“我只是安慰采曦而已,并不想做一些沮丧的命运感叹,南下巡盐最难的关头已经过去,成功就在我们眼前了。”“只要火器局和福州宝船厂的摊子铺开,那一切就好说了。”“天一亮,我的情报就会到来!那就是我们真正收网的时候。”李玉婠笑了起来,抱住他的手臂,笑道:“我才不沮丧,我只是看你太疲倦了,本想安慰你来着。”周元摆手道:“不需要,我目前精神已经很振奋了。”“想再振奋一点吗?”李玉婠眨着眼睛。难道还有意外惊喜?周元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怎么振奋?”李玉婠媚眼如丝,低声道:“或许昨天你已经知道了,我身上很干净…”她眨着眼睛道:“一根都没有,对不对?”周元顿时吞了吞口水,连忙点头道:“是…但毕竟我只是用手探知了一下情况,并没有亲眼所见…我想看虎…呜呜…”周元的嘴巴被捂住了。李玉婠道:“你师父和我一样…”周元猛然瞪大了眼睛,只觉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刚要说话,外面却传来了吼声。“节帅!节帅!哈哈我们抓住雷强了!”董玉兴奋地跑了进来,吆喝道:“那小子还想出城,娘的,被一群江湖高手直接堵住了。”他见周元黑着脸不说话,忍不住瞪眼道:“节帅,是出什么事了吗?”周元咬牙切齿道:“没事,你、你干得很漂亮,我最近技痒,正好找你切磋切磋。”他顺手提着一根棍子,就朝董玉冲了过去。看着两人在院中追逐,李玉婠捂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脸就红了。她呆呆看着周元,呢喃道:“傻子,你若是喜欢,我便一定要帮你得到!”……好好教训了董玉一番,周元浑身轻松,不得不感叹圣母姐姐真是安慰人的一把好手啊。他现在充满了干劲!甚至有点燥热!妈的,这么久没吃肉了,得赶紧把这些王八蛋处理了,然后好好吃一场大肉!圣母姐姐近在眼前,却吃不到,真是让人挠心抓肺啊!他大步朝外走去,关陆等人也簇拥了过来,跟着周元大步朝府衙而去。早起的百姓看到这一幕,再想起昨晚的喊杀声,也知道出了大事,纷纷避让着。一路到了大牢,周元总算是看到了六大家族的人。“国公爷!国公爷饶命啊!咱们说好了的!皇商啊!”许广朝在大喊着,周元并没有理会。他走到了吴清鹤身旁,看着这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淡淡道:“赶紧交代吧,拖延下去对你们没好处。”吴清鹤却是惨然一笑,道:“事到如今,我们还有什么好交代的?又存在什么好处?诛灭九族,已经注定了。”周元道:“是不是诛灭九族,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昨晚是你们造反,还是无生教作乱,那也是我说了算。”吴清鹤大笑道:“你当内廷司是吃素的?这里的事根本瞒不过陛下!”周元道:“不需要瞒,我说是无生教作乱,陛下就愿意认为是无生教作乱。”“吴清鹤,诛灭九族和满门抄斩不一样,后者只是你全家死绝,前者…连朝廷那位都活不了。”说到这里,周元眯眼道:“你的兄长,曾经是我的上司,对我还算有点人情帮助,我不想把你们吴家斩尽杀绝。”这扬州第一世家的吴家,非但经商,家里也是出了不少读书人的。兵部尚书吴清荣,就是其中最具代表的人物,已经到了二品大员,朝廷股肱的位置。只要不是造反,他不至于死。吴清鹤却是摇头道:“晚了,一切都晚了,你不会以为,兄长这么多年,没有花过家里的钱吧?”要做官,要人情往来,当然是要花钱的。吴清荣这个兵部尚书,向来见钱眼开,这私盐一案,自然也有他的份儿。周元道:“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写在纸上,越详细越好,按上你的手印。”“我算你立功,我会向陛下进言,给你吴家留个后。”“你可以选出两个男丁来,我把他们发配至琼州,算是为你吴家留下的香火。”“这是你目前最好的出路了,你可以选择拒绝,也可以选择等候,等候官麟度发力救你。”“但目前的情况看来,他巴不得你们全部死绝。”提到被官麟度出卖这件事,吴清鹤面容都扭曲了。他抬头看向周元,颤声道:“国公爷,我们把一切都说出来,能判全家流放吗?”周元道:“晚了,没有昨晚的事,我还可以操作。但如今,没人保得住你们,陛下都保不住。”吴清鹤深深吸了口气,面色僵硬,却是老泪纵横。他颤声道:“本来有希望的,我们本来有希望的,官麟度这老贼,真是罪该万死啊!”他猛然看向周元,大声道:“卫国公答应给吴家留后,是真是假?”周元傲然道:“我是武将,一口唾沫一个丁,不屑于出尔反尔。”“好!我写!我要把这满城的罪恶!这天下的污秽!全部都写出来!”“盐商是弃子!但他们也别想活!”周元叫人给他准备了执笔,由关陆监督和提醒,让吴清鹤写。走出大牢之后,赵诚才找到周元,皱眉道:“子易,斩草不除根,徒增隐患,你是官员,怎么能心软?”周元道:“既然作出承诺,就要践行。”“不过我并没有答应给吴家留后,我只是承诺会向陛下进言,但以陛下的手段,你猜她会怎么做?”女皇心狠手辣,从来不会留下任何祸根。即使是她答应了周元,也会用其他手段,斩草除根。董玉大步走了进来,低声道:“节帅,大军到了。”“泰州、凤阳、金陵、淮安、苏州等守备营都杀来了,扬州被围住了。”“他们若是攻城,我们守不住。”“毕竟我们的人手太少,算上扬州残留的守备力量,也不过三千人。”“对方是一万两千人,并且携带了攻城器械。”周元却是笑了起来,呢喃道:“江南巡盐,总算要结束了。” 第五百八十四章 心狠手辣 扬州城楼之上,俯瞰前方,密密麻麻的人挤在一起,形成有序的方队。江苏巡抚秦兆献亲自挂帅,带领各州守备营大军,围城扬州,只为剿灭卷土重来的无生教。他们的说法是,无生教曾配合原江西节度使程平和韩拓,混乱两江,动摇国本。如今无生教在扬州生根发芽,联合暴民,已经占据了扬州,必须以雷霆手段剿灭。师出有名,言之有理,只要把周元等一众人全部灭口,一切就尘埃落定了。“周元死了,扬州城一切知情人都杀了,那时候陛下也不会追究什么了。”官麟度面色冷漠,沉声道:“陛下是有底线的,他的底线是…大晋的复兴大业,我们杀了八大家族的人,为陛下铺平了江南的道路,挽救了盐务,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才有让步的可能性。”秦兆献淡淡道:“但愿如此吧,不过…官老爷,要杀周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是我现在手握一万二大军,心中也没有底气。”“你要知道,周元曾经打赢过十倍之敌,扬州毕竟还有三千守备营呢。”官麟度冷冷道:“事到如今,我们再无退路了,若是被周元赢了,老夫只好上神京,去我那女儿面前下跪求饶了。”“老夫是有退路的,只要我向我的女儿求饶,她最多也就是把我监禁在府上,派人盯住我,不让我以后作妖罢了。”“毕竟是一家人,她虽然是皇帝,也担不起这弑父之罪,千古史书盯着她。”“但你们不一样,你们是臣子,你们没有退路。”秦兆献叹了口气,道:“早知道就不掺和这件破事儿了。”官麟度道:“没有银子,你能做到江苏巡抚这一步?没有私盐,你能成为那人的党羽,不断晋升,最终成为从二品封疆大吏?”“万事有因必有果,今日之事,是生死之战,想清楚了吧。”秦兆献看着前方巍峨的城楼,终于下定决心,咬牙道:“攻城!不计一切代价!剿灭无生教!”而此刻,城楼之上,周元看着吴清鹤写下的证据,也是头皮发麻。他将最关键的一部分递给了庄玄素,道:“看看吧庄司主,你们内廷司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庄玄素仔细看着,脸色越来越僵硬,最终猛然把纸摔在地上。她怒吼道:“反了!全都反了!”“浙江、江苏、江西、湖广、山东乃至湖南,大大小小几乎四成的官员都成了盐商的保护伞,而且全是核心人物。”“整个漕运沆瀣一气,为私盐保驾护航,伪造文牒、盐引、税单,已经形成了铁桶一般的内部循环,怪不得内廷司完全没有察觉。”“杀!这些人都该杀!”说到最后,她已经是面目狰狞。作为内廷司的司主,庄玄素是昭景女皇最忠实的仆从,她的内心只有皇帝,此刻只觉自己失职,只觉无颜面对天子。周元则是继续道:“江西巡抚,江苏巡抚,山东巡抚,全部都卷了进来,再加上漕运总督,足足四个封疆大吏,都是朝廷股肱之臣啊!”“官家是他们的润滑剂,官麟度在其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没有他,这上上下下各大官员不可能合作如此紧密。”“还有,兵部尚书吴清荣,詹事府上下四位官员,宗人府三位核心人物,两个亲王,四个郡王,十几个勋贵,好大一网鱼啊!”“任何人单独拿出来,都是震慑一方的人物,这些核心人物,每年都能分到超过三十万两银子。”说到这里,周元轻轻一笑,道:“这上面还有一个大官,看信件往来的称呼和敬词,应该是内阁阁臣了。”“内阁阁臣,陛下的左膀右臂,文武百官的榜样,纲纪群伦,辅察天下,竟然也是盐商的保护伞。”“怪不得此前几次钦差,都是无功而返。”庄玄素冷冷道:“陛下会把他们杀干净!一个都不会留!”周元道:“若是杀干净了,江西、江苏、山东等地的官场会产生巨大的波动,整个朝局都要受到影响,代价大到难以想象,陛下会那么做吗?会不会杀一部分,留一部分。”庄玄素道:“你不了解陛下,陛下最恨的就是祸国殃民之官吏,在杀人这方面,她绝不会手软。”“入宫以来,情同姐妹的贴身婢女,她都杀了四个。”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那官麟度呢,那是陛下的生父。”庄玄素则是拿出了一封信来,淡淡道:“今天早上到的,来自神京的信,你且看看吧。”周元皱了皱眉,拆开了信封,打开一看,字迹很熟悉,是大世界的亲笔。上边赫然写着:“壮士断腕,刮骨疗伤,政治的改革总是伴随着阵痛,吏治的清肃总是伴随着鲜血,此时此刻,容不得半点心软。”“小师弟,除恶务尽,拆旧方能重建。”“此次江南巡盐,困难重重,你抽丝剥茧,最终将盐商连根拔起,居功至伟。”“然因事情的性质不宜声张,大师姐也无法明面上给你太大奖励,所以只好从其他方面来奖励你了。”“让李玉婠出手杀人,不要让那位老人回京,作为回报,我答应她…等时机合适,大晋会派兵高丽,助她复国。”“这是大师姐给你的奖励,也算是感谢她这么久以来对你的保护。”“千万记住,不要让那位老人回京,否则大师姐会心软。”周元深深吸了口气,把信递给了李玉婠。李玉婠接过来一看,眼睛越来越亮,最终惊喜道:“她认真的?”周元点头道:“是。”李玉婠感叹道:“还真够心狠的,深怕她爹死不了,让我亲自出手杀,还助我复国。”“当然了,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肯帮我,她真了解你,知道你在意这个。”“周元,不得不说,她对你真不错,如果没有去年夏天那一次刺君案,你们可能是千古以来最和谐的君臣。”周元翻了个白眼,道:“但是曾程要来拿我的钱了,江南八大家族,至少可以搜刮出六千万两白银。”“我本来打算,交出一半给国库,剩下一半自己花,这样至少可以制造出三艘巡洋舰,三艘战列舰,将火炮配备齐全,将子母燧发铳生产至上万支。”“现在看来,不容易了。”话音刚落,一声巨响惊破天地。十余门火炮齐齐发生,朝着扬州城楼而来。李玉婠面色剧变,一把拉起周元就逃,但爆炸的余波,依旧将她和周元掀飞。“哇!”李玉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浑身的内力不断朝外宣泄,脸色惨白如纸。周元被她护得严实,几乎没有受伤,此刻也是乱了阵脚。“草他娘的!”他忍不住骂出了声,连忙抱住李玉婠,颤声道:“圣母姐姐你怎么样?你不要吓我啊!”李玉婠口鼻溢血,艰难道:“死不了,但受伤严重,暂时不能动武,快叫楚非凡来,你身边不能没人保护。”周元一拳砸在地上,咬牙切齿道:“老子要他们都死!”很快,楚非凡等人迅速支援了过来。关陆也是面色惊慌,大声道:“大人!大人!”周元道:“老子没事!告诉李贺那个王八蛋!不要给我手软!” 第五百八十五章 尘埃落定 楚非凡等人迅速而来,将周元团团围住,确保没有任何可疑的人能接近他。扬州守备营的人毕竟还不值得信任,李玉婠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快!快带她回公邸!”周元急忙道:“关陆你亲自派人,派信得过的…”话还没说完,李玉婠便按住了他的手背,咬牙道:“不需要,我有自己的人,你照顾好自己,这一战不打完,我也不放心。”周元点头道:“放心,你好好养伤,今天之内就能结束战斗。”“是我失策了,我不敢相信他们竟然能搞来火炮。”李玉婠看了四周一眼,才道:“庄玄素也受伤了,不比我轻,别让她出事,否则朝廷那边会认为是你干的。”“我明白。”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快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事情是早已埋下了伏笔的,李贺的带了足足三万人过来,时刻等候着周元的命令。虽然现在他是浙江都指挥使,已经不属于周元的部下,但周元作为三省总督,以天子剑节制大权,一切都说得过去。对方的棋已经全部出完了,该收网了。“守住扬州,让李贺以最快的速度支援过来。”“关陆,我们的人要动了,内廷司的女卫已经朝十三处盐矿扑过去了,她们今日之内就能全部攻克。”“你要在今日之内,把城楼下这一万二千人的来历全部查清楚,名单备份,然后交给内廷司。”“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抓人,一个都不能漏掉。”“山东那边也可以动手了,鲍善汝过了这么多年好日子,该死了。”关陆沉声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直到此时,周元才看到一旁被内卫扶着的庄玄素。她此刻面色惨白,身上满是鲜血,几乎都站不稳,全靠两个女卫扶着。周元大步走了过去,楚非凡等人也自然要跟上,这顿时给了女卫和庄玄素无限的压力。“周元!你要做什么!”庄玄素眉毛一掀,厉喝出声。周元翻了个白眼,道:“别一副防备我的样子,我要动你,你身边这仅有的十多个内卫也挡不住。”他也没心情斗嘴,于是叹道:“算了,你休息吧,去公邸养伤,我会处理好扬州的事的。”庄玄素道:“不行,作为内廷司司主,我要…”周元皱了皱眉,道:“要松山子强行送你回去?”庄玄素不说话了,她知道此刻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格。最终,她只是低声道:“周元,曾大人今日到扬州,他带来了圣旨,你最好冷静一点,圣旨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原来她担心的是这个,她这么怕我和大师姐闹掰么?周元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只是朝楼下看去。一万两千人在炮火轰炸一番之后,已经开始攻城,他们显然在赶时间,不存在什么主次,如蝗虫一般全部冲过来。扬州的三千人的确太少了,又被火炮轰傻了眼,要抵挡一万二千人的疯狂进攻,显然很是吃力。周元眉头紧皱,想要让小影用毒,但又忍住了。用毒毕竟影响有限,杀个几十上百人也没什么用处,关键这些毕竟都是朝廷的兵,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若真是用毒杀了,对小影不太有利。周元道:“全城招纳勇士,敢于上城楼守城者,赏银十两。”“表现优良者,赏银百两,编入京营。”“立下大功者,赏银千两,可封百户。”为了保密,李贺距离扬州城大约两个时辰的路程,过来总是需要时间的,需要争取。想到这里,周元看向楚非凡,道:“你内力深厚,帮我喊话。”现在太吵闹了,周元的内力不足以喊出人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楚非凡心领神会,内力朝外涌出,大吼道:“卫国公有令!无生教已被剿灭!扬州无恙!停止攻城!”声音如雷霆一般,当真是席卷天地,久久不绝。可这些战士收到的是死命令,即使是听到卫国公在,一时间也没有停止。周元没有再让楚非凡喊话,而是耐心等着。大约等了一个时辰,扬州守备营已经损失惨重,几乎快要崩溃了。此刻,关陆也终于回来了。他急忙道:“大人,他们的确是泰州、苏州、金陵、凤阳的守备营,挂帅的是江苏巡抚秦兆献。”“好!”周元低吼道:“楚非凡,继续喊话,秦兆献造反。”楚非凡当即怒吼道:“泰州、苏州、凤阳、金陵的守备大军都听着,江苏巡抚秦兆献勾结盐商,密谋造反,攻击扬州,欲杀钦差,罪该万死。”“尔等不知情者无罪,但再敢攻城,一律满门抄斩!”“还不退下!苟全性命!”此话一出,攻城的大军一下子都慌了,他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满门抄斩”这四个字是真承受不住啊!正是犹豫之时,远处的号角声终于响起。李贺身穿战甲,带着一队骑兵率先杀来,气势汹汹,大吼道:“我乃浙江都指挥室!受钦差大臣之命!前来平乱!”“尔等不知情,投降不杀!放下兵器!”这骑兵只有两千,几乎是浙江骑兵的总和,全部被他拉了过来,此刻极有气势。各州守备大军本就没什么底气,被骑兵的气势一扫,便已经失去了战斗之心,一个个傻愣愣地就跪了下来。李贺大声道:“全部跪着,双手抱头不许动,谁动杀谁。”“把领头的都给老子抓起来!”他带着骑兵驰骋,极速朝着指挥部杀去。看到这一幕,秦兆献面色惨白,猛然看向官麟度,颤声道:“官老爷,浙江的兵马都来了,你会不知道?”官麟度也是神色凝滞,喃喃道:“不…不可能啊,我的人一直盯着浙江大军啊,我几十个暗哨,昼夜不停啊,都盯着的。”“他们…他们说没有任何异常啊!”秦兆献大怒道:“放屁!我看你就是想出卖我们!你想独活!”官麟度忍不住道:“我想要活命,何必造反?只需去皇宫求情即可!”秦兆献道:“完了,我们都完了,全部都完了。”很快,李贺的大军已经全部到达,将所有人都控制住了,扬州的局面彻底稳固。直到此时,周元才叹声道:“扬州终于尘埃落定,接下来只是收网了。”“根据八大家族和各州守备营,持续向上挖掘,整个私盐链条就能全部挖出来。”“都结束了。”李贺急匆匆上了城楼,半跪而下,抱拳吼道:“末将参见节帅!”周元看了他一眼,才道:“就在城外扎营,各州守备营的人全部盯死,所有军事长官全部押进大牢,我要亲自审理。”说完话,周元看向身旁,笑道:“楚非凡,给你各任务如何?俘虏之中有一个人叫官麟度,你应该知道。”“我要你去杀了他。”楚非凡脸色一僵,忍不住苦笑道:“国公爷!给我留条活路吧!看在我最近一年还算有用的情分上。”草,这小子不糊涂啊!但周元真不想让李玉婠去杀,这个罪名太难顶了。以后大师姐要是翻脸,这就成了生死之仇。好人做到底,坏人也做到底,还是我周元亲自杀吧。 第五百八十六章 朝中黑手 周元担心李玉婠的安危,但目前的确走不开,紧跟着就来到了扬州府衙大牢。这里前所未有地热闹,江苏巡抚、扬州知府、各州守备,六大家族,皇亲国戚,全部都安排在这里。一个个垂头丧气,面色苍白,互相看着对方,眼中却只有憎恨。“哈哈哈!姓官的,你也有今天!”吴清鹤忍不住狞笑道:“你以为你出卖了我们,就能逍遥法外?哈!老子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你垫背。”官麟度并不说话,只是冷笑。以他的身份,他不必担心周元会杀他,这天下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杀他,就连皇帝都不行。因为皇帝是他生的,任何皇帝都不可能背上弑父之罪。关陆焦急地等候着周元,虽然扬州城已经彻底封闭,神雀也在努力遏制消息的溢出,保证链条上其他官员来不及躲藏,但这毕竟是要赶时间的,晚了就要麻烦很多。看到周元进来,他连忙上去,低声道:“大人,要尽快把整个链条上的人都挖出来,秦兆献身份不低,是最好的突破口。”周元点了点头,大步朝着秦兆献走去。他脸色冰冷,淡淡道:“秦大人,封疆大吏,从二品巡抚,只要熬个四五年,进京执掌一部都没问题,何苦来哉?”秦兆献看向周元,似乎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唉…”他像是没了力气,苦涩道:“身在官场,哪有那么多选择,没有银钱,我恐怕至今都是五品小官。”“时也命也,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周元道:“告诉我,朝中那位到底是谁?”秦兆献叹道:“就那么五个人,并不难猜。”周元想了想,才道:“浙党对这里影响最大,浙党领袖是杨国忠,但我不太相信他会这么愚蠢。”“作为内阁首辅,他的权力已经到头了,纲纪群伦,领袖百官,就算要花钱,也不至于犯这种大错。”“王伦做事向来严谨,而且生活简谱,在京中二十余年,他骂名不少,但却从来没有污名。”秦兆献道:“很巧,我不担没有污名,甚至连骂名都没有呢,但我现在还不是到这里了。”周元笑了起来,轻声道:“你们保不住他,也不可能瞒得住,官麟度会给我答案的。”秦兆献冷笑道:“你以为他会怕你?他是什么身份?”周元并没有说话,而是朝着隔壁的官麟度走去。官麟度双眼微眯,寒声道:“小畜生,别想从老夫这里知道任何消息,老夫不怕你。”周元并没有说话,只是递给了他一封信。官麟度满脸疑惑,接过来低头看着,面色逐渐变得惊恐起来。周元道:“你是她的父亲,你自然认得出她的字迹,现在你还认为我不敢杀你吗?”官麟度眼眶都红了,声音沙哑着,不禁哽咽道:“她!她!岂能如此不孝啊!”此刻的官麟度,整个人都要疯掉了一般,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真的那么狠心,真的要弑父。周元道:“我说过了,陛下的心中只有江山,为了复兴大晋,就算是你,也需要让路。”“官麟度,你的死期到了。”官麟度猛然抬头,厉吼道:“你敢杀我!即使是她的吩咐,你便敢杀我?”“这不是圣旨,这只是一封信,你若是杀了我,将来她要是翻脸,你必死。”“你敢给自己埋下这么大的祸根吗!”周元轻轻一笑,看向身旁,道:“介绍一下自己吧。”楚非凡站了出来,淡淡道:“无生教大日法王楚非凡,见过阁下。”周元道:“官麟度,无生教杀你,与我周元何干?”官麟度死死盯着楚非凡,道:“你若杀我,大晋便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楚非凡不说话,只是无奈看向周元。周元心中暗道废柴,演个戏都不会。他正要说话,李贺的声音却从外面传来:“节帅,来了个老头,他拿着圣旨我们不敢挡。”周元回头,就看到了久未相见的曾程。他气势汹汹而来,看着牢里一众熟人,面色都变得狰狞了。“周元!你确定没抓错?你确定!”他眼色冷厉,大声道:“还不快打开牢门,放官老爷出来!”周元淡淡道:“曾大人,好久不见了,巡查私盐是我的职责,与你无关,还请安静。”然后他看向官麟度,道:“你的时间并不多了,如果你老实交代,我可以把你送回神京。”官麟度道:“没有人敢杀我!没有人!”周元道:“有一个人,在之前找到了我,他愿意以命换命。”“他姓苗,叫苗利安。”官麟度顿时愣住。周元轻轻道:“你以权压人,怎么对待他的妻子和两个女儿的?”“他早已对你恨之入骨了,作为男人,他自觉没有颜面活在这个世上。”“他给我提供了详细的漕运资料,只为求我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亲手杀你。”官麟度表情都扭曲了,咬牙切齿道:“那个贱民!”周元道:“此刻他就在扬州,今晚我就让他来,你猜他会怎么对你?”“你敢!”官麟度道:“周元,你这是…”他话还没说完,却看到了自己手中的信,一时间也没有底气说下去了。周元道:“告诉我一切,我可以给你进京的机会,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造化了。”官麟度呼吸急促,死死盯着周元,道:“你会给我活命的机会?”周元淡笑道:“为什么不呢?就算你活下来,也会被软禁在家中,成不了什么事了,而我也可以避免杀你这个烫手的山芋。”“但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否则,我会向苗利安兑现承诺。”官麟度已经失了智,喘着粗气道:“你发誓!你发誓不食言!”周元傲然道:“我发誓,只要你说出一切实情,我便送你回京,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直到此时,官麟度才看到一点点希望,喃喃道:“我说…我说…是…徐少瞻。”曾程面色惨变,惊声道:“你说什么!少瞻?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啊!”周元摆了摆手,道:“关陆,给他纸笔,让他把这些年的罪恶都写出来。”“写完之后,送他回京。”关陆点头道:“属下明白了。”周元看向曾程,道:“曾大人,走吧,把这里交给他们。”“不!”曾程眼眶通红,咬牙道:“我要听,我要知道少瞻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他一直是我们的榜样啊!”同为朝臣,曾程和徐世功都是楚党的领袖,也是曾经的同窗。他们的感情很深,说是亲兄弟也不为过了。如今,终究殊途。周元没有理会,大步走出了衙门。有官麟度亲笔所写的供词,整个私盐集团应该全部要落网了,让庄玄素去抓人即可,反正各地都有内廷司,她们有自己的联系渠道。至于官麟度,还是让苗利安来杀吧,他没有拒绝的余地,也因此,将来利于掌控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罪,该怎么判,那是律法说了算。这些细节周元不再去过问了,全部押往神京,让陛下亲自决定。扬州巡盐,告一段落,朝局也必然震动,年轻一辈可以登上舞台了。唐一朝…这个金科状元,周元一直不太瞧得起他。他觉得这个人不太务实,爱慕虚荣,就知道搞些诗会之类的,在神京的时候,若不是樵山公强行邀请,周元都懒得去。但现在看来,周元认为是自己错了。唐一朝年轻,他有着年轻人的朝气,虽然爱慕虚荣,喜好表现自己,但他有他的坚持和底线,他给这个朝廷官场带来了崭新的力量。不止是他,还有其他年轻一辈。时代的确该变了,该让这些年轻人登上舞台,大刀阔斧进行改革了。江南死了这么多官员,总该有人顶上去。舆论方面,可以着手布置了。金陵学宫和大晋时报都要出力,樵山公也不例外,江南要变成第二个中原,这样…后续才会轻松。 第五百八十七章 事后余韵 周元终于回到了公邸,径直朝着内卧走去,门口几个模样古怪的老妈子看到他,微微鞠了个躬,便悄然退下了。绕过玄关,一个精致的小桌上,金兽吐着白烟,散发出淡淡的馨香。圣母姐姐盘坐在床上,静静打着坐,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却有青华流淌着,萦绕着。她脸颊上有创伤,也有黑色的印记,那是炮火留下的痕迹。此刻她闭着眼,睫毛欣长,琼鼻高挺……污秽掩盖不住她倾城的面容。她并未说话,周元同样如此,只是静静等待着。直到天黑,李玉婠才终于睁开眼睛,吐出一口白烟,整个人都软倒在床上。周元连忙过去,坐在她的身旁,握住了她的小手。“怎么样?伤势好些了吗?真的不需要郎中?”周元低声问道。李玉婠摇了摇头,道:“我的内腑被震伤了,这不是药石可以医治的,还好有强大的内力护住心脉,否则今天怕是交代了。”见周元脸色不好看,她又强行挤出笑脸来,小声道:“不要担心,最多一个月我就会彻底恢复,命运赐予了我极高的武道天赋,我有着深邃的道去治愈自己的伤势。”周元叹了口气,道:“武功深厚如你,也需要足足一个月才能治愈,可想而知这次伤势之重。”李玉婠道:“无论如何,没有性命之危,也不会留下后遗症,这就够了。”“只是这一个月的时间,我没法保护你了,你千万不要让楚非凡走太远,至少要保持在百丈之内。”“他这样的高手,百丈之内的爆发是很高的,可以在几个呼吸之间就到你的身旁。”周元沉默着。然后低声道:“你对于我来说,不仅仅只是保镖。”李玉婠捂住了他的嘴,低笑道:“不要在这个时候说情话,好师侄,这个时候我太脆弱了,受不住太动听的情话,不要让我流泪好吗?”周元点了点头,道:“你好好休息,不必担忧其他任何事,江南之案已经结束了,我没有危险了。”“接下来只需要顺着线索和供词往上挖,不断抓人即可,江南私盐这条链,没有一个能跑掉。”李玉婠轻轻“嗯”了一声,幽幽看了一下周元,才道:“你去忙吧,别在这儿了,我不想像个小姑娘一般,在你怀里撒娇。”周元还没来得及说话,李玉婠又道:“去吧,别在这里陪我。”“我没有国家,也没有家人,我只剩强大的武学了,我不想你看到此刻毫无价值的我。”“给我留点最后的自尊…”最后这句话说出来,周元不敢再坚持了。他站了起来,给李玉婠盖好被子,缓步退出了房间。月明星稀。盛夏的扬州并不炎热,晚风吹拂着,反而有些凉爽。周元鼻头有些酸,不禁长长一叹。他知道,圣母姐姐自卑了,她自认为她已经失去了一切,她自认为只有武学还算有点用,还算能够帮到周元一些。所以她此刻很是脆弱,脆弱到甚至不愿和周元待在一起。但周元并不这么想。一路走来,李玉婠在他的心中早已不是保镖,而是相濡以沫的挚爱,是没有血缘的至亲。周元早已不在乎她是否具备价值。周元早已不得不承认,这个洒脱又贴心的圣母姐姐,也把他的心偷走了。从临安府到长安,从中原到香州,从叶赫部的冰天雪地,到山海关的尸山血海,然后再到如今的扬州…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之中浮现,这个巧笑倩兮的女子,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无生圣母。他们两个,已经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官麟度把什么都交代了,配合吴清鹤的证词,再加上苗利安提供的证据,以及十三处盐矿和伪造的盐引,这些无可争议的铁证,足以让我们把所有人挖出来治罪了。”“内廷司早已在行动,最多十日,所有人都将落网。”说到这里,关陆低声道:“接下来我们做什么?”周元一边朝前走,一边说道:“把江南的人打包,押解至神京,让陛下发落。”“我要去一趟福州,目前来说,最重要的任务是扩建火器局和福州宝船厂,把火枪火炮和战船的制造,放在第一位。”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道:“这一次江南之行,神雀大出风头,陛下肯定是有些不满的,接下来这段时间,神雀要隐匿起来,暗中复盘此事,不断修正错误。”关陆点头道:“属下明白了,另外,官采曦姑娘的行踪找到了,去了西南。”“小影跟着她去了,说是要回寨子看看,属下拦不住,那时候大人在房间里守着李姑娘,小影没有打扰,只是留下了一封信。”周元接过信来,打开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哥哥!小影跟着官姐姐回家一趟!呜…一年多没回寨子啦,小影想家啦!”“哥哥放心嗷!小影会很快很快北上回京哒!不要担心…不要担心…不要担心…不要担心…这次我会很乖很乖的!”她的字迹很潦草,但语气很轻快,似乎因为要回家而显得很高兴。周元放心了不少,随即道:“让向勇关注一下小影,别出事了才好。”关陆道:“大人放心,小影此次走的时候很高兴,还专门去买了两百斤雪花糕。”“多少?”周元骇然看向关陆。“是两百斤没错…”关陆苦笑道:“还是官采曦姑娘出的钱,整个扬州的雪花糕都被她们买空了。”周元按住了额头,无奈道:“这丫头,也不怕长蛀牙。”他想了想,道:“也好,我才离家多久,就已经很想念蒹葭她们了,更何况小影已经离家一年多了。”“她陪着官采曦也散散心,很不错。”关陆道:“曾程大人,我们该以什么态度对待?”周元想了想,才道:“等我和他谈一谈,看看他是什么想法吧,如果和我们有出入,那便要把他严格监视。”“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不能允许任何人插手福州宝船厂的事,那是我们的基本盘。”“如果情况特殊,我们甚至可以使用必要手段。”关陆点头道:“好,属下明白。” 第五百八十八章 庄玄素的反常 关陆告退,周元也终于到了偏院。十多个女卫守在这里,保护着她们的长官。庄玄素受伤似乎更严重,无论作为朋友,还是作为多次并肩作战的战友,周元都应该去看望她一下。虽然她的心永远都向着大师姐,但这不是她的缺点,这反而是她应该做的事。这是个简单的人,为了女皇可以牺牲一切。这也是个复杂的人,她心中有着属于自己那套价值观,却永远在向忠诚而妥协。“参见卫国公。”内廷司的女卫对周元的态度相当恭敬,这并不是基于他国公的身份,而是他的确是陛下的宠臣,也和庄司主相交莫逆,同时…卫国公大气,给内廷司创造了很多福利,大家都记在心里。“庄司主怎么样了?”周元顺口问道。他身旁的女卫低声道:“还在床上呢,也没用晚餐,情况似乎不太好,国公爷去看看吧。”周元点头道:“辛苦你们了。”女卫脸色微微一红,小声道:“这是我们的职责,多谢国公爷关心。”周元笑了笑,缓步走进了卧室。庄玄素就躺在床上,眼睛却是睁得大大的,似乎在想什么事。周元坐在了椅子上,问道:“需要郎中吗?”庄玄素都没有转头看他,只是缓缓道:“不用了,养半个月就好了。”这显然是在嘴硬,她受伤比圣母姐姐更重,功夫却要逊色很多,怎么可能只花一半时间就能养好。周元并不拆穿,只是轻声道:“养好伤再回京吧,你也该休息一段时间了,这次是我没做好,没预料到对方能搞来火炮。”“现在已经查清了,这火炮是神机营退役的,卫魏担任京营节度使的时候,曾与徐世功走得很近,二者应该有勾结,私藏了火器。”庄玄素道:“查清楚了就好,这些逆臣受君恩浩荡,却依旧包藏祸心,真是罪该万死。”周元道:“放心,一个都跑不了。”庄玄素转头看向周元,她此刻面色苍白,之前的干练飒爽气质已经不见,只剩下罕见的柔弱与成熟女子该有的韵味。她本就是很漂亮的姑娘,只是早已许国,一直未嫁。“周元…”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有些犹豫,又有些羞涩。“我们认识两年了,我还记得当初在临安府,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意气风发,仅用了一刻钟便推理出了巡抚被刺案的线索。”她低声道:“你不过是一个百户,但态度却很是强硬,还要做我的主,带着我们去灵隐寺,去城南赌坊,最后去魁星坊。”“你最后收复了临安府,稳住了两江的根基,让韩拓和程平未能得逞。”“那时候我就在想,你真是个天才,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周元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难道也是因为受了伤,变得伤感?他不好扫兴,唯有跟着说下去:“是啊,能直接进京,还要全靠庄司主的推荐,你可以说是我的贵人。”庄玄素却道:“你也是我的贵人,如果不是你,两江之乱绝不会这么轻易平定,我可能也要收到责罚。”“你帮了我,我一直欠着你的人情,也没什么机会还了。”“现在你是国公,已经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了。”情况有些不对,这个女人向来不是煽情之人,怎么会突然说这些?即使是受伤,也不应该伤感成这样吧!周元皱了皱眉,随即笑道:“庄司主言重了吧,谁会不需要内廷司的帮助呢。”庄玄素小声道:“我受伤很重,五脏六腑都被震颤,浑身都痛。”“周元,你能抱抱我吗?我很孤独,也很无助。”周元脸上带着笑意,但心中却更加疑惑。庄玄素并不是一个温柔的人,更不是一个因为孤独而要向男人主动的人。她太反常了。周元笑着走了过去,并没有抱她,只是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纤细,有些冰凉,有些颤抖。她的脸也红了,耳根子都似乎在发热。周元道:“庄司主,你或许只是累了,你想要休息吗?”庄玄素突然起身,一把抱住了周元,她双手环住周元的脖子,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她颤声道:“你…你莫非不懂我的意思?还是说,你嫌弃我年龄大?”这句话差点把周元吓得汗毛倒竖。这是什么意思?庄玄素求爱?她皇帝走狗做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想男人了?就算是处于坐地吸土的年龄,也不至于来得这么突然吧!周元只觉口干舌燥,干笑道:“庄司主别开玩笑,我离家两个多月了,可经不起这样的考验。”庄玄素紧紧抱着他,似乎要把自己揉进周元的身体里。她的声音显然很羞涩:“我…为什么一直叫我庄司主?你就不能叫我玄素?我的名字不好听?”周元连话都不敢搭了。他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御姐,但庄玄素显然是个炸弹啊,牛子塞炮管这种勇敢的事,周元是真不太敢。“我自幼习武,身段极好,模样虽然不如无生圣母,但也不比你家里的妻子差…”“没有男人碰过我,我的身子冰清玉洁,你为何要嫌弃我?”庄玄素的声音都拉丝了,脸颊都贴上了周元的侧脸,呼吸急促,吐气如兰。周元憋了两个月的身体,哪里经得起这种诱惑,一时间口干舌燥,浑身发痒。他快要忍不住了。该死的庄玄素,趁老子没定力的时期,故意套路老子,决不能上当。周元咬牙道:“庄司主,你有话直说吧,别真把我火点燃了,你就逃不脱了。”庄玄素抱着他,小声道:“我年龄不小了,我想男人了,我瞧不起其他的男人。”“如果你不嫌弃我,就…就要了我吧。”“我不要名分,我也不嫁人,我想你了便找你,你想我了我便陪你,好吗?”周元腾地站了起来,猛地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他双眼有些发红,看着俏脸绯红的庄玄素,咬牙道:“有什么事直接说!不然我当真了!庄司主,不要意气用事!”庄玄素表情很复杂,娇羞、恐惧、内疚、担忧、决绝,万般情绪都表现在脸上。她轻声道:“周元,我真心愿意做你的女人,不求名分…陪我回神京吧。”靠!老子就知道有问题!周元道:“回神京?你应该知道我想做什么!江南的钱已经要到位了,我要拿着钱去福州!”“曾程是火器局的副监统,他做不了主,我要去造枪炮,我要去宝船厂造船。”“是,陛下的确下了旨,我会和曾大人好好合作,我短时间内不会回神京。”庄玄素近乎在哀求:“回吧,周元,神京是你的家啊。”“陛下最近很累,她的压力很大,她想念你了。”“只要你愿意跟我回神京,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好不好?”周元冷冷道:“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是不是陛下来了旨意,要我回去?”庄玄素道:“陛下让你把扬州盐商家族和大小涉案官员,全部依法惩治,就在扬州…”周元瞳孔一阵紧缩,大师姐的意思,是要我去做刽子手,承担骂名。好,这是我这个钦差该做的!周元沉声道:“没有问题!我答应!”庄玄素道:“陛下…希望你解散神雀,回神京…”周元沉默了。他眼中已经是一片冰冷。 第五百八十九章 人头滚滚 解散神雀…大师姐真是好大的胃口啊!神雀花了周元数不清的银子,结合了无生教的底蕴,结合了江湖势力,耗尽了关陆的心血,一年多时间,才初有成效。大师姐一句话,就要解散…“周元!”庄玄素慌忙下了床,扑进了他的怀里。她的身躯在颤抖,她的声音哽咽着:“你不要想得太偏激,不要觉得陛下是卸磨杀驴,神雀这样的情报组织,是任何一个君王都不能容忍的。”“陛下很难做,真的很难,因为这是你组建的势力,陛下不想针对你。”“但这个组织偏偏是不能存在的,无论是君王还是律法,都不能容许它的存在。”“陛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不能对你动手,也不敢容忍神雀继续存在,便只能要我传话,让我劝解你,让你主动解散神雀。”“这样,陛下便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也不会追究任何人的责任。”“你依旧是陛下最宠幸的臣子,依旧是独一无二的卫国公,依旧有着非凡的权势。”“陛下想你进京陪她梳理吏治,布局江南的税法改革,就是你提出的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怀中的身躯很柔软,但周元已经没有了任何欲望。他并没有推开庄玄素,只是淡淡道:“你怕我抗命?”庄玄素道:“嗯,周元,你是我推荐给陛下的,我亲眼见证了你的崛起,我知道你对于陛下来说到底有多重要,我也知道陛下有多么宠爱你。”“我不想你们因为一些小事,一些误会,便走上了水火不容的路。”“周元,不要去跨越那一道线好吗?陛下最恨的就是有谁威胁皇权,而你一直在那么做。”“陛下很伤心,她不想你走上歧途,所以拜托我劝你回去。”周元冷笑道:“所以你便想出了这么一招,看来我周元好色的恶习,还真是传遍天下啊!”庄玄素依旧紧紧抱着他,小声道:“陛下没有让我色诱你,只是让我好好劝你。”“我也并不是在色诱你,我只是想补偿你,周元,为了大晋天下,为了你的未来,为了所有人,你妥协吧,让一让陛下吧。”“只要你回神京,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周元道:“包括你的忠诚吗?”庄玄素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了。周元淡然一笑,道:“所以其实你只是为了陛下,你为了她,选择牺牲你自己。”“庄玄素,你果然是陛下最忠实的一条狗啊!”庄玄素低声道:“我并不反驳你的话,我的确只对陛下忠诚,因为我深深知道,陛下是千古明君,只有陛下能改变大晋的现状,能让大晋复兴,能让百姓过得更好。”“我忠诚于陛下,便是忠诚于大晋,便是忠诚于百姓苍生,我有错吗?”周元摇头道:“你没有错,陛下也没有错。”庄玄素道:“跟我回去好不好?不要跟陛下赌气了,我知道,你只是不满去年的事而已,若是没有去年那件事,你一定会信任陛下的。”若是没有去年那件事,我又何必建立神雀?周元心头冷笑,却是摇头道:“庄司主…”“叫我玄素…”靠,你还真入戏了。周元道:“好吧玄素…我会给陛下写信,要求前往福州,她会同意的。”“今晚的事我当没有发生,你说的话我当没有听到,占了你的便宜,当做你还了我的人情。”“一切,就这样。”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子,道:“现在可以放手了吗?”庄玄素缓缓松开了他,却已经是眼泪在打转了,她颤声道:“周元,不要这样…陛下好不容易等到你的出现,如今的局面来之不易。”周元笑道:“我和陛下,会处理好我们自己的事,你不必在我面前表达你对朝廷的忠诚了。”他摇着头,缓步走出了房间。庄玄素终于忍不住喊道:“周元!”周元回头道:“还有事?”庄玄素深深吸了口气,叹息道:“姐姐来了,来了两日了。”周元身影一震,不再说话,大步离去。他彻夜未眠,一直等到了东方既白。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吃了个早餐,他来到了白家这边。虽然家族已经团聚,但面对未知的命运,白家的人依旧处于惶恐之中。看到周元,白敬塘连忙迎了上来,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周元没有心情绕圈子了,直接道:“等会儿有人过来,把你们全部押到扬州府衙去。”“接下来就是审案宣判了,由我亲自处理。”“除了宋家之外,你们是八大家族之中下场最好的,全家流放琼州而已。”说到这里,周元冷笑道:“八大家族,个个吹嘘自己背景滔天,吴家许家,都已经牵扯到内阁阁臣了。”“然而事实上,你们七大家族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宋家,只是人家是武勋世家,低调罢了。”“即使是主动投案,历来先例,也不可能有直接赦免的情况,但宋家例外,此次是直接赦免。”“你们都低估宋国公的影响力了,哪怕是远亲,陛下也不愿让宋国公难做。”白敬塘等人低着头,唯有叹息。这一日,扬州府衙公开审理私盐一案,无数百姓前来围观。铁证之下,扬州八大家族,宋家主动投案,罚抄没家产,三代不能营商,三代赋税加倍缴纳,并罚银四十万两。这是最好的结局,能用钱解决的结局,都不会太差,更何况还能等待赦免。白家提供证据有功,抄没家产,全家流放琼州。其他六大家族,贩卖私盐,开凿盐矿,伪造盐引,开设黑市,对抗朝廷审查,刺杀钦差,全部都判满门抄斩。江苏巡抚秦兆献、岳陵康贪污谋私,刺杀钦差,勾结各州守备,谋逆造反,皆判诛灭九族。泰州、苏州、金陵、凤阳、扬州等守备,皆以谋逆大罪诛灭九族。陛下的娘家,也就是官家,因收取银钱,助力私盐,也判处了三人监禁,罚银八十万两的惩罚。这一日,扬州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上千人伏诛,震惊天下。卫国公周元,威名和恶名都彻底传开,饱受争议。有人说他是年少公爵,心怀正义,秉公办理,肃清盐务,乃当代青天。也有人说他是煞星转世,走到哪里,哪里就是腥风血雨,这种人手握权柄,早晚祸及天下。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周元早已不在意那些风言风语。他心中空落落的,一时间也有些迷茫。一路走来,手染鲜血,虽然问心无愧,但自己的结局,真的会比这些人好吗?在第二日中午,早已来到扬州的小庄,终于现身了。她穿着黑色的武服,高大的身躯如铁塔一般,背上挂着长达半丈的黑色大刀,大步走进了钦差公邸。素幽子隐居终南山,无生圣母重伤卧床,此刻天下,此刻扬州,没有任何人是庄玄朴的对手。她要谁听话,谁就必须得听话。 第五百九十章 十一年积劳 小庄没有带侍卫,她只是一个人,就这么大步走进了钦差公邸。正是午时,公邸守备森严,但小庄手上的那一面金牌,足以证明她的身份和权威,没有人敢拦她。她来到了正厅,见到了许多江湖高手,还有无生教的大日法王。她脸上带着平淡的笑意,也有不可察觉的傲气:“楚非凡,神京一别多年,我们又见面了,不知道你功夫进步了多少。”楚非凡脸色都白了三分,要问这片天下,他楚非凡最怕谁,毫无疑问就是眼前这位。素幽子大师心怀善意,不会轻易动武。无生圣母是他的主人,他只要不犯大错,也不会出事。但唯独眼前这位,当初在神京活动,与之交手,不到三十招便被一刀斩伤,要不是躲得快,怕是人都没了。这个女道士的道心极为坚定,而且无论钱财和权力都无法贿赂她,硬是被追杀了好多天,逃亡了几百里…那一段时光,是楚非凡最不愿回忆的时光,太狼狈了,太惨了。因此,他再也不敢去神京。此刻见到这个曾经的敌人,楚非凡真是兴不起一点反抗之心,对方的降魔刀法早已圆满,天下除了圣母两姐妹之外,再无人能压制她了。“小庄师父,好久不见了。”关键时候,周元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笑意,道:“陛下最近还好吗?”小庄也笑了起来,说道:“并不好,夙夜难寐,前段时间还咳血了,朝廷那群老顽固不好对付,许多事都耽搁着,陛下压力很大。”“但是她还是担心你的安危,毕竟盐商穷凶极恶,什么下作手段都使得出来。”“所以她派我星夜疾驰,南下扬州,保你平安。”说到这里,她微微眯眼,道:“你身边并不安全啊,这个楚非凡是无生教的大日法王,此前作恶多端,可谓罪该万死。”周元道:“他现在是我的人。”小庄笑道:“我明白,所以他现在还站在这里,否则已经是个死人了。”周元叹了口气,摆手道:“楚非凡你下去吧,我和小庄有话要说。”楚非凡如蒙大赦,拔腿就跑,瞬间就没影儿了。小庄看着他消失的背影,随即苦笑摇头道:“他胆子怎么变小了?以前虽然打不过我,但还是很桀骜的,如今话都不敢说一句了。”周元坐了下来,道:“小庄师父,你背后那把刀都可以杀牛宰马了,他能不怕么!”小庄笑道:“我这把降魔刀的确可以斩邪除恶,但你却不必怕,因为这是陛下的刀,绝不会向着你。”周元道:“如果我不愿回京呢?”小庄摊了摊手,道:“陛下说了,即使你不愿意回京,我也不能强迫。”“但陛下会亲自南下寻你,求你回神京。”周元沉默了。求?这个字太可怕了,承受不起。小庄也坐了下来,把刀放在一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气。她平静道:“也不瞒你了,这次我没带圣旨来,只有陛下口谕。”“陛下希望你把火器局和宝船厂交给曾程去管理,曾程会按照你的嘱咐,办好这件事。”“神雀要解散,民间是不允许有这种组织的存在的,陛下不愿意对你的人下手,所以只要解散,一概不追究责任。”“白家的人流放琼州,你可以用,那边的海盐要怎么开发,完全听你的。”“白冰白雪两姐妹不必流放,从今日起,她们就是你的贴身侍女,这是陛下特意交代的。”“最后就是,陛下希望你回京,她最近压力很大,晚上睡不着觉,她想念你了。”周元眉头紧皱,看了小庄一眼,才道:“你到了几天了,怎么不早点现身?”小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因为我要在暗中保护你啊,那些盐商到底有什么手段,连陛下都不知道,她当然担心你的安全。”“有我在,你才不会被高手袭杀,李玉婠毕竟只是一个人,未必能保你周全。”说到这里,小庄看向周元,道:“周元,你不要多想,很多事都是因为先入为主的偏见,才让事情变了性质。”“你怎么总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你为什么总担心陛下会对你不利?作为一个臣子,你应该相信陛下,她对你的宠爱是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君王所能做到的。”“去年那件事,只是为了皇权的稳固,让你暂时委屈一下罢了。”周元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小庄道:“你不要担心福州的事,陛下会给曾程下旨,让他都听你的,不会把你的大计搞砸。”周元摇头道:“但曾程是阁臣,是文官,他没有经验去做那些事,我不放心。”“佛朗机的工匠,一直是我的在对接,他们也只认我,造船需要很多东西,晋商那边和我合作很久了,也有了默契,只有我最适合去福州。”“陛下既然信任我,为什么要让我回京?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想念吗?总需要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吧!”小庄眼睛盯着他,直直说道:“周元,你想听实话吗?”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压抑。周元道:“想,直说吧。”小庄珍重道:“陛下希望你回京,我也希望你回京,真正的原因只有两个。”“第一,你的神雀触碰到底线了,陛下想和你谈一谈,她想化解这一切,让你走上正路。”“第二,这是更重要的原因,陛下身体不行了,要出大事了。”周元猛然抬起头来,皱眉道:“你没开玩笑?”小庄道:“真没开玩笑,陛下是素幽子大师的弟子,道学天赋极佳,虽然修道时间并不长,但取得的成就却很高,她虽然不修杀伐,但内力之深厚,不逊色于暗月法王。”“可她继位十一年了,大晋是个烂摊子,她又一直处于旋涡之中,日日担忧,夜夜焦虑。”“十一年啊,为了这片天下她几乎没有任何时间修炼,她睡觉的时间极少,身子越拖越垮,最近压力太大,频繁咳血,再这么下去,就真撑不住了。”“周元,我和玄素为什么对陛下这么忠诚?因为我们是最了解陛下的人,我们深深知道这个国家有多大,我们深深知道陛下为了朝政、为了天下,做出了怎样的努力。”“只有这两年,你异军突起,帮了她不少大忙,她才能喘一口气。”说到这里,小庄叹息道:“陛下是聪明人,她知道自己的身子有多差,她知道你对她有多重要。”“她希望你回去,这样她才能睡个安稳觉。”“我也希望你回去,这样陛下的身体才能好转,她内功深厚,只要静下心来修养,是能恢复的。”“就怕她持续这般下去,早晚积劳成疾。”小庄轻轻拍了拍周元的肩膀,叹息道:“回去吧,周元,陛下真的需要你。”“你若是不回,陛下真的只能亲自来求你回去了。” 第五百九十一章 把酒酹滔滔 已是深夜,月光透过纸窗,将屋内照出淡淡的白痕。李玉婠靠在床上,慢悠悠地喝着参汤。她轻声道:“很可能属实,官妙善内功的确深厚,但十一年的积劳,长时间的焦虑和疲倦,身心都遭到了巨大的摧残,说身体出问题了,应该不是假的。”“这个人像是个疯子,为了正事,她甚至可以连续几日都不睡觉的。”“庄玄朴的话,应该是实情。”周元依旧眉头紧锁,沉声道:“平时她这么说我信,但如今你重伤在床,她便无人能挡,这个时候她这么说,我怎么信?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在威胁?我怎么知道我若是拒绝,她会不会强行带走我?”李玉婠道:“那更要回去了,因为我也猜不到她会不会用强,万一动手,我现在的状态拦不住她。”“或许也能拦住,但后果会很严重。”周元道:“多严重?”李玉婠道:“我受伤太严重,以至于我无法精确控制我的内力,一旦动手,我就收不住力量。”“那么,她大概率会死,而我也会因为强行动用全力,损伤经脉,轻则功力大跌,再也回不到巅峰,重则武功尽失,身残体废。”周元当即摇头道:“那不是我愿意面对的结局,关键是…杀了小庄,就意味着向陛下宣战了。”“目前福州宝船厂那边还未起步,我完全没有到可以不听话的阶段。”李玉婠点头道:“回吧,周元,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她只想让你永远对她绝对忠心。”“无论从客观条件上来说,还是从理智上来说,你都应该回去。”周元咬了咬牙,道:“但是真不甘心啊,我真的不放心把福州宝船厂丢给曾程,虽然我知道这个老头子并不是昏庸之人。”“而且解散神雀…唉,不可能解散的,最多换个名头,算作你无生教的人吧。”李玉婠点头道:“你以为官妙善真的要你解散神雀吗?她清楚得很,无论如何你不会解散的。”“她要的是你的态度,她希望即使你拥有神雀,也会对她忠臣。”“目前她太需要你了,她不会逼你太紧。”“你目前只需要态度上服软,她便不会过问其他的,等将来国泰民安了,再让你真正解散神雀即可。”周元沉默了很久。最终他才沉声道:“你不能跟我回去,你的伤势我很担心,你的身份也太敏感了。”李玉婠道:“不行,我必须跟你回去,我要保护你的安全。”周元摇头道:“听着,圣母姐姐,这一次江南之行我犯了陛下很多忌讳,她不会对我动手,但未必不对你动手。”“你去香州,帮我联系可洛迪雅,处理那边的事务。”“小庄告诉我,沁水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那边我没有心腹,我不放心。”李玉婠摇头道:“没得商量,我必须跟在你身旁,那样即使皇帝对你动手,我也能把你安全带出神京。”“即使是千军万马围困,在地形复杂的神京城,我有信心带走你。”周元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傻师伯,我的家就在那里,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走不到那一不去的,否则你把我带走又有什么意义?”“听我的吧,你去香州帮我,神京是安全的,松山子护着我,足够我应付大多麻烦了。”“江湖上能胜过他的高手,并不多的。”李玉婠低着头,不说话。周元抱了抱她,轻轻道:“好好休息,我可能过几天才走。”夜更深了。天地静得可怕。李玉婠孤零零地坐在床上,面色凄楚。她知道周元说的是对的,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没法坚持了。她终于坐了起来。到了书桌旁,拿起了纸和笔,开始写了起来。“妹妹,你我姐妹势同水火,宛如仇寇,但无论如何,却也是至亲骨肉。”“这么多年来,姐姐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事,这一次…求你出山,保护周元安危…”……信很长,李玉婠像是用尽了力气,才松开了毛笔。她看着墨迹未干的信,苦涩笑道:“真没想到,我也有求她的一天…”……“近段时间,神雀不要做事,专注于复盘和修正错误,完成内部的培训和指导。”“各方面的渗透暂时停止,贵州和闽粤水师除外。”“南方要交给你们了。”给关陆交待完一切,周元上了酒楼。远望楼,名字不俗也不雅,只是贴合实际。楼下便是运河,可以俯瞰江景,一望无际。宴席已经备好,曾程却是感慨万千。“周元啊,世事无常,有时候真的想不到,你身边的人竟然是最大的奸臣,竟然是盐务污秽的罪魁祸首。”他像是很疲倦,叹息道:“少瞻与我是同一科的进士,那时候我们意气风发,发誓要为天下百姓做点事。”“如今同在内阁,本该是勠力同心,造福天下之时,谁知道他却贪欲蒙心啊!”周元颇有感慨,轻轻道:“曾大人,财欲、权欲、名誉,这世上又有几个人看得透呢?我也没看透,你也未必。”曾程大声道:“有欲望,人之常情也,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等俸禄不低,家中也有产业,人情往来是足够的,若论奢靡,那何时才是个头啊!”“少瞻令我伤心,我却也无法回到神京,见他最后一面了。”周元则是沉声道:“福州宝船厂和火器局…”曾程摆手道:“老夫做官四十年了,还能不知道轻重吗?此乃我大晋崛起之根基,江山社稷之长城,重于泰山,要万分谨慎,不可懈怠。”“放心吧周元,老夫虽然不懂奇技淫巧,却懂家国大计,我会带着你留下的核心骨干,把你要的东西都造出来。”“能干成这件事,老夫就算是死,也对得起当初先生的谆谆教诲了,也对得起腹中吟唱的圣人大道了。”“这个机会,是你给我的,老夫记在心里。”周元终于是松了口气。他端起酒杯来,郑重道:“曾大人,晚辈敬您一杯。”“罢了,事成之后再敬吧,现在我担不起这杯酒。”曾程摆了摆手,端起酒杯来,走到窗前。他看着滚滚长河,叹息道:“这杯酒,我敬曾经的少瞻,他是做了一些实事的,可惜他没能保持初心。”周元也把酒倒进了怒涛之中。他慨然道:“这杯酒,敬这片土地上,所有为了国家富强而努力付出的英雄。”“能与尔等一道前进,不胜光荣。” 第五百九十二章 两年半 江南的事进入了尾声,只剩下市井之间的传言和官场之中的风声鹤唳,阴谋与鲜血,最终换来了一个周元比较满意的结果。六月十二这一天,大师姐的圣旨到了,由扬州巡盐御史赵诚,兼任扬州知府,整饬扬州吏治。冀州巡抚南下总督江苏,带着一堆年轻的官员,重整盐务,进行盐法改革。条条款款,脉络分明,新的盐法税法与重建计划,显然不是一日之功,而是得于长期的经验总结和思考,大师姐应该为此费尽了心血。“只愿天下百姓,从今往后,不再受食盐之困。”“只愿我大晋振兴,天下繁荣昌盛。”这是曾程告别周元时说出的话,内阁之中,这个老人脾气是著名的嘴巴臭、脾气爆,但与之对应的却是耿直的个性和心中的大义。“照顾好自己,你是很多人的希望。”李玉婠抱着周元,低声道:“我会在南方好好养伤,香州的事你不必担心。”周元道:“我不担心香州,我只担心你。”李玉婠显然很喜欢听这样的话,一时间笑容都灿烂了一些。她撩起了眉间的长发,在周元脸上亲了一口,道:“漂泊的滋味,我早已习惯了,不要担心我,这一次你回神京,不要冲动行事。”“为了国家,我承受了很多很多,你比我更聪明,你更应该知道为了理想,一定是要忍受一些东西的。”周元道:“我明白了。”李玉婠挥了挥手,最终还是上了马车。车轮滚滚,朝南而去,卷起满天烟尘,在这晚霞漫天的时刻。这并不是周元与李玉婠第一次分别,但却是他最不舍的一次。人与人之间的牵连,早已在岁月的磨砺之中,变得更加亲密。“不要这幅模样,垂头丧气的,像什么话。”赵诚走到了周元身旁,抚摸着胡须笑道:“年轻人应该有年轻人的姿态,更应该有年轻人的朝气。”他脸上带着笑意,缓缓道:“从你入赘时算起,到现在六月十二…这才多久?”“两年半而已啊,子易,区区两年半时间,你收获了多少?”“你得到了蒹葭,一个值得守候一生的妻子。”“你得到了我和你岳母,这两个慈祥的、足够关爱你的长辈。”“你上山学道,得到了一个好师傅,把羸弱的身躯打熬得如此精壮健康,还学到了以一敌十的武艺。”“你保护了薛家白烟楼,得到了薛家姑娘纯真的爱,也守护了云州,保护了百姓。”赵诚脸上映着夕阳的光辉,他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这一刻,他似乎比周元更加年轻。“你写了《三国》,影响了无数人,你捣毁了临安府的赌坊,解救了数百个受难者,也拯救了许多陷入赌博旋涡的无辜者。”“你守护了临安府,从根基上遏制了两江之乱,也因此挽救了无数百姓的性命。”“你整顿神京,让这座古城焕然一新,让百姓不再受困于帮会。”“你千里勤王,维系了朝廷的稳定,你练兵京营,拯救了五军营六万叛军。”“你收复了中原,诛灭了开封的豪门世家,让那些惨死的冤魂得以昭雪,给中原的百姓带来了新法和希望。”赵诚侃侃而谈,滔滔不绝:“你收留的那个叫晨曦的女孩,就是中原所有受苦受难百姓的缩影。”“你虽然蒙受了冤屈,但你南下抗击了佛朗机人,保护了香州的百姓。”“你北上科尔沁草原,给了叶赫部信心和勇气。”“你血战山海关,保护了大晋的江山社稷。”“如今,你南下巡盐,让天下贫苦百姓不再受困于盐…”说到这里,赵诚看向周元,按住了他的肩膀,笑道:“在家庭方面,你已经有了三位妻子,还拥有许多的红颜知己,还有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在事业方面,你已经从穷苦秀才,成为了大晋军神,少年国公。”“子易啊,区区两年半的时间,你的收获是如此之多,你的成就是如此巨大。”“你为何要沮丧?为何要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你的理想不是在飞速践行吗?你的付出难道没有得到回报吗?”“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崇拜着你?多少人把你当做青天?多少人为你而骄傲?”“我和你岳母,也为你而骄傲。”周元听得有些感动,甚至有些震撼,他忍不住道:“多谢岳父大人开导…”赵诚摇头道:“不,不是开导,是教会你用正常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子易,你取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就,却始终盯着那些苦难和波折,这是不对的。”“一个人,取得成功的同时,本就该要承受无尽的压力,本就该要经历无数的困境。”“你遭遇的挫折,这并不意外啊,你若是一直盯着这方面,那说明你太傲慢了。”“只有傲慢的人,才会觉得不该经历这些挫折。”“而傲慢,会影响一个人的格局。”赵诚眯眼道:“一个真正要做大事的人,只会在意理想的进程,而不会刻意执着于过程的困苦。”“你应该高兴,你完成了盐务整饬,你距离理想又近了一步。”“不是吗?”周元深以为然,当即施礼道:“岳父大人说得对,是小婿着相了。”听岳父大人这般说来,我这个两年半的穿越者,的的确确已经收获颇丰了。因为时局而沮丧,确实显得有些小家子气。岳父大人不愧是金科状元啊,几句话就给人奶得轻飘飘的,心情也由此开阔了起来。不就是去不了福州么?曾程老头子又不是蠢猪,他就算办不好,也不至于办砸。不就是回神京么?老子本身就想家了,好久没见三个老婆了,好久没见蕴娴了,还有自己的乖乖小文心。至于大师姐,她既然说想我了,那便见她就是,又不是没见过,非但见过,老子还占过便宜呢。她要是继续装绿茶、演苦情戏,老子就配合,就把她办了,那又怎样!周元越想越开阔,这很长一段时间来,积蓄的阴霾终于消散了。“好贤婿!江南巡盐大获成功!应该庆祝才对!”赵诚揽住了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忙了这么久,难道就不想放松放松?走,今晚,勾栏听曲!”周元眼睛一亮,忍不住道:“这…这…扬州有好的地方吗?”“你这是什么话!”赵诚瞪眼道:“扬州之繁华,天下少有,相比于临安府也不逊色,这里能没有好的秦楼楚馆?”“你岳父我就知道好几个地方,装饰奢华,姑娘漂亮得很,那小腰细嗓子,简直别提有多好了。”周元满脸疑惑,道:“岳父大人去过?”赵诚道:“当然没有,太贵了,你岳父消费不起,你也知道,家里的钱是你岳母一直掌控着。”“今天你掏钱,反正你最近捞了一大笔。”周元拍着胸脯道:“没问题!今天包在小婿身上!”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不禁大笑了起来。 第五百九十三章 你的承诺 深夜,月圆。赵诚面色郑重,沉声道:“两年多的辛苦,辗转大晋各地,任务艰巨,压力如山,导致子易有些迷茫。”“作为岳父,也作为他亡父的同窗好友,我有责任开导他,让他从一生的长度去俯瞰自己的遭遇,从而化解短暂而片面的愁苦,保持乐观的心态。”陈氏坐在高位,面色冰冷,咬牙道:“这就是你们去青楼的原因?”赵诚道:“夫人啊,作为一个政客,尤其是身居高位、常伴圣君的政客,迷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我明显看出子易情绪不对,怎么能不管他?怎么能不开导他?”“他想去青楼喝一点酒,放松放松精神,我认为可以理解。”“做了这么多正事,这么多大事,还不能放松放松吗?”陈氏掀了掀眉,瞪眼道:“少给我放屁!我问的是你,和子易有什么关系?你别总是把子易拿出来当挡箭牌!”周元在旁边坐着,大气都不敢喘,已经是汗流浃背了。赵诚则是老脸一红,干笑道:“夫人啊,这不是…这不是安慰子易嘛,他在扬州也没什么朋友…总不能一个人去干喝酒。”陈氏道:“我就问你!你叫姑娘陪了么?”赵诚低下了头,咬牙道:“只叫了一个。”陈氏哼道:“可人家老妈子说,是四个姑娘。”“子易三个,我一个,我本来不想要的,但害怕扫兴。”赵诚硬着头皮解释。陈氏则是继续逼问:“那…你上手摸了没?”“摸…没…忘了!”赵诚认真说道:“喝太多,都忘记了,但想必是没有,除非那姑娘趁我醉酒,故意占我便宜。”陈氏终于忍不住了。直接站了起来,拿起了桌上的剪刀,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于是周元和赵诚都吓得站了起来。“岳母大人不可!莫要冲动!”“哎呀夫人,快快放下吧,摸了摸了,还亲了,但绝对没做其他事啊!”赵诚急得跳脚。陈氏则是眼泪汪汪的,哽咽道:“我不怪你,毕竟我老了,不是当年的大家闺秀了,留不住你这个金科状元了。”赵诚当即破防了:“夫人呐这些话可不兴说啊,这就是陪子易喝了个酒,万万没到这种程度啊!”陈氏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去便也罢了,还带着子易去!”“人家子易这些年辛辛苦苦为了大晋天下东奔西走,从来不去什么秦楼楚馆,品行高尚,洁身自好,你作为岳父,好的不教,尽教一些恶习!”“我要给蒹葭写信!我要告状!”赵诚脸色都惨变了,终于忍不住悄悄踢了周元一脚,咬牙道:“臭小子你说句话啊倒是!”周元这才硬着头皮开口道:“岳母大人,您要怪就怪小婿吧,这些日子太累了,压力也大,又杀了这么多人,心中块垒郁结,实在是痛苦不堪,这才拉着岳父大人去喝酒的。”陈氏连忙把剪刀放了下来,走到周元身旁,拉住了他的手。她安慰道:“好孩子,你辛苦了,你说有哪家的孩子二十出头就要承担这么多的啊!岳母怎么会怪你,岳母心疼你还来不及。”“都怪你岳父没本事,天天吹嘘自己是金科状元,却帮不上你的忙。”赵诚直接傻眼了。合着怎么都是我的错是吧?赵大人欲哭无泪,不过他也知道这次是自己有点过头了,平时去被发现,夫人也顶多只是说几句,这次之所以冒火,是因为翁婿一起去,传出去太不好听了。他也连忙道:“子易你下去休息吧,这么晚了。”他使了个眼色,周元便知道岳父大人有办法对付,于是连忙告退。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才重重松了口气,妈的,这一晚上,整的惊心动魄的。……又过了两日,庄玄素的伤势在小庄的帮助下,稳定了许多,于是便到了出发的时候了。告别了岳父岳母,周元在扬州的码头上了船。来的时候,船上是圣母姐姐、庄玄素和官采曦,如今采曦和小影去了贵州,圣母姐姐南下养伤,船上只剩下庄玄素了,哦,还多了个小庄。望着波澜壮阔的江面,周元阴霾尽除,不禁张开了双臂,拥抱着夏日的暖风。岳父大人的话,一直在心头回荡,周元颇有所得,心情也彻底好转。庄玄素都觉得奇怪,忍不住低声道:“怎么上了船,就像是换了个人?还记得那天晚上你的表情,就像是要杀人一般,如今却又乐呵起来了。”周元回头一笑,上下打量着庄玄素。或许是因为有她姐姐在,她心中没有压力,便没有穿着武服,而是穿着一套薄薄的纱裙,婀娜的身姿凹凸有致,女人味十足。察觉到目光,庄玄素下意识退后了一步,脸色有些不自然。周元道:“我也记得那天晚上你的表情,倒不像是要杀人,却像是要吃了我一般。”庄玄素脸色刷地涨红,忍不住退后两步,颤声道:“你…你…”周元反而靠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轻笑道:“玄素,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如今已经在回神京的路上了。”“可你答应我的事,我却也记得。”他捏着庄玄素纤细的小手,轻轻抚摸着,道:“你也知道,我两个多月没见荤腥了,正是渴望得很,你也该兑现承诺了吧!”他顺手将庄玄素搂在怀中,看着她害怕的表情,心中忍不住想要捉弄。“这大船顺着运河北上,可以见到南北不同的风景,天下尽在眼中的感觉真好,你我也该进行一些浪漫的…咳咳…”周元的声音突然卡了起来,连忙松开了庄玄素,急道:“小庄师父,你怎么出来了?”小庄把背上的大刀取了下来。周元变色道:“小庄师父,我刚刚在与令妹开玩笑呢,你知道的,她是我的老战友。”小庄不说话,只是提着刀朝甲板这边走来。周元这下真的慌了,连忙道:“玄素救命!”庄玄素闻言,脸色却是更红了,捂着脸转头就跑进了船舱。小庄深深看了周元一眼,才道:“你紧张什么?我出来透透气,练一练刀法罢了。”说罢,她便在甲板上秀了起来,刀刀凌厉,招式狠辣,大开大合,虎虎生风,让人头皮发麻。周元心中没底,还得给她鼓掌:“漂亮!小庄师父好刀法!在下佩服!”小庄收起了刀,道:“周元,这很长一段时间来,为了陛下和江山,你与家人聚少离多,确实辛苦了。”“不敢不敢…”周元干笑道:“这是我该做的嘛。”小庄道:“离家两个多月,你的确也有些累了,回船舱去吧。”周元直接开溜。 第五百九十四章 课程 缩在房间,把整个身体都埋在被子里,大船悠悠荡荡,庄玄素不敢往外看。她用力挠了挠头,心中只有一片慌乱。当晚她并不是一时冲动,她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因为去年夏天那一场刺君案,周元就和陛下有了隔阂,然后就一直在发展属于他的势力。此次南下,庄玄素都看在眼里,周元的情报系统已经很成熟了,而他整个人似乎都比以前更深沉。庄玄素是真的害怕,她知道陛下等到这样一个左膀右臂是多么不容易,要是周元做了傻事,陛下又该怎么办?此次姐姐南下,要盗取周元的巡盐成果,要解散神雀,庄玄素很清楚,周元肯定不愿意。她害怕周元与陛下的矛盾激化。她想到了周元向来好色,她想要补偿周元,希望周元妥协。庄玄素从来没有出家的打算,她三十二了,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个年龄早该嫁人了。可她心中只有陛下,她怎么能相夫教子。若是做周元的情人,非但有了男人,还能继续为陛下做事,还能化解周元和陛下之间的矛盾,这岂不是一石三鸟?话说回来,况且周元不比其他男人好一万倍?他本身也足够优秀,值得献身。反正他和碧水公主也是情人关系,多一个又能怎样?庄玄素把一切都想的很好,各方面因素综合之下,她最终决定出手。可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周元竟然轻易就答应了回神京,竟然心情还不错。他!他!这个坏人难道早已在打我的主意?他当真如传言那般好色,见我开了口,便直接北上了,他还要我兑现承诺。事到临头的时候,庄玄素反而乱了。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反悔?不行啊,承诺了的事,却不兑现,周元肯定不满,万一惹恼了他,他和陛下的矛盾又激化了,那岂不是搞砸了一切。答应他?可…可是怎么这么难为情啊!直到此时,庄玄素才发现,自己对男女之情丝毫不懂,也没有任何经验,事到临头没有从容,只有慌张和害怕。到底该怎么办啊!可恶!这个著名的女强人,也陷入了焦虑,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道如何是好。而在她纠结万分的时候,周元也迎来了考验。用完晚餐之后,他按照惯例,重新捡起了许久未曾修炼的功法,把《纯阳无极功》运转了几个周天,直到全身暖洋洋的,才终于停了下来。正如师父所说,这套功法至刚至阳,使人热血沸腾,精神振奋。周元浑身燥热之时,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这让周元心跳顿时加速,莫非…庄玄素要来真的?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干练飒爽的气质,冰冷的御姐风范,的确让人有一种想要征服的感觉。但如今毕竟认识这么久了…总觉得怪怪的。周元略一思索,当即给了自己一个巴掌,三十出头,保养得当,容貌气质俱佳,还是处子御姐,这种事我要拒绝了,我鄙视我一辈子!他当即打开了门。然后,他愣在了原地。“先生…”白雪穿着薄荷色小裙子,秀发随意披散着,胸前高高耸起,彰显着属于她的伟岸。她脸色带着羞涩、胆怯又温柔的笑容,轻轻道:“先生,雪儿又几首诗不太懂,想要请教一下先生呢。”周元瞪眼道:“不是…你怎么在船上?”白雪笑道:“本来就在船上呀,我和姐姐都在呢,小庄师父说,我和姐姐现在都是先生的侍女了。”“不过雪儿还是想像以前那般称呼,就叫先生。”啊?不是,真给啊!我以为小庄你开玩笑的,结果你真把人截回来,送到船上了?周元晃了晃脑袋,道:“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白雪低下了头,却是拿出了一张纸,纸上还真写着几首诗词。她小声道:“先生,雪儿是真的想请教先生呢。”周元皱了皱眉,道:“那进来吧。”他顺手把书桌的油灯也点亮,坐了下来,看向纸上的诗词。白雪就乖巧地站在他的身旁,然后趴下身子去,用手指着白纸,道:“先生,先说第二首词吧!”一人坐着,一人站着却弯着腰,以至于…白雪那规模宏大的部位,几乎要贴到周元脸上了。周元强行冷静,暗道《纯阳无极功》的副作用真可怕。“这是一首闺怨词。”“作者以女子的口吻,述说着对远征丈夫的思念之情,吐露着自己孤身一人在家的苦楚与寂寞,并期盼丈夫早日归来。”白雪歪着头看向周元,干净的脸靠得很近,眼神清澈,好奇道:“女子只要嫁了人,都会寂寞吗?”周元道:“也不是…你还小,不太懂这些。”白雪崛起了小嘴,眨着眼道:“你是先生,你应该教一教学生嘛。”这他妈怎么教!别演了!臭绿茶!真以为老子看不出来啊!你这丫头,年纪轻轻的,心思倒是很重,手段层出不穷的。“啊!”白雪脚一滑,身体往前栽倒。周元下意识扶住她,双手顿时被充满了。“对不起先生,我…我没站稳…”白雪挣扎着站了起来,整理着自己的领口,小声道:“没有压着先生吧?”她双眼水汪汪的,俏脸红扑扑的,却道:“先生,你头顶有一根白发哎,我给你拔掉。”她抱住了周元的脑袋,凑过去仔细找着那一根白发。而周元的脸已经被两团肉压住,几乎喘不过气来了。要遭!要遭啊!《纯阳无极功》是真的害人啊!老子被一个丫头片子拿捏了。“俗事缠身,我竟然也长白发了?看来人还是要注意健康啊!”周元叹息道:“雪儿,你身体怎么样?可不要像先生这样,忽略了健康啊。”白雪俏生生地站着,水汪汪的眼睛像是要哭了一般,小手捏着裙角,却把胸膛挺了起来。她羞涩道:“我也不懂武学,阅历也不够多,不晓得身体是否健康呢,先生帮雪儿检查检查好吗?”周元盯着前方,感觉都快“雪盲”了,雪山高而白,微微颤颤的…这丫头哪里找的这种伤风败俗的衣服!年纪轻轻的也不学好!这种衣服绝对不能留!周元直接愤怒地将这条裙子撕碎,而他的愤怒,还不止这些。船舱之中,教学的课程一直没有停。只听见学生喊着先生,先生呵斥着学生,学生又哭了起来。大河滔滔,两岸猿啼,深邃的夜,总有人探寻着未知的秘道。 第五百九十五章 心机 一个在沙漠中渴了几个月的人,却遇到了一瓶清澈的冰水,可以想象这种渴望是多么难以遏制。有人痛快,自然就有人遭殃,有人输出,自然就有人承受。周元醒来的时候,可谓是精神百倍,整个人都龙精虎猛的。而白雪小绿茶就显然受苦了,以身试火的代价是,她几乎无法动弹,蜷缩在被子里,可怜巴巴地看着周元,泪光楚楚,似乎早已醒来。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缓缓道:“不错,你很好学,昨晚学习压力那么大,你也没有中途退缩,而是选择坚持到底,我十分欣赏你的品质。”白雪嘟着嘴,快哭了。周元道:“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早晨是学习的最佳时间,雪儿,咱们开始吧。”“先生…”白雪眼泪都在打转了,颤声说道:“饶了雪儿吧,雪儿都快坏掉了。”谁教你的这些话啊!周元想起她昨晚翻白眼流口水的痛哭模样,心中难免还是有些得意,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以后还敢不敢惹…哎你…”他的话根本没说完,因为白雪已经含住了他的手指。她眨着眼睛看着他,一副痴迷又乖巧的模样。好吧,她赢了。她真的很有心机,是男人无法拒绝的心机。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说吧,想要我做什么?”白雪却抱着周元哭了起来,嘤嘤啜泣道:“先生,雪儿的家人已经在流放琼州的路上了,这一路也不晓得会不会被人欺负,那么多女眷,这可如何是好啊。”周元道:“我提前打了招呼,他们会安全到达琼州。”白雪小声道:“琼州瘴气大,据说很容易生病…”周元道:“关陆已经派了一队人马过去了,负责开荒和拓建工作,你家里的人有住的地方,但他们也需要出力,要帮忙建设那边的晒场,要让琼州的海盐迅速发展起来。”“他们的安全你不必担心,至于瘴气…关陆是带了郎中和药物的,虽然未必管用,但这个就看他们的命了。”“若是他们能尽快将琼州的晒场建设起来,振兴琼州的海盐,那么我可以保证,他们在那边会过得不错,至少不必干粗重的体力活。”白雪用脸蹭了蹭周元的胸口,娇声道:“先生你真好,雪儿今晚想带姐姐也来听课。”周元心中一动,这个好啊,这个真的好。但他还是摆手道:“算了,我不喜欢强人所难,不过今晚你是要来听课的,作为学生,要勤奋刻苦,不能轻易旷课。”白雪眨着眼睛道:“雪儿还会诗词朗诵,今晚让先生考察一下学生的口才。”再这么下去,就真起不了床了。周元忍住馋,大步走了出去。白雪终于松了口气,秀眉皱起,显然身子还很不舒服。片刻之后,穿着武服的白冰走了进来。看到床上的妹妹,她咬了咬牙,道:“你果然还是来伺候他了!”白雪没有说话,只是看了自己的姐姐一眼。白冰道:“他本就是你崇拜的人,如今你可算遂了心愿了。”白雪忍不住道:“姐姐,你长点心眼吧,他是陛下的宠臣,是年仅二十一岁的国公爷,是人人惧怕的大人物。”“而我们白家几十口人的性命,都掌握在他的手上,我不伺候他又该去伺候谁呢?”“只要我能讨得他喜欢,咱们家人就会好过一点,若是以后有大赦天下的情况,他使一把力,我们家人就能团聚了。”“他是我们白家唯一的希望,而这全系于我们姐妹手上。”说完话,她小心翼翼起身,却是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白冰连忙扶住了她,小声道:“你都这样了,还是休息吧。”被子滑落,露出了白雪娇嫩的身躯。白冰顿时瞪大了眼,骇然道:“他…他竟然…为什么都青紫了,还有牙印…”白雪拉起被子,把自己的胸口盖住,却是笑道:“这是我们姐妹的优势,他可是喜欢得很,把玩了一整晚呢。”“你!”白冰气急败坏道:“你说这些话!却也不羞!”白雪道:“这是讨人喜欢,你懂什么!就知道舞刀弄剑,却不知道好好伺候人。”白冰咬牙道:“我就知道你平时看的那些话本小说,里面全是令人羞耻的内容。”白雪则是得意道:“所以我才能讨他欢喜!”白冰道:“妹妹,他那么高的身份,容不下我们的。”白雪却是摇头道:“我又不要名分,我做个丫鬟就好。”白冰差点没给气死,急忙道:“你…你那么高傲的人,竟舍得给他做一辈子丫鬟?”白雪道:“给他做丫鬟,都比嫁给那些庸才要好一万倍,我家先生,那可是写出了《望海潮》的大才子。”白冰无奈了。她只能低头苦笑。而白雪则是轻声道:“姐姐,你不懂男人,只要我们讨他喜欢,他就会满足我们的请求。”“只要我们注意分寸,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奢求的就不奢求,做好自己的事,不要让他为难,一切就好办得很。”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道:“不过我一个人怕是不成,如果我们姐妹齐心协力,那他就真的离不开我们了。”白冰眼眶都红了,颤声道:“你都这般了,我却还能说什么,只好与你一道了。”“总不能要你一个人伺候他,我却还在一旁说风凉话。”“今晚,我与你一起吧。”白雪连忙道:“不!不行!”她眼珠子一转,道:“我们相貌相同,体态相同,却不能性子相同,否则少了趣味。”“我是甜和乖,你便要冷而傲,否则一次性让他吃了个干净,却也不美。”白冰低下了头,脸都红到耳背了。白雪道:“姐姐,你继续保持这般姿态,到时候才能取得最好的结果。”“他总会有忍不住的时候,我会持续给他吹枕边风的。”白冰则是苦涩道:“我本就是这个性子,照你说来,却像是故意讨好他,欲情故纵似的。”白雪道:“姐姐啊,我们肩负着白家所有的希望啊,另外六大家族可是一个人都没活下来。”“我知道了。”白冰低下了头,小声道:“我都听你的。”白雪笑了笑,道:“那你这段时间都穿武服,越贴身越好,把身子曲线都勾勒出来。”“记住,性子要冷,但打扮要诱人。”“这般做来,咱们姐妹就能拿下他了。”两个姐妹,怀着不同的心态,商议着难以启齿的事。 第五百九十六章 攻略 风和日丽,甲板上晒太阳的滋味,简直不要太舒服。周元还不知道有两个丫头正在他的房间里算计他,他只是躺在椅子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小庄舞刀。片刻之后,小庄收起了刀,似乎精神更好了。她坐到了周元的身旁,转头看向他,笑道:“昨晚被小姑娘骗了?”周元苦笑一声,叹道:“现在的年轻人手段多,我顶不住。”“你不也是年轻人?”小庄淡淡说了一句,随即道:“那个白雪丫头,略有些小心机,你别上了她的当了。”周元道:“她很有分寸,目前来说很讨人喜欢,唉,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讨人喜欢呢,上天给了她无与伦比的天赋。”小庄翻了个白眼,道:“陛下对你的评价真准,不过我不在意,我只想问问你,你要把我妹妹怎么样?”周元当即汗流浃背了。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庄玄素便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她看向两人,疑惑道:“你们都在啊,在聊什么?”小庄道:“在聊昨晚有人被骗了。”庄玄素一愣,脸色顿时红了起来,她当然也听到声音了,心中正暗暗生气呢。可恶的周元,一方面对我居心不良,一方面又祸害人家小姑娘,真是无耻。三心二意,这就是男人。她忍不住哼了一声,道:“还有多久到神京?”周元鬼使神差来了一句:“你等不及了!”于是他就看到了小庄的刀。于是他连忙道:“我也等不及了,我想见陛下了。”小庄这才点头道:“算你还有点良心,陛下的身体确实快坚持不住了,你回京之后别跟她闹,好好关心一下她。”“周元,这些年来不是没有人搞小动作,只是无论他们再隐秘,都被陛下一一杀干净了。”“但唯独你,不但不隐秘,而且规模巨大,但陛下非但没有下杀手,反而劝你回头是岸,就这份宽容,千古君王哪里找去?”“不要因为这些事和陛下闹,你不占理,哪怕你把去年的事拿出来说,你也不占理。”放在这个时代的价值观来说,周元当然不占理。他不愿意争执,只是皱眉道:“陛下的身体,到底要怎样才能好?”小庄道:“她内功深厚,但再深厚的内功也经不起长期的疲倦和焦虑,你只要让她心情好一点,让她能够安安心心休息一段时间,身子也就养回来了。”“我不是朝臣,但我看得出来,这天下离不开你周元,却也离不开陛下。”“你没了陛下,就没了支撑,陛下没了你,就没了唯一的帮手。”“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即使是为了天下大计,你也该和陛下好好相处。”若是此前面对这些话,周元只会嗤之以鼻。但如今,经过了岳父大人的开导,周元知道自己的心不能急,也就看开了。这天下的确离不开大师姐,我也离不开她。火炮船舰要造,濠镜要收回,要改土归流,要天下改革,要彻底打败东虏…许多事要做,没有大师姐,其他君王都不会给周元这样的机会。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上一个两年半没做到,那就再做个两年半吧。只要现实的情况,在不断朝着预期之中发展,就是最好的。想到这里,周元也不得不感叹,岳父大人的确是当官的好材料,有才华有能力,心态还好,若不是盐务这边太关键也太需要他,恐怕他早已进京了。一路北上,时间过得飞快。周元在船上过得很悠闲,平时给白雪上一上课,有时候早课,有时候晚课,正是十七岁的学生嘛,辛苦一点应该的,更何况她很是勤奋好学,这是好事。至于她那个姐姐,就不是个好学生,不上课不说,遇到老师还不打招呼,真是该教育。“先生,雪儿的脚酸了呢。”白雪眼泪汪汪的,委屈说道:“雪儿想先生传授知识了,忍不住了,求求先生了。”于是周元开始了辛苦的教学工作,把体内的知识都传授给她之后,才长长出了口气。白雪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周元的怀里,喃喃道:“先生,最近学习压力大,雪儿承受不住,让姐姐跟我一起学习吧…”周元道:“不是我不想,而是白冰随时冷着个臭脸,我不想强人所难。”白雪心中暗笑,当然会冷着脸了,毕竟咱们姐妹早已商量好了。她娇声道:“其实姐姐只是脾气差,抹不开面子而已,她内心上还是很想上课的。”“有时候我们姐妹说悄悄话,她还会问起先生教得好不好呢。”周元皱眉道:“啊?你们这个都说?”白雪道:“我会说得很详细,姐姐最开始骂我不知羞耻呢,但她总是要求我说得更加详细,然后她眼神都痴迷了,一个人…嗯…一个人在被子里预习自学呢。”啊?有这种事?白冰她…这么反差的?周元都觉得不可思议。而白雪看着周元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奸计得逞了,这般下去,先生必然是舍不得我们了。“先生,到了神京之后怎么办呀,国公府那么大,我们姐妹进去,会不会被欺负呀。”白雪娇滴滴地说着,想为之后的生活打下基础。而周元道:“不必担心,你们不住国公府。”这下白雪傻眼了,喃喃道:“那…那…先生,雪儿怎么上课呀!”周元笑道:“蕴娴平时挺孤独的,你们去碧水公主府,帮我照顾她。”“我会经常过来给你们开私教课。”白雪知道事情不能一蹴而就,于是小声道:“只要先生记得雪儿就好了,雪儿一定在那边乖乖的。”她心中却是想着,能进公主府,也不比国公府差,只要把那个碧水公主伺候好,那对白家肯定更有好处。到时候她给先生吹一吹枕边风,或许比我这般辛苦学习,要来得更有效果。想到这里,白雪已经开始暗中打算攻略碧水公主了。六月二十二,经过了漫长的路程,大船终于在通州码头靠岸。巍峨的神京城,已经出现在了视线的尽头。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直接进宫吧,我想看看大师姐到底怎么样了。” 第五百九十七章 小错大义 江南之行暴露的东西太多,大师姐心中肯定有诸多不满,基于如今的形式和未来发展的需求,周元觉得有必要和大世界谈一谈。话又说回来,如果让周元选择,周元肯定无条件选择让大师姐做皇帝,而不是其他人。所以大师姐的身体还是很重要的,周元也并不是不为此而担心。下船之后两辆马车,庄玄素带着白雪、白冰两姐妹前往碧水公主府,周元给碧水写了信,想必那边不会出什么问题。他只是在临别之时,告诉了白雪:“碧水对你们的态度,很大可能会决定你们白家的命运。”有这一句话就足够了,白雪是个聪明的姑娘,即使她只有十七岁,她也明白在碧水公主府该怎么做。而周元则是跟着小庄,直接到了皇宫。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在紫微宫门口下了车。看着熟悉的宫殿,周元心中感慨万千,也不禁想起了大师姐精致的脸和深邃的眼眸。这个女子的确是称职的皇帝,如果她没有做过去年那件事,如果她从未背叛,或许自己的心情会好很多。“进去吧。”小庄淡淡道:“我就不进去了,陛下这时候未必希望我跟着进去。”周元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是黄昏时分。夏日的神京有些炎热,人的心情也有些躁动。走进了寝宫,周元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大师姐。她正坐在书案之旁,身体被堆积如山的奏章挡住,只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周元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憔悴的模样,非但脸色是苍白的,嘴唇也是没有半点颜色,双眼也不再如以前那般清澈深邃,而是布满了血丝,充满了困倦。头发乱糟糟的,穿着一件紫色的薄裙,仔仔细细看着奏折。“陛下…”周元走了过去,行礼道:“江南的事办完了,臣回来了。”昭景女皇抬起头来,看向周元,上下打量了一圈,才轻声道:“小师弟,你又瘦了,这一趟南下辛苦你了。”周元道:“这是臣应尽的本分。”“别说这样的话。”昭景女皇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旁,牵起了他的手。她眼中有难以掩盖的疲倦,精神状态似乎也很不好,但还是勉强挤出笑容,道:“何必这么客气?也不叫大师姐了,难道南下一趟,便与我隔阂了?”周元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昭景女皇就扑进了他的怀里,抱住了他的腰。“有什么话,晚点再说好吗?大师姐累了,想休息了。”她的语气竟然也有些楚楚可怜。周元无奈抱住她,低声道:“这段时间都没睡觉?”昭景女皇道:“睡了,睡得少,每天一两个时辰吧。”周元皱了皱眉,道:“就睡这么点时间,身体怎么撑得住?内功再深厚也不能这么糟蹋身体吧?”昭景女皇叹了口气,呢喃道:“睡不着呢,忧心的事太多了,这群朝臣还顾着玩权术,不断给我施压,只能是要人命。”说到这里,她小声叹了口气,才道:“让我在你怀里睡一会儿,现在也只有你这里是踏实的了。”周元一把将她抱起,在她的轻呼之中大步朝内走,将她放到了床上。薄薄的被子很是清凉,夏天盖着一定很舒服。周元给她盖上,道:“天大的事明天再说,今晚好好休息。”昭景女皇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只是轻声道:“陪我,别走…”周元苦笑道:“大师姐,只是内宫…”“这是我的内宫,我说了算。”昭景女皇握住了他的手,将他一把拉到了床上。于是,她便抱住了周元的手臂,把头枕在周元的胸口。“真好…大师姐还好有你…”昭景女皇呢喃着,便这般沉沉睡去。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微颤的睫毛,娴静的脸颊,周元心中微微叹息。他轻轻摸着大师姐的长发,清晰地感受到她已经彻底进入了深层次的睡眠。或许,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好觉了。周元不愿打扰她,于是就这般抱着,直到深夜,眼皮子都睁不开了,也干脆就这么睡了过去。这一觉周元也睡得很香,一直到了第二天,天光大亮,初升的朝阳透过窗户,照在了他的脸上,他才悠悠转醒。低头一看,只见大师姐依旧趴在胸口,却依然醒来,清澈的眼睛就这么傻傻地看着周元,脸上带着放松的笑意。这一觉睡了足足六个时辰,她的精神恢复了很多,脸色都变得明媚起来。“我这些年太苦了…”昭景女皇伸出手,抚摸着周元的脸,道:“或许是感动了大晋的列祖列宗,他们保佑着我,才让我遇到了你。”周元很难接这样的话,只能低声道:“好些了么?”“好多了。”昭景女皇道:“或许是睡得太沉,全身都酸酸的。”周元道:“你是太累了。”昭景女皇看着他,幽幽道:“你也觉得我累么?”周元叹了口气,苦笑道:“大晋这么大,处处千疮百孔,天灾兵祸刚过,可谓是百废待兴,当然有做不完的事。”“加上朝中风波不断,明争暗斗的党争,唉,我想一想都觉得累。”昭景女皇闻言,眼眶有些发红,低声说道:“你终究还是体谅我的,也不枉我也体谅你。”周元知道,关键的东西来了。昭景女皇道:“神雀这个情报组织,犯了太多机会,按照平时来说,这其实相当于谋逆了。”“但大师姐不怪你,不想也不愿怪你。”她抱着周元的手臂,小声道:“没有人是圣人,总会有缺点,总会犯错,这没什么不可以理解的。”“大师姐也犯过错,去年的事你依旧耿耿于怀不是么?”“更何况,你比我年轻,你犯了错是可以理解的。”说到这里,她看向周元,道:“但是小师弟,大师姐犯了错,是用心在改正的,你呢?你打算改正吗?”这是个致命的问题。大师姐的语气很诚恳,话说得也很有说服力。周元只能道:“大师姐,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想把事情办好,帮主大师姐振兴大晋,完成天下繁荣昌盛的夙愿。”他相当于在打擦边球,基本上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笼统说出了自己的根本想法。昭景女皇何等聪明,岂会被这种话术糊弄。但她却还是轻轻一笑,道:“大师姐不逼你,你还年轻,性格有些固执是正常的。”“但是小师弟,如今大晋局势依旧严峻,此次巡盐杀尽贪官,朝局争当,许许多多的事需要我们去弥补。”“重兴盐务,查察吏治,新法铺设,太多太多的事需要去解决。”“这等关键时候,大师姐没法分心,你不要跟大师姐闹了好不好?”周元只能点头。昭景女皇道:“成亲之后,你也很少在家,小文心还在襁褓之中,你也该陪一陪自己的孩子了。”“我辛苦,你也辛苦,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多陪陪家人,也多陪陪我,好吗?”周元叹了口气,道:“万般事务,总有解决之法,大师姐你还是不要太忧心,我们并不是已经老了,我们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去解决。”昭景女皇笑了起来,心情显然高兴了许多,咯咯笑道:“听到你这般说,我很开心,只要我们两个齐心协力,就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周元同样这么认为。只是齐心…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周元也渐渐看清楚了大师姐。她的的确确是明君,的的确确是做实事、有能力、有格局的君王。但她也有君王的通病,就是皇权高于一切。这也意味着,她的格局早晚会因为皇权,朝着周元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倾斜。 第五百九十八章 熊言熊语 从皇宫出来那一刻,周元心情也开阔了很多,和大师姐目前的相处方式,是他最愿意看到的结局。无论是基于形势还是感情,都远没有到撕破脸皮的时候。既然她让我休息,那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正好可以陪一陪蒹葭她们。家里早已收到了消息,周元刚到门口的时候,意甲大大小小的人已经全部在迎接了。凝月蒹葭和曲灵站成一排,身后是紫鸢、青鸢和墨香,再往后是一众老妈子。明瑞负责牵马,周元则是大步走进了门。只有回到家的时候,周元的心情才是最好的,最放松的。抱了抱蒹葭和凝月,又捏了捏曲灵的脸,众人都忍俊不俊。“午餐已经备好了,凝月一大早就在忙呢,熬了药膳给夫君补身子。”赵蒹葭恢复得很不错,虽然生了孩子,但时光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皮肤依旧细嫩有光泽,只是眼中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韵味。“给咱们老爷的接风宴,规格那是极高的。”曲灵笑道:“非但凝月下厨做了药膳,墨香还专门给你蒸了甜点呢,这丫头食髓知味,早已想你了。”“小姐…”墨香脸色顿时红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调侃,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周元忍不住道:“谁教你叫什么老爷的?还是叫夫君比较好听,我还没老呢。”曲灵歪着头道:“谁说你不是老爷呢,白家两个丫头都带到神京来伺候你了,你是天下最大的老爷。”果然,庄玄素是个大嘴巴,什么事都包不住,这是故意让我后院起火呢。赵蒹葭的脸上也满是揶揄,轻声道:“灵儿妹妹可别瞎说,咱们夫君可是国之股肱,找两个丫头伺候着又怎么了?那是应该的。”凝月点头道:“是哦,周大哥一个人在扬州,是该有人伺候着。”傻凝月啊,也就只有你是真的这么认为。周元苦笑道:“饶了我吧,白家姐妹的事之后再向你们解释,咱们一家先吃饭。”“小文心呢,在哪里?”提起小文心,大家也不损周元了,脸上也挂起了笑容。赵蒹葭满脸慈爱,轻声道:“在后院呢,这丫头不喜欢在屋里待着,喜欢在外面看花看草,这样她就不哭。”“大师姐经常过来看我们,送了很多东西呢,她特别喜欢小文心,小文心也很喜欢她呢。”周元点了点头,快步朝着后院而去。从奶妈手上把小文心接过来,三个月左右的孩子,粉嘟嘟的很是可爱,那一双大眼睛随她娘,又大又亮,充满了灵气。“乖女儿…”周元心都快化了,轻轻捏了捏小文心的脸。但下一刻,小文心顿时哇哇哭了起来。“夫君你…你不会带孩子就不要碰嘛!”赵蒹葭急了,连忙把孩子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哄着,还顺带白了周元一眼。周元只有尴尬地搓了搓手,笑道:“这孩子…怎么能不认识她爹呢。”众人看他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墨香道:“公子不必担心,这府里也只有寥寥几人能抱小文心呢,她连我也不认,连小姐也不认,只认娘亲和凝月夫人,还有奶妈和紫鸢妹妹。”“哦对了,还认大师姐,其他人都不好抱呢。”周元笑道:“无妨,长大了就好了。”有小孩子,话题自然是说都说不完,众人便在这后院花园之中逗着小孩,散着步。吃完午餐之后,汪汪大人和熊阔海也来串门了,带着家人,让国公府更加热闹。熊嫂子道:“周兄弟,据说你在南方找到了一对双胞胎姐妹?”这事儿连熊嫂子都知道了?周元正色道:“熊嫂子消息果真灵通,不错,一对双胞胎姐妹,胸口两坨肉比碗口还大,我打算送给熊大人的。”熊嫂子脸色果然有些尴尬了起来,连忙道:“大可不必,你是国公爷,为大晋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应该被人伺候着。我家老熊一天天就知道混日子,可别把他惯坏了。”熊阔海满脸尴尬,催促道:“去去去,去和小文心玩去,别来烦我们。”他连忙拉着周元朝外走去,不理这个长舌妇。汪汪大人心情很高兴,北镇抚司这个职位很关键,也很吃香,他现在是走哪里都有面儿。就算是官职比他大的,也看在卫国公的面子上,对他颇为尊敬。“江南一案,涉及到的官员竟然达到了八十多位,陛下一口气全部杀干净,其中满门抄斩的都超过了六十个,真是可怕啊。”“现在朝堂之上风声鹤唳,邓博尺的病一夜之间就好了,前天还来上朝了。”“杨国忠也闭口不提乞骸骨的事了,这几天都没回家,一直住在内阁,批阅折子呢。”说到这里,王昂忍不住笑道:“这群老东西就是欠收拾,陛下心狠起来,他们就全都怕了。”周元道:“我看也不单单是怕了,而是这么多空缺的官职,他们想要积极一点,把自己的人安排进去。”熊阔海点头道:“新科的进士,全部都值得拉拢,由于此次事情特殊,导致最近两科的进士都得到了巨大的晋升,内阁那些老头子自然要忙起来。”“锦衣卫这边的消息是,邓博尺已经在发力了,一批接着一批的人被他派往南方。”说到这里,他看向周元,笑道:“说起南方,你这次可是出尽了风头,陛下还要你解散情报组织是吗?”周元摇头道:“都是为陛下做事,解散不解散,自然是她说了算。”熊阔海叹了口气,道:“陛下这么做不地道啊,你刚在江南为她解决了大麻烦,她转头就卸磨杀驴,让你解散情报组织。”“说实话,这么做不就是猜忌你么?不就是不信任么?”王昂的眉头也皱了起来,疑惑道:“有此事?若真是如此,周元你要当心了,权臣被陛下猜忌,是很严重的事。”周元道:“无妨,我问心无愧,自然就不必担心陛下对我有什么意见。”熊阔海点头道:“那倒是实话,得民心者得天下,陛下这么做是要丢民心的,而你…”“熊大人!”周元面色严肃,眯着眼道:“不要胡言乱语,我是臣子,陛下是圣君,我的民心就是陛下的民心。”熊阔海微微一愣,随即干笑道:“是我不够严谨了,我只是在说,若是君臣猜忌到了一定程度,你会很危险。”“那时候,倒不如黑化算了。”周元忍不住笑了。他不可思议道:“你在说什么?熊大人,黑化是什么意思?你当现实是话本小说?黑化真能强十倍?”无论熊阔海是在试探,还是在说真心话,都太过离谱了。周元目前掌握的力量并不多,五城兵马司是他的人,但却未必会跟着造反。神雀刚刚成熟,还不足以比得上内廷司十几年的底蕴,更别提锦衣卫了。周元真正掌控的力量,只有五军营。造反?黑化?纯粹是笑话。只有脑子坏了的人才会这么想。权力的过渡靠的不是打旗号,否则周元去年就可以揭竿而起了,还隐忍个屁。况且大师姐所做之事,也没有离谱到要造反的程度。维护皇权是一个君王该做的事,而作为周元,他该做的是和君王去竞争,这是军权与臣权的竞争,也是个人意志的竞争。他和大师姐是在斗争没错,谁胜谁败,总会有一个结果,但那是后话了。这个过程,是不允许别人插手的,谁敢插手,谁就要死。熊阔海最近是吃错什么药了,尽说这些屁话,这绝不是大师姐让他说的,大师姐不会这么低级。这胖子一定有什么秘密,娘的,必须搞清楚这一点。 第五百九十九章 师徒团聚 周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熊阔海的?是从科尔沁草原回来的时候,这厮上门拜访,就尽说些胡话。根据对老熊的了解,周元清楚这个人城府深,做事谨慎,从来谈什么立场问题、政治问题。他是典型的老狐狸,有能力、能办事,也很能贪,各种地方都能捞钱。一旦涉及到敏感问题,他就装傻充楞,张口闭口都是忠君爱国。但那一次从科尔沁草原回来,他竟然罕见主动提起了敏感的政治话题,在不断试探周元的立场。周元从那时候开始,就认为这厮必然是和大师姐勾搭上了,在帮大师姐试探呢。没想到这次更离谱,竟然直接说什么黑化。这还算试探吗?有这么沙比的试探?这不是大师姐的手段,也不该是熊阔海的手段,太愚蠢太低级,这厮心里肯定藏着事儿!众人很有默契,都没有再提这些破事儿,而是聊着家常,说起了生活。“唉…别提什么生活了,一塌糊涂。”熊阔海很是沮丧,挠着头道:“有时候我都羡慕老王,他家里有老婆,还有两个小妾,外面养着两个外室,偶尔还去隔壁偷人,尝尝妇人的滋味。”“等等…”王昂连忙道:“熊大人可不要胡言乱语,前面说的都对,但后面就不对了,什么叫隔壁偷人啊?我家隔壁是冠勇侯和虎威侯的府邸…都是老牌勋贵,你这是要害死我啊!”熊阔海道:“反正你小子是过得潇洒,家中娘子也大气…”王昂当即道:“那能不大气么?我和我娘子在一起的时候,她是卑微的小商贩之女,我是南镇抚司的小旗官,身份差距摆在那里。”“她本就觉得是自己高攀了我,加之我对她这般好,再加之我如今已经是北镇抚使,带着她全家鸡犬升天,她还能不允许我找几个女人?她甚至主动帮我物色呢!”“不过本人比较重感情,也没那么好色,所以才只纳了两房小妾,养着两个外室,这就够了。”“女人多了,会很烦的,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他话是这么说,但脸上全是炫耀的表情。“够了!”熊阔海大怒道:“你他娘的分明是故意让我眼馋是吧!我是一个小妾也领不进门啊,倒是养着几个外室,那有什么用?我家那泼妇,不允许我夜不归宿啊!”“老子都是…都是以钓鱼为借口,悄悄出去私会。”“可最近夜钓太频繁,她已经起疑了,我都不敢出去了。”周元和王昂大人对视一眼,都不禁大笑出声。熊阔海低声道:“周大人,你是这方面的行家,给咱想想办法,我也不算老,还得活几十年呢,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周元道:“你跟嫂子聊了没?好歹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权势滔天的人物,连小妾都没有一个,外面也会嘲笑的。”“聊了,聊不通啊!”老熊苦恼无比,叹息道:“她是个温柔的性子,平时对我也是万般好,但只要涉及到女人这方面,当即化身猛虎,根本没得商量。”“最后她给我的条件是,只要我能做几件像样的事,她就松口。”“可她所谓像样的事,是像你周大人这样,要么打胜仗,要么千里勤王,这他娘的谁做得到啊!”王昂都听不下去了,急道:“那就打啊!妻为夫纲,你说话她敢不听,就直接打。”“我家那个以前也顽固,被我打了两顿,就一下子乖巧了。”熊阔海瞪眼道:“放你娘的屁!我情况能和你一样么?你让你娘子全家鸡犬升天,而我只是赘婿。”“若没有我家娘子,哪有我的今天?”“相濡以沫过来的,决计是不能动粗的,她不打我,我就烧高香了。”王昂道:“那你就这样下去吧,别想什么女人了。”周元也拍了拍老熊的肩膀,笑道:“熊嫂子对你那么好,你还朝三暮四,你真不是个人啊!”“你…”熊阔海差点气笑了,你周元干的破事儿那么多,你就是个人了?几个老兄弟吹了一下午,用完晚餐之后,才尽兴散去。小文心似乎有些怕生,哭得厉害,赵蒹葭亲自带着,不让周元进门。周元去找凝月,却被红着脸推了出来:“周大哥…我…我这几日不方便…去曲姐姐那里吧…”于是周元只能去曲灵的院子。他发出了残忍的狞笑,冷厉喝道:“墨香!你也跟我进屋!”墨香楚楚可怜地看了他一眼,委屈地跟在身后。曲灵则是直接一脚把周元踢了出来。她眉毛一掀,眯着眼道:“一天天就知道在屋里搞这种事,你真是没趣。”周元变色道:“我…我进自己娘子的房间也有错?”曲灵笑道:“夏日的夜晚如此舒适,月光如此明亮,何必要在房间里呢?”“夫君,今晚我想在月亮下,见识你的力量。”她在小院之中转个圈,轻轻道:“妾身的裙子好看吗?”月华如水,周元这才看清楚,她竟换了一袭白裙,薄而轻透,内里却是什么都没有,借着月光,可以隐约看到她全身所有的内容。高挑的身姿,像是月下的女神,散发着独一无二的魅力。周元吞了吞口水,忍不住道:“好好好,你这么玩是吧,我的《纯阳无极功》可不是开玩笑的。”他刚要有所动作,另外一个声音却突然传来:“你的《纯阳无极功》刚刚起步,的确就像是一个玩笑。”“啊!”曲灵和墨香都惊慌失措,尖叫了起来。周元猛然回头,才看到房顶之上,一个女道士静静站着,目光清澈。夜风吹过,道袍飞舞,丰腴的身姿因此勾勒而出。“师…师父…”周元人都傻了。而素幽子则是飘然落下,看了一眼前方,才道:“元易子,你每天都是在做这样的事吗?”曲灵和墨香无地自容,捂着脸转头就跑进了屋子。周元则是激动道:“师父,你什么时候到神京的?怎么不跟底子打个招呼啊,吃饭了吗?”素幽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瞥了他一眼,才道:“给我安排一个院子,要安静一些,被让人打扰我。”“我要在神京住一段时间,助你《纯阳无极功》大成。”周元瞪大了眼,几乎窒息。他颤声道:“师…师父…圣母姐姐说,《纯阳无极功》要迅速大成,只能双修…”“师父你…你太伟大了…我保证没人能打扰到我们!”素幽子差点没给气死!她咬牙道:“逆徒!你!你真是…无可救药!” 第六百章 我就是定数 月华如水,乌天清澈,大地披上了银光,每一处景物都涤荡着朦胧。近处虫鸣,远处莺啼,夜的静谧与夏的生机在此刻融为一体,世界的美在阳光的背面肆意绽放。岁月赋予了这片大地独特的美丽,匆匆的人们往往无法察觉,只有真正清醒的智者,才能窥见仰观星月之浩瀚、俯察万类之竞发的妙处。周元显然没有到达那种旷达超脱的境界,他眼中只有近前的师父,那飘荡的衣袂,那披散的长发,那丰腴的身姿,那似恼似怒的神态…“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素幽子忧心道:“元易子,你心中不静,何以问道?何以突破武学?何以功成圆满?”说完话,她衣袖轻轻一挥,地上的尘土便飞天而起,在夜空之中激荡。四周树叶纷飞,在空中与烟尘泥土交融,由随着素幽子的衣袖摆动,最终飘向远方。素幽子道:“所谓武学,皆是道之体现,唯有悟通了道,才能掌握武学,实现圆满。”“你师伯性格执拗,却也有其洒脱之处,心中没有滞碍,故武学精进,皆得精髓,问鼎天下。”“而我虽无洒脱慷慨之赤心,却有一心问道之专心,故亦能得道武学,小有成就。”“你想要突破《纯阳无极功》,一无守静之心,二无洒脱之情,三无刻苦之勤,四无天道青睐,你何以功成?”说实话,太玄幻了,周元听不大懂。虽然不懂,但大受震撼,似乎师父是第一次给自己讲这么精深的道理。周元也郑重了起来,低声道:“师父,弟子非是藐视道学,而是俗事缠身,有力未逮,的确没有精力去修炼。”“大晋的百姓过得苦,上有苛捐杂税,下无寸土寸田,天灾、兵祸、黑盐,到处都是凶手,八方皆是敌人,我不帮他们,谁帮他们?”“泱泱华1夏几千年的文明,多么灿烂的文化,我们民族传承至今何等伟大,百姓不该活成这副模样啊!”“弟子本不是圣人,但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却没有退路了。”素幽子叹了口气,道:“你有你的志向,这自然是好事,只是为师还是想劝你,这世间繁荣衰落之变化,天道自有定数,自有冥冥之中的安排。”“当你的目光穿透的古今,你会看到无数王朝的陨落与崛起,你会看到无数民族的兴盛与衰亡,到了那个时候,你才恍然大悟,如今不过也只是轮回的一部分罢了,等时机成熟,这片土地自然也有崛起之时。”这是她的道。周元并不反驳,他不认为师父是错的。他只是轻轻说道:“关陆对我说起过,在终南山上,与师父顶了一句嘴。”“他说师父隐世,修炼的是自然之道,我们出世,修炼的是人间正道。”素幽子道:“我并不怪他,也并不怪你。”“不…”周元摇头道:“弟子的意思是,关陆所说,不是弟子所想。”素幽子满脸疑惑。周元道:“关陆说得太保守了,在弟子看来,我们走的是人间正道不错,但…针对于师父的说法,人间正道四个字,太没有说服力了。”“师父,你说兴盛与衰落,乃是天道轮回。”“但弟子要说的是,我就是轮回。”素幽子猛然抬头,看向这个年轻的弟子。周元淡淡道:“大晋衰落够久了,百姓够苦了,该是否极泰来的时候了。”“弟子来到这个世界上,立志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弟子就是轮回。”“时机一到,自有崛起之时,那弟子就是时机本身。”“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弟子也属于自然的一部分,弟子的出现,何止是人间正道,也当是自然天道!”说到这里,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傲然道:“在自然的轮回之中搅动风云,在天道的定数中拔地而起,难道就不算自然、不算天道么?”“所谓定数,或许不在过去与未来,而就是现在,或许不在其他人身上,而就在我身上!”“如果大晋的一切都要归于轮回、定数与时机。”“那弟子便来做这个轮回、定数与时机。”“若天道有志,道法有经,那经书的新一页,就是弟子开辟的。”素幽子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徒弟,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忍不住退后了几步。她喃喃道:“你…你…谁教你说这种话的?”说到最后,她声音都变得沙哑,然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了。周元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扶住了素幽子,急道:“师父你这是怎么了?”素幽子喘着粗气,艰难推开了他,但依旧觉得头晕目眩。她坚持了几十年的道,竟然被自己的弟子,无情撕碎了。她的道心,出现了裂痕。人修自然之道,天地是一场轮回…但有人自称是自然的子嗣,是轮回的本身…这…怎么会有这种说法…怎么会有这种道…她几乎无法呼吸。周元则是道:“师父,我扶你去休息,你可能太累了。”素幽子只能点头,她现在的确需要休息,她几乎站不住了。扶着师父来到客房,周元才道:“除了侍女会送来一日三餐之外,不会有其他人打扰师父,师父尽管放心修炼。”他正要走,素幽子却抓住了他的手。“元易子,刚才那番话,是谁教你说的?”她的声音都在颤抖。周元显然愣了,这有什么讲究吗?玄幻小说的主角们不都是这么吹牛逼的么?我耍耍嘴皮子,师父就受不住了?此时此刻,周元要是老实说出来,师父怕是更难接受。于是他只能正色道:“是弟子行走人间,自己无触点的道理。”素幽子沉默了。最终她挥了挥手,叹息道:“去吧,去做你自己认为该做的事吧,师父会尽力帮你的。”周元也不知道师父到底怎么了,但看她的状态,也不敢再打扰她,便连忙告退了。他摇着头,回到曲灵的院子,敲响了门。“谁?”墨香的声音传来了。周元疑惑道:“还能是谁,我啊!”“滚!”这是曲灵的声音,充满了恼怒。“该死的臭王八蛋,让我出这么大的丑,让我没脸见人,让我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不许进来,三天不许进我房间,不,十天!十天不许!不…一辈子都不许进来!”她的声音都快哭了。周元不禁莞尔,在最野的时候被长辈撞见,这个长辈还是德高望重的出家人,这的确有点社死。曲灵恐怕要老实一段时间了。 第六百零一章 闲赋之人 这很长一段时间来,一直处于忙碌之中,现在突然那改变计划回到神京,倒是把周元整的有点不知所措。就像一个工作了几个月的人,发誓要在放假的时候好好放纵一番,但到了真正放假的时候,却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在床上躺尸。周元现在就是这个心态,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好好过一下贵族的奢逸生活。早上起床,搂着怀里娇小的身躯,轻轻堆着雪人。紫鸢感受到了小周元在抬头,吓得连忙起床:“不行不行,姑爷饶命,哪能这般折腾人啊。”她都快哭了,昨晚像是要被撕碎一般,还没休息够呢,现在又来。“你去吧,我去找青鸢去。”周元随口说了一句。紫鸢面色一变,随即嘟着嘴道:“那…那奴婢还可以再撑一撑。”她和青鸢简直就是死对头,主要是青鸢之前把她嘲讽得太狠了,现在她要报仇。但等到周元真要动手时,这丫头还是吓得跑出去了。伸了个懒腰起床,毫无疑问,看心爱的小文心去。只是令周元不爽的是,这丫头看到周元就哇哇哭,把周元气的挠头。赵蒹葭也有些无奈:“夫君,这不怪你,小文心本就怕生嘛,过几天就好了。”周元笑道:“走啊蒹葭,今天我带你们去逛街,好久没去六大巷了。”“不去。”赵蒹葭抿了抿嘴,道:“凝月妹妹今天要去太医院,她现在跟着老御医深造呢!”“曲灵妹妹一大早就过来辞别了,说是通州那边有个庄子要收下来,要去洽谈商议,这几天不回家了。”周元心中觉得好笑,这哪里是出去做生意,分明是逃命去了,害怕见师父。赵蒹葭道:“文心还小,不适宜去那么热闹的地方,我约了熊嫂子去宫里呢,请教那些老嬷嬷怎么带孩子。”“你啊,自己玩儿吧。”周元懵了,我这是刚到家就被嫌弃了?正是疑惑之际,蒹葭把头凑了过来,亲了他一口,才道:“去看看沁水吧,快一年没见了,她想你很久了。”周元不是没打算去看沁水,只是这回家的第一天就去会情人,有点不太好。但蒹葭都这么说了,那就不需要顾忌什么了。周元道:“你原谅她了?”“胡说什么…”赵蒹葭道:“我从来没有怪过沁水姐姐,她向来对我很好的,两年过去了,我也很心疼她。”说到这里,赵蒹葭握住了周元的手,道:“你是不知道,沁水姐姐回神京那天,都没有回家,径直就来咱们这里了。”“她看到小文心,可是喜爱得很,我看得出她很心动,很羡慕。”周元心中一动,疑惑道:“蒹葭,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赵蒹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没什么意思,你走,别打扰我,我收拾收拾就要出门了。”她把周元推了出去。周元没有第一时间去沁水那里,而是先到了师父的院子。素幽子正盘坐在院中的凉亭下,双目紧闭,静静悟道。周元走了过去,施礼道:“弟子参见师父。”素幽子缓缓睁开眼睛,道:“不必每日都来,你忙你的事就好。”周元点了点头,道:“师父,你这次来神京是有什么事要办吗?如果有需要弟子帮忙的地方,请师父直言。”素幽子道:“我的事你不必管,且去忙吧。”周元随即问道:“师父,还有一事。”“《南华天伦道经》我也看了,对于其中的双修之法不太懂,我最近可能会用得到,但…但毕竟不太懂,所以向请教师傅…”他说得结结巴巴的,实在有些尴尬。素幽子恼怒道:“逆徒,莫非你真走不出魔障了!”周元懵了,我特么…我是打算和沁水好吗!我发誓这次真的没有乱想!算了,解释不清的,有前科的人该吃这个亏。周元叹道:“师父误会了,且教我吧,我最近真的要用。”素幽子显然也迟疑了一下,然后皱眉道:“元易子,那可是你的师伯啊!你怎能生出亵渎之心?”我特么…周元只能道:“是沁水公主…”素幽子噎住了,然后面色恢复如常,缓缓道:“《南华天伦道经》是青城山天师正一道的至高秘术,是养生的极佳经文法门。”“需在…需在…行房之时…”她有些难以启齿,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运转内力至…至…极阳之处,随、跟随生命精华,一同灌注进对方体内…”“对方运转内力吸纳,并在运转一个周天之后,反哺于你。”哈,师父说得真文雅,弟子明白了。周元连忙点头。素幽子道:“记住,双修之道是天伦之道,符合自然道法,双方都能获益,但你不能过多索取,否则会伤及对方本源。”周元道:“那么师父,怎么样才叫过多呢?”素幽子衣袖之中的拳头都攥紧了,咬牙道:“只要顺其自然,就是合适,你不主动运功汲取即可。”周元点了点头,道:“师父,还有一个问题…”“滚!”“好嘞!”周元灰溜溜地走了。奇怪,师父怎么知道我要开车了?算了,还是找沁水去吧,去年九月离开香州,如今将近七月了,的确想念了。周元上了马车,来到了沁水公主府。这里的格局和碧水公主府也差不多,几个大院之后,便是花园中的绣楼。或许是沁水提前打了招呼,周元很顺利就来到了绣楼。还没来得及敲门,门便自己开了。一个丰腴的身体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馨香、柔软、温热,这娇躯说不出的舒服,让人爱不释手。“狠心的人…”沁水公主眼中都含着泪花,颤声道:“你忍心让我离开你这么久…”她像是熟透了的葡萄,像是迫不及待爆发的火山,直接吻住了周元。好一阵缠绵之后,两人才分开。沁水公主媚眼如丝,轻声道:“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的英雄。”“我也想你了沁水。”周元捏了捏她的脸,心中爱怜。“叫我佩娴…”沁水公主低声道:“然后跟我上楼,我要做你的妻子,我一刻也不愿意再等…”“思念,真的太苦了…”周元直接把她拦腰抱起,大步朝楼上走去。沁水并不算瘦,她是典型的微胖,腰细臀翘,凹凸有致,曲线婀娜多姿。她骨架很小,所以即使身上有肉,也不显得肥胖,反而软乎乎的、滑腻腻的,触感极佳。双腿笔直,却又浑圆,小腿纤细,大腿却很有肉感……该死,可恨这时代没有吊带丝袜包臀裙,否则那将是绝杀。“沁水,你真的想好了…”“闭嘴!”沁水公主泪光楚楚,眼神都拉丝了,颤声道:“我现在不要听那些虚伪的话,我只要你爱我,爱死我,把一切都给我…” 第六百零二章 纯阳大成 温铁黎带领着六万精兵,一路北上,勇不可挡。五个小队,先是占领了两座巍峨的高山,时而分开作战,时而攥成一团,奋力厮杀,杀得蒙古溃不成军,才直转而下,继续追击。越过了一览无余的平原,终于杀进了茂盛的草原,在一处天然峡谷,与敌军死斗。哭喊声中,天气直转而下,大雨滂沱,淋湿了草原,怒水蓄满了峡谷,朝着四周飞溅。西北军大胜,打得蒙古军喊爹叫娘痛哭不已,一路高歌猛进,朝着更深处追击而去。蒙古大军守着最后的屏障,打算与西北军奋力一搏,这一战可谓是血流成河,惨烈无比。但他们还是失败了,西北军继续朝着深处追击。大胜的捷报传入神京,满朝文武皆惊,却又振奋无比。我大晋终于又出了一个超级武将了,周元不是不可替代的。他们兴奋万分,而此刻的周元,则是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他触及到了水。“你就像是水做的。”周元轻笑道:“浑身都是软的,眼泪也流个不停。”沁水公主面色绯红,瘫软在周元的怀中,羞涩万分,却也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满足。她嗓子都哑了,轻颤道:“我的英雄…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男人…我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周元那里受得了这样的话,自信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忍不住亲了她一口。他笑道:“我也后悔没有早点和你在一起,但好在你最终还是成了我的人。”沁水公主痴傻一笑,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依偎在周元的怀里,喃喃道:“怪不得姐姐再也不想与我欢乐了,吃过了山珍海味的人,哪里还吃得下糟糠呢。”周元顺手堆起了雪人,说道:“你和你姐姐一样,都是水做的,身子软得很,肉都是香的。”沁水公主无力地打了她一下,小声道:“不许胡说,不许对比我们…姐姐的身体,我可是比你清楚多了。”周元叹息道:“我也该去看看她了,她不喜欢出门,日子过得清寂。”沁水公主低声道:“仅仅是看吗?不做其他事?”周元道:“也做…”“你分明是在暗示我…”沁水公主笑道:“你想我陪你一起去,如此一来,你这个坏人便可以享福了。”“公主姐妹一起伺候你,你岂不是很得意。”周元正色道:“我哪里是那样的人,我只是觉得碧水过得太苦,我们该一起伺候她才对。”沁水公主愣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画面,脸色更加红了。她掐了周元一把,才噗嗤笑道:“坏蛋,那姐姐岂不是要被我们捉弄死。”周元道:“你若是不满,我也可以与蕴娴一起伺候你。”沁水公主呆住了,目光之中媚意如水,颤声道:“英雄,我现在就需要你伺候。”……“师父!师父!”周元兴冲冲回到了国公府,便直接来到素幽子的雅苑,大声道:“我成功了吗?我感觉一股力量在丹田之中,但却又感受不到功力的增长啊!”他端起一杯茶,一口喝了个干净,才继续道:“还需要用什么法门激发这些内力吗?”素幽子睁开了眼睛,看着空空如也的茶杯,道:“这是我的杯子。”周元尴尬一笑,道:“没、没注意,我水喝多了有点渴…一时间没忍住,师父莫要见怪。”素幽子皱眉道:“水喝多了,却渴?”“啊!水有点咸…但没事…”周元连忙道:“说正事,我的内力怎么利用不了啊师父!”素幽子瞥了他一眼,才道:“经脉没有打通。”“那该怎么打通呢?”周元满脸兴奋,显然是很得意。素幽子伸出手指,一道内力戳在了周元的丹田上。下一刻,周元便瞪大了眼,只觉丹田有火在烧一般,瞬间蔓延至全身,以至于各个经脉都在强力的冲突下,不断拓展。这种剧痛简直难以人手,周元径直倒在了地上,痛得来回打滚,硬撑着不吱声。但很快,他忍不住了,直接哇哇惨叫了起来,只觉热流涤荡全身,拓展经脉的痛处如全身上下刀割针刺,整个人都要被撕碎一般。素幽子凝声道:“抱元守一,静心凝神,引导你的内力运转周天。”正是关键时候,周元哪里敢懈怠,硬撑着盘坐起来,强行引导内力。因此,剧痛却反而减轻,像是清风吹过,只有畅快之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元才猛地站了起来,全身的内力都压制不住,透过毛孔朝外溢出,并散发出恶臭。恶臭自然是易筋伐髓之后,身体排除的污秽。素幽子淡淡道:“与你双修那女子,内力可谓深厚精纯,对你增益极大。”“如此一来,你身体受益无穷,至少普通的疾病风寒是奈何不得你了。”“但要真正把体魄铸炼出来,还需要长久的锻炼。”周元感觉自己身上的力量都要爆开了,随手一拳砸在地上,那股能量宣泄的快感简直太爽了,而平整的石板,也像是承受了千斤坠一般,直接裂开,残块朝四周飞溅。卧槽,开碑裂石,老子真牛逼。周元激动道:“师父,我现在是什么实力了?能和皇宫那位小庄一较高低吗?”素幽子道:“她杀你只需一刀。”“额…当我没问…”周元也不沮丧,思索着一个量化的标准,然后道:“我现在打得过龙虎山的松山子吗?”他可是深深记得松山子当时在临安府的时候,很是牛逼,把庄玄素压着打。素幽子却是摇头道:“内力不相伯仲,但你招式不足,经验不足,心态不足,他杀你只需十招。”说到这里,素幽子叹息道:“元易子,修武要脚踏实地,等你把体内的力量融会贯通,把招式与力量结合起来,达到随心所欲的地步,那松山子道友就不再是你的对手了。”“《纯阳无极功》是我全真神龙道的至高法门,以你现在的内力,只需勤加修炼,便可大成。”“大成的《纯阳无极功》,能与无生教大日法王一较高低。”卧槽太猛了!周元兴奋无比,急忙道:“若是把《纯阳无极功》修炼至大圆满呢?”素幽子道:“那你的身体会得到质的飞跃,从此寒暑不侵,辟易万毒,而且是身不死则力无穷。”最后一句话周元听明白了。这不就是圣母姐姐所说的,七老八十还生龙活虎,夜御十女吗!好家伙,这传统文化,我一定要继承。感谢圣母姐姐,感谢师父,也感谢沁水!周元道:“师父,那沁水公主的身体会不会受到损害啊!”素幽子道:“阴阳交融,身体周济,她只会受益。”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看来我要勤加修炼了!明日再去拜访!”素幽子道:“那你什么时候修炼招式?”“日后再说!”周元直接摆了摆手。素幽子瞪大了眼,怒道:“混账东西,你便这般与师父说话的,简直不知礼数!”周元这才明白自己的话好像有歧义。 第六百零三章 今日无事 一觉睡醒,精神振奋。周元还是记得师父的话的,要勤加修炼。宝剑是曲灵在云州的时候送的,据说是从曲少庚那里搞来的,可谓是削铁如泥。周元握在手中,颇有些感慨,想当初刚过来的时候,在云州赵府拿着棍儿打落桃花,可是惹得凝月阮芷一阵嫌弃。如果本人手握宝剑,与蒹葭都有了孩子了,凝月也嫁过来了,阮芷…额…她在濠镜过得挺好的,正在帮可洛迪雅搞会计工作呢。抛开杂念,就是练剑。一场下来酣畅淋漓,周元运转着内力至剑身,朝前一刺,啥也没有。好吧,剑气出体这种手段现在还不会,得跟着师父继续学。今天情况倒还好,小文心见着自己终于不哭了,眨着大眼睛简直可爱极了,周元不舍得离开,陪了足足一上午。吃了午饭,小文心是惯例要睡觉的,周元这才找自己的事做。凝月依旧要去太医院进修,曲灵那丫头还没回来,蒹葭去拜访了师父,然后约了熊嫂子去内宫学女工。她现在一心钻进奶孩子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诗词都不爱了,就想着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做鞋子,倒是也不错。于是,今日无事,双修去。周元大步来到沁水公主的府上。沁水看到周元,眼神都快化了,小声道:“怎么又来了?不陪家里人么?”就是再蠢的人,此刻也不可能实话实说。周元道:“你不就是我家里的人么?还把自己当外人?”沁水公主脸色微红,显然很是高兴,抱住了周元的胳膊,娇声道:“我才不要什么名分,你心中有我,我就心满意足了。”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顿,又道:“周元,我想与杨长观和离了。”“嗯?”周元疑惑道:“你俩不是一直各过各的么?”沁水公主道:“是,以前是眼不见心不烦,但现在…我连驸马的名号也不想给他了,我膈应,我也怕你膈应。”说膈应吧,是有点儿,但毕竟杨长观只是个存在感极低的角色,他最近和江大家快活厮守,其他什么都不管呢,所以周元也压根没想起他。“行吧。”周元笑道:“现在的宗室已经没了福王领头,你想离就离,谁敢说闲话,我就收拾谁。”沁水公主嘟着嘴道:“不要这么说嘛,什么叫我想离就离,我要你表态,你是我男人。”“好!离!必须离!”周元大手一挥,道:“我早就看他不爽了!”“这才好嘛!”沁水公主撒着娇,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才道:“我这就派人去通知他…”话音刚落,绣楼外的侍女却传道:“殿下,驸马爷来了。”说曹操,曹操到,周元愣了一下,这下是真觉得有点膈应了。我老婆的地方,你来做什么?沁水公主也显然注意到了周元的表情,连忙低声道:“他来的正是时候,我把他打发了,你等等我。”她换了一套衣服,便大步来到正厅。杨长观露出谄媚又胆怯的笑容,道:“佩娴啊,你最近过得好吗?据说去了一趟南方,颇为辛苦呢。”沁水公主眉毛一掀,瞪眼道:“姓杨的,谁让你这么称呼我的?信不信老娘给你一巴掌?”杨长观缩了缩头,不敢有任何脾气,小声道:“我…我最近…没钱了…你…”“滚!”沁水公主大怒道:“你他娘的没钱了,就来老娘这里拿是吧?真当老娘是你亲娘?”“一天天包个男人在家里,净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还他妈敢来这里问我要钱,反了你了!”她顺手抄起一把椅子,就直接砸了过去。杨长观被砸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叫,连忙道:“姑奶奶我是真没钱了啊,您行行好,多少给点儿吧!”“给你妈!你当老娘的钱是打水冲来的,你想要就要!”“你他娘的不是有钱吗!全填自己腚眼儿里去了?狗东西!”说到这里,她眼睛一亮,突然道:“不过老娘也可以给你五千两银子!前提是和离!从此以后你和我再也没关系!”杨长观愣住了。给钱,还和离?这他妈不是双喜临门吗!他也顾不得痛了,连忙道:“一言为定!我立马签字按手印!”沁水公主倒是疑惑了。看对方迟疑,杨长观有些慌了,连忙道:“不要钱也行,只要你肯放我走!”沁水公主这下想明白了,于是摆手道:“滚滚滚!赶紧滚!程序老娘自己会走,不需要你操心!“哈哈哈!”杨长观顿时大笑出声,激动道:“终于!终于离了!太好了啊!”“陈蕴娴,你这条母老虎,只要是个人就不可能受得了你,老子解脱了,老子不怕你了!”“以后再也没有人打老子了,呜呜!”说到最后,他又哭了起来,这些年的委屈谁懂啊!而就在此时,他突然看到这个母老虎脸色变了,变得很奇怪,那是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沁水公主看到了周元,连忙走了过去,脸色红扑扑的,抱住他的手臂,羞涩道:“你怎么来了?人家都不好意思发脾气了…”周元道:“我怕你处理不好,过来帮你。”“能处理好的。”沁水公主娇羞道:“你去偏殿等我嘛,去嘛去嘛,你在这里人家不好意思啦…”“那行。”周元缓步离开。而杨长观都看傻了,刚才那人是谁?不,是谁夺舍了陈蕴娴这个疯婆子?这还是她吗?她说话竟然那么温柔、那么甜?她还会撒娇?还自称“人家”?“看!再看老娘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喂狗!”碧水公主瞪着眼,又把身旁的椅子抄了起来。“别!别动手!”杨长观吓得一哆嗦,刚才那一定是幻觉,一定是。逃!快逃啊杨长观!千万不能有好奇心!若是知道了什么秘密!这臭婆娘肯定要杀人灭口!“我走!从此以后再也不见!”他几乎没有犹豫,连滚带爬直接跑了出去,钱的事是丝毫不再提了。沁水公主松了口气,才来到偏殿,轻轻道:“周元我们去看姐姐吧…”周元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去正殿。”“啊?去那里做什么?”沁水公主不好意思道:“我刚才在那里发了脾气…还乱着呢。”周元道:“是的,所以才要去那里。”“啊,做什么?”“双修。”周元面色兴奋,在老虎的窝里惩罚奶猫,或许别有一番滋味。 第六百零四章 来自南方的信 人在忙碌的时候,总渴望得到休息,但休息的时间太久,却又会产生难以言喻的空虚。周元这段时间过得相当充实,他陪着蒹葭和凝月去六大巷逛街,陪着她们去参加了一次诗会,三个人都玩得很尽兴。尤其是蒹葭,她从怀孕以来就承担了巨大的压力,孩子出生之后也是一刻不得闲,处处都想着怎么样把小文心照顾好,因此常去宫中学习。直到这几天,她才在周元的开导下放松下来,心情十分放松。至于凝月,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也怀一个小宝宝,因此周元失去了探寻另一道门的机会。而曲灵,由于无地自容,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墨韵坊。因此周元陪着她和墨香去北山赏花看风景,谁知道这个丫头胆子实在太大,想出了“小姐和侍女在野外遭遇悍匪”的故事,由周元充当男主角,帮助她们演完。情窦初开的女孩,往往很是痴情。但三十岁才情窦初开的女人,为了爱情往往连命都可以不要。沁水就是典型的人菜瘾大,恨不得每日都缠着周元,但却又每次都哭喊着不要了,受不住了。她真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掏给周元,而现实是她根本顶不住《纯阳无极功》的疯狂输出。因此,她也开始想着,恐怕需要找姐姐一趟了,只有姐妹同心,才能把这个男人征服。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姐姐也是个菜鸡,甚至连她都不如。周元并不是没有去看蕴娴,只是姐妹一同侍奉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沁水毕竟刚做女人不久,需要一点时间去接受。所以周元是一个人去的,蕴娴还是和以前一样,她并没有很痴迷于床笫之欢,她更喜欢和周元待在一起,哪怕是说说话,哪怕是一起吃一顿饭,她都会觉得很幸福。她要求的真的不多。但周元给她的却很多。非但自己伺候她,还带上了十分好学的徒弟,十七岁姑娘的柔软小舌,让蕴娴哭了一整晚。和五城兵马司的兄弟们见了一面,一直喝到了半夜,痛快。和汪汪大人、熊阔海一起去了一趟六大巷新开张的青楼,由九大帮会的人作陪,倒是没有过夜,就是单纯喝酒,但也痛快。但这样的痛快,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让人空虚,让人觉得在浪费光阴。在周元回到神京的第二十天的时候,他坚持不住了。真的太空虚了。一时的玩乐让人开心,长时间的玩乐让人心慌。周元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从这段时间的放纵来看,身体真的很重要,所以一定要趁着师父这段时间在神京,好好学武,打熬身体,将体内的力量都融会贯通。“师父!弟子想修炼了!什么苦都能吃!”七月十二的清晨,周元来到师父的院子,郑重说出了这句话。而素幽子闻言,却也是重重松了口气,点头道:“终于结束了。”周元愣了一下,疑惑道:“什么?什么结束了?”素幽子面色有些不自然,缓缓说道:“没什么,只是感叹你总算想起了一些正事了。”“虽然你之前曾在白云山打熬身体,但那只是基础的东西,你还没有对内力运用自如,我如今再教你一些基本的法门,以及修炼的方式,再传你一套剑法。”素幽子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都有着一股淡淡的自信,显然这是她极为擅长的方面。她走到花坛旁,随意折下一根树枝,信手一挥,内力便顺着树枝透出。“元易子,看好了,此乃全真神龙道之《玉霄剑法》,讲究的是以快制敌、以气御力。”“此剑法招式刚猛迅捷,大开大合又不失精微之处,气势磅礴又兼具回寰之妙,可谓博大精深,是道家无上剑法,也是天下剑客梦寐以求的神功宝典。”说话间,她身影已动。树枝如残影,身体如鬼魅,飘忽不定,无迹可寻,但威力却是如此可怕,道道剑光席卷花园,狂风大作,树叶纷飞,地板不断开裂,展现出了绝妙的道艺。周元也是看得如痴如醉,眼睛越瞪越大。整整一天,周元都跟着潜心学习。到了黄昏时分,他已经快死了。瘫在地上,喃喃道:“师父…为什么总要让我重复那些动作啊,我想学那种剑芒。”素幽子道:“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没有扎实的基础,就没有高妙的剑法。”周元只有无奈苦笑,看来只有一步一步来了。晚上吃饭之前,周元也终于收到了南方的来信。那字迹是娟秀的,没有任何错别字,更没有误笔,向来是写了很多遍,最后誊写出来的。“我已经到了香州,目前住在巡南王府,他们知道我是你的人,所以对我礼遇有加,令我有些心烦的是,那个叫洛志远的毛头小子,一直缠着要拜我为师。”“鉴于他是你的小舅子,我虽然没有接受,但也不介意指点他几招。”“见到可洛迪雅了,这个女人长得可真是风情万种,那一双蓝色的眼睛像是要勾掉人的魂魄似的,怪不得你要选择与她合作。”“她的女儿虽然年轻,但显然比中原人要成熟很多,身体已经婀娜多姿、曲线惊人,也想跟着我学武呢…唔…我好像猜到你在打什么主意了,臭师侄,欺负别人孤女寡母,真是可耻呀。”“香州真的很好,夏天虽然炎热,但海风却是湿润的,濠镜的佛朗机人彰显着这里最大的意义,它像是一个通向世界的港湾和门户。”“香州也有不好的地方,他们说的话我听不太懂,他们吃的东西,我也不太习惯。”“在这里很闲适,却也很孤独。”“我其实早已习惯了孤独,自从和姐姐分开之后,我便孤身一人漂泊四方。”“可是…这一次孤独的滋味,却让我好难熬…”“我渐渐明白,没有人喜欢孤独,我也不喜欢。”“以前是习惯了,无所谓了,但这两年我大部分时间都陪着你…你让我不再习惯孤独,你改变了我。”“原来我这样的人,也可以拥有依靠,也可以找到家。”“这样的话,当着面我肯定是不敢说出口的,太矫情了,太煽情了,我三十七岁了,不是矫情的小姑娘了。”“可是现在…我坐在这里写信,却恨不得把我的心都剖出来给你看,让你瞧瞧…啊,这就是李玉婠。”“好吧,我承认我不太习惯离开你,我承认,我想你了。”“你偷走我的心,去了神京,我在香州只有躯壳。这样也好,我能感受到海风的吹拂,也能感受到神京的喧嚣…”“最后…妹妹到神京了吗?我给她写信,要她在我不在的时间里,贴身保护着你,寸步不离。”“我不知道她答应了没有,但想必是答应了,她有时候很无情,有时候却又很心软。”“她如此复杂,我也如此复杂,或许这就是人吧。”“你啊,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恨着你,有多少人盼着你死,一定要小心。”“你死了,我的国又怎么找得回来?”“我可以保护你,妹妹也可以保护你,但没有人保证可以不出现纰漏,你终究要靠自己。”“别犹豫了,和沁水公主双修吧,你会得到天大的造化,利用好这股力量,强大自己。”“只有你自己的武力强大了,你才能真正不被刺杀,才能真正没有缺陷。”“神京很好,不要只顾着玩乐,你二十出头,我却已三十七了,时光对我更残酷一些,它总催着我心急。”“你那么聪明的人,你会理解我的,对吗?”周元把这封信看了很多遍,然后小心翼翼将信纸折叠了起来,收进了自己的抽屉了,锁上。他推开了窗户,看向了南方。他也想圣母姐姐了。他心中暗暗承诺,下一次见到她之前,一定要成为高手。 第六百零五章 修武练兵陪睡 夏日的五更天,已经是黎明。周元洗了个冷水脸,喝了一口浓茶,这才精神了许多。来到师父的院子,只见房门紧闭,似乎师父还没醒。周元没有打扰,没有离开,而是在院子里慢慢摸索了起来。打熬身体,修炼招式,运转功法,将体内的力量牵引至各处,这并不是他可以独自完成的。直到天光大亮,日上三竿,房门才终于打开。素幽子依旧穿着道袍,面色平静,目光幽深。“不要去模仿招式,要去领悟。”“不要为了修炼而修炼,剑法的目的不是把一套耍完整,而是要制敌。”“在初期的时候,你会觉得很多招式都没有意义,你甚至感受不到自己在进步。”说到这里,素幽子微微一顿,才缓缓道:“但你会在某一天突然领悟,一法通而万法通,从此登堂入室。”“若你能把这套剑法修炼至小成,那松山子就不再是你的对手了。”周元皱眉道:“如果是大成呢?”素幽子道:“如果大成…你能超过无生教暗月法王,皇宫里那位就算能败你,也很难杀你了。”周元道:“那如果我修炼至大圆满呢。”素幽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野心倒是不小,不过不必考虑大圆满,这套《玉霄剑法》从古至今没有人修炼至大圆满,因为它极为深厚的内力作为支撑,而拥有了那么深厚的内力的人,却也已然不再需要这类杀伐之术了。”“目前看来,只有我与你师伯有能力将其修炼至大圆满,但我们对它已经没有兴趣了。”明白了,天下第一才能做到。要是老子能修炼至大成,小庄都杀不了老子了,那岂不是走哪儿都不怕。关键是,圣母姐姐若是知道我修炼至大成了,那应该会很高兴吧。想到这里,周元干劲十足!七月二十三的这一天,他开始了日复一日的修炼。说实话,过程很是痛苦,很是枯燥,很是折磨心态。还好师父并不是话本小说里那种古怪老头,而是美艳道妇,养养眼解解乏,实在不错。“元易子!你道心不静!如何成事!”素幽子眉头紧锁,沉声道:“取得了些许进步,便得意忘形了吗?”“啊师父…没事,我刚刚只是想看看你的掌纹。”周元缩着头,灰溜溜继续修炼。刚柔并济,劳逸结合,勤思苦练,方能圆满。素幽子建议周元不要每日修炼,最好是两三日一休,这样才能不伤及身体,也符合自然之道。于是这三日一休的假期,周元也终于关注起了自己的京营。虽然没有去福州,但他依旧是京营节度使,掌握着大晋最核心的军队。五军营他不担心,柳芳足够出色,再有王雄石义辅佐,保持战斗力不成问题。而三千营与神机营,积弊极深,内部人际关系错综复杂,亟待改革重组。周元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整治,很长一段时间来,他都没有去看望沁水和碧水。半个多月的整治,三千营和神机营总算开始了常规化的操练,展现出了勃勃生机。周元在武道上的进步也很大,至少师父说,他已经进入了真正的高手行列,相比于庄玄素、松山子之流,只差经验了。蒹葭和凝月她们见周元这段时间如此刻苦,也很是心疼,把他的生活照顾得很好。周元除了练武之外,就是陪陪她们说话,逗她们开心,也陪着小文心一起玩乐,日子可谓轻松。八月十四,眼看着又是一年中秋了。想起去年中秋,周元心情复杂。那时候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所以周元说但愿人长久。如今看来,似乎一切都过去了,似乎这个愿望实现了。嗯,希望一切都过去了。周元心情还是比较开心的,提议道:“明天是团圆的日子,餐食准备丰盛一点,我们好好聚一聚。”“凝月你把岳母大人也叫来,她一个人在家里多无聊,叫过来住一段时间嘛。”“曲灵你家人还在神京吗?也都叫来吧。”好久没有热闹过了,周元也想府里热闹一点。薛凝月笑道:“好呀,我明天一早就去接母亲,她也早想过来待一段时间了,只是又怕打扰到周大哥做正事。”虽然成亲已经半年了,但凝月还是习惯叫“周大哥”这个称呼,周元也乐意听。赵蒹葭有些兴奋,忍不住道:“小文心出生之后,这是家里第一个最重要的节日呢,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毕竟端午的时候,周元并不在神京。见大家都说的开心,紫鸢连忙表示要做总指挥,进行明日的庆祝策划,这小丫头就喜欢出主意。青鸢和墨香倒是不在意这个,她们更喜欢打下手,做一些擅长的事。府里说得热闹,而一个身体高大的女子,此刻也进了府邸。当走进去的那一刻,她眉头就皱了起来,只觉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肌肉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体内的力量自动运转了起来。她骇然看向侧方,才看到一个身穿道袍的美人目光如炬,正锁定着她。小庄松了口气,施礼道:“见过素幽子天师。”素幽子缓缓点头,道:“以后进国公府,不许带刀兵。”“好…”小庄取下了自己的大刀,放在了门口。她回头一看,只见素幽子已经消失不见了。她忍不住苦笑,无奈摇了摇头,来到了正厅。“诸位下午好。”她对着众人打了个招呼,才缓缓道:“卫国公,陛下宣你进宫,有要事相商。”周元点了点头,也懒得换官服了,直接跟着小庄上了马车。回到神京也快两个月了,但一直没有去见过大师姐,更没有去上朝,只是一直关注着福州那边的情况。谢天谢地,曾程虽然不懂技术,但毕竟混了官场这么多年,用人还是很有一套的。那边的进展很快,甚至比周元预想中的要顺利很多,这老头真给力。也因此,他才有心情修炼和整兵。只是大师姐这边,却一直没有动静,搞得周元有些意外。按照他的估计,大师姐肯定隔三差五就要骚扰他一次的,没想到竟然完全没搭理。怀着相当复杂的心情,周元走进了紫微宫。昭景女皇身穿紫色长裙,摘掉了沉重的头饰,披散着头发,静静看着奏章。此刻,高贵与娴静在她身上竟然完美融合了起来,以至于产生了独特的魅力和惊人的吸引力。周元呆了十几秒,才低声道:“陛下,微臣来了。”“叫大师姐。”昭景女皇没有抬头,依旧在批阅着奏章。“大师姐找我进宫,有什么要事相商?”周元无奈发问。昭景女皇没有回答,直到这一篇奏章批阅完成,她才抬起头来,轻轻一笑。或许是这段时间过得比较舒心,休息比较到位,她早已不是两个月前的浑浊状态。此刻的她容光焕发,眼中都闪着清亮的光。“没有事就不能见你啦?”她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才笑道:“刚回神京的你需要休息,需要放纵,需要陪家人,我不愿打扰你。”“紧接着你又开始了练武整兵,这是正事,我自然也不愿打扰你。”“如今这都快中秋了,我想你了,见你一面也不行么?”她语气中带着明快,也带着关怀和幽怨。这倒是搞得周元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挠了挠头,道:“那也不是不行…我也怕打扰大师姐,毕竟你忙嘛。”昭景女皇道:“那今晚别走了,陪大师姐睡觉。”她表情很自然,丝毫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反而走到了周元的跟前,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低声道:“在你身旁,我睡得踏实。” 第六百零六章 圆月挂疏桐 大师姐所说的睡觉,自然是单纯的睡觉。周元略有些尴尬,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吃了晚餐,两人在御花园散着步,而圆月已然升起,挂上了枝头。昭景女皇像是个小姑娘一般,挽着周元的手,低声道:“福州宝船厂那边的进度,你还满意么?”周元点头道:“实话实说,很满意,我都未必能做到这一步。”昭景女皇笑道:“曾程的脾气是很臭的,说话又直接,得罪的人简直都数不清,但他能进内阁,为什么?就是因为他能力强。”“我派他去宝船厂,是相信他的能力和品格,并不是为了故意限制你。”“如今他进度快、办事有效率,也算是我对你的交代了,免得你心里埋怨我只顾着玩弄权术而不顾国家振兴大计。”她说话的确坦诚了很多,这是周元最直观的感受,或许也是因为她最近心情好?想不通…不过既然大师姐坦诚,周元也没什么好不坦诚的。他苦笑道:“说实话,大师姐,我从来没有觉得你玩弄权术而不顾大局,只是福州那边我倾注了很多心血,不过去看着我太不甘心,也太不放心。”昭景女皇道:“但天下的事这么多,总不能全部都要你去做?小师弟,你也是人,你也会累,你也需要休息的。”“年纪轻轻的,别把身子累垮了才是。”“你看你回到神京,狠狠放纵了一番,难道不痛快吗?”“沁水和碧水那些事,你真当大师姐不知道啊?”饶是周元老脸皮厚,此刻也忍不住耳根子有点发烫。他干咳了两声,才尴尬道:“这是感情水到渠成,也不算放纵…”骗了两个公主,大师姐真要为此发怒,周元也只有受着。“这是你应得的。”昭景女皇道:“你大好男儿,本就是爱慕女子、纵情纵欲的年龄,温柔乡里滚上几遭又怎么了?谁都没有资格因此而责怪你。”“我也为沁水和碧水高兴,她们出身富贵,但过得并不好,有了你她们才开心起来。”说到这里,她又点头道:“另外,练武是很有必要的,你难得有此造化,要好好珍惜这股力量,将它完全化作你的力量。”“师父很少在神京,这次能专门过来教你,机会难得。”好了,我知道你把我都查清楚了,满意了么…周元叹了口气,道:“那明日中秋,大师姐怎么过?”昭景女皇笑道:“当然是你去家过咯,我把碧水沁水也带上,还有你的两个小徒弟。”周元当即头皮发麻,好狠的手段,大师姐这是要开启修罗场吗!他连忙道:“万万不可,我的建议是让沁水和碧水进宫,陪大师姐一起过节。”“哈哈!”昭景女皇忍不住拍手道:“可算有你怕的东西了。”“不过你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一眼,我怎么说服自己放过你呢?”她眼波流转,看向夜空,轻声道:“你工于诗词,所作皆是名篇,大晋广为流传,读书人也奉为圭臬。”“年初的时候踏青,你也不给面子,如今作一首诗词吧。”“若是我觉得好,便不难为你,而且还可以给你一点小小的奖励。”没有退路了。周元挠了挠头,看向四周,随即道:“我作一首词吧,一首《卜算子》。”昭景女皇看向她,眼神很是认真。周元道:“圆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昭景女皇的眼睛颤了颤,下意识看向四周,御花园的景色在月光的照耀下,处处都诠释着美的定义。“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声音在寂寞的夜回荡着。两个人同时都陷入了沉默。昭景女皇叹了口气,坐在了石凳上。她感慨道:“许多时候深夜睡不着,我都在想,为什么会出现你这样的人。”“精通兵事,擅于政务,能做诗词,能观时事,也有超前的眼光,也有宽广的胸襟和坚韧不拔的意志。”“我继位大统,面对的却是一个千疮百孔的江山,我殚精竭虑、勤政爱民,苦苦支撑着危局,却得不到宗室与勋贵的支持。”“于是你出现了,就像老天爷在可怜我,所以派了你这样的人过来辅佐我,帮助我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当然,也或许是大衍五十、其用四九,万事万物都无法圆满,故而你总有很多缺点,你总要做那些出格的事…”“我并不怪你,小师弟,你做的那些事让我很难过,很痛苦,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从来没有想过要对你怎么样。”“我只是一直在修缮我们的关系,我只是希望我们能慢慢变好。”这样的话太难回答,周元选择沉默。昭景女皇看向他,目光幽幽,缓缓道:“小师弟,你说句心里话,你觉得我有没有想过要对你动手?”周元果断摇头道:“我的直觉和判断都告诉我,大师姐的确从来没想过要对我动手。”昭景女皇勉强笑了笑,道:“其实,在你看来,我也未必是完美的君主吧。”“我认为你的缺点是叛逆,而或许,你认为我的缺点是…薄情。”周元皱了皱眉,道:“大师姐,从内心上来说,我认为你是很好的君主,我能遇到你,也是我的幸运。”昭景女皇道:“你没有回答的问题,你是否认为我薄情?”周元无奈苦笑。昭景女皇摆了摆手,道:“其实我并不薄情,相反我很重视感情。”“但是作为君王,在江山面前,我必须薄情。”“不是只针对你,也不是只针对朝臣百姓,在江山面前,我对自己都很薄情。”“小师弟,你的词很好,足以流传千古,但最后一句我不喜欢,因为我希望你这一只孤鸿,能停留在我这棵梧桐树上。”“我讨厌遗憾。”“所以…我向你承认吧,去年八月刺君案,的确是我策划的,我为此准备了很多。”“我同样也承认,为了杜绝福王找你帮忙,我故意把你设计成刺君凶手。”“我更承认,我清楚地知道,你的家人很可能会因此丧命,但我放弃了她们,我算是…背叛了你。”周元看向天空的月亮,长长出了口气。他等这一句话很久了。大师姐一直在说错了,一直在说弥补,但她从来没有承认过背叛,也从来没有正面承认过放弃了蒹葭她们。所以周元从来不在乎她的认错,所以周元从来没有停止过发展自己的势力。他绝不会再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绝不会!如今听到大师姐终于承认了,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他不觉得解气,也不觉得赢了,更不会原谅。他只有复杂,只有无法言说的遗憾,若是没有那件事,他和大师姐或许是完全不同的结局。昭景女皇道:“我知道你等这句话很久了,我这么多年来,没有犯过错,因为我的位置决定了,我犯错就要死。”“但遇到你之后,我终究还是做错了一件事,就是这件事,我低估了你对感情的重视。”“我认为你和我一样重感情,但同时为了江山社稷,可以牺牲一切。”“但这件事证明,你和我终究还是有不同的地方,你不会因为江山,而牺牲亲人。”她抬起头来,看向周元,眼中竟然蓄满了泪水。她颤声道:“苗利安害怕了,他没敢动手,他把那人送到了神京。”“我让内卫把那人杀了,我杀我的父亲。”周元猛然回头,惊骇地看向这个流着泪的女人。昭景女皇道:“是的你没听错,我杀了我的亲生父亲,为了江山社稷,他必须死。”“这就是我与你不同的地方。”“不是我背叛了你,而是我一直是我!” 第六百零七章 其志烈烈 虽然是夏日,但周元依旧觉得浑身发寒。弑父,这两个字太可怕了,但眼前这个女人竟然真的做了。周元不敢杀官麟度,李玉婠也不敢杀,楚非凡不敢杀,苗利安对他恨之入骨,最终也没敢杀。所有人都不敢,她官妙善来杀!周元再一次重新认识了大师姐,这个女人说得不错,她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杀,放弃蒹葭她们算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太狠毒?”昭景女皇顺手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缓步朝紫微宫走去。一边走,她一边说道:“是,我自己都承认我狠毒,我杀过很多人,无论是否有罪,只要有利于大局,我都杀过。”“我对你说过,我为什么进宫?因为天下百姓过得太苦了,真的太苦了。”“你走南闯北,去过那么多地方,见到过无数的悲剧,云州的暴乱,临安府的赌坊,中原的难民饿鬼…但所看到的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百姓的苦还有很多,多到可以写满全天下的纸,刻满全天下的石。”“我从小就大气,我没有小女人的姿态,我的志向一直很远大。”“所以我进宫了,凭我这张脸,我就直接可以进宫。”“我做了皇贵妃,凭我的智慧,这很轻松。”“杀太子,谋朝篡位,皇后登基,我谋划了很多很多,我走的很艰难,但我做到了。”她眼中没有了泪水,只有坚定。“我坐上了皇位,我看到了更多的悲剧,我发誓要振兴大晋,我要让天下所有百姓安居乐业,这是最伟大的志向。”“没有人可以挡我的路!任何人挡我的路!我都要杀!哪怕是我的父亲!”说到这里,她冷笑道:“我知道,无论我是否做到了振兴大晋,弑父都永远是我抹不去的千古污点,我将受到千秋万代百姓的唾骂。”“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死后的事,我不在乎暗地里那些诅咒和痛骂,我只要天下百姓活得像人!”“所以我放弃了你的家人,所以我杀了我那恶贯满盈的父亲!”“我这么多年呕心沥血,不是让他拿着特权去做那些猪狗不如的事的!他该死!”“为了天下,我可以牺牲一切,哪怕是我自己。”“小师弟,你不会这样做的,我知道,可是我知道的有些晚。”她低声笑着,走进了紫微宫,终于回头看向沉默已久的周元。她缓缓道:“你做了很多超出我忍受范围的事,但我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要对你动手?因为我深深知道,你对这片江山的付出,远远超过了你犯的错。”“小师弟,不要怕我,我永远不会对你动手。”周元很难回答。面对一个君王的掏心掏肺,他实在做不到感激涕零,他只觉得浑身发寒。昭景女皇道:“你写的《三国》我看过,刘备,昭烈皇帝,其德昭昭,其志烈烈。”“呵,或许我做不到其德昭昭,但我却也是其志烈烈啊!”说话间,她褪去了衣裙,只剩下贴身的白色薄衫,展现出了婀娜的身姿。她躺到了床上,呢喃道:“我这一路走来,几乎付出了一切,我不后悔。”她看向周元,疑惑道:“脱衣服上床啊,愣着做什么?”周元懵逼中。他真的分不清啊。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待这个师姐了啊!原谅?那也回不了头了,他不会再把自己和亲人的性命交给这个随时可以为江山付出一切的人。造反?那有意义吗?她就在做周元最想做的事,而且她做得很好。又不能原谅,又不能造反,就相当于此刻一般,又让上床又不敢碰,纠结死个人。“小师弟!”“啊?”周元如梦初醒。“上床!”昭景女皇道:“瞎想什么呢!我跟你说这一番心里话,不是要增加你的压力的,是想让你放心的,你怎么反而心事重重的模样?”周元苦笑道:“一时之间有些消化不过来嘛!”昭景女皇道:“这你就消化不过来了?那我呢?我承受多少?”她摆手道:“好了,诉苦哪有什么意义,我们要做的事,本就充满了艰难困苦,熬一熬就过去了。”“上来给我捏捏肩膀,我这几天坐太久,肩颈一直不舒服。”她趴在了床上,将双手打开。周元只能上床,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小心翼翼给她揉了起来。她脖子很白,皮肤很是细腻,周元都不敢用力。昭景女皇舒服地出了口气,才轻轻道:“你会反么?”周元的手一顿,好家伙,最狠的问题,留在最旖旎的时刻是吧?玩心态你是有一手的。他仔细思索了一下,把自己内心的话说了出来:“不会。”昭景女皇道:“为什么?”周元道:“累,而且我不想成为你这样的人。”“知道了。”昭景女皇叹了口气,道:“意料之中,我也觉得你不会反。”周元疑惑道:“为什么?”昭景女皇笑了笑,道:“你把我当昏君?做皇帝的,要是连对方有没有造反的念头都看不出来,那我还谈什么振兴大晋。”“你永远不会造反,除非我逼你。”“而我永远不会逼你,你没有造反的动力,嘻嘻,小师弟,你虽然叛逆,却你永远会是我的宠臣。”她翻过身来,撑起身体,双手抱住了周元的脖子,笑道:“已经爬上龙床的宠臣。”受不了了他妈的!周元抱住她的头,直接亲了下去。他心中有情绪,需要发泄。昭景女皇同样如此。于是两人像是疯了,拥抱着,翻滚着,肆意痛吻。月圆,风吹,门窗紧闭,没有人可以影响到他们。但昭景女皇按住了周元的手,她喘息道:“在你成亲那天,我就差点上了你的当…今日为不会给你机会。”她把周元的手拉了出来,然后抱住了他,低声道:“睡觉,我的宠臣,你不能做太过分的事,我是皇帝。”若是没有最后四个字,周元或许还会轻松点,现在更难受了。周元只能报复,狠狠将雪人捏扁,一口咬住了红鼻子。“啊…你这个…叛逆的奸臣!”昭景女皇抱住他的脑袋,眼神迷离。 第六百零八章 中秋礼物 阳光明媚,北国的秋已经有了一丝寒意。昭景女皇穿上了衣裙,还披上了一件小袄,这一觉她睡得踏实,因此起床之时容光焕发啊,眼睛都发着光。周元则是心事重重,反而没怎么睡好,顶着两个黑眼圈,在宫女的伺候下洗漱了一番。来到书房,发现昭景女皇又坐在了案牍之前,仔细地看着奏章。周元皱起了眉头,忍不住道:“中秋节都不休息一下吗?你总得给自己放个假吧。”昭景女皇抬起头来,笑道:“若是你陪我过节,我便不看了。”那不行…我得回去陪三个娘子,难得和她们一起过节呢。看到周元的表情,昭景女皇不禁笑了起来,道:“你看,你都不愿意陪我,我不看奏章又做什么?在御花园里瞎逛么?”周元道:“你回家过年啊!官家。”昭景女皇缓缓摇头。她轻轻叹道:“进了宫,做了皇帝,那个家就不是想回就可以回的了。”“你以为我是你,赤手空拳就可以回去,直接上桌吃饭?”“皇帝回家,那是要讲排场和规制的,官家也要修筑专门的行宫供我居住,要准备仪式,要有各方面的标准…”“很麻烦,也很铺张浪费,我不喜欢那样,便不怎么回。”周元有些唏嘘。或许这就是孤家寡人吧。中秋佳节,团员之日,也没有一个去的地方。“回去吧。”昭景女皇笑道:“回去陪你的妻子们,我给她们准备了礼物,女官会在中午的时候送过去。”“至于你的礼物…”她站了起来,轻轻在周元脸上亲了一口,低声道:“中秋快乐。”她又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座位上,缓缓道:“很多事积压着,总需要我来做主,当皇帝嘛,忙碌是应该的。”“我对你说过,我为了江山社稷付出了几乎一切,这又不是一句空话。”周元点了点头,道:“那大师姐,我先回了。”他走到了门口,回头看向那个低头看着奏章的女子,心中莫名有些不忍。他大声道:“我让沁水和碧水来宫里陪你吃饭吧。”昭景女皇摇头道:“不必了,她们或许也有她们的安排,总不好坏了她们的计划。”周元叹了口气,默默走了出去。皇宫真的很大,重重的宫殿倾轧过来,人显得那么渺小。周元来到了沁水公主府,见到了佩娴。她心情显然很高兴,穿着大红色的衣裙,整个人明媚无比。“周元!”她小跑着扑进了周元的怀里,笑道:“真没想到你今天还会来看我。”她本以为周元会一直待在家里,陪着妻子。但下一刻,她鼻头耸了一下,眯眼道:“这香味好熟悉,是皇姐姐的味道!”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惊奇。周元也不隐瞒,道:“昨晚我住的紫微宫。”“你!”沁水公主瞪大了眼,颤声道:“周元,你别告诉我你要当皇后了,那我…”“胡说八道。”周元捏了捏她的脸,笑道:“我只是个单纯陪睡而已。”说话间,他顺手拿出了一只蝴蝶,以璞玉雕刻而成,做工精美,很是漂亮。“中秋礼物。”周元笑着递给了她。沁水公主连忙接住,紧紧握在手中,又怕太用力捏坏了。她面色红润,满眼都是惊喜,激动道:“我很喜欢!真的!我也有礼物要给你!”“只不过现在还没有准备好呢,等几天你就知道啦!”周元道:“不急,我还要去一趟蕴娴那里,你跟我一起吧。”两人到了碧水公主府,周元同样拿出了一件礼物给蕴娴。蕴娴对身外之物看得很开,打扮也想来比较简朴,但此刻收到周元的礼物,也是小心翼翼放在怀中,显然很是喜爱。“我也有礼物要给你。”她拉着周元的手,进了房间,还关上了门。沁水公主有些不满,噘着嘴道:“什么嘛,还不允许我看见。”周元抱住了碧水公主,低声道:“要给我什么礼物?这么神神秘秘的。”碧水公主道:“其实是要告诉你一个消息,但…不知道你会怎么看待这个消息。”周元疑惑道:“消息?什么?”碧水公主叹了口气,才小声说道:“妹妹,怀孕了。”周元猛然抬起头来,下意识朝外看去。碧水公主道:“是四天前查出来的,她不敢告诉你。”周元道:“为什么不敢?”碧水公主叹道:“她没有名分,却怀了你的孩子,心中高兴又忐忑,同时又害怕这个孩子给你压力,她怕你为了这个孩子,一定要给她名分,搞得大家都不好看。”周元沉默了。他正是这么打算的,沁水既然都怀孕了,是该给她一个名分才对,否则她承担的压力就太大了。但她毕竟是公主,这个名分太难给了。碧水公主道:“周元,你好好想想这个问题,找时间跟妹妹谈一谈吧,无论什么结果,总要作出决定才是。”“否则她一个人背着这个秘密,恐怕承受不住太久。”周元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等过完节,我好好跟她说一说。”两人对视一眼,这才走出了房间。沁水公主眉毛一掀,连忙道:“你们干了什么?周元,姐姐给了你什么礼物?”周元笑道:“一个很不错的礼物,我很满意。”他有意转移话题,于是不给插话时间,连忙道:“对了,陛下一个人在皇宫,今天又是过节,如果你们没有提前安排其他事,不妨进宫去陪陪她?”沁水公主歪了歪头,眨着眼道:“我和姐姐本就打算进宫,陪皇姐姐吃团圆饭。”碧水公主也道:“皇姐姐平时很忙,我们不太愿意去打扰她,今天却是要陪她热闹热闹的。”“我时常一个人待着,我知道一个人有多难熬,尤其是大家都在团聚的时候。”周元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反倒不必劝什么了,时候不早了,你们便去吧。”沁水公主道:“你要回家啦?记得代我们像蒹葭她们问好,等有空我们再去看她们。”“明白。”周元伸了个懒腰,张开了双臂,笑道:“来,抱一抱。”沁水公主笑嘻嘻地扑进了周元的怀里,而另一边,碧水公主却有些犹豫。周元一把将她拉了过来,也将她一起抱着,一人亲了一口,才道:“中秋快乐。”两姐妹对视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都不禁红了起来。但此时此刻,她们却又觉得无比安心和满足。 第六百零九章 依旧是中秋礼物 紫鸢这丫头倒是会来事,招呼人把国公府打扮了一番,处处张灯结彩的,是有那么点节日的氛围了。院子里还专门搭了一个戏台,请了一个戏班子过来,这下更热闹了。丫鬟婆子都安排了两桌,今天国公府全员吃席,唯独素幽子不喜热闹,就在自己的小院休息。一边听着戏,一边开着席,这一顿饭吃得的确是舒心又热闹。小文心也是咿咿呀呀的,似乎很是高兴。紫鸢吵着要学唱戏,跟着学了几嗓子,显然没这个天赋,反而惹得众人发笑。赵蒹葭心情高兴,把周元拉到一旁,轻笑道:“我们房间里,书桌抽屉之中,放着中秋节的礼物,你去拿出来送给大家。”“紫鸢青鸢和墨香的,还有一些红包,给丫鬟仆人们准备的,这大过节的,你这个国公爷不能什么都不表示。”周元竖起了大拇指,道:“蒹葭你想的真周到。”赵蒹葭哼了一声,却是撇嘴道:“并不周到呢,只是我想问夫君,你给我们三个准备的礼物呢?”周元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却是直接进了屋。片刻之后,周元走了出来,大声道:“姑娘们,领中秋礼物了!”他的声音显然吸引了众多人的注意。紫鸢连忙让戏班子先别唱了,然后屁颠屁颠的跑到周元跟前来,笑道:“姑爷快给我们看看,要送什么!”周元一把将她搂进怀里,顺手一串珍珠项链就递给了她。紫鸢才顾不得温情,红着脸拿着珍珠项链,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好漂亮!谢谢姑爷!”她立马拿到了青鸢面前,炫耀了起来,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着。青鸢撇了撇嘴,走到周元面前来,俏生生地看着他,一脸委屈。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一颗夜明珠出现在手中,递给了青鸢。青鸢整个人都愣了一下,毕竟这礼物太贵重了,但很快她眼中就涌出了惊喜,连忙接了过来,小声道:“谢谢姑爷。”周元低声道:“到时候找个绳子给它绑起来,便可以当口球用。”这个梗目前也只有青鸢知道,她脸色陡然涨红,目光如水,低着头跑开了。周元走到了墨香身旁,悄悄递给了她一张纸,小声道:“这是姑爷专门给你写的词,不许给别人看哦,只属于你的。”墨香从小就跟着曲灵这个小富婆,真不缺什么金银珠宝,也不太看重这些。周元这份礼物可是送到她心坎里去了,她小心翼翼收了起来,眼睛还看了四周一眼,生怕被人抢走去看。“谢谢公子…墨香很喜欢…”她眼波流转,尽是浓情。“发钱了发钱了!”曲灵笑了起来,吆喝道:“每个人都过来领红包,都有啊!”这下整个府邸的气氛都达到了高潮。凝月跑到周元身边,娇声道:“周大哥,我们有没有礼物呀。”“当然有啊,怎么会没给凝月准备呢。”他递出了一个盒子,在凝月面前打开。凝月低头一看,当即捂住了嘴,这是一个精美的贝壳,上面是从未见过的花纹和奇特的印记,结合在一起,形成了独一无二的美感。这是周元让关陆从香州搞来的,神京这地方几乎见不到。“周大哥…”凝月连忙把盒子收了起来,语气都有些哽咽了:“我…我很喜欢,呜…大哥我想要个宝宝…”周元抱住了她,低声道:“晚上我来你的院子,咱们尽快怀上宝宝…”“嗯…”凝月有些害羞,却又有些期待,眨了眨眼睛,主动退开了。“偏心!夫君偏心!”曲灵已经忍不住喊了起来:“你果然是最宠凝月妹妹的,这样的宝贝肯定花了不少力气,我也要贝壳!我也要海里的东西!”她是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果然,大家都凑到了凝月跟前,要看她的贝壳。凝月连忙抱住了盒子,脸色涨红,小声道:“不、不行,我却都没看够呢,等以后再给你们看…”对于周元送的东西,她可是相当珍爱。周元笑道:“灵儿你别闹,我这里给你准备了一件你最喜欢的礼物!”“我不信!”曲灵哼道:“还能比贝壳更好么?”周元把她拉到一旁,低声道:“你的礼物是《南华天伦道经》,我专门求了师父,让她教授你运转之道。”曲灵翻了个白眼,嫌弃道:“我要道家经文做什么…”周元道:“可以驻颜。”曲灵眼睛顿时发出璀璨的亮光,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连忙握住周元的手,激动道:“好夫君,我要,我要那个,我很喜欢这个礼物!”“刚刚我错了,我态度不好,你可千万别给素幽子师父说啊。”周元笑道:“真喜欢?”曲灵道:“当然了,天呐,你知不知道驻颜对于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你瞧瞧李玉婠多大了?她却那么年轻,皮肤比我还嫩,我也要那样!”周元一阵无语,圣母姐姐道法高深,不是你练一练就能达到那个水平的,到时候还得靠我鞠躬尽瘁。“好夫君…”曲灵凑到了他的耳畔,娇声道:“这个经文还有其他本事么?我的意思是,可以让我…嗯…变大么?”好家伙,你二十五岁的人了,还想二次发育?周元道:“你这样也挺好的,我比较喜欢你那对款式。”“不许胡说!”曲灵嘟着嘴道:“可是我想大一点嘛,据说你那学生…有小半个头那么大?”周元当即汗流浃背,咬牙切齿道:“庄玄素,这个大嘴巴,我早晚要把她收拾了!”曲灵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这消息的确是庄司主向她说的。只是她根本不在意什么白家姑娘,她更防备着庄玄素呢。曲灵可不是凝月这般单纯的姑娘,她精明着呢,她觉得庄玄素才是更应该防备的那个,最近那个女人不太对,老是往国公府跑。“夫君…”赵蒹葭道:“大家都有礼物,那我的呢?”周元道:“你当然也有!”赵蒹葭笑道:“可不许敷衍哦,什么诗词之类的我可不要了,反正平时也能拿到。”周元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大晋盐务亟待复苏,岳父大人要担当大任,八天前就到了山东巡盐,整饬盐制。”“我派了人,接岳母大人进京,最迟今日黄昏便要到。”“这个礼物,你喜欢吗?”赵蒹葭已经快绷不住了,紧紧抓住周元的手,颤声道:“夫君这是真的?你没骗我?”周元道:“千真万确,威远镖局耿青亲自护送岳母大人进京,每日都会给我来信报备。”赵蒹葭眼泪顿时流了出来,把头埋在周元的胸口,低声啜泣了起来。云州一别,已然是两年了。这两年发生了太多事,经历了太多磨难,怀了孕,还生了小文心。她无数次想念母亲,如今在这中秋团圆的时候,终于可以见到了。她哽咽道:“谢谢夫君,这件礼物,妾身等了好久好久了。”他们并没有温存许久,因为庄玄素带着一众女官来了,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全都是大师姐送来的礼物。众人高兴无比,曲灵又忙着给女官们发红包。这让一众女官心情也很是高兴,怪不得都说给国公府送礼是一件肥差,每次来都能领到赏钱。庄玄素走到周元身旁,淡淡道:“还有一件礼物。”“什么?”周元满脸疑惑。庄玄素道:“半个时辰前的消息,大同镇八百里加急,温铁黎率军追击蒙古至迆都,被蒙古诸部大军包围,切断了粮草,围而歼杀,七万大军,全军覆没。”“因此,西北军精锐损失大半,蒙古诸部联合,八万大军南下,河套将面临天大的危机。”周元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他妈才是真礼物啊! 第六百一十章 真正的中秋礼物 温铁黎去了三边之后,先是固守城池,打了几个漂亮的保卫战,然后率军出击,一路碾压,打得蒙古仓皇逃窜。周元都以为这个老头是廉颇老矣,没想到他孤军深入,却没能护好粮草,最终被全军覆没。他妈的,蒙古哪里冒出来八万大军啊!三边损失了七万精锐,又拿什么去挡这八万大军?河套危险了,整个三边都危险了,宣府要受到巨大冲击,一旦处理不慎,蒙古会比东虏还可怕。“真是个好消息啊!草!”周元咬了咬牙,道:“走,带我进宫!”庄玄素来亲自送礼,也正是要请周元进宫的。马车上,两个人沉默无言。周元思索着西北的局势,是越想越头大,三边的基本盘这么好,温铁黎就是一头猪,也不该败啊!而且就算败,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啊。“其实只有你。”庄玄素突然开口道:“其实大晋会打仗的帅才,只有你。”“你恐怕要去西北了。”周元皱眉道:“未必,看看陛下的意见再说,她发脾气了吗?”“没有。”庄玄素道:“陛下很平静,只是面色不太好看。”“好吧,我明白了,这是要当着我的面发脾气。”周元唯有苦笑。到了紫微宫,他见到了正在反复看着邸报的大师姐,还有坐在另一边,面色有些尴尬的沁水和碧水。两个人见到周元到来,才微微松了口气。因为昭景女皇看到邸报之后,一句话都没说过,这给人的压力太大了。周元给她们使了个眼色,让她们放心,然后才看向大师姐,道:“陛下。”昭景女皇抬起头来,面色更加红了,沉重说道:“消息都知道了?”周元道:“嗯,七万大军,全军覆没。”昭景女皇咬牙道:“三边!国之长城!铜墙铁壁!自大晋立朝以来,历代先帝无一不重视三边之防,数百年的心血倾注,砸进了数不清的银子,蒙古大军多少次攻城都铩羽而归…”“温铁黎…哈!他防住了蒙古,却便以为自己是名将了,便膨胀了。”“对方分明是佯败勾引,诓骗他孤军深入,他却竟然真的上当了。”“这个狗贼,不顾大局,贪功冒进,甚至谎报军情,只传好消息,不传坏消息,欺骗朝廷,真是罪该万死!”“温铁黎!罪该万死!”说到最后,昭景女皇气得将案几直接推翻,怒吼道:“他怎么敢的!怎么敢的啊!他怎么敢投降归敌的!”周元也愣住了,不禁瞪眼道:“温铁黎没死?他投降了?”昭景女皇道:“贪功冒进,不顾属下劝阻,深入迆都,以至于我西北七万精锐全军覆没,以至于我大晋多年来铸成的铜墙铁壁出现裂痕,这个混账东西竟然还敢不殉国,还敢投敌。”周元见她情绪不对,连忙道:“大师姐,冷静一点,事情已经发生了。”昭景女皇深深吸了口气,按住了自己的额头,道:“怎么办?小师弟,我怎么向镇国公交代啊!宋武也在追击队伍里面!”周元闻言,当即头皮发麻,惊呼道:“宋武也在!他没有留在大同?”昭景女皇点了点头,苦涩道:“小师弟,宋家绝后了…”周元一阵恍惚。脑海中的画面一幕幕闪过,临安府码头的相遇,这个年少轻狂的读者很是单纯。来到神京之后,周元才发现,宋武虽然嚣张跋扈,虽然总是被人诟病是纨绔子弟,但他却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纨绔子弟?他却从不去青楼,反而打熬身体,把基础搞得很扎实。二世祖?他是小公爷,却甘愿到五军营做一小卒,日夜苦训,终成兵王。贪玩好耍?他几乎不离开军营,他靠自己的能力获得了尊重,他烧了他的迷宫,与过去诀别,勇敢踏上了出征山海关的路。他经历了残酷的雪山激战,参与了追击东虏的战争,试问有哪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能比他做得好?这个孩子虽然调皮,但意志却很顽强,总有一天,他会成为真正的一代名将。可惜了,刚刚开始成长,就命丧异乡。想起他那张脸,周元就是一阵心痛。宋武是他的读者,是他的兵,他早已把他当做兄弟啊。周元心如刀绞,却只能低声道:“镇国公那里,我去说吧。”昭景女皇握住了周元的手,咬牙道:“小师弟,不要冲动,西北大局还要从长计议。”“这一次蒙古八万大军南侵,我们一定要挡住,否则…否则…我们或许都坚持不到东虏卷土重来,就已经亡了。”周元摆手道:“我知道了。”他径直走了出去,心中块垒郁结,实在化不开。两年天灾刚过,两江之乱、景王造反、收复中原、福王乱政、抗击东虏、整顿盐务…大晋百废待兴,眼看着就要恢复生机了,西北又捅出了天大的窟窿。这天下到底要烂到什么程度去?为什么除了我之外,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个人堪当大用?为什么我疯狂补救这片破碎的山河,却有人总是帮倒忙?为什么死的是宋武,而不是温铁黎那个王八蛋!他妈的这个世界真没意思!都他妈毁灭好了!朝中一群猪!都他妈是猪!没一个像人的!在悲伤侵袭之下,周元变得愤怒,变得偏激。他走出了宫门,只觉浑身上下都有火在烧,这个世界真不让人清净,过节都不让人好好过。他满腔愤怒之时,却听到了一声呼唤:“卫国公?”周元抬起头来,只见一个身影佝偻、须发花白的老头,正站在前方,衣服脏兮兮的,头发凌乱,满脸的憔悴与疲倦,还有那数不清的皱纹与沟壑。“刘大人?”周元皱眉道:“你这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刘敬则是连忙小跑过来,他形容枯槁,但眼中却是发着光。“卫国公!想不到我进京见到的第一个朝臣就是你!太好了!太好了!”“我刚从外省回来,这次跑了七八个省,历时三个多月,还没来得及回家呢,赶紧进宫来见陛下。”他枯瘦的手,握住了周元的手。他声音都在颤抖:“记得吗!你去江南之前,我说过要送你一个礼物,虽然来迟了些,但今天正好是中秋,且算作中秋礼物吧。”周元没心情说这些,有些不耐烦道:“刘大人你直说吧!”刘敬笑了起来,露出满口黄牙,他憔悴的面容上只有兴奋和激动。他大声道:“成了!我们成了!去年番薯试点种植收获颇丰!我便下令改革,足足七个省份大范围种植番薯!如今…全部丰收!”说到最后,他激动得已经双眼泛红,浑身发抖。他哽咽道:“卫国公!我们成功了!七个省的番薯收成,竟然比此前全国的小麦水稻加起来还多!”“咱们的百姓,有饭吃了。”“我们不用挨饿了。”最后两句话,他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这个中秋礼物,你满意吗?” 第六百一十一章 生命力 今日没有阳光。北国的秋天,空气中都充满了萧瑟的意味。皇宫外的广场很是宽阔,却几乎没有人行走于此,这座宫殿总是那么威严,总是给人难以形容的压迫感。那个刚从外省民间回来老人,已经七十岁了,他的脊梁早已不如年轻人那般笔直,他走起路来都轻飘飘的,似乎随时都要倒下。他被人成为讨债鬼,朝中之人几乎都不喜欢他。他却做成了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事。他进入宫门的背影,显得如此渺小,但百姓会记得他,在每一次吃饭的时候,都会想起有一个老人,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压到了所有反对的声音,给这片土地种上了高产的食物。周元没有坐马车。他只是走在街头。四周人来人往,有人匆忙,有人嬉笑。空气中烟尘弥漫,恍惚间,周元似乎回到了童年时代。那时候国家百废待兴,人们生活贫穷,周元生于农村,从小吃得最多的就是番薯。煮在稀饭里,亦或者直接用水煮熟,满满一大碗配上辣椒就可以吃饱。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放在火堆里,烤熟之后直接吃,香甜软糯,很是可口。就这么个普通的东西,却养活了亿万人啊。刘敬大人,青史会记得你所做的一切。周元闭上了眼睛,耳畔却突然传来了犹豫的声音:“是…是周大人吗?”周元回头一看,微微愣住,眼前是一个女子,大约二十多岁的模样,背着小背篓,腹部微微凸起,似乎怀孕了。她相貌端正,五官还算精致,是典型的北方姑娘的长相。“你是…”周元心想,或许是路人,只是恰巧在某些场合见到过自己,所以打个招呼。“周大人,真的是你!”女子上前几步,惊喜道:“是我呀,我是李淑雪啊!”李淑雪?很陌生的名字,周元没有任何印象。女子却很激动,忍不住道:“周大人,您不记得我了?当初在临安府,是您把我们救出来的呀,还有婉萍!楚婉萍!”临安府暴富赌坊的受害者之一?周元听明白了。他微微点头,勉强露出笑容:“你们人多,我也并不是每一个都能记住,你现在还好吗?”李淑雪只是穿着普通的衣服,但身体似乎很健康,背篓之中,背着的是一些蔬菜和面粉。她笑道:“挺好的,那些女官姐姐直接把我们送回了家,在保定府。”“我家里还是有些钱财的,只是我爹不要我了,把我赶出来了。”她们果然还是没能摆脱被歧视和抛弃的命运吗?周元皱眉道:“我记得我打过招呼,让内廷司关注着你们,保证你们不受欺负。”李淑雪叹了口气,随即洒然笑道:“那些姐姐们都是好人儿,但明面上不受欺负,却遭人嫌弃,何必呢?”“我不想娘亲因此伤心,就干脆自己搬出来了,自己做点女工,也能养家糊口,实在撑不住了,娘亲也会给我钱花。”“三月份的时候,嫁了个心仪的丈夫,他不嫌弃我,反而对我很好,我们一起来神京讨生活,过得不错,现在我都怀孩子了呢。”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这一切还要多谢周大人的帮助呢,若是没有大人您,我怕是早已死了。”周元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干巴巴地说道:“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五城兵马司帮忙,提我的名字,他们会帮你的。”李淑雪连忙摆手道:“这哪里好意思,我家男人现在是城北的掏粪工,只要多干些活,赚得也不少呢。”“说起这个,也是托了周大人的福。”周元道:“一天要干多少活?”李淑雪道:“三个多时辰,并不久呢,只负责一条街,将那些污秽倒进木桶中运走即可,但收入却是普通劳力的三倍,划算得很。”她笑的时候还捂着嘴,轻轻道:“就是这个活儿毕竟脏,我家男人想着存点钱搞个小摊子,让我卖一卖首饰什么的呢,我念过书,也识字,在首饰方面的见识也不错,应该做得好。”周元道:“还是先养着身体,等孩子大些了,再出来吧。”李淑雪道:“我晓得,毕竟要存钱也不容易,神京的东西蛮贵的,我背篓里这些,也是去一个姐姐家拿的呢。”“她也是在临安府的赌坊,和我一起被大人救出来的,只不过她要过得好些,嫁了一个五军营的战士,孩子都满周岁了呢,这个姐姐经常接济我们。”周元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受,他只是笑道:“你们过得还不错,我也放心了。”李淑雪道:“周大人,我就住六大巷那边,如果你有空,可以去六大巷看一看,那边已经很好很好,我就暂时不打扰了。”她或许是看出周元已经有些尴尬,便笑道:“对了周大人,中秋节快乐。”她对着周元,深深施礼,然后转身离去。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周元深深吸了口气,眼眶莫名有些湿润。这该死的世界,总让人心灰意冷,但却又总有那么些人,叫人看到希望。刘敬大人,做着那些不起眼却伟大的事。这个李姑娘,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却依旧坚强地活着,而且拥有着很乐观的心态。似乎不止是她,当初从临安府救出来的女子,她们似乎都还互相联系着,都坚强地活着。正如同李淑雪一样,她们除了感谢之外,什么都无法带给周元。但周元的收获却很多。他在她们平凡却乐观的生活中,感受到了足够令人震撼的生命力。“子易!”声音从身后传来,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身旁,帘子掀开,一张熟悉的脸探了出来。周元回头,一时间有些发愣,还反应不过来。陈氏却是笑道:“大过节的怎么在这里呢?”周元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走了过去,施礼道:“见过岳母大人,您终于到神京了,我刚刚去宫里办了点事。”陈氏笑道:“办完了吗?办完了就上车,跟岳母一起回家。”这一刻,周元突然有想哭的冲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好,回家。”上了车,陈氏便拉住了他的手,低声笑道:“孩子,你怎么了?是累着了?”累吗?这么多年,做了这么事,其中辛苦与惊险不足道也,但这片稀烂的江山,却总是冒出崭新的问题。累吗?真的很累。他张了张嘴,随即道:“还好…其实…也没什么大事…”陈氏拍了拍他的手,笑道:“不管有没有大事,今天是团圆的节日,咱们一家人应该在一起才对。”“人啊,总是需要休息的,即使是工具,长期不间断地使用,也会坏的嘛。”“孩子,该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 第六百一十二章 女帝杀心 陪着岳母大人回家,整个国公府都陷入了喜悦之中,赵蒹葭终于从母亲的角色脱离,抱着陈氏哭了起来,回到了女儿的角色。她们母女两年多没有见面了,众人给了她们充足的时间,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两人才从房间里出来,脸上都挂着笑容。薛夫人和陈氏也是许久不见了,两人拉着手叙旧,一时间感慨万千。很快陈氏又想起了什么,连忙道:“小文心呢,快快,我要看看我的乖乖外孙女儿。”团圆的节日,一家人过得十分开心,周元的心情都因此好了许多。虽然三边的战败依旧让他压抑,但至少…比刚出宫的时候好了许多了。答应了要让凝月怀上孩子,自然要勤耕不缀,蒹葭要陪母亲说话,周元便来到凝月的院子,陪着这丫头睡觉。一番肆意的劳作之后,凝月靠在了周元的手臂上,轻轻喘着气。她头发凌乱,脸上有着细汗,用脑袋轻轻拱了拱周元,才娇声道:“周大哥,这次我能怀上宝宝么?”周元道:“会很快怀上的,凝月不必心急。”薛凝月娇憨地笑道:“不心急呢,我是想着,要有点用嘛。”周元诧异地看想凝月。凝月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灵儿姐姐好厉害的,她负责家里的开支用度和钱财支配,井井有条,凝月做不来这个。”“蒹葭姐姐又照顾着小文心,平日里还要管教下人,她好忙的。”“我…我不能看着姐姐们出力,自己却没什么用处。”周元摇了摇头,抱住了她娇柔的身躯,道:“凝月,你不要这么想,大哥早就对你说过,不许自卑,更不值得自卑。”“人不是扁担,要挑东西;不是背篓,要装东西,不是筷子,要夹东西……人不是工具,不需要以‘有用’为标准去判断价值,人是万物的尺度,人本身就是价值。”凝月笑道:“人家懂嘛,人家就是想帮一帮周大哥,大哥那么累,那么大的压力,为朝廷做事,凝月也想做点事…怀宝宝繁衍后代,就是凝月该做的事呀。”周元道:“不,凝月,生孩子是咱们该做的事,但你却不要有压力。”“在周大哥心里,无论你什么都不做,都有属于你的位置,绝不会被任何人代替。”薛凝月低着头,小声道:“可是凝月…还是想有点用…”周元都有些急了:“傻姑娘,你何必要自卑?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真正相信我的人,第一个给我信心的人,也是我第一个女人,在大哥这里,你永远是你啊。”这番话说的薛凝月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抱紧周元,语气娇羞又痴迷:“人家只是…只是爱大哥,所以才…想分担…”“有时候,我真希望我是能打仗的大将军,这样就能帮大哥打仗了。”“有时候,我也希望我是很厉害的文官,可以帮大哥在朝中做事。”“我甚至希望我是皇帝,然后让所有人都听大哥的,这样…这样大哥就不会烦恼了…”谁说凝月是傻姑娘?她分明已经看出了我心情不好,分明已经在心中为我着急了很久了。她不是傻,她只是把目光都放在了我的身上。周元忍不住在她额头亲了一口,低声道:“放心吧凝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大哥也没事,只是忧愁罢了。”薛凝月抬起头来,目光明亮,道:“可以跟我说一说么?”她分明是想让周元有个倾诉的渠道,这样就好受些。周元摸了摸她的头,笑道:“睡吧,这些事说来也是头疼,不要听。”……八月十六,早朝。文武百官消息灵通的,基本上都收到消息了,对西北发生的事也是大为震惊。尤其是一些老牌勋贵,他们以温铁黎为傲,近段时间以来很是嚣张,这代表着他们老牌勋贵也不是吃素的。但随着七万大军全部覆没的消息传来,一个个老牌勋贵连头都不敢抬了。昭景女皇面色阴沉,寒声道:“内廷司与锦衣卫也传来了情报,证明了温铁黎的确已经被蒙古人抓住,成了俘虏。”这句话一出,众人都不禁叹息。杨国忠道:“陛下,蒙古八万大军,必在入冬之前入侵,须得派出良将,镇守三边。并组建一支精锐部队,营救温侯。”“营救?”昭景女皇森然道:“温铁黎贪功冒进,明知是圈套还想一决生死,把我江山社稷当作加官进爵的赌资,不思以身殉国,还被抓了俘虏,这种人,朕会救她?”“锦衣卫指挥使何在!”熊阔海连忙站了出来,施礼道:“微臣在。”昭景女皇道:“即可对温铁黎抄家,所有家眷全部关进诏狱大牢,等候处置。”“等内廷司证据一到,确证其罪无误,便满门抄斩。”此话一出,文武百官皆惊,一片哗然。杨国忠连忙道:“陛下,万万不可,温侯在外,岂能抓其家属?无论温侯犯了何罪,都应该将其营救而出,再依法惩治,即使那时再要灭族,也为时不晚。”“如今抓人,岂不是寒了边关将士的心?”邓博尺也郑重道:“陛下息怒啊,出征将领家属,万万不可抓之。”昭景女皇腾地站了起来,厉声道:“朕就是要抓!朕就是要告诉戍边将士!告诉天下百姓!拿我大晋江山当赌资的蠢货,必须死!”“我们大晋可以接受失败,但决不能被俘!大将的将领可以战死!却决不能苟活!”“否则,温铁黎就是榜样!”“谁敢为此等贼子求情,便与之同罪!”这下满朝文武都不敢说话了,整个大殿寂静无比。周元眉头紧皱,温铁黎固然该死,但其家人却不适合此刻定罪,无论如何也该等事情完全展开再抓人啊。大师姐心急了,或者说…她知道自己权柄已然稳固,不再顾忌所谓的君臣关系了。她要杀一儆百,为了杜绝后患。这样的想法是没错,只是也往众臣心中埋了一根刺啊!狠毒的君王使人畏惧,而无法使人敬佩。杨国忠沉默了很久,才长长一叹,道:“陛下,无论如何,三边需要支援,否则蒙古八万铁骑一到,河套危矣。”昭景女皇这才缓缓坐了下来,沉声道:“诸位爱卿可有推荐的人选?镇守三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邓博尺道:“陛下,事关重大,恐怕还需卫国公亲自前往…”这句话让在场众人都窃窃私语了起来,文武百官面上都是苦笑。温铁黎之前名声响亮,满朝都在议论,说大晋不止有卫国公能打仗,还有其他人。如今…终究还是要让卫国公出马啊!周元则是淡淡道:“多谢邓大人高看,但周元多年来辗转各地,身心俱疲,如今又是疾病缠身,实在走不开。”“还请邓大人,另外推荐良将吧,周某无法胜任。”这下大殿又陷入了寂静。昭景女皇看向周元,不禁摇头苦涩一笑。她也猜到了周元可能不愿意去,这才回京多久啊。邓博尺则是面色难看至极,沉声道:“卫国公,三边防务,事关重大,尔身为三等军公,不该为国尽忠,为君分忧吗?”这句话,逼迫的意味很严重了,典型的道德绑架。 第六百一十三章 痛斥群臣 众所周知,这一场战争需要周元。温铁黎当了俘虏,老牌勋贵头都抬不起来,而陛下的杀心,也让他们有些胆怯,害怕自己去了三边,要是又打了败仗,守不住蒙古铁骑,一切就都完了。种种因素之下,他们根本不敢开口,老牌武勋不开口,难道要派地方武将去吗?伍定钟、庞立兴两人还在重整军队,招兵买马,根本走不开,而且两人的身份也不足以统领整个三边。说到底,整个大晋朝缺乏帅才,能在此刻有资格担任元帅的,只有周元和宋山敖。但宋山敖毕竟老了。除了周元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人了。但周元不想去。他给大晋到处擦屁股,这群朝臣到处拉屎,人家一发话,自己屁颠儿屁颠儿就去了,那他妈也太憋屈了。既然要道德绑架,那周元就选择跟他们刚到底。他看向邓博尺,淡淡道:“邓大人这句话说得好啊,为臣子者,为国尽忠,为君分忧,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周元还是百姓之时,在云州面对暴乱,便敢提剑与匪寇搏杀,算不算尽忠?”“两江之乱,我周元不过区区锦衣卫百户,也敢坚守临安府,誓死抵抗叛军。”“整顿神京、千里勤王、收复中原、炮轰东虏,桩桩件件之事,难道不是为国尽忠?难道不是为君分忧?”说到这里,他厉声道:“然尔等阁臣,身居高位,统领百官,本应纲纪群伦,以身作则,却为何坐视江山倾覆,社稷倒悬?”“邓博尺!你是内阁次辅!你有何功劳于社稷?你何时为陛下分过忧?”“江南盐务积弊严重,老子在南边拼命之时,你却上疏弹劾,戳老子的后背,甚至称病不朝,威胁君上,你何止是不忠于朝廷,你简直是罪该万死!”此话一出,满朝皆惊,一片哗然。这种事怎么能放在明面上来说啊!吏治,党争,权柄,这些都是潜在的规则和竞争,历朝历代都有,放在明面上,反而大家都做不成事了。邓博尺脸色更是难看,颤声道:“你…你敢说…你敢说本官不忠?”周元道:“何止是你!这满朝文武,又有几个忠臣,几个贤臣?”他干脆宣战了,指着在场众人,道:“盐务贪腐,参与官员多达数百人,你们难道都不知情吗?”“杨国忠!你身为内阁首辅,有监察百官之责,江南盐务贪腐至此,你敢说你没有知情不报吗?你敢说你没有包庇吗?你敢说你没有拿钱吗?”“好!如果这些都没有!那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内阁首辅是吉祥物吗!只需要摆在朝廷中看的?你这是渎职!”“王伦,你身为工部尚书,为什么不知道两淮修筑了十个私盐晒场,贪腐国库达一百八十万两银子?”“徐世功乃私盐罪魁祸首,尔等与之同在内阁,为什么丝毫没有察觉?他府上的账和开支就那么干净吗!”整个金殿,寂静无比,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至极。贪?谁不贪?天下贪官如黄河之沙,清官如凤毛麟角。甚至在有时候,下边的官拿多少,上边的皇帝拿多少,都是有默契的,有比例的,这是君权与相权之争,也是君臣相处之道。把这些事摆在明面上来,又有几个是干净的?若是都要按照律法来杀,那朝廷还有官吗?周元这厮,分明是气不过,想要把桌子掀了。而周元见他们不说话,则是继续道:“怎么都低着头啊?你们不是很能说吗!”“温铁黎守住了三边,你们谁我周元不过是运气好,换其他武将也能收复中原,也能驱除东虏,大晋会打仗的很多,我周元只不过受宠罢了。”“我周元满足你们啊,把机会都给你们,东虏我打走了,蒙古的功劳我不能还占着啊,都给你们吧!”“你们自己派人去,相信一定可以大获成功。”说到这里,周元冷声道:“不过出征之前记得立下军令状,毕竟我周元每次都立了。”“你们敢吗?有这个胆吗?有这个能力吗?”“一个个身在高位,却满腔都是蝇头苟利,都是利益党争,为国尽忠?我呸,你们也配提这句话?”“尸位素餐,不思进取,眼中只有权柄和利益,哪里有江山社稷,哪里有黎庶苍生!”昭景女皇终于开口了:“周爱卿,慎言。”她不觉得周元骂错了,反而她听着很爽很解气,但靠骂是解决不了事情的。她缓缓道:“文武官员,各司其职,大晋自有复兴之时。时值国难,西北形势危急,还要勠力同心才是。”周元施礼道:“陛下,非是微臣小气,而是心中不平。”“两年多来,我周元为大晋所做之事,有目共睹,他们何曾承认我的功劳?何曾对我有任何尊敬?他们早已被利益蒙蔽了双眼,对我只有忌惮和害怕。”“我忙着重拾山河,他们便忙着找我的毛病,给我挖坑。”“现在好了,西北又出事了,这次我把机会让给他们。”“抗击蒙古,交给你们这些大臣了。”邓博尺大怒道:“周元!金殿之上,你口出狂言,宛如市井小儿一般怒骂,哪里把陛下放在眼里,你这是欺君!”周元道:“我周元为国尽忠,为陛下分忧,靠的是实际行动,而尔等靠的是厚颜无耻,靠的是嘴皮子。”“陛下,微臣推荐邓博尺大人挂帅出征,想必以他的忠心,必然是肯去的。”邓博尺道:“术业有专攻,文官岂能领兵出征,此误国之举也!”周元冷声道:“尔等所行之事,难道不是误国?”直到此时,杨国忠才幽幽开口:“卫国公心痛于西北大好局势的葬送,老夫理解。”“然大晋不止有西北,亦不止有军事,我等亦在其他方面,为陛下分忧,只是卫国公不太了解罢了。”“今次西北之乱,朝中无将可用,还请卫国公以大局为重,领兵出征。”这番话可谓是老道啊,把自己摘干净了,还顺带把所谓的“大局”搬出来。周元道:“西北危局,你们要我出征。天下吏治危局,我请杨首辅辞官归乡,如何?”杨国忠并不回答,只是对着昭景女皇道:“陛下,我大晋立朝四百年,各方面矛盾积弊已深,吏治贪腐确实严重,亟待整顿。”“然治大国如烹小鲜,吏治尤其如此,应温火慢炖,逐步改善。”“微臣身为内阁首辅,理应以身作则,逐步总结问题,予以分析,定下整顿之道,此乃长久之计。”“然西北之局势,可谓危在旦夕,应当迅速决定,不可拖延,否则河套之危恐成整个大晋之危。”要不人家怎么是首辅呢?这说话的格局都不一样,处处都是站在整个朝廷的角度去考虑,丝毫不带个人情绪。昭景女皇也唯有点头道:“杨卿说得极是,西北之局,应加紧应对。”“然卫国公既然不愿出征,便由内阁推举武将,领兵出征吧。”“最迟三日之内,要把大名单确定下来。”“散朝。” 第六百一十四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一次大师姐没有把周元叫到紫微宫吃饭,而是和一群阁臣去了御书房,继续商讨西北局势。周元一个人自由自在出了皇宫,这一顿骂着痛快,但又说不出有什么具体痛快的地方。情绪是宣泄了,剩下的唯有空虚。正午的阳光暖意十足,给萧瑟的秋增添了几分生机。身后的老者急匆匆跑来,还未走近,便喊道:“卫国公,卫国公,等等我。”刘敬气喘吁吁道:“走,天香楼吃一顿,我请客。”周元疑惑道:“刘大人这是有话要说?”刘敬忍不住笑道:“当然有话,我这三个月可是遇到了很多麻烦,心中不吐不快,要好好跟你讲一讲呢。”周元不想拒绝,只能一同前往。依旧是那个老位置,包厢并不算宽敞,但很是雅致。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讨论的是九大帮会清污的钱怎么分,小影作陪,吃了满桌子的菜。这一次,周元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全程都是刘敬在说。“那些刁民,是真的难对付啊!”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咬牙道:“我那时候多着急你知道吗?我已经让侍卫把刀都拔出来了,这些刁民还是不听话,非说我要把他们害死。”“天老爷,哪个二品大员天天往田地里跑啊,不就是为了他们有口吃的么?他们不理解,就如同我当初不理解你一样。”“冀州从古至今都种植小麦,说句不夸张的话,这个玩意儿养活了人们几千年,他们当然不愿意舍弃,也不敢舍弃。”“年初的时候,他们不愿意种,差点把我折磨死。”“这一次去,番薯大丰收,一个个才念着我的好啊。”这其实是极为波澜壮阔的事,周元很是钦佩。他不禁道:“最终他们怎么同意种植的?”刘敬笑了笑,道:“没法子,我给他们直接跪下了,把头发割了下来,给他们发誓一定能高产。”“那个族长见我实在诚恳,最终还是松口了,同意拿一半的土地来种植番薯。”“娘的,外省民间办差是真的累,这一年我瘦了十来斤。”周元则是抬头看向刘敬,心中翻起巨浪。“你…下跪?”他几乎都不敢相信,二品大员,一部尚书,真正的国之股肱,陛下的心腹,给乡野草民下跪?并非周元看不起平民百姓,而是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这太不可思议了。刘敬道:“那有什么!现在他们还给我下跪呢!还给我立碑呢!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又喝了一杯酒,慢慢的也有了一些醉意。然后他才看向周元,郑重道:“卫国公,西北你真的不去吗?除了你,其他人可没有那个能力抵挡蒙古啊。”周元摆了摆手,道:“刘大人,我不是神仙,我去也不一定能挡住蒙古。”“搞了半天,你是来为陛下当说客的?”刘敬摇着头说道:“哪有时间见陛下啊,散朝之后就直接找你来了,倒不是当说客,而是想听一听你的看法。”周元道:“我的看法就是,累了,真的累了。”“刘大人,周元敬佩你,所以跟你直言。”“我不想出征,只因我心中有气。这大晋江山何等飘摇,眼看着都要坚持不住了,所以我努力修补,每一次都竭尽全力,几度陷入生死绝境。”“可我换来了什么?换来的是朝中同僚的嫉恨与背刺,换来的是他们不断给我挖坑,然后让我去填。”“你觉得,我值得去西北为他们填坑吗?”刘敬没有说话,只是端起了酒,喝了一杯。然后他才醉眼惺忪地看向周元,轻声道:“心中有气,便不去了么?”周元沉默了。刘敬继续道:“同僚嫉恨,朝廷背刺,便不去了么?”周元没有回答,只是喝酒。刘敬道:“卫国公为何要做官啊?官场自古以来都是这般模样,你做官本就要面对无尽的攻讦与陷害,你知道的啊,所以你为什么要做官啊?”“因为你心中有志,你想做一些事。”“从那一刻起,你不就已经决定了么,你决定了,无论面对怎样的困难与辛酸,你都要去实现你的理想,你都要去做成那些事。”“如今怎么变了?”“啊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允许自己遇到客观的困难,你却不能容忍自己遇到同僚的背刺,朝臣的陷害?”“你可以忍受现实的苦,不能忍受精神的苦?”“可是…这天下万事万物,所遇之困境,往往都不来自于客观,而来自于人心啊!”他把自己的帽子摘了下来,露出了自己残缺的头发。他大声道:“种植番薯难吗?不难啊!难的是人心!”“官员不信我,百姓不信我,前者我可以用权力命令他们,后者呢?我可以用刀兵杀他们吗?就是杀他们,他们也不可能在粮食方面妥协啊!”“怎么办?我分明是为他们好,他们却把我当成恶鬼魔头,对我百般辱骂…”“因此,我便要放弃么?”“周大人,我们认定了的事,我们就会去做,哪管什么公平,什么尊重啊!”“否则我的头发,又何至于割出去呢!”周元叹了口气,低下了头。刘敬也叹息,戴上了自己的帽子,道:“世道就是这样的,我们要改变,要做事,就必须要承受这些东西。”“我在朝中的骂名,不比你卫国公少啊,你被骂了几年?我被骂了四十年!”“我完全不在意吗?我也在意,但…我也是要做事的,我要为国尽忠,为君分忧啊!”“烈烈之志,如汹汹浪潮,如熊熊大火,岂是那些风言风语可以平息的?岂是那些攻讦谩骂可以覆灭的?”“认定了的事,便一定要去做成!自古以来,成事者皆是如此!”“刀山火海,幽冥地狱,其志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他死死盯着周元的眼睛,哽咽道:“难道我一介老朽之志向,能比卫国公的志向更坚定吗?”“你年少封公,正是改天换地的年龄,难道…在这官场之中浸泡之后,志向竟不如当年那般坚定了吗?”“世俗的不公,真的可以困扰到你的决心吗?”周元端起了酒杯,和刘敬碰杯,然后一饮而尽。他缓缓道:“受教了。” 第六百一十五章 道心如铁 剑如游龙,光芒涤荡,尘土飞卷。周元停了下来,收起了长剑,长长出了口气。“很好。”素幽子站在一旁,缓缓点头道:“进步很大,元易子,今日你的剑沉稳了很多,丝毫不拖泥带水,已经有了大师气象。”“如果你能发挥出今日的水平,至少松山子之流,不足以杀你了。”周元松了口气,笑道:“全靠师父这两个月来的教导。”素幽子也不矫情,淡淡道:“不要自满,还需要勤加练习,才能真正得其精髓,进而随心所欲。”“弟子明白了。”周元抱了抱拳,道:“师父,其实弟子今日是来辞行的。”素幽子颇有些诧异,看向周元,皱眉道:“这本就是你的家,你要辞行去哪里?”周元道:“西北要打仗了,弟子要过去坐镇。”素幽子道:“你才回到神京多久?刚好两月而已,又要去打仗?”周元笑了笑,道:“情势危急,不由人做主,弟子有统兵之能,自该前往战场才是。”素幽子却是眯着眼道:“但我看你似乎也并不想离开家。”周元沉默。他看着院子的四周,绿树凋敝,落叶纷飞,寒冬即将来临,谁不愿在家中享福呢。“万事万物,总有万般无奈。”周元缓缓道:“我也想过不去,但那不过是气话,仔细沉思下来,我似乎早已不该是赌气的身份了。”“我的身份就决定了,该承担的东西,一定要去承担。”“师父,如果天下太平了,你会做什么呢?”素幽子摇头道:“天下太平与天下大乱,皆与我无关,我自是修行,不问世事。”周元道:“弟子是俗人,弟子希望天下太平,海清河晏,那样便可以陪着家人,长相厮守,享受世界的美好。”素幽子看向自己的徒弟,她发现他今日似乎有些不对。她忍不住问道:“你似乎想通了什么事,在境界上有所提升。”“嗯。”周元点头道:“是的,在一个长辈的劝说下,我想通了很多事。”“原来我要的东西,一直就摆在那里,我想要去实现,却总是寄希望于其他人的配合。”“如今我想通了,无论他们配合与否,我都要去做。”他看着天空的太阳,沉声道:“就像这太阳一般,无论天地间有多少污秽,太阳照常升起。”“大师姐或许早已领悟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比我坚定。”素幽子道:“妙善子道心如铁,故而短短几年时间,便修道有成。”“如今,你也道心如铁了?”周元道:“是,道心如铁,坚不可摧。”午饭的氛围是沉重的。赵蒹葭她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停给周元夹着菜。曲灵都乖巧了许多,不再调侃周元,而是小声道:“家里的钱财大部分都投资了产业,目前收益良好,不必担心家里。”“若是遇到特殊情况,曲家也能拿出钱来,至少几百万两没问题。”“爷爷发话了,可以全力帮助周家,不计代价。”赵蒹葭也道:“小文心你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这段时间父亲辗转各省,母亲不便跟着,会一直住在府里,有她帮忙,我们会轻松很多。”薛凝月有些愣。她眨着眼睛看向周元,道:“周大哥…要出去打仗了吗?”懵懂的她,反而把问题摆在了明面上。赵蒹葭和曲灵都低下了头。周元缓缓点头,道:“嗯,带着五军营去大同,与三边大军汇合,铸成钢铁长城,抵挡蒙古精锐骑兵。”“此战艰难,难定归期。”三个姑娘,都不禁低下了头,面色黯然。周元却是笑了起来。他轻声道:“怎么都这幅表情?我是去出征,又不是去送死。”赵蒹葭连忙道:“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为夫君不值,朝堂上那些人,之前还说大晋不需要你,现在却又要你出征。”曲灵也道:“就是,我爷爷也说,如今的朝廷官员,只有党争,没有风骨。”凝月则是幽幽叹了口气,道:“大哥又要出征了,想想都觉得辛苦…我们却也帮不上忙。”周元摆了摆手,豪气干云说道:“管别人说什么,咱们只管做自己的事。”“蒙古来了,打退便是,打得他们不敢再来!”“哪里有问题,就解决哪里的问题!”“总有一天,我能把一切敌寇消灭,把一切污浊洗清,大晋必然迎来振兴。”说到这里,他握住了凝月的手,笑道:“你是江南水乡的人,还没有见过大漠孤烟,西北风貌吧?到时候夫君带你去塞外骑马,看辽阔的草原,看夜间的星辰。”曲灵道:“还要去海上!我要看大海!”周元点头道:“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坐着大船,看南洋波澜壮阔,看东海巨浪滔天,看日出日落,岂不快哉。”他又握住了蒹葭的手,道:“我要给我们小文心一个繁荣的天下,一个文化昌盛的时代,我要让她生活在最好的世界。”“我们去塞外看大漠,去东海看巨浪,去西南看山水,去关外看雪山,去异国看人文,去看这个世界所有千奇百怪的美好。”“我答应你们!那时候,不会再有分别。”“等我!”他看着三个姑娘,沉声道:“蒹葭、凝月、灵儿,你们等我,我要把一切阻碍我的东西统统砸碎,无论挡在前面的是什么!”或许是感受到了周元坚定的情绪,曲灵忍不住眼睛发光,激动道:“夫君,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把北蒙的蛮子的都杀干净!”“到时候,让陛下给你封王!咱们也当一把王妃过过瘾!”赵蒹葭道:“可别…若真是做了王爷,那…天知道家里会出现多少女人…”曲灵却是一愣,疑惑道:“是、是啊!大晋的王爷,侧妃可以有六个!那岂不是…家里都乱套了。”而凝月却连忙道:“真的可以有六个吗!那阮芷姐姐是不是可以和我们在一起了。”曲灵心态差点崩了,连忙道:“凝月啊,你…你怎么胳膊肘朝外拐呢。”凝月道:“可是阮芷也是姐姐啊…”她和蒹葭、阮芷可是最好的姐妹,当初在云州,度过了几年最幸福无忧的时光,感情可谓深厚。周元却没有思考那些。他只是静静看着她们商量着以后的时光,他又想起了远在南方的圣母姐姐,她或许也希望自己早点出征吧,她等了很久了。还有彩霓,她一定在等自己去接她吧。星瑶有没有等待着自己的男人,把她从苦寒的科尔沁草原带出来呢。天下何其辽阔,我周元要做的事还很多,岂能被杨国忠、邓博尺之流所误。刘大人金玉良言,说得极好——道心如铁,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六百一十六章 我不守河套 午饭之后并不久,庄玄素来了。她显然是带着圣命而来,要带周元进宫面圣。曲灵不给她好脸色看,只是轻轻哼了一声,道:“内廷司没有其他女官么?”这句话让庄玄素愣在了原地。周元则是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走吧,先进宫见陛下。”马车上,庄玄素忍住道:“曲灵怎么突然对我有意见似的,是你说了我的坏话?”周元点头道:“我跟她说了,你是我的情人,她估计不太乐意。”庄玄素脸色顿时变了,她哪里想到会是这个答案,眼神都变了惊恐,颤声道:“你、你怎能如此胡说。”周元笑道:“庄司主,你答应的事,你总不能不认吧?”“在扬州那晚,你可是说得头头是道,什么年龄大了需要男人,什么要为陛下尽忠不想嫁人,其他人看不上,就喜欢我周元…”庄玄素已经捂住了脸,急忙道:“你、你快别说了,我那时候,只是怕你和姐姐翻脸。”“无生圣母重伤之下,没人挡得住姐姐的,我怕你做傻事。”周元把她的手从脸上摘了下来,眯着眼看着他,缓缓道:“所以,你宁愿献身于我,也不愿意我受到伤害?你心中有我。”庄玄素几乎无地自容,连忙道:“我…我只是…不,是陛下。陛下需要你,我当然要挽救你,我这么做都是为了陛下。”周元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他环抱着庄玄素,把头放在她的肩膀上,轻笑道:“陛下给你下过命令,让你必要时候,献身伺候我,你却丝毫不提啊。”“作为陛下最信任的内官,你怎么能不忠呢。”庄玄素脸色涨红,小声道:“你…放开我啊,陛下只是说必要时候…”“现在就是时候了。”周元在她耳垂上轻轻舔了一下。“啊!”庄玄素惊呼一声,整个人都软了下来,瘫在周元的怀里,小声道:“不要捉弄我…我…还要见陛下。”周元笑道:“意思是,不见陛下的时候,就可以对你为所欲为吗。”“哎呀!你好讨厌!”庄玄素把他的脑袋推开,却没有力气,只能缩着身体依偎在他的怀里,道:“周元,你以前胆子可不这么大,你不怕我对你动手?”周元伸出了中指和无名指,轻轻往上勾了一下,内力溢出。他缓缓道:“如今,你已不再是我的对手了。”庄玄素连忙转头,惊喜道:“你、你真的消化掉了那一股力量!这么快!”周元却歪着头,看着她激动的眼神,道:“原来如此。”庄玄素心中有些慌,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道:“什么原来如此?”周元道:“你慕强。”这三个字像利剑一般刺穿了庄玄素的心,令她身体都不禁一颤。周元笑了起来,缓缓道:“作为内廷司的司主,作为武功几乎堪比宗师的强者,你的确也该瞧不上那些普通的男人,你的确应该慕强。”“能够征服你的男人,非但官职要比你高很多,而且武功还得比你高,这就是你的心仪标准吧。”庄玄素抬起头来,叹了口气,道:“所以我单到了现在也没找到男人。”周元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的脸拉了过来,笑道:“现在你找到了。”他直接亲了上去,却遭到了庄玄素的激烈挣扎。但她的挣扎并没有多少力气,很快就自动抱住了周元,主动回应着他的激烈。在马车上,两人的身体紧紧抱在一起,宛如干柴与烈火,一发不可收拾。直到马车停了下来,庄玄素才如梦初醒,连忙推开周元,急道:“到皇宫了!”她脸色通红,眼中竟然媚意十足。该死,她分明是个高冷御姐的!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反差,真让人迷恋。“我们又不必下车接受检查。”周元又把她拉到了怀里。庄玄素却急忙道:“不行!这是皇宫!我们不能…这是亵渎陛下。”这似乎是她的禁忌。而周元却想着,如果有一天,以最可怕的方式打破这样的禁忌,你庄玄素是不是就直接坏掉了?他没有再强迫,只是计划着,到底以什么样的方式打破这样的禁忌呢,就当着女皇的面吧!“坐过来。”周元拉着她的手,两个人坐在了一起。庄玄素咬着牙,显然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目光看着四周,生怕人发现的模样。她小声道:“你、你千万别乱来,出了皇宫,我什么都依你。”到了紫微宫,周元下了马车,缓步走了进去。依旧是那个书案,大师姐依旧坐在那里,看着堆积如山的奏章。这些奏章就像是压迫在她生命之上的巨山,无论怎么批阅,都不会减少,一直压着她。昭景女皇抬起头来,道:“坐吧,等我一会儿。”周元并没有坐,而是走到了她的身后,双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的肩膀薄而柔软,却紧紧绷着,似乎已经坐了很久。“怎么了?”昭景女皇诧异地回头。周元道:“你继续看吧,我给你按一按肩膀。”他轻轻按了起来,帮她松弛肌肉。昭景女皇仰起了头,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她微微眯着眼,一边看着奏章,一边道:“你身上有香味,很淡很淡,几乎不可察觉。”“我所了解的人之中,只有玄素用这种香料,你们在马车上做了什么?”周元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占了占她的便宜,她并不介意。”昭景女皇道:“真羡慕你的生活,哪里都充满了精彩,即使是在马车上。”“而我,总是要坐在这里,面对处理不完的事,似乎永远无法解脱。”她顿了顿,又道:“或许大晋振兴了,吏治好起来了,我就会轻松很多。”周元道:“也别羡慕我,就这么最后几天的潇洒时光了,这不是要去西北打仗了么,到时候有我累的。”昭景女皇眼中顿时散发出璀璨的光芒,她猛然回头,惊喜道:“你、你真愿意去!”周元歪着头笑道:“我不去谁去呢?大师姐敢把西北危局交给其他人么?”“我只信你!”昭景女皇站了起来,抱住了周元,感动道:“小师弟,只有你对我好,帮我解决麻烦,为我付出一切。”“朝堂上你不愿意领命出征,我都不敢劝你,因为我也替你不值,但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主动请缨了。”周元道:“耍耍嘴皮子,就能把我哄开心?”昭景女皇笑了起来,脸色有些发红,低声道:“贪心的小师弟,趁着师姐感动的时候,竟然索要更多。”她眼中温柔一片,然后亲了过来。两人抱在一起,耳鬓厮磨,来了个法式长吻。然后,昭景女皇才靠在他的怀里,道:“这一次守河套,有把握吗?”周元道:“我不守河套。”昭景女皇抬起头来,满脸疑惑。周元淡淡道:“他们杀我大晋七万忠军,便不需要付出代价么?”“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那么容易的事。”“这一次我不守河套,我要把他们杀得再也不敢南下,我要杀得他们俯首称臣,我要封狼居胥,饮马瀚海,彻底解决蒙古的问题!”昭景女皇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只觉全身上下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封狼居胥,饮马瀚海…”她眼中发光,喃喃道:“小师弟…若你真做到了,你我便都名垂青史了。”“大师姐一定会奖励你最好的东西!”周元摇了摇头,道:“此去归期不定,大师姐,帮我保护好蒹葭她们。”昭景女皇的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她一字一句道:“你放心,大师姐如果连这个都没法保证,也不配做皇帝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 仅仅如此吗 “这一仗,卫国公要怎么打?”沉重的语气,沉重的神情,沉重的问题。杨国忠站在紫微宫的门口,恰好撞见了周元出来。他没有打招呼,他似乎早已猜到了一切,他目光平静且深邃,仿佛把周元看穿了一般。周元微微眯眼,道:“如果是杨大人掌兵,杨大人会怎么打?”杨国忠摇了摇头,沉声道:“老夫只是文官,不善征战。”周元道:“首辅这么多年,你没有犯任何大错,即使陛下对你已经颇多不满,却依旧舍不得罢黜你,你不善征战,却善权谋。”杨国忠笑了起来,缓缓道:“卫国公毕竟年轻,有时候看问题太过武断,这世间万事许多时候根本没有对错,做得过分些,亦或者饱受一些,都无关紧要,只要立场是对的,能力是有的,这就够了。”“老夫小毛病有很多,陛下若真要杀我,一定能找到理由,但…我爱国忠君啊!我有能力啊!”“若你是帝王,你会杀一个既有能力、又忠君爱国的首辅吗?你顶多埋怨埋怨,敲打敲打罢了。”周元冷笑道:“权术这种东西,你们是悟得明明白白,但蒙古八万铁骑南下,你们却想不出法子。”杨国忠道:“这朝廷不是一个人的朝廷,这天下不是一个人的天下,官员各司其职,才能良性运转,我做好我的事,武将则做好武将的事,这才是最好的格局。”“若是我杨国忠也像你周元这般能征善战,陛下便容不下我了。”周元叹息,这老狐狸把事情都看得透透的,怪不得屹立政坛巅峰这么多年,依旧稳如泰山。邓博尺之流,逊色他良多啊!周元道:“所以在杨阁老看来,蒙古危局,该怎么解决?”杨国忠笑了笑,道:“最核心的战略,卫国公不是已经在部署了么?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啊。”这朝堂上果然都是聪明人,只是一个个用心不良罢了。周元摇着头,大步走了出去。北蒙这一仗不好打,但周元并不是没有方向,只是要到了大同,才能慢慢确定策略。而在此刻,他要先把神京的问题解决。最主要的就是熊阔海。作为从云州就相识的老朋友,一路走来,他和周元多次并肩作战,早已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周元不愿意再装糊涂了。他要把一切都挑明,神京不能留下不确定因素。熊阔海的府邸不同于其他高官,他虽然很能贪,却很低调,住的只是三进府宅,仅仅比周元刚进神京那一套要好一些罢了。面对周元的到来,熊阔海显得非常吃惊,瞪大了眼睛道:“周大人?你竟然有空来我这里!看来你麻烦事儿还不够多啊!”这王八蛋果然消息灵通,什么事都知道。周元道:“少废话,叫嫂子去准备饭菜,晚上咱俩喝几杯。”熊阔海愣了愣,随即嘿嘿笑道:“看来要出征了,哈哈,周大人果然是忠君爱国啊,佩服佩服。”两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了一下府邸的格局,才坐到书房之中。周元抬头看向他,缓缓道:“老熊,咱们也认识两年多了吧?”熊阔海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周大人你别…你有事直接说,别追忆往事,搞得我压力很大。”周元道:“那我直接摊牌了,说吧,你今年遇到什么事儿了,总是试探我的立场。”熊阔海一下子沉默了。他抬头看着周元,给他倒了一杯茶,才嘿嘿一笑,咧嘴道:“你知道我等你这句话多久了么?一年了!”周元道:“你今天是要说实话,还是要打官腔?”“当然是说实话。”熊阔海叹了口气,道:“你先问吧。”“好。”周元道:“你是不是已经是陛下的人了?我的意思是,是她派你来监视我,试探我的立场?”熊阔海摇了摇头,说道:“我是锦衣卫指挥使,当然是陛下的人,但陛下从来没有派我监视你,更没有派我试探你的立场。”“甚至,我期间以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郑重问过陛下这个问题,要不要监视你、试探你。”“陛下的回答很坚决,她说不必,更不允许任何人试探你,她说她信你。”周元沉默。然后他才缓缓道:“那为什么你要说胡话?这可不是你的行事风格,你向来谨慎,绝不愿意卷入任何莫名的政治旋涡。”“废话!”熊阔海道:“你还知道我谨慎啊!你还知道我不愿意卷入这种破事儿啊!但他娘的,全天下谁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谁不知道我是所谓的周党之人?”“去年一场刺君案,突如其来,老子进了诏狱,饱受毒打,我的家人也被软禁起来,差点丢了性命。”说到这里,他看向周元,道:“你明白我那时候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有机会,我一定要报仇,我一定要把这种危险彻底杜绝。”周元懵了。这不是老子的想法吗?熊阔海道:“不过你放心,我算个屁啊,我能做什么事?我也只有忍着罢了。”“但后来情况不对了,我发现你在搞小动作。”他看着周元,轻笑道:“我干了这么多年锦衣卫,之后还做了指挥使,我的消息能不灵通吗?你的那些动作,我全部都知道!”“你!周元!居心叵测!”周元撑着脸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熊阔海道:“你居心叵测,就意味着我居心叵测,我们分明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出事,我也是要跟着死的。”“娘的,老子分明什么都没做,却跟着你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每天都心惊胆战的。”“你说,我这么谨慎的人,面对这种不可控制的潜在危机,是不是该试探一下你的立场?”好家伙,还以为这厮是为了陛下试探,谁知道他想的更远,他为了自己。周元道:“但你这一次,话语又不一样了,已经不再是试探,更像是在钓我了。”熊阔海摊手道:“大哥!老大!我是跟你混的啊!我都摸不清楚你的态度,我当然急啊!”“一方面你在迅速壮大,一方面你却不惜暴露自身实力,也要帮女皇办事,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啊!你到底是反,还是不反,我看不懂啊!”“你倒是好,你是宠臣,你有功于社稷,哪怕陛下真的无法容忍了,顶多把你革职,等待时机再启用便是。”“我们呢?我们作为党羽,一定是会被清理的。”“我怕死啊!我好不容易混到这一步,老婆孩子热炕头,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我甘心栽倒吗?”“所以我必须要把你逼过来,让你跟我摊牌,否则这日子没法儿过了。”“所以我说,等你一年了。”周元道:“你想知道一个答案。”“是的,答案。”熊阔海道:“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接受。”周元眯眼道:“为何?”熊阔海道:“你不反,我就安全,我安安心心做我的大官,享受我的生活。”“你反,我也下不了船了,我早就和你绑在一起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跟你做一番事业,成则裂土封王,名垂青史,什么小妾外室水路旱道,我予取予求,你嫂子保证不会有意见。”“败,也轰轰烈烈,总比被你坑死要强。”周元道:“好!那我就告诉你!我从头到尾,从来没有想过要造反。”熊阔海深深吸了口气,如释重负,然后叹息道:“挺好,你安全,我也安全,你到时候必然是一等国公,而我也能混个伯爵,很好。”周元看向他,目光深邃,缓缓道:“一等国公,仅仅如此吗?”熊阔海变色道:“你什么意思?”周元道:“我没有想过造反,也从来没有想过坐以待毙,你对这件事有误区。”“这并不是非彼即此的事,我思索的从来不是反,或者坐以待毙,我思索的一直是怎么对待陛下。”熊阔海道:“既然你对我这么说了,那么…你应该是已经作出决定了。”“是。”周元看向他,目光平静,缓缓道:“是的,犹豫了很久,思索了很多,但最近两日我想通了,便决定了。”熊阔海道:“什么?”周元道:“沁水公主怀孕了,我打算让她的孩子,姓陈。”“还天下于陈,这是无数老臣、勋贵、宗室都期盼已久的事。”“他们没有能力做到,我帮他们!”熊阔海道:“那!陛下怎么办?”周元道:“女人就要做女人该做的事,给我暖床奶孩子吧。” 第六百一十八章 熊熊烈火 周元从熊阔海府邸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两个老朋友,终究是化解了隔阂,达成了默契。事实上,从周元千里勤王之后,熊阔海和周元就已经绑在了一起,他是名副其实的周党骨干,已经不可能、也没有机会再背叛了,这是周元敢找他摊牌的最主要原因。“我家娘子一直念叨,要我像你一样,做些大事,被百姓爱戴,让她面子上有光。”“如今,我有机会去做那样的大事了,这旱道的压迫感,我是一定要尝尝的!”“一龙双凤,一龙三凤,我是一定要体验的!”“到时候,她再无理由拒绝我了!”这当然是说笑的话,但周元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他的决心。所以在半醉之后,熊阔海按住了周元的肩膀,有些感慨道:“周大人,周老大,人活一世,除了荣华富贵之外,还应该有荣誉,还应该追求青史留名。”“荣华富贵,我能做到,而荣誉与青史留名,却只有你能给我。”“我是谨慎的人,但这条路,我不后悔。”“浸淫官场这么多年了,事情该怎么做,我清楚得很。”“我只像你保证一点,关键时候,锦衣卫一定是你的人。”这句话,让周元真正放心了不少。看着天空的月亮,他发现这月光竟然比中秋节那天更加明亮。或许这个决定,早在一年前,他便已经作出了。只是他一直犹豫,一直狠不下心来,一直念着大师姐除了那一次背叛之外,的的确确对他好,的的确确对他有恩。但周元悟通了。大师姐的恩,用天下来还!大师姐的欠我的,我要她后半辈子来还!大晋的振兴,从此刻开始,我周元不再依靠君王,只靠自己。她要繁荣的天下,我给她!而我要安全,我也要她。冷清的夜!璀璨的月!寂静的天地!周元此刻,终于看清楚了一切。略有些醉意,又想通了一切,这心中的畅快感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从去年中秋之后,周元便再也没有如此痛快过,心情也再也没有如此开阔过。他心中在发笑。“大师姐,当初你那个吻,真的太昂贵了。”“而我从答应出征蒙古那一刻,又何尝不是在给你甜头吃呢。”“我付出了代价,你也会为此刻的甜蜜,付出代价的。”他大步朝前走去,并未回家,而是直接前往了镇国公府。趁着心情开阔,趁着醉意,趁着勇气已经涌上心头。他要去见宋老国公,即使是此刻夜间。以周元的身份,自然被迎接了进去,到了大厅之中。宋山敖还未就寝,大步走到厅堂来,稳稳坐下。他端起一杯浓茶,递给了周元,淡淡道:“喝几口。”周元一口饮尽,看向这个身材高大的老头。他的确老了,胡须头发都彻底白了,脸上布满了皱纹,在蜡烛的照耀下,脸上阴晴不定。只有他的眼睛,明亮且有精神,似乎随时可以把人看穿。周元道:“老国公,宋武,死了。”宋山敖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他只是冷冷看着周元,沉默着。大厅寂静一片,气氛无比沉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站了起来,道:“跟老夫来。”周元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照做。很快,他跟着宋山敖走进了密室,这是一个巨大的武库,燃着大火,熊熊的烈火。烈火照亮了挂在墙上的无数刀兵与战甲。战甲凹陷破碎,刀兵残损,沧桑且悲凉。宋山敖道:“我是老了,不是死了,蒙古的事瞒不过我。”“温铁黎等老牌勋贵,基本上都是跟着我和洛洪杀出来的,不是没有本事。”“只是他们立功之后,便远离了战场,便失去了初心,便彻底被富贵荣华给腐蚀了。”“他们失去了军人的本事,只剩下那点可怜的自傲。”“他败得不奇怪,只是老夫也想不到,他会败得这么惨,拿着江山社稷去赌个人前途,说罪该万死也不为过。”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继续道:“那些都是发生了的事,追究责任已经没有意义,那不是我们该思考的事。”“我们该思考的是…八万蒙古铁骑,是怎么来的,又该怎么打!”“你恐怕要出征了,想过这个问题吗?”周元郑重点头道:“想过,有方向,但没有把握,我…”宋山敖摆手道:“不必跟我讲具体的,想过就行,有方向就行,其他的我不想知道,也没必要知道。”“我老了,这天下不能再指望着我了,你也不需要我来指点,你比我更出色。”他拿起火把,照亮了四周的墙壁。他抚摸着那些残破的盔甲,叹息道:“我宋山敖,一生为国征战,立下赫赫功勋。但国不曾负我,给我荣誉,给我富贵,给我一切。”“苍天也不曾负我,给了我健康的体魄,让我长寿至今,给了我世间最出色的儿子,他们都是英雄。”“我这一生,不后悔,也没有遗憾。”周元唯有叹息。直到此刻,宋山敖才看向周元,冷声道:“身为武将,先说国事,再有家事。身为长辈,先说自己,再说儿子。”“最后,才是我的独孙。”他穿着粗气,咬牙道:“他!他是我的种!他是我的独孙!他是个什么人,我清楚!”“他是顽劣的,是蛮横的,但他知耻!”“他心中有荣誉!他…他有面对一切的勇气!”“他不会那么容易倒下!”宋山敖眼眶都红了,声音似乎含着惊雷:“他不会死!找到他!营救他!把他带回来!哪怕是尸骨!”“周元!他是你的兵!他也能为你撑起一片天地!”“他在草原等你!快去吧!”周元当即抱拳,郑重道:“老国公放心!只要宋武还活着!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周元一定将他救回来!”“请老国公看着,这一次我周元要带领五军营战士,带着宋武,封狼居胥,饮马瀚海!”“我大晋的熊熊烈火,绝不会被蒙古的寒风所吹灭!”“铁流向北!必将所向披靡!”黑暗的密室,大火熊熊燃烧,照亮了两个武将的脸。一老一小,传奇正在传承。 第六百一十九章 英雄 海风吹拂,铁船之上可见巨浪,李玉婠站在甲板上,看着辽阔无垠的海面,心思却飘向了北方。一件雕裘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可洛迪雅·艾维娜给她系上了领绳,才轻声道:“秋天的海很美,但也足够危险,总是不知不觉给你带来疾病,女士,你穿的太单薄了。”李玉婠很难对她解释所谓的武学道法,只是轻笑道:“可洛迪雅,南洋的风景是什么样的?”可洛迪雅道:“与大晋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更热,更让人烦心。”李玉婠道:“烦心?看来你对当下的环境并不满意,你还在追求更大的权柄。”“不,准确地说,是为了自保。”可洛迪雅缓缓道:“周大人把广东和福建的生意都给了我,这让麦克弗森很是不满,他处处都在针对我,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再这般下去,我恐怕要面对暴力冲突了。”“李姑娘,生意最怕的就是暴力,我手底下的几十个亲兵,可挡不住他上千人的火枪队。”李玉婠笑了笑,道:“你是聪明人,你自然有办法应对,大不了让利给他罢了。”“无论如何,你要坚持到明年的年底,造船是需要时间的。”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轻轻道:“周元像我承诺过,今年年底或许会跟我去高丽,但显然他食言了,我并不怪他,我想表达的是,很多事本就不是一帆风顺的,耐心很重要。”可洛迪雅道:“但我们并没有多少时间了,李姑娘,我们可都是三十七岁的人了,每一刻我们都在变老。”“我不希望美好的时光彻底逝去,我才找到想要的生活,那时候又有什么趣味?”李玉婠笑了起来,她只是想起了周元,这个臭男人打算母女通吃,却忙得不可开交,连来南方的时间都没有。他的如意算盘,天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实现。“李姑娘,你想起了开心的事?”可洛迪雅忍不住问道。李玉婠点了点头,笑道:“南方虽然暖和,但毕竟我要等的人在北方,可洛迪雅女士,我期待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船缓缓靠岸,香州的码头比以前热闹多了。李玉婠走了下去,便看到远处有人跑来,热情呼喊着。“师父!师父这边!”洛志远急忙跑了过来,大声道:“师父!您终于回来了!濠镜怎么样!漂亮吗!”李玉婠一边朝前走,一边淡淡说道:“我并没有接受你这个徒弟,事实上我已经不再需要收徒弟了,我把我的毕生所学都交给了彩霓,也将交给另外一个人,你吧,来晚了。”洛志远也不气馁,只是憨笑道:“师父教过我武功,那就算我师父。”李玉婠看向他,皱眉道:“为什么你总是执着于学武?说实话,学武又苦又累,还没用处。你的身份就已经决定了,你可以在这个世间横行无阻,你的爷爷是亲王,你的父亲是郡王,你至少会是一个公爵。”“在我们大晋,公爵的数量,可比武林高手要稀有得多。”洛志远道:“公爵有什么用!我要做英雄!”“英雄?”李玉婠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俊不俊道:“这天下每一个孩子都想当英雄,但真正的英雄却有几人?你也十七岁了,该成熟点了,倒不如好好继承你父亲的基业吧。”洛志远则是大声道:“不!我就要当英雄!我的奶奶是英雄,我的爷爷是英雄,我也一定要当英雄!”李玉婠眯着眼道:“很好,我当然要给你一个当英雄的机会,走吧,跟我去北方。”“看惯了江河与大海,你想看看辽阔的草原和大漠的壮美吗!”洛志远当即激动道:“我当然要去!可是我爹…”李玉婠道:“当英雄的第一步,是自己能做自己的主,而不是听命于别人。”洛志远眼中闪出光芒,兴奋道:“现在我就收拾东西!直接走!”……沁水公主府,陈蕴娴躺在周元的怀中,俏脸坨红,喘着粗气,低声道:“混蛋,我来妹妹家做客,你便这般欺负我。”她小声抱怨着,并悄悄朝屋外看去,外面正有一个人在生闷气。周元笑道:“沁水,怎么不进来跟你姐姐打个招呼?”门直接被推开了,沁水公主怒气冲冲走了进来,大声道:“你们太过分了!要亲热还占着我的床!”陈蕴娴羞得耳根子都红了,小声道:“妹妹,我只是来看你的,谁知道撞见了他。”“这人也不知羞,非要把我拉到床上,姐姐也是被迫的。”沁水公主又委屈又愤怒,咬牙道:“胡说八道!你当我是刚回家么!我在外面站了很久了!陈蕴娴,整个公主府都能听到你夸张的叫声!”碧水公主一瞬间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嘤嘤哭了起来,已经无地自容。她只是喜欢被动,她只是喜欢被欺负的感觉,她有什么错。周元道:“沁水不要生气,下次去蕴娴的府里,我也这么安排你。”“不要脸!”沁水公主委屈道:“我才不会做这样的事,我只喜欢在自己的家。”“你又在打我们姐妹一起的主意,坏人,天下的好事都让你占了。”周元笑道:“别装了,你很清楚,你不能侍寝。”这句话直接把沁水公主干沉默了。她抬起头来,面色微变,道:“你、你说什么…”周元道:“还要继续瞒着我?”沁水公主张了张嘴,然后咬牙道:“陈蕴娴,你、你又出卖我!”碧水公主瑟瑟发抖,缩在被子里不敢说话。周元笑道:“行了,生下来吧。”“生…我…”沁水公主一下子结巴了,然后小心翼翼看了周元一眼,道:“你、你允许我生下来?”周元道:“当然了,这是我们的孩子,当然要生下来,总不能这一辈子都不要孩子吧。”沁水公主眼泪都快出来了,连忙上床扑进周元的怀里,娇声道:“周元你真好,我真怕你不要我生下来…呜呜我不舍得放弃这个孩子。”“该死的陈蕴娴,你能不能把你的脑袋拿开,让我抱一抱他!”碧水公主委屈地缩到了另一边。沁水公主这才道:“周元,可是我和杨长观已经和离了,这孩子生出来,没名没分的,如何是好啊!”周元淡淡道:“公主的孩子,不需要向别人解释来历,只有陛下有资格过问。”“陛下知道是我的孩子,不会怪你。”沁水公主眼睛一亮,忍不住道:“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我的英雄,你说咱们的孩子叫什么好呢,如果是男孩儿,就叫周贤吧!”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姓陈。”沁水公主身体一震,颤声道:“你、你不愿认?”周元道:“长子姓陈,之后的孩子都跟我姓。”“听话,以后你会知道原因的。”他将沁水公主搂在怀里,顺手又把蕴娴搂了过来。两个姐妹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开始发红。周元道:“你们的英雄,要出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现在想休息,又不舍得休息。”“我想看看你们曾经,是怎么互相欢愉的。”两个姐妹,渐渐瞪大了眼。 第六百二十章 金戈铁马 洗雪前耻 家里不需要做过多的安排,三个姑娘本就有各自的分工。掌握钱财这方面,曲灵很是擅长,更何况如今国公府如日中天,谁都要给点面子,赚点钱养家是肯定没问题的。蒹葭是有大夫风范的,如今更有岳母帮衬,绝对出不了差错,府内风气问题不必担心。薛夫人也暂时住在这边,和陈氏为伴,总算是多了个能说话的人,因此凝月也觉得热闹开心。只是这一家人刚团聚不久,却又要面临分别。周元端起酒杯,沉声道:“两位岳母,诸位娘子,短暂的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聚,我今日不想煽情,只说豪言壮语。”“十三年前,蒙古铁骑拿下,进攻大同,岳父大人率军抵挡,不幸惨败,罢黜官职,直到年前方才起复。”“而今蒙古铁骑再来,作为女婿,我周元自当为岳父大人洗雪前耻。”“此次出征,我要彻底摧毁他们,彻底奠定北方草原的和平,让大晋从甘肃镇到宣府,再无战事。”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只觉烈辣入喉,整个人都热了起来。曲灵愣了一下,率先鼓起了掌,不禁激动道:“夫君说得好!把那些虏寇彻底打废,免得他们每年都来骚扰我们。”薛夫人也道:“子易啊,你岳父做梦都想洗雪前耻,若是这次你能做到,他也算无憾了。”周元道:“北镇蒙古,东击女真,扬帆南洋,改土归流,四件大事做好了,天下可平,大晋可享百年繁荣。”“一切就从这蒙古开始!”“诸位等我好消息!”马车已经备好,东西已经收拾好,周元直接前往京营。整军出征,各方面后勤辎重早已在准备了,如今终于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周元一声令下,五军营六万战士,便可齐出神京。至于神机营和三千营,他们还在整顿之中,目前不足以承担如此关键的任务。不过周元也放下了话,让他们好好训练,将来有他们挣回脸面的机会。这几日,周元都要待在军营里面,一方面为大战做准备,一方面也要把整个大军的气势给调动起来。日子已经定了。九月初一,大军出征。在前一天的早朝之上,昭景女皇下达了圣旨。“封卫国公周元为卫国大元帅兼山陕甘宁四省总督,节制甘肃、宁夏、延绥、固原、三关、大同等六镇所有兵马,接手山西、陕西、宁夏、甘肃四省一切军政大权,四省一切要务皆为抗击蒙古倾斜,上下官员务必勠力同心,将蒙古蛮子打回去!”“内廷司与锦衣卫,把主要工作放在北方,全力配合卫国公出征。”在所有朝臣的瞩目下,周元接下了圣旨,大声道:“微臣必将携大晋金戈铁马,洗雪当年之耻,振我大晋之国威,挽我大晋之尊严,将蒙古大军一举消灭,奠定北方草原和平之根基。”在某些时候,这样的场面话让人心中发笑。而在如此艰危的时候,这样的话,却让人心中肃然起敬。杨国忠等人都不禁看向周元,目光闪烁,最终弯腰作揖。领了圣旨,周元最后看了一眼神京城,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只知道,一切从此刻开始,再不同于以往。从前他是从内心上,为朝廷效力,为大师姐而战。如今,他为自己南征北战,打下江山。“卫国公!咱们大晋靠你了!”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城门之内,大片的百姓冲了出来,数都数不清。这些神京的百姓,对周元最是了解,纷纷喊道:“卫国公又要出征了!卫国公,一定要把那些蒙古蛮子打退啊!”“俺是山西人,求卫国公一定要保住山西啊!”“俺就是榆林镇的人,国公爷,俺爹娘还在那边呐!”神京,聚集了全天下的人,这些百姓原来是为他们的家乡而来。一个穿着长衫的老人大声道:“国公爷!保重身体啊!”紧接着,无数穿长衫的读书人涌了出来,齐刷刷地念着檄文。“北有蛮夷,狡诈奸猾,身披人皮,肉长狼心,不事农耕,不读圣道,强取豪夺,犯我边境…”他们的声音盖过了一切的呼声,怒吼在这城外响起,足以震彻山河,搅得天地失色。仔细看去,他们之中少有老人,多是年轻的孩子,十六七岁的模样,眼中皆是热血的光芒。每一代年轻人都饱受争议,都被认为是垮掉的一代。但每当大事来临,到了紧要关头,却总有无数的年轻人奋不顾身站出来,献出自己年轻的力量。这片世界也不例外啊。周元对着众人抱拳,最终骑马而去。到了五军营的校场,六万大军整整齐齐,已经列队完毕。经过了几次战争的洗礼,经过了这么久时间的磨砺,他们已经不再是当初那副残兵败将的模样。他们每一个人都像是一柄剑,铁骨铮铮,散发着凌厉的寒光。拥有这样一支队伍,周元有信心战胜任何敌人!他走到了高台上,大声道:“近百年来,蒙古大军屡犯我西北边境,来去自如,予取予求,我们几乎无法匹敌。”“有人说,蒙古铁骑,更甚女真骑兵。”“有人说他们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百。”“这些话我都信,但我要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我五军营的钢铁意志,可以摧毁任何血肉之躯。”他端起了一碗烈酒,大吼道:“在前年过年的时候!在密云湖的冰天雪地之中!我周元与你们一起跪了两天!”“那时候我答应过你们!要让你们雪耻!”“我做到了,你们也做到了。”“如今,我周元要向你们再承诺!我要带你们…封狼居胥!饮马瀚海!青史留名!”“往后无论多少年!后人总会提起历史!他们会想到,历史上最能打的军队,战绩最辉煌的军队……我要让他们毫不犹豫选择大晋五军营!”“兄弟们!金戈铁马!踏平草原!你们准备好了吗!”六万战士齐声大吼:“杀!杀!杀!”周元一口饮尽烈酒,怒吼道:“出征!”浩浩荡荡的大军,从营地出发,从神京南城外,一路向西,前往大同镇。铁流浩荡,无数百姓看着这壮阔的一幕,纷纷大吼了起来。谁都知道,这一支军队承载着的,到底是什么。是上百年被南侵的耻辱,是无数战死沙场的战士的冤屈与耻辱,是一个国家命运的走向,是天地格局与时代进程的不同道路。南征北战,壮士之志。 第六百二十一章 这是英雄之地 急行军!急行军!时不我待!五军营自神京出发,前往大同府,七百里路,总共只用了两天半。对于六万人的庞大队伍来说,这个速度充分体现了五军营战士的意志力和执行力,也体现了他们的整体素质。到达大同的时候,正是下午,烈日高悬,狂风呼啸,黄沙弥漫。一望无际的高原,放眼望去皆是黄土,还有那高高伫立的,如天堑一般的城池。干燥,荒凉,狂野,一瞬间数不清的词涌进周元的脑中。但这里显然又是繁华的,虽然比不过临安府、扬州府和神京这样的大城,却毕竟是边陲重镇,往来的商旅和车队,古朴沧桑的建筑,宽敞的街道,酒楼与客栈的林立…处处都诠释着这里拥有独特的面貌。风沙之中,甚至飘来了一股老陈醋的香味。周元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前方的城门缓缓打开,上百人的小队拥着几个将军迅速上前来。他们的身体很稳,可以看出他们的骑术很是精湛。大风依旧在吹。人未至,声已来。“大同总督闵天瑞,参见大元帅!”粗犷的声音,充满了霸气和威严,一行百人同时下马,半跪而下,动作整齐划一。这证明着大同军也有着极高的素质,毕竟是戍边部队啊,毕竟是战火铸炼而出的王牌啊。周元大步朝前,沉声道:“闵将军请起,诸位将士请起。”闵天瑞身材高大,穿着沉重的战甲,动作却丝毫不拖泥带水。他脸上很干燥,或许是深秋了,黝黑的皮肤上还起了皮,看起来很老,像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但周元知道,闵天瑞今年才四十一岁。戍边之苦,不足为外人道也。“元帅,我大同军五万八千人,等候元帅已久,随时接受检阅。”周元则是沉声道:“走,进程,先扎寨安营,再说正事。”没有虚头巴脑的迎接仪式,士兵们前去扎营,周元则带着柳芳、王雄、石义、大勇、董玉等人,登上了城楼。风更大了,空气中都弥漫着黄沙的味道。士兵们身体笔直,身上已经沾满了灰尘,却一动不动,宛如铁塔雕像。周元道:“目前大同镇的情况如何?”闵天瑞没有废话,直接道:“情况并不是很好,大同镇的编制是十万大军,实际有八万人,被温铁黎抽调了两万两千精锐,剩下有五万八千人。”“但由于前线的惨败,导致目前我们军心受到了动摇,这个影响倒是不大,戍边的汉子有的是胆量,不怕蒙古蛮子南下。”“但温铁黎带走了大量的物资,尤其是粮食和帐篷,全部都拿不回来了。”周元道:“那就没问题,粮食帐篷我有,要多少有多少,现在不是以前了,国库有银子。”“这次我们的军费没有上限,陛下的意思是,我需要多少,她就给多少。”“从明天开始,大同军将士与五军营将士同吃一锅,每日肉菜粗粮管够。”“同样,他们要接受与五军营战士一样的训练强度。”听闻此话,闵天瑞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好!元帅痛快!”“只要元帅给肉吃!我大同军什么都做得到!兄弟们!高强度训练你们怕不怕!”四周站岗的战士齐声大吼:“不怕!”和这样的良将铁兵相处,的的确确是让人舒服。进了烽火台内,闵天瑞才给周元倒了一碗水,道:“大同条件简陋,不比神京,茶倒是不缺,但军营肯定没有。”“我治军比较严,只要在军中,决不允许喝酒赌博,休沐则不管他们。”周元道:“应该的,大同是国之重镇,肩负着数百里长的国境防御战线,东起镇口台,西至鸦角山,稍有不慎,便是弥天大祸。”闵天瑞抱了抱拳,道:“元帅能体谅边关将士之艰辛,难能可贵。”“据说元帅与薛将军还有一段渊源?”周元笑道:“正是岳父。”闵天瑞叹了口气,道:“我本在甘肃镇,也是十三年前那一场大败之后才调过来,那时候对薛长岳颇有微词,认为他虽有名将之大名,却是个庸碌的将军,否则也不至于如此惨败。”“到了这里之后,我才逐渐开始对他产生敬佩之情,大同治军之严,可谓典范,这里做什么事都有规矩,百姓知礼,军人守纪,实在难得。”“这也让我对蒙古忌惮不已,毕竟薛长岳这么强,却还是吃了败仗。”“而后这些年,我在他的基础上,不断打牢自身,才有今日的局面。”说到这里,他看向周元,道:“元帅何时去宁夏镇?唯有大同与宁夏镇相互配合,才能固守河套,将敌人御之门外。”周元看了他一眼,道:“谁说我要守河套?”闵天瑞骇然回头,震惊道:“不守河套?元帅,河套可是西北的沃野啊,大晋立国以来从未丢过啊!”周元道:“从宁夏镇到大同镇,河套的这一段,一律不守,坚壁清野,转移百姓至榆林镇。”“宁夏、榆林、大同三镇形成掎角之势,西至中卫喜鹊沟,东至镇口台,沿着长城固守,方能成事。”“河套中段的北部,只会拖垮我们。”闵天瑞人都听傻了,自古以来,或者说大晋立朝以来,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守河套啊。这黄河两岸的肥沃土地,向来是百姓生存之根基,粮食出产之重地,若是丢了,百姓怎么办?似乎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周元淡淡道:“秋收已过,春耕还早,只要在春耕之前把河套收回来便是。”面对整个西北的局势,周元采取的就是坚壁清野,沿着长城防守,这是最主要的战略。只要拖住了这一步,打退了蒙古几波,接下来才能进入他的节奏。他是元帅,自然有决定权,闵天瑞不好再说什么。“可惜了河套…”他叹息着,想想河套平原这么多的百姓,转移起来真是一件天大的麻烦事,到时候吃什么,喝什么,住哪里,都是问题。榆林镇虽大,却真的装下这么多人吗?看着变成的风貌,周元心中感慨万千,无数的人终生都驻守在这里,有的战死,有的终老,只为守护背后的土地。这不是繁华之地,这是英雄之地。 第六百二十二章 对症下药 坚壁清野 这一场大战有内廷司的配合,效率会变得高很多,毕竟马儿再快,也比不上训练有素的飞鸽。在到达大同的当天,内廷司分部的信就送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送达各大边镇。这一等就是十日,终于在九月初三,各镇总督终于到齐。大同镇的总督府,聚集了宁夏、固原、榆林、三关和大同共五位总督,再加上周元这个元帅,可以说整个西北防线的军事首领几乎都到齐了。只有甘肃镇总督因为担任的任务不同,且距离太远,所以没来,但飞鸽依旧将周元的信带了过去。“诸位。”十日的等待,让周元的耐心将至冰点,因为蒙古的八万大军已经到了,全部驻扎在了沙井,随时可以南下。他看着众人,沉声道:“诸位都驻扎边镇多年,经验充足,战斗意志坚定,用兵老道,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我们只有今天这一天的时间,必须将战略战术传达到位,形成默契,将来才好统一作战。”“各镇情况,现在做一个汇报,立刻开始。”作为大同总督,闵天瑞率先道:“元帅,温铁黎来到西北,是驻扎于宁夏镇,依靠宁夏镇与大同镇之间的配合,守住了蒙古大军的进攻。”“这次进攻很可能是佯攻,我们赢得很轻松,所以没什么损失。”“但温铁黎抽调的七万大军,却主要来自于我们这几个镇,大同镇最多,抽到了两万两千人,其他镇也各自有一万余人。”“九边建设多年,大同、宁夏、甘肃等重镇兵力充足,固原、榆林、三关等镇稍逊。”“但目前为止,即使消耗了七万大军,我们各地依旧有数万作战力,这还不算后勤辎重。”宁夏镇总督点头道:“不错,宁夏镇还有超过六万的战斗力,整个边镇之百姓,皆可为后勤辎重,所以这六万人都可以直接参战。”榆林镇总督道:“情况都差不多,但关键在于,温铁黎带走的那七万人,是我们的精锐,虽然各镇出兵数量不多,但战斗力却大打折扣。”周元道:“战争储备呢?衣物、兵器、粮食等等。”三关总督道:“这一点元帅不必担心,也是托元帅之福,去年的收复中原和今年的江南巡盐,赚足了银子,我们九边各镇,都发足了饷银。”“至于粮食,哈哈,这段时间以来,户部调了数百万石番薯到九边,足够我们吃一年的了。”周元松了口气,道:“好,战斗人员、兵源储备、粮食储备都不成问题,接下了要说一说战斗的事了。”他站了起来,拿着一根棍子,指向墙上的地图。他沉声道:“蒙古大军目前在沙井,足足有八万人,众所周知,自从圣祖皇帝横扫草原以来,蒙古一直苟延残喘,各个部落水火不容,凑齐四万都已经是极限,这还是萨布丹个人威望的功劳……”“如今这八万人,怎么来的?这一点非常重要,了解蒙古的将军可以说一说情况。”宁夏镇总督道:“末将来说吧,和蒙古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我对他们还算了解。”“如今蒙古分为三大板块,其一为漠南蒙古,就在我们的北面,离我们最近,主要有察哈尔部、乌拉特部、土默特部和科尔沁部。”“四个部落各自为战,但因土默特部的萨布丹汗威望极高,短暂获得了其他部落的支持,故而聚兵四万,在年初的时候杀了过来。”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又道:“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温铁黎孤军深入,被断了粮草,全军覆没,然后便传出了八万骑兵的消息。”“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萨布丹非但得到了漠南蒙古的支持,还得到了漠北蒙古的支持。”“漠北蒙古又称之为喀尔喀蒙古,主要有土谢图汗、三音诺颜、札萨克图等三个部落,居于漠南蒙古之北,靠东的位置。”“他们向来与漠南诸部不对付,这次为什么联合起来,还听命于萨布丹,我怀疑是有其他力量作祟。”周元把木棍朝右边一指,缓缓道:“东虏人在作怪。”宁夏镇总督道:“只有这种可能性了。”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连忙道:“好在漠西蒙古近几十年与我们交好,向来和平共处,并没有加入萨布丹的阵营,否则就不是八万骑兵这么简单了。”漠西蒙古又称为厄鲁特蒙古,主要部族有准噶尔部、和硕特部、土尔扈特部和杜尔伯特部,其中以和硕特部势力最大,称雄漠西多年,曾屡次进犯甘肃镇和海西,全靠大晋有洛洪,硬生生打了回去,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大晋养兵百余万,大半就聚集在九边,可以想象蒙古多年来对大晋造成的威胁有多么可怕。而且这种威胁是永久存在的,即使是平定了蒙古,九边都依旧会存在,没有任何帝王敢把这些地方的兵撤走。听各镇总督的分析和汇报,周元对蒙古有了更深的了解,不可谓收获不丰。直到最后,他才沉声道:“现在讨论最后一件事,也就是最重要的一件事,这一仗,怎么打!”他沉声道:“众所周知,蒙古骑兵何以强?主要有两点,首先是他们的轻骑兵,身穿皮甲,来去如风,擅长纵横穿插,分进合击,包抄迂回,神出鬼没,战斗力又强,所到之处,几乎所向披靡。”“其次是他们的重骑兵,个个人高马大,能披着七八十斤的战甲,手持七八十斤的重武器,进行集团式冲锋,速度不比轻骑兵,但在两军对垒之时,却有着难以抵挡的战斗力。”“也因此,在空旷的草原上,他们几乎没有对手。”说到这里,周元继续道:“他们攻城也有相当健全的手段,巨石炮、震天雷、飞火枪、铜制火铳及攻城车,各种器械一应俱全,手段层出不穷。”“他们气势磅礴,攻下城池便要屠城,这会给守军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战斗起来就成了一边倒的局面。”“我大晋在九边有着上百年的根基,这才能够勉强挡住对方的进攻,也正因为如此,温铁黎的一仗才能取胜。”闵天瑞道:“末将要补充一点,温铁黎之所以能守住宁夏镇,更多依赖于我们工事健全,这么多年底蕴深厚。”周元道:“好,且不提他,我直接说我的安排。”他指着地图,道:“蒙古骑兵不可力敌,硬碰硬这种蠢事我做不来,河套中段,主要是宁夏到大同这一段,必须放弃。”“百姓转移,房屋烧毁,桥梁砸断,坚壁清野,什么都不给蒙古留。”“此地区所有百姓,全部安排至榆林、固原和三关,尤其是三关,要多承担一些,你们那边地盘大。”“难得粮食充足,这种富裕仗一定要打好,只要我们沿着长城守住,八万骑兵每日所耗甚巨,他们携带口粮不多,到时候只能回头土脸离开。”宁夏镇总督皱眉道:“具体怎么联防?”周元道:“宁夏、榆林、大同成掎角之势,固原、三关协防支援,固原主要负责增员宁夏,三关则支援榆林与大同两地。”“我们五镇加起来足有二十余万人,守城是绰绰有余的。”说到这里,周元缓缓笑道:“况且我还带来了足足十六门佛朗机炮,宁夏与大同各安排六门,榆林安排四门,足以应敌。”“只要我们不出差错,无论如何出城迎敌,对方就很难攻杀进来。”“温铁黎前车之鉴,我们千万不要重蹈覆辙,若有违抗军令,出城应敌者,斩。” 第六百二十三章 信与人 把几个总督叫过来,最大的目的是达成战略上的一致,这样才能形成“五城三点”的联防模式,铸造整个西北的铜墙铁壁。至于甘肃镇,那边是漠西蒙古的地盘,萨布丹也不敢把兵拉过去,否则和硕特部的骑兵可是坐不住。而宣府镇重兵集结,又有薛长岳坐镇,若是萨布丹强攻宣府,大同府和冀州军也可驰援,如此一来,整个北方防线固若金汤,蒙古大军几乎是攻不进来的。虽然防守只是战略的第一步,但这第一步决定了后续的一切,否则有再多的计划,都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而关于萨布丹能够团结到漠北蒙古,聚集八万铁骑,周元有着更深的忧虑。如果真的是东虏从中捣鬼,这是否意味着,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皇太极竟然已经稳住了局势,并控制了东虏?如果真是那样,那留给大晋的时间可真不多了。庞立兴和伍定钟虽然不断招兵买马,补充冀州、山东、津门和蓟州的大军,但操练是需要时间的,至少在今年冬天,这些新兵是没有战斗力的。圣母姐姐来信说,麦克弗森快坐不住了,失去了对出口的控制权,他的态度逐渐从权利博弈朝着兵变的方向转变,若他真的发动部下进行暴力兵变,就算可洛迪雅掌控贸易,也抵挡不住。所有的事,都催促着周元要以最快的速度打开局面,给他巨大的压力。还好岳父大人给了好消息过来。由于陛下放权,锦衣卫配合,加之江南巡盐杀得血流成河,连官家都自保不足,这给了士绅阶级极大的震慑力,以至于盐务的重振进展非常顺利。岳父大人在信中大力赞誉了自昭景元年以来的恩科进士,这些三届恩科进士,年轻且富有干劲,正直且充满锐气,他们在各自的位置,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甚至一部分官员,包括新科状元唐一朝在内,提出了非常独到且有用的见解,一律都获得了重用。唐一朝直接被派往了扬州,担任巡盐御史一职,在短短几个月之内,从泰州通判到巡盐御史,这种夸张的升官方式,几乎是闻所未闻。而这就是如今的大晋,能者居之,有功者居之。整个政治生态,朝着年轻化转变,腐朽在过渡,病树前头万木春。不过又一封信的到来,却让周元颇多惊讶。“我在贵州见到了你的老部下,向勇。”“在我的要求下,他最终还是给了我一个任务,要我深入苗寨,查清苗族内部支系的具体矛盾和意识形态。”“我跟着小影走进了山水之中,这里真是独特的天地,难以想象的自然风光与贫穷到极致的人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见证着这一切,我时常在想,这里如此美丽,为什么人们却如此贫穷?”“后来我才发现,只有最普通的百姓是贫穷的,那些寨主头头却过得很好。”“他们穷兵黩武,把粮食和钱都拿去养兵征战了,他们说要为族人做主。”“事实上他们为了获得更多的支持,甚至屠杀自己的族人,更别提汉民了。”“周元,事情过去三个月了,我好像逐渐明白你在做什么事了,小影不是傻蛋,她只是单纯、善良,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至少她比我坚强很多,她一个家人都没了,而我只是失去了一个恶贯满盈的父亲。”“你说得对,成长总是需要时间的,我渐渐学会了往前看,我走过了很多地方,但苗寨却莫名寄托着我的感情,我希望这里变得好起来。”“我会在这里等着你,希望那时候,我能帮到你。”信中没有落款,没有表明身份,但周元当然知道这是谁。他收起了信,下意识看向南方,土司招兵买马,看来是坐不住了。希望向勇能顶住压力啊!贵州都指挥使,七八万兵马,想必不至于被土司淹没吧。“节帅!有人找!”董玉跑了进来,满脸兴奋道:“是个女人,长得很带劲,比青楼里那些漂亮多了。”周元抬起头来,皱眉道:“你去青楼了?”董玉当即挠了挠头,干笑道:“只是去喝了几杯,认识了当地很多战友,他们很是热情,我不好拒绝。”周元道:“去把柳芳给我找来,对了,让外面那个女人也进来。”“是…”董玉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身穿黑色的制服,把身材完美勾勒出来,庄玄素皱着眉走进了帅帐,打量了四周一片,才道:“这次你出征,都没带个女人?”周元道:“我是出来打仗,不是出来游玩。”庄玄素道:“你打仗不也一直带着女人么?”那他娘的是圣母姐姐担心我的安危,现在老子是高手了,你这小妞我都能拿捏了!周元翻了个白眼,道:“别说那些没用的,你怎么来大同了?”庄玄素皱眉道:“你这话问的真奇怪,内廷司要全力协助你,要为你提供各方面的情报,联系各方面的人,我作为司主,难道不该亲自过来主持大局吗?这一场战争又不是儿戏。”她说得很在理,周元都找不到一丝反驳的理由。他只是笑道:“除了公务之外,你一定还是想我了。”“别不要脸。”庄玄素平静道:“在执行公务的时候,我从来不谈感情。”“很好。”周元道:“庄司主的职业素养,我向来敬佩,可惜啊,我手底下的人,有时候就管不住自己。”说话间,柳芳大步走了进来,抱拳道:“参见节帅!”周元看向他,沉声道:“柳大都督,五军营是我带出来的,我交给你是信任你,你觉得你带的怎么样?”柳芳心中一跳,冷汗都不禁传来了,压着声音道:“节帅…末将…末将从不敢懈怠。”周元冷冷道:“那你自己去问董玉,他干了什么,和谁一起,让他全部交待,然后执行军法。”“这种关键时期,还敢聚众饮酒,青楼消遣,这就是你带的兵!”柳芳身体猛然一震,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气得额头青筋暴现。然后他压着声音道:“节帅,末将一定严厉处罚。”周元道:“如果再有这样的事,你就别带五军营了,只带三千营吧!滚下去!”“是。”柳芳站了起来,弯着腰退了出去,心中已经是怒火滔天。他娘的,这群小王八羔子在这种时候给老子惹祸,他们是要反了天了啊! 第六百二十四章 浩荡寒风 巍峨天堑 在训练场的中间,无数的士兵围成了圈,看着木凳上趴着的董玉等人。总共九人,其中六个是大同军,三个是五军营战士,此刻全部都光着屁股。本来该是每人二十军棍,但处于关键时期,直接翻了个倍,变四十军棍了。考虑到即将要打仗,内伤好的慢,于是改为了四十鞭。噼里啪啦一通打下去,九个人痛得龇牙咧嘴,满头是汗,却是不敢吭声。后背和屁股鲜血淋漓,无数战士也看得沉默。一直打完,九个人已经虚脱,瘫在长凳上喘气都困难。直到此时,周元才大步走了过去,冷声道:“军人,要有纪律,要有骨气。战时状态,还敢饮酒作乐,流连青楼,他们该打。”“若是再犯,就不是打鞭子这么简单了,要直接砍头。”“五军营来到大同,不是为了交朋友的,是为了战斗的。”“大同军和五军营,都是大晋精锐之师,都是守护江山的雄狮猛虎,你们的交友方式不该是青楼饮酒,而是通力合作,并肩作战,一起杀敌,赢下这场战争。”“帮助对方活下来,这才叫兄弟!”“喝几口马尿,说几句耿直的话,便是兄弟了?狗屁!”“昨天本帅便收到消息,蒙古八万铁骑已经浩荡而来,不出五日,便要到达河套地区。”“本帅把话说在前头,怯阵者,临阵脱逃者,一律就地正法!”“英勇杀敌者,一律记功,本帅舍得赏钱,更舍得赏官,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拿了。”训完话之后,王雄和闵天瑞也到了。王雄愁眉苦脸,低声道:“大人,移民难做啊,那些个百姓舍不得土地和家乡,劝不动也赶不走啊!”闵天瑞也道:“已经说的很清楚,蒙古大军要来了,但还是有一部分人舍不得搬迁,说宁死也要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甚至有百姓组织民兵小队,要抵抗蒙古骑兵。”周元看向他们,皱眉道:“这是战争,明白吗?这不是平时移民,是战争搬迁,由不得他们做主。”“大同府衙的大牢里,有恶贯满盈的死刑犯吧?都给我放进去,到时候杀给那些百姓看。”“只有见了血,他们才知道,不走就会死。”闵天瑞变色道:“这不合规矩吧!就算是死刑犯,也要刑部复议,才能…”“我就是规矩。”周元淡淡道:“作为四省总督,兼揽一切军政大权,处理几个死刑犯算什么?此时此刻,一切程序正义,都要为战争让路。”“战争没有程序正义,只有胜利和失败两种结果。”“尽快加紧移民,四天之内,长城之外不能留下任何人。”“坚壁清野,不是说说而已。”回到帅帐,庄玄素带着十多个内卫已经到了。她负责五镇情报汇总和奸细查处工作,仅仅一天就把五镇之中的探子全部都挖了出来,总计二十余人。“同时…”庄玄素皱眉道:“我们顺藤摸瓜,找到了个负责的,严刑逼供之下,他的确告诉了我们一个好消息,宋武没死。”周元身影猛然一震,连忙看向庄玄素。庄玄素道:“七万人被围困迆都之外的草原附近,由于断水断粮,八万铁骑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便将其拿捏。”“但宋武率领着一个百人小队,硬生生杀了出去,从北方突围,朝着巴尔浑的方向,目前蒙古那边也在找他,但一直没找到。”“不过从迆都到巴尔浑的路上,有部落被他们突袭成功。”“总的来说,他们还活着,但情况十分危险。”周元面色一肃,当即道:“给我磨墨!快!我要写信!”宋武这小子,还真有点急智,往南边突围肯定是不行的,蒙古肯定早就做好部署了,但往北边突围,还真有希望。肯定是抢到马了,所以对方没能追上,茫茫草原,百人小队的目标是在太渺小了。巴尔浑…距离科尔沁草原并不远!星瑶老婆!这次要靠你出马了!一封信写完,他长长出了口气,道:“内廷司能打探到他的具体位置吗?”庄玄素翻了个白眼,道:“那是草原,怎么打探?连蒙古人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这次意外获得惊喜,只因这个情报头子要随时用这个消息要挟我们,否则我们不可能知道宋武的消息。”周元道:“把他们控制起来,必要时候我有大用。”“萨布丹到哪里了?”庄玄素道:“从沙井飞快而来,目标应该是大同镇,这里变数大,共计不顺利还可以往西攻打宁夏,往东攻打宣府。”“但我估计他们最优的选择,还是河套中段,不被长城保护的位置。”周元深深吸了口气,眯眼道:“好,终于要来了,我等他们也很久了。”……九月初八,北国的天已经彻底寒了下来。今年的深秋的第一场雪,纷飞而至,伴随着凛冽的寒风,整个世界似乎都坠落了冰窖。直到清晨时分,那密集的鼓声,那震耳欲聋的巨响,将人们彻底唤醒。“报!报!萨布丹亲率大军,直扑河套!”“八万大军齐出,东翼集结了三万大军,朝着大同而来。”周元披着雪白的雕裘袍子,大步走上了城墙。王雄、石义、柳芳、闵天瑞等一众武将也跟了上来,众人对视一眼,面色严肃,齐齐朝西北方向看去。大雪漫天,茫茫一片,看不见任何敌人,却能听到密集的马蹄声,那声音像是大地在呜咽,像是空气都在哭泣。过了大约半刻钟,号角声响起,怒吼声响起,蒙古铁骑,终于杀来。他们身披皮甲,裹着厚厚的兽皮,抵御着风雪,手持大弯刀,杀意腾腾,气势无穷。吆喝着,怒吼着,号角声不绝,鼓声震天,寒风与暴雪,似乎要把整个大同掀翻。而大同就像是盘踞在大地上的巨山,岿然不动,巍峨耸峙。周元双眼微眯,寒声道:“只有巨石炮,没有攻城车,这是佯攻,他们的目标还是河套。”“陪他们玩!河套也给他们!”“王雄、石义,跟我进烽火台!”坚守长城只是第一步,五军营有属于他们的任务。 第六百二十五章 南北举事 城外鼓声震天,怒吼不绝,寒风嘶咽中,沉重的号角声响彻世界。巍峨的长城如盘踞大地之巨龙,挡住了北方的寒风,挡住了一切喧嚣,用身体守护着大地。一个个战士肃立着,手中的战刀和长矛已经握紧,眼中杀意凛然。在烽火台内,周元看向石义、王雄和柳芳,目光沉静。“宁夏、大同、榆林、固原和三关等五镇,加起来的兵力超过了二十万,各自城内还有大量的后勤兵源,只要固守长城不出,对方就啃不下来。”“五军营不参与守城之战,我要你们三人各带两万大军,分兵三路,迂回北上,捣毁蒙古各大营寨部落。”周元拿出了一张地图,郑重道:“内廷司提供的内容很详细,这些部落小则几百人,多则上万人,他们零星分部在各大草场,为蒙古大军提供粮草、马匹和各类物资,也时常作为士兵的落脚点,方便蒙古大军分兵各处。”“在这边僵持之时,你们要严格按照路线,捣毁这些部落,切断蒙古大军的退路。”柳芳仔仔细细看着地图,然后沉声道:“节帅,具体的计划末将来分配,保证我们三股大军同时进行,并能互相支援。”周元道:“记住,遇到蒙古骑兵,决不能主动与之对拼,否则要吃大亏。”“哪怕你们的任务收效甚微,也能给他们前线这八万骑兵巨大的压力,所以你们要持续深入,一直往北清理。”“遇到特殊情况,亦或者蒙古前线大军回援,你们便朝东北方向而去,到科尔沁草原,与女真叶赫部汇合。”“我会安排晋商跟随作战,给你们指路。”王雄、石义两人自收复中原开始,就一直在执行这样的尖兵任务,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此刻也是当即领命,信心满满。“记住,此行不在于战,而在于扰,不在于进,而在于乱。”“你们三人要随时保持飞鸽联系,内廷司会专门派人跟随你们,助你们互相联系。”“最后…注意宋武的位置,如果能救回他,就一定要救。如果时局不允许,也不能因他一人乱了大计。”柳芳抱拳道:“末将遵命,一定谨慎行事,完成任务。”周元点了点头,道:“这两日的时间内,蒙古大军会充分占领河套地区,你们深夜趁乱出去,不要回头。”“遇到部落,则以战养战,抢马抢粮,直至与叶赫部汇合。”周元做了详细的部署,并让三人拿出详细的方案,这才走出烽火台。城楼之下,密集的蒙古大军遥遥观望着这边,最终还是没有开始攻城。正如周元所料,他们要优先收复河套,以免宁夏镇和大同镇直线互相支援。九月二十一,蒙古大军彻底占据了河套中段地区,只是并没有什么收益,没人没粮,完全白忙活了。(勘误:622章的“九月初三”应是“九月十三”,624章的“九月初八”应是九月十八。)萨布丹怒不可遏,直接派人送信而来,要周元在三日之内打开城门投降,否则就下令进攻大同,然后屠城。这种威胁自然是没什么意思,对方显然也只是试探,一直等不到周元的回复,连信使都没能回来,萨布丹终于有了动作。八万蒙古大军开始在河套地区收缩,不断朝着大同镇这边聚集,一副要决一死战的模样。周元自然也不敢懈怠,毕竟大同镇守军只有五万多人,守城之战是能占些便宜,但小瞧蒙古大军是会付出代价的。他没有犹豫,直接让三关镇的四万兵马也支援了过来,凑够了十万大军,严阵以待,等候着萨布丹攻城。但直到九月二十五,萨布丹的大军依旧扎营在距离大同二十里处的平原上,迟迟没有进攻。这让闵天瑞有些摸不着头脑,占据了河套,却又不打了,这是什么意思?“这样下去,他们粮草准备得再充足,也不够啊!”闵天瑞皱眉道:“难道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攻城?”这句话让周元心中一凛。情报得知,萨布丹只是征服了漠南蒙古这几个部落,凑齐了四万大军而已。漠北蒙古那几个部落为什么突然诚服于他?为什么也组织了四万大军,加入南侵阵营?这似乎和东虏有关。那么如今围而不攻,只是给大同镇造成压力,这是否意味着,他们有可能在故意拖延时间?若真是如此,那他们也只能给东虏拖延时间了,东虏…要干什么?难道皇太极真的已经彻底掌权,趁着五军营被拖在大同府,要发动第二次战争?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可能性都不太大,毕竟皇太极根基浅薄,要和代善等人竞争,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内就以弱胜强,夺得大权。而且就算他夺得大权,也无法组织起大规模的军事计划。“节帅,末将觉得事有蹊跷。”闵天瑞沉声道:“八万大军,每日吃喝用度消耗巨大,从各方面情报来看,萨布丹都是极为聪明的领袖,他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才是,每拖一天,都对他很是不利,按兵不动,必有阴谋。”周元的确是这么想的,但东虏那边没威胁,哪里会有威胁?对方拖延时间到底要做什么?他心中不安,干脆找到了庄玄素,郑重道:“东虏那边最近的情况怎么样的?有详细情报吗?”庄玄素摇头道:“没有啊,前几天我才收到最新的消息,皇太极能力很强,不断拉拢部族,声势已经渐渐压过代善和阿拜等人,但依旧需要时间才能继承努尔哈赤的权力。”“在目前看来,东虏至少在半年内,不会有什么特别大的变数。”周元皱着眉头,东虏没问题,萨布丹在等什么?正思索间,城楼之下,便传来了急切的呼喊声。“元帅!元帅!南方飞鸽!南方飞鸽!”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迅速跑了上来,跪在地上,抵触了一张小小的信纸。纸上有特殊的喜鹊符号,这是周元的神雀组织的印记。打开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九月二十二,贵州土司齐反,乱军十五万,围攻贵阳府,向勇将军正苦苦支撑。”周元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妈的,萨布丹在贵州有密探?不对,不是密探,他的情报不可能比我快!土司内部有叛贼!勾结蒙古!南北一起举事!这样周元便只能顾着一方,支援不了南方了。但土司叛乱终究是要解决,萨布丹就屯兵城外,等着周元离开。准确地说,是等着五军营离开。这个新上任的可汗,毕竟还是畏惧五军营了。“出什么事了?”见他脸色难看,庄玄素不禁问道。周元顺手把信递给了她,然后皱着眉头思索着,十五万大军,土司明显没有那么多兵,这其中应该夹杂着过半的普通百姓民兵,用以壮大声势。向勇做事沉稳,很有章法,几万兵马守城问题不大。况且贵州土司胃口再大,也顶多只要贵州罢了,那边的局势再糟糕,也比不上北方。不必支援,等北方平定之后再说。“怎么办!”庄玄素看着他,也有些心急,道:“土司可真会挑时间!”周元沉声道:“按照原计划行事,五军营纵横穿插,包抄迂回,先切断这八万大军退路。”“十五日!只要我们坚持十五日!情况就会发生变化!”“那时候,我要吃掉这八万大军!” 第六百二十六章 它山之石 可以攻玉 茫茫草原,白雪纷飞。寒风席卷着,整个天地都在呜咽。洛志远裹着厚厚的貂绒,骑在马背上,整个人缩成一团,脸被冻得通红,不停打着颤。李玉婠依旧是那身灰色的长裙,头发随风而舞,静静地看着前方。她缓缓道:“最多还有两日,我们就到地方了。”洛志远的身体都几乎僵硬,嘴唇干裂,喃喃道:“师父…您可是答应了的啊,只要我…我能坚持下去,您就收我为徒。”李玉婠道:“坚持下去并不难,这只是做成事情的基础而已,你要做到的是,说服和硕特部,出兵支援。”洛志远脸色都垮了,他是真的没有把握啊,就靠着和硕特部王族后裔的身份,空口白牙让人家出兵?那不是扯淡么!但他此刻不敢说丧气话,只能干笑两声,硬着头皮点头。两人冒着风雪一路北上,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天气晴朗,见到了湖泊和草场。那辽阔的草原上,牛羊成群,马儿飞奔,一个个蒙古包如星辰一般,密密麻麻分部在各处。有人吆喝着,提着马刀,戴着厚厚的帽子,呼拉拉一片朝着李玉婠等人而来。很快,他们便将李玉婠两人围住了。本来凶神恶煞的草原壮士,见到李玉婠那张脸,一个个却傻在原地。然后咿咿哇哇说了起来,骑着马儿围绕着她转悠。李玉婠道:“来个能说汉话的,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她的话,其他人自然也听不懂。不过对于和硕特部来说,有来客是一件很是罕见的事,他们很快就有人去禀报了。紧接着,一个中年人骑着马而来,看到李玉婠,眉头当即皱起。“姑娘你是?你是甘肃镇的人?”他的汉话并不标准,但足够让人听懂。和硕特部往往和甘肃镇有联系,他们在物资匮乏的时候,也要到甘肃镇去购买,这是洛洪曾经打下的基础。李玉婠道:“我是大晋使臣,要见你们大可汗。”中年汉子显然愣了一下,和汉人接触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见过女人还能当什么使臣的。但下一刻,他便突然跳下了马,半跪在地上,右手按住了自己的胸膛。这是他们的最高礼节。因为李玉婠的手上,已经握着一把金刀,在阳光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芒。一个个勇士都跳下马来,半跪在地上,神色恭敬。李玉婠道:“带我去见大可汗吧,这把金刀相比你们都认识。”“是。”中年男人这才站了起来,沉声道:“使臣大人,请跟我来。”两人骑着马一路朝前,走出了草场,进入了城邦。这里的规模也就是大晋小镇的规模,稀稀拉拉的房屋,脏乱的街道,也就是靠近王庭的地方干净点。早有人通报,进了王庭,一堆人已经在等候了。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身穿锦袍,披着雕裘,戴着裘帽,双目瞪圆,气势很足。他深深看了一眼李玉婠手中的金刀,才最终点头道:“不错,是我们和硕特部的圣物,是我小姨的东西没错。”“当年她跟随洛洪姨夫前往大晋,定居神京,之后只回来过两次,没想到时隔几十年,这把金刀又回到了草原。”李玉婠道:“不止是金刀回来了,还有她的独孙。”巴图尔汉王看向洛志远,沉默了很久,才摇头道:“不像,他的长相已经没有了当年小姨的特征,当然,有金刀在,我不会怀疑他的身份。”“小子,算算辈分,你该是我的表侄,你叫什么名字?”洛志远也是见招拆招,连忙像模像样施了个礼:“洛志远见过表叔!”巴图尔汉王道:“的确是个懂事的,至少胆量还不错,有我草原男儿的风范。”招呼两人坐下,倒上了茶,一阵寒暄之后,终于进入正题。巴图尔汉王说道:“李姑娘,你千里迢迢来到和硕特部,不仅仅只是为了带我侄寻亲吧?有什么话可以直说,我们和大晋向来是友好互助的。”“我们和硕特部的商队,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出发前往甘肃镇,购买过冬的必要物资呢。”李玉婠笑道:“这次过来的确是有正事,我直说,大晋想与和硕特部合作,助力和硕特部,一统草原。”巴图尔汉王眉头一掀,看了一眼四周。四周的侍女和侍卫都纷纷走了出去,并关上了房门。气氛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巴图尔汉王道:“李姑娘,请你再说一遍!”李玉婠道:“蒙古诸部,主要是漠南蒙古和漠北蒙古,对大晋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如今我大晋下定决心,要彻底抹去他们的统治,助巴图尔汉王一统草原,成就霸业。”“这也有助于蒙晋双方团结和平,再无战事。”巴图尔汉王道:“我蒙古诸部的确不和,各自皆有争端,但这并不代表着,我们和硕特部会与大晋汉军一起,攻打自己的族人。”李玉婠笑道:“平时当然不能那么做,但如果能过一统草原,完成霸业,那所谓的原则,也就可以让步了。”“况且谁说和硕特部是勾结汉军攻打同族了?分明是汉军入侵,和硕特部站出来团结族人,修好和平罢了。”巴图尔汉王眯着眼,最终笑了起来,缓缓道:“我想听一听李姑娘的建议,到底是谁作出了这么大胆的决定,又凭什么有信心说服我。”李玉婠道:“大晋卫国公周元,派我来商议的。他说你一定会答应,而你答应,他便一定能帮到你。”巴图尔汉王道:“我一定会答应?哈哈哈!本王自己都拿不定主意呢!”李玉婠道:“卫国公说,巴图尔汉王不过四十多岁,正是雄心壮志极盛的时候,也是一个统治者应当成就伟业的年龄。”“只要有机会,你一定会把握住,你不会甘愿自己的一生都毫无建树,更不会甘愿守在这苦寒之地。”“开疆拓土,一统草原,建立蒙古千秋霸业,成为历史上蒙古最大汗国,这是你的愿望。”“大晋九边数十万将士,以及五军营精锐,愿意帮你实现这个愿望。”“只要你派出三万骑兵,自西向东,杀向草原!”巴图尔汉王瞳孔一阵紧缩,呼吸都不由地粗重了起来。他咧嘴笑道:“我不会答应的,但我…可以听一听具体的计划!” 第六百二十七章 谋局天下 寒风依旧吹拂,城楼之下的鼓声时而响起,让大同守军脑中的弦一直紧绷着,根本摸不准对方到底什么时候回攻城。周元和庄玄素走在城墙上,看着四周的黄土石墙,凋敝枯枝,心情有些沉重。因为目前为止,其他将领还不知道南方出事了,他们只是在担忧眼前这八万骑兵罢了。闵天瑞穿着一身战甲,将大斧头放在地上,大步朝着周元走来。他略有些恼怒,忧虑道:“元帅,这萨布丹到底要做什么,打也不打,退也不退,就这么干耗着,怪让人心烦的。”周元道:“或许他就是想让你心烦呢,其实不必着急,八万大军每日所耗甚巨,他们的后勤辎重部队并不多,一路跟到这边来,已经到了极限,休息一段时间是正常的。”“等到时机成熟,他们自然就会攻城,那时候才是决战。”闵天瑞重重吐了口浊气,道:“真希望这群王八蛋不要走,老子真想冲杀过去,好好解一解气。”话虽如此,但他可不会蠢到主动出击,只是温铁黎的失败,让他损失了两万多精锐,心中气不过罢了。加之他看到那六门佛朗机炮,也有了守城的底气,才想着要和蒙古大军碰一碰。周元的心并不急,首先是知道心急没用,其次是他猜测这次萨布丹或许未必会出手,对方只是在牵制,在给南方创造时机。如此默契,如此大规模的招兵与进攻,竟然甘愿为他人做嫁衣,天知道蒙古和西南土司因此商议了多久,双方又付出了多少。“难道我们就这么一直等下去么?”庄玄素都有些不耐烦了,皱眉道:“万一真的拖到南方局势不可控制了,非得你去镇压了,那可怎么办?”周元道:“萨布丹不走,我就不会走,大晋再烂,也没用烂到一定要我去镇压土司,这么多年养兵,不是白养的,哪个省没有大几万的驻军啊,土司那点人成不了气候。”庄玄素道:“十五万人还不多?就算其中大量都是农兵,我感觉他们拿下贵阳府没问题。”周元忍不住冷笑道:“拿下贵阳府?你当向勇不会打仗啊…”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道:“无论南方局势如何,北方的战争会很快结束,我猜测,应该会在两个月之内见胜负。”庄玄素惊讶道:“你已经摸到了萨布丹的脉门?不应该啊,八万骑兵,在草原几乎是无敌的。”周元笑道:“八万骑兵,这是草原漠北蒙古和漠南蒙古数十年的积累,的确不可战胜,但这么多的马匹要吃东西,粮草怎么办?现在已经要入冬了,地上反正是找不到吃的。”庄玄素道:“七万轻骑来去如风,一万重骑所向披靡,他们可进可退,没有任何压力。”周元淡淡道:“或许他们也是这么想的,轻敌,永远是取死之道。”……在和硕特王城,极少能看到这般奢华的房间,挂满了金银珠宝和宗教器物,甚至还有熏香,这显然是巴尔图汗王的寝宫。在寝宫的一面墙上,绘制着一副详细的地图,将整个草原和大晋北部都包揽了进去,山脉道路,河流湖泊,一应俱全。李玉婠仔仔细细看了一便,才淡淡道:“巴尔图王,地图就意味着野心,或者说是雄心。”“一统草原,千秋留名,这样的大事足够值得你孤注一掷。”巴尔图汗王道:“当然,只是对于大晋来说,草原统一似乎并不是什么好消息,我不信你们会真心帮我。”李玉婠道:“从国家层面的利益来说,草原的分裂更有利于大晋的和平,谁也不想自己的北边出现一个巨大的蒙古汗国。”“但卫国公所见长远,思维不拘泥于一时,他对于天下形势的判断,远比陛下深刻。”“他认为,草原的分裂会让大晋常年遭受袭扰,而草原的统一,更有利于两国长久的和平。”巴尔图笑道:“或许卫国公并不是那么想的,他只是想为大晋争取时间罢了,洋寇、岛寇、土司、东虏,这些外部敌人他需要时间去处理,内部的革新和吏治的整顿,也需要时间。”“在这个关键的阶段,他没有办法一鼓作气将草原的问题彻底解决,于是便把问题抛给了我。”“我帮他打仗,同时完成一统草原的伟业,因为其他各部落的根基深厚,我至少需要花十年时间,才能真正把草原收服。”“而这十年时间,足够他卫国公处理掉一切问题,并初步完成大晋的振兴。”“那时候,他不过三十岁,正值壮年,大晋百废俱兴,兵强马壮,便再也不会惧怕任何敌人了,即使是一个统一的蒙古汗国。”“十年后,我五十多岁,完成了统一大业,也恐怕无力再与大晋争锋。”“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真是好计划啊!”说到这里,巴尔图笑了起来,轻轻道:“你们卫国公很聪明,想问题总是那么深刻,但他不该把其他人当傻子。”李玉婠道:“所以,巴尔图汗王会答应出兵吗?一统草原的路径就在眼前,你敢踏出这一步吗?”巴尔图道:“你们的卫国公早就已经算到了,面对这样的机会,只要是一个合格的王,便永远不会错过。”“即使,这存在被大晋利用的嫌疑,也算不得什么了。”李玉婠笑了起来,缓缓道:“十五日之内,和硕特部的三万骑兵,要到达亦集乃,听候号令。”“这一次,和硕特部要与大晋联合,漠北漠南合计八万的骑兵,一口吃掉。”巴尔图眯眼道:“八万骑兵,在草原没有对手,怎么吃掉?”李玉婠道:“对于武学来说,全力进攻,必然姿势易老,回防难及。对于军事来说,全部的兵力都放出来,必然后防空虚,一旦被切断供给节点,八万大军只有徒步跑回去。”巴尔图笑道:“你知道一个对于草原骑兵来说,他们的食物有多充足吗?一个馕饼都可以吃五天!他们随身可以携带数十个馕饼。”李玉婠看向他,淡淡道:“人有饼可以吃,马呢?另外,吃馕饼意味着,对水源的需求更大了。”“八万人马,每日饮水又需要多少呢?”巴尔图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明白了,卫国公似乎早就想好了,要对这八万人放风筝。”李玉婠道:“他们对我们大晋的战士,也是这么做的,我们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巴尔图沉声道:“好!既然卫国公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那我巴尔图也不是没有勇气陪他干一场,只要这八万骑兵覆灭,漠南漠北各大部落必然彻底空虚,那时候我和硕特部的骑兵再拯救他们,打跑大晋,完成草原统一。”李玉婠轻轻一笑,道:“你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统一草原的汗王。”巴尔图道:“只希望卫国公真如传闻中那般用兵如神才是,否则,八万骑兵一个掉头就能把他全吃光。”李玉婠想起了周元那张脸,忍不住笑道:“不必担心他,他可以做到,他早已证明了一切。”她心情很高兴,因为周元在信中给她交待的任务,她实实在在完成了。 第六百二十八章 逐鹿时代 蒙古大军的营帐是众星拱月的布局,外密内疏,士兵巡逻,看守很是严密。中间的白色大帐之中,萨布丹坐在王座上,看着四周几个壮汉,脸上却是带着淡淡的笑意。“我们来这边才多久?十来天而已,水源粮草充足,后备补给源源不断,何须心急?”不同于其他蒙古壮汉,萨布丹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孔武有力,但说话却是十分温和,语速也是不紧不慢的。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徐徐喝着,轻声道:“现在该着急的不是我们,而是大晋卫国公,西南的战事每日都在演变,他恐怕觉都睡不好。”身高将近两米的胖子就坐在下方,光头虬髯胡,披着厚厚的毛毡,囫囵啃着羊腿。他擦了擦嘴上的油,咧嘴道:“萨布丹,咱们跟着你南下,可不是为了看风景的,汉人的味儿我都闻见了,你不让我打,莫不是要憋死我!”另外一个壮汉也道:“倒不如先试着打一打,攻城车现在也到了,巨石炮也到了,轰他们几下再说,大同兵弱得很,咱们用不着这么谨慎。”“不错,十三年前咱们也来过这地方,那些汉军都跟病秧子似的,刀都拿不稳,咱们只管杀个痛快便是。”“别忘了还有汉民姑娘,一个个水灵得很,这次我要多抢几个回去!”账内七八个壮汉,你一言我一语说个没完,到最后都忍不住站了起来,表示想要赶紧打进去。萨布丹很有耐心,也不急着阻止他们的吵闹,而是静静看着,慢慢喝着茶。直到最后众人安静下来,他才笑道:“诸位都是草原最能征善战的勇士,我当然相信你们足够有能力战胜汉军,但作为大可汗,即使是临时的大可汗,我也有必要向你们讲一些东西。”他缓缓站了起来,叹息道:“如今不是十三年前了,大同军依旧是那个大同军,但京营却不再是那个京营。”“在大同镇的城楼上,一定架了佛朗机炮,肯定不止一门,或许是四门,或许六门,甚至八门十门都有可能。”“射程远,精度高,威力大,比我们的巨石炮好一万倍,比大晋之前的铜铳火炮强得多。”“努尔哈赤,就是被这种炮给轰死的。”“诸位将军可以轻视大同军,却总该知道努尔哈赤是什么角色吧?尤其是达巴拉干勇士,你曾经率军与女真人战斗过,你应该深有体会。”达巴拉干就是最开始说话的两米胖子,他似乎想起了并不愉快的经历,咬牙道:“那群女真人未必有我们能打,但他们太狡猾了。”喀尔喀部落和女真是接壤的,没少和那边硬碰硬,却总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打一次败一次。“狡猾,才能赢得战争。”萨布丹轻声道:“我们蒙古人有着最勇敢的心,有着最强壮的身体,最神骏的战马,但我们的战术并不成熟,我们的勇士擅于搏杀,却不善于团队协作,所以我们总是被女真人打败…”“我萨布丹能获取大家的信任,成为临时的大可汗,不就是因为智慧么?若论武力,你们任何一个都能轻易打败我。”“我想表达的意思是,战略战术层面的东西,你们要给于我足够的信任和尊重,我不让打,绝不是因为缺乏勇气,而是时机不够成熟。”他指着前方,大声道:“大同镇就在那里,我们八万人进攻,难道真的拿不下大同镇吗?一定能拿下!”“但是…我不能让我们草原的勇士,白白送了性命!”“我要让损失降低到最小,我要让更多的勇士活着回家,他们的妻子和儿女还在等待着英雄的归来。”一番话,让在场数位壮汉都低下了头,一时间有些汗颜。萨布丹感慨道:“况且我们这次八万骑兵南下,掏空了这么多年的家底,仅仅是为了劫掠吗?”“不!这是逐鹿天下的时代!我们要做的不是抢钱抢粮抢女人!我们要的是天下!是广袤的土地!是光明的未来!”达巴拉干站了起来,右手抚着胸膛,鞠躬而下,道:“大汗,我们既然承诺过,便自然是尊重汗王的。只是我们认为,不需要怕那个周元,他也不会离开大同镇。”萨布丹轻笑道:“无论他是否离开,我们都得等,时机会到的。”“逐鹿时代,他周元再神机妙算,也挡不住大势所趋。”……这是一座典型的京派四合院,院子里种着几棵海棠树,旁边就是凉亭。亭中一个女子身穿黑裙,披着雪白的裘袄,静静看着夕阳下山。她的身旁,一个娇媚如花的女子微微低着头,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守着她。夕阳渐渐消失,天空只剩下残红,黑裙女子才幽幽一叹。“彩霓,你回去吧,回大晋去。”完颜黛婵的声音充满了唏嘘,缓缓道:“我的伤早已痊愈了,你待在这里也是魂不守舍,既然想念,就大胆去寻他吧。”彩霓低着头,小声道:“彩霓不走,彩霓就陪着师父。”完颜黛婵勉强一笑,却是摇头道:“你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强求你留在身边又有什么意义?你陪我走过最低谷的这段日子,已经算是尽了孝心了。”“接下来我们要做一些大事,恐怕就顾不上你了,你是汉人,不适合裹进来,明早就离开吧。”彩霓道:“师父又要攻打大晋吗?到时候再与公子对上怎么办啊!”完颜黛婵脸色一变,当即冷声道:“我会杀了他!再在战场上相见,我一定会杀了他!”她看向彩霓,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和他是你们的事,我和他是我们的事,你别掺和!”彩霓委屈说道:“可是师父,我不想失去公子,也不想失去你,你们就不能…”“不能!”完颜黛婵咬牙切齿道:“他和我,只能有一个活在这个世上!”“他骗了我!玩弄我的自尊!又狠狠背叛了我!他该死!”彩霓叹了口气,道:“师父,放弃吧,彩霓不想失去你,你不是公子的对手的。”完颜黛婵道:“你…你认为他无所不能吗!大晋都要亡了!我早晚要和他清算!”彩霓无奈说道:“师父…公子没有输过,你现在能活着,也全靠公子上次饶命呢。”完颜黛婵沉默了。她攥紧了拳头,喃喃道:“我才不要他的可怜!他骗了我!做什么都可以!但他不该骗我!”“彩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周元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在骗你,你会恨他吗!”彩霓想了想,然后点头道:“会的,很难过,会恨他,但公子对我是真心的,他从来没有骗过彩霓呢。”完颜黛婵道:“如果证实他是骗你!你会怎么报复他!”彩霓却是低下了头,小声说道:“彩霓出身本就低微,从小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漂泊四方,居无定所,还在青楼待过…或许确实没有福分跟着公子吧,毕竟公子是国公爷了。”“我问的是你会怎么报复他!”完颜黛婵有些恼怒。彩霓摇头道:“公子过得好,彩霓为他高兴,又谈什么报复,我会独自离开,继续漂泊四方,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完颜黛婵差点没给气死,忍不住吼道:“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东西来的啊!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啊!你杀人不眨眼的啊!”彩霓道:“可是…可是公子…他对我好,我不能恩将仇报。”完颜黛婵道:“你想过他为什么对你好吗!”彩霓眼中闪着光芒,温柔说道:“公子说,因为我值得。”她深深记得,第二次和公子见面的时候,就问过公子这个问题,公子回答得那么坚定——“因为你值得。”那些话语,彩霓都记得,她总回忆起当初的点点滴滴,并因此而感动。完颜黛婵已经受不了自己这个傻徒弟了,她沉声道:“去找他吧,他的好日子不多了。”“逐鹿时代到了,大晋要亡了。”“他周元一个人,守不住大晋。” 第六百二十九章 西南剧变 “大汗,东边有消息传来了。”蒙古大军的营帐内,侍卫传来了一封信,低声说道:“女真尘埃落定,皇太极继承努尔哈赤皇位,号天聪,并改国号大金为大清,全面接管大金政治权力和军备事务。”萨布丹打开信件,仔仔细细看了起来,良久之后,才长长一叹。“这对于我们蒙古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啊!”他面露愁容,感慨万千:“三个月前,这个人专门来草原找我,提出了所谓逐鹿时代的计划,说得头头是道,严丝合缝,要我利用大晋内部矛盾,开启战事,南北共举,彻底打到大晋这个庞然大物。”“那时候我只是觉得这个计划可行,足够有想象力,也足够符合逻辑,但我并不认为我们能成功。”“后来我去了漠北,竟然真的说服了漠北诸部,成为了临时的大可汗,这让我出乎意料,也真正开始佩服起这个人来。”“他对局势的把控竟然如此深刻,他非但了解大晋,也了解蒙古,了解我们部族之间的矛盾,了解我们的利益需求。”“可即使如此,我也不敢相信他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继承大统。”说到这里,他看向自己的心腹,沉声道:“具体的手段是什么,我们的探子查到了吗?”心腹郑重道:“杀!他杀了很多兄弟姐妹,在一夜之间控制了代善和阿拜这两个强有力的竞争者,征服了女真诸部,成功登基。”萨布丹皱眉道:“心机深沉,眼光长远,做事果决狠辣,这人非但是大晋的大敌,也是我们蒙古的大敌啊!”“不过好消息是,逐鹿时代的计划,真的好像要成功了。”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高呼声。“报!报!”一个汉子快步跑了进来,跪倒在地,大声道:“启禀大汗,我们的后方出现了汉兵,不知道有多少人,他们穿插在草原诸部,灭了我们超过十个据点了,连沙井都丢了。”萨布丹腾地站了起来,瞳孔一阵紧缩。然后他又坐了下来,沉默了很久,才道:“周元的确不是浪得虚名啊,纵横穿插,迂回包抄,切断后勤补给,让我们无法持续作战,每一天都要精打细算了。”“大汗,现在怎么办?”萨布丹道:“五军营出大同,本就在我们的监视之中,只是我以为这是周元故布迷阵,要分散我们的大军,我才没有理会,谁知道他竟然敢把六万精锐撒向草原深处,他不怕我掉头直接吃掉这六万人吗!”“他怎么敢拿大晋最精锐的五军营来赌啊!”萨布丹使劲挠了挠头,叹息道:“看来,我们要打响逐鹿时代的北方第一战了。”……周元此刻正看着地图。从大同镇出去的六万大军,不可能瞒得过对方的眼线,还好王雄和柳芳足够聪明,他们先是聚集在八万大军的后方,停留了一天,给了萨布丹足够的迷惑。然后派出了小股精锐部队,骑着最快的马,将四周的眼线清理干净之后,再分开背上。等到萨布丹反应过来,便已经失了先机。被切断了补给,先有的粮草虽然足够他们使用,但总得作出决策了,不敢再拖了。现在摆在萨布丹面前的只有三个选择,第一,全力进攻大同镇抑或是宁夏镇,但很艰难。第二,回头去打五军营。以他们的战斗力,歼灭五军营都不是问题。可如今五军营已经捣毁了十多个部族,抢到了足够的战马,速度并不慢,且路线不定,他们就算追击,也限制于粮草,无法打持久战。第三,什么也不管,直接回防守护其他部族,这很轻松,但也意味着这次倾巢而出的军事行动,颗粒无收。“如果你是萨布丹,你会怎么做?”周元看向闵天瑞。而闵天瑞则是眉头紧皱,沉声道:“我不太了解这个萨布丹,毕竟他是突然冒出来的大可汗,但我认为按照蒙古人的个性来说,他们更倾向于攻城。”周元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摸不准蒙古人会怎么做,只是按照理智来分析,蒙古此刻应该会退守各个诸部,依托于物资,一步一步将五军营清理出草原,再图后事。但萨布丹真的理智吗?还是说,他早已做好了攻城的准备?刚想到这里,外面便响起了沉重的鼓声。两人对视一眼,连忙朝外走去,登上了城墙。他们朝前俯瞰而去,只见密密麻麻的蒙古大军已经朝着这边攻来,巨大的攻城车不知何时,已经运到了最前线。“要攻城了!蒙古人要攻城了!准备战斗!”鼓声、号角声,震天彻地,无数人都在怒吼。蒙古人的进攻来得太快了,他们像是已经断水断粮了一般,完全是拼命的打法,一窝蜂的朝前涌来。闵天瑞已经顾不得说话,立刻开始指挥了起来,弓箭滚石朝下砸去,短时间内双方的战斗就变得惨烈起来。庄玄素急匆匆赶来,穿着粗气道:“怎么说打就打起来了!”周元道:“没事,我们早已做好了准备!”攻城车靠了过来,无数的蒙古战士爬了上去,然后跳上了城墙,又被守军围攻杀死。这攻城车的尺寸,显然是按照长城的标准来的,对方的人可以直接通过攻城车爬上城墙。只是大部分在攀爬的过程中,就要倒在箭雨之下。“桐油!桐油!”闵天瑞怒吼着,数十桶桐油泼了过去,将攻城车点燃,对方又开始了紧急灭火。双方的战斗没有试探,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上方登楼,下方撞门,似乎完全不顾伤亡。庄玄素道:“不是,不是做好准备的问题,而是出事了!”她满脸急切,大声道:“刚刚接到消息,四川阿都土司、乌蒙土司联合数万佃农,起兵造反,一路汇聚乱民,分为两股攻打富顺州和成都府,局势已经快控制不住了。”周元猛然回头,凝声道:“你说什么?四川?那边怎么会出事!”庄玄素咬牙道:“四川总督常以军费紧张为由,增加赋税,四川百姓苦不堪言,早就憋着一肚子火了。”“他们眼见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造反,也干脆跟着一起反了,那些平时老实巴交的佃农,当天就把县城打了下来。”“那些汉民都打出口号了,说要独立,不要大晋管着了。”周元的脑袋都要炸了,四川是天府之国,土地肥沃,粮食充足,富顺州又盛产井盐,百姓倒是并不穷,若不是逼得太狠,肯定是不会反的。但若是逼得太狠,那边的人可不像中原人那么能忍,他们过得不好,那就是要掀桌子的啊!更让人头疼的是,川人胆子大、骨头硬,打起仗来不怕死,穿蓑衣拿锄头就敢跟正规军干,一旦形成规模,就极难镇压,到时候会比中原难民难处理多了。四周喊杀声震天,周元一时间心乱如麻,连忙道:“走!我要给陛下写信!川蜀之乱,决不能强行镇压!”“一定要安抚住他们!否则南北全乱,大晋就完了!” 第六百三十章 百年积弊 喷薄之志 蒙古大军发疯似的进攻大同镇,三关镇和大同镇的所有守军都到了,血战在长城之上,与敌人生死搏杀。箭雨巨石砸下,惨叫声惊破天地,而对方的巨石炮也终于发射,砸在城墙上,便是一个大洞。“动用佛朗机炮,不惜弹药,先打退他们的第一波进攻。”周元此刻冷静到可怕,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决不能让蒙古大军起势,否则八万大军攻城,大同镇未必固若金汤。吩咐好了一切,周元才走下城楼,迅速来到帅帐。庄玄素给他准备纸笔,为他磨墨。周元提起毛笔,却又顿住了。庄玄素道:“怎么了?不知道该怎么写?”周元摇了摇头,道:“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写,而是,我早该想到有今天的。”“什么意思?”庄玄素有些疑惑。周元道:“封建王朝发展到后期,土地兼并至末尾,矛盾积弊深入骨髓,终究会迎来大崩溃。”“古来王朝皆是如此,大晋尤为长久,国祚竟达四百年有余,这也意味着,矛盾比那些两三百年的王朝更深,更不可调和。”“我们之前所作的无数努力,一部分是解决已经爆发的危机,一部分是解决根本矛盾。”“云州暴民,两江之乱,景王造反,中原起义,抗击东虏,桩桩件件的事,都意味着这个朝廷已经走到了最后。”庄玄素听到这样的话,一时间有些心急了,她连忙道:“可是我们都处理得很好啊!两江平了,景王败了,张白龙灭了,东虏也退了!”“我们分明做得很好,为什么情况反而更糟糕了?”周元摇头道:“不,情况并不是更糟糕了。”“若是没有我,程平和韩拓就算不至于成功,也能固守临安府,形成割据势力。张白龙也能拿下整个中原,称霸一方。”“景王可能最终不是陛下的对手,但因为元气大伤,京营难以重振,东虏可能会直接打下神京。”“照理说,今年的大晋本该是——东虏占据神京,韩拓、程平称霸江南,张白龙割据中原,西南土司占据四川和贵州。”“天下分崩离析,军阀割据,蒙古南侵,迎来真正的乱世。”庄玄素脸色惨白,仔细一想周元的话,便心中发寒。周元咬牙道:“因为我力挽狂澜,才硬生生保住了江南、中原和神京,但这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我们无法拖住时代的进程,两年的努力,不可能抹平百年的积弊。”“所以土司依旧爆发了叛乱,所以蒙古依旧南侵,所以东虏还是虎视眈眈。”“幸好中原和两江被我们保住了,神京的内部敌对势力被我们清除了,否则我们会更难办。”庄玄素颤声道:“那、那现在怎么办?难道我们大晋真的没有希望了吗?”周元道:“有!整饬与振兴盐务,一条鞭法的实施和摊丁入亩的改革,可以最大程度上化解矛盾,这是根本之法。”“只需要两年,大晋就能焕然一新,可惜啊,对手一点时间都不给我们。”“他们极度渴望分食大晋这个垂垂老矣的巨人,他们想要割据天下,想要创造属于自己团体的传奇。”“这是大晋百年积弊的结果,也是王朝末期必须要渡的劫,若是渡过了,则是百废俱兴,天下迎来生机,开启一个新的时代。”庄玄素道:“若是…渡不过呢?”周元淡淡道:“若是渡不过…陛下可能会吊死在皇宫后山上,以命殉国,留下千古骂名。”“而我,则将乘坐战列舰,带着五军营最精锐的将士,带着我的家人亲朋,前往东番岛,度过余生。”庄玄素脸色变得惨白,连忙抓住了周元的手,激动道:“不要!周元!我不要那样的结果!”“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做了这么多努力,天下还是这么难!”“为什么,为什么好好的天下,突然到处都在造反啊!”周元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并非一句空话,百姓过得猪狗不如,这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吗?一旦时机成熟,这些矛盾自然就会彻底爆发。”庄玄素看向周元,颤声道:“周元,帮一帮陛下吧,我知道你可以的。”周元摇头道:“天下大势,浩浩荡荡,没有人敢说可以决定未来。”“你可以!”庄玄素大声道:“从我遇到你那一天起,你就什么事都能做到,虽然很多时候我总是对你不假辞色,但我心中是很崇拜你的,我只是怕你反!”“周元,你一定能帮陛下的。”周元看向她,目光沉静,缓缓道:“你到现在还依旧认为,我是在帮陛下吗?”庄玄素愣住了。周元道:“我从来没有帮她,或许在客观的角度看来,所有人都认为我在效忠于她。”“但从我主观上的角度来讲,从临安府立下大志那一刻起,我至始至终,效忠的都是这片古老的土地,效忠的是这片土地上无数的百姓。”“我和你们不一样!”“驱使我向前的,是塑造我灵魂的千古文明!”“是顺天行道、武周灭商!”“是奋六世之余烈,灭六国而一统。”“是寇可往,我亦可往!”“是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是悠悠苍天,何薄于我的遗憾!”“是万邦来朝、万国臣服的盛唐辉煌。”“是靖康耻中那跨越时空的痛哭,是崖山脚下数万人的绝望投海!”“是大明铁骑的饮马瀚海,是黑暗尽头的红日初升…”周元攥着毛笔,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向其他人吐露内心深处的声音。他看着庄玄素,一字一句道:“我效忠的是身上传承数千年的炎黄之血,是灵魂中涤荡数千年的璀璨文明,是无数亿人刀耕火种而孕育出的智慧结晶。”“本质上来说,我效忠的是我的灵魂和理想。”“什么昭景女皇,什么大晋皇朝,她与它,只是搭上了我理想的顺风车罢了。”说到这里,周元笑了起来,压抑的情绪因发泄而变得汹涌澎湃。他咧嘴道:“我知道你听不懂,毕竟这个世界的历史从三国后就不一样了。”“不过你不需要懂,我不是为了倾诉,我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愤懑。”“我要告诉这个世界,五胡乱华,我周元不允许!”“若天下真的崩溃,那我周元便不做曹孟德,我做刘寄奴。”到了此刻,情绪已经喷薄而出。周元提笔便写:“蒙古南侵,东虏坐望,贵州土司叛乱,四川阿都、乌蒙土司效仿,此天下存亡之秋也。”“大晋国祚至今,矛盾积弊,深入骨髓,可谓百姓苦晋久矣,而今种种变故,皆因多年弊政所至,所修所缮,绝非一日之功。”“陛下殚精竭虑,以图振兴,此时更应冷静沉着,理智应对,坐镇中枢,稳住局势,逐步解决矛盾。”“中原巡抚邓肃,改革中原一年有余,颇有成效,政绩斐然,经验积累充足,于复杂局势中建立规则,能力卓越,当即刻调遣至成都府布政司,担任总督,统管四川一切军政大权,安抚百姓,解散乱民。”“四川大地,天府之土,民风剽悍,百姓悍不畏死,可抚而不可镇之,请陛下务必放权邓肃,不可再派钦差桎梏其为政措施,力求四川和平过渡。”“贵州土司乃多年矛盾,抚慰已然无用,向勇带兵有方,固然可以守住贵阳,但双方僵持,却不利于整个西南局势之平稳。”“臣建议陛下命向勇让出贵阳,将贵州交予土司统治,待北方战事平定,四川和平过渡之后,再徐徐图之。”“大晋之沉疴旧疾,深入骨髓,下药不可过猛,否则根基不稳,大厦倒塌,天下逐之。”“时代更迭,大晋之复兴,当以中原为旗,效仿其法,循其规则,衍及天下,则大事可成。”“臣建议,大胆启用昭景三科进士,述职中原,由年轻之力量、年轻之思想,管理重生之中原,必有奇效。”“李照鹿虽早有入京之功,时机却不成熟,天灾之后,两江百废俱兴,须得有能臣坐镇,稳住大晋之钱粮。”“臣建议拔擢李照鹿为两江1总督,统管江南军政要务,擢李贺为帅,驱逐东南之岛寇,则江南再无乱世。”“南有两江之稳固,北有中原之振兴,即使风吹雨打,巨浪滔天,大晋亦可坚守大统,逐步解决矛盾。”“陛下乃千古圣君,该有乱世君王之担当,隐忍耳、镇定耳、果决耳,亦在于胸,臣不复言。”一笔写完,周元抬头看向庄玄素,道:“八百里加急,送去神京,事关重大,不容差错。”庄玄素咬牙道:“我明白了。”她听不懂周元刚才说的那些话,但她似乎知道,大晋百年积弊,在此时此刻似乎已经全然爆发。病痛不会一个接着一个来,让人一个接着一个处理。它总是突然齐齐爆发,将宿主直接摧毁。这是真正的生死搏杀时刻,谁倒下,谁站起,全看手段了。 第六百三十一章 大势与战略 沈州,也就是如今的盛京。皇宫之内,皇太极端坐在龙椅上,看着在场诸多贝勒亲王,缓缓道:“散朝之后,你们统一留下,想必是有话要说,直说吧。”完颜黛婵作为皇太极最重要的心腹,也是继承大统最大的助力,当即开口道:“大晋西南贵州、四川皆有叛乱,北方大同抗击蒙古,正事危如累卵之时,皇兄,我们应该尽快出兵,攻打山海关,给大晋致命一击。”皇太极道:“代善,你也是这么想的?”代善面色并不好看,而是咬牙道:“现在你是皇帝,当然是由你说了算,但是…八弟,是陛下,你靠着下作手段登上这个位置,总要拿点手段出来吧?”“难道说你的手段仅限于杀害自己的姐妹兄弟,争权夺利,而不善于战争,不善于开疆拓土吗?”四周众人都不禁冷笑了起来。皇太极面无表情,淡淡道:“我继承大统,乃是父皇应允,不尊父皇之命者,自然该杀,此其一也。”“其二,我知道你们都不服我,但并没有关系,事实会证明一切。”“其三,现在不是出兵的最佳时期,我们内部的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军中士气不足,资源后备力量有限,而大晋也没有到彻底崩溃的程度,还得等。”阿拜站了起来,大怒道:“我看你就是胆怯!你就是不敢打!现在周元都去了大同镇了,还怕个什么!直接杀过去,打进山海关,杀进神京,完成父皇遗愿!”代善道:“陛下,你不敢出征,可以派我和阿拜出征,我们就有这个勇气带兵去打山海关。”完颜黛婵却是没有发表愤慨,只是皱眉道:“皇兄在等什么?”皇太极看了四周一眼,目光平静,缓缓道:“二哥、三哥,你们知道为什么你们当不了皇帝吗?”这句话一出,整个大殿的气氛都变得凝固了起来。皇太极道:“因为你们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皇帝,你们只是把自己当部落族长、派系首领。”“你们都是勇士,都能征善战,却不懂如何治理一个国家,也不懂所谓的时机。”“如若不然,当初杏林堡也不可能丢,我们也不至于惨败。”代善和阿拜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了,那一战是他们永远的耻辱,而杏林堡的确是改变了战争走向的一仗。皇太极道:“不要再把自己当成部落首领了,我们大清是一个国家,一个国家除了对外征战之外,更应该对内发展。”“发展经济,让人们有饭吃、有衣穿,打仗才有后备资源,军队才有军心,士兵才有战斗力。”“发展文化,人们才会团结,才会认可朝廷,才不会在关键时候闹事,反而会踊跃参军。”“攘外必先安内,别忘了北面的叶赫部总是给我们麻烦,需要先把他们收进来。”“各个地方都需要人才,我们女真人要学习的地方有很多,总不能打了天下之后,大家依旧放牛养羊生活吧?怎么治理国家?怎么持续发展?你们想过没有?”一番话,把众人说得是哑口无言。而皇太极却还没说完,他继续道:“现在的计划是,停止屠杀文人,振兴文教,以武功戡乱,以文教佐太平,开启考试,选拔文人做官,不分满汉蒙古,有能力者皆可用之。”“同时,我们女真人也必须读书,凡是贝勒、大臣的子嗣,八岁以上,十五岁一下,必须学习。”“清丈土地,余地归公,发予民户耕种,旗主与贵族不得再立庄田。包括汉人,也要编户为民,分屯别居。”“一切以国为重,而再不是以族为重。”代善听完之后,都不禁气急而笑:“好好好!好皇帝啊!真是巴不得把我们族人的权力都剥夺啊!”皇太极道:“看似你们失去了更多的权力,但你们将得到整个天下。”“二哥,眼光看长远一点吧,我们不再是当初那个骑马打猎的种族了,我们应该拥有更大更广阔的天地。”“既然你想打仗,带五万兵马,去科尔沁草原吧,把叶赫部带回来,都是女真人,他们该回家了。”代善重重一哼,冷声道:“陛下有令,我当然不敢不从,只是我能做到把叶赫部带回来,陛下又真的能让大清国崛起吗!哈!”“拭目以待吧。”皇太极轻轻笑了起来。……深夜,大晋紫微宫。霜寒露重,昭景女皇揉了揉眼睛,缓缓站了起来。贵州和四川的叛乱来得突然,事情越来越多,她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北方正在和蒙古决战,还好有小师弟在那里,她不需要操心太多,这是唯一值得欣慰的地方。当然,还有盐务,赵诚真不愧是她钦点的状元,能力极为突出,做事圆滑,非但能团结官场力量,连那些商贾都很是敬佩他,愿意为他做事。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整个两淮的盐务便有了复苏的迹象,崭新的规矩逐渐成为人们遵循的法则,盐务市场慢慢形成了良性循环。而最新一科的状元唐一朝,也是个可堪大用的人才,他做官刚直不阿,做事雷厉风行,虽然欠缺经验,许多地方做得不够尽善尽美,但大的方向始终牢牢把握住了,已经超出了昭景女皇的预期。关键是这个人,欲望不重,不贪不腐,甚至不近女色,真是难得。只是…他好像过于崇拜小师弟了。想到此处,昭景女皇不禁幽幽一叹。“小庄,小师弟的信给了我很大帮助,我打算采纳他的意见,暂时放弃贵州,将其让给土司,并派向勇去四川,邓肃去那边需要他的帮助。”“李照鹿做两江1总督我也没意见,他有这个能力,况且有他总览大权,李贺才能放心征讨岛寇,还两江清净太平。”“小师弟说得不错,只要中原和两江稳住了,其他地方再乱,我们也能慢慢收拾。”“可是啊…”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道:“可是在信中,小师弟虽然自称为臣,但那语气,已不再拘泥君臣之道了。”小庄低声道:“周元这两年多来很辛苦,目前却面对这样的局面,心中难免愤懑,所以语气有些不恭敬。”昭景女皇道:“我又怎么会不理解他呢?我做了十一年皇帝了,辛辛苦苦,夙夜难寐,又改变了什么呢?这大晋朝的百年积弊,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一个人可以改变的。”“他心中愤懑,我亦然如此,所以他信中的话,我都听进去了。”“只是小庄,五军营把他当主子,盐务是他岳父的,宣府也是他岳父的,两江是他岳父的生死之交好友的,津门的曲少庚是他小叔,现在他的学生邓肃又去了四川…”“南方广东潮商是他的人,濠镜的贸易大臣都和他不干不净,金陵是曲灵那个丫头的娘家,曲授源的学生遍布朝野…”“而现在,小师弟带领着西北军,抗击蒙古…”“哈!这天下,怎么处处都是小师弟的人啊!”小庄道:“陛下怕周元有异心吗?”昭景女皇轻声道:“官妙善不会怕他,只会亲近他,但昭景却害怕啊!”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不过,这天下局势,也容不得我去想这些事了。”“明日我会下旨,让曲少庚兼任蓟州节度使,带领大军在边关修筑堡垒、塔山以及河城,屯田养兵,加紧备战。”“所谓守为正著,战为奇著,东虏也不可不防。”“这百年积弊,我和小师弟,终究是要力挽狂澜的。” 第六百三十二章 血战长城 两天两夜,大同镇的战斗一刻也没停止,蒙古八万战士轮流攻城,大晋聚集了大同、三关共十万大军,轮流守城。城楼下的尸体已经堆积成山,鲜血已经染红了城墙。即使是这大雾弥漫的早晨,空气中都是腥臭的鲜血味道。喊杀声依旧不停,大同镇的城门在连番的撞击下终于被撞破,但无数的战士拥挤在门洞内,与蒙古大军展开殊死搏杀。对方杀进来了好几次,又被强行杀了出去,双方不断抢夺着至关重要的命脉。周元登上了城楼,看着这惨烈的一幕,也不禁头皮发麻。庄玄素紧紧跟在他的身旁,急道:“你还是回帅帐吧,这里太危险了,万一巨石炮砸到你,可就完了。”周元看了一眼下方,缓缓道:“他们的巨石炮只剩下最后两架了,其他都被佛朗机炮轰碎了。”“身为元帅,我不可能不以身作则,否则他们军心容易动摇。”庄玄素知道这没法劝,只能咬牙道:“无论如何,我不能离开你半步,我要保护好你,你是大晋的希望。”直到如今,她才意识到周元的存在,对于大晋来说,意味着什么。“元帅!快下去!这里危险!”闵天瑞提着斧头,满身都是鲜血,穿着粗气道:“来人!快保护元帅!”周元身披战甲,拔出了自己的宝剑,几步冲过去,迅速杀了两个登上城楼的蒙古士兵。他冷笑道:“本帅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见他身手如此利落,闵天瑞也是愣了一下,震惊道:“元帅不是读书人出身吗?”“废话!”周元提剑再杀,大声道:“老子是读书人没错,但老子还是武林高手!看看谁杀得多!”他提着剑便朝着敌军冲去,一路乱砍。这一幕惊呆了闵天瑞,也把四周的守军给看傻了。而闵天瑞则是大声道:“兄弟们!元帅亲自杀敌了!我们和元帅并肩作战!把这群蒙古狗贼杀干净啊!”“杀!”“杀!”无数西北的汉子,此刻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与蒙古军死拼。而城楼下方,远处的营帐内,萨布丹面色凝肃,仔仔细细看着地图。他缓缓道:“四天,最多再坚持四天,我们就该撤了,否则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让前方将士依旧保持攻势,直到天黑,然后围而不攻,击鼓助威即可。”大同镇比他想象中的更难打,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对方并没有在河套中段死磕,而是坚壁清野,退守榆林,保存了大量的战斗力。周元这一招,的的确确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战争的走向。大晋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少年英雄?难道是大晋气数犹在,天不绝它?想到这里,萨布丹又摇了摇头,逐鹿时代,大势所趋,不是周元一个人可以挽回的。他只是在做困兽之斗!……攻城还在继续,只是蒙古的攻势远不如最开始的两日激烈了,算算时间,自九月二十八攻城以来,这已经是第九天了。到了攻城的第十天,也就是十月初七,蒙古大军终于停止了进攻。这十天的激战,双方都损失巨大。“我们战死了三万八千多人,受伤一万余人,对方是攻城作战,失去了马,他们不会比我们好过!”闵天瑞咬着牙,并没有很兴奋,虽然这一仗勉强算是赢了,但死了这么多兄弟,他心中只有悲痛。通过死亡人数和受伤人数对比,可以看出这一仗的惨烈,因为正常来说,伤者数量应该远高于死亡数量才是,而如今却相反,这说明许多伤者都在拼命,最终牺牲。“但我们守住了大同!”闵天瑞很快就走出了情绪,咧嘴笑道:“虽然不算洗雪了十三年前的耻辱,但至少…蒙古没什么作为了,他们顶多剩个四万人,灰溜溜滚回去了。”周元道:“我没打算让他们回去。”“什么?”闵天瑞吓了一跳,骇然看向周元,连忙道:“元帅莫非要追击?万万不可啊,上了马的蒙古人就完全不同了,即使他们只剩下四万人,在草原上也近乎无敌。”“我们西北军够能打了,但杀出去追击,十万人都不够人家四万人打的,根本没希望。”周元道:“蒙古大军走了,西北防线目前处于最安全的时间段,我要从宁夏镇和榆林镇各调三万大军,凑够六万大军,北上追击蒙古。”“不可!万万不可!”闵天瑞大声道:“元帅!不能和蒙古人在草原上打旷野追击仗,六万人看似多,但他们的轻骑兵太快了,重骑兵太能打了。”“别说一万重骑兵,就算是五千重骑兵,都能把我们六万大军冲散。”周元淡淡道:“我不是蠢货,我知道这一仗该怎么打,五军营六万大军纵横穿插,已经切断了他们的补给线。”“他们在指定的位置不断袭扰伏击,萨布丹根本撤不快,更何况,我还有别的助力。”“我要让剩下的蒙古大军,被活活遛死在草原上。”说到这里,他看向这凄惨一片的血色城墙,叹息道:“血债血偿,他们可以随时来,却不能随时走,否则大晋将永无宁日。”庄玄素急匆匆走了上来,激动道:“来消息了!来消息了!是你神雀的人!”一个年轻人快步跑了上来,连忙把信递给了周元。周元打开一看,那是熟悉的字迹,带着圣母姐姐的清香。“巴尔图答应出兵咯,不是三万骑兵,而是四万,这几乎是漠西蒙古的全部力量了。”“他野心很大,志在必得,我们已经到了亦集乃,驻扎在居延海附近。”“只等你一声令下,我们就会朝东杀去,给萨布丹致命一击。”“小师侄,做成了这么大的事,你打算怎么奖励我呀!”“我知道,你一定会说一些胡话,然后再跟我说些情话,最后画几个大饼让我吃。”“可惜啊,爱恋中的女子真傻,我偏偏就喜欢听你说那些不着调的情话,也喜欢吃你画的大饼。”“当然咯,我是理解你的,你并非故意不帮我,你在等福州宝船厂的战列舰下水。”“等战列舰下水,你会重振闽粤水师,夺回制海权,然后带着大军去高丽,帮我复国。”“在你身边待久了,我也慢慢学会了这些门道,我比以前进步了非常非常多。”“但我并不以此而自豪,我不在意这个,我只是好想你啊。”“小师侄,看到我想你的证据了吗?打仗很苦,但我希望带给你一点点甜蜜,哪怕这微不足道。”在信的最后,是浅浅的,淡淡的,一抹红色的唇印。那是李玉婠等墨迹干掉之后,饱含深情吻上去的。周元将信贴在心口,喃喃道:“攻守势易了。” 第六百三十三章 这数百年的鲜血啊 “固原大军抽调三万精锐,北上宁夏,与宁夏镇大军汇合,出城往东北方向行进至沙井,与本帅汇合。”“战争之事,时机为重,须轻装出征,全速行军,若有懈怠者,军法处置。”第一封信发往固原镇。“蒙古大军伤亡惨重,被切断补给线的萨布丹无意再战,必往北回撤迆都。”“五军营纵横穿插,拦路阻击,以最大程度限制对方回撤之速度,萨布丹粮草不足,不敢恋战,应该不往迆都,而会径直北上前往赛音山达。”“和硕特部四万铁骑,当以最快速度,赶往赛音山达,将萨布丹退路彻底截断。”“按照时间算来,我大晋西北军将于十月十四出征,十月十八驻扎沙井,朝北追击,十月二十五至迆都。”“十一月初一,赛音山达,围歼蒙古大军,一切计划以此为倒计时。”第二封信发往亦集乃。“圣母姐姐,我也想你,我希望你能提前出发,前往沙井与我汇合。”“这一次我们将见证一场天崩地裂般的变故,怒水潮头,我们一同逆流而上。”第三封信依旧发往亦集乃。第四封信给李贺。第五封信给向勇。“第六封信,留在大同镇,交给闵天瑞。”周元小心翼翼将信纸装进锦囊之中,这才和庄玄素一起登上城楼。这里的战争结束了,但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一场战争永远都无法结束了。“杀了我!求您了将军!杀了我吧!”凄厉绝望的哭喊声,引得众人围观。一个双腿齐膝断掉的士兵坐在地上,满身都是鲜血,左手抓着闵天瑞的衣袖,咬牙切齿道:“将军,帮帮我,杀了我!”他右手也没了,齐肩断掉的。四周诸多士兵低下头,不禁叹息着。闵天瑞也是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着,喃喃道:“活着吧,再难总比死了好。”受伤的士兵嚎啕大哭,谁不想活着呢?但他活着,家里便领不到阵亡抚恤金,同时还要多交一个人头税,他也无法种地和当兵了,活着只会拖累家人。“将军,看在我跟了您十一年的份上…让我解脱吧!”“我这般模样,活着只会害人,害人啊!我不想做废物,我不想拖累家人。”身手矫健的士兵,家中的顶梁柱,一朝变为废物,谁能承受呢?这并不是个例。周元放眼望去,整个长城都被鲜血染红,在这猩红的天地之中,无数伤者哀嚎着,诉说着自己的痛苦。而更多人,残破不堪,堆积在城楼下,或是放在木板上,除了那一双愤恨的眼睛还瞪着,便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们谁不是家中的孝子?谁不是好丈夫,好父亲,顶梁柱。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或许无数人等待着他们回家,但他们回不去了,家人等不到了。“用我们的血肉,铸成我们新的长城。”这句话在此刻,就像是刀一般,刺进人们的心脏。百年戍边,这里倒下了多少英雄好汉,他们微不足道,却光耀千古。庄玄素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他会死吗?”周元道:“或许吧,但不是现在,而是将来。”“他身体残废,无法从事生产,却要缴人头税,却要吃饭,他或许会痛苦一辈子,也或许在某一天忍受不了了,便结束自己的生命了。”庄玄素用力眨了眨眼睛,眼眶却依旧有些红。她小声道:“周元,他们分明在保护这个国家,为什么却落得个如此悲惨的下场?那些贪官污吏,那些蛮横跋扈的二世祖,分明就是个祸害,为什么却总能潇洒一生?”“同样是人,同样是大晋子民,为什么英雄还不如小人过得好?”周元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想起了那句话。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他的心中,同样感慨万千。而庄玄素依旧有些忍不住了,低着头不敢看城楼下的尸体,而是来到城楼的内侧。然后,她看到了令人百感交集的一幕。无数的百姓已经挤满了街道,他们从各处而来,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却背着背篓,提着篮子,里面装着馒头,装着果子,装着白面,装着他们视若珍宝的东西。“打胜仗了!俺们赢了!”“军爷们快来吃点东西吧!军爷们辛苦了!”“大同全靠有你们呐!不然那些蛮子又要进城了。”“我儿子杀了几个蛮子?可曾立了军功?”庄玄素呼吸顿时停滞,张大了嘴发不出声音,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她回头看向周元,不禁扑进他的怀里,抱着他啜泣了起来。周元的身体像一座山,一动不动。庄玄素哽咽道:“这里和临安府不一样,这里和神京不一样,这里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周元,这里向来如此吗?”周元点头道:“无数年来,或者说,大晋立朝以来,数百年如一日,这里向来如此。”庄玄素像是失去了力气,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沉默了很久,才喃喃道:“像人的活得不像人,不像人的反而活得像人。”周元道:“有良知的人会为此而动容,而我们该做的不是在这里感动,而是去改变这一切。”“做好准备吧,我们要出征了。”庄玄素颤声道:“还要打?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人了…”周元目光凝肃,冷冷道:“所以才要打!这数百年的鲜血啊,这数不清的尸骨啊,若是蒙古不需要付出代价,那我怎么向这些牺牲的战士交代!”“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土地黄中带红吗?这是战士的鲜血浸染的。”“为了我们的后代少流血,我们必须要把蒙古崛起的火焰彻底掐灭!”“一定要打得他们再也不敢来!这里才会和平!”庄玄素抹了抹眼泪,咬牙道:“我跟你一起去,我也要杀人,我要为他们报仇。”周元点了点头,将锦囊递给了闵天瑞。他轻轻笑道:“不要打开它,贴身保护,不要遗失,等时机合适了,上面就有答案。”闵天瑞是个武人,不懂这种卖关子的话,愣道:“那到底什么时候打开啊!”周元道:“你会明白的,但我希望你永远没机会打开它。”“闵将军,战士们的血不能白流,我要带着战士们出征了。”“这里交给你了。”大同镇没有了战事,但却有比战事更难受的事要做,尸体的认领,伤员的救治,家属的安抚,还要重新招兵买马,重新建立雄壮之师。武将不喜风雅,为何?因为诗词歌赋中那些感情,所谓思乡,所谓爱恋,所谓孤独,所谓壮志难酬…武将早已司空见惯。在这边陲重镇,每一个战士都在思乡,比任何人都强烈,他们的爱恋是生与死的隔绝,他们的孤独是面对死亡,他们的壮志是保卫河山。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一首诗,一首千古绝唱。周元走了,并没有带着庄玄素,他需要她留在西北传递情报。固原镇和宁夏镇的大军聚头了,六万人马浩浩荡荡,朝着沙井方向而去。与此同时,在大晋的西南方向,向勇坐在马背上,回头看向贵阳府的城门,他要离开自己坚守的城池了,他要去四川帮忙。东南方向,贼船靠岸,矮小的岛寇提着刀,龇牙咧嘴杀了上来。这一次,他们的数量比以往更多。山海关外,盛京,代善和阿拜对视一眼,带着三万骑兵朝北而去,他们要拿下叶赫部,彻底完成内部统一。而在居延湖畔,巴尔图汗王看着东方,目光深邃,面色严肃。他看到了自己的理想和宏图大志。“我要走了。”李玉婠对着他挥了挥手,轻笑道:“巴尔图汗王,卫国公说他想我了,我要先去见他。”巴尔图汗王道:“留在这里,与大军同行,更加安全,也更加有利于双方的联系。”李玉婠道:“当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说让我去。”巴尔图汗王皱眉道:“你武功盖世,又是他的师伯,却要听他的?”李玉婠捂着嘴,咯咯笑道:“世上有一个人能让你听话,这不是一件令人幸福的事吗?”“我过够了自己做主的生活,他为我做主,我喜欢。”“走了,巴尔图汗王,祝你早日实现自己的理想。”她骑上了马,与洛志远并肩而行,朝着东方而去。 第六百三十四章 狼群与孝心 “萨布丹能够成为漠南、漠北的大可汗,一定有着过人的智慧,在面对补给线被切断的复杂情况,他绝对不会分兵几路,给敌人机会。”“他会牢牢抱团,朝北回撤,而且行军速度会很快,会竭力避免任何战事。”柳芳指着地图,目光沉静,平静道:“他现在已经过了沙井,正在前往迆都的路上,我们必须截住。”“王雄、石义,你们现在手下的骑兵有多少?”两个将军对视一眼,都不禁苦笑。“一千四。”王雄道:“我们总共只抢到了这些马,还好都是优质的战马,我们驯服起来并没有遇到太大困难。”石义皱眉道:“我刚好两千,这几乎是七八个部落的总和了。”柳芳道:“好,王雄你就带着一千四的骑兵,前去袭扰萨布丹的兵马,不可靠得太近,对方一旦动手,立刻后撤。”“若是对方派出轻骑兵追杀,石义你要立刻从侧边给压力,萨布丹不敢追太深的,他怕被分割围杀。”“只要距离把握得当,不要恋战,萨布丹就拿我们没办法。”王雄点头道:“此前跟着元帅,我们时常执行类似的任务,尤其是在面对东虏的时候,那十六字口诀早已牢记于心。”“柳都督放心,我和石义会严格执行,不会出任何差错。”柳芳点了点头,道:“为了防止萨布丹狗急跳墙,你们随时要做好大撤军的准备,如果他恼羞成怒,不管不顾要追杀你们,你们则往西北方向靠过去。”石义道:“一切按照计划行事!万无一失!等待节帅到来!”众人对视一眼,拳头一碰,达成默契。……“真是个疯子!”萨布丹想要把茶杯摔碎,却又硬生生忍住了。这一盏青花瓷茶杯在草原可是稀罕物,数量有限,他还真舍不得摔。“足足十二万大军啊!这个周元,他是不要大晋了吗!”萨布丹一阵头疼,五军营精锐切断了后勤补给线,还在不断骚扰阻击,就像是草原上最可恨的蜜蜂,你不懂它就嗡嗡往上扑,你要追它就一溜烟跑没了。每日至少遭到三次以上的袭扰,行军速度完全提不上来,甚至都休息不好,士兵们萎靡不振。汗帐之内,诸多勇士已经是怒不可遏。“我带三千轻骑,将围堵我们这群蠢货都杀干净!”达巴拉干握着自己手中的狼牙棒,大吼道:“他们的骑术很一般,我们只要全力去追,一定能追上。”“再这么下去,半路就要断粮。”萨布丹道:“但我们的马儿已经很疲劳了,这般追逐,潜在的危机太大。”“另外,我们摸不准他们的大部队在哪里,一旦追过去,很可能就被五军营数万大军包围,你三千骑兵一旦被围,就一个也出不来了。”达巴拉干道:“我见人多便走!这样至少可以探明对方大部队所在的位置。”萨布丹摇头道:“达巴拉干,请你冷静,五军营训练有素,可以做到令行禁止,并没有那么好对付。”“另外或许你还不知道一个消息,五军营这一次,应该带着大晋最先进的子母燧发铳,不低于一千支。”“这些袭扰我们的骑兵,很可能带着枪。”达巴拉干一阵头大,忍不住吼道:“那怎么办!这五军营一直骚扰我们,周元还带着六万大军追我们,速度加快不起来,我们不能打又走不脱,难道活生生等着断粮嘛!”萨布丹沉声道:“不要惊慌,我们不去迆都了,按照如今的行军速度,我们可以在十多天的时间内,赶到赛音山达。”“那里有着充足的粮草和水源,还未被五军营攻下,到了那里,我们就安全了。”达巴拉干含怒说道:“好!等到了赛音山达,老子要把他们十二万人全灭了!就在那里决战!”四万蒙古骑兵,其中还有一万是重骑兵,他们有信心把周元打得落花流水。是的,赛音山达,决战之地。“草原最可怕的是什么?是狼。”周元看着地图,淡淡说到:“草原人有一项勇士运动,就是把人和狼关在一个笼子里,看谁能活着走出来。”“几乎每一个参与这种活动的草原勇士,都能把狼活活杀死,然后挺着胸膛走出牢笼。”“但在野外,他们碰到狼,就完全没有胜算。”徐大胜瞪着眼睛,他是甘肃人,典型的西北汉子,国字脸黑皮肤,头发乱糟糟的,孔武有力,是这一次周元的先锋大将。“为什么?一头狼才多大,俺几拳就能抡死它!”他也是个喜欢吹牛逼的,这一路上,和周元没少吹牛逼,说话很是逗乐。周元道:“因为狼不会死斗,它会一直跟着你,寻找机会。”“你想跑,它便追,你累了,它便开始骚扰,等你体力彻底耗尽,连战斗站不稳的时候,它才真正开始进攻。”“这种动物个体战力并不强,但是它太聪明了,它知道怎么熬一个人。”“就算是孤狼,也会嗥叫着,让你以为它在不远处还有同伴。”徐大胜道:“那意思是,我们现在就是一群狼,不断熬着萨布丹那群狗,等他们体力耗尽,我们就把他们吃掉。”周元笑道:“这么说也可以,但因为我们的战力和速度都不及对方,所以对方也没有那么狼狈。”“我们只是采用狼群的思想,等待合适的时机罢了。”“在赛音山达,决战之地,我们就是真正抹灭草原数十年积淀的时候。”话音刚落,外面的侍卫便通报道:“元帅!有个女人闯了进来!”“女人?”徐大胜腾地站了起来,双眼放光,大声道:“俺去对付!俺擅长这个!”周元一把将他按住,说笑道:“俺也一样。”他兴奋地跑了出去,果然看到了风尘仆仆的两人骑马而来。草原的夕阳如此绝美,但却比不上圣母姐姐分毫。“周大哥!”洛志远笑道:“你现在都这么大的官了,还亲自出来迎接我,小弟真是荣幸啊!”然后他就看到周元径直绕过他,与他身后的那个女人抱在了一起。异域他乡,两个人紧紧抱着,夕阳照在他们身上,像是要把他们交融在一起。洛志远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实在有些尴尬,忍不住挠了挠头。李玉婠狠狠亲了周元一口,眯着眼道:“小师侄,你好狠的心,让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帮你办事。”“但我做到了,你要怎么奖励我?”周元搂着她的腰肢,道:“奖励你一个儿子,继承李家大统。”李玉婠歪着脑袋,夕阳照在她脸上,一片晕红。她吐气如兰道:“才不够呢,至少五个。”周元瞪眼道:“你身体那么好?三十七的女人,受得了吗?”“如果你再提我的年龄,我不介意把你衣服扒光,让你在军中威信全无。”她重重哼了一声。周元道:“是你老是提这个的!”李玉婠又莞尔一笑,道:“我当然可以提,你却不可以。”周元愣道:“那你这是不讲道理。”李玉婠咯咯笑道:“我若是讲道理,又怎么会和自己的师侄搂在一起?”“我连世俗的一切都抛弃了,你还不让我任性一下?”周元道:“当然可以,作为师侄,我当然要好好孝顺师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真孝顺。”李玉婠乐了,捏着周元的脸,道:“有的人啊,估计都要被你气死咯。”她看向四周,大声道:“好妹妹,是不是该现身了?”在内力的加持下,声音似乎穿透了整个草原。在周元的惊愕中,一个身穿道袍的女子从远方天地迅速飘来,几个呼吸便落到了地上。“师…师父…”周元人都傻了。而素幽子则是淡淡道:“李玉婠,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李玉婠笑道:“好师侄,你想不到吧,你的师父从到神京那一刻,就一直在贴身保护你呢。”“你告诉师伯,你在神京有没有办什么坏事啊,你师父可都看着呢。”“另外,你孝心变质轻薄师伯的画面,人家也都看在眼里。”周元一瞬间头皮发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六百三十五章 星辰漫天 残阳如火,红色的光照亮了干枯的草原,两个女子一动一静,仿佛令这里重新焕发生机。李玉婠捂着嘴笑着,双眼眯成了月牙儿,小手搭在周元的肩膀上,似乎有意让他尴尬。素幽子面色很是平静,只是淡淡看着四周的风景,暮风吹起她藏青色的道袍,长发也因此垂下一缕,随风飘荡。数万将士拱卫着她们,天地似乎陷入了某种不可定义的静默,时光仿佛在此定格。只有旁边的洛志远满脸难为情,还沉浸在被忽视的尴尬之中。“师父。”周元恭敬施礼,不敢嬉皮笑脸。他直到现在才明白,在神京打算专心练武那一天,为什么师父说“终于结束了”。原来…那段时间的糜烂与荒唐都被师父看在眼里,和曲灵那些夸张的cos小游戏,不知道师父有没有参与感,毕竟小墨香准备了超过三件道袍。“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扰则忧,忧而不救。”素幽子看着周元,缓缓道:“元易子,你用心过杂,恐生忧患,切记笃静守一,见素抱朴,少私寡欲。”李玉婠掀了掀眉毛,道:“妹妹,你是出家人,却莫要把谁都当成出家人那般教育。要我说来,小师侄是‘能动能静,解以长生’。”“食色性也,人无俗欲,何以有爱?若无小爱,何来大爱?若无大爱,何以成事?”“小师侄走的是本心之道,不是遁世之道,他做得很好,你可不能对他太过苛刻。”素幽子看向她,冷声道:“食色性也?人之俗欲?这难道竟包括觊觎师尊?”李玉婠闻言一愣,随即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摇头道:“小师侄,这下师伯也没法子帮你说话了。”周元冷汗直流,硬着头皮道:“师父,弟子闲时放浪形骸,游戏人间,只是寻欢作乐,对师尊绝无半点亵渎之心,请师尊恕罪。”素幽子并不领情,只是淡淡道:“既然姐姐已然来了,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元易子,天下之难,源于时代更迭,切莫把一切罪孽都揽在自己身上,这不是你该承受的。”“为师要回终南山了,那里才是我该去的地方。”“这草原虽然广袤无垠,却不是修道之地。”只要心中有道,何处不是修道之地?既是时代更迭,我又何曾不是时代之中的人?周元并不赞同师父的看法,但他此刻却不愿再与师父顶嘴,只是低声道:“弟子拜谢师父保护,等事情结束之后,再前往终南山看望师尊。”素幽子不再说话,只是看向远处手持刀兵的战士,轻轻叹了口气,身影一动,飘然离去。在黄昏的映射中,她的背影变得模糊,只留下平静的一句话:“保护自己的徒弟,是师父应该做的事。”这让周元陷入沉默,一路走来,师父的确尽到了她的责任,她虽然性子冷,但却从来没有对我不管不顾。甚至,为了保护蒹葭她们,师父连白云观都没回了。那可是她守了十年的地方。谢谢师父…周元心中呢喃着。“人都走了,别看了。”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儿,把周元从沉思中拉了回来。洛志远扯着大嗓门儿,笑道:“周大哥,不得不说,大哥您的师父确实带劲,对我这种情窦初开的小男人有很大杀伤力。”他见周元沉着脸没说话,一时间心中有点没底了。求救般地看向另一边,只见李师父也似笑非笑,眼神并不太友好。“徐大胜!”周元突然大喊出声!“末将在!”徐大胜连忙跑了过来,大声道:“元帅,出什么事了!”周元冷冷道:“这个人是我小老弟,他扬言要做军中第一兵王,我这个人重感情,就喜欢满足小老弟的愿望。这段时间我把他交给你了,若是练不出来他,我让你去铲马粪。”徐大胜双目瞪圆,惊声道:“好家伙!这可是西北军啊!他要做兵王?真他娘的比我还能吹!”“兄弟们!这毛头小子要做你们的兵王!”四周一个个黑脸汉子都朝着洛志远看了过去,咧着大嘴笑了起来。洛志远都快吓尿了,连忙道:“周大哥别,我错了,求你饶了我吧。”周元道:“徐大胜,他叫洛志远,是洛洪的独孙,你若是练不出来他,你将来有何面目去见自己的老将军?”徐大胜闻言身体猛然一震,一时间呆住了。他喃喃道:“是…他真是将军的独孙?”作为甘肃人,作为甘肃的老兵,徐大胜怎么可能不认识洛洪,只是当年洛洪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刚刚入伍罢了。“小子!”徐大胜按住了洛志远的肩膀,大声道:“从今天起,老子亲自练你!”于是,在洛志远的痛苦哀嚎中,徐大胜像是拎着小鸡仔子一般,把他带走了。这是他对长辈无礼的代价,也是他该承担的东西。况且,周元需要和圣母姐姐单独相处,怎么会留下这个电灯泡呢。李玉婠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眨着眼睛道:“把人都支开了,是有话要说?”“不…我只是想你了。”周元再一次抱住了她,闻着她的发香,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李玉婠张开双臂,环住了他的脖子,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她笑了起来,歪着头道:“看来我也偷走了你的心,我感受到了。”周元道:“总有你陪着,我都习惯了,这一次你不在,心中总是空落落的。”“现在你来了,我安心多了,之后要发生的一切事情,我都有信心去支撑了。”李玉婠捧住了他的脸,咯咯笑道:“瞧,你总是这么会说话,听着就让人喜欢。”她抬头看向上方,道:“小师侄,和你一起塞外牧马、星夜驰骋,是我很早就想尝试的事呢。”顺着她的目光,周元朝天看去。黄昏已逝,夜幕降临,西天上淡淡的残光释放着余韵,毫无遮拦的天穹上已然缀满辰星。风吹过,马儿嘶鸣,仰着脸的两人紧紧相依,眼眸把这一切美景都倒映。于是上马!朝着远处奔袭!“太慢啦!你太慢啦!”马背上的李玉婠长发飘飘,衣袂猎猎,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经过一天的暴晒,入夜的大地还有余温,他们累得躺在了草地上。两个人喘息着,拉着手,看着明亮的星空,似乎窥见了斗转星移的时光流淌。李玉婠不禁靠他更近一些,把头枕在了他的手臂上,轻声道:“如果明天没有战争,我想我会躺在这个地方,直到永久。”周元道:“但星空会等我们,它一直都在,从来不曾离去。我们解决了一切的事情,依旧可以来到这里,与它重逢。”李玉婠笑了起来,眯眼道:“凝月妹妹最喜欢这样的天地,不敢想象她来到这里会有多开心。”周元道:“我会让你们都看到它,草原会停止流血,冬天会很快过去。”李玉婠道:“那时候,冰河消融,春暖花开,草长莺飞,这片天地将会更加清澈,星空将会更加明媚。”“周元,你会守护这片缀满星辰的天空的,是吗?”承诺有时候并没有那么声嘶力竭,只是最平静的语气,只是最细微的轻语。“是的,这是我们的天地。” 第六百三十六章 决战之地 “杀了这群汉狗!他们就是最无耻、最卑鄙的老鼠!”达巴拉干怒吼着,带着三千轻骑兵疯狂朝前追去,手中的狼牙棒挥舞着,厉声道:“有种别走,停下来与我们决一死战!”前方,五军营的临时骑兵全速逃命,石义率着最精锐的战士殿后,发出一声声大笑。“死肥猪臭蛮子,离老子远一点,隔着百丈老子都能闻见你身上的膻腥味!”石义可是难民出身,那脏话可是一套一套的,把达巴拉干气得火冒三丈,紧追不舍。“杂碎!胆小鬼!缩头乌龟!有种你别跑!和老子打上一场!”达巴拉干再次加快速度,企图追上去。而石义等数十个精锐战士却突然掉头,同时从怀中拿出了精致小巧的燧发铳。这个动作把达巴拉干等人吓得连忙停住,转头就跑,此前好几次都上了当,死了不少好手,他们几乎都有阴影了。但刚转身逃命,他们又听到了汉军的猖狂大笑,回头一看,只见那上千轻骑已经逃到了天际线的尽头,显然是追不上了。“哎呀!这仗打得憋屈!”他急匆匆跑进账内,大喊道:“大可汗!不能再这么逃下去了!那群汉狗太卑鄙了!停下来把他们剿灭吧!”萨布丹看向他,缓缓说道:“我们能追上他们吗?军粮不多,你打算用多少时日与他们缠斗呢?”达巴拉干吼道:“他们顶多只抢了几千匹马,其他的都是步卒,根本跑不快的!”萨布丹道:“所以达巴拉干勇士,你知道他们的步卒驻扎在什么地方吗?”达巴拉干道:“只要我们多派出几股骑兵,一定能找到他们的,他们的绝对不远。”萨布丹笑道:“他们有差不多两千骑兵,我们要派出轻骑寻找,每一股小队至少不能低于一千人,否则有被伏击歼灭的风险。”“草原这么大,达巴拉干,我们就算只派出七八组小队,都大大分散了我们的力量。”“且不说分散力量对于我们来说太过冒险,就算不被各个击破,粮草也告诉我们,根本经不起纠缠。”达巴拉干气得将狼牙棒狠狠杵在地上,大声道:“太憋屈了!那群汉猴子,又矮又小,我随时可以打烂他们,偏偏没机会。”萨布丹笑道:“稍安勿躁,达巴拉干,等到了赛音山达,我们会有决战的机会的。”“我们会创造这一战彻底的胜利,将五军营和西北军全部歼灭!”“别看他们是十二万人,在草原上,骑兵的冲击是他们承受不住的。”“到时候,我会让你亲自冲进敌阵杀个痛快!”达巴拉干咬牙切齿道:“到时候,我要吃他们的肉!”……西北军并未停止前进,他们从沙井前往迆都,短暂修整一日之后,又继续北上,朝着赛音山达的方向前进。五军营的消息已经传来,柳芳、石义和王雄战术布置极佳,执行到位,很大限度上阻止了蒙古军北上,每日超过三日的骚扰让他们的重骑兵和辎重队伍始终快不起来,速度并不比徒步快。“赛音山达是蒙古大城,当然,也就相当于大晋的一个小镇,都是土坯房和狭窄的巷道,地窖之中会储备大量的粮食和腌肉,每家每户以及周边部落会储存大量的淡水,因为那里缺水。”“这注定着萨布丹不会在那里久留,只是作为中转站,可以短暂停留最多半个月,再往后就要考虑水源问题了。”“但是这里的战略地位很高,几乎是前往蒙古核心区域的门户,因为再往北就是胪朐河,有着撒里怯儿、康哈里孩、忽兰忽失温等城池。”周元指着地图,沉声道:“他们不会让我们进去,在完成补给之后,赛音山达就是决战之地了。”李玉婠道:“有把握吗?”周元道:“五军营加西北军共计十二万,其实是拿不下四万蒙古骑兵的,但有巴尔图汗王的四万骑兵助阵,蒙古军就是板上鱼肉,几乎没有反抗力了。”“他们没有退路,也不敢退,唯一活下去的方式,就是投降。”李玉婠皱眉道:“如果他们要死战呢?”周元想了想,才道:“如果死战,我们会惨胜,但这意味着蒙古未来二十年内,已经无法组织起像模像样的骑兵了。”“其实死战的概率很低,蒙古不可能不给自己保存力量,因为除了面对大晋之外,喀尔喀以东的皇太极,他们更是忌惮。”“力量都打没了,女真就要找他们麻烦了,萨布丹是个聪明人,不会打这种蠢仗。”“而他们投降的条件,自然是要接受巴尔图汗王的统治,这很艰难,艰难意味着巴尔图起码要花至少十年时间,才能通过各种手段,收服那里的部落。”“他能否一统草原,全看他自己本事,机会我们已经给了。”“只是无论哪种结果,蒙古在未来至少十年内,不会再对我大晋有任何战事了,我们的目的达到了。”“至于十年之后,呵,那时候大晋已然中兴,不再惧怕草原的力量了。”李玉婠很是欣喜,连忙道:“我们还有几天能到赛音山达?真是迫不及待想要胜利啊!”周元笑道:“还需要大概六天左右,算算时间,差不多是十月三十到达,而五军营和蒙古大军,最多还有两天便到了。”“他们会持续纠缠,不会给蒙古大军好好的休整时间,我们面对的是疲倦到极致的骑兵。”李玉婠忍不住赞叹:“太好了,周元,你这一计几乎是把萨布丹算死了,估计他现在正在发愁呢。”周元却摇头苦笑:“虽然蒙古这边的问题解决了,但西北也需要时间来恢复元气,而四川、贵州的土司还未解决,南方的岛寇愈发猖獗,皇太极已经执掌大权,留给大晋的时间不多了。”“别看这些事似乎可以一个接着一个去处理,但是一旦有一环没处理好,那就要出大事。”“要建立一个强大的皇朝,需要好几代人的心血与努力,但要摧毁一个皇朝,却只需要一两年的时间。”李玉婠笑道:“但我们正在为此而努力不是么?不要有太大压力,至少蒙古的胜利近在眼前了。”“赛音山达的决战,会奠定整个西北的局势。”周元与她对视一眼,然后都看向了地图上那一个小小的标注点,就那么一个小小的地方,将聚集足足十八万大军,决定着整个战争的走向。在盛京的皇宫之中,皇太极身穿龙袍,同样看着这小小的一个点。他目光如炬,用手轻轻按住这个地方,呢喃道:“赛音山达,决战之地,亦是逐鹿的开始。”完颜黛婵轻声道:“等到那里的战争结束,我们也该收到叶赫部回归的喜讯了。”皇太极点头道:“叶赫部的力量注入我们大清,再加上从高丽招来的壮丁,明年的年初,我们踏平山海关,直面大晋神京!”大晋神京的皇宫中,昭景女皇用毛笔小心翼翼圈住了赛音山达,咬着银牙道:“这一战,西北可平!”大同镇的城墙上,将士们望着北方,那是寒风吹来的地方,那是英雄出征的终点。 第六百三十七章 天崩地裂 十月底的草原深夜,寒冷彻骨,好在没有下雪,否则行军会更加艰难。“一定要挺住!到地方之后可以休整一日!”柳芳面色凝肃,战争走到了如今这一步,是心血的积累,是对人精神的考验,不能有任何懈怠。关键时候的错误哪怕很小,都有可能让一切的努力灰飞烟灭。“五军营三股大军必须在天亮之前全部汇聚,不能给萨布丹任何先出手的机会,他们疲倦至极,急于修整和补给,但不排除要先下手为强的可能性。”“我们要驻扎在赛音山达的西北方向,这个位置极为重要,一旦萨布丹真的连赛音山达都不要了,那必然朝着西北方向的忽兰忽失温行军,我们就得截断。”“我相信最迟后天,节帅就会到达赛音山达,那时候就是决战之时,也是我们这次任务的终末之时。”说到这里,他看向王雄和石义,咧嘴笑道:“封狼居胥,饮马瀚海,我们做得到。”王雄沉声道:“都督放心,决计出不了差错,我们只等节帅一声令下了。”石义道:“老子憋了一个多月,总算可以酣畅淋漓杀一场了,必须要和蒙古那头死肥猪过一过招!”柳芳忍不住笑道:“只怕你石将军连十个回合都坚持不住啊,那个叫达巴拉干的,十三年前南侵大晋,把薛长岳将军帐下的勇士都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这人天生神力,手持重兵器,不是我们可以匹敌的。”王雄则是眯着眼,冷冷一笑。……“把城内地窖里的粮食都聚集起来,让每一个士兵的袋子里都装满水!”“杀羊吃肉!补充体力!”“除少数战士值夜之外,不再安排巡逻营,今晚全部休息。”“明天不安排作训任务,只列队保持精神,继续休息。”萨布丹看着众人,沉声道:“勇士们!决战的时候到了!我们的身后是蒙古子民的聚居地,是草场牧场,是我们的根基。”“我们不能再后退了!我们就是要在这神圣的赛音山达,将敌人彻底消灭!”“养足精神!养足体力!后天十一月初一!决战!”在场的将军都不禁大吼出声,这段时间实在太憋屈了,他们早想酣畅淋漓地打一架了。达巴拉干咬牙道:“今晚我要吃下整整一头羊,我要把我的状态调整到最好,后天我要把那群汉民猴子杀干净!”萨布丹道:“达巴拉干,这段时间你做得很好!你严格执行了军令,保持了理智,你的勇敢让人敬佩,你的智慧同样让人敬佩。”“后天,由你带领我们的一万重骑兵,对周元发动摧枯拉朽的冲锋,我要你把他们的阵营彻底撕碎,让他们全部变成掉队的牛羊,任人屠杀。”达巴拉干简直心花怒放,大声道:“谨遵大汗之命!”众将士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升腾的战役。第二天,在距离赛音山达三十里的地方,西北军驻扎了起来。他们经过了一天的修整,在十一月初一的清晨,整齐列队。一头牛被他们拉了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砍下了头颅。鲜血流淌,烈酒也端了上来,每一个人都有一碗。一面石碑立在地上,周元点燃了香,烧起了纸。狂风中,火焰缭绕,纸屑飞天。周元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才看向身后的战士们。他看着一张张坚毅的脸,运足内力,大声道:“这一面无字丰碑,是我大晋英雄的丰碑。”“我们今日聚集在这里,在这异域他乡,隆重祭奠逝去的英灵。”“数百年来驻守边疆的英雄战士,你们的功劳永垂不朽,你们的牺牲保护了亿万百姓,你们的伟大永远被人铭记。”“我们将用实际行动,展现属于大晋的勇气,我们将浴血奋战,誓死拼杀,用敌人的鲜血,来告慰你们的在天之灵!”“希望英雄先烈们都看着!都见证着!见证我们大晋的战士,征服草原!”他举起了酒杯,看向数万将士,大吼道:“杀!”“杀!”“杀!”“杀!”无数声怒吼从各处传来,众人饮下烈酒,也点燃了内心愤怒的火焰。“报仇雪恨!征服草原!”周元的声音传遍天地,六万西北军跟着他,朝着赛音山达而去。他们此刻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决心,他们提着刀,举着长矛,拿着盾牌,眼中是有死无生的战意。赛音山达!就在眼前!那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城池,但那蒙古四万骑兵,已经是严阵以待。在这辽阔的草原上,双方终于会面。萨布丹看着远方的雄壮之师,忍不住感叹道:“好强大的气势,周元的确是惊世帅才啊!”达巴拉干穿着厚重的战甲,可以说是武装到了牙齿,提着夸张的狼牙棒,吼道:“战斗吧!让我们战斗吧!大汗!”萨布丹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见数百骑兵从另外一个方向疾驰而来。领头的汉子大喊道:“节帅!节帅!我们来迎您了!”柳芳、王雄、石义等三人带着五军营最精锐的数百个战士,一路疾驰到了西北军这边,下马半跪,齐声大吼。“参见节帅!”周元并未下马,而是沉声道:“起来!你们干得很好!”柳芳道:“禀告节帅,我五军营的兄弟已经按计划驻扎在了赛音山达的西北侧,距离不到十里,萨布丹并未对我们发动进攻。”周元哼道:“毕竟蒙古军也需要休息。”他看向前方,沉声道:“走!随我去会一会这草原雄主!”他骑着马朝前而去,李玉婠紧随其后,王雄等人也连忙跟上。一行数百人,气势汹汹,毫无畏惧。“上马!”萨布丹低吼一声,骑上了马背,沉声道:“达巴拉干!率领五百重骑兵!随我前去!”“他周元敢上前!我萨布丹也有这个勇气!”于是,双方的核心人物,开始朝着中间汇聚。谁都知道,这一战一旦打起来,那就是天崩地裂。萨布丹仰起了高傲的头颅,直到双方距离只有十余丈,才缓缓停了下来。他看着前方那个并不高大的年轻身影,大声道:“卫国公周元!闻名不如见面!你的确是大晋最出色的帅才!我萨布丹是惜才之人,只要你投降,我保证高官厚禄以待之!”周元不禁大笑道:“我炎黄后裔,身上流淌的是祖龙之血,岂会做你草原蛮子的臣子?真是可笑至极!”萨布丹道:“只可惜你的计划最终还是失败了,你想把我耗死在路上,而我们却根本没去迆都,而是直接来到这赛音山达。”“周元,即使你带着十二万大军出征,也挡不住四万蒙古骑兵的冲击!”“这一战,你非但没有必胜的把握,你甚至连撤退的把握都没有!”“难道你要用手下将士的鲜血,来涂满你那被世人传颂的志向吗!”周元大声道:“蒙古骑兵并不是无敌的,我五军营和西北军战士,从来不会畏惧强大的敌人,我们敢于流血,我们敢于与狮虎搏斗,敢于与任何敌人决一死战。”萨布丹道:“你算无遗策,计划了那么久,难道最后的结果只是要带着手底下的人来拼命吗?哈哈!那这又算什么计谋!”周元道:“你想知道我计划了什么吗!”萨布丹大笑道:“无论你计划了什么,你这一战都必败了!你会看到重骑兵的力量!”他身后的数百勇士,都怒吼了起来。而周元却道:“很好!那么你为什么不看看西边呢!”风卷残云,烈日如虹。马蹄声碎,战鼓擂捶。大地仿佛在颤抖,一队队骑兵终于出现在天际线上,大旗招展,可怕的气势似乎随着寒风呼啸而来,四万和硕特部骑兵,浩浩荡荡,从漠西杀来。这一战,注定是要天崩地裂! 第六百三十八章 苍穹倒悬 漠西蒙古,和硕特汗国,四万铁骑,浩荡而至。巴尔图汗王御驾亲征,穿着战甲,骑着骏马,手持王剑,气势磅礴,迅速到了这边。他大笑出声,声音如惊雷一般,贯彻天地。身后的战士吼声震天,让蒙古大军一时间有些慌乱了。萨布丹面色微变,然后厉声道:“巴尔图!你为何率军走出漠西!难道你要背叛蒙古吗!你要背叛你的种族吗!”巴尔图汗王并没有理会,而是率领着自己的亲卫队,朝着场中走来。他先是看向周元,微微点头,道:“卫国公,大晋战神,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本王佩服!”周元抱拳道:“汗王陛下雄才大略,胸有丘壑万千,早该一统草原了。”“哈哈哈哈!说得好!”巴尔图看向萨布丹,傲然道:“听到了吗!萨布丹!你没有资格做我们蒙古的大可汗!除了牺牲在大同镇牺牲了四万将士之外,你没有做其他任何事!”“我巴尔图!绝不会背叛自己的种族!长生天在注视着我!”“我要做的是,统一草原,成为整个蒙古的大可汗,带领草原走向和平与富庶。”“而你,作为蒙古的罪人,应该为牺牲的勇士陪葬!”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萨布丹陷入了短暂的失神。他沉默了很久,才突然大笑:“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周元!你果然是算无遗策啊!原来你核心的计划,是‘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你利用了巴尔图的野心!他帮助你消灭蒙古大军!你帮助他统一草原!”“你们早已达成了盟约!”“可笑啊可笑!同为蒙古种族!今日却要自相残杀!让大晋异族渔翁得利!”巴尔图淡淡道:“不必再挑拨离间了,渔翁得利也罢,利用或者结盟也罢,这些都不重要。”“对于战争来说,重要的只有胜利。”“萨布丹,你若是还把自己当成蒙古的子民,你就该尽力避免蒙古人自相残杀,你应该投降,把罪名都背在自己的身上。”萨布丹则是大笑道:“你以为他们会听我的吗?哈哈!我之所以能成为大可汗,是因为我代表着所有部族的利益!我能带他们南侵!”“我若要是下令投降,没有任何一个部族会听我的话!”“达巴拉干!你会投降吗!”高约两米的壮汉穿着铁甲,像是一尊铁塔,他站了出来,怒吼道:“我们土谢图的勇士!只有战死!没有投降!”说完话,他提起了自己的狼牙棒,怒吼道:“我们蒙古是英勇的种族!靠的是武力说话!”“想要我达巴拉干投降!就上来与我决一死战!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勇士!”两米高的壮汉,还穿着最扎实的重甲,实心铁质的狼牙棒,单单是站在那里,就足够给人巨大的威慑了。一时之间,竟没有人敢去应战。萨布丹笑道:“这就是你们可笑的计谋吗!计谋能打败真正的勇士吗!”“达巴拉干就站在这里,你们却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你们凭什么征服蒙古。”周元淡淡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他就是所谓的蒙古第一勇士吧。”达巴拉干道:“当然!”周元道:“十三年前,是你率领大军进攻大同镇,以八千铁骑怒斩四万大同军,却以三百人的代价,杀了大同军六千人。”达巴拉干咧嘴笑道:“就是老子没错!你们这群汉狗比牛羊好杀多了!老子当年非但杀了上百人,还带了十多个女人回草原享用呢!”周元面无表情,沉声道:“很好,十三年过去了,是血债血偿的时候了。”“你不是自以为天下无敌么?我让我的手下来跟你打!”他回头瞥了一眼,道:“大勇,用全力。”“俺明白了!”管大勇兴奋无比,提着自己的方天画戟就跑了出去,大声道:“来来来!俺好久没痛快打过了!”众人一时间都愣住了,大晋怎么也有这么高大的壮汉了?他的体型竟然丝毫不比达巴拉干小,手中的兵器更是比狼牙棒还夸张。达巴拉干冷笑道:“就你?找死!”他提着狼牙棒就直接朝管大勇砸去,速度竟然快得让人看不清。一声惊天巨响,金属碰撞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仔细一看,只见那方天画戟竟然横挡住了狼牙棒。管大勇嘿嘿一笑,道:“你小子劲儿不小!来!咱们打个痛快!”经过了战争洗礼的他,彻底开发出了自己的天赋,那一杆方天画戟,挥舞得虎虎生风,空气都发出一声声呜咽。达巴拉干毫不畏惧迎了上去,兵器交接碰撞,他竟然发现自己的手臂被震得发麻,对方的力量竟然不输自己。“好!杀你这种人才痛快!”他兴奋了起来,跟管大勇死战了起来,两人招式大开大合,打得有来有回,让四周众人不禁屏住呼吸。周元眉头皱起,面色并不好看,冷声道:“大勇!再不出全力!三天不准吃肉!”听到这句话,管大勇慌了。好不容易碰到个能打的,他好像多耍耍呢,没想到老大竟然生气了,还不让吃肉。不吃肉怎么受得了啊!他双目瞪圆,大吼道:“老大!千万别!我这就砸烂他!”他舞动方天画戟,直接朝着达巴拉干砸去,恐怖的力量直接把达巴拉干砸得倒退数步,几乎站不稳身体。而下一戟,已呼啸而至。达巴拉干吓了一跳,已经来不及躲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挡。但管大勇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力量也越来越大。恐怖的巨响,让人瞪大了眼睛,最终一声惨叫,达巴拉干的狼牙棒竟然被生生砸弯脱手出去了。他手上全是鲜血,惨叫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啊!”“住手!”萨布丹大吼出声,而管大勇才不管那么多,直接一记方天画戟砸了下去,连同重甲在内,将达巴拉干的胸膛彻底砸碎!达巴拉干连哼都哼不出一声,便彻底死透了。天地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周元冷冷道:“萨布丹,你的垂死挣扎该结束了,投降吧!”萨布丹猛然看向周元,咬牙切齿道:“周元!你以为你赢了吗!啊!”“本想用达巴拉干摧毁你的军心!没想到啊!我竟害了他!”周元道:“五军营和西北军的军心,比铁石更坚固!”“是吗!”萨布丹双目赤红,厉吼道:“你是不是很得意自己的计策啊!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可惜这石头!是我蒙古的石头!你以为,和硕特部会背叛长生天吗!”“巴尔图!这一次!我们要彻底歼灭西北军和五军营!”巴尔图缓缓转身,看向周元,露出了深邃的笑容。他轻轻道:“当然,蒙古人不会背叛长生天,相比于一统草原,我更倾向于攻占大晋的西北,建立一个伟大的蒙古汗国。”李玉婠脸色剧变,颤声道:“你!巴尔图!你…”巴尔图轻笑道:“李姑娘,或许你不知道,早在今年七月份,萨布丹就已经到了和硕特汗国。”“长生天指引着我们,要一起完成伟大的事业!”萨布丹冷声道:“漠南合并漠北,漠西东进灭五军,贵州、四川土司起事,岛寇给大晋东南压力,女真攻打叶赫部,进而踏平山海关。”“这就是皇太极在今年五月份提出的逐鹿时代!”“巨人倒下!我等分食!逐鹿天下!开创时代!”“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傻傻的攻打大同?为什么我不计伤亡?为什么你可以切断我后方补给线,而我无动于衷?”“我就是要五军营和西北军主动出击,全部死在草原上!我要你们大晋西北彻底没有反抗能力!”萨布丹看向周元,一字一句道:“你们大晋的苍穹!倒悬了!一切结束了!”“周元,你败了!”周元抬头,看向天空的烈日,那雪白的光晕冰冷而刺眼。李玉婠低下了头,颤声道:“我们的星空,没了。”王雄、石义和柳芳,握住了手中的兵器,眼中只有决绝。而在遥远的南方,贵阳府在向勇走后,终于坚持不住,被攻破了城门。四川的广袤大地,乌蒙土司聚集的大军,已经在攻打富顺州的城楼了。“杀了这群外岛猴子!”东南宁波府,李贺亲率大军,与岛寇厮杀着。濠镜的战列舰上,麦克弗森看着大海,叹息道:“金钱决定不了权力,只有武力可以决定权力。”大晋的苍穹,早在几个月前便注定要倒悬,然而只有灾难真正降临之时,人们才会察觉,并悔之晚矣。这片土地,向来多灾多难。 第六百三十九章 满江红 急促的脚步,迅速穿越了重重殿宇,女卫几个踉跄来到紫微宫,慌忙跪在地上,递出了手中的信件。昭景女皇看她这副模样,便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于是打开一看,上面的汉字是如此冰冷。“内廷司女卫潜伏于草原深处,于十四日前无意中获得情报,今年七月初,蒙古大可汗萨布丹曾前往和硕特汗国,与巴尔图汗王相见。”昭景女皇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只觉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缓缓坐在了椅子上。她心都快停止跳动了,因为这很可能意味着小师弟深入草原之后,会遭到巴尔图的背叛,五军营和西北军面对八万骑兵,在那样开阔的地形,几乎意味着全军覆没。完了,一切都完了。她心中万念俱灰,却知道自己此刻绝不能倒下,于是咬牙道:“立刻发信宣府!让薛长岳率领七万大军,倾巢而出,以最快的速度前往赛音山达,支援卫国公。”“命曲少庚加紧山海关堡垒建设,严阵以待,宣府之兵走后,皇太极必然入侵山海关,朕要他无论如何坚持住。”“下令,金陵火器局,将最后的两门佛朗机炮,调往山海关。”说到这里,她又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让内阁拟旨,封大同总督闵天瑞为陕西、山西、宁夏三省总督,统领各镇大军,布防长城一线,做好蒙古南侵的准备。”但她知道西北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了,温铁黎送了七万精锐,如今小师弟又带走了六万精锐,榆林、宁夏、固原、大同、三关等五个重镇加起来,只有十多万大军了,而且全都是没什么战斗力的兵丁。如果…如果蒙古还能剩下四五万骑兵,那西北就危险了。“让内阁再拟旨,命湖广节度使亲率大军六万,支援大同镇,半月之内必须到达。”拼了!就算把大晋底子打空,也要守住西北。直到此时,她才看向身旁的护卫,颤声道:“小庄!快去救他!”小庄连忙道:“陛下稍安勿躁,无生圣母跟在周元身边,就算情况再危险,周元总能活命的。”昭景女皇大声道:“异国贱婢!岂能轻信!她接近小师弟是有目的的!她只是为了让小师弟跟她回高丽!”“你快去赛音山达,星夜赶路,或许还来得及!”小庄道:“陛下,素幽子大师也跟着去草原了,周元一定不会有事的。”“如今大晋江山飘摇,各方残余势力蠢蠢欲动,我必须守在陛下身边,寸步不离。”昭景女皇咬牙道:“我不信,我不信我们就这么败了。”“让内阁诸位大臣到御书房!”……寒冬草原的烈日,温度并不高,光芒是惨白色的,反而给人一种森冷、枯寂的感觉。四周有叹息声,有狂笑声,有怒吼声,有大风呼啸的声音。世界的喧嚣夹杂在此刻,双方二十万大军对峙,大战一触即发,正处于天崩地裂的前夕。“云州暴乱,孤身一人持剑而杀。”“两江之乱,釜底抽薪收复临安府。”“景王造反,你燕山火起,率领五城兵马司千里勤王。”萨布丹看着前方那个面色微微发白的年轻人,继续说道:“六万精锐入中原,奇谋妙计斩白龙,成为最年轻的军侯。”“山海关保卫战,你奇袭杏林堡,诈降女真,炮轰努尔哈赤,立下盖世奇功,二十岁成为大晋卫国公。”“周元啊周元,你真是一个百年难见的天才!”他傲然昂起了头颅,冷声道:“你们汉人有古话,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一直在研究你,我知道你遇到事情会怎么做,你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你想来运筹帷幄。”“所以,我先你一步找到了巴尔图,我把你所有要做的事,都提前给你摸清楚了。”“你仓皇收到温铁黎的惨败消息,你急匆匆赶来大同,你几乎没得选,你只能掉进我的陷阱里,无法自拔。”周元并不言语,只是深深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四周,最终把目光投向巴尔图汗王,叹道:“巴尔图,一统草原难道不是你的愿望?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萨布丹会比我更有说服力。”巴尔图笑道:“一统草原?我起码需要十年,那时候还不是向你大晋俯首称臣。”“我没那么大胃口,我只要海西、甘肃和宁夏,那样的话,我的汗国不需要向任何人称臣。”“到时候逐鹿天下,再各凭本事。”说到这里,他微微眯起了眼,轻声道:“都说你算无遗策,要不算一算,我们八万骑兵,能否吃下你这十二万步卒?”周元缓缓道:“如果要硬打,我这十二万步卒死绝,你们八万骑兵也剩不下什么人了。”“但聪明如你们,自然不会硬拼,骑兵强于步卒,非但是作战能力强,更重要的是机动能力强。”“你们只需要拉开阵型,不断袭扰,伺机而动,通过小规模战斗逐步蚕食我们,恐怕只需要两万人的代价,就能把我们活活耗死。”“打仗的本质不是拼杀,是陷对手于死地,后者的手段可太多了。”巴尔图笑道:“果然是惊世帅才,把一切都算得通透明白,不错,有骑兵的袭扰,你们的辎重粮草是没法运走的。”“十二万作战部队在这草原上,能做什么呢,追不上,逃不走,只能绝望等待死亡。”“就算你周元再逆天,带着大军朝北抢夺城池,在路上也要被我们一步一步耗干净。”萨布丹道:“这就是草原!欢迎你踏入死亡之地!周元,你的诗词我也读过,惊为天人。”“只是不知道,面对这样的绝境,你又会做出什么样的诗词呢?”“若你真有七步作诗的能力,不妨露一手,我可以保证,史书会记载这一切。”周元不再说话,只是看向四周众人。李玉婠脸色苍白,双手缩在袖中,眼眶微微发红,似乎在自责什么。诸多将士面色坚毅,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风继续吹。正午的烈日照亮了铁甲,照亮了寂寥的草原。周元缓缓道:“诗词么?其实我也是会的,此时此景,一定要作一首《满江红》!”萨布丹冷声道:“《满江红》?呵!看来你似乎并不打算投降。”周元道:“我要作一首,《满江红·男儿到死心如铁》!”他朝前一步,看着聚集在一起的八万骑兵,看着身后的六万西北兵,看着辽阔的草原,大声吼出。“苍茫草原,甲兵寒、万里围猎。白日惨,大风泱泱,忆海堤决。”随着他的吼声传遍四周,无数西北男儿也想起了一幕幕往事,看着草原的光景,脑中却是南方的家乡,却是无数的传说。“华1夏煌煌五千年!灾厄汹汹未断绝!何如是?四海浇不灭!炎黄血!”气势磅礴的上阙,将那古老的文明所经历的磨难一言概之,千年的沧桑仿佛就在眼前。西北的男儿挺起了胸膛,他们热血沸腾,原本沮丧的情绪,逐渐变得高昂。他们身上流淌着的,又何曾不是炎黄之血。巴尔图举起了手中的王剑,眼中已经露出了杀意。他看出来了,周元不打算投降,这个年轻人心中只有决然。而周元目光如炬,一字一句道:“东虏难,北蒙劫。看西南,土司烈。”一句话,点透如今之局势!“人道是,大晋国祚将截。”天下艰危之如此地步,正如华1夏五千年所经历的重重磨难一致。“江山倾覆有人杰!男儿到死心如铁!”这五千年的辉煌文明,如何在磨难之中延续至今?因为每当天地倾覆的时候,总会有英雄站出来,如铁一般的意志,拯救苍生。所以如今呢?周元的怒吼给出了答案——“聚众志!且效仿娲皇!补天裂!”此时此刻,国之将亡,我们要众志成城,像当年女娲娘娘那般,用自己的双手,补上这苍天的裂缝!“圣母姐姐,我们的星空,我来补全。”“诸位兄弟!大晋的天地,我们来补全!”号角声,在远处响起!怒吼声,从天地的尽头而来!那像是大海的惊涛,从遥远的世界席卷呼啸而来,似乎要吞没整个草原。密密麻麻的人马呼喊着,怒吼着,不断涌现。“百年仇恨!十三年血债!今日该还了!”薛长岳骑马而来,怒吼道:“封狼居胥!饮马瀚海!血洗蒙古!就在今日!” 第六百四十章 时代的咆哮 地动山摇,怒吼不绝,马蹄声碎,号角声咽。薛长岳带着七万宣府军,浩然而至。这七万宣府军之中,竟然有足足三万骑兵,密密麻麻挤满了草原。这让萨布丹等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宣府军哪里来的三万轻骑!而仅仅如此吗?在东北方向,在寒风肆虐的地方,无数战士骑马疾驰而来,气势磅礴,杀意腾腾。领头的女将身穿银色的盔甲,手持一把弯刀,目光如星辰一般,大声道:“我的男人!星瑶来救你了!”叶赫部倾巢而出,足足两万骑兵,全部杀来。烽烟举!阳光肆虐!一匹枣红色骏马之上,一个年轻小将双目赤红,带着数百骑兵飞奔而来,终于到了近前。他瘦了许多,脸上有了轮廓,战争与鲜血抹去了他的稚气,给了他沧桑和坚毅。宋武眼眶通红,下马半跪在地上,声嘶力竭:“末将宋武!参见元帅!”“吾等参见元帅!”数百个死里逃生的战士,在经过长达两个多月的逃亡之后,跪在了自己的元帅面前。周元看着这个年轻的身影,又不禁想起了镇国公府的军库之中,那一套套残损的盔甲。他大步走了过去,扶起了宋武,缓缓笑道:“小子,经过了血与火的磨砺,你总算可以独当一面了。”宋武并没有因此而兴奋,只是抹了一把眼泪,咬牙道:“可惜我们的兄弟,好几万的英雄,都战死在了迆都。”“那就为他们报仇!”周元厉声道:“用草原的鲜血,告慰他们在天之灵!”他霍然转身,看向前方,大声道:“萨布丹!巴尔图!十六万步卒!五万骑兵!可否杀你们八万骑兵!”萨布丹的脸色早就变了。他忍不住惊吼道:“周元!你这是找死!宣府的兵走了,山海关怎么办!皇太极一定会趁机进攻山海关的!”“你这里倒是打赢了,大晋神京却没了!”巴尔图却是冷静了许多,深深看了周元一眼,寒声道:“宣府军什么时候出发的?”周元道:“在得知你派出四万骑兵的时候,我便写信让宣府军出发了。”巴尔图眯眼道:“你至始至终都猜到我要背叛大晋?”“不!”周元道:“我不是神仙,我无法做到未卜先知,否则我何必万里迢迢派人去找你。”“只是你自己给了我太多破绽,要求你出兵三万,你竟然肯多出一万,就算为了所谓的一统草原的野心,你也不可能完全不给自己留退路。”“另外,出兵四万,既没有问大晋要粮草,也没有谈其他条件,作为一个雄才大略的汗王,这未免也太愚蠢了。”“你迫不及待想引我上钩,忽略了一些细节,所以宣府军动了。”巴尔图咬了咬牙,道:“为了将计就计,为了能歼灭我们八万骑兵,你…甚至不惜放弃神京!”周元冷冷道:“蒙古不灭!大晋都要没了!神京留着何用?我周元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把你们这群蛮子先杀干净!”巴尔图道:“那叶赫部呢!他们凭什么听你的!”“凭他是我的男人!”星瑶骑着马而来,脸上洋溢着笑容。她扬起下巴,傲然道:“凭他在最危难的时候,冒着漫天风雪和寒冷,为叶赫部送来最需要的物资。”“大晋与叶赫部有着共同的敌人,自然有着共同的利益,我们相信彼此,是因为我男人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真诚!”巴尔图满脸是汗,喃喃道:“你们知道代善要去攻打科尔沁,提前跑了,真是妙啊。”“那宣府的七万步卒,怎么凑出三万骑兵来的。”星瑶得意道:“当然也是我了!我们叶赫部人少,举族不过两万勇士,但我们有马,我们的马儿遍布草原。”“早在年初努尔哈赤兵败之时,我们便开始往宣府送马,并帮助他们操练骑兵。”“半年多的辛苦,终于打造出了这三万骑兵。”“我们叶赫部,虽然弱小,但绝对是不可忽视的力量!”说到最后,她看向了周元,扬了扬眉毛,似乎在表示自己很能干。周元也是轻轻一笑,此时此刻,他们没有顾着叙旧与温情,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八万骑兵,不是那么好杀的!”萨布丹突然大声道:“而且我们这八万骑兵之中,有一万重骑兵!”“周元,你虽然有五万骑兵和十六万的步卒,但…但若是要拼命,你能剩下多少人?”“就算你们五万骑兵,能挡住我们五万人,但想灭我们剩下三万骑兵,也至少要死七八万人!”“这意味着,你周元最多只能剩下七八万人活着离开!”“大晋的家底全在这里了,你确定要和我们决一死战吗?”他又连忙看向星瑶,大声道:“叶赫部的勇士,真的要全部牺牲在这里,为大晋做嫁衣吗!”“我们这一战,除了惨烈之外,什么好结果都捞不到,相反是便宜了皇太极!”周元淡淡道:“你不妨直说吧!”萨布丹咬牙道:“和谈吧!没必要打下去!我们蒙古可以答应你,签署互不入侵条约。”周元笑了起来。他轻轻道:“我部署了这么久,计划了这么多,走了这么多里路,冒着如此巨大的危险,难道是过来和谈的吗?”“西北的血白流了?十三年前的仇不报了?背叛大晋不需要付出代价?”“坦白告诉你们吧,萨布丹,巴尔图,我周元来这里,是为了把蒙古的兵都杀干净!”“是为了封狼居胥!饮马瀚海!”“这是我对大晋的承诺,也是我对手底下战士的承诺!”巴图尔冷笑道:“你敢这么做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愿意付出超过十万人的代价,把我们都灭了?”“如果是那样,皇太极的逐鹿时代计划,还真是圆满成功了。”周元淡淡道:“不必激我,皇太极懂时代吗?我看他未必懂。”“这个时代,不是群雄逐鹿的时代,是武器更迭的时代!”巴尔图道:“你也不必虚张声势,你想说佛朗机炮?呵!东虏的皇帝都被轰死了,他们能不调查吗?”“皇太极早就查清楚了,你三个月总共造了六门炮!如今才过去几个月啊?算算时间,从正月到九月,总共九个月时间,最多能造十八门炮出来。”“其中有十六门在西北,根本来不及运过来,你宣府军最多也就带着两门炮。”周元愣住了。然后他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我明白了!或许皇太极是理解时代的!但他对工业的理解,还真是朴素啊!”“为什么造六门炮需要三个月?因为需要开采铁矿,因为需要完成基础的工业建设,才能投入生产。”“但那是最初的效率,当六门炮造出来的时候,后来的炮只需要生产即可,铁矿还用临时开采吗?还需要重复建设基础工业吗?”“我告诉你吧!后面这九个月,我们不是造了十八门炮,而是四十八门!”“宣府军,带了足足三十门佛朗机炮!”说到这里,周元眯眼道:“他们此刻,想必已经完成了架设。”“你们总喜欢吹嘘什么逐鹿时代,那么……我让你们听一听,时代的咆哮吧!”他霍然回头,大吼道:“高飚!给老子开炮!轰他们的重骑兵!”巨响惊天!三十门巨炮齐发!无数的火球精准砸向了蒙古重骑兵的阵营之中。此刻大军密集,一炮下去的威力,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恐怖的吼声,可怕的火浪,彻底拉开了这一场战斗的序幕!真正的血战,开始了。 第六百四十一章 攻杀骑兵 当三十门佛朗机炮摆成两排,一起发射时,是怎样的光景?巨响几乎震破了天地,让人脑袋都在嗡嗡作响,密集的火球落在重骑兵的方阵里,爆出恐怖的气浪,冲击波携带着烈火,产生了难以想象的杀伤力。这些重骑兵本来就笨拙,此刻聚集在一起还未拉开,面对炮弹根本避无可避,直接被炸得人仰马翻,到处都是盔甲残屑。更要命的是那些战马,根本没见识过这种场面,面对炮火的轰击,直接乱作一团,密集的方阵散乱之后,人与马全部都倒在了里面,互相踩踏着,却始终走不出来。“为牺牲的兄弟们报仇!为边关的老百姓报仇!”薛长岳怒吼出声,带着宣府三万骑兵,朝着蒙古的轻骑兵杀去。周元大声道:“星瑶,拖住他们的步伐,不能让他们逃,一定要全部围杀在这里。”“明白!”星瑶提着弯刀,忍不住大笑道:“男人,在骑兵作战这方面,星瑶可比你懂多了。”叶赫部不愧都是精锐,他们的阵型变化极为迅速,毫不慌乱,迅速从东绕到西边,将和硕特部正欲后撤的骑兵死死缠住,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搏斗。巴尔图汗王已经是面如死灰,仰天大喊道:“拉开!拉开阵型啊!朝西后撤!”意气风发的他,此刻已经被佛朗机炮吓破了胆,生怕那可怕的火球突然出现在他的骑兵方阵中,那种恐怖的爆炸根本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承受的。直到此刻,他才明白皇太极所言的逐鹿时代计划,是多么幼稚可笑。这个时代,或许早已不是骑兵的时代了。这是武器更迭的时代,是热武器取代冷兵器的时代。炮火依旧咆哮,外围的阵营拉不开,一万重骑兵就始终出不来,穿戴着重盔甲的他们堆叠倒塌在一起,此刻唯有承受炮火的洗礼。萨布丹看到这一幕,几乎是目眦欲裂,不禁仰头痛呼。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蒙古的重骑兵都是无敌的代名词,只要在宽阔的草原上,重骑兵的冲锋就无可阻挡。这一万重骑兵,完全可以对着数万步卒冲锋,而且不会有什么伤亡。但是此时此刻,这漫天的火焰与恐怖的爆炸,却将他长久以来建立的价值逻辑无情轰碎。“杀!一定要杀出去!”萨布丹怒吼着,骑上了马背,指挥着轻骑兵往后绕,这里太拥挤了,必须要先拉开阵型,往北撤退,再找机会。五军营、西北军、宣府军,总共十九万大军,再加上叶赫部的两万骑兵,他们每日消耗的粮草是十分巨量的,只要拖他们几天,他们必然受不了。作为一个优秀的领袖,作为蒙古的大可汗,萨布丹没有失去理智,而是强行压制着心中翻涌的情绪,冷静指挥着骑兵撤退。而周元不会给他机会。他看向柳芳,沉声道:“五军营的兄弟们早已迫不及待了吧?该他们出手了,从西北方向包上来,截住他们的退路。”“末将遵命!”柳芳大吼出声,激动无比,亲自把鼓槌拿了起来,用尽全力猛砸。鼓声震天,宛如惊雷霹雳,西北方向,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六万五军营战士,宛如巨浪一般席卷而来。“血债血偿!”“杀尽蒙狗!”可怕的气势在草原涤荡,五军营显然是最精锐的战士,还未赶到,便给了敌人最可怕的心理压力。和硕特部的骑兵被叶赫部的骑兵死死缠住,巴尔图已经见势不对了,他大声道:“萨布丹!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合并在一起!八万骑兵全部朝北突围!他们没法子全部留住我们的!”萨布丹死死咬着牙,聚集在一起突围是个好办法,但对方是有五万骑兵的啊,若是死死咬住,那八万骑兵能剩下多少人?但此刻已经不是犹豫之时了,无论如何,要给蒙古留下一点火种啊!他大声道:“与和硕特部合兵突围!朝北杀去!儿郎们!冲啊!五军营的步卒不足为惧!他们挡不住我们!”他已经放弃了最重要的一万重骑兵了,被炮火席卷的他们伤亡惨重,加上踩踏,加上战马的失控,这一万精锐已经没有突围的可能性了。“我们不可能完全拦住!”星瑶大声道:“步卒对轻骑兵的限制也很有限,周元夫君,得想个办法才行。”周元夫君?这称呼真是新颖。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声道:“星瑶别担心,五军营会让他们见识到什么才叫真正的步卒!”王雄和石义已经骑着马与五军营汇合,他们率领着六万步卒,将阵营铺开,将北方的路完全堵死。萨布丹怒道:“步卒也敢挡骑兵!儿郎们!从他们的身上踩过去!”东北方向是赛音山达,他们骑兵不敢进去,否则施展不开。西边又有宣府和叶赫部的五万骑兵一直纠缠着,他们此刻唯一的突围方式,就是用战马的铁蹄,踏着北方的五军营过去。而石义咧嘴道:“老子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兄弟们!列阵!盾牌手朝前!”最强壮的五军营战士们,提着沉重的步伐,硬抗在前面,形成了一堵坚不可摧的铁墙。“出刀!”石义大吼,无数的五军营战士,举起了长达半丈的恐怖铁器。刀柄两尺半,刀刃两尺半,似关刀而非关刀,似大刀而非大刀,给人极强的震撼感。“盾牌手,把他们的速度降下来!陌刀兵!斩他们的马!”“先斩马!后斩人!”话音落下,和硕特部和蒙古的骑兵,已经呼啸而至。战马高高跃起,踩着盾牌手过去。盾牌手倒下,但由于穿的是重甲,受伤并不严重,继续抵挡后方的骑兵。而后方五军营专配的陌刀兵,可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壮汉,除了有从难民中选出的六千精锐之外,更有其他平时发挥出色的佼佼者。他们提着长长的陌刀,同时怒吼出声。蒙古的骑兵被盾牌手挡了一下,速度已经慢了下来,五军营的陌刀兵便直接迎面杀去。斩马腿!砍马头!与此同时,马背上的骑兵也挥出了弯刀。这是真正的肉搏厮杀,仅一个照面,前排的陌刀兵就几乎死绝,他们进攻虽强,但面对马背上的袭杀,却很难防御。但取得的效果是惊人的,前排骑兵的战马也几乎被他们的陌刀斩死,马背上的战士也摔了下来。只要掉在了地上,后排的陌刀兵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步卒。刀刃朝前,掉落在地的骑兵直接被砍烂。而因为前排骑兵的倒下,后排的骑兵的速度临时降不下来,也纷纷跟着倒下。“冲锋!杀敌!”“大勇!看你的了!把他们的阵型给我撕开!”王雄大吼出声。“俺来了!”管大勇带着自己的精锐营,三百个孔武有力的壮汉,穿着重甲,手持重型兵器,如巨浪一般席卷进去。他们力大无穷,简直所向披靡,硬生生把对方的阵营撕开了一个口子,把敌人全部当西瓜砍。看到这一幕,巴尔图整个人都傻了。步卒攻杀骑兵?这怎么可能啊!那到底是什么兵器!对付骑兵竟然有如此效果!“快冲啊!冲出去啊!”萨布丹歇斯底里呐喊着,但此刻已经无力回天。面对五军营陌刀兵的冲杀,和硕特部和蒙古的骑兵,前方阵营全部破碎,已经推进不了了。而侧面,宣府军和叶赫部的五万骑兵,看准了机会,拦腰冲杀,将七万骑兵直接打散。“杀啊!”薛长岳眼眶通红,他知道,报仇雪恨,就在今日了。而那蒙古军的最强战力,一万重骑兵,被炮火都轰傻了,胆子都轰没了,战马一乱,他们踩死的被踩死,炸死的被炸死,困在一起都动不了。炮火结束,炮弹打完,终于轮到西北军了。周元大声道:“徐大胜!西北军的兄弟们!先把他们的重骑兵杀干净!”“我们不要俘虏!我们不要投降!我们只要他们的头颅和鲜血!”西北军早就看得血脉喷张了,此刻终于轮到自己,战意达到极致,发疯似的冲了过去。失去了战马的重骑兵,面对六万西北军战士,几乎没有反抗能力,直接被人海淹没。萨布丹看到这一幕,不禁仰天痛哭道:“天亡我蒙古啊!” 第六百四十二章 血染草原 绝境。和硕特部和蒙古军已经到了绝境,一万重骑兵被炮火洗礼,战马失控,挤压踩踏在地,被六万西北军围着屠杀。七万轻骑兵被五万骑兵拦腰切断,前方的骑兵又被陌刀兵硬生生杀退,管大勇的精锐营更是如入无人之境,在敌军丛中风卷残云。但毕竟是七万骑兵,可没有那么容易倒下,在他们军心彻底溃散之前,他们依旧有逃跑的机会。萨布丹被陌刀兵都吓傻了,气得浑身发抖,大声道:“不要管他们!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冲出去啊!快杀!回头者斩!”其实不需要他的命令,这些士兵也知道往前突围是唯一的办法了。只是犹豫侧方叶赫部与宣府骑兵的压迫,他们往北走的通道愈发狭窄,愈发难以施展。陌刀兵在前,只要杀一批先头骑兵,后方就完全施展不开,纷纷倒下马去。而更可怕的事情,最终还是降临了。在五军营的后方,两千个战士冲了出来,列阵很是整齐,并有盾牌手保护。他们没有持刀兵,腰间挂着布袋,里面装满了子铳。五军营的火枪军登场了。他们手持子母燧发铳,已经完成了瞄准。柳芳大声道:“火枪队!准备!发射!”“嘭!”巨大的响声传出,枪火吞吐,轻骑兵穿着的是皮甲,根本挡不住子弹,这两千发子弹打过去,齐刷刷便倒了一片。马儿也乱了起来,整个骑兵方队都在倒塌,都在崩溃。“火枪队!继续!发射!”一杆燧发子母铳,标配是一个母铳,六个子铳,这意味着他们可以打完七发子弹。两千支枪,那就是一万四千发子弹,哪怕命中率没那么高,哪怕有重复射击,也足够打掉几千骑兵了。这一轮枪打下来,和硕特部和蒙古军终于要崩溃了,战马失控,人也仓皇逃命。宣府军剩下的四万步卒连忙如饿狼一般,朝着他们尾端扑杀而去。整个草原,成了五军营、西北军、宣府军和叶赫部骑兵分割屠杀蒙古军的战场。惨叫声传遍四周,鲜血染红了草原,萨布丹和巴尔图竭尽全力维持军队基本阵型,不断鼓励军心,但收到的效果实在太差了。两军交战,除了比拼客观的战斗力之外,战斗意志也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当一方出现军心崩溃的局面,战斗力就不能按照平时来算了,此刻的蒙古军各种溃逃,几乎是连还手的能力都没了。周元看向前方的战场,缓缓道:“圣母姐姐,巴尔图骗了你,你对他有兴趣吗?”其实李玉婠用了很久,才从绝望之中缓过来。她给周元翻了个白眼,道:“一切都是你的局,你却瞒着我,别想蒙混过关,事后我可要好好找你算账。”“至于巴尔图…”她眯着眼咬牙道:“这个狗东西,当然该死,我亲自去把他捉来。”说话间,她几个闪身便冲进了战场。“小心啊!”直到她武功高,但周元还是难免担心,却见她身体起起落落,如飞燕一般迅速进了敌军阵中。军心慌乱的敌人已经不具备结阵反杀的能力了,被李玉婠轻易突破了防线。李玉婠顺手从地上捡起了一把弯刀,双手轻轻用力,弯刀便碎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一掌朝前拍去,碎片就宛如子弹一般,朝着四周射去,把扑来的士兵全部击杀。她闲庭信步一般来到巴尔图的身前,冷声道:“我第一次帮他做这么重要的事,你却差点让我成了罪人,你真该死啊!”她伸出手指朝前一戳,一道内力直接贯穿了巴尔图的肩膀。巴尔图痛呼一声,咬着牙不断后退,吼道:“你不能杀我!我若是死了,和硕特部就没人管了!”“我还有价值!我能盯着草原!我能帮助大晋守护草原!”李玉婠一掌拍在他胸口,将他打得吐血,然后抓住他的身体,便朝外飞来。薛长岳见到这一幕,当即大喊道:“巴尔图死了!你们的汗王死了!放下武器!投降不杀!”本来军心就已经崩溃的蒙古军,听到这个声音,心态便彻底垮了,一个个傻在原地,等待着屠杀。巴尔图被当成死狗一般,丢在周元的跟前。他却也不站起来,反而就跪在地上,大声道:“周元,不…不,卫国公,你不能杀我啊,和硕特部需要人看着,蒙古人需要看着,我还有用,我能做事啊。”周元淡淡道:“我会杀烂蒙古的,一个烂掉的蒙古,不需要人看守。”巴尔图道:“还有叶尔羌汗国!我可以帮你盯着他们,不然他们很可能要攻打甘肃镇啊!”周元道:“我不需要背叛者,但我会让你活着。”巴尔图闻言大喜,浑身都在颤抖,哽咽道:“多、多谢…”他之前那雄才大略的模样早已消失,如今狼狈得像是一条病入膏肓的疯狗。周元道:“不必谢,封狼居胥,用你头颅祭天。”巴尔图彻底愣住,瘫倒在地,再也说不出话来。“走啊!快走!”远处的萨布丹也早已陷入了绝望,但他不敢放弃,他依旧招呼着最精锐的骑兵,最后那几千还未丧失理智的骑兵,做着最后的挣扎。“不往西北了!进赛音山达城!”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先突破包围圈再说。骑兵进城,这是战争大忌,此刻他也不在乎了,再不进城,只有死了。“走!跟我进城!快啊!”几千个精骑跟着他进城,而剩下的骑兵已经彻底乱了,往到处跑,被追着杀。五军营、西北军、宣府军都杀红了眼,每个战士身上都染满了鲜血。周元没有接受俘虏,他的命令是斩尽杀绝。一直到了黄昏,这一场屠杀才终于结束。在悲怆的夕阳下,草原被鲜血染红,无数的尸体倒在地上,铺满了四周。这里仿佛是人间炼狱一般。用尽了所有手段,漠南漠北和漠西,三个蒙古阵营的大军,被屠杀了个干干净净。薛长岳跪在了地上,满脸血污,大声道:“兄弟们!你们看到了吗!我为你们报仇了!”他痛哭不已,十三年大恨,如今终于洗雪。宋武满身是血,踉踉跄跄站在原地,身上负了伤,但眼中的杀意却无比鼎盛。这一场杀戮,把他几个月的痛苦都宣泄了出来。七万大军,埋骨草原,仇恨在他心中生根发芽,如今也终于得以解脱。“爽!战斗!爽!”徐大胜怒吼道:“西北军的仇!西北百姓的仇!我们终于报了!百姓们在天有灵!也该安息了!”柳芳则是大步来到周元这边,抱拳跪下,大声道:“节帅!五军营将士!完成了任务!”“好!”周元沉声道:“五军营千里截击蒙古大军,当是首功。”柳芳道:“节帅,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萨布丹率领五千精骑,逃进了赛音山达城里。”周元沉默了片刻,咬牙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把赛音山达围起来!放火烧城!一个不留!”他们对大晋做的事!周元要还给他们!哪怕留下屠杀平民的骂名!那又何妨!他就是要让这片草原染上鲜血!他要天下人都知道这一抹红!这是入侵的代价! 第六百四十三章 未到收兵之时 “让开!都让开!”“别挡路!滚远一点!”一个战士骑着马,在盛京的街道上狂奔,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皇宫门口。他高高举着令牌,一边跑一边大喊:“北方急报!北方急报!我要见陛下!”此刻正是朝会之时,士兵畅通无阻,一路到了大殿之上。他跪了下来,大声道:“陛下,科尔沁八百里加急!”皇太极打开信件一看,当即站了起来,满脸不可思议。信上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叶赫部消失了,没留下一个人,连牛羊马匹都带走了,他们全体迁徙,不知道去了哪里,这里下雪,掩盖了痕迹。”叶赫部迁徙了!皇太极怎么都不敢相信这句话,因为他很清楚叶赫部最渴望回到他们原来的牧场,而不是迁徙。这说明,对方早已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并提前作出了决断。去了哪里?能去哪里?只能去喀尔喀蒙古!去察哈尔部!那里是大晋宣府镇的北方,有着大片的、肥美的牧场,是草原民族最好的栖息地。这也意味着,蒙古可能出事了。皇太极眼神变幻,已经想到了最糟糕的结局。全族迁徙,那叶赫部的骑兵是否支援了周元?宣府的兵是否还在宣府?难道全部支援草原去了?山海关最近总是传来大晋修筑堡垒的情况,这是…在掩盖宣府兵北上的消息吗?巴尔图和萨布丹一定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被周元提前察觉到了,这场狩猎游戏,攻守易型了。如此说来,草原必然有一场惨烈的大战,八万骑兵对大军十多万战士,外加两万叶赫部骑兵。显然周元的战斗力要强,但就算是胜,也是惨胜。毕竟蒙古的重骑兵是无敌的!步卒根本挡不住他们的冲击!想到这里,皇太极心跳迅速加快!草原的血战无论是什么结果,都大大削弱了双方的战斗力,这是大清的机会。“黛婵!快!立刻搞清楚宣府军是否还在宣府!朕要最快知道精确答案!”完颜黛婵道:“每个月初,我们的探子会固定传来情报,今日是十一月初一,下午应该就会收到情报。”皇太极道:“汤古代,整顿大军,立刻备战,宣府军很可能已经调离,大晋北方空虚至极,我们要以最快速度拿下山海关,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是!陛下!”汤古代眉头紧皱,不是很相信这个消息。但皇太极几乎已经认定,宣府军很可能全部北上了,周元那个人,心机很深,胆子也大,为了歼灭蒙古大军,他很可能什么疯狂的事都做得出来。他敢赌!我皇太极难道不敢赌吗!“这一次,我们要用上所有的力量!大半年的征兵!此刻终于派上用场!”“五日之后出征,踏平山海关!攻陷神京!报仇雪恨!”……向勇看着邸报,可谓是心忧如焚。战争讲究因时制宜、因地制宜,战术要多变,战略要清晰。但四川这边的情况,是真把他愁怀了。乌蒙土司和阿都土司总共也就五六万兵马,而且战斗力不强,缺乏武器装备,很容易镇压。可他们裹挟了大量的汉民佃农,加起来足有十来万人,照理说十来万的农兵也没什么战斗力,但…富顺州都快守不住了。富顺州拥有大晋产量最高、质量最好的井盐,是四川最富有的州府之一,那里的守备营足有八千人!再加上成都府布政司总督下令支援的两万大军,两万八千正规军,竟然守不住城?这对于其他地区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但放在四川,却又觉得合理了。那些汉民佃农是真不怕死啊,拿着锄头就敢攻城,前面的人死绝了,后面的人都不溃散,反而越战越勇。就是这一股狠劲儿,让向勇觉得十分难办。怪不得节帅说四川百姓血性十足,不可镇压,只可安抚。不能再拖了,成都府现在还算安全,得亲自去了。他站了起来,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找这群佃农好好谈一谈,总不能一直这般打下去,双方都较着劲。……大火烧红了天,已经没有人分得清那是晚霞还是火焰的光了。赛音山达是进入蒙古核心地区的门户城市,虽然规模不大,但对于蒙古人来说,却是很重要的战略城池。这一把火,烧得萨布丹绝望。他看着四周的断壁残垣,不禁热泪滚滚,怒吼道:“周元!这个畜生!他竟连平民百姓都不放过!”他听到了马蹄声,听到了脚步声,听到了包围圈收缩的声音。随着百姓的惨叫,周元带着五军营的战士,终于包了上来。萨布丹目眦欲裂,拔出了弯刀,咬牙道:“周元!你简直是猪狗不如!这些百姓又做错了什么!他们不过是牧民罢了!”周元看向他,沉声道:“大晋西北的百姓做错了什么?他们辛苦耕种,老老实实过着日子,却被你们入侵屠杀!”“如今惨剧落到你们的头上,你们便接受不了了?”“可惜我周元不会在此刻心软,我只会让你们血债血偿!”萨布丹面容扭曲,凄厉道:“我们凭什么不南侵!老天不公啊!你们生活在土地肥沃的地方!你们生活在温暖的地方!而我们呢?”“我们生活在这荒芜的草原上,这里寒冷,这里冰雪肆虐,这里种不出粮食,这里只能放牛牧羊。”“我们渴望更好的生活,这有错吗?难道我们的族人,便注定要颠沛流离!”周元咧嘴笑道:“每一个民族都渴望更好的生活,但幸福不该由入侵而得来,而该靠自身的努力。”“你们这里寒冷,但上天也给了你们强壮的身躯,给了你们最好的牛羊马匹。”“你们也知道开矿炼铁,也知道生火取暖,你们本应该靠自己的智慧,使技术革新,使百姓过得更好。”“可惜你们没有那样做,你们只知道抢!杀!夺取别人刀耕火种数千年的土地!”说到这里,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侵略,无论是什么理由,都是最卑鄙最可耻的。”“你们这么做了,就要付出代价!”“你以为这就是代价吗?不,这才刚刚开始。”“我们要继续北上,我们要去康哈里孩,要去撒里怯儿,要去哈剌和林,要去忽兰忽失温。”“我们还要去你们最新建成的核心城池,去你们的圣地库伦,然后在库伦北面的狼居胥山,祭天封禅。”他举起了手中的剑,大声道:“这就是封狼居胥!饮马瀚海!”“兄弟们!给我杀!活捉萨布丹!杀尽蒙古军!”这一场血战,还没到收兵的时候。 第六百四十四章 崛起之道 失去了大军护佑的赛音山达,在五军营和西北军的冲击之下,被大火烧成了废墟。蒙古剩下的几千精骑被团团围住,根本没有反抗之力,被燧发子母铳打成了筛子。宋武咬着牙,提着一把陌刀杀了进去,气势无穷,将挡在前方的仅存的敌军杀了个干净。最终,他看到了前方一脸惨色的萨布丹,凝声道:“狗贼!还我七万兄弟的命来!”说罢,他再不顾一切,朝着萨布丹冲去。亲卫队迎了上来,这小子也怡然不惧,竟然杀得对方狼狈逃窜,陌刀上染满了鲜血。而萨布丹却并没有逃,他看着四周所见之处,皆是尸骨与废墟,心中只有无限的悲凉。“为什么…为什么…”他嘴唇颤抖着,不禁老泪纵横:“苍天啊,为什么你是如此不公啊!”“为什么我们要生在这苦寒之地!为什么我们的世世代代努力,却一次又一次换来这种结果!”他看到了大步走来的周元,忍不住咬牙道:“周元!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大晋已经四百年了,已经烂透了,却还要诞生你这样的人物!”“天道轮回,否极泰来,也该轮到我们蒙古赢一次了吧!”周元目光平静,缓缓道:“你不懂。”“什么?”萨布丹有些呆滞。周元道:“杀人,抢粮,夺地,所谓江山,不过是人与人、文明与文明之间的内耗。”“无论是大晋如日中天,还是蒙古建立汗国,都只不过是一时英雄,总有沦亡之时。”“人类文明真正的进程,靠的从来不是入侵和抢夺地盘,靠的是科技,是对物质的理解,对规则的掌握。”萨布丹看向周元,像是在看一个怪物。周元则是继续道:“你或许永远不敢相信,你脚下这片向来被你们认为贫瘠的土地,却蕴藏着数之不尽的矿藏资源,可以帮助你们上天下海,无所不能。”“想要寻求真正的强大,想要实现民族真正的崛起,靠入侵是永远不行的。”“这要靠参悟规则。”“你看啊,蒙古的重骑兵何其强大,但在佛朗机炮面前,不过是血肉与废铁交织而成的靶子罢了。”“我来这里,要说是建功立业,其实也不是。”他轻轻笑道:“征服这里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巨大的快感和成就感,我的心一直在南方,那里有人类最先进的技术正在朝内传播。”“我真正的理想,是要带领这片土地上的人,一同去参悟规则,去改天换地。”萨布丹听不懂那些,他只能惨然一笑,颤声道:“或许我生不逢时,我的野心不该出现在有你的时代。”“周元,我萨布丹输了,我认了。”“你想要我的命,我现在就给你。”他张了张嘴,终于还是跪了下来,哭着大喊道:“我愿意跟你回神京,让你在大晋太庙面前,斩下我的头颅。”“只求你,不要再北上了!”“给蒙古,留点希望吧!”周元走到了他的身旁,扶起了他。他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封狼居胥,饮马瀚海,不是我一个人的愿望,身后的战士们都想去。”“走到如今,我周元已经不能只凭自己的喜好办事了,这么大的牺牲,这么多人的努力,我有我的责任。”说到这里,他又笑了起来,轻声道:“况且…不把蒙古踏平,我怎么安心做其他事?”“你啊,安安心心跟着我北上吧,好好见证这片土地是怎么进入黑暗时代的。”萨布丹愣住了。眼前这张脸如此年轻,笑容阳光,但心却是像铁一般坚硬。他怎么能用这种轻松的语气,说出如此狠毒的话。周元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只是大声道:“把萨布丹绑起来,跟我们一起北上。”“兄弟们!下一站!撒里怯儿!”号角声响起,在血与火的废墟之中,大晋的勇士们重新列队,朝北而去。大军浩浩荡荡,再无阻拦,从赛音山达到撒里怯儿,长路漫漫,众将士心潮澎湃。唯有薛长岳比较担心,忍不住低声道:“元帅,我们这一路北上,扫平蒙古城池,封狼居胥,起码要一个月时间。”“皇太极雄才大略,必然会抓住机会,进攻山海关,到时候神京怎么办?”“宣府一走,山海关基本上没力量了啊!”周元本想让岳父大人不要这么郑重,动不动就是元帅相称,搞得压力很大。但薛长岳作为老军人,却始终坚持要泾渭分明,说大军出征,必须要有规矩。周元理解,面对山海关的问题,他只能沉声道:“无论如何,蒙古要彻底踏平,我们没有精力再跟这群草原人耗了。”“这一次必须一劳永逸,我们才能专心处理其他事情,西南局势艰危,东虏虎视眈眈,此刻不是优柔之时。”薛长岳道:“如果神京保不住怎么办?”周元摇头道:“放心吧,神京自然有神京的手段,大晋国祚四百年,烂是真的烂透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陛下会处理好的。”薛长岳皱眉道:“陛下擅于政务,工于心计权术,帝王之道,却未必擅于战争。”周元笑道:“一法通,万法通,岳父大人不必心忧,时间会给我们答卷的。”事实上,女真叶赫部并没有跟着周元北上,他们有自己的任务,也有想要去的地方。草原深夜的星空,美轮美奂。李玉婠靠在周元的肩膀上,坐在营帐之前,轻声道:“这一次北上,真的是路过便屠城,鸡犬牛羊皆不留吗?”周元想了想,才摇头道:“逃命者不追,守城者杀尽,无论平民与士兵。”“圣母姐姐,等解决了这里的事,南方福建宝船厂的项目,也该有进度了。”“高丽,我会亲自帮你拿回来。”李玉婠却是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在经过了这么多次战争之后,她复国的愿望却没有从前那么强烈了。经过周元的开导,她才明白,这是对战争的厌倦。每一个人都想生活在和平之中,而生活在和平之中的人,却总想搞点事情。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围城,任何事都似乎逃不过这一点。……依旧是那一座繁华的宫殿,相比于草原,这里简直像是天堂。在金瓦玉柱之间,内卫匆匆来到紫微宫,急忙禀报:“陛下,内廷司负责传令宣府军,然如今情报回执过来,宣府军竟然早在一个月前,便已经倾巢而动,不知去向了。”听到这句话,昭景女皇显然是愣住了。然后她腾地站了起来,急忙看向身旁,惊喜道:“小庄!你听到了吗!宣府军倾巢而出了!”“这必然是北上了!一个月前!说明小师弟早已想到了和硕特部靠不住!他一定是谋划了什么大局!”“赛音山达之战,很可能会赢!小师弟很可能力挽狂澜!”“不!不是很可能!小师弟做事向来谨慎,他只要算到了,就一定能赢。”小庄也不禁欣喜道:“恭喜陛下,非但西北无恙,而且蒙古可平了。”昭景女皇笑道:“封狼居胥,饮马瀚海,小师弟诚不欺我!他真的要做到了!”她坐了下来,长长出了口气,面上的笑容却又一点点消失。她眯着眼看向小庄,沉声道:“我并未给薛长岳下令,他怎么敢带兵倾巢而出的?没有皇命,身为宣府节度使,他这么做无异于叛逆造反!”小庄笑道:“陛下,战机稍纵即逝,故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说法嘛。”昭景女皇道:“他必然是收到了小师弟的命令,可小师弟是节制山西、陕西、甘肃、宁夏四省,其中可不包括他宣府。”“薛长岳这是要做什么?他把谁当主子了!”小庄不说话了,只是低下了头。昭景女皇脸色却又是一变,惊呼道:“不对!宣府军走了!那东虏恐怕真的要进攻了!”“快!立刻给曲少庚发信,要他做好苦战坚守的准备!山海关不能丢!” 第六百四十五章 雪中的家 十一月初九,皇太极召集九万大军,从盛京出发,直扑山海关而来。他们看准了时机,没有任何犹豫,仅仅修整一日,便开始了疯狂进攻。曲少庚虽然准备充足,但奈何手底下就只有五万兵马,其中还有部分是今年新入伍的愣头青,面对如此巨大的挑战,他压力实在太大。夙夜难寐,干脆就在城楼上待着,时刻关注着大战的情况。“娘的!皇太极这个疯子!看这个阵仗,怕是足有五六万人啊!”曲少庚咬牙道:“他是一点也不给自己留嘛!倾国之力打来,要是拿不下山海关,他这个皇帝还坐得稳?”此等时刻,也顾不上抱怨了,在这寒冬之际,轰轰烈烈的保卫战,正如火如荼进行着。“总督大人!神京的信到了!”一个亲卫带着内廷司的内卫走来,递出了信。曲少庚打开一看,眉头却越皱越紧,看到最后,已经是骇然变色。“九万?”他猛然看向内廷司的内卫,大声道:“你确定上面的内容没错?东虏上一次损失颇大,被我们杀了好几万人,这一次还能拿出九万人?皇太极招兵买马的能力有那么强?”内卫沉声道:“这是沈州的探子千辛万苦得到的情报,我们往往会通过多方面情报进行核实,不会出错。”曲少庚道:“扯淡!老子打了这么多年仗,对方有多少人都看不出来?照这个阵仗,对方顶多来了五万人,另外四万呢?呵,他们还能…”说到这里,他面色惨然一变,惊呼道:“不好!宣府!”“快!快回信神京!飞鸽传书!皇太极带了四万大军去宣府!”他的声音都在颤抖,宣府军倾巢而出,那边就是个空壳子,皇太极佯攻山海关,实则从宣府直接杀向神京,这一招长驱直入,釜底抽薪,任谁来了也顶不住啊!曲少庚的心都在往下沉。他看向这高耸的城墙,喃喃道:“完了,山海关要丢了。”“整军!后撤!山海关给他们!”“如今最重要的事,是保卫神京啊!”他太清楚了,神京只剩下三千营和神机营,加起来也就五万人,关键还在整顿之中,哪有什么战斗力啊。宣府军走了,神京都空了,总不能靠五城兵马司打仗吧!扯淡!不对!冀州军和莱登军能支援到神京!也不行,宣府距离神京太近了,莱登军恐怕赶不及,冀州军倒是可以,但年初山海关一战,冀州军也是死得差不多了,新招的那些愣头青哪有什么战斗力。神京可谓是危在旦夕啊!必须回去!……冬日的神京,下起了雪。这里没有战争,没有血与火的洗礼,只有繁华与和平。虽然天寒,但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人们穿着棉袄,有人欢声笑语,有人忙忙碌碌,可谓是热闹非凡。天渐渐黑了,雪更大了,路上的人也逐渐结伴回家。这寒冷的风雪中,一个身穿红色大袄的女子孤零零地走在街道上。她步伐并不快,甚至很慢,终于来到了一座府邸之前。她看着高大宏伟的门,朱红色的上方,一块牌匾悬挂,“卫国公府”四个大字气势磅礴,给人巨大的压迫感。她愣了片刻,伸出手扣住了门环,想要敲门,却又不知为何停下了。“他娶的是金科状元的女儿,有助于他的政治前途。”“薛凝月的父亲是宣府节度使,正二品武官,有助于他在军中的地位。”“曲家可是金陵大族,曲授源乃是曾经的首辅,齐党领袖,有助于他在朝中的威望。”“沁水公主有助于他掌握宗室。”莫名其妙,彩霓突然想起了师父的话语,心中一阵阵刺痛。她自卑地低下了头,手也从门环上放了下来。“傻徒弟,你能给他带来什么呢?无生教的妖女,青楼花魁,敌国公主的徒弟,你只会给他带来政治污染,给他埋下祸根。”想到这里,彩霓鼻头有些发酸,心中一阵阵委屈。可是,这又能怎么办呢?我本就是无依无靠的孤儿,靠着师父才学得一身武艺,在无生教过活。能认识公子,已经花光了一生所有的运气。我能做什么呢?非但给不了公子助力,反而要拖累公子。如今公子是国公爷,过得那么好,我又何苦去搅扰了他的生活。彩霓心中的自卑,如潮水一般翻涌,低着头哽咽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高门府宅,或许容不下我这个妖女。倒不如继续流浪,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她缓缓转身,却恰好看到一辆马车停下,一个穿着淡青色棉袄佩着雪白披肩的姑娘,小步下了马车。风雪中,府门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下一刻,薛凝月就已经惊呼出声:“彩霓姐姐!”“凝…”彩霓话还没开口,便看到眼前一道身影过来。下一刻,她就被紧紧抱住了。“彩霓姐姐!你终于回家了!”薛凝月抱住了她,激动道:“太好了,太好了,我们都好想你呀。”“直到你在沈州,蒹葭姐姐也很担心,还专门问庄司主打听过你呢。”风雪是如此寒冷,年轻姑娘的怀抱是如此温暖。彩霓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结巴道:“我…我…我陪着师父嘛…那个…凝月,蒹葭也担心我么?”薛凝月笑道:“我们都担心你呀,夫君时常把你挂在嘴上呢,说你心中只有师父,也不晓得回家。”“回家…”彩霓回头看向宏伟的大门,喃喃道:“这里,可以是我的家么?”薛凝月拉住了她的手,笑道:“就是我们的家啊,你的院子早就备好了,随时都有人打扫清理呢。”“蒹葭姐姐说了,一定要保持整洁,这样你回家就可以直接入住,也不会嫌弃脏乱了。”彩霓嘟着嘴道:“才不会嫌弃呢。”“走!回家了!”薛凝月拉着她,府门缓缓打开,两个姑娘拉着手,走进了府宅之中。卫国公府热闹了起来。听说彩霓回来了,蒹葭、曲灵、紫鸢、青鸢、墨香和一众侍女都出来迎接了。就连薛夫人和陈氏也出了房间,笑着来到了厅堂。这里如此暖和,如此热闹。彩霓一时间看花了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赵蒹葭紧紧握着彩霓的手,笑道:“这是我的母亲,这是凝月的母亲。”彩霓心中有些紧张,连忙施礼道:“两位伯母好。”陈氏慈祥地笑着,拍了拍彩霓的手背,轻笑道:“好孩子,何必拘礼呢,你是个有本事的呢,在云州的时候,我也常听说你的名字。”彩霓反而有些自卑地低下了头,云州…那就是花魁的名号咯…薛夫人也道:“我也听过呢,彩霓姑娘能歌善舞,能写诗词,又会书法和绘画,简直是全才呢。”“若你不是姑娘身,你考个举人肯定没问题。”陈氏笑着说道:“彩霓的书法很是不错,子易曾经提过呢,等空闲了,你也教一教伯母。”“啊?噢…好…”彩霓下意识点了点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但心里却暖洋洋的。看着四周一张张欢迎她的笑脸,又看到桌上新准备的饭菜,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有家了。 第六百四十六章 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 八万骑兵,将漠南漠北蒙古的底子都掏空了,虽然草原上的人依旧不少,但就算零星组织起几千人的抗击部队,作战力也可以忽略不计。周元率领五军营、西北军和宣府军共计十九万人,除却之前大战连番损耗的两三万人,依旧有着十六万余之众,在草原上可谓是所向披靡,势不可挡。他们北上草原,经过长达十余日的赶路,终于到达了胪朐河,原地驻扎休整,由周元带着五军营将士往东赶赴巴尔斯和坦,将这里的部落和城池一扫而空。按照他之前定下的原则,“逃者不追,守者杀尽”,他们将草原的顽固派一一清理了个干净,又将大小城镇全部烧毁,才往西撤军。这一东一西来回周折,又耗去了十天的时间,好在在此期间,徐大胜和薛长岳已经剿灭并烧毁了就近的撒里怯儿和康哈里孩。于是大军合为一处,再次朝东前往忽兰忽失温地区。作为蒙古最核心的区域,忽兰忽失温处于阿鲁浑河流域,土地肥沃,青草茂盛,牛羊成群,也形成了蒙古最近几十年最重要的城池——库伦。库伦又被称为大库伦或乌尔格,在蒙语中意为“宫殿”,是蒙古王庭所在之处。这里留守了不到两万的军队,其中大半都是骑兵,拥有不俗的战斗力,但面对周元的十多万大军,他们没有任何胜算。看着前方草原的尽头,远处的城市逐渐映入眼帘,周元缓缓道:“萨布丹,你说大库伦的守军会守护他们的圣地,还是会逃走?”在囚车之中,萨布丹披头散发,形容枯槁,已经不再回应周元的话。这二十多天来,他用尽了所有的手段,说尽了所有的好话,却依旧眼睁睁看着周元的大军不断摧毁蒙古的城镇,屠杀蒙古的百姓。他已经绝望,他的心早已死了。而周元也并不在意他是否回应,只是淡笑道:“如果他们负隅顽抗,我会屠城。”屠城这两个字太重,终究还是让萨布丹心中颤抖了一下。周元看向他,眯眼道:“萨布丹,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劝说大库伦下跪投降,并交出温铁黎等一众叛徒,我可以不屠城。”萨布丹恶狠狠地瞪了周元一眼,并没有说话。周元道:“你可以拒绝,但我明确告诉你,这是蒙古的圣城,我不会像对待其他城市那般对付这里,我会先用大军包围,再用佛朗机炮轰击,将这里彻底夷为平地。”“我敢保证,三十门佛朗机炮轰击足足一整天,大库伦不会留下任何一堵完整的墙。”“至于里面的人,别说活命,他们连尸体都要烂成渣。”萨布丹面容扭曲,咬牙切齿道:“魔鬼!你是个魔鬼!你这么做会留下千古骂名的!”周元道:“我不在乎,为了防止温铁黎隐匿在百姓之中逃走,我认为我有必要把大库伦城中所有生命全部炸死。”事实上佛朗机炮在赛音山达大战的当天,就用尽了炮弹。而且就算炮弹充足,炮膛也支撑不住足足一天的轰炸。可惜萨布丹不明白这些,他只知道那佛朗机炮简直是毁天灭地的神器,根本无法抵挡。“只要投降,你便不杀?”萨布丹终于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周元道:“当然,只要你们跪下投降,当着百姓的面烧掉王旗,并交出温铁黎即一众叛徒,我承诺不杀人。”萨布丹厉吼道:“下跪!投降!烧王旗!就算你承诺不杀人,蒙古的信仰也没了!”周元淡淡道:“如果他们的信仰这么脆弱,那还是死了算了。”对于周元来说,承诺不杀人,不是因为仁慈,而是杀了这一万多骑兵,已经意义不大了。蒙古的核心城市,几乎被他们捣毁了个干净,几十年之内,他们都没有能力南下了。而周元也不愿意让自己手下的兄弟,在最接近理想的时刻,埋骨他乡。要杀一万多骑兵,即使在兵力优势足够巨大的情况下,也难免要伤亡上万人。这不是周元想要看到的。综合考虑之下,他才给萨布丹这个机会。而对方,没有拒绝的权力。这一路走来,萨布丹的骨气和胆子早已没了,他不敢拒绝,因为他知道周元真的会屠城。“下跪投降烧王旗,好啊,好…”他雨泪俱下,哽咽道:“好啊,便由我萨布丹来做这蒙古的千古罪人吧,勇士们什么都没做错,他们之所以失败,只是因为我。”他抬起头来,看向周元,大吼道:“放我进城!我去!我照你说的做!”囚车打开,周元给了萨布丹一匹马。这个漠南漠北共尊的蒙古大可汗,像是一个流浪已久的乞丐,孤零零地走向了自己的圣城。他没有让周元失望。大约两个时辰,刚刚到正午,大库伦的城门开了。一队队骑兵冲了出来,所有人都面如死灰,跪在了地上。无数的蒙古百姓在城内看到了这一幕,看到他们的王旗,被烈火点燃,化作灰烟。长风吹起,空气中传来了无数的哀嚎和痛哭。这是蒙古最耻辱的一天。但他们别无选择,为了保住这里,为了最后的一点点根基,他们必须要忍受这样的侮辱。而五军营、西北军和宣府军的战士,却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发出了压抑又痛快的怒吼。无数年来,他们终于看到了这一幕。“卫国公!卫国公啊!”温铁黎被一众蒙古士兵押了过来,包括跟着他一起投降的六个将军,那都是他从勋贵之中带过去的心腹。“你终于来救我了啊!”温铁黎穿着蒙古的服饰,戴着蒙古的帽子,又哭又喊:“在这里真是生不如死啊!这群草原蛮子简直就是畜生!你快杀了他们,给兄弟们报仇啊!”蒙古兵把他们丢下,便径直走了回去。温铁黎则是把自己的帽子摘了下来,狠狠扔在地上,大吼道:“老子终于不用戴这狗玩意儿了。”众人只是静静看着他,却没有说话。温铁黎一时间有些慌了,瞪眼道:“你们…你们倒是说句话啊,这般看着我是做什么?”薛长岳冷冷道:“温铁黎,你投敌叛国,该当何罪!”温铁黎脸色一变,似乎早已想到有这个环节,于是连忙道:“绝对没有!我温铁黎也是从战场上杀出来的老人,是靠着军功成就爵位的,怎么可能投敌叛国!”“我是忍辱负重,等待大军杀来,里应外合,给蒙古蛮子致命一击。”“你们说我叛国,你们有什么证据?等回到神京,见了陛下,我要禀明实情,就算陛下要杀我,我也心甘情愿!”周元抬起头来,沉声道:“回神京?你回不去了。”他拔出了佩剑,大步朝着温铁黎走去。温铁黎连忙退后几步,吓得脸色发白,颤声道:“周元!你别乱来啊!我可是先帝亲封的侯爵!你如何敢杀一个靠军功而受封的侯爵!”周元没有停下脚步。“我没有叛国!我只是权宜之计啊!”温铁黎急得大吼道:“你、你不能杀我啊,我为陛下流过血,我为国家立过功…”周元冷着脸,一剑而出!一颗头颅飞起,带着大量的鲜血,滚落在地。温铁黎的身体摇摇晃晃,最终倒了下去。“背叛民族之汉奸,我周元见一个杀一个,绝不姑息。”他冷脸看向另外六人,提着剑直接杀了过去。六颗人头落地,无数士兵紧咬着牙,看着这一幕,只觉解气。周元大声道:“放火!烧城!”萨布丹张了张嘴,却最终还是苦叹一声,把头垂在了地上。周元答应不杀人,却没说过不烧城。此刻,哀求已经没有了意义。在无数蒙古百姓和士兵的痛哭哀嚎中,他们心中的圣殿,被火焰彻底吞噬。浓烟似乎要遮住了天穹,天气转瞬即变,似乎又要下雪了。在那呼啸的寒风中,周元缓缓道:“至今日起,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了。”透过浓烟,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北面的那一座山。封狼居胥,近在眼前。“出发!北上!登狼居胥山!封禅!”他一声怒吼,十多万大军,浩荡北上。 第六百四十七章 光明与黑暗 在蒙古人的哀嚎中,在大库伦的烈火照耀中,十六万余大军浩荡北上,朝着狼居胥山进发。草原的天,变得实在太快。太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寒风自北而来,吹得空气呜咽,似乎要将大晋的士兵推回去。暴雪很快降临,漫天的飞雪阻挡不了众志成城的大军,他们步伐坚毅,一路向北,绝不停止。这一走就是足足八日,风雪依旧,似乎天地都不让大晋的士兵北上。但这改变不了什么。在十二月初一这一天,大军终于来到了狼居胥山。周元等一众将领,押着萨布丹和巴尔图,开始了登山。封狼居胥,就在今日。而也就是今日,在山海关的城墙之上,五千战士依旧固守着这座关乎着国之命脉的雄关。皇太极于十一月初九出兵,半个月就到了山海关,休整一日便攻城,这已经是攻城的第六天了。曲少庚得知还有四万骑兵从宣府攻来,便立刻作出了决定,只留下五千精兵守着山海关,带着剩下四万精锐,回守神京。其实谁都知道,剩下这五千人,纯粹就是拖延敌人的肉盾罢了。他们注定要死。但曲少庚没有别的办法。如果强行守山海关,神京怎么办?关键是,如果皇太极先不进攻神京,而是先往东南方向从背后攻杀山海关,那曲少庚这五万人,连逃命都做不到。这边全军覆没,那神京就更无人守了。“把酒都搬上来!把肉都炖了!”天刚刚亮,守将便让士兵们架上了锅,就在城楼上炖起了肉。他们从未这般奢侈过,每个人都能分到至少一碗肉。但他们也很明白,这是他们在人间的最后一餐了。这是断头饭。守将端着酒碗,一路沿着长城朝前走,与将士们碰碗。他大声道:“兄弟们!喝了这一碗酒!黄泉路上也有个照应!”“为了咱们的老爹娘!为了咱们的妻子儿女!为了父老乡亲!为了大晋亿兆百姓!咱们要当一回英雄了!”他声音粗犷豪迈,眼眶却有些发红,沙哑着声音吼道:“山海关啊!这东边的第一雄关啊!人们都说它是金石打造!坚不可摧!”“其实!外族人不懂!山海关不是金石打造…也不是石砖堆砌而成的…”“它是我们军人的血肉铸成的!”巨响从城楼的前方传来!那是鼓声!是号角声!是女真大军的怒吼声!仿若是幽泉地狱厉鬼的呐喊,仿佛是世界颠倒、苍穹崩塌的声音。他们来了!守将大吼道:“兄弟们!把酒饮尽!和这群东虏鞑子拼死一战!”“用我们的生命!告诉他们!这是谁的土地!”五千将士,把烈酒饮尽!他们迎着朝阳,全身的热血似乎都在燃烧!这是谁的土地?这是我们民族数千年来刀耕火种的土地。这片土地之中,埋葬着祖先的血肉之躯,浸透了无数代人辛苦劳动的汗水。这片土地可以生出粮食,可以开出最艳丽的花,可以孕育先人、我们以及后代子孙。她是母亲,是每一个男人都要用生命去守护的存在。“杀!”守将泪流满面,提起了沉重的刀,怒吼道:“杀了他们!守护我们的土地!”五千将士,背靠祖国,直面东虏,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周元猛然回头,看向南方,眉头紧皱。李玉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的是悬崖绝壁和一片苍茫。她轻轻问道:“怎么了?”周元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回望南路,才发现我们走了这么远的路了。”李玉婠笑道:“看来你是想家了。”“嗯。”周元并不否认,但他还是转身,看向了山顶。他沉声道:“千辛万苦,我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登山吧!”他们继续朝上攀登,面对着风和雪,面对着陡峭的山路,面对着长空的压制。他们依旧没有后退,他们终于登顶!他们看到了巨石,看到了祭台。狼居胥山是蒙古人的圣山,他们每年正月、五月和秋季,都会在这里举行祭祀,祭拜日月和长生天。而今天,轮到大晋了。“剥去巨石之皮!刻大晋之字!以此山之石!报天之功!”祭台上那些古怪的图案和文字被刀剑铲除,刻上了大晋的汉字。四周的士兵点燃了火把,似乎要烧穿这片天穹。周元对着苍天一拜,上了三炷香,大声道:“昭景十三年十二月初一!大晋战士踏平蒙古!于此地祭天!报我大晋战士盖世奇功!扬我皇汉大晋千古国威!”“曾经惨遭蒙古屠戮的百姓们!”“曾经为保护国家,抗击蒙古的英雄们!”“我以蒙古大可汗萨布丹和和硕特汗王巴尔图的人头,祭奠你们的在天之灵。”“愿你们安息九泉!愿我华1夏繁荣昌盛!”萨布丹和巴尔图被拉到了祭台之前,周元根本没有犹豫,也不存在矫情,直接将他们的头颅斩了下来!鲜血染地!红色是如此的刺眼!“兄弟们!乡亲们!我为你们报仇了!”薛长岳此刻也是老泪纵横,大声道:“你们看到了吗!我们封狼居胥了!”“山玉!我说过我们会封狼居胥的对不对!我们做到了!宣府军做到了!”“你在天有灵,应该看到了吧,也应该安息了吧!”接手宣府以来,薛长岳一直记得自己对姚广义说过的话,如今,终于是实现了。只可惜啊,山玉…没能看到这一幕…或许他能看到!薛长岳抬起头来,他这才发现,风雪不知何时竟然停了。厚重的云被风吹散,一缕金芒从中照出。紧接着,无数道光透过了云层,太阳照亮了这片天地。火焰的缭绕,士兵的大吼,阳光的普照,似乎天地都在诠释,光明的世界即将到来。……“将军!将军啊!”“坚持住啊将军!”身旁的呼唤,让山海关的守将有了一些知觉。他艰难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自己带血的身躯。“我们守了多久了?”他声音几乎哑了。“五个时辰了!我们足足守了五个时辰!”守将强行撑着身体,缓缓站了起来。他看到了城楼上的鲜血和尸体,看到了身旁上百个兄弟,他们都被鲜血染红,浑身上下都是伤。有的没了胳膊,有的身上满是豁口,他们依旧站在这座古老的雄关之上,还未倒下。“东虏人呢!他们攻上来了吗!”士兵们没有回答。因为两侧的脚步声已经近了,密密麻麻的东虏战士,挤满了长城的两头,正朝他们狂奔而来。那是数不清的敌人,他们早已登上来了,只是还未把人杀尽罢了。守将惨然一笑,咬着牙,艰难吼道:“跟他们杀!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兄弟们!跟我冲!”他举起了自己的刀,神情凝肃,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呐喊:“大晋军!进攻!”上百个残兵,披着鲜血的外衣,用英勇的灵魂驾驭着身体,冲向了地阵。一个倒下了。两个倒下了。所有人都倒下了。守将躺在城墙上,最后一眼看向天空。他们守了足足一天,夜幕快要降临。黑暗的世界即将到来。 第六百四十八章 所谓谋局 阳光降落的那一刻,这一切终于宣告了终结。从九月初一出征开始,到如今封狼居胥,用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在这九十天内,周元行军至大同镇,采取坚壁清野战略,保住了西北军的有生力量,并通过五镇之间的勠力同心,顶住了萨布丹八万大军攻城的压力。接着,在九月十四北进草原,配合五军营一路截杀,在赛音山达决战胜利之后,继续北上,历时四十六天,终于封狼居胥。大晋多年来的心腹大患,漠南漠北包括漠西在内的三股蒙古势力,全部被灭,北方彻底平定。完成了如此伟大的功绩,足以载入史册,但周元并没有很轻松,不单单是他,包括其他将军,心情也都是沉重的。因为他们很清楚,神京此刻正在承受巨大的压力,危在旦夕之间。“为什么呢?”回程要轻松许多,周元坐上了马车,靠在车壁上,微微眯着眼。而李玉婠则是发出了早已想要问出的疑惑,她歪着头看着周元,轻声道:“我们从大库伦到狼居胥山,这一来一回,浪费了十三天的时间。”“你知道神京的局势很紧张,却依旧要坚持封狼居胥,这不太符合你做事的风格。”周元道:“我做事是什么风格呢?”李玉婠想了想,才道:“务实。你往往不在意虚名和没有实质意义的仪式,封狼居胥对于你来说,不过是多一个名声罢了,我相信其他将军都会在意,但我认为你不会这般重视。”“至少,你不会为了封狼居胥,而把神京置于危险之地。”“这其中有原因,是吗?”周元笑了起来,拉住了她柔弱无骨的下手,叹道:“何止是你有这样的疑问,恐怕许多将军都在疑惑,只是封狼居胥对于他们来说太重要了,他们心头明白,也装着糊涂。”李玉婠道:“我看啊,同时也是你威信过重,他们不敢怀疑你的决策,即使是怀疑,也不敢问。”“就比如薛长岳,他虽然是你的岳父,但显然他对你很是敬重,他一定知道宣府的重要性,但他还是没有质疑你。”周元道:“封狼居胥并不是没有意义的,相反具有极大的意义。”“回援神京是有意义的,但意义不大,因为赛音山达大战之后,宣府军就算全速撤回,时间也不够了。”李玉婠端起了一杯羊奶,皱了皱鼻子,闻不惯味道,便递给周元。她轻声道:“你详细说一说,我看看我猜得对不对。”周元道:“封狼居胥有意义,而且具有非凡的意义,只是这个意义不是物质意义,而在意识方面。”“大晋百年来,盛极而衰,历经无数战乱,却是赢少输多,国民的信心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百姓的傲骨都快没了。”“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战士,无论是西北军还是五军营,包括其他地方兵,心中都积压了许多东西。”“这一次封狼居胥,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世人,我们大晋虽然没落了,但依旧有崛起的机会,依旧有封狼居胥的本事。”“无论是我们的战士,还是我们的百姓,都应该自信,都应该自强不息,把家国的责任抗在肩上,一起走向复兴。”说到这里,周元微微一顿,沉声道:“不要小瞧这件事的重要性,民族的血性就源于这些事,而一个民族的血性,是足够决定这个民族的生命力的。”“百年来被人欺负惯了,百姓认了,但封狼居胥之后,他们的血性会彻底爆发,这是祖先给我们留下的东西,每个人都有,只是需要一件事去让它觉醒。”“神京没那么好打,当消息传到神京,皇太极会知道什么叫十万青年十万兵。”李玉婠闻言,心中莫名一颤。若是高丽的百姓,也有这样的血性与傲骨,又怎么会如此轻易被女真征服呢?血性,是一个民族的灵魂和生命力,这话是真的没错。她沉思了片刻,才道:“封狼居胥可以唤醒大晋百姓和战士的血性,嗯…然后,会援神京也来不及,这也是原因之一,虽然有些牵强。”“然后,神京也并没有那么好打,你安排了一些后手,是吗?”周元笑道:“算后手,也不算后手,大晋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毕竟是有几百年底蕴的。”李玉婠想了想,继续问道:“我们这次回去,你是打算配合叶赫部,直接趁虚而入,进攻女真盛京吧?”周元捏了捏她的小手,道:“知我者,圣母姐姐也!皇太极不会放过攻打神京的千载良机,同时他也要承受我们抄他老窝的尴尬局面。”“叶赫部此刻应该已经回到了他们原本的族地,正磨刀霍霍,等待时机。”“我十六万大军班师回朝,宣府军和西北军守住宣府和蓟州门户,五军营配合叶赫部,攻打盛京,皇太极就进退不得了。”李玉婠道:“何止是进退不得,简直是陷入绝境了。”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然后李玉婠小声道:“周元。”“嗯?”周元轻轻回应。她声音更小了,呢喃道:“不回援神京,还有其他原因吗?”周元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沉默了很久,才道:“这些年来,你跟我时间最久,相处最是紧密,你当然足够了解我了。”李玉婠道:“看来我猜中了。”她眼中一片清澈,却又深邃无比。她低声道:“什么时候决定的?”周元道:“在得知西南土司和四川土司同时叛乱的时候。”李玉婠道:“为什么?”周元叹了口气,随即笑道:“太烂了,这片天地太烂了。”“我做了这么多事,好不容易稳定了局面,本想着大晋专心发展两三年,就可以抵挡皇太极。”“谁知道,温铁黎给我挖了这么大个坑。”“我虽然最终还是答应出征了,但我心中依旧有愤懑。”“贵州和四川突如其来的叛乱,让我真正明悟,这片天地,我必须要亲自来管了,不能再给其他人挖坑的机会了。”他面色变得郑重,声音也低沉了许多:“许多的变故和事实,证明着我们的对手同样具备雄心和非凡的智慧,就比如皇太极的逐鹿时代计划,说实话,很完美。”“他勘破了天下的局势,并成功鼓动了贵州土司、四川土司和蒙古诸部。”“他做到了一个雄主应该做到的一切,如果没有佛朗机炮,没有巴尔图在细节上的疏忽,我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取得赛音山达的大胜。”“圣母姐姐,我们的对手很强,天下局面愈发复杂,事情和矛盾在不断爆发,已经到了一个几乎难以处理的局面了。”他苦笑道:“我,不太相信陛下能够处理好了。”李玉婠皱眉道:“可是,你一向对她评价很高,你认为她很有能力。”“是。”周元道:“她的确很有能力,如果她能看得开一切,那么她与我配合,将会相得益彰。”“但是啊,我认为她看不开,皇权对于她来说比天还大,她恐怕很难全心全意和我配合。”李玉婠道:“所以,你要自己做主了。”“嗯!”周元沉声道:“局势已经艰危至此,我没有精力再跟她玩什么君臣权柄游戏了,我要竭尽全力,改天换地了。”“你想啊,当我察觉巴尔图不对的时候,我要反杀蒙古,只能动用宣府军,但陛下会让我动吗?”“其实她不会允许的,宣府是神京北面的门户,薛长岳是我的岳父,宣府军北上意味着神京危险了,也意味着我有了拥兵自重的机会。”“作为一个君王,她当然会担心,我会不会联合自己的岳父,就在草原待着不回神京,坐看皇太极与她死拼,然后再回去夺江山?”“她一定会这么想,所以一定不会让我动宣府军,只会让我一直守着大同,至少不会败。”“但那样,蒙古永远都拉扯着我们,永远都无法解决问题。”周元叹息道:“她维护皇权的思维,最终会阻碍我力挽天倾。”“而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我不能再让她闹下去了。”李玉婠深深吸了口气,点头道:“原来如此,封狼居胥,为了唤醒民族的血性,也为了…让昭景女皇老实。”周元道:“记得我们下山的那一刻吗?”“记得。”李玉婠道:“十多万人向你下跪,把你当作老天爷一样祭拜。”周元淡淡道:“因为他们的血性是我给的,他们自然愿意,为我做事。”“至少,他们不会站在我的对立面了。”李玉婠苦笑道:“皇太极是个天才,他的逐鹿时代计划那么完美,谋局那么庞大。”“而你,你的谋局更庞大,想的更远更复杂。”“小师侄,我觉得将来我也可以要一个名分了,虽然我不太在意这个,但好像…你给得起了。”周元眯眼道:“你要什么?”“我要皇后可以吗?”李玉婠看着他,然后又捂嘴笑道:“可惜我才不喜欢坐那种位置,我喜欢安静,我做你的女官吧。”周元摇了摇头,轻叹道:“我的目标不是那个位置。”“准确地说,我的目标不是我处于什么位置,而是我们民族处于世界的什么位置。”李玉婠却笑道:“我才管不了那么多,我只在意我在你心中是什么位置。”她靠在了周元的肩膀上,呢喃道:“别太累着了…我的小师侄…” 第六百四十九章 壮士许国 “快一点!再快一点!”曲少庚催促着大军以最快的速度朝前行进,山海关距离神京六百里路,他连续急行军四日,已经走了一半路程了。宣府那边的准确情报也来了,皇太极的确在十一月二十七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宣府,并轻松拿下了那里。算算时间,现在神京恐怕已经被围了,甚至已经开打了。曲少庚心急如焚,不过也有些庆幸周元没有带走三千营,那四万人虽然军心有问题,但配合五城兵马司的一万多人,再加上神机营的一万多人,算下来也有七万人左右。这七万人的战斗力都不强,甚至可以用很弱来说,但守住神京城应该没有问题。只要自己这四万大军再支援神京,那皇太极就没什么办法了。那时候,皇太极大概率就只能带着骑兵前往山海关,与另外五万大军汇合。九万大军合兵一处,强行攻打神京,希望似乎也不大。想到这里,曲少庚又松了口气,还好老子机智,没有固守山海关,否则腹背受敌,手底下这几万人怕是都要死绝。若是都死绝了,那神京就真的危险了。“再快一点!”他心有余悸,忍不住继续催促着战士们。只是很快,他便抬起头来,脸色变得无比凝重。风中传来了隐约的马蹄声。他的心沉到了骨子里。只过了几十个呼吸,远方天际线的尽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骑兵,他们只是穿着皮甲,手持弯刀,身背弓箭,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疾驰而来。东虏骑兵!皇太极到了!“敌袭!敌袭!”曲少庚大吼道:“列阵!列阵迎敌!”他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皇太极根本没去神京浪费时间,而是算准了他要放弃山海关,直接来半路截杀他。这个狗东西,他凭什么敢断定老子要放弃山海关啊!曲少庚愈发觉得皇太极这个人可怕,做事冷静果断,出兵诡异,章法俱到又擅于变通。四万步兵面对四万骑兵,这仗怎么打?而且对方还是东虏最精锐的骑兵,个个能征善战。而如今自己这边的四万步兵,还是今年山海关之战过后,打碎编制重组的,战斗力还没有质的飞跃,根本打不了啊。东虏的骑兵速度太快了,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冲来,发出一声声怒吼。马还没到,弓箭便如雨一般射来。由于是在赶路,战士聚集,这一波箭雨,就让曲少庚的兵成片倒下。“盾牌手在前!严防死守!”曲少庚大吼道:“长枪兵!一定要顶住战马!”他手底下的津门军素质并不太高,配合能力有限,勉强作出了应对。但对方的骑兵却掉头就走,骑着马不断跟着队伍绕,隔着二三十丈远,不停弓箭围射。骑兵的优势就在于这点,他们速度快,可以保持距离,拉扯阵型,寻找最合适的时机将你冲散。他可以失误无数次,但步卒若是失误一次,那就要被打碎了。曲少庚知道,这一次恐怕凶多吉少了。于是他果断大吼道:“右掖军和右翼军,结成联队封住他们的路!左掖军和左翼军,听我命令,朝神京跑!”他要用一半的力量拖住皇太极,争取到另一半人逃命的机会。壮士断腕,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事了。而远处,皇太极坐在战车上,冷冷看着这一幕,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淡淡道:“神京已经没有兵可以支援他们了,这辽阔的旷野,是我们骑兵最好的战场。”“不要急着冲锋,慢慢跟他们耗,耗个一两天,他们的步卒就累得刀都拿不动了。”完颜黛婵道:“曲少庚想壮士断腕,保护一部分人逃命呢。”皇太极道:“旷野作战,不是步卒可以决定走向的,就算是死拼,我也最多死七八千人。”“不过我不会给他死拼的机会,我就是要耗到他们体力透支,连站都站不起来。”骑兵不断袭扰,弓箭不断伺候,曲少庚想要反击,对方又一溜烟拉开了距离。曲少庚别无他法,只能继续采取壮士断腕的战术,两万人负责应对骑兵袭扰,两万人加快步伐朝神京奔袭。然而人的腿哪里跑得过马,皇太极的兵也分成了两拨,一拨袭扰,一拨截住前方去路。亲卫队围了上来,领头的将军大声道:“总督大人!我等保护您撤退神京!”“我们朝南边逃!东虏人肯定是追不上的!”他们当然也有马,不过寥寥几百匹罢了,但要送曲少庚走,却还是没问题的。而曲少庚则是紧紧咬牙,怒喝道:“住口!休要再提逃命之事!”十三年前,我没能支援到大同。去年,我没能救得了蓟州。我的五千兄弟,在山海关面临死局。如今,我不想再逃了。“老子不会丢下自己的兄弟,苟且偷生!”曲少庚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大吼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无数战士怒吼着,面对着不断袭扰的骑兵,他们的眼中只有愤怒和决绝。“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或许军人的归宿,就是战死沙场。壮士许国,青山埋骨,他曲少庚不怕。他只是怒吼着,和无数的士兵站在一起,挺着胸膛,直面生命中的最后一战。……深夜,女卫急匆匆跑进了紫微宫,大喊道:“急报!急报!”“启禀陛下,皇太极四万骑兵攻破宣府之后,迅速往东南方向杀去,于官道上截住了回京支援的津门军,双方爆发血战。”“战斗从十二月初二下午,持续到十二月初四的早晨,津门四万大军,全军覆没。”昭景女皇腾地站了起来,脸色一阵阵发白,身体都摇摇欲坠了。小庄连忙扶住她,低声道:“陛下!”昭景女皇咬着牙,艰难问道:“曲少庚呢?”女卫道:“津门总督曲少庚,力竭被俘,自杀殉国。”“嘭!”昭景女皇一掌拍在书桌上,整个桌子都四分五裂了。她张了张嘴,却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痛呼道:“东虏狗贼!当千刀万剐!”小庄面色一变,连忙道:“陛下,保重龙体啊,事已至此,当力保神京才是。”昭景女皇双目发红,声音都有些哽咽:“山海关丢了,曲少庚死了,津门军灭了,如今神京也危在旦夕…这天下怎会如此艰难啊!”她像是失去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难道朕…真的是亡国之君么?”小庄道:“陛下,神京还有三千营、神机营和五城兵马司呢,七万大军守城,皇太极攻不进来的。”昭景女皇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来,目光冰冷,寒声道:“北方还没有消息吗?”女卫低声道:“启禀陛下,北方没有传来消息,飞鸽都全发出去了。”昭景女皇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小师弟,他怎么会还没回来!西北军跟着他,五军营跟着他,宣府军也跟着他,他到底要做什么!”“他要让神京…他要让神京沦陷吗!”小庄道:“陛下冷静,周元就算全速行军,也没法子这么快的,漠北到神京,需要一个月呢。”昭景女皇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坚定了什么决心。她冷着脸,缓缓道:“小庄,明日你去一趟卫国公府,把小师弟的家人们接到皇宫来住。”“神京要封城了,城内必然还有女真的奸细,很是危险。”“都接到宫里来,由禁军保护她们!”她缓缓道:“朕答应过小师弟,要保护他的家人。”“所以,务必让她们都搬来,一个都不许漏掉!” 第六百五十章 煌煌大晋 共赴国难 神京还在下雪。这深夜的雪又伴着狂风,在黑暗中肆意散发着寒冷,让人难以入睡。昭景女皇坐在床沿上,面色很是苍白。回忆起这么多年来,为了维持江山社稷,付出了无数的心血,却换来这个结果,她实在不甘心,也实在痛苦。看到她面色难看,小庄不禁安慰道:“陛下,冷静啊,津门军没了,山海关丢了,但神京城丢不了。”“蒙古彻底灭了,只要周元杀回来,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昭景女皇叹了口气。她低下了头,不知道再想什么。沉默了也不知道多久,她才轻轻道:“别去卫国公府了。”小庄低声道:“陛下有其他安排?”昭景女皇摇了摇头,道:“没有,唉…不知道怎么安排,但…小庄,你说小师弟这算不算拥兵自重?”小庄道:“若是故意不回神京支援,那就是。但若是因战事而赶不到神京,则不算。”昭景女皇道:“西北军他带走了六万,五军营又是六万,宣府军七万,这足足十九万大军,就算有所损耗,也该有十多万才是。”“这可是我大晋最精锐的部队啊,全掌握在他的手里了。”“他若是不回,而是举兵造反,你说大晋朝还活得下去么?”小庄连忙道:“陛下,周元向来很忠诚。”昭景女皇却道:“忠诚于国,却未必忠诚于君啊,去年那件事,我终究还是做错了。”“算无遗策,却终究算不尽人性,一步棋走错,就难以挽回了。”小庄道:“周元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在那件事之后,他也立下了很多大功。”昭景女皇道:“所以我才对他所做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还要怎么对他?连张白龙我都放回中原,让他教书去了。”“方方面面的情绪和细节,我都照顾到小师弟了,他呢?他却对我更耿耿于怀。”小庄低声道:“陛下,或许是我们想多了,周元剿灭漠北之后,肯定在全速往回赶,只是路途遥远,有力未逮罢了。”昭景女皇没有回应,只是双眼发红,有些哽咽。她颤声道:“无论如何,明日别去卫国公府了。”“无生教的妖女住在那里,等闲高手也闯不进去,安全问题倒不必担心。”“就…就让她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这乱世天下,男人在外征战,一个个在家里也估计难熬得很。”小庄长长出了口气,道:“陛下英明。”昭景女皇道:“英明么?呵!我只是…只是不愿和小师弟走到那一步去。”“去年的背刺,让他恨我。”“如今我答应了保护他的家人,却又再挟持…他怕是再也无法原谅我了。”说到这里,昭景女皇苦涩道:“小庄,作为一个皇帝,我不认为我做的是错的,甚至我就该把小师弟的家人接到宫里来…”“但是…我不敢了。”“这一步,我不敢走。”“回想起这两三年来的点点滴滴,我实在不愿和小师弟,成为…敌人。”“君视臣子如草芥,臣视君上如仇寇啊。”她看向北方,呢喃道:“我相信我的眼光,我要…赌小师弟不会反!我赌他不是那种人!”小庄道:“若真是反了呢?”昭景女皇身体微微一震,随即惨然笑道:“那我便把这亡国之君的名号,背在头上吧,他得天下,总比异族得天下要强得多。”……山海关沦陷,津门军被灭,曲少庚自杀殉国,消息瞬间传遍天下,举世皆惊。昭景女皇当天便宣布,关闭神京四方城门,封闭城池,不许进出,整个大晋进入战备状态。她率领文武百官,前往祖庙祭天祭祖,并发布檄文,宣告天下,表示要守住神京,打退东虏,歼敌报仇。她命冀州节度使庞立兴和山东节度使伍定钟,率军支援神京,并建立一系列临时军功制度,在抗击东虏之战中,立奇功者连升三级,立头功者升两级,立常功者升一级。大量的军功奖励机制颁布,同时又有一系列惩罚机制,以最大限度上,鼓励军心。宋山敖出府了。穿着自己那一身战甲,带着亲卫队,来到了三千营和神机营,接管军务。他亲自号召全城百姓,配合大晋朝廷,守住神京城。这位老国公威望极高,顿时获得了神京百姓的支持,满朝文武也云集响应,各部门都朝着这方面倾斜。五城兵马司的司兵也全部聚集了起来,开始登上城楼,与三千营一同操练。湖广节度使的六万大军,赶到大同镇,却什么事也没干成,没得到朝廷的命令,又不敢带着兵回去,于是只能守在大同。而山海关的消息如巨浪一般打来,把他和闵天瑞都打蒙了。“山海关丢了?明义殉国了?”闵天瑞的声音都在颤抖,一时间眼眶发红,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和曲少庚是多年战友,出生入死的交情,更甚兄弟啊,如今听闻噩耗,哪里绷得住。湖广节度使纪山也是面色僵硬,喃喃道:“那、那神京怎么办?那边没兵了啊!”“东虏九万骑兵长驱直入,靠三千营那点兵力,怎么守得住啊!”闵天瑞哽咽道:“我们带兵进京!保卫神京!”“糊涂!”纪山连忙道:“闵将军,我们地方将领最大的禁忌,就是带兵进京啊!这是逆反大罪!不管你什么理由,都要砍头的。”闵天瑞大声道:“那是平时!如今神京危在旦夕!我们不去!谁去!”纪山道:“等陛下圣旨吧!”闵天瑞道:“等圣旨到,再赶赴神京,就来不及了。”纪山沉声道:“不行,没有圣旨,带兵入京就是死罪,千万不要犯傻。”闵天瑞如何不知道这是禁忌,但…但明义死得,我闵天瑞便死不得?他心急如焚,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连忙站了起来,回头就跑向自己的房间,凑抽屉里拿出了一个锦囊。他跑了出去,喘着粗气道:“卫国公临走之前留给我的,没说什么时候打开,但他说,我自己会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打开。”“快看看!”纪山连忙说道。闵天瑞打开锦囊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蒙古已平,西北再无战事,除甘肃镇外,其他兵丁皆可调配。”“西北有难,神京驰援,神京有难,天下驰援。”“壮士许国,义无反顾,煌煌大晋,共赴国难。”两人看完这封信,当即长长出了口气。闵天瑞咬着牙,沉声道:“卫国公不愧是军神,早已料到了一切,他说蒙古已平,我信他的话!”“我立刻整军,明日便赶赴神京,此正是,煌煌大晋,共赴国难也!”纪山站了起来,沉声道:“煌煌大晋,共赴国难,我湖广之兵,亦不落人后。”“不就是犯禁忌么!只要神京守住了!陛下要我的人头,我也给了!”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作为军人,他们不允许东虏打进神京。 第六百五十一章 扼住命运的咽喉 山海关沦陷,津门大军覆灭,曲少庚壮烈殉国,消息传出,震惊天下。宋山敖出府,带领三千营、神机营和五城兵马司共七万大军,镇守城楼,严阵以待。而皇太极则带领骑兵,在神京以东不断劫掠,补充资源,并与山海关过来的五万骑兵合为一处。至此,格局已成。九万东虏大军西进,如狼似虎一般锁定神京城,神京城上七万战士昼夜守护,湖广七万大军与闵天瑞号召的五万大军,共赴神京,后者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到达。闵天瑞这五万大军,彻底把固原、宁夏、三关、大同、榆林等五镇的兵力完全掏空,西北上百年的积累消耗殆尽。周元之所以没让闵天瑞动甘肃镇,是因为甘肃以西,还有一个叶尔羌汗国,犹豫漠西蒙古兵力耗尽,他们很可能要北上入侵和硕特部与吐鲁番地区,但他们同样可以东进大军,威胁甘肃镇。基于大晋的整体局势,甘肃镇是不能动的。神京的百姓,此刻处于两极分化之中。一部分认为,大晋多年来对战外虏,都是输多赢少,常年被虐,此次九万大军已经攻进了山海关,津门军还覆灭了,神京肯定是危险了。而另一部分,则是积极派,他们认为女真虽强,虽然以前赢得多,但如今大晋不是以前了,有卫国公在,女真不足为惧。他们相信,卫国公一定会及时赶回来,将女真大军一举歼灭。搞不好还能继续往东打过去,收复沈州,甚至是收复整个辽东,把女真鞑子彻底赶出去。两个派系,吵得不可开交。但基本上,沮丧派都是上了年纪的,他们经历了大晋几十年的惨败,从辽东陷落到蓟州屠城,他们根本没有信心。而积极派更多是年轻人,甚至还有十多岁的青年,他们饱含斗志,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望。在太学宫中,一场诗会闹得沸沸扬扬,许多年轻人聚集在一起,齐声大吼着卫国公所作的诗词。“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百了少年头,空悲切。”这些年轻的学生们慷慨激昂,结成了上千人的队伍,从太学宫出发,走上了大街。领头的人年级最小,竟然只有十四岁,但却是公认的神童,已经考上了举人,有人已经断言,明年的恩科,这人便是最年轻的状元。“沈州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长白山缺!”他带着读书人,丝毫不畏惧百姓与官兵的瞩目,大声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他的声音还很稚嫩,却很有胆气,面对围观,高呼道:“父老乡亲们!只要我们勠力同心!众志成城!一定可以守护神京!把女真鞑子赶出关去!”上百个老学究老书生看到这一幕,一时间也是有些恍惚。他们似乎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但他们已经没有那个心态站出去说些什么了。每一个时代,最先觉醒的,一定是年轻人。那是红日初升的力量!那是改天换地的曙光!没有垮掉的一代,只有革新的一代。而在城楼之上,无数的战士也看到了这一幕,心中热血滚滚,久久不平。洪波挠了挠头,咧嘴笑道:“老子虽然没文化,但第一次觉得这群小书生有些顺眼,危难关头,还知道站出来鼓励百姓,不错不错。”罗坤则是点头道:“读书人是百姓的脊梁,他们若是都倒了,那天下也支撑不了多久。”柳大光则是很兴奋,搓着手取暖的同时,嘿嘿笑道:“早就渴望和周老大并肩作战了,却没想到他还没回来,这一次咱们几个,有机会当英雄咯。”罗坤眯眼道:“柳二哥说笑了,去年你护送周老大的家眷到陕西,这难道不是功劳吗?陛下是不会赏你,但这种恩情,周老大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你飞黄腾达只是时间问题。”柳大光连忙道:“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见外话。”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眉道:“不过…说起来,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十四了,距离津门军殉国已经过去了六七天了,皇太极应该要到了吧?”罗坤道:“昨天就接到情报了,皇太极带着九万大军,在通州码头那边驻扎着呢。”洪波愣了愣,疑惑道:“去那边做什么?”罗坤沉声道:“神京有上百万人,每日粮食消耗不可谓不大,他去那边堵住运河,想要饿死我们呢。”洪波不禁大笑出声:“哈哈哈哈!饿死我们?东门仓的粮食储备足有上百万石,整个神京可以足足吃半年,他堵个屁啊!”“都说皇太极雄才大略,胸中有丘壑万千,我看就是个草包嘛!”但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喃喃道:“那边是什么?”罗坤和柳大光顺着他的目光朝前看去,只见那边火光滔天,似乎整个城都燃了起来。“不好…那是东门仓的位置!粮食被烧了!”罗坤大吼出声,连忙道:“快!带上兵跟我走!”柳大光直接跳了起来,直接朝下跑去,急得话都说不出来了,那他妈可是他的东城辖区啊!而此刻,在通州码头驻扎的皇太极,也看到了神京城上空的滚滚浓烟。他轻轻笑了起来,缓缓道:“黛婵,这一次你可是头功,蛰伏神京这么多年,培养了这么多暗桩,总算起到了最关键的作用。”完颜黛婵则是沉声道:“我怎么觉得意义不大?东门仓很大,就算我的人做到极致,也不可能把粮食全部烧掉,即使是剩下一小部分,也能支撑起神京城的消耗。”皇太极点了点头,淡然说道:“我志向远大,早已在谋划神京,城里面也是有我的人啊。”“你的人烧了粮,那么我的人呢?他们也总要做些事请的。”完颜黛婵道:“你下令让他们做了什么?”皇太极道:“人啊,能吃的东西有很多,但能喝的东西却只有水。”“你说神京城若是缺水,那该如何是好啊!”完颜黛婵顿时头皮发麻,惊声道:“你要给水井投毒?”皇太极道:“无论是烧粮还是投毒,本质上都在迫使他们打开城门,与我决战。”“七万守军攻城,我们可不好赢,就算赢了,伤亡也不太大了,不是我们能接受的。”“釜底抽薪,扼住神京命运的咽喉,迫使战争进入我们想要的节奏,这才是领袖该做的事。”“我们的时间并不多,已经十二月十四了,我们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否则周元就该回来了。”完颜黛婵道:“大晋其他地区,不会没有大军支援神京的。”皇太极点了点头,道:“但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我将如何应对呢。”“决定战争大方向的,可是我们。”“更何况,我还给神京准备了一份惊喜。” 第六百五十二章 千古骂名 我来背负 “东门仓屯粮一百二十万石,因火势过于凶猛,扑灭足足用了两日,经户部统计,还有四十万石可以食用,神京暂时不存在粮食危机。”“城内大量百姓出现中毒事件,经过纤细核查,已确定是有人在水井之中投毒,药材并非是近期所购,应是多年积累。”“锦衣卫现在抓到了二十八人,严刑拷打之下,顺藤摸瓜找到了头目,但这个头目也不清楚神京有多少东虏的探子。”说到这里,杨国忠郑重道:“微臣已令神京府尹组织百姓,日夜看守水井,守护者年龄皆不能低于四十,且必须是神京出生的本地人。”昭景女皇面色铁青,咬牙道:“这一次被投毒的水晶有多少口?”杨国忠道:“我们发现得不够及时,已有六十多口井被投毒,神京有上万人中毒,症状是腹泻和浑身无力,倒不是什么剧毒。”“但目前各大药房医馆病人爆满,扎堆聚集,恐有瘟疫的几率发生。”这话一出,满朝文武都慌乱了起来,纷纷惊呼出声。昭景女皇道:“把太医院都发动出去,开棚诊病,决不能让神京爆发瘟疫!”如今正是艰难危之时,所有人都出不了城,若再是闹什么瘟疫,神京可就真完蛋了。王铎沉声道:“熊大人,能否揪出东虏剩余的探子?万一他们在瘟疫这方面做文章,我们承受不起代价。”熊阔海面色一肃,沉声道:“锦衣卫当竭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把东虏的探子全部揪出来。”昭景女皇站了起来,看向在场众人,大声道:“诸位爱卿都是国之栋梁,如今神京危在旦夕,请务必各司其职,发挥作用,以迎接各种挑战。”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这些大臣们顾不上党争。一个个齐声道:“吾等誓死保卫神京!”……六十多口井被投毒,这玩意儿可不像粮食,把烧毁的丢弃就行,能吃的依旧能吃。井水有毒,那整个井都毁了,这对于神京来说,是巨大的挑战。神京府尹上任也就一年多,算是个有能力的,竟然在两日之内,把这些百姓全部规划到了各个区域取水,并以捕快协助,防止出现差错。但皇太极并没有给神京更多的准备,在十二月十八日,他终于吹响了进攻的号角。九万大军,齐聚神京东方城门,战鼓擂捶,气势无穷。七万将士也全部聚集在了东方城楼,往下望去,却是瞬间头皮发麻,脸上的汗水都不禁冒了出来。下方哪里是什么骑兵,赫然是身穿普通衣物的大晋百姓啊!皇太极这几天,竟然把神京城外的村镇百姓,全部都抓了起来,用他们来攻城。“他娘的!皇太极!你他娘的就是个畜生!”洪波忍不住怒吼了起来。城楼之下,代善亲率骑兵,大声道:“爬上城楼!你们就得救了!”“有人敢回头!直接杀!”“有人敢不往上爬!直接杀!”“想要活命,就进神京。”一波波箭雨朝着百姓射去,成片的百姓倒下,哀嚎声中,他们只能哭喊着,抱着梯子架在了城楼上,一个个发疯似的往上爬。宋山敖面无表情,大声道:“神京守备营!弓箭准备!”“元帅!”有人已经忍不住喊了起来:“这可都是我大晋的百姓啊!咱们将士的父母爹娘,很可能就在其中啊!”宋山敖冷声道:“只要是往上爬的!都是敌人!没有亲人!没有同胞!”“谁敢不杀!军法处置!”他宋山敖难道不知道下面都是同胞?他难道不知道其中许多都是守将们的至亲骨肉?可是此刻,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杀,城破了大家都要死。“杀!”宋山敖大声道:“保护神京!保护城内的父老乡亲!他们都是东虏人假扮的!不能让任何人上来!”无数的箭雨,朝下射去,无数的百姓,惨叫出声。这是一场痛苦到极致的战争,却也是别无选择的战争。无数守城的士兵,双目血红,死咬着牙攻击,意志软弱一点的,已经忍不住痛哭出声。远处,皇太极看着这一幕,淡淡道:“毕竟是宋山敖啊,真是心冷如铁。”“不过神京毕竟是封城了,这几万百姓,足够消耗他们大多数资源了。”“他们石头和弓箭可不是用不完的。”“派两队人马,穿着常服,混进百姓之中。”“这一杯毒药,我看他宋山敖要不要喝!”杀红了眼!城楼上的战士们早已杀红了眼!他们悲痛欲绝,被迫把刀举向自己的同胞,一个个像是发了疯,最开始何其不忍,到后来已经麻木。“救我啊!救救我们吧!”“军爷让我们进去吧!我们不是鞑子啊!”那些百姓被杀怕了,回头逃去,又被皇太极的骑兵和弓箭杀了回来。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却有跪在地上,给城楼上的守军们磕头求饶。尸体与鲜血,似乎染红了这片江山。无数战士痛得难以呼吸。“皇太极!我日你先人!你他娘的有种就自己带兵来啊!”“有本事把你们的兵拉上来啊,看老子敢不敢和你们拼命!你们他娘的都是畜生!畜生啊!”有战士怒吼出声,这声音几乎是在哭喊了。看到这一幕,宋山敖也是悲从中来,不禁长长一叹。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如今,自己是这支临时神京守备营的军魂!“振作起来!”他站到了最高处,手持大晋王旗,怒吼道:“无论下面是谁!神京不能破!否则都要死!”“把你们的悲痛!化作怒火!全部宣泄出去!”“总有一天!我们报仇的!”他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看着数万将士,大声道:“我们不是罪人!我们不是在杀自己的同胞!我们是在保护这片土地!保护这座城!”“不要中了敌人的奸计!振作起来!”下方的百姓,又开始朝上爬了,因为骑兵已经上前来,开始了放箭。他们只能往上爬,寻找那几乎看不到的希望。人太多了,全部涌了上来,战士们的心终究没有那么硬啊。总有百姓登了上来,跪在地上就是磕头痛哭。一时间,战士们也愣住了。而就在此时,这些痛哭的百姓,却突然暴起,杀向守军。“草!鞑子假扮的!”有战士怒吼道:“他们之中藏了东虏的人!”宋山敖大步走了过来,一刀将这个人杀了。他刀刃滴着血,大吼道:“再说一次!无论是谁!上来就杀!”“再有携带者!军法不容!”诸多战士大吼出声,纷纷提起了自己的刀,在城墙之上血战。看到这一幕,宋山敖目光浑浊,喃喃道:“千古的骂名,我来背负,勇士们,你们只管杀,只管杀啊…” 第六百五十三章 非议 夕阳已逝。西天上空残留着余红,晚霞的光照在这座古老的城楼上,那鲜血留下的斑驳更显猩浓。战士们就靠在尸体上,抱着自己手中的兵器,面色呆滞,静静休息着。这一战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一次难以想象的折磨,他们杀了数不清的人,而这些人却几乎全都是自己的同胞。他们的体力被耗尽,精神更受到了巨大的创伤。宋山敖依旧挺直了背,穿着那遍布疮痍的战甲,行走在城墙之上,巡逻着这一座神京最后的天堑。他不敢休息。因为这一战实在太特殊了。对于这些战斗力并不强悍、素养并不成熟的士兵来说,这一战几乎要摧毁他们的军心,宋山敖必须在这里待着,行走着,告诉每一个人,这一仗还可以打。他是军魂,他此刻必须要发光发热,让所有人都有勇气再站起来。但宋山敖清楚,对于军心的挑战,这只是一个开始。明日的情况恐怕更糟糕,因为面日将要面对的,还有城内的百姓。“元帅…让我出城吧…”一个士兵突然跑了过来,跪在了地上,磕头说道:“让我出去吧,我想回家看我老娘。”“胡闹什么!”宋山敖的亲兵连忙堵了上去,一把将他拉起来,低吼道:“你是谁的兵?赶紧滚下去歇着!”士兵则是大哭道:“让我回家吧元帅,我求你了,我…呜呜…”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远处跑来的士兵捂住了嘴巴,强行往后拖。这人干笑道:“元帅,他、他不是故意冒犯,他只是发疯了,他在尸体中看到了他老爹和两个兄弟。”“站住!”宋山敖的声音很是沉重。于是四周的亲卫和前面两个兵,都僵在了原地。宋山敖大步走了过去,提着这个已经崩溃的士兵,沉声道:“你爹死了,你的兄弟死了,但他们不是你杀的,也不是你身边的战友杀的。”“他们是东虏人杀的!”“身为一个军人,你失去了家人,更应该找东虏人报仇,更应该保护更多的父亲、兄弟,在你身后的城内。”“别认为本帅在说风凉话,本帅的家人,早已死绝了。”不知何时,城楼上的兵都在朝这边慢慢聚集,一个个狼狈的士兵,脑中绷着一根弦,却都已经快坚持不住了。他们本就是临时组成的杂牌军,开局就面临这种地狱级的挑战,实在有些吃不消。“火把!”宋山敖让四周的火把靠近一些。然后他才看向无数的将士,大声道:“军人的使命是什么!是守护!守护我们的国家,守护我们的百姓。”“对于如今的大晋来说,守护这一座城,就是在守护天下,守护黎庶万民。”“你们是杀了人,杀的是自己的同胞,但这是东虏人的手段,他们才是真凶。”“我们唯一赎罪的方法,就是把东虏人斩尽杀绝!”“我宋山敖征战沙场六十余年,儿子死绝了,连独孙都葬身草原了,我的心何尝不痛?”“但越痛才要越英勇!因为只有彻底消灭了敌人!我们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熊熊大火燃烧着,照亮了他苍老的面庞,脸上每一道沟壑,似乎都是他的一段传奇故事。“守住这座城,老夫向你们承诺,你们一定有报仇的机会。”宋山敖的声音在四周回荡,此时此刻,也只有他能给这支军队注入能量和信心了。只是就在此时,后方的城楼之下,传来了一声声呼喊。众人回头看去,只见有上百人在昏黄之中助力者,领头一人大喊道:“国公爷!国公爷!据说今天城楼上杀的都是咱们大晋的人啊!”他身穿长袍,山羊胡,看着四十多岁的模样,打扮是个读书人。“大晋的武将,怎么能杀大晋的百姓呢!”“应该把我们的百姓放进来,武装他们,和他们一起抗敌才是,你这般杀自己的同胞,有违圣贤之道,与女真鞑子无异!”“作为读书人,我们一定要阻止你继续犯错!”每一个时代,总会有人想要以各种方式出头。对于读书人来说,要出头只有两条路,考取功名做官,亦或者成为名流。有实力的自然就考上了,而名落孙山的那一批,却只能想办法以各种言论,让自己扬名。有了名声,自然就能出头。在临安府,就有大批的读书人针砭时弊,抨击时政亦或者吐槽边关战事,以此扬名,收到追捧。只可惜,这些读书人也看不清楚战争的形势,他们不知道这一次的战事有多严峻,他们不知道此时此刻,已经容不得他们耍那些扬名的小心思了。宋山敖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淡淡道:“亲卫队,下去把这个老东西的脑袋砍下来。”“是!”一队人马迅速下了城楼,直接在人群中把这人强行捉拿。“住手!住手!我可是举人!有功名在身!你们要造反吗!”这人有些慌乱,但也没怎么害怕。他大声道:“大晋律法规定,殴打读书人,可是犯法。”话音刚落,一把大刀直接横斩,将他脑袋砍了下来。卫队长提着头颅,大步走上城楼。下方上百人,已经惊得呆滞在原地。宋山敖看向下方,沉声道:“我们的职责,是不让任何敌人攻进神京,战士们以命相搏,何等英勇,岂容你们这群读书人在这里置喙捣乱!”“你们的小聪明用错地方了,我宋山敖可不是你们扬名立万的垫脚石。”“谁还敢在这里乱我军心,此人就是下场!”杀自己的同胞,纵然这是女真的手段阴谋,也必然会遭到非议,宋山敖对此并不意外。他只是觉得这事儿未免来得太快,这些读书人似乎渴望扬名已经很久了,此刻抓到机会,就像是乞丐见到钱,顿时忍不住了。只是他不会给这群老东西机会,如今是谁敢影响守城,谁就是找死。“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太学宫的学生们从远处跑来了,密密麻麻也有几百人,却大多都是年轻人。“这群老东西,书是没读几本,圣贤之道懂得不多,却天天沽名钓誉,还敢影响老公爷守城,真是找死。”“打他们!打死这群老王八蛋!”太学宫的年轻人也是暴脾气,挽起衣袖就打了过来,一拳拳砸得这群老狗直跳脚。“住手!君子动口不动手!你等年纪轻轻,却也是读书人,难道不懂圣贤之道吗!”领头的十四岁神童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短棍,咬牙道:“懂你亲娘!你们这些老东西,纯粹是败坏了读书人的名声!”“尔等老贼口中挂着圣道,莫不知孔圣人学识渊博,却同样武德充沛!”几百个年轻人直接招呼了上去,一时间,下方乱作一团。十四岁神童大声道:“打得这群老狗下不了床!娘的!口口声声把自己抬到最高处,若是城破了,他们保管跑得比谁都快!”太学宫的学生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而且能进太学宫,家里多少是有点权势的,也不怕惹事,一个个下手颇重。仅仅是半刻钟,这群老狗就被打得满地找牙,仓皇逃命。夜幕已经降临。四周的火把,照亮了每一张脸。十四岁神童大声道:“诸位学长,我们向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致敬!”太学宫数百个学生,面色郑重,抬起双手作揖而下。城楼之上,无数的战士看到这一幕,几乎雨泪俱下。这一战是使命、是人性、是肉体与灵魂的铸炼,他们承受得太多。而宋山敖则是看向四周,心中感慨万千。天黑了。他却似乎看到了大晋光明的未来。 第六百五十四章 血性 大战远未结束,十二月十九,天刚刚亮,大量的平民被东虏的骑兵裹挟着,再一次冲击城楼。战鼓声震破天地,这一次皇太极不单单只进攻东方城门,在北城的城门,也倾注了大量的兵力,依旧裹挟着难民,让城楼上的守军压力倍增。箭矢、滚石的消耗超出了预期,整整一天的拼杀,让战士们身心俱疲,宋山敖明白,这七万大军的用兵已经达到了极限。再这样被拖上三五日,恐怕就几乎没有战斗力了。而那时候,皇太极将发动真正的攻城,他们的攻城车还没有正式登场呢,如今只是投石器和云梯而已。战争的走向和宋山敖预期的一样,皇太极并没有发动全面性的大攻城,而是利用百姓不断消耗守军的资源和力量,想要在守军最疲倦的时候,一次性拿下神京。十二月二十,照常攻城。十二月二十一,照常攻城,同时,他们能利用的百姓也消耗殆尽。这天傍晚,昭景女皇与朝廷文武百官,一起登上了城楼,亲自鼓励守城的将士。而与此同时,周元已经从漠北走到了漠南,已经到达了赛音山达以南。他们全速行军,一天都未曾停歇。马车上,周元看着地图,用笔不断勾画着什么,时而眉头紧皱,时而又发出冷笑。李玉婠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又看向地图,笑道:“你圈住了锦西,是要直接插入锦西,截断皇太极的后路吗?”周元道:“没有那么简单,九万骑兵,以战养战,他们一直处于全盛姿态,要围猎这一股庞大的势力,需要全方位的筹谋,多股势力的配合。”李玉婠道:“跟我说一说局势吧,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计划的,这一次能吃下皇太极吗?”周元想了想,才道:“没什么把握,因为皇太极对于时局的把控很是敏锐,在关键时候,他会放弃神京,直接退回盛京。”李玉婠笑道:“意思是,皇太极这一次最好的结局,也就是狼狈逃回盛京,他公布下来神京?”周元道:“只要大晋百姓的血性还在,他们就攻不下来。”“你看啊,如果你是皇太极,你会怎么做?”“第一步,派兵佯攻山海关,同时暗度陈仓攻破宣府,向东南方向杀向山海关,里应外合吃掉津门军,这是他们伤亡最低的打法。”“第二步,要攻打神京,硬吃是做不到的,毕竟攻城可用不上马。他们唯有裹挟着大晋的百姓,不断消耗守军的资源和体力,然后一击必胜。”听到这里,李玉婠忍不住道:“那…那他最终还是攻进去了?”周元道:“你当我这些天的信是白写的么?”“在皇太极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闵天瑞应该已经支援到神京了。”“同时,伍定钟已经率领莱登水师,驾着我们大晋的战船,到达了锦西。”周元指着地图上他画出的圈,沉声道:“女真内部空虚,正如此前之宣府,莱登水师将登陆锦西,攻城之后,一路朝盛京杀去。”“叶赫部将配合他们,全力攻打盛京,皇太极根本坐不住的。”说到这里,又指向宣府,道:“宣府的三万骑兵速度很快,他们起码可以提前半个月到达宣府,算算时间,最多还有六七天,他们便要到了。”“宣府的门户他们守住,神京城他皇太极攻不进去,盛京危在旦夕,皇太极只有从山海关回撤。”“一旦他犹豫了,等我们到达山海关,那就是他的死期。”李玉婠道:“可是,神京城能坚持到闵天瑞驰援吗?”“能!”周元面色严肃,沉声道:“当一个民族的血性真正燃烧起来的时候,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神京,卫国公府。在后院的池塘边有一片花圃,但冬季寒冷,这些花儿早已凋零。赵蒹葭抱着小文心,与薛凝月、曲灵和彩霓一同散着步。今日赵蒹葭似乎心情格外好,她笑着说道:“等你们都有了孩子,国公府开枝散叶了,我们便去各地耍一耍,夫君答应了要带我们去海上,我们可得催催他。”薛凝月眼睛亮晶晶的,歪着头道:“我还想去草原,看看那片辽阔的天地,在小时候,爹爹常跟我将,草原一眼望不到头,没有山挡着呢。”她看向彩霓,道:“彩霓姐姐想去哪里呢?”彩霓想了想,却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哪里都去过了。她的答案很明确:“公子在哪里,我就想去哪里,我想跟着姐姐们。”四个姐妹之中,曲灵的年龄是最大的,翻过年就是二十六了,凝月年龄是最小的,还不到二十。但彩霓却很坚持,非要做最小的那个,把大家都当姐姐称呼。其他人也不管她,该叫姐姐妹妹互相称呼着。赵蒹葭道:“灵儿想去哪里逛一逛呢?”曲灵面色很平静,看了一眼四周,却是摇了摇头。她轻轻叹了口气,道:“蒹葭、凝月…还有彩霓,你们不必陪着我的,小叔殉国了,我的确很难过,但这是他的选择。”此话一出,众人都低下了头。她们都知道曲灵的家事,在曲家,只有曲少庚对曲灵最好,什么事都由着她,惯着她,为她说话。当噩耗传来之时,曲灵几乎都崩溃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都不肯出门。“我才没有那么脆弱。”曲灵咬着牙,声音低沉:“武将殉国,战死沙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小叔是乐观的人,他才不希望我一直为他伤心。”她似乎在和自己较劲,压抑着说道:“我已经不难过了,我只希望夫君早点回来,把那群东虏畜生都杀个干净!”薛凝月攥着拳头道:“我也去!曲灵姐姐!咱们一起陪着夫君上战场,报仇雪恨!”这句话反而把曲灵逗笑了,她拉住了凝月的手,轻轻道:“咱们还是不去添乱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是最大的帮助。”而就在此时,墨香急匆匆跑来,大声道:“小姐,诸位姐姐,外面来了个女人,说是内廷司的,带着夫君给我们的信。”这句话一出,四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们连忙来到正厅,赵蒹葭迫不及待打开了信,然后又递给了曲灵,道:“是夫君专门写给你的!”“我?”曲灵打开信件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西北军、宣府军和五军营三股大军同进蒙古,所向披靡,一路杀进了漠北,将蒙古大军全部杀绝,捣毁蒙古十余座大城,并火烧蒙古圣城大库伦,蒙古圣城百姓火烧王旗,下跪投降。”“大军十六万余,封狼居胥,大壮国威,正在回援神京的路上。”“灵儿,神京城危在旦夕,但只要神京百姓的血性彻底觉醒,皇太极便拿不下来。”“我要你把封狼居胥之事,传遍天下,我要你去开启大晋百姓血性觉醒的序幕。”曲灵腾地站了起来,却是泪光闪烁,咬牙道:“好好好!夫君给了我报仇的机会!”“我要去墨韵坊!我要开启这个序幕!”“东虏人,你们给我等着!” 第六百五十五章 滔天 墨韵坊的影响力是巨大的,依靠着《三国》打下的基础,依靠着大晋时报的国民性,在这两年时间,一举成为了大晋最大的书局,旗下的写手多达三十余人,很大程度可以影响舆论走向。曲灵赶到这里,便让人去请沈樵山,想要由他亲自执笔,写出一段高水平的、足够鼓动人心的文章。沈樵山是当世鸿儒,如今又是太学宫的先生,他足够有能力带动读书人,由点及面把这个消息传遍神京。大晋时报明日不出其他板块,只出军事板块,专门写西北的大捷和踏平蒙古、封狼居胥的伟业,同时再渲染如今神京之艰难,描述皇太极趁虚而入。唯有这样,才能把大晋百姓的血性全部调动出来,让所有人参与进这一场守卫战中。忙碌了足足一夜,直到第二天大亮,曲灵才终于放心地看着刚印刷好的大晋时报,朝着神京各地发送。她并不疲倦,反而心中憋着一口气,看向东方,那里已经传来了战鼓的声音。这一次的战鼓声尤为持久,同时号角也吹了起来,东虏九万大军,终于开始朝城楼聚集推进。守将们看到对方这个阵仗,就已经明白,女真要动真格的了。攻了四五天了,百姓消耗光了,守将们的武器资源和体力,也落到了低谷,这是皇太极最好的机会。“不顾一切!杀上城楼!然后里应外合,打开城门。”“先登城楼者,官升三级,赏银一千两。”“协助打开城门者,关升四级,赏银三千两。”皇太极骑在马背上,提着金色的弯刀,大声吼道:“儿郎们!征服大晋!踏平神京!为先皇报仇!”“杀!”九万大军全部朝着东方城门杀去,两个巨大的攻城车有数丈之高,数百人推着这个庞然大物靠近城楼。女真的战士沿着攻城车内部的梯子,走上了顶端,直接杀了上去。云梯也很快搭了上去,众人前赴后继,悍不畏死。他们都是东虏的精锐,常年作战,能力极强,而大晋的守军,本就是还不成熟的兵丁,面临了四五天的血战,精力体力大不如前,的确不是女真的对手。大战终于开始了,而且是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双方都是拼命,杀得很是凶残,每一刻都有数不清的人倒下。宋山敖亲自上阵了,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候了,提起了自己的大刀,怒吼道:“大晋的英雄们!保护神京!保护天下!为死难的同胞们报仇!”血战,在阳光下进行,喊杀声震撼了整个神京。而神京城内,另一场震撼也席卷而来。大晋时报最新消息,卫国公在西北成功打退了蒙古大军,并率领大军北上,全歼蒙古大军,踏平草原,深入漠北,火烧蒙古圣城,封狼居胥。封狼居胥,多么动人心魄的一个词啊!北方防了蒙古上百年,吃了无数的亏,如今终于血仇得报了。尤其是一些陕西、山西来的百姓,听到家乡安全、蒙古全灭的消息,简直兴奋得无以复加。“卫国公!我就知道卫国公可以做到!”“封狼居胥啊!踏平蒙古啊!谁敢说我们大晋打不过外族!”“卫国公正在回来的路上,只要他回来了,这群东虏狗算个屁,全部都杀了!”在太学宫儒生的推动下,这个消息在短短的一个时辰内,便传遍了整个神京。无数的百姓沸腾了,他们游走在大街上,疯狂传递着这个消息,生怕还有人不知道。各大酒楼、茶肆生意直接爆满,无数人涌了进去,把酒言欢,痛快畅饮。不止是百姓,连诸多官员捕快、王公大臣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一时间也是激动万分。实际意义上,蒙古的平定让他们的地位更加稳固,情感意义上,这么多年憋屈太久了,这次直接给对面杀穿了,那简直不要太爽。“守住!只要这一次守住!大晋就稳了!”“周元这小子,虽然可恨,但还真是有本事啊!”满朝文武都在议论,内阁之中,杨国忠却眉头紧皱。“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去啊!”他心中十分忧虑,城楼的形势他一直关注着,大军连番作战,如今是以最疲倦的姿态面对东虏大军,很有可能会抵挡不住。邓博尺沉声道:“无论如何也要撑住,周元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皇太极也是心急如焚,否则恐怕还要围一段时间才是。”王伦道:“七万人打光了,神京还有数十万男人呢。”邓博尺瞪眼道:“他们?王大人高估这些百姓了,他们见到兵只会逃命,又有几人有勇气站出来拼杀呢?”王伦道:“所以需要人带着他们,我的建议是,让神京府尹派出捕快,乔装成普通百姓,煽动一下,号召一下。”“此计可行!”杨国忠当即道:“万民抗敌,大晋同心,我们神京数十万男儿,还挡不住一个皇太极么!”邓博尺苦笑道:“杨阁老,百姓若真有那么大的勇气,那我们大晋也不至于被压着打这么多年了。”“如今不同了。”杨国忠淡淡道:“邓大人应该去看看街头巷尾,看看那些百姓此刻在做什么。”“大晋时报办了两年,一定程度上启发了神京百姓的明智,如今封狼居胥的消息传来,那群男人恨不得立刻杀到蒙古去,也搞一场祭天仪式。”王伦点头道:“正是如此,民族的血性正在觉醒。”邓博尺站了起来,郑重道:“既然如此,那便立刻行动吧,城楼上情况很是严峻,大批的东虏人杀了上来,又被杀回去,已经陷入了阵地争夺战了。”“一旦东虏人下了城楼,打开了城门,那一切就完了。”正如他们所料,此时此刻,东方城楼之上,由于守军力量的不断削弱,他们已经无法挡住以逸待劳的东虏战士了。这些人冲上城楼,提着刀就是一阵乱砍,然后便被围杀至死。但随着更多的东虏人冲上城楼,守军要清理他们就变得更加艰难,战争的局势在不断转换。“不能让他们下去!守住缺口!”宋山敖提着刀一路杀了过去,他现在最怕的就是东虏人进入城内,帮忙打开了城门,让东虏的马冲进来就没得打了。“草,痛快!”洪波将身上的尸体推开,艰难站了起来,扯着嗓子喊道:“兄弟们!是时候证明我们五城兵马司也是正规军了!我们不比任何人差!”“提起你们的刀,把东虏鞑子的脑袋给我砍下来啊!”他视死如归朝前冲去,身上带着伤,早已染满了鲜血。“老洪你慢点!”罗坤连忙带人跟着他一起杀过去,他生怕这位老友做傻事。柳大光则是看向北方,用力擦了擦眼睛上的血,视线一片模糊,他几乎都快看不清了。不行,要坚持!坚持到周老大回来!五城兵马司这次没给他丢人,他一定会夸我们的。“杀啊!”柳大光大吼出声,用布把刀紧紧缠在手上,朝前杀去。而与此同时,城内的人捕快化作平民,也开始活动了。酒楼中,看似微醺的中年人将酒碗猛然砸在地上,醉声喊道:“卫国公带着将士们在北方杀穿了蒙古!镇国公带着将士们保护神京!如今卫国公还没回来,神京都快要守不住了,咱们还在这里喝酒,胡吹海吹。”“老子才不做这种孬种!老子要上城楼!杀鞑子!”“是爷们儿的就跟老子走!帮镇国公守城!绝不让东虏人杀进神京,祸害咱们同胞!”他这一吼,真正喝得半醉的壮汉们,心中猛然一震。“你娘的!就你是爷们儿!老子难道不是?”“不就是杀鞑子吗!算老子一个!”“身为爷们儿,老子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当缩头乌龟。”十来个汉子就这么走出了酒楼,更多的人面面相觑,纷纷大吼了起来,也跟着跑了出去。神京城到处都是喊叫声,在血性的觉醒下,他们燃烧出了自己的怒火,都朝着东方城门跑去。十来个人,百来个人,一千多人,数千人…规模越来越大!气势越来越磅礴!“保卫神京!义不容辞!”“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太学宫的书生都站了出来,喊着激动人心的话语,让这些神京的汉子们,都怀着满腔的怒火,卯足了狠劲儿。“国难当头!是男人就该站出来!”“神京以东死了好几万百姓!全是这群狗贼杀的!男女老幼他们都不放过!”“如今都打到我们头上来了,我们能忍吗!我们能他妈的当缩头乌龟吗!”没读过书的人,说话自然是要粗犷很多,他们不太会说什么义不容辞、天下兴亡这种官面子话…他们就知道,这个时候一定要站出来!去干死那群异族畜生!“小萍…你皮肤愈发水灵了…”“水灵你亲娘!这时候了还玩嘴甜这一套?你要是敢去守城,老娘一个月不收你钱!”青楼之中,有人说着话。“娘子,如果我没能活着回来,告诉咱儿子,他爹虽然穷,但不是孬种!”陋巷之中,有人提着斧头大步走了出来,他没有回头看站在门口抱着孩子的女人。“爹!你也要去吗!”一座贵族府宅中,一个五六岁的孩童看着自己的父亲。而这个身材肥胖的中年人则是咧嘴笑了笑,道:“你小子平时不是说,希望你爹是个大英雄吗?老子这一回,做英雄给你看。”他带着一众奴仆,走出了府门。六大巷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在这繁华的街头,裘远仁大声道:“咱们九大帮会如今日子过得好,一赖于陛下圣明,二赖于卫国公栽培,三赖于我们自身的努力!”“如今这群东虏鞑子想要把这一切夺走,他们是痴心妄想!”“我裘远仁敢赴国难,敢上城楼拼命,兄弟们若还认我这个龙头老大,便提着刀跟老子走!”“以前欺压良善,算什么本事,现在咱们守护国家!”无数的神京百姓,聚集成了浩浩荡荡的巨浪,这一股足以滔天的巨浪,朝着城东席卷而去。看到这一幕,邓博尺目瞪口呆。他回头看向杨国忠,喃喃道:“杨阁老,我们…我们的百姓,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杨国忠道:“自古如此,从未改变。” 第六百五十六章 丰碑 神京东方城门之上的拼杀已经接近尾声,这一场大战从早晨便开始,一直持续到了黄昏。从最初的攻城战变成了阵地争夺战,然后成了城门控制战。数万守军拼死搏杀,却依旧挡不住满状态的东虏战士,城楼的缺口守不住,下城的道路拦不住,最终东虏的战士冲进了城。而正当他们准备里应外合打开城门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几乎不可置信的一幕。无数的男人提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密密麻麻挤满了街道,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尽头。这他妈怎么可能!哪一次攻城不是百姓都跑得精光了,这一次怎么反倒没跑,竟还要反抗!“滚远点!否则连你们一起杀!”有东虏战士怒吼出声。给他们回应的,是神京百姓的仰天长啸。密集的百姓如潮水一般冲了上来,瞬间将他们淹没。“杀了这群东虏狗!”“老子跟你们拼了!”在无数的呐喊声中,进城的东虏兵只坚持了几十个呼吸,便全部成了尸体。城楼之上还在大战,百姓组成的巨浪朝上卷去,对着东虏人就是招呼。他们的战斗力很弱,没有甲胄,兵器也往往只是铁铲、锄头,照理说不该对训练有素的东虏人造成威胁。可他们人却太多了,密密麻麻涌上城头,城下街道上还有一大片往上挤。百姓都杀红了眼,更何况是守军战士。无数的百姓涌上去,给了他们无与伦比的斗志和勇气,也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了新的力量,和东虏人进行新一波死拼。城楼上的变故来得太快,而在城楼下方,站在营帐门口的皇太极,遥遥看着这一幕,眉头渐渐皱起。他沉默了很久,才叹息道:“看来我们要走的路,还需要很长时间。”完颜黛婵道:“因为这些百姓?”皇太极道:“因为一个民族的血性已经觉醒。”他低下了头,似乎很沮丧,呢喃说道:“黛婵,你说我们东虏人不过七八十万,却能凑出十余万大军,打得大晋抬不起头来,这是为什么?”完颜黛婵道:“我们能征善战,是马背上长大的民族。”皇太极道:“不错啊,我们的孩子,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骑马、狩猎、战斗、尚武,故而有野性,有狠劲儿。”“所以我们的骑兵几乎无敌,我们在战场上,单兵作战能力要远高于大晋。”“如今不一样了,我们有的东西,大晋也开始有了。”他叹息道:“当初父皇攻打辽东的时候,我才四岁,那里的守军还在守城,百姓就跑光了。”“之前我们攻打蓟州,攻城刚到一半,他们的兵都溃散了,百姓到处逃,像是迷失的羊群,任我们宰割。”“此时此刻,神京城楼上的那些守军,死了一个又一个,竟然没有溃散。”“神京城的百姓们竟然组织了起来,登上城楼与守军并肩作战…”“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大晋的百姓和战士,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这种血性的觉醒,需要极为苛刻的条件,需要的是数十上百年的阵痛,需要数十上百年的启蒙。”“而大晋,这才多长时间?”完颜黛婵轻声道:“皇兄想说什么?”皇太极道:“大晋国祚本该已经到了,却偏偏出了官妙善和周元这种人物。”“前者竟然能稳住烂局而不崩,后者更离谱,到处补天裂,到处挽天倾,同时还能启发民智,还能唤醒民族血性的觉醒…”“这两个人,前者稳住了历史,后者改变了历史啊。”他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我们已经无限接近于拿下神京了!可血性的觉醒,让我们始终完不成最后一步。”“这一战,我们要败了。”听到这句话,旁边的代善却忍不住大吼了起来:“不行!老八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要撤军?”“我们九万大军,好不容易来到这里,若不趁着周元不在,攻陷神京,将来他回来了,我们便再无机会了。”“我们不能撤!只要杀!把那群百姓杀怕了,他们就不敢打了!”“大晋的守军,所剩不过两万人了,再攻一天,他们便撑不住了。”皇太极面色凝肃,声音也沉重无比:“父皇励精图治数十年,没能攻破山海关,我们一起征战,最终到了这里。”“这一路走来,我知道有多么艰难,我知道这个机会有多么难得。”“但…”他深深吸了口气,道:“但神京百姓的觉醒,让我们寸步难行了,继续打下去,神京会死更多的人,我们同样如此。”“就算是这九万大军打光,神京也拿不回来了。”“是时候撤退了,我们不可能完全不给自己保留力量。”代善大吼道:“要走你走!反正我不走!”皇太极看向他,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眼神深邃,语气沉着:“代善,我继承了父皇的意志,我知道女真的目标是什么,而且我的决心比你更坚定。”“但做事情不是只靠蛮力的,拿不下来,就是拿不下来,打仗不是赌气,没有任何人可以拿我们的国运来赌气,我也不可以。”“周元是个出色的对手,赛音山达没能拿下他,我就已经预感到了不妙。”“这一次神京的百姓,又给我上了一课。”“我们会慢慢去学习这些东西的,我们会慢慢变得强大的,我们总有一天会实现目标的。”“作为皇帝,我有必要以最理智的眼光去分析局势,做出判断,并下决定。”“而你!作为大清的亲王!你必须支持我的任何决定!”代善咬牙道:“老八!我们…”“叫我陛下!”皇太极直接站了起来,拔出了腰间的王剑。代善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叹息道:“陛下,臣听你的。”皇太极道:“鸣金收兵吧,这一战给了我们很多教训,我们至少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学习。”“父皇的基业,女真的理想,还在后头。”古老的号角声响起,夜幕之中的嘶吼仍在继续,东虏的大军终于支撑不住,被大晋战士和神京百姓追着杀了下去。城楼下的东虏人看着这一切,转头开始后撤。“赢了!我们赢了!”洪波捂着带血的腹部,激动大吼道:“皇太极怕了!他不打了!他要逃了!”“老罗!我们赢了哈哈哈!”洪波抱住了躺在一旁的罗坤,又是哭又是笑,眼泪都忍不住流了出来,喊道:“我们保住了神京!”罗坤看着四周无数的战士和百姓站在一起,在火焰的照耀下,每一人脸上燃着鲜血。他喃喃道:“老洪,我们似乎…真的成英雄了。”“我们早已是英雄了!”洪波把柳大光拉了过来,大声道:“我们三兄弟,没有给周老大丢脸,咱们五城兵马司,不比任何正规军差!”城墙上,无数的战士和百姓都在欢呼,这一战打出了他们的血性,也打出了真正的丰功伟绩。毕竟在攻城之前,没有谁看好这一战,他们的目的,一直是拖,拖到援军到达。而他们杀退了对方!“来人!快来人啊!镇国公!国公爷!”远处传来了急迫的呼喊声。罗坤三人面色一变,连忙朝着那边跑去。无数的百姓和战士,都跑了过去,脸色有些惊恐。而宋山敖就站在城墙上,靠着墙艰难站着。他白发苍苍,满脸的皱纹,眼中带着坚毅,胸口不断在流血。那一副残破的盔甲,早已破开,他的背后和胸口都有刀伤,伤口深可见骨,肉壁狰狞。战斗太激烈,所有人都舍生忘死,他没有专门派人保护自己,他也在奋力拼杀。“元帅!”亲卫长声音都在哽咽,连忙吼道:“快!快下城楼!快叫御医啊!”亲卫围了过去,却被宋山敖一声暴喝,停住了脚步。宋山敖艰难站着,披头散发,脸上染着鲜血。他看着四周众人,这其中有战士,有百姓。他咧嘴一笑,咬牙道:“想当年,老子三十出头,拿着一把大刀,在敌军之中七进七出,杀得对方人仰马翻。”“唉…毕竟是老了,脑子跟不上,手脚也跟不上了。”“但至少…老天爷让我活到了现在,让我参与了今天这一战。”他眼中带着欣慰,脸上带着笑意,大声道:“我大晋的军人和百姓,并肩作战,守护这片土地,你们都是英雄!”“我大晋的年轻人,心中有正义,敢于赴国难,把大晋的未来交给你们,老夫也放心。”“周元那小儿,封狼居胥,真是了不起啊!”“只是不知道,我的孙子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也去了漠北。”他看着四周明灭的火焰,发出三声大笑,吼道:“不遗憾了!我宋山敖这一生!没有遗憾了!哈哈哈哈!”他终于坚持不住,重重倒在了地上。他看到了世界的倒转,看到了漆黑的天空上,缀满星辰。那是先祖前辈的目光,那是历代名将的注视。我宋山敖,有资格成为天上的星星吗?屠杀同胞的罪名我背了,希望那些惨死的百姓,恨我宋山敖一个人就好了,那些战士是无辜的。“老国公!”“元帅啊!”“国公爷!”无数的百姓和将士都跪了下来,仰天痛哭。火焰,依旧在燃烧。号角声响起了,来自于另外一个方向。无数的士兵在远方呐喊,西北军和湖广军到了。他们星夜疾驰,终于赶到了神京。听着熟悉的号角声,宋山敖想起了在西北征战的时光,那是他最初参军的地方。“老兵宋山敖,报到…”他终于闭上了眼睛,只留下一具苍老的身躯。还有…一座永恒的丰碑。 第六百五十七章 围杀计划 “啊!”闵天瑞发出了痛苦的哀嚎,扑腾跪倒在地,老泪纵横:“老元帅!末将来迟了,末将来迟了啊!”纪山也是含泪跪下,双拳紧握,浑身颤抖。不止是他们,四周的战士,城楼下的西北军和湖广军都跪了下去。满城哀嚎。数十年来,宋山敖都是大晋的一面旗帜,非但战功赫赫,还培养出来了无数的名将,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晋军魂,是朝廷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他为大晋付出了青春,付出了热血,付出了无穷的精力和智慧,付出了一生的勇气和担当。他付出了自己的儿子、孙子,直到最后,把自己苍老的身躯,也付出在了保护国家的战场上。他足够担得起“镇国”二字。号角声再一次响起,那是将士们悲痛的怒吼,那是恭送老国公离开的声音。神京城,无数的灯点亮了。昭景女皇与文武百官来到了城楼上,无数的百姓彻夜不眠,也结成了队伍,走向了城东。“恭送老国公!”杨国忠声音哽咽,缓缓跪了下去。“恭送老国公!”文武百官,无论党派阵营、官职大小,全部都跪了下去。“恭送国公爷!”满城的百姓,跪了下去。昭景女皇面色有些僵硬,咬着牙紧绷着情绪,但眼眶还是有些发红。她身穿龙袍,对着宋山敖的尸体深深鞠躬而下。她哽咽道:“镇国公宋山敖,率军守护神京,壮烈殉国。”“其十四岁参军,六十余年来报效朝廷,立下赫赫战功,为这片江山所作之贡献,天地可鉴。”“朕以大晋昭景皇帝之身份,代表历代先皇,给老国公鞠躬敬礼。”“内阁拟旨,将镇国公一身之功绩记录在册,公布天下,让天下百姓一同歌颂。”“追谥宋山敖…忠烈王,享太庙,民间立祠。”说到这里,昭景女皇顿了顿,沉声道:“由于镇国公已无亲人,则由礼部操办其葬礼仪式。”她看向四周,大声道:“东虏之仇,大晋铭记于心,将来朕以皇太极的头颅,祭奠镇国公在天之灵。”“此刻起,三千营左翼副都督接手神京城防,安置伤兵,完成战后清理。”“西北军、湖广军扎营城外,闵天瑞、纪山二人随朕进宫。”火焰缭绕中,昭景女皇带着文武百官回宫,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纪山和闵天瑞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沉重,他们怪罪于自己来晚了,也怕陛下怪罪于他们来了。一路进了皇宫,金殿之上灯火通明。昭景女皇道:“杨国忠。”“微臣在。”昭景女皇郑重道:“虽然皇太极撤兵,但神京依旧受到巨大冲击,神京城百姓需要安抚,秩序需要维护,你要督促百官尽职尽责,渡过难关。”杨国忠道:“微臣领命,会让神京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平静。”昭景女皇道:“刘敬,神京城百姓大量参与守城之战,伤亡名单统计出来之后,由户部拨银,按律犒赏抚恤。”“是。”刘敬心中一叹。昭景女皇这才看向闵天瑞,淡淡道:“神京危难,湖广节度使纪山、大同总督兼三省代总督闵天瑞,率军支援,其心可嘉,待战事结束之后,再行褒奖。”“目前皇太极大军正在朝山海关撤退,两位将军有什么建议?”闵天瑞松了口气,然后大声道:“陛下,微臣建议率军追击东虏大军,与女真叶赫部在山海关合围皇太极,共同歼灭之。”昭景女皇眯眼道:“女真叶赫部?”闵天瑞道:“卫国公来信,女真叶赫部已经夺回族地,并兵发沈州。同时,莱登水师也在锦西登陆,目最多四五日,便能拿下锦西,完成修整。”昭景女皇笑了起来。这些消息,大家都知道啊,可她这个当皇帝的,却偏偏什么都不知道。昭景女皇道:“说说卫国公的计划。”闵天瑞道:“卫国公分析,女真拿不下神京,必然及时撤退,但大军连番作战,伤亡不小,精力消耗大,实力已经不在巅峰。”“西北军与湖广军共计十一万大军,往东追击皇太极,叶赫部两万骑兵,配合莱登水师两万步卒,夹击皇太极于山海关。”“宣府三万骑兵,最多两日便可到达宣府,可从蓟州方向南下,三股大军包围皇太极,力求全歼!”皇太极九万骑兵,这一战打下来,只剩下不到五万多,这个数目并不小,无论是面对那一股大军,都能做到不败。但三股大军围杀,他们骑兵已然疲倦,恐怕就没什么反抗的余地了。若真能在山海关围杀皇太极,那大晋就高枕无忧了。想到这里,昭景女皇道:“既然如此,你们便按照卫国公计划行事,务必不出差错,将皇太极围杀于山海关。”“朕赐你天子剑,让你统筹西北、湖广两地十一万大军,以你为帅,纪山协助你,一同朝东出征。”闵天瑞当即正色道:“微臣领命!”“散朝吧!”昭景女皇摆了摆手,率先走出了金殿。神京守住了,百姓与守军并肩作战,她很是高兴。宋山敖殉国了,大晋失去了擎天白玉柱,她很难过。而她更难过的是,小师弟竟然可以只靠写信,便调动了宣府军和西北军,甚至连湖广军都来神京了。他们的确是来保护神京的没错,所以昭景女皇不罚。但万一…哪怕只是万一,他们如此听小师弟的话,若是有什么异心,我又该如何抵挡?想到这里,昭景女皇头皮发麻,作为一个帝皇,她是绝不希望有这样的情况出现的。只希望这一次三股大军围杀皇太极可以取得成功!那时候,也该让小师弟休息一段时间了。赵诚已经把盐务抓了起来,等年后便可以入京了,他们一家也该好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了。可是小师弟…他真的会听话吗?昭景女皇心中没有底,她不相信小师弟会做什么叛逆之事,但对于皇帝来说,不是信不信的事,而是不能把选择权交出去。“小庄,小师弟这一次踏平蒙古,封狼居胥,该怎么奖励他?”昭景女皇不禁问道。小庄却是低下头,轻声道:“无论怎么奖励,都是君恩,该陛下做主才是。”昭景女皇道:“那就连升两级吧,这么大的功绩,只封二等国公怕是不行了,只有顶格奖赏,封一等卫国公,赐丹书铁券、免死金牌。”小庄笑道:“陛下英明。”昭景女皇突然又道:“如果小师弟要反,朕是不是已经挡不住他了?”小庄道:“陛下难道不信他了?”“当然信。”昭景女皇深深吸了口气,道:“不说他了,只盼着他早点回来,别让我这般一直担心。”“小庄,你说说这次皇太极能成功逃走吗?”小庄想了想,才道:“恐怕有点悬,叶赫部虽然只有两万骑兵,但只袭扰阻挠,并不与皇太极拼命,也足以拖延皇太极的逃走速度。”“宣府的三万骑兵不是快到了么,五万骑兵难道还不够咬住皇太极?等闵天瑞、纪山的十一万大军杀过去,皇太极就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了。”听到这里,昭景女皇才笑了起来,点头道:“甚好!如此一来!蒙古与东虏,都不再是大晋的威胁了。”“只要平定了西南,我们便可大力发展,安心改革,力图振兴了。”“那时候,我也可以好好休息,做一做享乐昏君了。”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 第六百五十八章 瓮中捉鳖 十二月二十三,皇太极率领剩余的五万多骑兵,开始朝东撤退。同一天,闵天瑞率领十一万大军,往东追击,速度虽然不快,但始终跟在后面。十二月二十四,女真叶赫部两万骑兵赶到锦西,与伍定钟带领的莱登军汇合,组成四万大军,分为两股前往山海关,堵住皇太极的去路。十二月二十五,宣府三万骑兵终于赶回,然后赶赴蓟州,朝南包抄。十二月二十七,皇太极率领大军退至山海关,遭到了女真叶赫部与莱登军的伏击,双方短暂交战之后,皇太极心知不妙,立刻率领骑兵朝北方蓟州逃去,准备从蓟州出关。十二月三十,除夕节,宣府三万骑兵于蓟州城伏击皇太极,双方爆发激烈战斗,宣府骑兵果断后撤,并固守蓟州城,阻拦皇太极去路。大年初一,皇太极选择朝西北方向突围,企图绕过宣府三万骑兵,从宣府北上草原突围。但纪山率领大军已经北上,牢牢占据宣府,逼迫着皇太极朝东。“到处都是他们的人!”代善气得大声道:“那纪山只带了三万人,便想守住我们吗!直接跟他们拼了吧!”阿拜则是道:“与其和纪山拼命,还不如返回蓟州,攻破那里的三万人,便可直接出关。”皇太极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看向北方。他沉思了很久,才皱眉道:“纪山、闵天瑞、伍定钟、叶赫部,外加宣府骑兵,他们怎么会有如此默契,配合得天衣无缝。”“难道…周元已经回来了?”完颜黛婵道:“从漠北回来,就算是全速行军,也要大约一个月时间,算算时间,周元起码还需要十天才能到。”皇太极道:“不要被这种固有思维所迷惑,西北军和五军营可能是还有十天才到,但周元却很可能已经回来了。”“他快马加鞭,提前十天到达绝对有可能。”“这一场瓮中捉鳖的大戏,我不信他不赶回来亲自指挥。”完颜黛婵变色道:“那他现在会在何处?”皇太极轻笑道:“很有可能就在蓟州,指挥着那三万骑兵呢,之前我们碰撞的时候,发现这群骑兵进退有度,不让我们拼命,也不让我们走得干脆,目的清晰,执行到位,显然是有高人指挥。”提起周元这个名字,代善就想起了去年在西平,那个侃侃而谈的少年。他咬牙道:“这个王八蛋怎么阴魂不散的感觉啊!这一次他又打算怎么对付我们!难道真想把我们歼灭在关内嘛!大不了我们跟他拼了!”皇太极却摇头道:“他不会跟我们拼命的,这个时候,他就是要困住我们,迫使我们安营扎寨,等待时机。”“真正的决战,应该在十日之后,五军营、西北军和宣府四万步卒都到达的时候。”“到那时候…哈,宣府军、西北军、五军营、莱登军、湖广军,再加上叶赫部,有超过三十万大军围杀我们,这一场瓮中捉鳖的大戏,目标是全灭我大清啊。”阿拜不禁急了:“陛下,这个时候我们该朝哪里突围啊!蓟州很可能有周元在,山海关对方占据天险,又是叶赫部的精锐,我们不好打。”“我看我们只能朝宣府突围,这个纪山只带了三万步卒,未必防得住我们。”“哪怕付出巨大的代价,我们也要杀出去。”皇太极则是淡淡道:“我们往宣府赶的时候,蓟州的骑兵跟在后面的,只要我们发动攻城,对方的骑兵杀过来,我们根本无力防守。”代善道:“那总要想个法子啊!这周元太不好对付了,我们得尽快走才是。”皇太极深深吸了口气,道:“周元…的确不好对付啊,当初他在西平拜见父皇的时候,可谓是意气风发。”“现在想来,唯有叹息,若他真是我女真人,何愁大业不成啊!”听闻此话,完颜黛婵咬住了嘴唇,眼中透着浓浓的恨意。皇太极道:“黛婵,你认识周元极早,似乎在临安府的时候,便与他打过交道,那时候你该下手的。”完颜黛婵咬牙道:“休要再提这个!我只恨不得杀了他!”皇太极皱了皱眉,随即道:“黛婵,不要憎恨你的敌人,那只会让你失去理智的判断。”“做大事的人,不谈私情,一切皆为利益。”“周元给了我们很多教训,分析他,是为了将来有机会战胜他。”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道:“有没有办法杀周元?他若是死了,我们或许还有机会。”完颜黛婵摇头道:“别想了,圣母一直陪在他的身边,暗杀这种事永远别想。”皇太极道:“那是否还有其他可以威胁他的法子?或者说让他退步的法子?”他的家人!完颜黛婵瞬间想到了这一点,她张了张嘴,却道:“没法子。”她想着,我与周元的仇,我自会去报,蒹葭她们待我不错,我何苦把她们算进来。皇太极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摇头道:“黛婵,你果然还是做不到太上忘情,你是很清楚…周元的弱点的。”完颜黛婵脸色微微一变,低着头不说话了。皇太极并没有计较,而是冷笑道:“走!去蓟州!见周元!”于是东虏再次行军,与十月初四再次到了蓟州。在那城楼之下,皇太极派出了使者,登上了城楼。周元正坐着晒太阳呢,和圣母姐姐骑了十多天快马,屁股都快磨烂了,才终于赶到蓟州,没想到被皇太极猜出来了。“山海关一别,一年有余,当初你周元敢孤身闯敌营,如今敢不敢下城楼,与我一见?”周元顺手把信扔到一旁,拿起一个苹果啃了起来。“哎你…”李玉婠正给他按着肩膀呢,连忙打了他一下,把苹果抢了过来。“你这人,怎么这般懒…这苹果也没洗,也没削皮…”她拿起刀,慢慢给周元削了起来,说道:“那你下去见他吗?”周元想了想,才道:“其实不太想下去,但我实在好奇,到了这一步,他还能做什么?”“无论从哪个方向突围,他都会损失惨重,如果五万多骑兵只剩下一两万人,那盛京恐怕都保不住。”“这种情况,他还能有什么法子呢。”李玉婠往城楼下看了一眼,只见皇太极和完颜黛婵仅两人站在那里,东虏的兵隔得很远,早已超过了弓弩的射程。下去,没有危险。李玉婠道:“如果要去,我陪你一起去。”周元道:“先晾着他,递封信我就要下去,当我是什么了。”于是时间一刻一刻在过,皇太极就一直站在那里,很有耐心的模样。直到黄昏,夕阳不暖和了,周元才站了起来,道:“走吧,去见他。”李玉婠笑了笑,道:“他挺有毅力的,站那么久。”周元道:“这就是雄才大略的人的基本素养,耐心、恒心。”李玉婠眯眼道:“他身边站着你曾经的暧昧对象呢。”“好好说话,完颜黛婵现在巴不得我死。”两人拉着手,缓步走了下去。夕阳下,四个人逐渐靠近,终于停了下来。时隔一年,周元和皇太极再次会面。当然,也是他时隔一年看到完颜黛婵。周元面色很平静,而完颜黛婵则是脸色有些发白,咬着牙恨意十足地看着周元。皇太极瞥了完颜黛婵一眼,然后淡淡道:“周元,我想和你打个赌。”周元道:“什么赌?”皇太极道:“我在这里等十天!等你的兵全部到齐!但是有一个条件,你敢答应吗!”靠,这王八蛋挑衅老子!十天?十天之后老子五军营、西北军、宣府军全到了,三十万大军直接送你去见你爹!周元冷笑道:“什么条件?”皇太极道:“把黛婵带在身边,给她一个刺杀你的机会,十日之后,你大军到了,把她还回来。”完颜黛婵脸色大变,这显然是没跟她提前商量过。而周元也是愣了,这他妈,搞了半天你想搏一搏我?老子现在可是高手!会怕完颜黛婵?可笑!他果断回头看向李玉婠。李玉婠则是轻笑道:“只要你不离我超过三丈远,她就永远没机会杀你。”周元回头看向皇太极,道:“这个赌,我接了,但你能做到吗!”皇太极傲然道:“我是皇帝,一言九鼎。”说完话,他转头就走。完颜黛婵则是一脸懵逼,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紧接着,她连忙回头道:“陛下,你什么意思?”皇太极并未回头,只是沉声道:“照我说的做,找机会刺杀他,若是没有机会,便作罢。”“这是突围计划的一部分,这是命令。”完颜黛婵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向周元。她心中无比凌乱。两个聪明人的对决,干嘛要把我算进去! 第六百五十九章 对赌 “事情已经超出我的预料了。”周元看着前方伫立在风中的完颜黛婵,缓缓朝她走去,轻声道:“叶赫部与莱登军合兵四万,依托山海关之险,自然是不好攻打的。”“闵天瑞带着五万西北军和三万湖广军,八万大军自然也是硬骨头,回头是不可能回头了。”“蓟州只有三万宣府骑兵,但我在这里亲自镇守,你们要杀出去很艰难。”“但是宣府…宣府只有纪山带着三万湖广步卒,你们是有机会突围的。”他眯着眼,目光锁定完颜黛婵,轻声道:“皇太极是个聪明人,我向来不会低估他,我早已做好他壮士断腕的准备,我认为他足够有这个魄力。”完颜黛婵咬牙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周元道:“五万多骑兵,拿一万骑兵做炮灰与三万宣府骑兵死斗,以全军覆没的代价,足够拖住我们。”“再拿两万大军在宣府与纪山血战,壮士断腕之下,皇太极至少可以带着两三万剩余的骑兵,冲出关外,踏入草原。”“只要他进了草原,那就是天高任鸟飞,我们根本追不上他。”“但是他竟然没那么做。”完颜黛婵心中也是疑惑无比,皇兄向来是果断之人,做事情只要看准了,便绝不会犹豫,这一次来个对赌,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周元道:“他说他愿意等十天,十天之后,五军营、西北军、宣府军共计十三万大军合围而下,那时候他就算是插上翅膀也难逃了。”“完颜黛婵,你说皇太极这么做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把一切都压在对赌之上?”完颜黛婵道:“我怎么知道!他做事向来有自己的章法!越是关键时候,越能想出奇特的招式。”周元道:“不过他既然要给我全歼他的机会,我自然要答应,十天的时间,对于我来说当然更有利。”“只是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要把你带到我的身边,我怀疑有阴谋。”说到这里,周元大声道:“圣母姐姐,控住她的穴道,我怀疑她身上有暗器或者燧发枪,我要仔细检查她的身体!”李玉婠心领神会,当即道:“何须那般仔细检查,直接把衣服脱光,让她身上藏不了任何东西。”“好办法!”周元正色道:“可是天气这么冷…”李玉婠道:“她修炼密宗心法已至大成之境,早已无惧寒暑风霜,你看啊,这么冷的天,她仅仅是穿着贴身的长裙,她会怕冷吗?”周元点头道:“有道理,是我肤浅了。”李玉婠笑了起来,轻轻道:“不过她身材真不错,高挑纤细,前凸后翘,这黑色的裙子与她很是相配,身体的曲线完全勾勒了出来,那腰肢多细啊,那胯部的线条多么性感…”“还有啊小师侄,你看那双大长腿,若是架在你的肩头…”周元吞了吞口水,干咳道:“我在说正事呢,圣母姐姐不要取笑我。”李玉婠眨着眼睛道:“这莫非不是正事么?小师侄,你已经很久没碰过女人了,如今正好有敌人的漂亮俘虏送上门,还是个公主,你莫非不感兴趣?”“她今年才二十九岁,正是女人最好的时光呢,瞧她那黑色的唇彩,多么野性,这张小嘴保管能把你伺候舒服…”完颜黛婵终于听不下去了,眉毛一掀,怒道:“够了!你们有完没完啊!我留在这里不是让你们取笑的!你们…简直就是一对狗男女!”李玉婠微微一愣,然后连忙看向周元,激动道:“她夸我们!”周元不禁捧腹大笑。看到这一幕,完颜黛婵眼眶都红了,她想着,这两个人分明差着十多岁,为什么却像是天作之合?而我…却被世俗折磨成这般模样…一时间,她几乎要掉下眼泪来。周元给李玉婠使了个眼色。李玉婠笑了笑,压着声音道:“心疼了?”她不待周元回答,便走到完颜黛婵身旁,挽起了她纤细的手臂。“有什么好委屈的?皇太极宁愿全军覆没,也要把你送到周元身边来,这肯定是有阴谋的嘛。”李玉婠歪着头笑道:“暗月,你不会真的想要刺杀周元吧?”完颜黛婵咬着牙不肯说话。李玉婠挽着她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不要尝试对周元动手哦,因为在情况紧急的状态下,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那时候你的下场一定不会太好。”“毕竟一起共事这么多年,我可不想你死在我的手上。”完颜黛婵恼火道:“我不傻!”她顺手把怀中的燧发枪递给了李玉婠。于是,李玉婠愣住了。周元瞪眼道:“娘的!你还真打算暗杀老子啊!”完颜黛婵冷笑道:“我从未对你开过枪,但我永远忘不了你是怎么对我开枪的!”周元道:“少来这套,你追杀我的时候那一掌也不轻。”完颜黛婵道:“我救过你的命!若是没有我,沧州铁剑那晚已经把你杀了!”李玉婠歪着头笑道:“暗月,我也救过你的命呢,正因如此,你才会听命于我,保护周元。”剪不断,理还乱。周元不想演什么琼瑶剧,连忙摆手道:“行了行了,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好不容易从草原回来,我累得很,没心情跟你们说这些。”“我只想赶紧结束这一战,回神京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和皇太极打仗有什么意思?我只想老老实实做一个教书先生,我的两个学生还在神京等我呢。”完颜黛婵不屑道:“江南收的学生呗,双胞胎姐妹。”周元回头道:“这你都知道?消息够灵通的。”李玉婠却是笑道:“不想打仗,刚才就让我动手杀了皇太极嘛,一了百了。”周元道:“然后呢,让代善那个蠢货跟我死拼?斩首计划永远是战争之中最愚蠢的计划之一,尤其是对于优势方来说。”他伸了个懒腰,瞥了一眼完颜黛婵,道:“但让敌国公主当几天端茶递水的丫鬟,我倒是很有兴趣。”“完颜黛婵,你是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山海关的时候我饶你狗命,算是还了人情。现在咱们只剩下对立,你猜猜我会怎么对你?”完颜黛婵却不惧怕,反而走到他的身边来,咬牙道:“来,杀了我!你以为我会怕你吗!你本就对我什么都做过了!你本就已经把我害苦了!”哎我怎么就把你害苦了?这种愚蠢的问题周元不会去问,他很清楚,女人发起疯来的时候,可不会讲什么道理。女人更注重情绪,她要的是发泄心中的委屈,她也一定程度上,心里扭曲了。这种扭曲是不断给自己灌输受害者的委屈,并对加害者产生依赖感。周元掐住了她的脖子,眯眼道:“我对你做什么你都不在乎了吗?”完颜黛婵浑身一颤,泪光楚楚道:“你把我都伤透了,我还在乎其他做什么?反正在你心中,我不过是利用的对象罢了,不过是你的棋子罢了,而我的感情对于你来说,简直又卑微又可笑。”“反正,我是要报仇的,我早晚要杀了你的。”瞧,还是念叨着这些话。周元笑道:“你可能永远没机会了,虽然我不知道皇太极到底要怎么赢,但我不认为他这次对赌的决定是对的,踏平女真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你这个亡国公主最多也就是来我府里当个奴婢,给蒹葭、凝月倒洗脚水。”完颜黛婵尖叫道:“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周元摆手道:“这十天,你就好好练习一下,免得以后做不好,反而惹人烦。”完颜黛婵脸色苍白,不禁捂着脸,低声啜泣了起来。 第六百六十章 情感与政治 蓟州的冬天很冷,李玉婠递了一碗姜汤过来,眨了眨眼睛。周元捧着碗,双手暖和了很多,然后把碗递到她的嘴边。李玉婠轻轻抿了一口,才笑道:“用不着,我寒暑不侵。”“谁不是呢。”周元道:“我好歹也是个高手了,这点寒冷还不算什么,以后没必要费心费力去熬姜汤。”李玉婠道:“不是我熬的,你丫鬟熬的。”“啊?”周元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真让她做丫鬟啊,我怕又给惹哭了。”李玉婠叹了口气,道:“你还怕她哭?反正你俩已经不死不休了嘛,做什么都无所谓。只是小师侄,你到底要怎么对黛婵呢?她挺可怜的。”周元道:“当初的我难道不可怜?孤身一人往南逃命,深山老林中还被她追着撵。”“当然,说这些往事没有意义了,身份不同,立场不同,所以我和她也很难回到从前,命运要怎么安排,就怎么走吧。”李玉婠似笑非笑道:“真这么看得开?”周元道:“那我应该怎么说呢?总不能吹嘘什么我早已看穿了一切,全部都在掌控之中吧?”“感情这东西怪得很,它不讲道理,不讲规律,缥缈虚幻,又切切实实能够影响到人。”“我懒得去想怎么处理她,只要天下太平,大家都过得开心,那怎么处理都是好的结果。”李玉婠深以为然,点头道:“这倒是没错,毕竟我可从来没有想过会跟着你,即使是在收复中原之后,我对你也更多是看重实际利益,谁知道呢,现在把自己都搭进去了。”“你帮我复国,什么事都还没做呢,我自己先把自己弄丢了,真是唏嘘。”周元抱住了她,笑道:“这是什么话,真诚永远是必杀技,咱们这叫相濡以沫。”李玉婠按住了他的嘴,笑着说道:“不许说这种话来哄我,今晚我要去陪黛婵,她功夫不低,乱跑的话可不太好。”周元点了点头,目送她出了房间,然后又忍不住喊道:“圣母姐姐!”李玉婠回头道:“不知道,别问。”她信步走了,周元则是躺了下来,陷入了沉思。皇太极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到底要怎么赢?相处太久了,圣母姐姐已经足够有默契猜到他要问什么了,所以干脆懒得理。而周元在脑子里把地图都过了好几遍了,硬是没想到对方有什么手段。难道把完颜黛婵送来,仅仅是为了保住她?不会的,皇太极是有机会走的,哪怕他现在壮士断腕都来得及。在思考之中,周元沉沉睡去。翌日一早,他便起床练功,继续巩固自己的修为。好在,眼前有一个称手的陪练。手持长剑,他看向前方的完颜黛婵,沉声道:“本人修炼《纯阳无极功》将近三年,付出了无数的心血和汗水,才终于有了如今的成就。”“你以为我把你留在身边是为什么?没有其他原因,纯粹是因为不怕你罢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看招!”周元一剑刺出,内力跟随涌动,长剑轻颤,有剑芒吞吐。四周烟尘飞起,随着他的剑意涤荡。完颜黛婵咬了咬牙,右手抬起,掌心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光,宛如黑色的月亮,直接朝周元拍去。周元倒飞而出,砸在地上,胸口痛得要命,嘴角溢出了鲜血。“疯婆子!你是真要杀了老子啊!”他恼羞成怒,急得跺脚。然后又看向李玉婠,道:“圣母姐姐,你怎么不阻止她!”李玉婠摊手道:“她没用全力,给你造成不了大伤。”“这还没用全力?”周元看向完颜黛婵,道:“再来一次!这次你不许用内力!”片刻之后,周元道:“让我一只手!”紧接着,周元大声道:“两只手都不许用!”然后,周元被一脚踢飞。“练功?练个屁!”周元把剑往地上一扔,坐到一旁生闷气去了。完颜黛婵看向李玉婠,有些不知所措。而李玉婠已经是捧腹大笑,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忍俊不禁道:“我的小师侄,自以为已经和你一个层级了呢,你好歹给他留点面子。”完颜黛婵面色黯淡,轻声道:“圣母,你和他为什么那么好?”这句话把李玉婠问住了。她想了想,才摇头道:“不计较,所以很好。”“不计较?”“嗯…”李玉婠道:“他不计较我年龄大,不计较我一直催他帮我复国,我也不计较他花心,不计较他一直没有兑现承诺…”“因为不计较,所以随性,所以没有矛盾,只有欢乐。”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哈!可怜那皇宫中的官妙善不懂这一点,什么事都斤斤计较,所以才闹得如此尴尬的局面。”“她若是像我一般,怕是皇子都生了一箩筐了。”完颜黛婵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做不到你这样,我有我的使命。”李玉婠笑容突然收敛。她冷声道:“若要提使命,我现在就该杀了你,女真铁骑毁我高丽,灭国之仇,我该不该报?”“把个人感情掺和在国仇家恨之中,那你便永远得不到解脱,黛婵,我接触过周元的那些女人,但她们任何人都比你要强。”“在感情上,你实在太懦弱了。”完颜黛婵脸色一变,当即大声道:“懦弱?我懦弱?你不知道我在山海关是多么相信他!我把金刀都给他了!我换来了什么?”李玉婠道:“金刀和你真的有关系吗?或许有,但更多的是政治关系吧。”“你何曾把感情独立出政治来?你何曾将二者分开?女真和大晋之仇,与你和周元的个人感情有什么关系?高丽和女真之仇,与你我的感情有什么关系?”“我对你还算不错,是因为我们本身共事了这么多年,我考虑其他东西了吗?”她坐了下来,看着天空中明媚的太阳,缓缓道:“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有枷锁,赵蒹葭是有的,她那淡淡的优越和骄傲,但如今她还有么?”“薛凝月也有枷锁,她听话,她是乖乖女,她甚至不敢拒绝她父母将她许配为妾。但她敢偷偷把自己交给周元,成了周元第一个女人。”“曲灵呢?她在乎过自己家里的权威吗?她敢在周元最艰苦、最危险的时候,把自己献出去,只为绑定曲家帮助周元。”“彩霓是你的徒弟,我更不必多说了吧?”“人要得到自己的感情,是需要付出一些东西的,其中最关键的就是有打碎自己枷锁的勇气。”“你以为我没有打碎枷锁吗?我是他的师伯,实实在在的师伯呢。”“你真是连白雪那个商人之女都不如,至少人家豁得出去玩花样呢,你豁得出去吗?”说到这里,她轻声笑了起来,摇头道:“但是黛婵,你什么都没有做,你连承认这份感情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去争取了。”“只会在心里自怨自艾,只会觉得自己委屈,认为他骗了你,呵,真有趣。”这一番话就像是刀,狠狠把完颜黛婵的心给剖开了。她脸色惨白,不禁哽咽道:“可这能怪我么?他是敌国将领,我是萨满公主,我们注定了要对立。”李玉婠道:“是政治对立,但不是感情对立,什么时候你想清楚了,你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而我之所以对你说这些,只是因为我生性洒脱,见不得你这么拧巴。”“你要拧巴也行,别在我小师侄面前拧巴,坏了他的心情,我还得想法子哄。”“谁愿意在大冬天晚上,去给他熬姜汤啊!”说完话,她轻轻哼了一声,大步走到这边来,见他在看地图,便不打扰,只是静静坐着。看着他们郎情妾意、岁月静好的模样,完颜黛婵沉思着刚才那些话,不禁幽幽叹息。 第六百六十一章 枷锁难以挣脱 “我是这么想的。”周元指着地图,认真说道:“如果皇太极从宣府突围,那我这三万骑兵和纪山的三万步卒,起码能咬死他三万人。”“就算皇太极壮士断腕,从宣府出关,回到盛京,也不过两万多兵力。”“我便直接带着五军营、西北军和湖广军,一路东进,攻打盛京。”“只要不给东虏喘息之机,拿下来的概率很大,一路打到建州去,把整个辽东都收复。”“这样,至少十多年内,女真是没什么动作了。”说到这里,周元笑了起来,轻声道:“而十多年后,时代已经彻底变了,他们就算有动作,那也是找死。”李玉婠把热腾腾的姜汤递给他,笑道:“那我高丽岂不是也能收回来了!”“当然。”周元说了一句,随即看向姜汤,道:“又来?你别老是…”李玉婠直接打断道:“今天还真是她熬的。”周元瞪眼道:“她想通了?”李玉婠眨着眼睛道:“谁知道呢,不过她现在是寄人篱下,你想让她通,就通她呗。”“你又来了。”周元把姜汤递给她,李玉婠喝了一小口,才道:“真是不错。”周元这才慢悠悠地喝了起来,随即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把她看紧一点,别让她乱跑。”李玉婠道:“把你看紧一点才是,我怕你跑到她房间去了。”“我是那种人吗?”“目前看来,铁证如山,百口莫辩。”李玉婠可不会给他面子。周元懒得计较,一口把汤喝完,全身暖洋洋的,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道:“真不错,把她叫来给我捶背,管她想不想得通,反正我是要享受这个公主侍女的照顾。”片刻之后,完颜黛婵还真来了。咬着嘴唇,一连不服的模样,眼神都快要吃人了。周元舒舒服服趴在了床上,道:“先按肩膀和脖子,再帮我踩一踩背…啊!卧槽!”他回头吼道:“你不会轻点啊!”完颜黛婵咬了咬牙,憋着嘴很是委屈,但手上的动作轻了不少。她低声道:“我现在只要双手用力,就能捏碎你的脖子。”周元道:“那是以前,现在纯阳无极功小成了,体魄强健,要捏碎我的脖子,你起码需要三个呼吸。”“而只需要半个呼吸,圣母姐姐就能把你吊起来打。”李玉婠点头道:“是啊黛婵,如果你不想被吊起来打,就老老实实伺候人呢,别有那些小心思。”她补充道:“是脱光了衣服打哦。”周元道:“那个…黛婵,你要不试试刺杀我?”完颜黛婵不说话,就是生着闷气给周元按着,然后脱了鞋袜,小心翼翼给周元踩起了背。她的脚很柔软,这让周元想起了当先生教学生那段时光。他忍不住舒服地呻吟了一声。完颜黛婵气不过,脚上稍微用了点力。周元便呼吸不过来了,张牙舞爪地翻过身来,穿着粗气道:“在这方面整蛊一下我,会让你有点小得意是吗?”完颜黛婵道:“要不是圣母在这里,你已经是死人了。”周元道:“你还知道她在这里啊!圣母姐姐,安排她!”李玉婠笑道:“黛婵,用脚踩背其实不是最舒服的,女人的身上还有更柔软的部位,你就用那里帮他按背吧!”完颜黛婵都快哭了,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颤声道:“你、你们…你们怎么能这般对我…”李玉婠道:“你们拜过天地呢,你比我更有资格这般伺候他。”完颜黛婵想起了神京红螺寺那一场仪式盛大的婚礼。她眼眶有些湿润了,干脆摆烂似的坐在了床上,幽幽叹着气。她低声道:“周元,皇兄这一次,逃不掉了是么?”周元道:“如果他真的要等到五军营回来,那的确是跑不掉了。”完颜黛婵道:“到时候,你会接受投降吗?”周元想了想,随即摇头道:“不会,要把五万多骑兵全部杀绝,我才安心。”完颜黛婵抿着嘴唇,道:“那、如果我求你呢?”“你很有面子吗?”周元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尽最大力量,摧毁皇太极和你们东虏。”“至于你,到时候我再看着办。”完颜黛婵却道:“我似乎想通了,皇兄很清楚没什么出路了,他不想壮士断腕,他想保存实力回盛京。”“所以他和你打赌,把我送到你的身旁,他应该是希望我能让你心软,让你接受投降。”周元道:“这种可能性是有,但显然他高估了我的好色,虽然在这方面,我名声一直很响亮。”完颜黛婵咬了咬牙,道:“如果是…条件很诱人呢?比如,我们愿意向大晋俯首称臣,我们愿意把高丽让出来。”周元摆手道:“别劝我,真没用,我不想浪费口舌。”完颜黛婵看着他,目光幽幽,哽咽道:“如果你答应,我…我照圣母说的做…”说到最后,她已经低下了头。黑色的裙子,将那两处高高撑起,她的规模很是宏伟,的确足够有诱惑力。周元道:“我不答应,也可以要你这么做。”“你这个混蛋!”完颜黛婵扑到了他的身上,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忍不住哭道:“我们已经走到绝路了,你为什么不能放过一次,我把一切都给你还不行么,你已经赢了,你把谁都赢了,你也赢了我…呜呜…”她伸出了手掌,内力运足,让李玉婠面色一冷。但下一刻,完颜黛婵却把手掌拍在了自己身上,强大的内力,将她身上的黑裙瞬间震碎。碎布纷飞之间,一具雪白的酮体显露而出,完美的比例、婀娜的曲线,散发着惊人的魅力。李玉婠松了口气,又坐了下去,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在床上互相纠缠,还互相对骂着。“你这个骗子,现在你满意了。”“你害得我们无路可走,害得皇兄派我来色诱你,向你求情。”“我也真是没法子,否则我永远不可能委身于你。”完颜黛婵一边哭,一边与周元缠绵着,然后似乎气急败坏,一口咬在了周元的肩膀上,鲜血顿时溢出。“疯婆子!都是你在闹!老子什么都没说!”“靠你敢咬老子!真当老子没脾气啊!”周元一巴掌打了过去,惊起滔天巨浪。旁边的李玉婠耸了耸肩膀,无奈道:“还真是激烈,不过好处是…我可以学学经验,免得到时候临场紧张。”她笑了起来,双眼眯起,静静欣赏着狂风与暴雨。喧嚣声始终没有停止,只是从对骂变成了哭喊。李玉婠没了看热闹的心情,脸色都慢慢变得苍白。还能这样?这样也行?不行不行!我到时候可不能这般!太狼狈了!太无耻了!但她始终睁着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注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暴雨才终于停歇。李玉婠也重重出了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这一晚上惊心动魄的,她也觉得折磨人。而那个用尽力气的女人,此刻正躺在周元的怀里,满脸泪痕,颤声道:“你现在可以答应了么?我们投降,俯首称臣,每年上贡,并为大晋提供战马。”周元舒舒服服地躺在,这一战很是过瘾,他也因此心潮澎湃:“接受投降?绝无可能!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把他们杀绝!”完颜黛婵脸色一变,痛苦说道:“你!你这个混蛋!你又骗了我!”哈!这个疯婆子,老子什么时候答应你了!“啊!住口!”周元发现自己的手臂又被咬了一口,气得一把将她按住。这疯婆子绝对是故意的,千方百计找借口想报复老子罢了。似乎知道周元在说什么,完颜黛婵恨声道:“你若是不接受投降,我便…恨你一辈子!”哇,好可怕的威胁。 第六百六十二章 扭曲的梦 “骗子!”“疯子!”小桌上摆着饭菜,周元和完颜黛婵是吃一口骂一句,两人都不对付。李玉婠则是看戏的心态,随便吃了几口,便信步走了出去。她来到了蓟州的城墙上,放眼望去,只见远处的东虏士兵密密麻麻,似乎正在操练。皇太极真是说话算话,说要等十日,还真等了十日。只是李玉婠也想不明白,这一切又有什么阴谋。不知何时,周元走到了她的身旁,轻轻道:“你有眉目吗?”李玉婠摇头道:“猜不透,我本就不擅长这个,或许皇太极能给马儿插上翅膀,飞过山海关去。”周元笑了笑,道:“你没有眉目,而我却似乎猜到了一些东西,只是…即使猜到了又能怎样呢,很多事情或许从皇太极提出要打赌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李玉婠看向周元,瞪眼道:“你的意思是,皇太极真有办法逃命?而且我们还没法阻止?”周元并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道:“柳芳回来了,今天早上到的北方城门,这是打赌的第八天,五军营回来的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一些。”李玉婠道:“你打算怎么办?”周元道:“送黛婵走吧,她这场梦该结束了。”李玉婠无奈笑了笑,说实话她是有些不忍心的,但想了想,好像一切又不是她能做主的。于是她看向周元,道:“说好的十天,这才第八天呢。”周元道:“徐大胜剩了四万步卒,已经赶赴宣府,我的老岳父带着另外四万宣府军也回去了,加上纪山的湖广军,宣府驻扎了十一万大军。”“五军营已经到了蓟州,虽然我们牺牲了上万人,但还有五万人配合这三万骑兵,总共八万人。”“伍定钟和星瑶镇守着山海关,闵天瑞手底下的西北军和湖广军也共计八万。”“圣母姐姐,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大晋几乎掏空了国力,加上叶赫部两万骑兵,凑齐了足足三十一万大军,把三个方向的路全部堵死了。”“江南巡盐的钱,我们几乎花光了,才有如今这个局面,每拖一天,都是难以想象的消耗。”“该结束了。”李玉婠并没有回答,而是缓缓回头,看向身后。察觉到她的动作,周元也回头看去,他看到了站在后面,失魂落魄的完颜黛婵。周元叹了口气,道:“你也该回去了。”完颜黛婵道:“你连两天都不肯给我?”周元道:“皇太极也在等你。”“可是他要失望了!”完颜黛婵哽咽道:“我没有办成事,我没能说服你接受我们的投降,我们注定是要被你三十一万大军吃掉。”“即使我把一切都给你了,你也始终不让我好过。”周元摊了摊手,道:“有没有一种可能…皇太极让你来蓟州,其实根本不是要让你…”“周元!”李玉婠打断道:“别胡说,黛婵尽力了,她做得很好。”完颜黛婵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地朝城楼下走去。她的背影如此单薄,如此孤独。李玉婠叹了口气,低声道:“小师侄,黛婵不是傻子,她只是陷入了死角,难以自拔。”“我是女人,我懂她心中在想什么。”周元皱起了眉头,并未说话。李玉婠道:“她心中对你有情,但因为立场问题,她把这份情毁掉了。在山海关,你给了她一个梦,又把梦打碎。”“她早已陷入了扭曲之中,现实与情感的矛盾一直折磨着她。”“皇太极有让她来劝你接受投降吗?或许没有,但她愿意那样去理解,给自己的情感一个台阶,也给自己一场梦。”“哪怕这个梦是扭曲的、短暂的,仅仅只有十天的,她也想无忧无虑豁出去一次。”“你拆穿她,她何以自处?”周元沉默了很久,才道:“我送送她吧。”他跟着完颜黛婵走了下去,两人相隔十丈左右,一前一后,慢慢走出了城门。这是一月十二,天气依旧寒冷,寂寥的城外有寒风吹拂,大地荒芜一片,春日的生机远未到来。完颜黛婵没有回头,她朝前走着,脚步越来越慢。周元也越来越慢,只是静静跟着。东虏的营帐近在眼前,有两人骑着马,缓步靠过来。于是完颜黛婵停住了,周元也停住了。完颜黛婵回头,风吹起她的裙摆,吹起她满头的长发。她脸上是落寞的遗憾,她看着周元,轻声道:“好了,我的梦已经醒了,一年半以来,我似乎只有这八天过得像人。”“周元,你说什么才是现实?什么才是梦?为什么快乐总是处于虚幻之中,而折磨却伴随着现实,直到永久。”周元摇头道:“我并不喜欢这种说法,因为太过文艺,文艺是好东西,这是更多时候它接近于无病呻吟。”“黛婵,如果你把现实看得乐观一点,把目光放得更长远一点,或许会打碎枷锁的。”“毕竟谁都无法预估大晋与女真的结局,说不定几百年后,就成了亲如兄弟的一家人了呢。”这句话显然安慰不到完颜黛婵,她只是苦涩一笑,道:“只可惜我没那个本事,我看不到那么远,我只是想问你,这八天陪我发疯、陪我做梦,你后悔吗?”周元道:“我做了,就不后悔。”完颜黛婵道:“所以,等待我们的命运,是什么?”周元笑了笑,道:“没人说得准,但我看待任何事情,总会往乐观处去思考。”“就像大晋的江山,分明已经烂到了极致,但我从最开始,就乐观的认为它会慢慢变好。”完颜黛婵看着他,眼泪却流了出来。她不再说话,因为她的梦结束了。皇太极已经到了。他下了马,来到了完颜黛婵身旁。他并没有理会完颜黛婵是什么表情,他只是淡淡看着周元,道:“看来五军营已经到了,你的兵力部署已经完成了。”周元道:“是。”皇太极笑道:“宣府军和西北军去了宣府,五军营你亲自带,就在蓟州。”“是。”皇太极道:“这么说来,宣府有十一万人,蓟州有八万人,西边有八万人,东边有四万人,足足三十一万大军,我一定是插翅难逃了。”周元看着他,却并没有说话。皇太极笑了起来,眯眼道:“看来你猜到了一些东西,甚至猜到了我为什么要和你打赌。”周元道:“和我打赌,并没有什么意义。”“是的,没有意义。”皇太极道:“八天之前我能走,如今,我依旧能走。打赌没有别的意义,我只是想赢你一次而已,我要让你觉得,你已经拿出了所有的力量,却依旧留不住我。”“我要让你用尽全力,却尝到失败的滋味。”“周元,你赢了太久了,该输一次了。”“天下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周元道:“所以,什么时候开始呢?”“就现在吧!”皇太极傲然道:“我大军即刻起航,等待你千里围猎!”“好!”周元霍然回头,径直上了蓟州城楼。他大声道:“柳芳!”“末将在!”柳芳站了出来,半跪而下。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下令五军营、宣府骑兵,全力追杀皇太极,死死黏住他。”“宣府十一万大军,全军出动,朝东南方向行进,大范围铺陈过来,不许给皇太极留下任何空档。”“飞鸽传书闵天瑞,要他死死守住往西的缺口,一路横推过来。”“告诉伍定钟,死守山海关,做好皇太极鱼死网破的准备。”柳芳大声道:“末将遵命,这就去安排!”李玉婠见周元表情不对,低声问道:“已经是决战了,心情却反而不好了?”周元道:“无论结局如何,总要去看看的。” 第六百六十三章 最后的围猎 东虏五万多骑兵,再一次踏上了逃命之路。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不再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而是径直朝着东南方向杀去,那是山海关的方向。完颜黛婵骑着马,冷声道:“皇兄,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去蓟州了么!”皇太极道:“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我就是要在周元最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让他输。”完颜黛婵道:“那你等五军营来了再走便是,和如今一样,何必把我牵扯进去。”皇太极看向她,目光深邃,淡淡道:“这正是你所需要的,不是么?虽然你一直口口声声说恨他,但你同样对他有感情。”“我不推你一把,你与他又如何成一段好事?”完颜黛婵怒道:“你就没有想过!这一推,就把我推进了火坑!”皇太极道:“黛婵,你是我的妹妹,虽然不是血肉之亲,但从小一起长大,我足够了解你。”“你心中在想什么,我全都明白,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我认为这是作为兄长应该做的。”“战争归战争,国仇归国仇,感情归感情,真正的智者应该要把这个区分开,否则只会永远迷惘。”“抛开立场来说,我认为周元是个天才,他足够配得上你,所以推你一把,仅此而已。”“我可不希望我的妹妹一直处于扭曲之中,在感情和政治的矛盾之中不断挣扎。”“目前看来,你比之前好多了不是么?”说到这里,皇太极笑了起来,轻轻道:“在以前,你每天至少要说两次报仇,今天可一次都没说。”完颜黛婵低下了头。她呢喃道:“可是皇兄,我却陷入了更深的迷惘,我找不到自己在哪里了。”皇太极道:“你依旧是萨满公主,是完颜部的贝勒,是我大清国最出色的女子,这毫无疑问,但同时你也是完颜黛婵。”“很多事,需要时间去熬煮,迷惘不是永恒的。”他看向南方,呢喃道:“我又何尝没有迷惘过,父皇的死,让我迷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我才从迷惘中走出,看到了这个时代的真谛。”“唯一可惜的是,周元比我先窥见时代的真谛。”……一月十二,大晋西北军、宣府军、五军营、湖广军全部出动,共计二十七万大军,围猎东虏五万多骑兵。皇太极仓皇逃窜,从蓟州一路往东南方向行进,纪山、薛长岳、徐大胜和闵天瑞等将领,率领大军以最快的速度跟进。周元则带领柳芳、王雄、石义、宋武等人,往南下追击。这场举世瞩目的围猎战,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没有人认为皇太极会赢,他甚至连逃命的机会都随着五军营从草原回归,而彻底断绝。一月十八,在经过长达六日的追击围猎之后,皇太极的活动空间已经消失殆尽。他与五万多骑兵被逼迫至山海关前的宁海城,进有天险阻绝,西边、西北、北边有足足二十七万大军席卷而来,可谓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他也不逃了,而是命令骑兵原地安营扎寨,休养生息,静静等待风暴的到来。一月二十,大晋军队将皇太极彻底包围,密不透风。周元、柳芳、王雄、石义、闵天瑞、纪山、薛长岳、徐大胜…整个大晋最出色的将领终于合兵一处,他们在营帐之中,完成了大晋多年以来最伟大的会晤。“元帅!元帅!”闵天瑞甚是激动,连忙跑了过去,半跪而下,激动道:“末将参见元帅!元帅携兵北上,踏平蒙古,封狼居胥,功盖寰宇,大振国威,实在是可歌可泣啊!”在当初,他生怕周元步了温铁黎的后尘,如今却只有深深的敬佩。纪山也是颇有些兴奋:“得见元帅英姿,今生无憾矣。”众多武将一阵寒暄,热热闹闹进了营帐。账内很宽敞,没有别的装饰,仅仅是挂着一张巨大的大晋全境地图。周元笑道:“废话不多说,我来讲一讲如今的局势和之后的安排,你们牢记在心里。”众人收起了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周元道:“由于蒙古已经被我们推平,大晋北方边境重镇,除了甘肃镇、宣府镇、蓟州镇之外,其他边镇已无战事。”“闵将军,你回到大同镇之后,会继续兼任三省总督,届时你要整饬宁夏镇、榆林镇、固原镇、三关镇、大同镇的军务,主要围绕着安抚烈士遗属、安抚伤员、补充兵员和恢复秩序者几个方面。”“烈士遗属的抚恤金发放,后代的生计问题,赋税的减免问题,都要考虑。安抚伤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如何让他们能够继续生活,是长久之计。”“补充兵员不必像以前那么多了,以前各镇动辄八九万大军,意义并不大了,之后会缩减到每镇四万人。”“这有利于节省军费的开支,也更利于军队精良化的转变。”闵天瑞变色道:“元帅,西北各镇都是雄关边疆,四万会不会太少了?”周元道:“时代不一样了,以后你们会明白的,或许你们明天就明白了。”“除了甘肃镇和宣府镇,保持十万兵马的建制,其他全部缩减为四万。”“甘肃镇主要是防范叶尔羌汗国和吐鲁番汗国,兵力不能少,而宣府镇依旧要承担防止东虏的重任。”他看向众人,沉声道:“这一战之后,我大晋北方将再无战事,至少几年内不会有战事发生,新法即将实施,你们要为新法的实施打下基础。”“我会让邓肃派人提前到你们帐下,给你们讲解新法,教你们如何铺陈。”纪山忍不住道:“元帅,这些都是后话了,我们想听一听近期的。”“歼灭皇太极之后,女真空虚,群龙无首,我们是不是要往东杀去,一举收复整个辽东啊!”听到这里,众人都不禁激动了起来。踏平蒙古、封狼居胥,也就是五军营众将领、薛长岳和徐大胜去了,收复辽东,你周元也得带我们去沾光吧!总不能好事全让你五军营占了。闵天瑞都不禁热血沸腾,收复辽东,这可是大晋武将的夙愿啊!周元淡淡道:“我倒是想带诸位收复辽东,只可惜,目前看来,我们还没有这个实力去做这些事。”这话让众人都不禁愣住了。薛长岳都忍不住问道:“皇太极、代善和阿拜都在此地,外加东虏几乎所有的兵力,我们明天发动总攻,将其剿灭,难道还不能收复辽东吗?”周元沉默了片刻,随即笑道:“何须等明日!此刻便发动总攻!杀进宁海城!”众将站了起来,面色严肃。周元沉声道:“宣府三万骑兵打头阵,五军营的陌刀兵配合重盾兵跟上,西北军与湖广军分别包抄侧翼,不让皇太极突围,并以弓箭和投石器袭扰。”“天黑之前,我们争取歼灭皇太极!”众将齐声吼道:“末将遵命!” 第六百六十四章 时代 最后的总攻命令下达,所有的将士都爆发出了最全胜的激情和战意,朝着宁海城皇太极的驻扎地发起了冲锋。共计二十七万大军的冲锋,放在整个大晋的历史上,也是屈指可数的大战役,这得益于江南巡演的经济支撑,也得益于周元足够有能力团结这么多的将士,做到人人心服口服,故而令行禁止。进攻非常顺利,因为根本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大军冲进了宁海城,连皇太极的一根鸟毛都没看到,只看到了遍地的马粪。“他们朝南跑了!”闵天瑞大吼出声,带着士兵继续追击。二十七万大军朝南,终于看到了前方天际线尽头的东虏大军。他们密密麻麻站在那里,似乎与大海连成了一片。而大海之上,三艘战列舰、三艘巡洋舰,巍峨伫立。大晋的所有战士,都停了下来。众将士,齐刷刷地看向自家的元帅。周元大步走到最前方来,遥遥望着那宛如海中巨山一般的战舰,脸上没有意外,只有唏嘘。柳芳不禁咬牙道:“是佛朗机那群畜生!他们什么时候跟女真勾搭到一块儿去了!”徐大胜吼道:“怕个球!就算是冒着炮火!也要把皇太极杀了!”闵天瑞等人则是满脸愤恨,攥紧了拳头,一言不发。海风吹拂,夕阳残照。周元看向众多将领,缓缓道:“在场之中,除了纪山将军之外,其他人都见过佛朗机炮的威力吧!”闵天瑞道:“大同保卫战,六门佛朗机炮,轰得萨布丹的铁骑狼狈不堪,那威力,仿佛天地咆哮。”徐大胜则是咬牙道:“蒙古的重骑兵天下无敌,但被三十门佛朗机炮直接轰没了,这武器像是不属于人间。”周元淡淡道:“佛朗机六艘舰艇,全部都在这里了,三艘战列舰,三艘巡洋舰。”“这三艘战列舰,分别是两艘六十门战列舰,一艘八十门战列舰,共计两百门佛朗机炮。”“而巡洋舰的配备,是每艘二十门佛朗机炮,共计六十门。”“意思是,我们面对的不是大同的六门炮,也不是赛银山达的三十门炮,而是…足足二百六十门!”此话一出,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二百六十门佛朗机炮同时发射,那将是怎样毁天灭地的画面,这密集的二十七万大军,还能剩下多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皇太极已经疯狂大笑了起来,他骑在马背上,大声道:“周元!再有百丈!便是大炮射程!你敢带着人冲锋吗!你敢与我同归于尽吗!”“二十七万大军,我是抵挡不了的,但二百六十门大炮,你又打算填多少人命进来!”“是啊,蒙古灭了,东虏没了,可你大晋不是高枕无忧!”“大晋没了兵,西南土司怎么办?叶尔羌汗国怎么办?东南的岛寇怎么办!”“你…只有眼睁睁看着我走!”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大步朝前走去。“元帅!”“节帅!”薛长岳、王雄、石义、柳芳等一众将领纷纷跟了上去。周元沉声道:“都退下,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发兵。”他和李玉婠对视一眼,大步朝前走去。走了足足百丈,在海上大炮的极限射程之外,停了下来。皇太极骑着马走了过来,双方相聚仅仅三丈,在这残阳之下对视。周元道:“皇太极,这一场对赌你赢了。”“我当然赢了!”皇太极道:“从最开始我就知道,我赢定了,佛朗机的船,早在去年年底,就停靠在了宁海港。”“我本可以直接离开的,但我就是要等你,等你所有的兵到齐,然后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赢你。”周元并不恼怒,只是淡淡道:“我也猜到了,在你把完颜黛婵交给我的第三天。”皇太极道:“你收到了南方的情报?”“不。”周元轻声道:“关陆并没有给我情报,因为神雀还没有铺展到草原,他都不知道我在哪里。”“但是…完颜黛婵的身上,搜到了一支子母燧发铳。”“这样的枪,只有我和麦克弗森有,我没给,自然是对方给的。”“当时我一时间没想通,但过了两天之后,我便想通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这次留不住你了。”皇太极却不笑了。他冷着脸,一字一句道:“好学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此《礼记·中庸》记载孔圣之言,我熟背于心,焉能不知耻?”“我父皇是被佛朗机炮炸死的,回到盛京的第一件事,我就是在寻找佛朗机炮的源头。”“于是,我找到了南方濠镜,佛朗机人。”他看向周元,沉声道:“因此,我悟透了时代的本质,这是武器更迭的时代,这是与世界交轨,攀登工业前沿的时代。”“可惜可叹啊,我毕竟刚刚接触到这种东西,我不知道所谓的工业基础到底是什么规律,我无法猜到你竟然造出了四十多门大炮,我以为我的逐鹿时代计划,会圆满成功的。”“赛音山达,你用炮火给了我一个教训。”“如今轮到我了,我也用炮火,给你一个教训。”周元看向他,淡淡道:“你真是个枭雄。”皇太极道:“所以你已经明白了,天下局势之变,不在于我,而在于大海。”“是的。”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心中有些不甘,但依旧只能承认:“当你和麦克弗森搭上线的那一刻起,似乎就注定了有今天这一幕,只可惜我把目光都放在了陆地,忽略了海上的变化。”“人的精力毕竟不是无限的,我给了你喘息之机。”皇太极道:“不,你还有机会,此刻你就可以让你身边这位圣母娘娘,用难以想象的武学,把我杀了。”“没有我的东虏,对大晋更没有威胁,毕竟代善只会打仗,却不会政治。”周元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笑了起来。他眯眼道:“你敢这么说,想必已经是想清楚,我不会杀你了。”皇太极叹了口气,满脸的唏嘘,缓缓转身离开。他不想再说什么了,他想到了很多东西,想到了很远很远。而周元也想到了很远很远,最终无奈摇头。只有李玉婠什么都不知道,她眨着眼睛,轻声道:“如果我问,你会回答吗?”周元道:“不是会不会的问题,而是无法回答,这是变革的时代,我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谁敢断定将来会发生什么呢。”“但好消息是,皇太极和我产生了同样的默契,我们静待将来的变化吧。”李玉婠道:“就这么看着他们走?”周元道:“三艘战列舰镇守码头,三艘巡洋舰负责运输,无论一次能运走多少人,无论他们需要花多少时间,我们都无法阻止了。”“皇太极把局势看得很透彻,他明白我不会花巨大的代价去将他们抹杀,那样受益的只是西南土司和麦克弗森。”李玉婠想了想,才道:“可是麦克弗森和女真八竿子都打不着,为什么会帮他们?”周元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要是彻底解决了女真,那就该腾出手来收拾海上了,麦克弗森依旧想要用东虏牵制我们,这样他在濠镜才过得安稳许多。”“可洛迪雅那边出事了,关陆恐怕找我找得发疯了,该回神京了。”李玉婠挽着他的手,陪他缓缓离开。她沉默了很久,才突然道:“原来打仗和练武是一回事。”周元道:“什么意思?”李玉婠道:“练武是日积月累,一朝顿悟之后,实力暴增。”“而打仗似乎也是这样,皇太极一朝顿悟,悟透了时代的本质,找到了武器更迭的答案,所以才有了这一次逃出生天。”周元笑道:“武器更迭是答案,但他更出色,他甚至找到了武器更迭的进步方法——与世界交轨,攀登工业的前沿。”李玉婠问道:“所以我们到底该怎么做呢?”周元回头看向南方,沉声说道:“征服大海!方能征服陆地!”“这是时代的趋势。” 第六百六十五章 北方大定 血色的黄昏之中,二十七万大军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皇太极等人,陆陆续续登上了巡洋舰。众将死死咬着牙,心中的滋味实在不好受,看着敌军就在眼前,却不能歼灭,这么久的布局和规模如此庞大的围杀,最终却无功而返,这种遗憾和无力感简直让人发狂。周元并没有离开,他在黄昏中站了很久,静静看着这一切,直到天已经黑尽,直到大雾渐起,氤氲弥漫,大地飞霜。终于,他摇了摇头,轻叹道:“撤军吧。”李玉婠道:“你守住了西北,踏平了蒙古,半年的苦战并非没有收获。”周元知道她在安慰自己,但此刻他的确高兴不起来。他只是点头道:“但海上的局势更棘手了,可洛迪雅应该是被武力驱逐了,不知道有没有保下命来。”李玉婠笑道:“南方本就是烂摊子,早晚是去要处理的,至少北方大定了,不是吗?”“照你说的,蒙古几十年之内不会有动静了,东虏起码要休养生息好些年。”“你可以专心处理南方的事了。”圣母姐姐说话就是好听。周元回头看向众将,叹声道:“诸位,路漫漫其修远兮,各自撤兵吧。”“薛长岳率领宣府军,继续镇守宣府。”“纪山,你带着你的人回湖广。”“闵天瑞,西北军交给你了,善后该怎么做,我也已经交代清楚了。”“徐大胜,关于河套的移民问题,尽早解决。”众将对视一眼,都不禁幽幽叹息,缓缓点头。他们是如今大晋最出色的将领,他们每一个人都背负着自己的责任。无言的撤退,像是黑夜大雾之中涌动的暗流,没有一点声息。回到营帐,众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柳芳、王雄、石义等人都沉默寡言。周元则是看向宋武,道:“消息知道了吗?”宋武低下了头,咬牙道:“闵将军跟我讲了。”周元道:“五军营会在这里驻扎几日,等待皇太极的大军全部撤离,才敢回京。”“但这里已经没有战事了,你先回京吧,把草原上的消息告诉老国公。”宋武没有说话,只是大步转身,走出了营帐。他早已归心似箭。“柳芳、王雄、石义,你们在此镇守,我去一趟山海关,见一见伍将军。”“是。”三人当即领命。于是周元和李玉婠骑上了快马,赶往山海关。大雾弥漫,山海关近在眼前却看不清楚。寒流肆虐着两人的面庞,他们并未停止。李玉婠道:“或许这就是遗憾吧,宋武长大了,但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爷爷了。”“正如同我一般,我找到依靠了,但再也见不到父王和母妃了。”周元轻声道:“遗憾总是贯穿命运始终的,就比如这一次围杀皇太极,我分明已经猜到了结局,却已经无力回天了。”李玉婠下了马,抬起头看向那巍峨耸峙的雄关,拉住了周元的手。她温柔道:“你已经尽力了,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没必要自责。”“是的,没必要自责。”周元也抬起头,看向了那仿佛直达天穹的城楼,缓缓道:“就像这伟大的山海关,它已经做到了它该做的一切,皇太极从它身上踩了过来,却不能怪它不够高。”他很顺利上了城楼,伍定钟和星瑶已经等候多时。这位老将军知道情况后,也是满脸唏嘘。“几十年来,我们连续丢了辽东各地以及蓟州,也只有最近这一两年,打了两次胜仗,让女真吃了点亏。”“卫国公,踏平草原、封狼居胥,已是盖代之功,天下之事难得尽善尽美,皇太极已经元气大伤,不必因此介怀。”他是老将军了,和东虏人作战多年,这个结果是他完全可以接受的。周元道:“莱登水师提督丁远南下之后,你一直代领着水师提督之职,现在该是卸任的时候了。”“接下来,你任职蓟州总督,负责重振蓟州边镇以及山海关之防务,节制兵马十万。”“银钱不必担心,我会让刘敬大人想办法。”伍定钟点了点头,正色道:“卫国公放心,蓟州与山海关之重,末将心中知晓,一定会全力以赴,重建边镇。”说到这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疑惑道:“陛下的意思是…”周元道:“这就是陛下的意思,王雄会接任莱登军,丁远会在此执掌莱登水师。”伍定钟有些诧异,但还是点头道:“末将明白了。”他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显然已经很不耐烦的异族女子,不禁缩了缩头,道:“末将告退。”伍定钟关上门的那一刻,星瑶腾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周元身边,一下子跳到他的怀里。她身体何等矫健,双腿夹住了周元的腰肢,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歪着头笑道:“男人,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有本事。”她笑着的同时,两个巨大的耳环也因此颤抖。“按照你的计划,我们成功夺回了族地,再也不用去苦寒的科尔沁草原深处了。”“而且蒙古和皇太极,都威胁不到我们了,我们至少可以安心发展好几年。”“说说看,要我怎么奖励你!”周元笑了笑,道:“应该是我奖励你才对,毕竟这一次北方乱战,你们叶赫部立下了很大功劳,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星瑶眯着眼傲然道:“那是!我们叶赫部的人虽然少,但却都是能征善战的勇士!我星瑶只要上了马,就没有人是我的对手!”她跳了下来,拉起了周元的手,道:“为了奖励你,英雄,今晚我做你的马!”一边走进房间的同时,她一边说道:“不过…我希望你的表现比以前要好一些,毕竟我是一头烈马,可没那么容易降服。”周元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而在房间外的李玉婠,也是笑了起来。她听到了声音,尤其是在第二天早晨,那哭喊着求饶的声音。“我说了,不要了。”“英雄你饶了我吧,你已经驯服我了。”“该死,你有完没完啊!”“啊!混蛋我给你拼了!咬死你!”李玉婠乐了,忍不住咯咯笑道:“这个草原的小丫头,还以为周元是以前的周元呢,《纯阳无极功》虽然只是小成,却也不是她一人可以招架的啊!”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皱起了眉头,喃喃道:“那我以后怎么办?不行,得找个人和我一起分担才行。”“不知道我的妹妹是回了终南山,还是依旧留在神京。”她陷入了沉思。直到周元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如梦初醒,猛地跳了起来,连退数步,大声道:“你要做什么!别乱来!”周元笑道:“你真是无趣,不好好去休息,在这里听什么房。”李玉婠哼了一声,道:“你懂什么!我这是学习!将来好对付你!”周元道:“所以你学习到什么经验了嘛!”李玉婠撇了撇嘴,道:“敌将太猛,不可力敌,要围而歼之。”她眨了眨眼睛,挽住了周元的手,嘻嘻笑道:“并且我已经想到好办法了,你且等着。” 第六百六十六章 十宗罪 “就这么离开你的小情人了?不多待几天?”两人骑着马回去的时候,李玉婠忍不住打趣。周元却无奈道:“本想待几天的,但她叫我滚。”“哈哈!”李玉婠似乎很开心,咯咯笑道:“谁让你不知轻重,把人家惹恼了,本就是自尊心极强的一个姑娘,在你手中败得一塌糊涂,当然不待见你咯。”周元道:“事实是她也急着回部族,刚刚回到属于自己的地盘,很多事要忙,关于重建、关于防务,关于对待皇太极的战略。”李玉婠道:“那你呢?北方大定,再无战事,西南和沿海却岌岌可危,你打算下一步怎么走?”周元想了想,才道:“先处理朝廷内部的事,再考虑其他吧。”“从去年九月就出了神京,如今已是一月二十一了,四五个月就这么过去了,也该回家看看了。”李玉婠笑道:“也是,毕竟我也想见一见我的妹妹,跟她说一些事情了。”两人各自装着心事,回到了宁海城。三艘巡洋舰来回运输,皇太极的人足足用了六天时间,才彻底运完。一月二十六日的黄昏,夕阳下,周元看着那六艘庞大如山的战船,目光沉静,面无表情。他知道,麦克弗森一定在船上,或许也正遥遥望着这边。这是一种无形的较量,而这一次,显然是麦克弗森赢了。他保住了皇太极,让大晋不得不继续受到女真的牵制,无法专心空出手来,对付海上的他。“他一定很得意。”李玉婠道:“并没有花费太大的代价,就保住了皇太极,让北方局势永远不会彻底平稳。”周元笑了笑,道:“老外就喜欢干这种事,动不动就把军舰往你家里开,好像这样做就能限制住我们进步一样。”“很多事不是麦克弗森可以想明白的…”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喧嚣之声。董玉带着一个中年人迅速跑来,而中年人见到周元,一时间情绪都有些绷不住。他半跪而下,抱拳道:“参见主公!”周元笑了笑,道:“帐内说话!”“是!”章飞喘着粗气,跟着周元走进账内,才急忙说道:“去年十一月初七,麦克弗森发动了兵变,手底下两千兵丁全部出击,包围了出海的所有商船。”“艾维娜女士靠着卧底提前透露消息,才避免被抓到,如今带着亲信和女儿,正在福州府的秘密别院中藏着。”“主公人在草原,我们消息实在传递不过去,关陆便决定先不处理濠镜之事,把所有力量倾注在福州宝船厂和闽粤水师上。”“但近段时间以来,情况愈发恶劣,麦克弗森通过通商口岸不断给朝廷施压,说我们囚禁了艾维娜母女,扣押了佛朗机的工匠,要布政司交人。”“虽然布政司一直在斡旋此事,但显然快撑不住了,麦克弗森的耐心也快没了。”周元沉声道:“只要可洛迪雅没事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麦克弗森再愤怒,也不敢登陆福州府作战。”“我们至少还要争取大半年的时间才行,造船没那么简单的。”章飞道:“主公,关陆说福州布政司同样在给宝船厂压力,希望主公先把布政司搞定,勿要影响宝船厂的生产。”这就让周元皱起眉头了。粤海之战失利后,戚常士签署了不平等条约,大师姐从四川回京之后,就把这厮宰了,目前闽粤总督之职一直空缺,而福建巡抚一直是浙党之人担任。曾程作为如今楚党唯一的独苗,浙党不配合倒的确有可能。他娘的,党争都争到老子福州宝船厂这里来了,看样子老子要亲自去找杨国忠那个老匹夫聊一聊了。“关陆做的不错,无论风云如何变换,一切都以福州宝船厂为重。”“造船的进程,不容许被任何人、任何势力所阻挠。”说到这里,周元看向帐外,沉声道:“皇太极走了,麦克弗森走了,五军营也该回京了。”从宁海到神京,五军营用了六天时间。消息不知道从哪里传出去的,反正无数的百姓已经出了神京,夹道十里欢迎。昭景女皇带着文武百官,在城门口搭设祭台,祭祖祭天,欢迎五军营将士得胜归来。这并不是第一次了,去年炮轰敌酋之后,周元同样享受过这种待遇,此次便轻车熟路了。下了马车,穿着战甲,径直走向祭台。先是向大师姐行礼,再上香祭拜历代皇室。昭景女皇大声道:“卫国公周元,去年九月率领五军营六万将士出京,于大同抗击蒙古铁骑,保住了北方防线。”“而后,带领六万西北军,经沙井、迆都而至赛音山达,与敌寇决战,全歼蒙古大军。”“十一月初,杀向漠北草原,捣毁漠北诸多城池,烧毁圣城大库伦,令蒙古军民下跪投降。”“如今归来,更是打退皇太极大军,功不可没,不得不赏。”“故封其为一等卫国公,赐丹书铁券、免死金牌,封大晋兵马大元帅之职!”宋山敖终究是去了,兵马大元帅这个位置,除了周元之外,也没有其他人有资格继承了。百姓欢呼,场面热闹至极,因此,那突兀的声音才会显得如此刺耳。“他根本没有资格做我们大晋的兵马大元帅!”此话一出,天地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几个穿着长衫的儒生,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眼中却是一片冰冷。“是太学宫的先生…”“都是老鸿儒啊!”正是所有人惊愕之时,一个老者站了出来,大声道:“他非但没有资格做兵马大元帅,甚至是该死!”杨国忠眉头紧皱,呵斥道:“休要胡言!”老者看向在场众人,高声道:“老朽可不是来出风头的,只是不愿大晋兵马大权,落入此等贼子之手。”“今天,当着大晋列祖列的面,当着陛下和神京百姓的面,老夫要质问卫国公十宗罪!”杨国忠道:“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慢着!”邓博尺淡淡道:“杨阁老,这位莫先生是天下有名的鸿儒,我们至少要听他把话说完。”“你说对吗?卫国公。”周元面无表情,并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看着下方。而莫先生已经喊道:“卫国公出征大同,面对蒙古铁骑,不战自怯,竟放弃了河套中段地区,以至于大量百姓流离失所,耕地被毁。此罪一也!”“卫国公率军追赶蒙古,于赛音山达决战,却是与女真异族叶赫部合作,女真与我大晋乃是世仇,与敌寇合作,乃是叛国!此罪二也!”“卫国公为了歼灭蒙古,调走宣府大军,以至于神京陷入危难之中,置陛下于险境之内。此罪三也!”“卫国公捣毁漠北蒙古王庭之后,本该会援神京,却带着大军继续朝北,封狼居胥,浪费了足足十三日时间,害得老国公因此战死。为了个人虚名,置国家安危于不顾。此罪四也!”“卫国公南归之后,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剿灭皇太极,而是等待了足足八日,错失了战机。此罪五也!”四周的百姓已经议论纷纷了,都忍不住看向了周元。而莫先生继续吼道:“加上山海关的莱登水师,卫国公聚兵足有二十九万人,几乎挖空了大晋的底子,却没能全歼皇太极。此罪六也!”“面对佛朗机大船之炮,卫国公未战先怯,不敢付出代价全歼皇太极,优柔寡断,以至于皇太极五万多骑兵全部逃走。此罪七也!”“面对皇太极逃走之局面,卫国公不敢带着二十九万大军东征盛京,一举捣毁敌人老巢,实在愚蠢。此罪八也!”“神京百姓死伤数万,神京城外百姓死伤超过十万,皆因卫国公未能做好兵力部署,未能及时回援,这是大局观的缺失!此罪九也!”说到最后,他指向周元,大怒道:“一切惨痛!皆因卫国公无能所致!他竟敢堂而皇之站在这里,接受褒奖,实在是无耻至极,罪该万死!此罪十也!” 第六百六十七章 做主 太学宫的莫先生,站在了时代的最高处,以睿智的眼光和无上的格局,列出了属于周元的十宗罪。这并不可笑。可笑的是,一部分百姓交头接耳,仔细一想竟然觉得莫先生说的有道理,一时间都把目光投向周元,表情都变了。整个祭天仪式的现场,气氛都变得诡异了起来。杨国忠深深吸了口气,怒喝道:“大胆老贼!不知战事之变幻莫测,不懂军务之艰难困境,竟敢在此大言炎炎,妄论国事,当真是愚蠢至极。”“来人,把他及一众匹夫,都给我抓起来,关进府衙大牢,听候审判。”侍卫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昭景女皇便道:“不必抓进府衙大佬,这件事交给锦衣卫去办吧,熊阔海。”熊阔海正色道:“臣在!”昭景女皇道:“把人带进诏狱,仔细审查,一个教书的先生,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消息的,不可能没有人告诉他。”熊阔海道:“微臣领命。”直到此刻,昭景女皇才看向众人,大声道:“卫国公带五军营为国出征,披肝沥胆,历经死战,方有西北之大胜,草原之大胜。”“如今有人想要恶意中伤我大晋的功臣,朕决不允许!”“若有再说此番言论者,朕必定严惩不贷!”话虽如此,但一场热热闹闹的祭天仪式,却终究是不对味了。五军营战士回到营地,等候嘉奖,周元则是跟着文武百官,一起进宫。所谓的朝会,只是对战争的总结,无非也就是那些官面话。大会决定小事,小会才能决定大事。散朝之后,昭景女皇道:“小师弟,我在紫微宫备了宴,为你接风洗尘。”周元道:“我想去看看老国公。”昭景女皇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干脆说道:“我陪你一起去太庙。”于是她换了衣服,带着一壶好酒,与周元一起悄然前往太庙。这次的祭奠他们不想惊动太多人,只是微服出巡,让太庙的守卫不声张,低调走了进去。看着灵牌,周元轻轻叹了口气,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一生为国为民,死也死在战场上,如今宋武已经成器,老国公,您该安息了。”周元缓缓道:“如今蒙古已灭,东虏元气大伤,北方已经平定。南方土司,我会亲自去处理,结束之后,福州宝船厂那个吞金兽也该给我回馈了。”“只要把大海收入囊中,大晋便真正要走向复兴了。”“您虽然看不到这一切,但宋武却能看到。”他站了起来,把一壶老酒放在了案几上,默哀了片刻,才缓步离开。阳光很好,太庙的殿宇也是金碧辉煌的。昭景女皇走在周元的身旁,陪他散心,轻轻说道:“今日那老匹夫的言论,不要放在心上,这些老学究把打仗想的太理想化了,不知道其中的艰辛。”周元道:“所以大师姐想知道答案吗?”“什么答案?”昭景女皇面色平静。周元道:“关于那些质问,那些控诉。”昭景女皇道:“师姐相信你,绝不是故意为之。”“哈哈!”周元笑了起来,绝不是故意为之?意思是,依旧错了?周元道:“十一月初一,赛音山达大捷,若立刻回援神京,必能赶回。”“但蒙古袭扰我们多年,一直是心头之患,若不乘胜追击,将其彻底铲除,假以时日,必然卷土重来。”“杀向漠北,是必然之选,无可争议。”“然火烧大库伦之后,就算是立刻返回,也不过提前十三天罢了,根本来不及救神京。”“而封狼居胥,却可唤醒民族血性,取得的收益不是兵卒之数、钱财之数可以衡量的。”“为帅者,所谋长远,我岂能因妇人之仁,而放弃封狼居胥?”昭景女皇道:“说得好,这是为帅者的担当,大师姐支持你的决定。”周元道:“至于放走皇太极,呵,谁能想到麦克弗森已经到了宁海港呢?那八天等与不等,结果不会有改变的。”“他们怪我周元不敢冒着炮火冲锋,只因他们不在炮火之中罢了。”“死的是五军营,是西北军,是湖广军,是宣府军,反正死不到他们这些读书人的头上。”“八万、十万、二十万,死多少人他们都不会在意,他们要得是载入史册的胜利,要的是分担那一份荣光。”“这几个月来,西北军、宣府军、五军营,辗转各地,一路搏杀,冒着大雪与风寒,兵力运转早已到达极致,后勤补给已经告急,士兵们满身的疲倦…这群腐儒竟然还要我带着他们去攻打盛京…”“他们难道以为船上的炮,就拖不到盛京城楼上去吗,那四十门备用炮是摆设?”“打下来之后呢?站得住脚吗?神京一直无人守卫,敢拖延太久时日吗?”说到这里,周元无奈一笑,道:“世人的眼光,我想来是不在意的,只是大师姐的看法,我还是想知道的。”昭景女皇沉思了片刻,才道:“坦白来说,之前我对你的决策有所怀疑,如今听你仔细说来,才发现自己想肤浅了。”“小师弟,你做得对,这个兵马大元帅,的的确确该是你的。”周元笑了起来,轻声道:“我让伍定钟任职蓟州总督,节制十万兵马,由户部拨银,让他重振蓟州。”昭景女皇面色变得僵硬起来。周元继续道:“津门军灭了,但津门不能没有防务,我打算让柳芳任职津门总督,重振津门。”“伍定钟走后,莱登军群龙无首,让王雄去吧,他有经验。”“石义任五军营大都督,宋武任三千营大都督,我依旧兼任京营节度使。”“丁远重振粤海水师,一年多了也没什么效果,让他回去接着带莱登水师吧。”“粤海水师,到时候我亲自去调训。”说到这里,周元皱眉想了想,才道:“西南之事,不同于与外虏攻杀,需要柔和处理,等两个月,我把神京的事情忙完之后,就去西南。”听到这里,昭景女皇的脸色已经苍白无比。她骇然看向周元,阳光下,那张年轻的脸是如此平静,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可…可他怎么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他怎么能这么对我!昭景女皇声音都在颤抖:“小师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周元道:“国事。”昭景女皇道:“如果我不答应呢!”周元看向她,然后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他轻声道:“大师姐,你是明君,你知道这么做都是为了大晋,你会同意的。”昭景女皇心如刀绞,几乎站不稳身体,张了张嘴,眼泪却掉了下来。她看着眼前的小师弟,只觉无比陌生。她忍不住怒火,终于大声道:“为了大晋!这些决定没有错!可…可我才该是那个下决定的人!” 第六百六十八章 摊牌 昭景女皇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她回想着这些年的经历,她从来没有见过小师弟怎么不听话的一天。那张脸分明还是那么年轻,为什么此刻变得让人觉得陌生。她看着周元,颤声道:“小师弟,你…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委屈了?因为那个腐儒的话吗?还是因为指使他的幕后之人?”“我懂你的苦!我懂你为大晋做了这么多,却没有得到公平的尊重!”“我这就把他抄家灭族!我把他背后的怂恿者抓出来,杀个干净,给你解气。”周元摇头道:“不重要,那些事都不重要,我做我想要做的事,仅此而已,并没有想要得到所谓的尊重和理解。”“千秋功罪,自有后人评说,我只是做好自己。”昭景女皇低声道:“是的,小师弟,你向来都不在乎别人的评价,你立下了那么多的功劳,现在北方已经平定了。”“南方平定之后,我会封你为王,你会成为大晋有史以来,第一个靠军功被封的郡王。”异性不能封王,这是大晋的规矩。洛洪当初被封王,也只是为了与和硕特部的公主和亲,并不是军功所致。昭景女皇如今这么说,看来是早已想好了一些事了。周元笑了笑,道:“大师姐一向对我好,我都记在心里。”昭景女皇道:“那你为何…却还要说那般话…聪明如你,显然知道那些话不该由你说,该由我说。”周元道:“大晋局势复杂,时代的车轮即将碾压而来,而我们还在内乱,还在打仗,连新法的实施都举步维艰。”“这种局面不能维持太久,否则会伤到我们迎头赶上的时机,很多事情、很多矛盾,本可以避免,却始终没有避免。”“大师姐,我没有心思玩弄权术了,这会耽误我要做的事。”昭景女皇脸色惨白,喃喃道:“你不信我!你不信我们可以完美配合!你…你觉得我会阻挠你!”周元摇头道:“不,大师姐你很出色,你的确是明君,在处理政事,在调和君臣矛盾,利用各方资源这些方面,你都很出色。”“你也有大局观,有自己的胸怀和远见,但…你被皇权桎梏了。”这最后一句话,像是插进昭景女皇心中的一把刀,痛得她几乎站不稳。她看向周元,眼神变得冷厉起来,寒声道:“我有错吗?我怀疑你有错吗!你最终不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周元笑了起来,缓缓道:“大师姐这是要摊牌了。”“是你对我摊牌了!”昭景女皇目光如炬,一字一句道:“你想造反吗!你有这个能力吗!”“除了五军营可以为你效死之外,谁还会为你死!”周元道:“陛下,五军营还剩五万人不到了,但他们都是经过了血与火的磨砺的精兵,他们只需要一天,就能把你的禁军全部杀绝,把神京城彻底掌握在手中。”“至于其他军队,他们没有时间来勤王了,当事实已经注定的时候,他们会认可我这个兵马大元帅的。”昭景女皇道:“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有能力杀我!”周元道:“不,我是忠臣,我不会弑君。”“但根据可靠消息,靖王一直在密谋造反,万一他在某一天得手了呢。”昭景女皇大声道:“靖王是我仅有的宗室心腹之一!他岂会造反!”周元道:“我说他造反,他就是造反之人。”昭景女孩脸色一变,大声道:“小庄!小庄!”太庙之外,小庄看着眼前的李玉婠,缓缓叹了口气。李玉婠并不说话,只是掌心之中,道韵弥漫,那可怕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得不到回应,昭景女皇似乎知道了什么,咬牙道:“那个异国贱婢!竟反倒成了你的心腹了!你就那么信她?”周元道:“嗯,我信她。”昭景女皇道:“她给了你什么?小师弟,如果没有我,你现在在哪里?你能有如今的权势?”周元淡淡道:“如果没有你,以我的本事,富甲一方肯定没问题。”“但如果没有我,两江暴乱你处理不了,张白龙你处理不了,努尔哈赤必然打进山海关,大晋很可能在去年就已经亡了。”“是我周元力挽天倾,把这些足以摧毁大晋江山的毒瘤,一个接着一个铲除的。”说到这里,周元笑了起来,道:“陛下,我为你做的,终究比你为我做的要多,你谈不上委屈。”“叫我大师姐…”昭景女皇已经泪流满面了,她哽咽道:“莫非你不认我这个大师姐了?师父就在神京,我们找她评理去。”周元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依旧冰凉。但周元这一次不会心软了。他缓缓道:“大师姐,大晋江山需要你,很多事,很多政务,都需要你决断。”“但关于军务,我希望我来决断。”“咱们各自做自己擅长的事吧。”昭景女皇颤声道:“那我与傀儡何异?”周元摇头道:“别这么说,我们一起做事,为了这个世界,谁都不是傀儡。所有人见了你,依旧是叫你陛下。”昭景女皇扑进了周元的怀里,忍不住痛哭流涕。她大声道:“你好狠的心!我这般信任你!你却背叛了我!”“你可知道,我本可以挟持你的家人,但我最终都没有那么做!”周元抱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背,低声道:“所以你依旧是皇帝,所以靖王没有趁着皇太极进攻神京的时候造反,所以你还活着…”这句话,让昭景女皇的心彻底冰凉。原来她离死亡,曾经那么接近过。她咬着牙,哽咽道:“无论如何,你都不得不承认,我对你好,除了刺君案之外,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周元道:“所以扯平了,因为除了今天之外,我也没什么对不起你的。”昭景女皇猛然推开了她,眼神愤恨,咬牙切齿道:“不可能!我官妙善不可能做别人的傀儡!”“小师弟,你想要替我做主?好!我们打个赌!”周元眯眼道:“什么赌?”昭景女皇道:“西南!西南土司叛乱,你不是要去解决吗?你不准用其他地方的兵,如果也能完美解决西南土司,就算我输。”周元愣了愣,随即大笑出声:“哈哈哈哈!我已然说过,土司之乱不同于异族攻杀,要以柔和手段处理。对付苗族同胞,我从来没想过用外省之兵直接镇杀。”“这个赌,我接了!”昭景女皇道:“若是你输了,你就安安心心做我的称臣,不许再有任何异心。”周元道:“若是你输了呢?”昭景女皇抱住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低声道:“那我就做天下的皇帝,而你,做我的皇帝。” 第六百六十九章 决定道路的试探 二月二,龙抬头。这本该是个万物萌发,迎接大地春回初始的日子,可是阳光实在有些冷,让昭景女皇全身都僵硬着,提不起一丝力气。她看着周元离开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才回头看向这金碧辉煌的太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突然开口道:“小庄,你说如果我刚才全力出手,能杀死小师弟吗?”小庄轻声道:“他《纯阳无极功》只是小成,陛下若是出手,十招之内能取他性命。”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顿,继续道:“但我即使以命相搏,也挡不住无生圣母二十招。”“最终的结局是,我和陛下都要死在这里。”昭景女皇道:“去年秋来至今,大晋连番苦战,西北底蕴尽去,国家元气大伤,北方刚好迎来稳定之局,百废待兴啊…”“若此时出了这种事,大晋也就离灭亡不远了。”“小师弟看准了我不敢鱼死网破,看准了我必须为这片天地妥协,我被他拿捏住了。”小庄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在一旁。昭景女皇看向她,眯眼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和玄素是不是早已知道会有今日?”小庄道:“陛下难道就不知道吗?以陛下的聪明,或许也早就想到会有今天了吧。”昭景女皇沉默了片刻,才点头道:“是…但我依旧心存侥幸,我认为小师弟不会这么对我,但我错了,小师弟的心,变狠了。”小庄道:“陛下,周元十八岁入京,已经第三个年头了。”昭景女皇道:“是啊,人长大了,心就会变得更狠。”“让玄素来见我,我要她立刻做一件事。”……门缓缓打开,一个风韵犹存的少妇看到眼前的访客,显然愣了一下,随即连忙笑了起来,微微一福。“是周老弟啊,快请进来,哎哟!你今天才回神京,怎么没回家,偏偏来嫂子这里了呀!”熊嫂子显得很激动,一边带路一边说道:“老熊今天不是去接你了么?这还没回家呢,不过别担心,你既然来了,嫂子保证把你伺候舒服。”周元停下了脚步,结巴道:“不、嫂子…你…我还是走?”熊嫂子白了他一眼,道:“想哪儿去了啊,嫂子是说给你准备一桌好吃的,这天色也晚了,老熊也快回来了,今儿个他可不敢在外面过夜。”周元点了点头,疑惑道:“熊大人这么辛勤吗?经常值夜?”熊嫂子冷笑道:“辛勤?当然辛勤,在那几个外室狐媚子肚皮上辛勤呢!”“一天天变着花样、厚着脸皮,也不知道跟哪个王八蛋学的,之前有段时间,还说什么请教了高人,在我面前夸海口,要把我必拿下呢!”周元顿时有些汗流浃背了,连忙道:“熊嫂子,那个既然老熊还没回来,我就先…”话还没说完,外边突然就传来了狂笑之声。“哈哈哈哈!娘子!今天审问了个老头子,那狗东西七八十岁了还精神得很,仔细问了才知道,有一种药简直堪称神物,非但可以…”声音戛然而止,熊阔海瞪大了眼看着周元,而周元也满脸尴尬地看着他。两人都有些懵住了。熊嫂子狠狠瞪了熊阔海一眼,才笑道:“你们爷们儿接着聊,我去弄吃的。”她走了之后,两人才松了口气。熊阔海道:“周大人没事吧?我这娘们儿近些年说话口无遮拦,没得罪你吧?”周元道:“什么药?是不是违禁物品?给我看看。”熊阔海顿时笑了起来,一边搓着手,一边笑道:“那可是好东西,据说是南方来的一个神医,医术高明,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喝了他的药,气血瞬间暴涨,精力旺盛百倍,能量汇聚于丹田,巨龙当即直指苍天,有开碑裂石之势啊!”“没想到审问一个犯人,还有这么大的意外收获。”周元冷笑道:“你他娘就扯吧,我能信你的鬼话?”熊阔海当时就急了,大声道:“句句属实,岂会作假?前段时间我曾尝试另辟蹊径,奈何刀剑不利,属实打不开桎梏之锁,但回头一想,不应该啊,我向来刚猛啊,如今一想,恐怕需要外力援助。”周元按住了自己的额头,这个蠢货,不会直接犁地吧?躬耕之人都清楚,要等下了雨土地润湿之后,犁地才会顺畅,否则牛拉不动犁,地遭不住重创啊!这厮真是个铁脑壳,只可怜他的外室们遭罪。“少废话!”周元道:“这几天你忙一下,帮我盯着内廷司,我怕她们有什么动作。”说起正事,熊阔海当即收起了玩味的表情,皱眉道:“不应该吧,你刚刚立下大功,那位就忍不住要对你动手了?”周元道:“她察觉到了一些东西,应该会有一些反应,但不确定,主要是防患于未然。”“明白了。”熊阔海郑重道:“这几天我不回家了,亲自带人盯着,保证出不了差错,有情况第一时间给你反馈。”周元点头道:“那好,别偷懒啊。”“当然不会,我熊阔海做正事的时候,从来严谨专注。”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压着声音道:“周大人,这段时间我不在家,你应该不会再来家里找我了吧?”“去你娘的!”周元差点没气得一脚踢过去,大声道:“老子身边都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没数吗!饭不吃了,回家了。”熊阔海哈哈大笑了起来。周元走之后,他才对着厨房说道:“娘子我出门了,你别忙活了。”熊嫂子围裙都没摘,当即说道:“姓熊的,这个家留不住你了是不是?我到底是不年轻了是不是!”熊阔海连忙道:“哎呀别胡说,周大人给我安排了任务,这是大事,我可不能掉以轻心,要是出了差错,到时候问题就严重了。”“你不是一直要我跟着他做大事么,现在就是关键时候了。”熊嫂子这才笑了起来,连忙给熊阔海整理了一下衣服,叮嘱道:“那你别累着,帮周老弟把事情办好,也能赏你个爵位什么的,到时候…嗯哼…你懂的…”熊阔海嘿嘿一笑,然后突然皱眉道:“娘子别胡说,什么叫赏我一个爵位?这是僭越。”终于坐上了回家的马车,周元的心情也放松了起来,他下意识往身旁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车厢,并没有其他人存在。离开了圣母姐姐,反而有些不习惯了,真不知道她要去找师父说什么。“章飞,人都撒出去了么?”章飞驾着马车,点头说道:“都撒出去了,密不透风,咱们神京这边是由西北的高手负责,他们擅长潜伏追踪,隐匿暗杀,出不了差错。”“冀州那边,楚非凡亲自负责,更没有问题,但他坚持不来神京…”周元笑道:“没办法,当年小庄给他打出阴影了,不来也罢。”“提醒一下他们,下手不要太狠,闹出人命就不太好了。”章飞道:“放心吧主公,现在我们的队伍规章严明,他们做事已经知道分寸了。”周元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锦衣卫也盯着,若有异常,立即禀报。”“是。”马车行驶在街道之中,天黑了,所有人都该回家了。国公府门口挂着的红灯笼还未撤下,随着风儿轻轻摇摆,似乎在询问良人何时归来。 第六百七十章 彩虹 二月天气最是捉摸不透,有时候艳阳高照,有时候又是寒风吹拂,大雨倾盆。走远刚下马车,大雨就开始掉落,但明瑞还是第一时间把鞭炮点燃,噼里啪啦的声音混着烟雾缭绕,一下子气氛就热闹了起来。“子易回来了!”“子易啊,一路辛苦了。”“夫君…”“姑爷…”众人都热情打着招呼,连忙上来迎接。周元道:“两位岳母,诸位娘子,快先进屋吧,这雨已经来了,别淋坏了身子。”他一手拉着蒹葭,一手拉着凝月,簇拥着陈氏和薛夫人两个长辈,迅速朝大厅里走去。厅堂外,又是鞭炮齐鸣,四处灯火通明,搞得热闹非凡。薛夫人连忙道:“紫鸢,快让后厨上菜上酒,给咱们姑爷接风洗尘了,现在可是一等国公爷,兵马大元帅,不能怠慢呐。”听到这夸张的语气,众人都不禁笑了起来。曲灵则是眨眼道:“一等国公爷,这次远征草原,怎么没有带回一个草原姑娘啊!”凝月笑道:“什么样的草原女子,才配得上周大哥呀。”曲灵撇嘴道:“小凝月,就你会说话,怪不得夫君一回来就拉着你的手不放呢。”凝月脸色顿时就红了,连忙放开了周元,道:“那、那我让给你嘛。”这下大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周元却看到了站在众人背后,那一张有些躲闪的脸。“彩霓!”周元喊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彩霓汇聚过去。这种关头,彩霓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局促地张望着,然后施礼道:“见过公子。”“哈哈哈哈!”这下周元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大步走到她的身旁,握住了她略有些冰凉的小手。他轻声道:“怎么反倒在自己家,却有些拘束了?”“我…”彩霓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公子回来了,她自然很高兴很高兴,可是这么多人在这里,她偏偏又不知道该什么时候说话,怎么去表达自己的情绪。薛凝月笑着说道:“彩霓姐姐才不是拘束呢,她只是乐意见到大家开心,一时间忘了说话罢了。”“是…是呢。”彩霓连忙点头。周元捏了捏她精致的小脸,低声道:“不要担心,坐我旁边,我照顾着你。”一张大圆桌,两个岳母居于首位,周元左右两边分别是赵蒹葭和彩霓,彩霓再往下就是凝月和曲灵,再加上紫鸢青鸢和墨香,凑够了是个人,那就是满满一大桌。外面的雨越发大了,夜风也吹着,众人关紧了门窗,屋内灯火通明,热腾腾的饭菜,热闹的人们说笑着…这一切宛如梦幻…彩霓低下了头,看到了自己的手。它被公子的手紧紧握着,像是永远也不会分离。无论外面的风雨有多大,无论天气是多么寒冷,但此时此刻,自己正在温暖的屋子里,和家人吃着团聚的宴席,说着最热闹的家常话…彩霓的心中暖暖的、甜甜的,嘴角有了一丝丝难以掩盖的笑意。她不敢大声说话,不敢有任何乖张的举动,即使她本就是乖张外向的人。因为她知道她的出身很卑微,甚至可以说是有污点,能被大家接受,已经是万分感激,若再不端庄一些,若还有着那些青楼留下的圆滑话术,岂不是让大家嫌弃?那样的话,也丢了公子的脸面。嗯…是的,一定要端庄,要守礼。“在瞎想什么?”耳畔的声音离得好近,完全可以感受到他灼热的气息。彩霓心中有些慌乱,连忙低下了头,小声道:“没…没呢…”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见公子似乎在对自己说着什么话,又是夹菜,又是倒茶,惹得大家都在说笑,一晚上都没停过。彩霓迷迷糊糊的,只觉人都不清醒了,在心中暗道:彩霓啊彩霓,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从前面对什么人都游刃有余,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却像个呆子。她甚至不知道晚宴是什么时候结束的,甚至不知道其他人都去了哪里,只看到有侍女丫鬟在收拾桌子,只看到四周的蜡烛火光摇曳着。“啊!”她如梦初醒般看向四周,然后喃喃道:“啊,结束了么?”周元笑道:“什么结束了?一切才刚刚开始。”“公子!”彩霓忍不住扑进了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了他,低声啜泣了起来。周元干脆一把将她公主抱了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好彩霓,这一别就是一年多啊,公子早已想你了。”“妾、妾身也想念公子了。”没了其他人,她才像是恢复到平常模样,主动亲了周元一口,道:“想得辗转难寐,想得茶饭不思,想得快要死掉了。”周元抱着她走出了饭厅,风雨交加,在连廊的两侧肆虐着,但彩霓却觉得一点都不怕。她被人紧紧抱着、保护着,任何风雨都侵扰不了她。连廊在不断后退,四周的景色也在倒退,蜡烛的两旁是黑暗,是寒冷,像极了小时候每一个日夜的煎熬。漂泊四方,最怕的就是寒冷和风雨,她又想起了记忆深处的时光。躲在树下,躲在岩壁之下,躲在他人的屋檐下却被驱赶,偷吃东西还被抓住。还好遇到了师父,才真正有了一个依靠。但如今啊,寒冷和风雨依旧存在于这个世界,可我有自己的家了。一时间,画面似乎重叠,一切都在变得模糊。彩霓眼眶之中蓄满了泪水,无生地从眼角滑落,直到进了卧房,周元才将她放了下来。彩霓抹了抹眼泪,连忙道:“我给公子倒茶。”周元却拉住了她的手,烛光下,他的眼神深邃而真挚。“不要去忙活了,不要把自己当成丫鬟、侍女或者下人奴婢,彩霓,你是国公夫人,是正妻。”他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那是梦里才会出现的声音。彩霓连忙摇头道:“不,不…公子,我…我做个丫头挺好的,能跟着公子,照顾公子,不离不弃就是最好最好的了。”“正妻…你知道的,妾身无父无母,又是青楼出身,还在无生教当过妖女,是万万配不上正妻的。”周元看着她,轻轻笑了笑,摇头道:“门当户对,家世清白,这世间总有万般规则,但却已经没有我不能打破的规则了。”“我说你是正妻,就不会有人敢说你不配,你配不配,公子心里有数。”彩霓乖巧地依偎在周元的怀里,小声道:“公子,能做公子的丫鬟,彩霓就很知足很知足了。”“我本是无根之萍,是师父救我性命,传我武艺,才得以生存。”“公子对我好,把我当成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可是我知道我不是最好的。”“论才学,我不如蒹葭姐姐,论聪慧,我不如曲灵姐姐,论温柔,我也不如凝月妹妹。”“我不如紫鸢会做饭,我也不如青鸢那般,总能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若说美貌,这天下又哪里会缺美貌之人呢,有时候我仔细想想,我其实就是个很普通的女子,不敢承受命运太多的恩惠。”周元只是静静看着她,看着她说着那些胡话。而彩霓则是低头道:“命运让我遇到公子,这已经是上天垂青,公子对我爱护有加…我…我从不敢把这当作理所当然…”“所以我才要加倍对公子好,才要把仅有的一切都给公子,哪怕这微不足道,但这也是我能做的所有的东西了。”“可是公子,相比于很多人来说,彩霓就是轻贱的,卑微的,所谓正妻,实在是当不起。”周元心中感慨万千。这一句“我从不敢把这一切当作理所当然”,已经足够让天下女子汗颜了。在前世,又有几个女人东这个道理?她们只会索取,理所当然地索取。你敢玩AA制这一套?老娘就敢把你拉黑。你敢不转钱?那你就是不爱我。可是爱情啊,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它本是美好的,是真挚的,是灵魂与灵魂的相依。周元看到了彩霓的灵魂,那像是雨后的彩虹,就挂在天空之上。这灵魂经过了风吹雨打,经过了残酷的洗礼,绽放出的却是七彩的光。“公子…”彩霓泪眼婆娑,却露出了最甜美的微笑。“无论如何,彩霓终于要属于你了,从前只有公子对我好,今晚我也要对公子好。”她抱住了周元的腰肢,缓缓跪了下去。她什么都懂,她什么都愿意为公子做。她认为这是她能做的一切,却不知道在风雨和黑暗中,灵魂闪耀的光辉是难么璀璨夺目。 第六百七十一章 穷尽千般计 “哇!是彩虹耶!”凝月急匆匆地从房间里跑出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看着天空悬挂的彩虹,心情十分高兴。大雨下了一整夜,直到黎明前夕才停止,而朝阳还未升起,东天之上却悬挂着最美的彩虹。紫鸢等人也跑了过来,赵蒹葭带着小文心也起床了,一群姑娘在后院散步,看着彩虹,不停说着话。而在彩霓的院子,被窝里暖暖的。彩霓抱着周元的身躯,她已经醒来,心中甜蜜万分,一刻也舍不得和公子分开。她很高兴,在青楼里学到的那些讨好人的东西,公子竟然喜欢得不得了,简直要把她宠爱到骨子里去了,这让她欲罢不能,又十分欢喜。她甚至觉得,即使是死在公子怀里,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了。想到这里,她又用胸口在公子的胸口上蹭了蹭,嘻嘻一笑。大手搂住了她柔软纤细的腰肢,周元笑道:“大早上的就使坏,不怕我忍不住么?”彩霓眼中闪着光,抱他更紧,娇声说道:“若是公子喜欢,奴家就是死在公子怀中也甘愿呢。”她的小手灵活地钻了进去,舌头在周元的嘴唇上轻轻舔了一下。周元连忙制止了她,这丫头是个不要命的,长得明媚艳丽,身材婀娜多姿,会跳舞身子柔软,又习武体力还好,关键懂的手段也多,典型的妖女,让人不自禁沉醉其中。同时她还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主动配合,明明已经承受不住了,还能咬着牙拼下去,恨不得两人都一起死好了,死在极乐之中。周元可不敢让她这么放肆下去,否则今天别想起床了。“外面闹哄哄的,说是有彩虹,咱们一起去看看。”周元连忙提议。彩霓却抱着他,撒娇道:“可是奴家舍不得松开公子呢。”狐狸精,你是要我的命啊!在他相识的女子之中,彩霓无疑是最致命的武器,她每一个举动都足够让人疯狂。青楼花魁,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但她也是识大体懂分寸的,乖巧地伺候着周元起床,脸上带着傻笑,最后捂着嘴已经乐开了花。周元道:“这么高兴吗?”彩霓点头道:“高兴呢!终于是公子的人了呢!服侍公子入睡、起床,是彩霓经常幻想的事,如今梦想照进现实啦。”周元拉着她的手,道:“走!陪公子去看彩虹!”两人大步走出了房间,然后来到后院之中。一群人已经玩得很是热闹,曲灵看到两人,当即吆喝道:“新郎新娘来咯!”众人捂嘴笑着,彩霓的脸色瞬间红了,一时间步子都迈不开了,只觉羞赧万分。周元瞪了曲灵一眼,警告她不许太过分。而曲灵则是咯咯笑道:“来,彩霓,这是姐姐给你的!”她竟拿出了一个翡翠手镯,通体晶莹剔透,一看便价值连城。彩霓有些不知所措。她却拉起彩霓的手,给她戴上,然后低声道:“好妹妹,姐姐恭喜你,以后咱们是真正的一家人了。”“夫君的父母不在了,我们做姐姐的要负责给你送礼物哦,这是进门礼,你可不许拒绝。”彩霓听说是进门礼,哪里还舍得拒绝,连忙施礼道:“谢谢曲灵姐姐。”“我也准备了呢!”凝月笑着走了过来,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香包,笑道:“虽然不贵重,但是我亲手缝制的呢,里面有十多种香料,最是适合彩霓姐姐了。”“你这么好看,要是佩戴着这个香包,那不把人迷死呀。”彩霓听得心里暖暖的,鼻头发酸有些想哭,把香包攥在手中,小声道:“谢谢凝月妹妹。”赵蒹葭抱着小文心过来,微微提起小文心的手,笑道:“小文心,快叫彩霓娘亲,她以后教你学武功呢。”听到这句话,彩霓都呆住了。小文心十个月了,已经会最简单的一些话语,大舌头咯咯呢喃:“嚓…呢…娘亲…”也就后面俩字儿听着像模像样,但奶声奶气的语调,让彩霓顿时咬住了唇,眼眶都红了。赵蒹葭笑着把小文心交到紫鸢手上,才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玉佩,亲自给彩霓戴在脖子上。她轻声道:“这枚玉佛是大相国寺的高僧赠予的,可锁福气,可保平安,彩霓姐姐前半生漂泊四方,后半生一定平安有福。”彩霓已经快绷不住了,施了个礼,小声道:“谢谢蒹葭姐姐。”她又看向四周众人,道:“谢谢你们…不嫌弃我…”“哪里的话…”曲灵连忙拉住了她的手,压着声音道:“彩霓,姐姐对你这么好,你以后可要帮我对付夫君,我想到了一个点子,晚点跟你讲。”对付…公子么?为什么呀?彩霓听不太懂,但也是眨着眼点头。这一整天,众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彩霓也渐渐放开了自我,慢慢地外向了许多。凝月缠着她,要她教跳舞,还要她表演一套剑法。彩霓满足她,她便在旁边照做,只是姿态不是那么优美,一时间沮丧了起来,还得彩霓反过去安慰她。赵蒹葭则是提议彩霓写一幅字,她也想跟着彩霓学一学书法,尤其是其中苍劲大气的窍门,她很感兴趣。而曲灵则是不同,她压着声音,非要让彩霓教哪方面的技巧,把彩霓气得脸都红了。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到了黄昏时分,章飞到了府上。“内廷司果然动了,先后有十多个批次的人出京,总共四十三人,被我们盯得死死的。”“我们打算在今夜子时收网,全部抓了。”周元点了点头,道:“大师姐真是不安分啊,这种时候了,还要想办法挣扎一下。”“锦衣卫那边什么情况?”章飞道:“他们也盯住了内廷司,但只是派人远远跟着,动作很隐秘,要不是我们提前做了安排,甚至可能发现不了他们。”“熊阔海那边肯定是知道情况了,他一直没回家,守在北镇抚司呢。”周元笑了笑,眯眼道:“你说…我们的熊大人会通知我吗?”章飞并不说话,这不是他该发表看法的时候。周元继续感叹道:“如果今晚老熊没来告诉我,那…路走窄了啊。”章飞沉声道:“主公,需不需要提前准备什么?关于熊阔海和陛下。”周元摆了摆手,摇头道:“无论是老熊还是陛下,都不是敌人,所以我让你把握住分寸。”天已经黑了,周元并没有睡觉,而是在书房研究地图。他也在等,等待子时的到来。时间一刻一刻在过,他的心也愈发往下沉。如果到了子时,老熊都还没来,那…这么多年的感情,恐怕无处安放了。灯火忽明忽暗。终于,明瑞禀报,有人求见。周元连忙站了起来,只见一人匆匆走进…是章飞…周元深深叹了口气,道:“说说情况吧!”章飞沉声道:“四十三人全部活捉,没有漏掉一人,我们下手果断,没怎么给对方反抗的机会,仅有五六人受了轻伤,问题不大。”周元道:“锦衣卫呢?”章飞笑道:“我们的人花了些心思,提前引开了他们,现在估计还在林子里乱窜呢。”周元坐了下来,心中有些沉痛。而就在此时,明瑞在外面说道:“姑爷,熊大人求见。”周元和章飞对视了一眼,章飞主动告退。很快,熊阔海急匆匆走了进来,根本不废话,直接道:“靠,内廷司那群女官真够狡猾的,她们有四十三个人出城,往冀州方向去了,我派人跟着,竟然跟丢了。”“这件事是我没做好,但现在恐怕找不齐她们了啊!”周元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老熊,你个王八蛋,你他娘的差点吓死我了。”熊阔海一脸懵逼,疑惑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群女官真的就那么重要吗?要不我直接派缇骑掘地三尺把她们找出来!”“但那么做的话,瞒不过陛下了。”周元笑道:“不必找了,她们去了该去的地方。”熊阔海老脸一红,忍不住跺了跺脚,道:“他娘的,玩鹰这么多年,这次被鹰啄瞎了眼,老子还没吃过这种亏呢。”周元道:“不重要了,老熊,你继续盯着内廷司就行,今晚的女卫不必管了。”熊阔海点了点头,道:“就是觉得丢人,这可是老子的看家本事,没想到这次马失前蹄。”“哎,算了,我先告辞,去见一见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看着他走出了书房,周元的心情轻松了很多。老熊终究还是经受住了考验,这不失为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只是…大师姐啊大师姐,你穷尽千般计策,也要去冀州找庞立兴进京勤王…这个账,我们又该怎么算呢… 第六百七十二章 紫微宫之危 二月初四,早朝。这一次早朝讨论的主要话题,恐怕就是总结北方大战,论功行赏了。所以周元起了个大早,还穿上了国公蟒袍,搞得很是正式。彩霓把周元的衣领整理好之后,退后了几步,忍不住赞叹道:“公子真是俊美无双,穿上这身衣服,怕是没有姑娘不对公子心动了。”周元笑道:“那你心动吗?”“当然了。”彩霓将他的手拉到了自己的胸膛上,娇声道:“公子不信吗?摸摸看,跳得很厉害呢。”不但跳得厉害,而且柔软无比。彩霓满脸的妩媚,几乎软倒在周元的身旁,小声说道:“公子,曲灵姐姐说,想和我一起编排一种舞蹈,衣服越跳越少那种呢。”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你可不要和她乱来,曲灵这丫头,胆子太大了。”彩霓道:“可是彩霓也喜欢那样,喜欢看公子对我们痴迷的模样。”她的声音都拉丝了。周元不禁感叹,这家里就像龙潭虎穴似的,稍不注意就要磋磨身体啊,必须赶紧撤。他忍住了诱惑,上了马车,一路来到宫中。大殿之上已经是站满了人,随着周元的走进,那交谈之声瞬间就没了。“见过卫国公…”“果然是人靠衣装啊,卫国公穿上蟒袍,真是气宇轩昂。”“国公爷,今天精气神十足啊。”一些官员已经拍起了马屁,而这一批人,恰好是当初最不待见他的那一批人。他们没有立场,只有趋炎附势。如今周元立下天大的功劳,已经注定要封一等国公,成为朝中最具份量的人物,自然要跟着他混了。周元只是颔首点头,然后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站着,他往侧面一看,只见杨国忠也对着他微微示意。“陛下驾到!”随着女官的声音响起,小庄扶着昭景女皇的手,来到龙台之上。昭景女皇高坐在龙椅上,俯瞰下方。下方众臣施礼,齐声道:“参见陛下。”“众爱卿平身。”昭景女皇道:“杨卿,总结一下,开个头吧。”没有直接称呼名字,而是叫的“杨卿”,这证明着她的心情十分不错。杨国忠高声道:“去年八月,草原噩耗传来,温铁黎七万大军全军覆没,蒙古八万铁骑朝我河套而来。”“卫国公领命出征,守住了大同镇,并带领五军营、西北军、宣府军北征蒙古,于赛音山达剿灭蒙古骑兵,一路北上,摧毁蒙古各大城池,踏平草原,封狼居胥。”“皇太极趁虚而入,进攻神京,镇国公率领三千营、神机营及五城兵马司之兵,守住神京。”“皇太极兵败东逃,被我大晋二十九万大军围困,通过海上军舰逃出生天,但也元气大伤。”“至此,北方大定,是我大晋多年以来最辉煌的大胜。”诸多大臣议论纷纷,面色欣喜,他们虽然不知道详情,也知道大致的消息,此刻听来,依旧令人激动。昭景女皇道:“不错,这正是我大晋多年以来最辉煌的大胜,洗雪了几十年来对外征战不利的耻辱。”“卫国公于危难时敢于担当,智勇双全、披肝沥胆、用兵如神,踏平草原,封狼居胥,功盖寰宇。”“故赐其一等卫国公之爵位,赐丹书铁券、免死金牌,任大晋兵马大元帅一职,节制天下兵马,继续带领大晋走向振兴。”周元施礼道:“多谢陛下隆恩,微臣当继镇国公之志,守护大晋江山。”昭景女皇道:“王雄、石义、柳芳等京营将领,阻击蒙古,决战骑兵,功不可没,皆封一等伯。”“津门不可群龙无首,朕派柳芳前往津门,任职总督,守护国门及港口。”“五军营大都督一职,由石义接任。”“王雄前往山东,任节度使一职,原山东节度使伍定钟为蓟州总督,他经验丰富,必然能迅速振兴蓟州,继续防卫东虏。”杨国忠当即站了出来,急道:“陛下,万万不可,王雄石义虽然立下大功,但经验资历还不够,封一等伯可以,但不可担任如此重要职位。”邓博尺也连忙道:“陛下,五军营出来的将领的确出色,但还不能担当如此重用,也不利于权衡之道。”昭景女皇并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周元,轻声道:“卫国公怎么看?”周元淡淡道:“杨阁老和邓阁老反对,必然是心中有合适人选,请两位阁老建言吧。”杨国忠两人面色铁青,却实在找不到什么人可以担当重任,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周元道:“东虏元气大伤不错,但皇太极雄才大略,擅于治国,他当政之后,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增强国力,效果极好。”“女真卷土重来,只是时间问题,津门与蓟州之防务,依旧是大晋边防重中之重。”“陛下之所以这么安排,那必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岂容尔等质疑。”“难道尔等眼见北伐大定,朝中稳固,便又要开始党争了吗?”此话一出,杨国忠和邓博尺的脸色顿时变了。昭景女皇道:“罢了,就这般安排吧,后效不佳,再行调整。”除此之外,早朝还商讨一些其他事务,周元并不太感兴趣,一直等到了早朝结束,才精神了一些。他施礼道:“陛下,关于东北的防务建设,微臣还有一些要是禀报。”昭景女皇皱了皱眉,随即道:“来紫微宫御书房。”“是。”这一次不是由小庄带路,而是由两个女官带着周元,来到熟悉的紫微宫。昭景女皇依旧穿着龙袍,还没来得及换,坐在椅子上,笑道:“小师弟,你怎么知道我给你准备了午宴?”周元道:“前日接风洗尘没搞成,今天总该吃上大师姐一顿吧。”昭景女皇眨着眼睛道:“我还给你准备了一壶好酒,那可是我都不太舍得喝的,这次用来犒劳你了。”周元笑道:“大师姐这么大方,那我是不是要把内廷司那四十三个女卫放了?”昭景女皇面色陡然僵硬,颤声道:“你、你说什么?”周元道:“大师姐别装糊涂了,具体人数我都给你说出来了,你还有什么好装的?”昭景女皇面色变得苍白起来。周元笑道:“放心,那些毕竟都是大世界的心腹,我怎么会杀呢,只要大师姐一句话,我保证完好无损送回来。”昭景女皇气得把书桌上的奏章朝他扔去,大声道:“混蛋!你的神雀都铺展到神京了!你是要谋朝篡位啊!”周元摊手道:“大师姐,你知道的,我对你这个位置没有兴趣,否则趁着皇太极进攻神京的时候,我就可以夺权了。”这句话显然让昭景女皇好受了很多,她低下了头,小声道:“那个…你把她们都放了嘛…大师姐给你赔礼道歉。”周元似笑非笑道:“大师姐,你真以为她们去了冀州,庞立兴便能带兵进京勤王吗?说实话,那几万新招的冀州军,都不够五军营塞牙缝的,何必呢。”昭景女皇气恼道:“只许你以下犯上,不许我想法子挣扎一下嘛,你想让我服气,总得允许我使点手段才行嘛。”周元道:“当然可以,我只是劝你别费劲而已,另外…被我抓住一次,你便要接受惩罚。”“惩罚?”昭景女皇气急而笑:“你要一个皇帝接受惩罚?”她凤眉一掀,穿着龙袍,戴着发冠,自有一股高贵的气质。于是周元大步走到了她的身旁,一把将她按在了案几上。他低声笑道:“做错了事,当然要受罚。”狠狠一巴掌,拍在了她的屁股上,发出一声啪响。“你…”昭景女皇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一个皇帝,被按在案几上,被打…她几乎没反应过,周元又是一巴掌打了下去,激起一阵肉浪。“住手!小师弟你太过分了!”昭景女皇大声道:“你再这要闹,我就用武力了,你可不是我的对手…啊!痛!”她委屈道:“你…你真用力气啊,你要打死我是不是,轻点嘛。”她脸颊绯红,此刻自有一股反差气质。周元道:“我分明还没用力,接下来才是正头戏,四十三个人,四十三下是跑不了了。”一声啪响,这次是真的用力,痛得昭景女皇发出一声大叫。她眼泪都快出来了,正要抱怨,又是一下打了下去。于是她都没功夫说话了,只顾着发出一声声惨叫。周元眼睛有些发红,只觉着眼前的袍子有些碍事,干脆把裙子给她撩起来,推到腰间。“不许!”昭景女皇回头,两眼泪汪汪的,颤声道:“不许乱来…”“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周元又用力给了她一下,痛得昭景女皇泪珠子直掉,这才安静了下来。紫微宫中,传来女皇的委屈叫声。而片刻之后,小庄与庄玄素对视一眼,觉得有些奇怪,最终还是决定冲进去看一看。于是,她们便看到了令人惊愕的一幕。昭景女皇龙袍乱糟糟的,趴在案几上,掉着泪水。而周元则是一手按住昭景女皇的腰肢,一手狠狠打着她。“滚出去啊!”被人看到这么狼狈的一幕,昭景女皇怒喝出声:“不许进来!”小庄和庄玄素吓了一跳,连忙跑了出去,还把房门给带上了。昭景女皇回头道:“小师弟,打我…” 第六百七十三章 被抓个正着 “哪有这样当皇帝的啊!”“一路破格提拔你,对你关爱有加,你不在神京,我还帮你照顾家人。”“你喜欢哪个姑娘,我帮你想法子,连公主都被你得手了。”“你立了功,我还奖励你,陪你风花雪月…”昭景女皇趴在床上,啜泣道:“而你呢,你就是这么对大师姐的。”周元轻轻给她按摩着肩膀,听着她诉苦。而昭景女皇似乎有满肚子的苦水,话说个不停:“揪着大师姐刺君案犯的错不放,一直在下面搞小动作,最后还要架空我,你良心过意得去么?”“你架空我,还不许我挣扎一下吗,我找庞立兴勤王又怎么了嘛,又不是对你动手,你怎么能这么对大师姐呢。”“小师弟,就看在大师姐让你打的份上,你便别闹了好不好?”周元笑道:“你不闹,我便不闹啊,你若是不安分,我就只好进宫来收拾你咯。”昭景女皇哼道:“你少得意了,我要真对你动手,你挡得住嘛?小庄还站在外面呢。”周元道:“但是,师父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如果我猜的不错,师父在宫里吧?”“烦死了!”昭景女皇气恼地抱怨了一声,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嘛,好好好,现在我们就去见师父,让她评评理。”“她教出来的弟子,现在都开始欺负大师姐了,那岂不是早晚有一日,要欺负到她的头上。”周元笑道:“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脸皮厚着呢,大师姐可是体面人,真愿意把这种糗事说出去吗?”他站了起来,淡淡道:“大师姐好好休息,师弟我啊,回家去咯。”昭景女皇顿时道:“打了人就要走,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了!家里那个小妖女就那么迷人么!她能有我好看!”周元乐了,论相貌,除了圣母姐姐之外,的确没人比得上大世界,但论床笫之欢的手段,我家彩霓那是千般妙处说不尽啊。他无奈道:“那你要怎么样嘛,难道非要把庞立兴喊到神京来和我打一场?大师姐,没用的,五军营历经生死血战,又随着我封狼居胥,他们的军心坚固如铁,他们的战斗力早已不是其他军队可以比的。”“就这五万大军,你让庞立兴带十万人来,那都是送菜的。”“神京被我牢牢掌握着,您身为陛下,大人有大量,就老实点别搞事情了。”昭景女皇委屈道:“哦,现在知道我是陛下了?刚刚打我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你有为臣之道吗!”周元笑道:“我是宠臣嘛,自然是要有点特权的,否则怎么上你的龙床。”“呸!别胡说八道,大师姐只是睡不着觉,找你陪睡而已。”她撇了撇嘴,道:“帮我把发冠去了,龙袍拖了,穿着这些怪难受的。”“你这般一闹,我都没脸见女官了。”周元只好干起了女官的工作,小心翼翼帮她摘下发冠以及各种玉钿、发钗等配饰,又将龙袍脱了下来。天气依旧寒冷,但大师姐内力深厚,穿的并不臃肿,内里只有一袭贴身的白衫。凹凸有致的身段横陈在床上,周元忍不住上手摸了几把。“把你的脏手拿开啊!”昭景女皇气恼道:“都打成那样了还碰,你真以为不痛啊。”周元道:“那我给你上药?”“你想得倒是挺美的。”昭景女皇哼道:“这种便宜才不会让你占呢,你令我伤心,陪床陪睡这种好事,我不给你了。”周元看着她,皱眉道:“好像打肿了哎,鼓这么高,这不上药能行?”“肿你个头啊!”昭景女皇没好气地说道:“你师姐本来就是这个条件!我身段好着呢!”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起身双手环住了周元的脖子,歪着头笑道:“小师弟,师姐漂亮么?”这毫无疑问,精致的五官,完美的脸颊,吹弹可破的皮肤,宛如画中走出的仙子,找不到任何缺点。周元没有回答,只是凑过去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昭景女皇嘤咛一声,却没有躲,只是红着脸道:“讨厌,坏师弟,你就这么效忠皇帝的么?”周元有些忍不住了,早晨就被小彩霓惹得不行,现在又来个狠的。昭景女皇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火焰,于是娇声道:“你是我的宠臣,作为陛下,我该好好奖励你才对。”“小师弟,只要你交出五军营,师姐就什么都听你的,你想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周元道:“真的?”“当然是真的!”昭景女皇主动亲了上去,妩媚一笑,道:“师姐对你好不好,你心里有数才对,这清白的身子,你想要么?把五军营给我,我就是你的了。”周元笑道:“那好啊,五军营给你没问题,反正除了我他们谁都不认,就算我给你,你的人也命令不了他们。”昭景女皇直接放开了他,躺到床上去,一把拉起被子将自己盖住。周元道:“怎么?你又不想给了?”昭景女皇道:“你走啊,逆贼,休要占我便宜,小心我去师父那里告你。”周元忍不住笑道:“这就玩不起了?大师姐你不行啊,我还有很多手段没使出来呢。”“不许对一个黄花大姑娘说这些话!登徒子!”昭景女皇呵斥道:“我累了,要睡午觉了,自己一边待着去。”周元大笑出声,得意洋洋地走出了紫微宫。于是,他就看到了庄玄素和小庄正站在院子的一旁,十分乖巧的模样。而院子的中间,两个七分相似的女子静静伫立,一人穿着白衣,似笑非笑,眼中尽是揶揄。另一人穿着道袍,满脸冰冷,眼中只有怒火。“逆徒!孽障!你怎么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来!”素幽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她可是你的师姐啊!”周元脸色一变,连忙道:“师父,千万不要误会,师姐最近心情不好,我这是去安慰她的。”李玉婠捂着嘴笑道:“是呢是呢,小师侄可会安慰人了,都安慰到龙床上去了呢。”该死的圣母姐姐就知道拱火,你且等着,总有轮到我教训你的时候。素幽子冷声道:“元易子,你大师姐多年操劳国事,殚精竭虑为民造福,心中凄苦多年,自然脆弱敏感,你可不许乘虚而入,做出糊涂事来,否则师父不饶你。”脆弱敏感?师父,你对我大师姐的误会很深啊,她刚刚还问我要五军营呢,她色诱我啊!李玉婠道:“妹妹,你的徒弟是该好好教训了,他非但对他师姐有想法,还对他师伯无礼呢,你可不知道,他在草原上的时候,整天整天粘着我,趁着我保护他,想方设法占我便宜呢。”素幽子更加生气了。李玉婠继续拱火:“关键是,他占我便宜的理由,竟然是…我长得像你。”“混账!”素幽子气得提起了手中的拂尘,大声道:“元易子,你…你真是太令为师失望了,人心守静,方能成道,你如此虚浮,什么时候才能成道?什么时候才能超脱?”师父你若真是超脱了,又何苦在意这些…当然,周元是不敢还嘴的,只能低着头表示老实,同时狠狠瞪了圣母姐姐一眼。 第六百七十四章 今时不同往日 “你太惯着他了!”“作为师伯,你也有教导他向好向善的责任,却总是纵容着他,否则哪有今天这种事发生。”紫微宫的小别院之中,素幽子的心绪还未平稳,眉头深深皱起,似乎在为自己的弟子而担忧。李玉婠则是笑道:“我向来就不是个教人的料子,所以才一直没收徒弟嘛。”“你徒弟现在就像是着了魔一样,脑子里永远都是这种忤逆不道的想法,按照我的暴脾气,我早该杀了他才是。”说到这里,她眼珠子一转,道:“但是呢,你也知道他现在担任的是什么职位,兵马大元帅啊,这天下百姓之苦,还得他来解救。我总不能因为他这一方面的差错,就否定他在其他方面的贡献吧。”“在我看来啊,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专心去做有意义的事。”素幽子道:“什么办法?”李玉婠笑道:“把他想要的给他,让他得偿所愿。”素幽子诧异地看向自己的姐姐。李玉婠则是眯眼道:“总得来说,他依旧是很优秀的年轻人,只是思想走进了死角罢了。所谓叶公好龙,他得到了,估计也就不感兴趣了。”“你呢,道法高深,超脱世外,恐怕早已不在意这副皮囊了。”“为了拯救你的徒弟,也为了这片江山,你就委屈一下,让他尝一尝算了。”素幽子皱起了眉头,疑惑道:“这也太离谱了,我怎么觉得你在胡说八道。”李玉婠道:“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听不听就在于你了,反正办法我已经给你想了。”“我的好妹妹啊,你的大徒弟是皇帝,你的小徒弟是兵马大元帅,这两人闹起来,那就是尸山血海啊。”“你忍心见到那一幕吗?其实,只需要你做一点小小的贡献,事情就能得到完美的解决。”素幽子陷入了沉思,然后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躯,才摇头道:“不可,太难为情。”李玉婠瞪眼道:“你莫非还没有太上忘情?你不是早已超脱世外了么?”素幽子看向她,似乎反应过来了:“你…故意来当说客的吧?”李玉婠捂着嘴笑道:“哪有这回事…”……回神京也是第三天了,再忙也该去看看沁水了,毕竟怀了孩子,算算时间也六七个月了,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来到沁水公主府,才发现这里人多了不少,除了侍女之外,还有内廷司的女官。她们似乎都做好了周元要来的准备,一点也不意外。很快,碧水公主便扶着沁水公主迎了出来,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周元连忙走过去一起扶着,低声道:“哪里敢劳烦你出来迎接啊,快回屋快回屋。”沁水公主低声一笑,她本就丰腴,如今怀了孩子,身体各部位更是膨胀,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母性气质。她气色很好,抓着周元的手笑道:“我以为你总要等个七八天,才会过来呢。”周元道:“怎么这么说?”沁水公主笑道:“毕竟家里四个妻子还有侍女,待个五六天总是要的,说不准还要去宫里住两日,这不就七八天了。”“别胡说。”陈蕴娴低声说道:“皇姐姐不是我们能置喙的,佩娴,当心祸从口出。”沁水公主倒是不反驳,而是抱住周元,娇声道:“英雄,我想你了。”人菜瘾大,这种时候还敢惹事儿。周元拉着她坐下,缓缓道:“想我也没用,好好把咱们的孩子生下来才是正事,最近身体情况怎么样?”“很好呢。”沁水公主道:“姐姐搬过来照顾我了,皇姐姐派了宫里的宫女和稳婆一直住着,还有女卫保护呢。”周元看了蕴娴一眼,才压着声音道:“现在佩娴的身体不合适,你们可别乱来啊。”这句话把碧水公主闹得脸色通红,急道:“早已不再那般了,你可别…”她看到周元的表情,才知道他在说笑,轻轻捏了他一下,道:“坏蛋,不许开这样的玩笑。”沁水公主道:“是啊,开玩笑有什么意思,要玩真的嘛。”“英雄,我身子不方便,但兴趣却是很大的,如果你能和姐姐在我面前表演一出,也能解我相思之苦呢。”碧水公主闻言,转头就要跑,只是手被周元拉住,无法挣脱。周元正色道:“蕴娴,孕妇为大,她说什么我们就听吧。”碧水公主哽咽道:“分明…分明是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确定他进去了是吧?”沁水公主府对面的酒楼上,一个中年汉子面色阴沉。而他的身旁,三个年轻人目光锐利,一看便是有功夫在身。“确定,沁水公主很久没出门了,我们怀疑是她有孕了,就是这个周元的,所以我们在这里蹲很久了。”“好!”中年汉子道:“既然如此,他必然要待到明天早上才会出来,够我们做事了。”“通知下边的人,准备行动,按照预先计划进行,一定要快、准、狠。”“是!”三个年轻人应了一声,便急匆匆离去了。深夜,一队队黑衣人从狭窄的小巷之中窜出,分为两个方向,前往卫国公府和沁水公主府。他们目标非常明确,毫不拖泥带水,到了卫国公府旁,便直接翻围墙进去。然后,火光大亮。章飞冷冷看着这些黑衣人,沉声道:“杀!留两个活口即可!”一众江湖高手,便对着黑衣人冲了过去。惨叫之声顿时响起,面对章飞带领的武林高手,这些黑衣人实在不是对手,一时间仓皇逃窜,却上天无路,下地无门。“逃啊!挟持人质!”黑衣人头领大喊着,带着两个好手瞬间朝内院窜去。章飞就这么冷冷看着,也不追击。三个黑衣人冲进了内院,只见到处都亮着灯,一众女眷站在那里,似乎并没有什么惧怕的模样。而其中一个女子手提着一把长剑,一脸的杀意。赵蒹葭道:“彩霓,交给你了。”薛凝月举着拳头道:“彩霓姐姐加油!”彩霓压力略有些大,第一次当着诸位姐姐的面展露本事呢。可不能发挥失常,让她们看了笑话!于是彩霓娇喝一声,几步跨出,全身的内力都涌了出来,完全不敢留手,一剑朝前斩出,光芒四溢。三个黑衣人连忙抵挡,却发现根本不是对手,几乎都挣扎不了,便被砍掉了脑袋。一时间,一众女眷吓得花容失色,互相捂着眼睛。几个强壮有力的嬷嬷却护着她们,生怕出任何差错。彩霓吐了吐舌头,表情有些尴尬,她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有点高估对手了。原来对方根本算不上高手,也就普通江湖押镖人的水平,那不是砍着玩儿一样啊。与此同时,沁水公主府也热闹了起来。一众黑衣人杀进了府内,目标精准明确,直接冲向小绣楼。“记住,只杀周元,其他人不能碰。”领头的黑衣人拔出了刀,看向四周,却是有些疑惑。不是说这里有五六个内廷司的内卫么?怎么黑漆漆的什么人也没有?刚想到这里,他就听到了鼓掌的声音。紧接着,前方绣楼的门打开了,周元缓步走了出来,鼓掌道:“好好好!老子神功大成之后,就盼着有这一天呢。”“今时不同往日了,真以为沧州铁剑的事还能重现啊!”他顺手拔出了自己的剑,大声道:“佩娴、蕴娴,你们且看好了!”小楼的窗户打开,两个明媚的女子探出了脑袋。周元朝前杀去,调动全身内力,一路砍瓜切菜,几下便将这些黑衣人杀了个干净。唯一剩下的领头人早已慌乱,转头就跑,却被隐藏在暗处的内卫包围。他惨然一笑,毫不犹豫,一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膛。周元大步走了过来,面色渐渐变得阴沉。竟然是死士,真够狠的啊。他抬头看向那群女卫,沉声道:“把尸体清理了,另外,叫你们司主过来见我。”“庄玄素,这臭婆娘到底在搞什么鬼!” 第六百七十五章 无生教作乱 “这件事和内廷司没有关系。”庄玄素的脸色也很难看,但还是第一时间给出了解释:“我们并没有收到陛下的任何命令,事实上陛下也不可能下令让我们进攻沁水公主府,一定有其他幕后凶手。”周元瞥了她一眼,道:“神京就这么大点地方,当初我被沧州铁剑刺杀之后,神京大大小小的杀手组织就全被清理了,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组织起这么大规模的刺杀行动来。”“庄司主,在这方面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说法?”庄玄素道:“内廷司只听命于陛下,执行的往往都是间谍、情报和侦查等任务,在治安维护方面,除了神京府衙之外,主要是由锦衣卫负责。”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顿,道:“但今晚的刺杀行动涉及到皇室宗亲和朝廷大臣,内廷司会介入调查,尽快把幕后指使者挖出来。”周元点了点头,道:“你这么说也行,不过…我问你个事儿。”庄玄素满脸疑惑。周元道:“你说除了内廷司之外,陛下还有其他势力吗?”庄玄想了想,才道:“周元,我建议你不要一出什么事就推到陛下头上去,你是陛下的宠臣,她怎么会希望你出事?”“陛下是有其他势力,比如禁军,比如大内供奉,但前者不善于刺杀,后者也不会这么拙劣,这显然是一次极不成熟的刺杀行动,幕后指使者显然并不善于这样的策划,我们会很快查清楚的。”周元摆手道:“不必了,这件事我自己来办吧,你直接禀告…是无生教作乱好了。”庄玄素道:“我会如实向陛下禀报,包括你这最后一句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周元不禁揉了揉太阳穴,微微叹了口气。沁水公主道:“周元,皇姐姐不会做这种事的,你不要瞎想啊。”周元道:“我也认为这不是陛下的手笔,否则不会这么拙劣,我感叹在于,神京终究还是有不要命的啊,敢这么对我动手。”“看来在离京之前,我还要好好清洗一下神京才行。”他伸了个懒腰,拉起了两姐妹的手,笑道:“走吧,该休息了,明天自然就会有结果。”陈蕴娴和陈佩娴对视了一眼,脸色莫名奇妙红了。……翌日一早,章飞已经在前厅等候了。周元用了餐,才缓步走到前厅坐下,道:“查清楚了么?”章飞道:“查清楚了,是城东金钱帮的人,这个帮会并不大,总共就六七十人,靠着开设赌场和青楼活命,也接一些仇杀的活儿。”“裘远仁已经带人把他们全部都抓了,没有遗漏,但他们也不知道是谁给的钱,就知道昨天中午有个中年人提着五千两银票过去,托下了这个任务。”周元愣了愣,随即笑道:“扯淡吧,这任务是刺杀一等国公,是杀进国公府,那群人就算比猪还蠢,都不可能接这种任务。”“他们的关系必然不简单,给你一天时间,把真相全部给我查清楚。”章飞正色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办。”很快,庄玄素又来了,显然是忙了一晚上,整个人都状态都不是很好。她脸色有些苍白,低声道:“陛下让你进宫呢,可能是要说一下关于昨晚的事。”“行。”周元跟着她上了马车,见她闭目养神的模样,才问道:“真一晚上没睡呢?”庄玄素不咸不淡说道:“不敢睡,国公爷若是发脾气,咱们下边的人承受不起。”“你倒还委屈上了。”周元把她抱了过来,把头埋在她脖子上,闻了闻发香,道:“发生这种事,总不能一点脾气都没有吧。”庄玄素道:“放开我,别动手动脚的,我不过是个臭婆娘罢了。”她虽然这样说,但却没有推开她。周元把她抱在腿上来,从背后环抱着她,握住她的手,道:“你手底下的人也太没道德了吧,怎么还背后告状。”庄玄素哼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周元道:“昨晚我是一时没想通,以为陛下又在与你一起搞什么小动作,所以才爆了粗口。”“你那么有能力的人,我毕竟还是怕你真的要跟我作对嘛。”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夸到庄玄素的心坎了,她微微撇了撇嘴,道:“我们再有能力,那也是为陛下做事,又不是专门对你们下手。”“另外,我的四十三个手下,你是不是该放了?非要我去求你才行么?”周元道:“派人去冀州,那不就是在针对我么?你打算怎么求我?”“不求。”庄玄素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才道:“你若再欺负我,我便告诉我姐姐去。”周元笑了笑,也不在意,而是低声说道:“你的人我可以放,但是昨晚的事,必须要定义为无生教作乱。”庄玄素回头,差点亲到他的嘴唇,于是连忙移开了些,道:“无生教,不是你的势力么?”周元道:“知道这件事的人可不多,所以我要做点文章。”庄玄素变色道:“你要让无生教杀人?”周元笑道:“怎么,别人可以对我来阴的,我却不能以牙还牙么?”“过段时间我要去西南了,神京不能留下隐患,你到时候也得帮我多看着点儿。”庄玄素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周元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头掰过来。他看着庄玄素的眼睛,认真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们多次共患难、同生死,在大同的时候,你便已经知道我到底在做什么事了。”“玄素,你要帮我,你内心应该有你的行事准则,你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庄玄素心跳剧烈加速,她慌忙拨开周元的手,然后坐到了一旁去。她受不了周元的语气和这么认真的态度。她只是小声道:“我只听陛下的,陛下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周元眯眼道:“她让你对我动手呢?”“陛下不会的。”“如果呢!”“我…”庄玄素小声道:“我会劝陛下的。”呵,以大师姐的做事风格,一旦决定了要做,就不是别人可以劝得住的了。只是周元并不认为大师姐会如此失智,她一直在强调,在她心中,天下百姓是第一位的,皇权是第二位的。而周元却看清楚了,在大师姐心中,皇权和天下百姓是等同的,甚至…皇权是要略高一些的。这意味着,如果有利于皇权,她不介意让百姓们吃点苦。当然,在无关皇权的时候,她倒还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君王。到了紫微宫,昭景女皇看周元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对。她也是个聪明的,连忙说道:“你说无生教作乱是什么意思?你要对谁动手了?”周元道:“谁对我动手,我就对谁动手。”昭景女皇道:“北方初定,朝局需要稳定,现在大晋百废待兴,你别一股脑杀狠了,我总要有人帮我做事啊。”周元道:“大师姐,我们地大物博,从来不缺能做事的人,值此关键时刻,更重要的事把朝中的刺剔干净,否则大家都很难安心做事。”“如今中原的新法大获成功,赋税的上缴和粮食的收成就是例子,还有大量的新生人口。”“古老的中原,几年前最烂的地方,已经成为了如今大晋希望的根基。”“我希望你多把目光放在中原,效中原之法,而推推及整个北方。”说到这里,他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们的事业其实才刚刚开始,我们要把那些不安定因素全部抹去,才能放开胆子去干。”“等全天下都像中原这般了,才是真正的复兴时代。”昭景女皇沉默了。关于中原,她当然是最多关注的,那里做得的确很好,所以派邓肃去四川做总督,她是完全赞成的。周元这番话,让她颇有些心动。因此,她咬牙道:“好!你说无生教作乱!那就无生教作乱!”“但…朝廷是需要权威的,最多给你两天时间。”周元点头道:“足够了。” 第六百七十六章 乱臣贼子 “全部查清楚了。”已经入夜,章飞才匆匆来到府上。他有些疲倦,但精神还算振奋,笑道:“有内廷司和锦衣卫的帮忙,办事的确要快很多,我们把金钱帮查了个底朝天,已经确定这个帮派是大约十二年前兴起的,一直维持着不大不小的规模。”“帮主是苏州府的人,来神京已经二十八年了。”“这个帮会开设了四家青楼,并帮助另外两个赌坊维持秩序,处理债务,过得相当滋润。”“而事实上,在他们当初刚刚建立的时候,没人知道这四家青楼的成本是从哪里找的。”“那个帮主不过是个走镖的,根本凑不出这么多钱来。”周元目光如炬,冷声道:“十二年,苏州人,来京二十八年,真巧啊!”章飞道:“主公英明,二十八年前,杨国忠由金陵知府提拔为吏部侍郎,从而进京。”“十二年前,当今陛下继位,罢黜曲授源首辅之职,杨国忠正式成为百官之长。”“同时,杨国忠是苏州人。”周元看向他,沉声道:“招了吗?”“招了。”章飞笑道:“这厮好日子过惯了,受不了什么苦,熊大人刚开始用刑,他便全都交代了。”周元腾地站了起来,寒声道:“这老匹夫,聪明了一辈子,怎么会做这种蠢事,今晚我们就去瞧瞧他脑子里装了什么大粪。”章飞郑重道:“主公,我们怎么做?”周元道:“他不是喜欢玩黑衣人这一套吗?全部换上夜行衣,杀进杨府,我亲自问他。”“你去让老熊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我们动手。”章飞当即抱拳道:“属下明白!”半个时辰后,章飞带着三十多个江湖人,穿着夜行衣前往杨府。周元也跟在队伍之中,提着一把剑,直接朝里冲。一时间鸡飞狗跳,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这是内城,巡夜的捕快当即察觉到了动静,飞快朝着杨府而来。但熊阔海比他们更快,数百锦衣卫缇骑已经将杨府周围各大街道卡住。捕快靠近,锦衣卫便呵斥道:“无生教作乱,刺杀朝廷官员,锦衣卫正在抓捕,无关人等立刻滚开,否则当成同党论处!”这些捕快哪里敢惹锦衣卫,连忙低下头,灰溜溜地跑了。杨府的家丁和护卫,根本不可能挡住章飞带领的江湖人,他们很快就杀了进去,并将杨国忠活捉。在书房之中,披头散发的杨国忠骇然看着这一幕,已经是面无血色。他颤声道:“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周元把染血的剑放在了案几上,随即拉下了自己的面罩。杨国忠看到他,当即瞪大了眼,颤声道:“卫国公,你…你…”周元笑道:“杨阁老,你不应该这么意外才是啊,在决定对我下手的那一刻,你就该知道,会有这一幕发生啊!”杨国忠变色道:“老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卫国公,你带人杀进我的府上,行凶作恶,不怕陛下震怒吗!”周元笑道:“那…金钱帮的人又怎么算呢?”杨国忠身子一颤,咬着牙不说话。周元看向他,缓缓道:“杨阁老,你向来是聪明人,脑子里的道理那是一套一套的,有时候还给我上课呢,怎么这一次会如此愚蠢?”“我刚到神京的时候,还是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便已经在刺杀这方面吃了大亏,从那以后,别人想要刺杀我,几乎是不可能了。”“我是军中之人,向来在刀尖上行走,你作为一个文官,手段再黑也不可能黑得过我啊,你怎么想的?”杨国忠只是愤恨地看着他,眼中只有杀意。周元道:“如果你的答案足够可以说服我,那我只杀你一个。”“如果你的答案不让我满意,那别怪我心狠手辣,灭你满门了。”杨国忠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抢过案几上的剑,指着周元大吼道:“乱臣贼子!你以为老夫会怕你!”“柳芳做津门总督!王雄节制山东!石义做五军营大都督!向勇在西南领兵数万!李贺在东南节度浙江!哈哈哈哈!周元!你…你以为老夫看不出来你在做什么吗!”周元眯着眼不说话。杨国忠狰狞道:“你这是要造反啊!你这是篡权谋逆啊!你出入紫微宫宛如自己的家,你…你逼迫君王委身于你…你想做东汉之董卓!”周元叹了口气,道:“所以你要杀我,为大晋除害,为陛下分忧。”杨国忠大吼道:“不能再拖了!等王雄他们上任,站稳了脚跟,一切就来不及了。”“你必须死!你这个乱臣贼子!罪该万死!”周元笑道:“我说呢,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突然犯这种糊涂,原来是…忠君爱国啊!”“杨阁老,你就没有想过…我出入紫微宫,是陛下要求的吗?”杨国忠大怒道:“胡言乱语!君上岂会如此放纵臣子!况且你分明在紫微宫过夜不止一次!”周元道:“这也是陛下要求的啊,我甚至拒绝过,她没同意呢。”杨国忠愣住了,感觉自己小脑都要烧坏了。周元淡淡道:“陛下也是女人,也喜欢英雄,恰好我周元这个大英雄,足够让她心动,不可以吗?”“混账!你当老夫糊涂么!”杨国忠大声道:“陛下就算是再放纵你,也不可能让你的部下,担任如此多的重要职位,不可能让你权力独大如此。”“向勇、李贺、王雄、石义、柳芳,再加上一个把你当成亲爹一般的宋武,再加上你的岳父,哈,这大晋天下的兵,都快是你周元一个人的了。”“我不相信陛下会犯这种错误,会让你一人独大!”周元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陛下不会犯这种错误,这件事,的确是我逼迫陛下这么做的。”“你也说得对,其实我是乱臣贼子。”“你说我想做董卓?不,其实我已经是董卓了。”他看着眼前这个老人,缓缓说道:“能看出这一点的,或许不止你一人,但敢对我动手的,却唯独你一人。”杨国忠怒道:“为臣者,为国尽忠,为陛下分忧,乃是本分!无关于党争,无关于利益,这是我们读书人该做的事。”周元道:“说得很好,想不到你这个著名的老狐狸,竟然还有这样的骨气,比邓博尺要强很多。”“只可惜啊,你不该犯我的大忌,对我的家人动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是我的处世之道。”“杨阁老,一路走好,陛下会给你留个好名声的,看在你尽忠的份上…追谥太师吧。”杨国忠气得一口鲜血喷出,提着剑便朝周元杀来。周元顺手夺下了剑,刺进了他的胸膛。他冷冷道:“万事总有解决之道,你走了最不该走的那条道,便要付出代价。”杨国忠艰难道:“乱臣贼子!你早晚遭天谴!大晋江山不会毁在你的手上的!”周元拔出了剑,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模样,轻声道:“若不是为了这片天下,我本该活得更轻松才是。”“杨阁老,告诉你吧,其实我不是董卓,我是伊尹、霍光。”他走出了房间,走出了杨府。他抬头往上,只见星辰漫天,残月如刀,夜空一片明澈。这条路注定充满荆棘,也注定有大道之争。褒奖与赞颂、攻讦与辱骂,都一起来吧,谁又会在意呢。许多年后,海清河晏,天下昌盛,我们都不过是史书上面的几个字罢了。对于我周元来说,那几个字不重要,但天下昌盛很重要。 第六百七十七章 深夜禁宫 “他当真疯了!那可是内阁首辅!”依旧是深夜,昭景女皇根本没有睡,一直等候着消息。而当消息传来的时候,她也绷不住了:“他到底知不知道杨国忠有多重要啊!能镇得住百官!能办得了事!懂进退、知分寸,为官经验也充足,除了喜欢搞党争、贪钱财之外,他没有任何缺点。”“再说了,党争只是百官之争,顶多算君权与相权之争,这算什么,怎么能直接杀了呢!”庄玄素低声道:“陛下,杨国忠毕竟是派人袭击了国公府…这是周元不能容忍的。”“这个蠢货!”昭景女皇气得直摇头:“朕都没敢走那一步,他倒是直接干了。”想到这里,她又觉得不对,抬起头来看向庄玄素,疑惑道:“你怎么开始为周元说话了?”庄玄素吓了一跳,连忙道:“陛下,属下绝对没有为周元说话的意思!”昭景女皇道:“什么周元?朕可以叫他名字,你却不能。”她摆了摆手,道:“去把金钱帮的人看好,全部当成无生教徒判了,明天就在午门斩首,否则朝廷还有什么脸面,全被踩烂了。”庄玄素道:“属下遵命。”话音刚落,小庄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周元求见,持金牌直接进的皇宫,现在已经在紫微宫门口了。”昭景女皇面色一变,皱了皱眉,才道:“让他进来吧。”她看向庄玄素,压着声音道:“你也别走,免得他乱来。”庄玄素低着头不敢说话。周元大摇大摆走了进来,看到庄玄素,便愣了一下,然后道:“不关她的事,人是我杀的,你把她叫来训话有什么意义?”“才不是。”昭景女皇笑道:“我叫玄素来说说话,了解了解情况罢了,你这大晚上的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个吧?”周元坐了下来,道:“玄素你去给我倒杯茶,忙一晚上了,口干舌燥的。”庄玄素没敢动。昭景女皇眯眼道:“玄素,去吧,国公爷都吩咐了,你便照顾一下呗。”“是。”庄玄素这才跑去倒茶。昭景女皇笑了起来,看向周元,道:“瞧见了没,内廷司对我还是足够忠心的,你这国公爷未必管用。”周元翻了个白眼,道:“谁要跟你比这个?你本身就是皇帝,她们本就该听你的。”“呵!你还当我是皇帝呢!”昭景女皇道:“杀了我的首辅,深夜跑到我寝宫来,像个大爷似的坐着,还要我的司主给你端茶递水。”“我是皇帝?不,我看你才要做皇帝。”周元摆了摆手,道:“别装了,别试探了什么口风了,我对你这个位置真没兴趣。”昭景女皇反而笑了起来,坐在了他的身旁,笑道:“你是大晋的功臣,是我的宠臣,她伺候你是应该的。”周元看向她,缓缓道:“大师姐,我大晚上的跑过来,不是要跟你玩这种无聊的心机游戏的,我想跟你说点正事,关于皇位,关于大晋。”庄玄素正好端着茶过来,然后就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出去!”昭景女皇说了一句,庄玄素才连忙告退。周元皱眉道:“不是,你吼她做什么?”“啊?”昭景女皇微微一怔,才咬牙道:“你连这个都要管,你还说对皇权没兴趣!我本就是这般对她们说话的,否则哪有君王威仪,怎么震慑下边的人?”周元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我更没兴趣了。”他看向昭景女皇,道:“杨国忠的反应很异常,他说我是乱臣贼子,专权朝野不说,还秽乱宫禁,威逼君王委身于我。”“说得这么严重,反应这么夸张,感觉总有人在背后给他支招啊。”昭景女皇变色道:“你别诬赖我,我怎么可能让他对你的家人动手,我当初都没那么做过。”周元道:“我的意思是,上午才上了朝,晚上他就开始行动了,这速度未免有些快了。”“大师姐,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找过他?”昭景女皇面色不变,淡淡道:“这件事与我无关。”周元道:“不说实话,就别怪我大型伺候了。”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根鞭子,那是曲灵之前玩游戏专门准备的,这次周元正好用上。昭景女皇气得直接站了起来,大声道:“你又欺负人!真当我功夫不如你么!”周元不说话,只是拿起了鞭子。“行了行了!”昭景女皇道:“太庙那天之后,我找过他一次,但我…但我没让他刺杀你啊,我只是让他寻找机会,暗中发动文武百官,联名上书反驳之前的决定,关于王雄、柳芳的任命问题。”她低着头,似乎没什么底气,小声道:“文武百官联名上书,那你也没法子,王雄、柳芳的任命就可以搁置,我也能缓口气。”“只要把文官稳稳握在手中,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限制到你嘛,谁知道他这么蠢,想出这种刺杀计划。”周元道:“糊涂!你不知道‘武将篡权’这四个字对于文官来说,有多么敏感吗?你这么把他找过来一说,他顿时就有一种‘陛下重托、挽救江山’的感觉,难免犯糊涂。”昭景女皇道:“这…我只是想让他联合文官,真没想到他会这样…”周元端起茶,猛喝了几口,才叹了口气。他沉默了片刻,平静说道:“大师姐,我们该谈谈了,关于皇位与大晋。”昭景女皇道:“你说好的对这个位置没兴趣!”周元看向她,轻声道:“你看看你,多么聪明的人,一提到皇位,就急不可耐,就像是失去了理智。”“你说你做皇帝只是为了天下,你敢说你没有任何权欲之心吗?”昭景女皇沉默了,然后她坦白说道:“任何人坐在这个位置上,都不可能没有权欲之心。”“小师弟,我不是圣人,你不能要求我完全像圣人那样,做了这么多年皇帝,我是有权欲之心的,但我没有糊涂,我没有失去理智。”“你不可否认我做了很多事,赋税收不上来,下边的朝臣忙着党争,先帝的皇子们忙着造反,党羽无数,民间又是天灾又是逆贼…我能苦苦支撑这个局面,不让大晋朝廷崩盘,已是极限了。”“你进京以来,所做的决定包括整顿神京,包括收归五军营,然后中原新法的实施,海量银钱的投入,包括去年的盐务问题…桩桩件件,我都是支持的吧?不是昏君吧?”“这个皇帝我做得很好,或许不是最好的,但你不能否认我的确已经用尽了全力在维持,在努力。”周元看着她,郑重点头道:“是的,这一切我都认可。” 第六百七十八章 皇位太小了 周元的确认可大师姐这些年来的决定,当明君的门槛其实并不高,在有能臣帮助的情况下,甚至很低,比如阿斗就知道什么都听相父的,若是真的光复大汉了,阿斗也必然会被赞颂为明君。也正因为如此,周元愿意和大师姐谈,有她处理政务杂事,周元也会轻松百倍。烛光下,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是的,我的确认可这一切,所以我不希望我们闹得血雨腥风,我希望我们好好谈谈,达成一种默契,谁都不要乱来。”昭景女皇抿了抿嘴唇,道:“怎么谈?”周元道:“依旧是那句话,我对皇位不感兴趣,我所做的军事安排,本质上是为了大晋。”“别人诟病我只用自己的人,但大师姐你应该清楚,我带出来的这些人是不是最合适的?他们有能力,有功劳,会带兵,会打仗,经验充足,比那些老牌勋贵好无数倍!”“大晋近二十年来,出过名将吗?根本没有,因为一直在输!”“跟着镇国公立功杀出来的那些人,早已被奢靡的生活腐化了,除了还在边镇的将军外,只有王雄他们堪当大用。”说到这里,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我即将去西南,那边的问题很棘手,涉及到民族融合,涉及到未来的区政统治,要从微末处入手,层层递进,抽丝剥茧,才能彻底解决。”“我这一走,北方难道不需要王雄、柳芳他们看着?”昭景女皇听得有些心虚,又有些自责,连忙给他把茶添满,道:“我明白了,你别说了。”周元道:“表面上看,我一直在安排我自己的人,实际上呢,这些年来就老子一个人在打胜仗,我只能安排我的人啊!”“哎呀知道了嘛!”昭景女皇小声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不会阻挠他们上任的。”周元这才点了点头,道:“在出征中原之前,我深夜来找你,就专门跟你说过,大晋地大物博,但是已经落后世界很多了,佛朗机的船就在濠镜停着,他们的大炮威力无穷。”“最近一年多来,你也看到了,佛朗机炮、子母燧发铳,时时刻刻都展现着自己的影响力。”“麦克弗森带着六艘大船,就镇住了我二十七万大军,我要是当时拼命,皇太极倒是死了,但损失我们也承受不起。”“世界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这个道理我早就对你讲过了。”“大晋之振兴,首先要平定内乱,然后完成新法推广,粮食,税务,商制,全面革新。”“有了钱,才能搞武器,才能制海。”“制海之后,才有出口,才有商业的进一步繁荣,大晋的进一步富裕。”“富裕会拉动内需,内需会促进手工业面向工业的转变,从而进一步掌握前沿技术。”“如此一来,面临世界大势,我们便站在了风浪朝头,抓住了下一个时代的权柄。”“这么大一盘棋啊!这是对几千年来这片天地的革新啊!”“大师姐,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事啊!皇位?这个东西对于我来说太小了!”昭景女皇眼中慢慢光芒四溢,她听不懂其中的道理,但好像慢慢明白了小师弟真正要做的事。她似乎看到,自己的眼光一直在神京,或者说在大晋这个地方。而小师弟的眼光,似乎放在了整个世界,甚至不止整个世界,还有未来的时空。她目光柔和了很多,静静看着他。周元道:“世界之剧变,正在进行,而我们深夜在这里为了皇权争斗,可不可笑?”“我去外边闯,你帮我看好家,你依旧是皇帝,我依旧是宠臣,大晋振兴了,你就是堪比秦皇汉武的千古明君,这有什么不好?”昭景女皇吞了吞口水,这句话简直说到了她内心的最深处。她连忙点头道:“这当然好!当然好了!这就是我想做的事嘛!”“可是你要逼迫我…事情才搞成这个样子的嘛。”周元瞪眼道:“那是因为我不想在看到温铁黎这种事发生了,我不想因为自己人的愚蠢而付出代价了,我不想在外边还提心吊胆的。”“做大事,时时刻刻都面临着困境,我后方不安稳,怎么搞?怎么做?”昭景女皇像个小女人似的,拉住了周元的手,道:“别说了,大师姐懂你了,你放心大胆去做,政务方面我保证能做好。”“小师弟,误会解开了,我们依旧还是曾经的我们,我们本就是最合适的君臣。”“之前是大师姐对你误会太多了,唉,你知道的,所谓帝王之道,最重要的就是制衡,就是要让自己的位置坐得更稳。”“师姐本也是跳脱之人,只是一时之间没能看清楚那层桎梏罢了。”周元翻了个白眼,道:“我怕你哪天又犯病,又觉得我要夺权了,要造反了,然后跟着你就莫名其妙出昏招。”“要不是你那段时间的怀疑,温铁黎哪有本事捅出那么大的篓子来,我哪用千里迢迢去漠北?”昭景女皇连忙道:“不要再提这个了嘛,人家错了还不行嘛。”“只要你…你继续让我做皇帝,我当然愿意信任你,让你放开手脚,安心去做大事了。”说到最后,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抱住了周元的肩膀,道:“反正到时候,功劳却还是我的,我怎么会不支持你。”周元站了起来,没好气地说道:“反正你现在就算闹,也对我没什么威胁了,安安心心做你的皇帝吧,走了。”他大步朝外走去。昭景女皇连忙拉住他,急道:“走什么走,我这几日都睡不好,陪我…”周元道:“心情不好,不陪。”“求你了…”昭景女皇眨着眼睛道:“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可怜可怜我,我想抱着你睡…”周元冷笑道:“呵!女色?周某人早已不吃这一套了。”昭景女皇道:“我不穿衣服睡。”“那可以。”周元搓了搓手,道:“挺晚了,快睡快睡。” 第六百七十九章 依旧是信 人的贪欲是无限的。只能吃菜的时候渴望吃肉,能吃肉了渴望能下馆子,有钱下馆子了又渴望能和朋友们一起吃喝。和朋友吃饱喝足了,又总会说:“去不去!我就你问去不去!”周元理解这种感受,所以躺在床上,颇有些气愤道:“反正以后别叫我和你睡了,真没意思。”昭景女皇已经穿好了衣服,精神状态显然极好,心事去了大半,一觉沉沉睡到天亮,她简直是容光焕发,眼睛里都闪着光辉。“站在你面前的是大晋的皇帝,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女皇,她被你狠狠压制着,还脱光了衣服陪你睡……”昭景女皇歪着头笑道:“你却还不满足,还恨不得把我吃掉,世上哪有你这么贪心的人。”周元道:“大师姐,你说你累不累?分明自己已经想得发慌了,却要硬撑着不给我,有那个必要么!”“当然有。”昭景女皇道:“你对局势的把控那么精密,你断定我对你已经没招了,但万一我有一些想做的事,你却不允许,那怎么办?”“我总得留一手,以后好诱惑你啊,迫使你答应我的条件啊。”说到这里,她微微眯眼,轻笑道:“我是皇帝,也是女人,女人的身体何尝不是一种价值呢?全都给你了,我还有什么本钱与你竞争?”周元不禁冷笑道:“你错了,只要我不想,你的身体就不是本钱。”昭景女皇微微转了个圈,群裾飘荡,秀发舞动。她自信说道:“可惜你想。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就不会拒绝我官妙善,我的容貌,我的身体,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周元是真不爽她那得意的姿态,但不得不承认,她身上好香啊。而昭景女皇又说道:“对了,我想要派一批年轻的官员去四川,帮助邓肃实施新法。”周元道:“顺带从中学习经验,以后再派这些新人前往其他省份,负责新法的推广,他们会迅速积攒经验和功劳,成为你的心腹。”“你在朝中的影响力就会越来越大,本质上,你依旧在考虑后面的问题,在考虑与我对抗。”昭景女皇眨了眨眼睛,捂嘴笑道:“不,本质上是为了新法的实施,其次才是为了对抗你的强权。”“你说过,你所作的一切是为了天下,那么我的行为只要符合你的初衷,你应该要支持我才对。”周元点头道:“同意,年轻一辈永远是未来的希望,让他们参与进新法的改革,紧跟时代的脚步,这本就是革新的重要手段。”“不过,你最好派一些有能力、有担当、有责任感和上进心的年轻人,大晋需要的不是官,是办事的人。”昭景女皇撇嘴道:“别把我当成废物,在识人这方面,我比谁都强。在权术制衡、人心把控这方面,我有着最合格的帝王之术。”这点周元承认,所以摆手道:“行了你去忙吧,杨国忠死了,朝局肯定闹翻天了。”“你还知道这点啊!”昭景女皇一脸忧虑,苦笑道:“我还得为你处理烂摊子,现在五大阁臣,死了两个了,你知道我每天有多忙吗?”周元道:“把曾程调回来吧,福州宝船厂的事不需要他操心了。另外,我岳父赵诚是不是该进京了?振兴了盐务,至少要领一部尚书了。”昭景女皇道:“赵诚再晚点吧,盐务刚刚振兴,一切的规则都还很脆弱,需要能臣坐镇,像他这么有能力的臣子太少了。”“至于曾程…就让他在福州吧,那边的事情关系重大,需要阁臣坐镇。”周元道:“赵诚可以晚点,曾程必须回,福州宝船厂我的人在把控,他在那里当个吉祥物也没意思。”“小师弟…”昭景女皇嘟着嘴,走到床边来,拉住他的手,小声道:“大晋的船,你总不能不让我碰吧…”周元嘿嘿一笑,把她的手拨开,道:“这一点就别想了,你肯定是不能碰的。”昭景女皇低声道:“小师弟,今天休沐,金殿无人,我可穿着龙袍…与你去金殿龙椅上…”周元只觉全身的火焰都燃了起来。然后他咬牙道:“什么都行!船不能碰!福建巡抚这段时间一直找我麻烦,把他调走。”昭景女皇气恼无比,直接把他被子掀开,大声道:“这也不许,那也不许,这皇帝我不做了,你来做好了。”周元道:“当真?”“别…”昭景女皇泄气一般,叹声道:“一省巡抚,哪有那么简单就换掉嘛。”周元道:“平调吧,广东巡抚张韬还不错,调到福建去吧。”“行…”她语气拉得很长,阴阳怪气道:“谁敢反驳咱们的一等卫国公呢,不过张韬…呵,那可是个见钱眼开的无底洞。”周元道:“同时他也惜命,也识时务。”“烦死了!”昭景女皇抓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转头直接跑了。周元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压印,有些发愣,这…大师姐怎么也会星瑶那一套………悠然走出了寝宫,来到紫微宫的院子里,周元打算去看看师父和圣母姐姐。只是还未到地方,庄玄素便来了。她面色很不好看,拿着两封信递给了周元,咬牙道:“章飞让我带给你的!”周元也懵了,好家伙,章飞这小子胆子挺大啊,把消息都传到紫微宫来了。“周元你太过分了!”庄玄素道:“让内廷司司主帮你的不法情报组织传信,而且传到内宫来,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周元摆手道:“少来这套,昨晚我还在大师姐的面前维护你呢,你帮我传个信怎么了?没良心的东西。”庄玄素反而急了:“陛下是主子,她怎么说我都是应该的,你维护个什么?你是臣子,不应该…”“住嘴!”周元瞪了她一眼,冷笑道:“你还真是忠心呢,不过我希望你最好更忠心一点,毕竟大师姐说要把你送到我床上来。”庄玄素脸色一变,转头就跑了。她现在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这件事。周元看乐了,随即不再管她,走到一处亭子旁,晒着太阳打开了信件。“山川、江河、湖泊,五颜六色的水,千变万化的石,暮雨与夕阳,朝霞与彩虹,这里简直是最美好的世界。”“争斗、贫穷、饥饿、忙碌、寒冷,这里简直是我见过最苦的地方。”“我隐藏了自己的身份,但他们知道的是汉民,他们并没有把我当猪狗一样宰杀,传言都是假的。”“他们把我当成客人,给我最好的食物,给我他们都舍不得穿的衣服,让我住最好的房间。”“我从未吃过那么差的东西,从未住过那么差的房间,但此刻我却很满足。”“原来人与人之间真的可以那么友善,可以发自内心尊重对方。”“周元,他们淳朴、善良,而且拥有着数不尽的才华,能唱歌、跳舞、采桑、养花、打猎。”“他们用尽全力活着,却活得特别艰苦。”“小影说,这就是她从小过的日子。”“这个丫头永远都是那么乐观,但我却感受到了深深的不平。”“城里住着高贵的畜生,山里住着低贱的人,我为他们感到不公。”“我希望你来这里看看,过一过他们的生活,你会有感触的。”“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大半年了,我好像并不伤心了。”“我来到这里,才真正开始去认知这个世界,我发现我以前的生活虽然精彩,但充满了虚假。”“而这里,反而像是我生命的开始,像是我的故乡。”依旧是没有落款,依旧是最平常的文字。但周元却陷入了沉思。他能够透过信,感受到写信之人那汹涌澎湃的情绪,那是感性的情绪,也是理智的情绪。那个刁蛮、无知、天真又有些小脾气的贵族小姐,似乎长大了。她开始找到了这个世界一些最本质的东西。关于贫穷,关于人性,关于生活的目标,关于…解放。 第六百八十章 留一条路 官采曦的信,让周元沉思了良久,也开始对西南困局渐渐有了突破的方向。他并没有急躁去深思这个问题,而是打开了第二封信。字迹娟秀,笔墨圆润,没有锋芒毕露的气势,却有不动如山的稳重,应该是女人的字迹,周元此前并没有见过。他仔细看去:“麦克弗森于去年十一月发动兵变,暴力夺取了濠镜经济大权,彻底控制了大海。”“东南局面陷入巨大的困境,丝绸、茶叶、布匹、瓷器都面临滞销,商户收入锐减,潮商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黄作雨每日都来诉苦,局面亟待解决。”“艾维娜女士很是忧心,目前来说,她几乎是失去了一切,只有将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周公子,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商品滞销问题急需解决,通商口岸的矛盾也越来越多,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前来干预,至少要先稳住潮商才行。”“另外,艾维娜女士请我转达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还能再继续信任你吗?即使她已经别无选择。”“除此之外,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在去年交换俘虏的时候,你是否有意将我留在濠镜,以达到继续控制父王的目的?”周元收起了信,吞了吞口水,喃喃道:“完了,阮芷写的,这是在责怪我吗?”“阮芷就是你家娘子的好姐妹,巡南王洛云赫的女儿?”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周元心中一喜,当即抱住了圣母姐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好师伯,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李玉婠似乎有些害羞,轻轻道:“师侄不要这样,人家是你的长辈呢。”周元大笑道:“长辈又怎么了?躺在床上那不还是个女人么!哈哈!”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却直接凝固了。素幽子站在前方,面色阴沉,寒声道:“逆徒!放开你的师伯!”周元连忙放开,退后数步,脸上的汗水都不禁流了出来。李玉婠则是走到素幽子的跟前,道:“妹妹你看他,你看看你的徒弟,他平时就是这般欺负我的。”素幽子没好气地说道:“我看你也是乐在其中,脸都快笑烂了!”李玉婠道:“这么好的师侄,我当然喜欢咯,你有这么好的徒弟,却不舍得疼爱他。”素幽子看向周元,皱眉道:“元易子,莫非你真的陷入了魔障?这世间的污浊,已经彻底将你的心蒙住了吗?”周元听不懂这是什么话,但想来应该是某种责怪,于是低下了头不敢反驳。看到他这副表情,素幽子满脸沉痛,叹道:“想当初,你何等意气风发,告诉为师要去走那人间正道。”“如今你功成名就了,却陷入了最初的黑暗,迷失了方向,你当真令为师失望啊!”李玉婠道:“所以你身为师父,难道不该帮他读过难关吗?难道不该让他迷途知返吗?”“好妹妹,百姓需要他,天下需要他,你应该帮他净化心灵。”素幽子无奈摇了摇头,道:“即使那样做了,恐怕也无济于事,我担心他堕入魔道更深,反而无法自拔了。”李玉婠道:“你要相信你体内纯粹的道韵,足够洗涤他的魔性。”素幽子沉思了良久,才道:“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她似乎很为难,满脸的苦恼,转身缓步离开。周元一脸懵逼,看向李玉婠,道:“圣母姐姐,你跟我师父在说什么?我看她好像道心出了点问题啊。”李玉婠哼道:“我们两姐妹的事,用得着你来过问么?你有你的女皇大师姐,怕是早已不把师伯放在心上了。”周元连忙拉住她的小手,低声道:“怎么还吃醋了呢,这都三十八的人了。”李玉婠眉毛一掀,当即把周元推开,大声道:“要你胡说八道!分明还没有!还有大半年呢!”“好好好,现在嫌弃我年龄大了,那就分,我现在就回高丽!”周元连忙拉住她,急道:“生气做什么,哪里嫌弃了,圣母姐姐在我的心中,永远是二八年华的小妹妹。”李玉婠看向他,眯眼道:“那你叫我一生小妹妹听一下。”周元附耳过去,低声说道:“婠妹妹,喜欢么?”李玉婠眼神迷离,嘴角的甜意都藏不住,贴着他的身体,娇声道:“好哥哥…”周元当即打了个激灵,一把抱住了她。“哎放开放开!”李玉婠一边笑,一边挠他痒痒,然后挣脱开来,道:“不许胡闹,我要跟你说正事呢,我打算回一趟高丽。”周元瞪眼道:“回去做什么?你别…莫非我刚才的玩笑话,你当真了!”李玉婠捂嘴笑道:“你担心我?”“担心,一万个担心。”李玉婠却是道:“放心吧,这次你师父跟我一起去,为了带她回高丽,我陪了她这么多天,嘴皮子都磨破了。”“本来没抱什么太大希望,但她竟然答应了。”“后来我才发觉,她道心不如以前稳固了,似乎有了裂痕,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错。”作为罪魁祸首,周元自然不敢多话。李玉婠接着道:“皇太极兵败之后,收紧了政策,全心致力于国力增强和治理,对高丽收兵了。”“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要带着妹妹回去,见一见那些老臣。”“他们一直苦苦支撑着,一直在等待着我。”“这一次我和妹妹一起回去,一定能给他们巨大的信心和力量,我们要整合当年父王的老部下,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和班底,哪怕再微弱,也能为将来打下基础。”“否则你帮我打下江山有什么用?我们连基本的朝廷构架都凑不齐。”“所以这一趟回高丽,是有必要的,你可别劝我。”她扑进了周元的怀里,娇声道:“若是你劝我,我肯定心软了,肯定想要守在你的身旁,所以不许劝嚄,要祝福我。”周元想了想,才沉声道:“我让章飞给你派几十个人,跟你们一起过去,关键时候你们用得上。”李玉婠摇头道:“不要啦,语言不通,他们在那边寸步难行,而我和妹妹…呵,恐怕不需要武力支持。”说到这里,她看向周元,道:“小师侄,我只是担心你,这一次没法陪你去南方了,谁来保护你呢?”周元不禁笑道:“我?我好歹也是武林高手了,天下能刺杀我的人有几个?除了楚非凡之外,没人是我的对手了。”李玉婠道:“我怕的是你被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一对手用毒呢?”周元道:“放心吧,南下的计划我已经在做了,我会带彩霓跟我一起去的,用毒方面她也在行。”“况且到了南方,还有小影丫头呢。”李玉婠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笑道:“好师侄,无论如何要注意安全,事情可以慢慢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你可不是在为一个人而活。”“这一次回高丽,我显然会待很久时间,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会帮你也完成一件大事。”“到时候,你一定会很高兴的。”周元只是低声道:“有点舍不得你。”听着这样的话,李玉婠一阵恍惚,心头柔情万千。她感受着对方的温度,同样有万千的不舍,但高丽必须要回。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小师侄以后万一失败了,那高丽就是他的退路。她想着,不能只顾着感情的肆意泛滥,要回高丽打下基础。无论如何,她要为小师侄留一条路,一条在绝境中也能逢生的路。 第六百八十一章 百年大计 虽然圣母姐姐提前说了要走,但周元没想到她这么急,在二月初十的早晨,她便于师父一同前来辞别了。为了赶速度,她们甚至没有用马车,而是直接骑的马。在大雾中,两人的脸上没有不舍,素幽子一脸平静,而圣母姐姐则是一脸笑意。“不必送啦!”圣母姐姐道:“你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做,无论如何我都认为你是对的,你坚持走下去就好。”“小师侄,师伯相信你可以做到你想做的一切,我能给你的帮助太少,只能对你说一句辛苦啦。”周元心中百味杂陈,有不舍,也有感慨。素幽子则是郑重道:“元易子,记住,抱朴收静,遏制心魔,千万不要让黑暗侵蚀了你的内心。”周元恭敬道:“弟子一定谨记师父教导。”素幽子道:“世上有很多事,都充满了艰难困苦和不可能,但只有真正去挑战命运的人,才会知道世间存在奇迹。”“大衍五十,其用四十九也,总有那么一缕异数,飘荡在世上,让道心虔诚的人去触摸。”“这是打破绝对,触及奇迹的唯一机会。”“或许你就是把握这个机会的人。”这些话太玄学了,但恰好是师父坚持的道。周元深深鞠躬,道:“弟子明白。”“走啦!”李玉婠挥了挥手,骑着马洒然离开,消失在了大雾之中。雾的确太大了,她们的速度很快,以至于脸上都染上了露珠。李玉婠擦了擦眼角,轻轻叹了口气。素幽子道:“你用情至深,当心遭到反噬。”李玉婠撇嘴道:“谁用情至深了,别胡说。”素幽子皱了皱眉,道:“若非用情至深,为何一次简单的分别,都要流泪?”“那是雾太大!那是眼睛进东西了!”李玉婠十分不满,反驳道:“况且我又没有什么道心,又何谈什么反噬。”素幽子道:“情,本身就是一种毒,稍有不慎,便会让人万劫不复。”李玉婠忍不住笑道:“被他的情毒到万劫不复,这件事本身就很浪漫,我乐意。”她看向自己的妹妹,却是轻叹道:“我倒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妹妹,你呢?你的道给了你真正的满足了吗?”素幽子道:“这个世界不存在满足,无非道法自然罢了。”李玉婠道:“可是你的道心破碎了。”素幽子脸色顿时变得僵硬,加快了骑马的速度。背后自己姐姐的笑声太刺耳,她心跳又开始乱了。……伤感的情绪并未蔓延太久,因为周元着实是被逗笑了。凝月跟着彩霓学了一支舞,还未熟练,便兴致冲冲要表演。那跳出来的效果实在笨拙,最后甚至踩在裙子上把自己绊倒了,惹得众人捧腹大笑。凝月又是沮丧又是委屈,最后干脆眼巴巴地看向周元,憋着嘴都快哭了。周元连忙过去把她扶起来,安慰道:“没事的凝月,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或许跳舞本就不是你擅长的事啊。”于是薛凝月直接哭出了声,她就是想跳好看的舞,让周大哥开心一下嘛,没想到直接从天赋上被否定了。彩霓也的的确确是才女,从各方面把众人都打击了一遍,跳舞好看,唱曲儿好听,武功又高,关键是还有一手绝佳的厨艺,让蒹葭等人都有点自卑了。“不行!”曲灵咬牙道:“我要狠狠赚钱,让家里的钱翻两倍!不然拿什么和彩霓妹妹比!”赵蒹葭也有了压力,作为家里的大姐大,她的位置向来很稳,如今也是低声道:“最近要多看一些书,才学不能落下才是。”她想着,虽然书法比不上彩霓,但在诗词之道上,她还是要略胜一筹的。凝月急坏了,因为她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可以战胜彩霓的地方,唯独一个药膳还算拿得出手。周元抱着她,笑道:“哪用这样去比,夫君最宠爱的难道不是你?为了让你怀宝宝,我可是天天去你的院子。”这句话让凝月脸色刷地红了,然后低声道:“胡…胡说…哎呀不要说这个嘛,姐姐们都在。”于是众人又大笑了起来。为了增强实战,周元总会与彩霓切磋武艺,但每一次都输。他的内力比彩霓强大,所学的功法更是优秀许多,但彩霓的手段实在太多了。“不打了公子,彩霓好累…”她说完话,摇摇欲坠几乎要晕倒了。周元连忙去扶住她,于是被她一掌拍在了心口。“公子,莫要中计,江湖上的女子比彩霓更会骗人,有更多手段呢。”她眨着眼睛,给周元上了生动的一课。两人坐在了凉亭内,彩霓依偎在他的怀里,轻声道:“真好啊!”周元笑道:“什么好?”彩霓按住了他的手,小声道:“不许使坏,我是说这里真好,凝月、曲灵和蒹葭她们都很爱我,她们知道我自卑于出身,所以各方面都哄着我开心,还让我教她们练一些武功把式,让我很有存在感。”“有时候我都在想,我一定是上辈子积了德,才能遇到公子,才能有这么好的一个家。”周元握住了她的手,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你本来就很出色,只是这个世界太过看重出身了。”彩霓道:“可是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啊,出身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不重要。”周元则是眯眼道:“是的,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但这样的规矩,该慢慢改变了。”他看向彩霓,道:“太学宫你知道么?”彩霓道:“当然知道,那是大晋最高的学府,据说从里面出来的学生,最少都能考个举人呢。”周元笑道:“想做太学宫的先生么?”“那不行的。”彩霓摇头道:“我文采很普通,连那些学生都不如。”周元淡淡一笑,道:“若是让你去教武功呢?”彩霓捂着嘴笑道:“那是太学宫哎,是读书人的地方。”“但以后不是了。”周元道:“我要对太学宫进行改革,那里将成为整个大晋最高的综合类学府,那里教读书,也教武艺,也教军事打仗,地理、算术、生物科学、天文科学…什么都教,什么可以学。”彩霓愣住了,然后喃喃道:“若真是如此…那我或许真可以做先生呢。”“一定是太学宫最漂亮的先生!”周元大笑出声。要改天换地,要与世界竞争,要攀登科学的前沿,需要做很多很多事。粮食、税务、盐务、商制的改革,这些只是基础,更重要的是开启民智,解放思想,完成启蒙。我们有着丰富的思想和辉煌的文明,但科学技术在近代却发展滞后,其中有很多的原因。政治与社会制度的阻碍,导致技艺只能单传,成为少部分人统治的工具。对物质世界的探索和利用,却又总被认为是违背所谓的自然之道,是对秩序的破坏。研究科技的人,无法得到尊重,没有社会地位,甚至连生存都做不到。太多太多的阻碍,让这片原本领先世界的土地,不断落后。周元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做好这件事。但他愿意开这个头。他愿意去尝试,即使犯错,即使饱受诟病。反正他身上的骂名已经够多了,不在乎这一条两条的。所以他找到了三个人,刘敬、沈樵山和庄玄素。在天香楼的包厢里,这三个人互相对视着,满脸的疑惑。一个大儒,一个户部尚书,一个内廷司司主,他们都不知道怎么联系到一起去。满桌的饭菜,表明了周元态度的郑重。他看向三个人,缓缓笑道:“樵山公,刘大人,玄素,我找你们来是有一件正事要说。”刘敬皱眉道:“庄司主在这里,你有正事要说?卫国公,你不会要把我们抓进大牢吧?”沈樵山则是没说话,但显然浑身都不自在。周元摆了摆手,道:“我有一条百年大计,可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大晋之风貌,虽然并不成熟,但依旧是要尝试做一做的。”刘敬道:“到底什么事?”周元笑了笑,轻声道:“我要改制太学宫,将其扩张为规模庞大的综合类学府,以此为基点,影响天下。”“这需要太学宫的配合,也需要户部的配合,更需要内廷司的帮助。”话音刚落,沈樵山便直接站了起来,大声道:“太学宫乃是天下圣道学子求学之地,岂容玷污?别说是你,就算是陛下也没资格要求太学宫改制,因为这是圣祖皇帝立下的祖制。”周元愣了一下,喃喃道:“樵山公…这是想要我改朝换代,做一朝圣祖?”“你想做从龙功臣?”庄玄素面色剧变,手直接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目光都变得冷厉了起来。刘敬吓了一跳,不禁缩着头,瞪眼道:“樵山公!慎言!”周元看向沈樵山,眯眼道:“太先生,你可知道你刚才的话,是叛逆造反之言论?”沈樵山当即冷汗直流,不禁结巴道:“周、周元,你可别污蔑老夫,分明是你…”周元道:“你说我拥有五军营精兵,在军中地位极高,只要一声令下,便可占据神京,攻陷皇宫,改朝换代,自己称帝。”“这句话,刘大人和庄司主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们会为我作证。”“刘大人,你说是吗?”刘敬脸色苍白,吞了吞口水,道:“是…”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周元这句话不单单是说给沈樵山听的,也是说给他听的。 第六百八十二章 教育之部署 包厢里的灯光尤为明亮,周元端坐在椅子上,静静吃着饭菜。刘敬看向这个相识已久的年轻人,蓦然回首,才发现对方已经走了很长的路,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北城兵马司的小小都指挥使了,他已然成为一个庞然大物,一个足以影响江山社稷的庞然大物。他的话,在一定程度上,几乎就相当于是陛下的话了。他的行事风格,也在身份的转变之中悄然改变,意气风发的气质,慢慢演变成了威严、野心、独断和不容置疑。“刘大人,别瞎想了,咱们边吃边说。”周元的声音很平静,但刘敬却感受不到亲切,只是干笑一声,低着头吃了起来,这些平时喜爱的美味佳肴,如今也变得难以下咽。“第一次来这个包厢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周元缓缓道:“那时候我刚到神京并不久,还没有摸透神京的规则,匆匆提出了整顿神京的计划,刘大人请我在这里吃饭,谈着关于那几百万两银子的分配问题。”“我们的交谈很愉快,为之后的友谊打下了基础。”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笑道:“所以才有之后的粮食改种,才有如今的大好局面。”“刘大人,你是户部尚书,记性应该很好,可还记得周元做过的事?”刘敬叹了口气,道:“当然都记得。”周元道:“我说种番薯,能实现数倍增产,你无论如何也不信,但为了百姓,你愿意尝试,最终成功。”“整顿神京我每年给你一大笔钱,收复中原给了你三千多万两白银,南下巡盐又是数千万两。”“这些年来我所做的桩桩件件的事,可曾令刘大人失望过?”刘敬郑重道:“不曾失望,所以对卫国公唯有尊敬,只是没想到…”周元淡淡道:“不存在所谓的没想到,我与陛下同心同力,只求振兴大晋,你们需要思考的,只是如何协助。”说到这里,他看向沈樵山,道:“樵山公,你是当世鸿儒,但也没到举国敬重的地位,如今你成为士子学生最敬重的大儒,成为太学宫地位最崇高的先生,难道不是我的栽培吗?”“那惊天动地的圣人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是出自于我之手吧?”“我给了你机会,让你在临安府表演了一番,你才有今日崇高的地位。”“这一点,你能否认吗?”沈樵山面容羞愧,不禁低下了头。周元再看向庄玄素,道:“记得第一次临安府见面的时候吗?那时候你英姿飒爽,充满了高傲,但却苦于临安府之困局。”“是我帮你解决了两江之乱,守住了临安府。”“你说陛下需要帮手,希望我能进京,这些年来我整顿神京、千里勤王、收复中原、打退东虏、查察盐务、踏平蒙古,也算是帮到陛下了吧?算是实现你当初的愿望了吧?”“庄玄素,你说你是不是欠我的?”庄玄素也羞愧地低下了头去。周元这才笑道:“似乎从我踏进大晋政坛的那一刻,我所做的决定都在遭到无尽的质疑,但事实却证明了,我的决定全部都是正确的,也极大改变了大晋的面貌,取得了正面且积极的作用。”“所以,无论我是一等国公,还是一个卑微的小吏,你们都应该支持我。”“这一次,同样如此。”刘敬叹声道:“卫国公,并非我们不支持你,而是…太学宫是祖制啊!”周元道:“世界在变,时代在变,而祖制不变,以不变应对世界之变,又何以跟随时代,立于潮头?”“刘大人是户部尚书,难道不知求新求变之理?若无求新求变,何来番薯之丰收?”“圣祖皇帝当初用刀枪剑戟打天下,但如今我们要用刀枪剑戟去面对佛朗机炮吗?”“王朝如水,动则活,静则死。”“世间千般事,亦复如是。”他看先三人,沉声道:“民族血性之觉醒,此乃天赐良机,我欲趁此良机,大兴教育之改革,开天下民智,启蒙亿万黎庶,发掘人才,以壮国家。”“太学宫是百姓心中的圣殿,这个圣殿相当于理想和权威,它必须做出表率,这代表着朝廷的态度。”“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朝廷的态度,往往能决定时代的步调与风潮。”“故太学宫之改革,已经到了部署之时。”庄玄素倒是听明白了,她沉声道:“你这是已经有计划了?”周元淡淡道:“陛下会很快下旨,任命樵山公为太学宫大祭酒。”“樵山公要做的事,是要主动上书提出改制,并完成太学宫上层的意见统一,团结改革派,抹去顽固派,把太学宫拧成一股绳,为改制打下良好的基础。”“半年内,我要看到太学宫上上下下每一个人都喜迎改制的到来,在此期间,如果遇到特殊情况,内廷司要负责帮忙处理。”“该杀的杀,该赶的赶,绝不手软,绝不留情。”沈樵山脸色发白,颤声道:“你…你这是要老夫做千古罪人?”周元道:“千古圣人我都让你做了,千古罪人你便也做做吧,况且有人恨你,自然也有人拥护你,比如另外几科的学生。”“太学宫要改制为六科,除了文学之外,增加医学、工学、理学、算学和武学。”“文学、武学、医学不必赘述,工学即为所谓的奇技淫巧,我们大晋能工巧匠不少,但往往都是家族传承,技术没能得到广泛传播,没能造福天下,垄断也失去了革新的动力,也容易造成失传的现象。”“我们大晋需要无数的能工巧匠,大到房屋、船舶、桥梁的建造,小到桌椅、器具的创新,都需要他们。”“理学是对天地规则的探索和总结,是对自然世界规律的参悟,天气的变化、大地的波动、水的运动、力的轨迹,一切的一切我们都需要了解。”“佛朗机炮就是这么来的,燧发枪就是这么来的,谁要说这个不重要,那就先吃我一发子弹。”他拿出了怀里的燧发枪,对准了沈樵山。沈樵山面色一变,当即道:“老夫认为这个很重要,子易说得相当好!”周元收起了枪,淡淡道:“刘大人需要负责的是,如何让工学、理学、算学这些学子,毕业之后有地方可去,有活计可做,有钱财可赚。”“只有金钱和社会地位,才能催动一个行业或学业的蓬勃发展,如何去带动人们想要去学习这一类学问,是需要详细设计与部署的。”“你可以请教这些行业的佼佼者,也可以与陛下商量如何改制,比如将来的工部,就只任用工学和理学毕业的学子,给他们出头的路,他们自然就愿意去学。”“这个任务非常艰巨,刘大人,周某拜托了。”刘敬咬了咬牙,道:“只要陛下没有意见,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周元道:“陛下是明君,于国有利之事,她都会支持。”庄玄素皱眉道:“那我做什么?督促他们办事?”周元笑道:“这只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是,你要把内廷司的情报网络全部发动起来,全天下搜罗人才。”“新的学问需要教材,需要先生,需要有专业的人才去编撰和教授,只有内廷司能找到他们,能把他们聚合到一起。”“给他们金钱和荣誉,让他们来神京。”“实在出色却坚持不来的,那就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他们来。”“这样的事,内廷司就不需要我教了。”庄玄素冷冷道:“我会把今天的事,如实禀告陛下,陛下同意,内廷司就会全力以赴。”周元笑了起来,缓缓点头。大师姐不是蠢人,她当然会支持的,她想要的是皇权,是繁荣的天下,这件事与她并不冲突。 第六百八十三章 西南之构思 昭景女皇把龙袍脱了下来,又把鞋子扔到一旁,一个女官连忙帮她收好,另外一个女官又连忙帮她脱袜子。精致玲珑的玉足白里透着粉红,小巧纤细又带着若有若无的肉感,在周元面前晃荡着。她微微动了动,每一根脚趾都很灵活,彰显着独特的魅力。“我当然支持你啦,教育之部署,开天下之民智,使我大晋人才源源不绝,这是振兴之必要。”她一边说这话,一边把脚踩进木盆里,泡着热水,长长出了口气。“不过那群老腐儒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妥协的,到时候保证又得闹,而你那时候已经去了西南,唉,又把最头疼的问题交给了我。”周元看着她的脚,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他缓缓道:“商鞅变法何以拉开序幕?徒木立信也。我们也可以效仿商鞅,开展一场大型的算术比赛,由专人出考题,得分高者赏以银钱。”“当然不仅限于算术,还有‘神匠’比赛等等,由官方出面组织,在最热烈的时候,宣布太学宫改制的具体情况。”“大晋时报会配合宣传,将详细的改制措施以及各大学科的前途说清楚,这样就能产生影响力。”昭景女皇道:“好吧,我到时候会专心处理这些事的,你就放心吧。”“西南之局愈发难以为继,邓肃给我上书好几封了,你得先去四川,再去贵州。”“神京交给我吧,我会处理好这些事务。”周元看向她,眯眼笑道:“大师姐,我走之后,你不会就开始乱来了吧?”“瞧你这话说的,大师姐做了这么多年皇帝,还能没有分寸么?”昭景女皇笑得灿烂,把脚抬了起来,女官便连忙拿着帕子给她擦干净。她把新鲜出水的脚放在了周元的大腿上,道:“帮我捏捏吧。”周元抚摸了上去,说道:“你是有分寸的,但我还是不放心你啊。”昭景女皇道:“不许这么想,不许把大师姐放在对立面,我们本就是最亲近的人。”她眨着眼睛道:“你看,姑娘的脚都放你腿上了,你怎么能说这种见外的话。”随即她很快问出:“你什么时候走?”周元想了想,才道:“三月底吧。”“啊?这么晚!来不及的!”昭景女皇连忙道:“这才二月十三,你三月底才走,四川怎么办嘛。”周元歪着头看向她,轻笑道:“大师姐这么盼着我走吗?”“哪里有…”昭景女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人家是忧心国事嘛,你说对不对?”她灵活的玉足,对着周元的裆部轻轻踩了下去。周元倒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二月二十走,这几天好好陪一陪蒹葭和沁水她们,一些想法也在心头构思。”昭景女皇听完一喜,然后扑进了周元的怀里。她双臂洁白,环抱着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口,道:“小师弟,此行要注意安全呀,打算去多久?”周元道:“说不准,但时间不会太短,因为西南的对手看似弱,但实则局面非常微妙,需要层层抽丝剥茧,才能逐步深入,从根源解决矛盾。”昭景女皇眼睛一亮,道:“你不带五军营出去吗?”周元摇头道:“五军营连番作战,早该休息了,况且大师姐莫非忘记了我们的赌约?我不用兵,解决了西南问题,你就输了。”“到那时候,我就是你的皇帝,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昭景女皇抽身离开,缩进了被子里,脸上尽是笑容,眉飞色舞道:“那到时候,你打算对人家做什么呢?可不要做太坏的事喔,你知道的,我是很敏感的体质呢,会受不住的。”这一点周元不否认,大师姐是典型的敏感体质,接个吻都全身无力,捏捏红鼻头就一副要死的样子。只不过她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守住底线,恢复一丝丝理智,事实上她不断在用自己的理智,战胜生理的缺点。周元也跟着钻进了被子,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把握着船舵,在她耳畔低声道:“早晚逃不掉的,我心不急。”昭景女皇眼神直接拉丝,身体发烫发软,颤声道:“你…你…怕是已然忍不住了…啊别…”她连忙按住了周元的手,道:“西南,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啊,但是这般说,我心里没底。”周元沉声道:“西南之局,难在贵州。四川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本就不和,是属于临时的松散联盟,总人数也不多,区区三五万人罢了,只要解决了汉人佃农,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汉人佃农不难处理,川人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你用武力镇压,他们就敢拿命跟你玩,但你要好言相劝,许以利益,他们就会老实起来。”“本质上,川人是喜欢安乐的,只要别给他们惹急了就行。”“我过去四川,配合邓肃一起分地即可。”“而贵州之局,难在苗兵众多,十余万之众,还裹挟了大量的平民。”“若是大军镇压,他们就会逃进深山,化作普通苗民,根本找不出来。”“只有从苗族各大支系矛盾之中着手,找到他们的根源利益,从最深处瓦解他们的斗志,问题便迎刃而解。”说到这里,周元顿了顿,才低声道:“采曦在那边待了半年了,到时候她能帮到我。”昭景女皇穿着粗气道:“抱着她的亲姐姐,却还想着她,你真过分,是不是还在想着更坏的事?”龙,已然抬头。周元咬牙道:“少说这些话,也不知道你跟谁学的,我纯阳无极功有很大副作用,你应该是知道的。”昭景女皇道:“那又如何?我不给,你便拿不到,毕竟你功夫不如我。”她话锋一转,突然道:“但是如果你把佛朗机那位贸易大臣引荐给我,我不介意帮你处理一下所谓的副作用。”周元微微一愣,随即眯眼笑道:“你连可洛迪雅的主意都打?大师姐看得远啊,不过她是我的人,你恐怕见不到她。”昭景女皇道:“别以为我看不到未来,她可以是大晋对外贸易的窗口,可以帮我们完成海洋贸易的初步拓荒,为我大晋积累财富,完成变革。”“不能什么事都让你去做,什么话都让你去说,我也想要属于我的影响力。”“你若是答应,我会让你知道习武女子的脚,是多么灵活柔软。”周元绝不动摇。他沉声道:“我家也有习武的女子。”昭景女皇道:“那个妖女,到底是手段多啊,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我就你怀里。”周元道:“把太学宫改制的事交给你了,你还不满足?”昭景女皇低声笑道:“皇帝没有满足的时候,你应该理解我。”周元想了想,才道:“可洛迪雅见不到你,否则我会很快沦为她心中的边缘人物,你死了这条心吧。”“不过我可以提前答应你一件事。”“什么事?”昭景女皇并不太感兴趣。周元道:“大晋立国四百年,几十代帝王无一人能再开疆拓土,我答应你,让你做大晋第一个开疆拓土的皇帝。”昭景女皇眼睛顿时一亮,连忙转过身来,贴紧她的身体,激动道:“哪里?”周元道:“东番岛。”昭景女皇微微一怔,其实东番岛一直和陆地密不可分,但本朝开国之后,由于实施海禁政策,便没在那边设立官府。四十多年前,一群夷人占领了那边,但大晋水师已经快废了,打了几仗发现完全不是对手,便一直没管了。若是能收回来,那我昭景的确算是开疆拓土的圣君了。想到这里,她当即娇声道:“小师弟,你向来说话算话,可不许骗师姐呀。”周元道:“看你表现了。”昭景女皇妩媚一笑,翻身坐到了床的对面,一双小脚闪烁着光辉,晶莹剔透,宛如艺术品。周元眯眼道:“穿着衣服像什么话。”“你别得寸进尺!”昭景女皇委屈道:“我这个角度,若是不穿衣服,那也太羞人了。”周元道:“东番岛是我们对外贸易最重要的窗口之一,有着非凡的战略意义。”“别说了!不穿就不穿!”昭景女皇眼泪汪汪的,为了天下,我官妙善付出太多了呜呜。 第六百八十四章 临行之前 “四遍了,陛下,有必要吗?”小庄皱着眉头,疑惑地看向昭景女皇,道:“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昭景女皇沉着脸不说话,女官递来一张张帕子,她就一遍接着一遍擦脸。小庄脸色更是古怪,仔细闻了闻,总觉得有什么怪味。“你做什么!”昭景女皇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小师弟呢!是不是一大早就跑了!”小庄点头道:“是…看起来像是有急事。”“他能有什么急事!”昭景女皇大声道:“欺负了人就直接走,哪有这么不负责任的男人,你快去揍他一顿,反正师父和李玉婠走了,也没人挡得住你。”说完这句话,她忽然一愣,眼神开始变幻了起来。小庄道:“陛下,周元怎么了?”昭景女皇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沉思着。然后她抬起头来,皱眉道:“师父和李玉婠,是不是真的走了?那天你看到她们出城了吗?”小庄点了点头,道:“我倒是没看见,但内廷司的女卫是看到她们出城了,只是雾太大,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回来。”昭景女皇坐了下来,沉思了良久,才摆手道:“没事了。”刚才那一瞬间,她有过很多的想法,但每一个想法,都太过疯狂了。小师弟对皇位的威胁太大了,即使他说过很多次没兴趣,即使他各方面表现来看也对皇权没兴趣,但…谁敢去赌?他如今没兴趣,万一将来有兴趣呢?他还年轻,他的野心还没有迅速壮大罢了。但…不能对他动手。基于理智考虑,小师弟于国有功,也能镇住大晋江山,他的存在终究是利大于弊。而且他算无遗策,天知道这一次是不是在引诱我上钩。另外,基于情感考虑,一路走来,两人共同担当,甚至同床共枕…若连他都不信,我是不是真就成了孤家寡人了?我以后还能信谁?无数的邪念,又被她的理智和善念压了下去。她十分纠结,但最终还是咬牙道:“小庄…如果…”她攥紧了拳头,道:“如果有一天,我命令你去杀小师弟,你千万不要答应。”“什么?”小庄骇然抬头。昭景女皇道:“有时候,我也把控不住自己的想法,很容易做错一些事。”“如果我命令你杀小师弟,你不要答应,至少…前两次命令不要答应,如果我第三次要你去杀,那时候你再听命吧。”“我相信我最多错两次,第三次若是还执意那么做,说明局势已经身不由己了。”小庄沉默了片刻,才道:“无生圣母和素幽子只是这段时间不在,之后她们回来了,我便杀不了了。”“不要引诱我!”昭景女皇呵斥了一声,然后喘着粗气道:“这条路我不能走,这或许是他的绝路,但更是我的绝路。”“我不会那么愚蠢,永远不会!”她咬牙道:“我宁愿像如今这样,在合适的范围内,与他斗一斗,耍耍心机手段,争取更多的东西,也不能选择鱼死网破。”“否则,这么多年来我又是为了什么!”“况且…况且…”她似乎终于想通过了,长长舒了口气,道:“况且,我对自己很有信心,他能从军事上拿捏我,我也能从其他方面拿捏他!”“不就是用脚么!不就是糊一脸么!反正也没其他人看到,反正已经这么丢脸了,不在乎有第二次!”小庄听得一连懵,喃喃道:“陛下?什么用脚?什么糊脸?”昭景女皇气恼道:“哎呀你不懂这些啦!你也真是没用,身边就你一个知心人,你偏偏不懂这个,否则我何至于如此狼狈,老是在他手中吃亏。”她气冲冲地回到了书房,大声道:“去告诉庄玄素,太学宫的改制全部按小师弟所说的办,把内廷司发动起来,现在针对小师弟的神雀没什么意义了,倒不如办点正事。”……距离南下还有六七天的时间,周元不再思考其他事,而是专注陪伴家人。国公府一众人先是出城去泡温汤,放松玩耍了两天,才回到府上。然后太学宫那边组织了诗会,作为年轻学生的代表,号称小神童的白羽大胆来到国公府,邀请周元前去参加。周元对这个人很有印象,神雀的情报中总是提到他,周元颇为欣赏,也就答应了。于是彩霓和蒹葭也表示要去凑热闹,凝月则想要陪在周元身边,便也去了。曲灵有生意要忙,直接一句“懒得去”,就风风火火忙去了。为此,凝月还噘着嘴道:“曲姐姐太辛苦了,为了咱们这个家,她总是忙忙碌碌的。”赵蒹葭则是轻笑道:“你要她像我们这般安静着,怕是比杀了她还难受呢。”彩霓笑道:“曲灵姐姐这样也很好啊,能有自己喜欢的事做,其实是很开心的事呢。”凝月道:“我…我是心疼她嘛,夫君就快要走了,我想夫君也多陪陪她。”众人都笑了起来,凝月心地善良,总是为别人想得很多,很容易共情。诗会很是热闹,周元的到来无疑是将气氛推向了高潮,为了配合大家,他也是狠狠抄了几首诗,鼓励着这一代新人。距离唐一朝那一届,这已经是第三年了,这些年轻人可能是举人,也可能是进士,都是大晋未来的栋梁。诗会结束之后,周元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沁水公主府,陪着两个公主度过了安静的一晚。他打算在这边待两天,再回国公府休息,然后出发去西南。因此,在第二天,碧水公主很善解人意地把周元的两个学生也接了过来。白雪这个丫头见到周元就是扑进怀里,嘤嘤哭了起来:“先生,雪儿好想你啊。”沁水公主嘴角扯了扯,硬是忍住了暴脾气。她心想,要不是为了给怀中的孩子积德,她正想把这小女娃娃的嘴巴给撕烂。小绿茶说话的确一股浓浓的茶味,声音夹着,娇滴滴的:“先生…你不喜欢雪儿了吗?是不是雪儿哪里做的不好?今晚雪儿想要和姐姐一起学习呢。”陈蕴娴很是无奈地看向自己的妹妹,摇了摇头。周元则是捏了捏白雪的小脸,笑道:“你这一套已经臻至化境了,不过你在这里说一说就好了,千万别在曲灵和彩霓面前说,她们会把你撕碎。”小绿茶这一招其实只对三个人有效,其一是凝月,她心软,保证很心疼白雪。还有就是蕴娴,她倒不是看不清楚,但她也心软。最后一个就是周元,他也看得清清楚楚,但没办法,对方是真会伺候人,而且天赋爆炸…“既然你那么想他!今晚你就不要睡了!”沁水公主冷冷道:“我和姐姐都需要你的伺候呢,还有你的先生,也需要你帮助。周元说你口齿伶俐,油嘴滑舌,我倒要试试你的本事!”“佩娴!”碧水公主连忙道:“怎么可以这样!我们…”沁水公主拉了拉姐姐的衣袖,低声道:“他要走了,西南很苦的。”于是碧水公主低下了头,也不说话了。她也心疼周元为了大晋到处救火,忙忙碌碌的,一年都回不了两次家。疯狂的一夜很快过去,第二天早晨,所有人都没什么精神。但佩娴对白雪的态度倒是好了很多,她点着头道:“你倒是有些本事,虽然我不喜欢你这个人,但我很喜欢你那一招‘仙鹤饮水’。”“怪不得我的男人对你爱不释手,有原因的。”白雪不以为耻,反而笑着说道:“只要姐姐喜欢,我还会很多呢。”沁水公主不再理她,而是挽住了周元的肩膀。清晨的阳光已经洒满了后院,两人挽着手散着步,宛如神仙眷侣。她轻声说道:“此去西南,归期不定,我生孩子你怕是赶不回了。”“给孩子取个名字吧。”周元想了想,才笑道:“女孩儿的话,叫周文玉,男孩儿叫陈霸…陈兴国,嗯,兴国。”沁水公主眼中有柔情万千,低声呢喃道:“都听你的,我的英雄,早点回家吧。”周元笑了笑,对着众人挥了挥手,洒然朝前走去。温柔乡固然好啊,但他也想看看南国的世界,看看那里的人们又过着怎样的日子。阳光洒满大地。清晨的道路染上了光辉。一个年轻的女子站在吊脚楼的木窗旁,看着朝阳下奇幻一般的山林,呢喃道:“真是个好天气。” 第六百八十五章 症结 不同于前几天的阳光明媚,今日反而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空气中透着清寒,让人多了几分愁绪。在所有人的挥手中,周元和彩霓上了马车,朝着南方而去。离别总是伤感的,所以相聚才显得弥足珍贵。车内铺着软垫,车壁缝着软包,小案几下方有铁制的小火炉,烤着很是暖和。周元略有些困倦,为了给他践行,蒹葭终于迈出了第一步,答应和凝月一起侍奉他。可谁知半夜门开,曲灵那丫头伺机而动,闯了进来,强行加入了团战,并以新奇的手段,让这一夜变得更加疯狂。周元几乎是没怎么睡,起得太早,加上车厢内实在舒适,他半眯着眼,很快就睡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他只闻到了香味,迷迷糊糊睁开眼,才发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在一个小镇。彩霓已经把饭菜放在了案几上,她昨晚没参与活动,精神十分振奋,给周元倒上茶,才低声道:“公子,先喝点茶醒一醒精神。”周元点了点头,下意识看向窗外,只见一张大肥脸从窗洞挤了进来,露出了憨厚的笑容。熊阔海眼睛本来就小,这样眯着就更小了,嘿嘿笑道:“国公爷过的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啊,马车里有水果有火炉,还有美人伺候着,真是羡煞旁人。”这一次出行,周元带了三个人,分别是彩霓、熊阔海和王昂。内廷司毕竟只建立了十来年,内卫对偏僻地区的渗透和了解,远不如锦衣卫做得透彻,熊阔海和王昂又崛起于微末,有着非常丰富的斗争经验,他们能帮上大忙。而彩霓,主要是承担保镖的角色,她擅于用毒,更擅于辨毒,对江湖上的阴狠手段了解比较清楚,所以能避免很多危险。虽然是微服私访,但周元可不敢保证自己的行踪一定隐秘,深入苗寨之后,有更多更危险的事等着他们。“少废话,滚上来一起吃吧。”四个人两个马车,老王和老熊以前经常各地跑,苦日子过惯了,所以不怎么讲究。结果在车里冷得要命,此刻被邀请到周元这边来,一时间兴奋不已。“好啊!好!这小火炉实在太好了!”熊阔海搓着手,和王昂挨着车壁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就开吃。看到两人的模样,彩霓忍不住捂嘴发笑,靠着周元的身体,轻声道:“菜里都有毒呢。”一句话,仿佛冻结了时间。熊阔海和王昂同时愣住,筷子都拿不稳了。但他们看到周元也在吃,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汪汪大人道:“彩霓姑娘可不要打趣我们了,我们奋斗了几十年,好不容易到这一步,最是惜命啊!”熊阔海也点头道:“要说你和周大人的缘分,那也有我和老王的撮合,在云州的时候,我们可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没抓你,在临安府的时候就更别提了。”彩霓歪着头笑了笑,但还是说道:“那就多谢两位大人了,彩霓感激不尽。”任何有助于她和公子的人,她都真心感激。这下把老王和熊阔海搞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尴尬地笑了几声,一边吃,一边说起正事来。“周大人,你是怎么打算的啊?为什么不先去四川,再去贵州啊?”熊阔海认为,贵阳府已经丢了,土司已经在贵州站稳了脚跟,势力已经壮大,不太好拿下。而四川的阿都土司与乌蒙土司本身就是松散联盟,基于短期利益联合到一起,很容易各个击破。闹事的汉民佃农以利诱之,分以田地,顷刻之间便是土崩瓦解。先解决容易解决的,再解决难度较大的,这是办事的基本逻辑。熊阔海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也不是草包,提前做了很多功课的。王昂心中也有疑惑,这几日他和熊大人聊了很多,但每一次商讨之后的结果,都是先处理四川,谁知道周大人要直接去贵州。“要处理一个地方的叛乱,首要的问题不是打不打得赢,而是要分析其中的本质原因,找到症结,才能对症下药。”周元拿起了一根烤红薯啃了起来,眼睛一亮,道:“这个真不错!”彩霓从盒子里拿出了一个银制的勺子,笑道:“公子,用这个吃。”于是老王和老熊两人对视一眼,不禁摇头叹气,他们吃的满脸黑,像是饿极了的猪。周元一边吃,一边说道:“两江叛乱之症结,是韩拓与程平的野心,中原流寇之症结,是官吏剥削,天灾降临,百姓活不下去。”“所以平乱两江只需要打败韩拓和程平的大军即可,而中原之平定,最重要的还是分地和改制,如果没有这两项,那每一个人都能再次成为难民,又会有另外的张白龙站出来。”“西南的症结在哪里?”熊阔海皱眉道:“哪里?”“穷。”周元淡淡道:“穷苦,是那里的根本矛盾。”“苗人最初聚居于黄河下游与长江中下游地区,如今的山东、江南、湖广都是他们的聚居地。蚩尤涿鹿战败之后,黄河下游的九黎各族朝南迁徙,控制了长江中下游地区,逐渐壮大势力,又开始朝北扩张。”“那时候,苗族被称之为‘有苗’一族,声势可谓浩大,只不过遇到禹皇,再次兵败,天下遂归于一统。”说到这里,他看向两人,沉声道:“我之所以说起苗族的渊源,是想告诉二位,从上古时期,他们就是这片土地的百姓,只是部落不同,源属九黎,而非我华1夏罢了。”“禹皇征服三苗,天下归于一统之后,他们便属于我们整个大文明的一部分,是数千年来血肉相连的至亲同胞。”两人缓缓点头,他们不是文人,他们对此并不了解,此刻是表达认可。周元道:“基于这样的前提,我们对待他们,就不能向对待异族那般,试图剿灭与镇压。”“至少,我不会这么做,我有更好的方法。”他侃侃而谈的姿态,让彩霓眼中发着光,脸上展露出迷恋的温柔笑意。彩霓特别喜欢公子说正事的模样,说不出原因,就是喜欢。而周元继续说道:“话说回症结,所谓的穷。”“为什么穷?”“三苗时代,苗人迁徙至湖广地区,而后因战争之乱,又不断朝南迁徙,一部分到了四川,一部分到了湘西,更多的一部分到了贵州。”“长期以来,他们居住于深山之中,远离世间纷扰,但…世界在变,制度不变,那百姓只会越来越苦。”“穷的症结,在于土司制度。”“土司拥有当地最高的权力,行政、司法、军事、监禁,这意味着他们可以肆意压迫治下的普通百姓,把他们当成猪狗一样剥削,使用治下百姓内部矛盾不断,阻碍了发展。”“这种制度本质上是领主制,农奴制,领地的争夺甚至会限制拓荒,限制田地的开垦。”“在如此极端贫穷的情况下,如果你们作为苗族的男人,你们会不会拿起自己的武器,去干一番事业?”“面对土司的洗脑,你们是不是会把一切的苦痛归罪在汉民和官府身上?”“那镇压有用吗?那杀人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吗?”王昂深深叹了口气,抱拳道:“周大人,我们是粗人,有些事想得太简单了,此次受教,受益良多。”周元摆了摆手,道:“我想说的是,真正解决西南问题的方法,就是废除土司制度,把苗人身上的枷锁打碎。”“这不单单需要我们,更需要他们自己的觉醒。”他看向两人,沉声道:“而为什么先去贵州而不是四川,只因为贵州土司才是四川土司的根基,乌蒙土司之所以起事,大概率是有贵州土司的支持的。”“无论是擒贼擒王,还是找树问根,都要先处理贵州。”“贵州不处理,四川就算平了,也是治标不治本。”“向勇和邓肃有能力稳住局面,我给他们承诺的时间,是三个月。”“三个月之内,我们要改变贵州。”说到这里,周元笑了起来,轻声道:“两位大人,你们从前干的都是杀人抄家的任务。”“这一次不一样,你们是要去拯救生活在极端困苦之下、饱受土司欺压的同胞。”“你们这一次,做的不是见不得光的事,而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事——解放。” 第六百八十六章 水西 事实证明,人活着,总归是要寻找一些精神价值的。王昂和熊阔海两人做到了这个地步,几乎垄断了锦衣卫所有势力,钱财已经不是生活的忧患重心,或者说,在周元彻底腾飞之后,他们基本上不需要忧患什么了。可当他们听完周元的话,两个人的表情都变了,像是回到了最开始踏入仕途的心态,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伟大。”熊阔海的声音有些低沉:“说实话,我这一辈子做的都是杀人抄家的阴暗事,根本和伟大这个词沾不上边。”“到了这把年纪了,却竟然也有资格去做一件伟大的事了,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了起来,抱拳道:“周大人放心,此行西南,老熊必当全力以赴,助你完美解决土司困局,完成对西南的…额…什么词儿来着?”王昂却记得很清楚:“解放!”“对!就是解放!”熊阔海搓着手,笑道:“这就是所谓的大事业吧,虽然陌生,但我感觉好就没有找到这样的动力了,也不知道功成身退之后,我家夫人会如何看我。”王昂道:“至少陆路肯让你走了。”“滚蛋!”熊阔海没好气地骂了他一句,大声道:“你以为老子想的都是这些下流东西嘛!我与娘子相识多年,那是患难真情,一路走到现在,我本事是越来越大,家资是越来越厚,但娘子却并不以此为荣。”“唉,我也想做点光荣的事,让我家娘子开心一下。”说到这里,他当即道:“不休息了!赶路!出发!半个月之内一定要到贵州!”王昂连忙拉住他,道:“别急啊,到贵州哪里我们都还不知道呢。”周元道:“贵州宣慰司,水西土司。”“啊?”王昂这下也懵了,瞪眼道:“不去黔东南?那边才是苗人最多的地方啊!水西那边才多少苗人…”周元恨不得给他一脚,沉声说道:“西南土司,以贵州宣慰司为最,势力最大、兵力最强、矛盾最深者,就是水西土司。”“土司矛盾、民族矛盾、部落矛盾,全部聚集在那里,而且水西土司与四川乌蒙土司紧密相连,是我们最该去的地方。”小影和彩霓,在那边等我很久了。周元心中念叨着。马车继续朝前,继续南下。这一路上遇到的几乎全是雨天,周元等人也失去了欣赏沿途风景的心情,除了吃饭之时在一起聊一聊西南的局势,其他时候都在全力赶路。周元倒是不闷,毕竟有彩霓陪着,她会跳舞,会唱歌,懂诗词文学,还会武艺,同时又走南闯北多年,见识过各地的风俗,几乎什么都懂点。因此,周元不禁夸赞道:“彩霓,在我相识的女子之中,你是最有才华的。”这句话让彩霓脸色顿时红了,又是羞涩又是惊喜,眼睛含着光,低声道:“真的吗公子?彩霓不敢当,但还是心里高兴呢。”周元抱着她,轻笑道:“你看啊,这一路走来十多天,你给我唱了大几十首曲子,每一首都很好听。”“你跳了二十多支舞,各种风格都有。”“你还演示了两套剑法,招式凌厉,干净简洁。”“你还会肩颈按摩、指尖漫游、冰火共济、激元抚阳等一系列有益身心健康的手段。”“说起各地风土人情,你也是如数家珍,手到擒来。”他忍不住捏了捏彩霓的小脸,笑道:“公子有你,简直是上辈子积了天大的德。”彩霓是很容易动情的性子。她听到这番话,眼泪顿时就快出来了,依偎在周元的怀里,哽咽道:“公子千万别这么说,彩霓有今日,全靠公子宠爱,是彩霓幸运,才能得到公子垂青呢。”周元摸着她的头发,低声道:“我家彩霓以前总是过苦日子,今后有公子保护你,你便再也不用漂泊四方了。”“你父母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彩霓却是痴痴笑道:“公子说笑了,彩霓自己也没见过父母呢。”周元皱了皱眉,疑惑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流浪的?”除了师父之外,彩霓不曾对其他人说起过自己幼年的经历,那是她深深的伤痛。但此时此刻,依偎在爱人的怀抱里,那些伤痛早已不算什么了,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记不得了呢。”彩霓低笑道:“反正很小很小,三五开始记事的时候,就已经在流浪了。”“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识字,每天脏兮兮的乞讨过日子,还被欺负呢。”“一直流浪到十一岁那年,遇见了师父,才慢慢过上好日子。”完颜黛婵比彩霓大九岁,意思是她二十岁的时候,就收了彩霓为徒。或许,那时候她才刚来大晋不久吧,这就是缘分。彩霓笑道:“师父对我很好,给我穿干净的衣服,给我吃好吃的,传授我武艺,带我到青楼,请了专门的嬷嬷教我读书识字、唱曲儿跳舞。”“若是没有师父,绝没有彩霓的今日,所以…”周元点头道:“所以在努尔哈赤死后,即使你很想念我,也要陪着她。”彩霓道:“嗯,我知道公子和师父有仇,但没法子。以后…以后真希望师父和公子能够化解仇恨呢。”说到最后一句,她声音变得很小,很没有底气,她怕公子生气。周元察觉到了她的小心思,笑道:“在公子面前,你什么都可以说,不必有任何顾忌。”他不愿瞒着彩霓,让她担心,于是道:“我与黛婵,虽然依旧有矛盾,但也不是你死我活那种仇恨了,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说到这里,他笑道:“我与你师父,已经…咳咳…和你一样了。”青楼出身的彩霓怎么会听不出来,当即眼睛一亮,激动道:“真的?真的吗公子!”嗯?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师父和我关系亲密,你不该感到尴尬吗?彩霓则是欣喜道:“太好了!太好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终于没有矛盾了,彩霓太高兴了!”“公子,以后彩霓可以和师父一起伺候你了,咱们三个永远都不会分开了。”周元愣了良久,才点头道:“好好好…”彩霓似乎解开了最大的心结一般,抱着周元的手臂,笑道:“真好啊,我真幸运,命运似乎不愿意给我留下任何遗憾。”“在我活不下去的时候,师父出现了,在我陷入迷茫,找不到人生方向的时候,公子出现了。”“如今我们三个,又都和好了,真好真好。”她眼睛都在发着光,甜甜笑道:“公子,公子,彩霓好爱你啊!”周元显然又愣了一下。然后他抱住了彩霓。他心中明白,彩霓此时此刻,其实没有想那些违禁之事,她只是在庆幸自己的幸运。她的感情是纯真的,她只是渴望美好。“吁!”马车停了下来,熊阔海的声音已经从外面传来:“周大人!到地方了!他娘的!这一路真不容易啊!”周元掀开了窗户的帘子,阳光明媚,使他微微眯起了眼。眼前是什么?是湛蓝如洗的天空飘荡着白云,是初春的阳光普照大地,是连绵的青山迸发出澎湃的生机,是绿草如茵、山花烂漫、飞鸟轻鸣。这哪里是天地,这分明是一副当人心魄的画卷,每一寸空间都诠释着美的定义。水西,到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 寻亲 “真好看!”甜甜的声音,甜甜的笑脸,小影歪着头,看着窗边的姑娘,咯咯笑道:“曦姐姐真好看呀!”官采曦回头笑了笑,道:“你啊,这句话我已经听了很多遍了,小影,也没必要每天都说吧。”“可是就是好看啊。”小影迅速走到她的身边,忍不住摸了摸官采曦的手,道:“而且皮肤也好,和衣服很配呢。”官采曦笑着,并未说话。因为她心头清楚,这白苗的衣服形式并不如花苗那般繁复,但却简约有致,韵味十足,可以说相当漂亮,自己只是沾了衣服的光。“今天我们要做什么?”她忍不住问到。小影道:“劈柴,挑水,放牛,都要做呢,曦姐姐你去放牛吧,我去劈柴挑水。”官采曦连忙道:“哪里能总让你干粗活,你去放牛,那牛儿更喜欢你,我去挑水劈柴。”小影想了想,才道:“可是我有功夫哎,我劈柴挑水很快哒!”“我又不是没做过,你快去吧,隔壁的阿弟会帮我的。”小影则是捂着肚子笑道:“他是对你有意喔,曦姐姐你小心,别被骗去当媳妇咯!”官采曦满脸无语,但很快又笑了起来。隔壁家的阿弟,才十二岁…但对漂亮姐姐的喜欢,却毫不掩饰。这里民风淳朴,普通的百姓心中只有善念,互相帮助是常有的事。至于那些年幼时期的爱慕,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官采曦感叹着,她发现自己变了好多。眼前若是遇到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说什么爱慕之心,她只会冷笑,只会觉得对方年龄那么小,便那么可耻。但如今,她已经不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人物了,她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人之后,才发现,原来这些不过是人之常情,是每个人都会有的东西。她并不反感,她只是在不断地去感受这里的生活,即使很苦,却更让她觉得充实。“曦姐姐我走啦!”小影挥了挥手,缓步走下楼去。她突然又停住,转过身来,道:“姐姐你不会又瞒着我写信给大哥哥吧?”官采曦微微一怔,她的确写了很多很多的信,但只是发出去了一两封罢了。今天她有所感触,是想再写一写的,权当日记好了,没想到被小影拆穿了。她难道经常偷偷看我的信?想到这里,官采曦吓了一跳,连忙道:“小影,你有没有看过我写的信?不许说谎哦。”小影道:“没有啊,姐姐你忘了,我不识字哎。”啊?小影原来不识字吗?官采曦苦笑摇头,却也没了写信的心情,于是挑着捅也出了门。寨子的地形很复杂,因为是依靠着水岸和建,居于峡谷山麓。这里的风景实在太美了,尤其是天气好的时候,阳光照下来,映着水,到处都在发光。“曦丫头,你这是挑水去啊!”有大妈打着招呼,很是数落。官采曦在这里没有姓,只有名,只叫采曦。邻居们都知道,她是小影认的姐姐,虽然是汉民,但人很好,很漂亮。“是呢,阿姑去哪里呢?”官采曦笑着回应,最开始来这里的时候,她本以为会语言不通,但后来才发现,这里人人都会说汉话。“山上寻些吃呢!”大妈背着背篓,拿着镰刀,戴着头饰,身体有些瘦削,但脸上却洋溢着笑容。官采曦笑着,但心情却有些沮丧。山上找吃的,说明家里已经快揭不开锅了,那些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青草,被他们称之为野菜,煮熟了吃起来很苦,涩涩的,但的确能填肚子。贫穷是这里最大的特征。“哎你个小丫头,可别把桶装满了啊,装个小半桶就够你累了。”大妈说道:“实在不行去叫你阿叔帮你挑,你以前怕是没干过这个活儿。”其实邻居们大多都看得出来,采曦丫头出身好,应该是贵族人家的姑娘。“不用了,我自己来呢。”官采曦说了一句,又补充道:“晚上来我家吃饭啊阿姑。”“哪儿能天天来,你们还过不过日子了。”声音已经很远了,却在官采曦的心中回荡。她久久伫立在原地,看着天空的太阳,喃喃道:“周元,不知道你收到我的信没有,你会来这里看一看吗?”……熊阔海指着地图,郑重道:“水西的寨子很多,大多都依山而建,靠水而居,由于气候潮湿,蚊虫很多,所以往往都是吊脚房,离地高,干燥一些。”“里面地形复杂曲折,那些小路只有当地人知道,这地图也是我们的人摸了好多年,才绘制而出,来之不易。”“寨里的人是长期不与外界交流的,他们不出来,其他人进去也就直接会被认出来,他们对外人十分敌视,尤其是汉民,轻则赶走,重则一顿毒打扔出去。”说到这里,他沉声道:“我们要进去,必须要有一个正当的、站得住脚的理由,而且要经过他们的同意才行。”王昂眼睛一亮,道:“我们装作是周大人的仆人,彩霓姑娘是周大人的侍女,我们进去是给周大人相亲的,这不就成了。”熊阔海道:“那我们大概率会被几百个寨民包围,然后拿着锄头对我们一顿殴打…你汉人还想进去找老婆?这相当于在挑衅他们。”周元摆了摆手,道:“别扯了,你们是我的仆人,彩霓是我的妻子,我们进寨,是为了寻亲。”“寻亲?”三个人都懵了,看向周元。周元笑道:“我们就说,彩霓是苗人,从小就出了寨子,然后因为被土匪抢劫,与家人分开。”“如今兜兜转转十余年,回来寻亲生父母来了。”彩霓捂嘴笑道:“公子你还真会编呢,不过这个理由好像还可以,给我编个苗人的身份,对方就不会有太大敌意,至少不会揍我们了。”周元道:“进去瞎撞也不行,得找到他们的寨主,先说明缘由,再给点好处,由寨主带着我们,这样就彻底融进去了。”王昂赞叹道:“好办法啊!多少给点钱,对方保证通融。”周元看向两人,沉声道:“且记住了,我们进去的目的,是搞清楚苗族各系之间的矛盾和关系,搞清楚他们靠什么而活,未来的出路在哪里,要怎么去做,怎么去引导他们。”“我们要尽可能取得他们的信任,甚至获得他们的尊重,为我们之后的行动打下坚实的基础。”“同时…”周元眯起了眼,沉声道:“打听小影和官采曦的下落,她们也在水西的寨子里,虽然不清楚到底是哪个寨子,但无论如何,与她们汇合是很关键的一步。”“她们在这里这么久,一定会给我们提供更多的情报,有些情报是短时间无法获取的,就全靠她们了。”熊阔海苦笑道:“当然了,毕竟陛下专门找到我,让我把这位刁蛮姑娘给带回去,我这也正犯愁呢。”周元看了四周一圈,才道:“去城里换衣服,乔装打扮一下,我们的身份,是云州的商人。”“另外我说一句,进了寨子,我们就孤立无缘了。”“我知道二位都是有身手的人,但我提前要说明,遇到任何困难、任何挑衅、任何矛盾,都要忍住,都不能动武。”熊阔海道:“放心吧,都听周大人的。”周元道:“从现在开始,你们叫我少爷,叫彩霓少夫人。我叫你们老熊、老王。”彩霓很喜欢这样的角色扮演,兴奋地问道:“那我叫公子什么?”周元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我的好娘子,你当然是要叫我夫君啦。”“呀!人家会不好意思的啦!”彩霓红着脸,高兴地挽起了周元的手。王昂和熊阔海对视一眼,无奈摇头叹气。这一路上,他们吃了数不清的狗粮了,再想想之后恐怕还要吃更多,心里就一阵无奈。而周元则是看向前方,那是河对岸的方向。阳光明媚,哪里绿树葱茏,到处都开着鲜花,似乎隐隐有歌声从那边传来。大半年了,小影和采曦到底过得怎么样呢?他心中很是期待与她们的重逢,而这一次的任务,也注定和从前完全不一样。“进城乔装!租船过河!”他的声音充满了兴奋和信心。 第六百八十八章 水西百寨 作为云州商人世家的大少爷,周元换上了锦衣华府,腰间的佩剑也换成了折扇,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倒是惹得彩霓嬉笑连连。“公子真俊俏!”她眼中闪着光,不停打量着周元,咯咯笑道:“以后就要多穿这样华丽的衣服,才能显出公子的相貌。”她盘起了长发,穿上了妇人的装束,少了几分甜美,却多了几分温婉的韵味,看得周元心痒痒。熊阔海则是和两个年轻人接上了头,将一些重要的物资交了过去,才精神抖擞跑了过来。他和王昂是有着丰富的经验的,所以很快就进入了角色,点头哈腰地站在周元背后,一口一个少爷、少夫人,演技别提有多好了。正是初春,响水河两岸已经开了不少野花,碧波飘荡,阳光洒下,水光潋滟,景色美不胜收。四个人心情都好了不少,尤其是周元,难得看到西南山水的美景,也想起了很多往事。他笑道:“彩霓,我教你一首曲子,你看能不能学会。”彩霓惊讶道:“公子竟也会唱曲儿?”周元看着她,只是笑着不说话。彩霓这才反应过来,脸色微微泛红,甜甜喊道:“夫君。”周元大笑出声,然后清了清嗓子,直接开唱:“踏平了山路唱山歌,撒开了鱼网唱渔歌,唱起那牧歌牛羊多呀…哎!多过了天上的群星座座!”这首曲子他前世极为喜欢,如今也是记得相当深刻,此刻面对如此风景,心情畅快,竟一口气全唱了出来。也不知道唱的好不好,反正老熊和老王疯狂鼓掌,大声叫好,把捧哏奴才的姿态演绎到了极致。只是划船的老人适时吐了一口浓痰,搞得周元有点尴尬。“小哥,老头我没那个意思,你别多心啊!”他还专门解释了一下,周元笑容更加勉强了。彩霓则是笑道:“夫君唱的曲儿真好听!彩霓好像学会了!”只是曲儿好听?不评价一下我的唱功?刚想到这里,周元便见彩霓闭上了眼睛,稍微酝酿了片刻。然后她睁开眼睛的同时,也开始唱了起来。阳光明媚,水儿欢涌,小木船晃荡,两岸山花随风起舞,歌声细腻又高亢,似乎穿透了两岸,穿透了天地,也穿透了人心。老熊和老王两个人傻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睛。划船的老头儿则是看见宝一般,骇然看向彩霓,一时间都忘记划船了。唱着歌的彩霓,眼睛在发光,皮肤也像是映着阳光,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的活力。这一刻,她才是世界的主角,天地的女儿。一曲唱罢,声音已止,余韵不觉。见众人没有说话,彩霓反而紧张了:“夫君…我…唱的不好吗?”“好!好!”“太好了!实在好听!”老熊和老王连忙出声。周元急道:“我才是夫君!”他拉住了彩霓的手,忍不住道:“彩霓啊彩霓,你简直唱得太好了,唱到夫君的心坎里去了。”彩霓脸上顿时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撑船的老头儿也竖起了大拇指,道:“这位夫人唱得是真好啊,比咱们寨子里的姑娘都唱得好,若是去对山歌啊,保证把水西百寨所有阿哥都迷死。”彩霓咯咯笑道:“可惜啊老伯,我已经有夫君啦!”她挽着周元的手,心中只有无比的满足。周元适时问道:“老伯,水西有上百个寨子么?每个寨子大概多少人啊?”老头儿想来也是闲,于是就唠了起来:“是有百来个寨子,小的寨子也就十来户人,多的寨子有几百户人,沿着这响水河,绵延百里呢。”“有咱们苗人,也有彝人,也有侗人呢。”周元道:“我们现在去的河对岸,是什么寨子?”老头儿笑道:“这一片都是咱们苗寨,对岸是我们月泉寨,有二十多户人,算是小寨子。”“你们过去寻亲,怕是不易啊,我们寨子里的人,很多年没过河了。”周元点了点头,随即道:“寨子里最近这两年,有来什么生人吗?”老头儿道:“你们就是生人啊。”周元道:“据说寨子里很不欢迎汉民,我们过去没有危险吧?”老头儿摇了摇头,道:“自家的寨子,看到生人难免有点畏惧嘛,你们不干什么坏事儿,就没啥子危险。”周元道:“阿伯,要不你带我们去找寨主吧,我们想通过他来寻亲。”说话间,他又递过去几个铜板。老头儿愣了一下,随即摆手道:“带个路帮忙而已,不至于多收你们银钱。”他只拿走了一个铜板,上岸把船绑好,便带着周元等人朝里走去。这里林子很密,由于临河,空气也很是潮湿,所以绿草也长得茂盛,不知名的野花肆意绽放着。从码头走小路,走了大约两刻钟,才看到寨子。全是靠着山麓而建的吊脚房,有别于周元前世看到的那些好几层的木楼,这里的吊脚房很是捡漏,破破烂烂的,虽然收拾得干净,但条件的确太简陋了。基于职业习惯,王昂和熊阔海开始打量着四周,暗暗记下路线。而老头则是熟络地和各家各户打着招呼,寨子里来回跑着小孩儿,穿着民族服饰的妇女和老人背着背篓,或是拿着农具,投来古怪的眼神,悄悄打量着周元等人。看来这个寨子里的确没来过生人,所以这些人都充满了戒备。不过周元也注意到,这里大多都是妇女、老人和孩童,青壮年几乎看不到,想必是都参军去了。“寨主就在前边的房子,你们可以叫他黎松阿爷。”老头儿停下了脚步,道:“我就不带你们去了,我得回去守着船。”周元抱拳道:“多谢阿伯,这位黎松阿爷脾气怎么样?”老头儿想了想,才道:“脾气臭得要命,但只是对我,对其他人还是很和善的。”周元疑惑道:“却是为何?”“因为我是他儿子。”老头儿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这把熊阔海吓了一跳,忍不住问道:“阿伯今年多大?”“我啊?四十有三了。”这下众人都愣住了。这分明看起来都六十的模样,怎么才四十三?“没过什么好日子,人老得快。”说到这里,熊阔海突然一拍大腿:“糊涂!老子竟叫了他一路阿伯,分明比我还小几岁,刚到这里就吃这么大亏。”王昂也是脸色古怪,苦笑道:“这就是欺负外乡人啊,莫名其妙矮了个辈儿。”周元道:“走,见见这个所谓的寨主。”其实前方的房子也很普通,依旧是泥墙黑瓦木柱,只是看起来没那么陈旧罢了。到了近前,王昂才扯着嗓子喊道:“黎松阿爷在吗?我等从外地而来,有事相求,劳烦相见。”一连喊了好几声,一个老者才从房间里走出来,到了门口,疑惑地看向众人。他须发皆白,满脸的皱纹,手上提着一杆木质铁头烟枪,皮肤发黑,穿着老旧的服饰,看起来颇有些老苗人的气质。周元上前几步,作揖道:“黎松阿爷,我等远道而来,只为寻亲,但人生地不熟,又不敢乱走坏了规矩,所以前来请教阿爷。”黎松眉头紧皱,问道:“汉人?你们从哪里来的?”周元道:“晚辈是江南云州的生意人,这位是贱内,这两位是晚辈的家仆。”“此次来水西,是为了给贱内寻亲,她是苗人,自幼离开了父母,只知道自己是水西的。”黎松打量了他们几眼,才道:“进来说话吧。” 第六百八十九章 好日子 木质的板凳很矮,但上面却已然光滑无比,沉淀了岁月的包浆,陈旧又充满历史感。一行四人就这么坐在长条板凳上,看着眼前的老人。老人也没急着说话,而是坐在他们前方,点燃了旱烟抽了起来。而一个老妪则为四人各自端来了一碗凉水,笑着对众人点头,道:“这是我们月泉的水,甘甜着呢。”茶对于这里来说,显然是稀有的。周元喝了一口,忍不住点头,这泉水的确清冽甘甜,只是这个季节喝着,还是有些凉。“咱们月泉应该不存在哪家哪户丢了女儿。”黎松把烟枪放下,这才看向周元等人,道:“老头子在这里活了几十年,没听见过这种说法,这丫头如果爹娘真在水西,估计也在其他寨子。”周元道:“黎松阿爷,我们深知时间已经过去十多二十年了,要找到夫人的父母难如登天,但这毕竟是她的心结,我们愿意付出努力。”“阿爷是本地有名望的老人,大家都服您,认可您,所以我们才找到您。”黎松表情稍微好看了些,又把烟枪拿了起来,道:“哪有什么名望,不过是多活了几个年头罢了。”周元道:“所以请阿爷带我们走访一下水西的苗寨,详细了解一下情况,争取找到我家夫人的父母,圆她一个心愿。”说到这里,周元顿了顿,道:“晚辈知道阿爷要处理寨子里的事务,想来是很忙的,耽误您的时间实在不好意思……我是商人之子,没什么其他东西,只能用钱粮来表达谢意。”他连忙给彩霓使了个眼色。彩霓于是泪光楚楚的,从怀里拿出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哀求道:“阿爷,彩霓从小流离失所,漂泊四方,吃尽了苦啊,如今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了,就怕父亲母亲还过得不好,求阿爷帮我啊!”她本就长得漂亮,此刻演技上来,梨花带雨的模样实在让人心疼。周元不禁感叹,搞了半天,我才是我们小队里面演技最差的。而黎松则是把眼睛瞪得鼓鼓的,骇然看着桌上那一锭比拳头还大的银子,这…这怕是有足足一百两啊!他整个人都被吸引住了,开始喘气,开始呼吸不畅。然后他吼道:“上茶,把家里的茶拿出来给贵客泡上!快点子!”“来了来了。”老妪很快摆上了茶碗,小心翼翼把茶泡上,这次倒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桌上的银锭,匆匆下去。黎松则是深深吸了口气,看向周元,道:“少年怎么称呼?”周元连忙道:“晚辈姓叶,单名一个凡字。”黎松道:“叶公子,你知道你这一锭银子,在我们这里意味着什么吗?”这里家家户户有几个铜钱都不错了,碎银子那是稀罕物,至于这样的银锭,几乎是看不到的。周元点头道:“黎松阿爷,我们不缺钱,我们也希望能够帮到月泉寨,我们更希望能找到亲人,所以请阿爷务必帮助。”黎松沉声说道:“我们苗人不贪财,但最近这些年,日子确实不好过,这笔钱我收了,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亲自带你到水西各大苗寨,争取帮你们找到亲人。”周元当即站了起来,作揖道:“多谢阿爷,我们感激不尽,如果当真能找到我家夫人的双亲父母,我叶凡还有大礼相送,绝不止银钱这般简单。”黎松道:“这锭银子就够了,其他的不敢要了,人终究是要靠自己。”他也跟着站了起来,道:“不知道你家夫人姓什么?寻亲总要有线索才是。”姓什么?彩霓压根就不知道姓什么,这个名字都还是完颜黛婵给她取的呢。周元早已做好了打算,眯眼道:“姓安,叫安彩霓,四岁时与父母一同外出,遭遇土匪抢劫,因而走散。”水西百寨之中,势力最大的就是安氏,已经执掌贵州宣慰司多年,是当之无愧的土皇帝。当然,安氏旁系众多,即使是提起这个姓氏,也未必和嫡系挂钩。黎松显然是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知道姓,就要好办很多。”“你的父母大约是多少岁?”这句话在问彩霓。而彩霓也只有瞎编:“莫约将近四十的样子。”她二十一岁,这边十五六岁就要生娃,算算时间,也就编了个将近四十。“将近四十,姓安,遇到山匪抢劫,丢了女儿…”黎松沉声道:“如果真的存在,那么应该不难找到。”“走,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他之前在安氏的寨子生活了很长的时间,或许听过。”几人对视一眼,随意喝了几口茶,便出了门。这茶的确不好喝,还不如之前的泉水呢。跟在黎松的身后,周元等人看到了这个寨子的全貌,二十多户人家,错落地分布在这河谷山麓,山林映着阳光,树影娑婆,在房屋之间起舞,美丽的景致把这里映衬成了世外桃源。刚绕过一条小路,黎松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连忙回头道:“有苗兵,你们快躲一躲。”显然是晚了,小路的尽头,十多个年轻人腰上别着刀,迅速走了过来。这还是周元第一次见这么多苗族的青壮年。而他们看到周元等人,也显然愣了一下,随即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彩霓,狂吞着口水。黎松心中一沉,连忙大声道:“青山,你带这么多人回寨子里做什么!”领头的苗兵身材高大,显然就是月泉寨的人。他眼神凌厉,微微给黎松聚了个躬,道:“阿爷,这几个汉人哪里来的?他怎么敢让他们进寨子!”黎松道:“他们只是来寻亲了,这用不着你管,你不在前线,回寨子做什么。”青山沉声道:“回来通知你,在五天之内,让每一户凑一百文钱,缴税。”黎松猛然抬起头来,颤声道:“你说什么?多少?”“缴税!”青山大声道:“每户一百文,咱们月泉寨二十四户人,应该凑两千四百文出来。”“一百文…一百文!”黎松像是听到了最可怕的话,急得直跺脚,大声道:“青山,你要不要想想你在说什么,一百文,咱们月泉哪一户能拿出一百文钱来啊!况且这也没到缴税的时候啊!”青山低下了头,似乎也有些不忍,但他还是咬牙道:“这是上头的命令,我们只是按命令办事,现在前线军粮吃紧,我们需要钱买粮。”“不止是月泉,其他寨子也是每户一百文。”“为了战争的胜利,为了我们苗人迎来好日子,黎松阿爷,你要负责筹集。”“每一户都得给,就算是借,也得给。”黎松忍不住一把攥住了他的衣领,眼眶都红了,大声道:“好日子?什么好日子啊!每年都打,族人打没了,钱财打没了,耕地打荒了,你们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啊!”“口口声声都是为了族人过上好日子,但这么多年来,我们族人的好日子在哪里?怎么愈发吃不起饭了?怎么愈发过不下去了!”青山则是退后几步,咬牙道:“还不是汉狗太卑鄙!每年要我们上贡!才导致我们越来越穷!”“只要打败了汉狗!只要我们割据了西南!我们就再也不用为他们而耕种!我们就可以…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说到这里,他埋怨道:“阿爷,你是长辈,你眼光应该长远一点,不要只看到眼前的苦,看不到以后的好。”黎松气得直喘粗气,喃喃道:“拿不出,你把寨子里找遍,都找不出那么多钱来,一百文啊,你知道一百文是多少吗!”青山道:“土县大人说了,如果没有铜钱,可以用银饰来抵。”黎松低下头转了好几圈,没找到称手的东西,干脆一拳头超对面砸去。“狗东西!你竟然打上银饰的主意了!这是家家户户的根,你…你怎么敢把这个抢去!”“你阿母若是听了,必然是要打死你!”青山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冷冷道:“阿爷,你老了,你跟不上时代了,现在我们年轻人不会再听你的了。”“我们就是要打,要用自己的刀,去找到自己的好日子。”说到这里,他看向周元等人,声音变得森寒起来:“你们这些汉狗,世世代代压榨我们,逼我们上贡,把我们当奴仆,该是我们报仇的时候了。”“还敢来寨子里…呵!把你们的钱财都交出来!否则我要你们好看!”说话间,十多个苗兵都冲了上来,把众人围住。周元笑了笑,淡淡道:“不就是要钱嘛,有事好商量,我们把钱都给你。”其实周元等人也没带什么钱,毕竟在寨子里用不了太大面值的银票,只是带了一些银子罢了。众人全部拿了出来,总共有二三百两。看到这一堆银钱,青山眼睛都直了。这…这相当于多少个寨子的税了啊?他连忙把银钱收了起来,大声道:“你这汉狗还真是富有,这些本是我们苗人的钱,全被你们夺过去的!”“现在你们滚!滚出苗寨!否则我就杀了你们!”黎松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恨铁不成钢地吼道:“青山,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这是在抢啊!抢劫啊!”“你去当兵,学会的竟然是这个吗!你还配做我们苗人吗!”青山怒道:“这些本就是属于我们的!我们只是拿回他们抢过去的东西罢了!”黎松连忙道:“这女娃子也是咱们苗人!人家是来寻亲的!你快把钱退出去!”“也是苗人?”青山看向彩霓,见她长得极美,一时间心动无比。然而他又看到彩霓挽着周元的手臂,随即忍不住吼道:“你是苗人,怎可嫁给汉人?你这贱1人怎可自甘堕落!”周元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知道此刻要忍,但彩霓被骂…刚想到这里,青山又吼道:“咱们苗寨多少好阿哥,你却嫁给这个杂1种,你还知道羞耻…”话还没说完,彩霓突然一个闪身,冲了上去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彩霓不要!”周元连忙喊出声,但为时已晚。彩霓已经将这人的脖子直接扭断了。十多个苗兵已经怒吼了起来,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老熊,一个不留。”熊阔海和王昂对视一眼,直接出手杀人。 第八百九十章 倔强 周元是打算长期潜伏在苗寨内部的,撬动苗寨的民意,才能摧毁苗兵的根基。他不敢说他的方法很实用,但至少方向上绝对没问题。但事前说了无数遍一定要忍住,没想到彩霓完全受不了委屈啊,魔教妖女真不是白来的。在黎松惊愕的目光中,熊阔海和王昂以最快的速度将十来人全部扭断脖子,气喘吁吁地回来,面色都比较凝重。杀人不是他们的本意,但是已至此,没有后退的余地。这些人一旦回去报信,周元的整个计划都要被影响。“天呐!啊!”黎松终于反应了过来,不禁扑腾一下栽倒在地,嚎啕大哭了起来。周元闭上了眼,深深吸了口气,转头说道:“彩霓,你为什么这么冲动呢?我们本可以避免这…”话还没说完,他便停住了,他看到了彩霓眼中的泪花。“公子…对不起…”彩霓低下了头,满脸的自责,颤声道:“我…我一时间忍住…我本来可以忍的,他骂我没关系,他不该骂公子!”“没有谁可以骂公子!谁都不行!”周元有些头疼,这话要我怎么接啊,现在这种情况,怪彩霓又有什么意义?熊阔海适时说道:“少爷,我看夫人就算不动手,我们也很难善了,对方戾气极大,不会让我们走的。”王昂也道:“对啊,而且那个领头的小子,显然起了色心,恐怕想方设法也要动手。”这是在给周元台阶,当然也在分析事实。周元叹了口气,看向彩霓,故意板着脸道:“我们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无论遇到任何情况,都不许再动手了。”彩霓嘟着嘴,小声道:“只要他们不欺负公子,我就不动手。”周元连忙道:“就算有人针对我,你也不能动手。”“我不…”彩霓把头撇过去,咬着下唇说道:“我不许有人欺负公子,反正不许。”好吧,原来彩霓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倔强。她认定了的事,就一定要那样做。这让周元有些苦恼,他摆了摆手,道:“你们看住这里,我和彩霓谈一谈。”王昂变色道:“大人,尸体急需处理,这里随时可能被发现。”周元道:“全部拖到林子里去,晚上悄悄埋了,看住黎松。”说完话,他一把拉起彩霓,就朝着小树林而去。彩霓一直低着头,微微啜泣着,也不说话,也不看周元,像是在生气。周元捏了捏她的脸,她便把周元的手拨开。周元抱住她,她便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你怎么反而生气了?”周元道:“我这还没说你什么呢。”彩霓小声道:“可是公子凶我了。”周元道:“哪里凶你,只不过是故意板着脸,想着给你个警醒嘛。”“就是凶我,这么多年来,这是公子第一人凶我。”她说得很是委屈。周元叹气道:“不是,彩霓,我们来这里是微服私访的,一旦被发现,接下来的计划可能就会受到影响。”彩霓道:“反正人都是杀了,不影响了。”周元苦笑道:“我们本可以不杀人,倒不是我心慈手软、优柔寡断,而是我们本质上是要取得苗人的信任的,手上沾了太多血,就很难达到目的。”彩霓抬起头来,咬牙道:“可是他们该死!他们辱骂公子!”完了,又绕回来了。周元调整了一下心态,然后低声道:“彩霓,你愿不愿意支持公子办大事?”彩霓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小声说道:“妾身当然是愿意的,只要能帮到公子,彩霓杀多少人都愿意。”好家伙,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的妖女属性呢?周元道:“你看啊,西南局势摇摇欲坠,民族矛盾错综复杂,你家公子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从内部瓦解他们。”“所以我们要潜伏进来,要不断地取得他们的信任,引导他们走上正确的路。”“这其中肯定会遇到困难和危险,也会遇到挑衅和辱骂,你若是忍不住杀了人,公子就难办了。”“总不能,遇到点问题你就杀人,然后让公子给你善后吧?”彩霓颇有些委屈,她抱住了周元,噘着嘴道:“那…那我把他们都记着,事情办完了,就杀他们。”哎这个好,到时候你杀不杀,还不是我说了算,也算是初步解决问题了。周元道:“那我们就约定好了,无论怎样,只要没有我的允许,你就不能动手?等事情办好了,我们算总账。”彩霓乖巧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周元如释重负,这才拉着她往回走。彩霓心中有些不安,小声问道:“公子,彩霓是不是让公子苦恼了?”周元笑了笑,道:“记住我们的约定,不许违背哦。”“嗯呢…”她看到周元脸上的笑容,心情便又好了起来。他们把十多具尸体抬到半山腰的林子里藏着,做好标记,打算晚上去埋。然后周元才看向一副要死的黎松,轻声道:“阿爷,别难过了,他们是自找的。”黎松有些崩溃,大哭道:“自找的便要杀人?便要把他们都杀干净?这些都是我苗家儿郎啊,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啊,你们怎么忍心!”周元道:“不,他们不是苗家儿郎。”他直勾勾地盯着黎松,沉声说道:“我从前没有来过这里,但也听说过,苗族人善良、淳朴、勤劳、乐于助人,这是祖先传下来的美德,是自然的恩赐。”“这些人呢?他们乖张、暴戾、怨气极重,动则便是辱骂、抢劫,甚至还有杀人之念。”“阿爷,你觉得这是苗人吗?苗人能这样做吗!”黎松愣住了。他表情痛苦,最终哽咽道:“犯了错,改便好了,何苦把人杀尽…你们太狠心了…太狠心了。”周元冷冷道:“改?他们会改吗?阿爷,你是月泉的寨主,月泉的年轻人去哪里了,您难道不清楚吗?”“你莫非没有劝过?我猜你一定劝过,但是没有任何用处。”“他们依旧荒废了田地,不顾耕种,提着刀出去打仗了。”“他们以为汉人夺走了他们的一切,但事实上呢?连年的打仗,无休止的斗争,族与族之间,寨与寨之间,花苗与白苗,黑苗与青苗,谁都赢不了。”“田地荒废了,荒地也无人开垦,响水河中满江的鱼,竟无一人前去打捞。”“这里如此美丽,这里却如此险恶。”“阿爷,你告诉我,祖先带你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今天吗?”“是为了贫穷吗?是为了苦难吗?”“是你们的祖先错了,还是你们的年轻人错了?”黎松紧紧低着头,已经是泪流满面了。他似乎又苍老了好几岁,抬头看向周元,喃喃道:“叶公子,如果你真的是商人,便离开吧,杀了人,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如果你不是商人,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苗人,到底该怎么活啊?”“这些年,我们真的太苦了!”“给我们指条明路吧!”说到最后,他扑腾一下跪倒在地,痛哭不已。 第六百九十一章 生路 作为一个寨主,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黎松当然不是蠢货。熊阔海和王昂的杀人手段他看在眼里,绝不是简单的身手好而已,他们动作干净利落,每一招都直取要害,非但杀人,还不见血,这显然专业的。而四人中唯一的女人,都身怀武艺,杀一个持刀壮汉都只需要一只手,对方都还反应不过来,这身手也绝不是普通的江湖人士。那么由此可以判断出,周元绝不是什么商人之子,绝对大有来头。一个大有来头的人,隐藏身份来这里能做什么?除了大官,谁会来这种穷地方?所以黎松跪了下去,他的内心是悲痛的,苗人在此休养生息上千年,从来没有过得这么凄惨过。家家户户揭不开锅,甚至要便卖银饰来缴税,良田荒废,荒地无人开垦,眼看着都要灭族了,还打什么仗啊。周元杀了人,但周元却似乎成了他唯一的希望。“黎松阿爷,起来吧,我也当不起你这般跪着。”周元并没有扮猪吃老虎的爽感,他只是扶起了这个老人,看向这片天地。绿水青山,本该是他们的财富,为什么这里会过成这样?“我还没有来到这里时,便打听过这里。”他握住了黎松的手,缓步朝山下走去。一路绿草鲜花,百鸟腾飞,他的声音很是低沉。“这里有好山好水好风光,吃不尽的野果,捞不尽的鱼,苗人淳朴、善良且勤劳,他们耕种土地,种植果树,撒网捞鱼,自给自足。”“这里宛若世外桃源。”说到这里,他低声道:“阿爷,你说苗寨是世外桃源吗?”听到这些花,黎松满眼含着泪水,哽咽道:“这里本该是世外桃源的,我们苗人男男女女都下地干活,都用尽了全力,想要日子过得好。”“可惜没法子啊,赋税太高了,朝廷不把我们当人啊,我们每年的收成,有大半都要交出去,有些年头,甚至全部都要交出去。”“除了基础的赋税之外,还有什么征虏税、平乱税,连修桥补路都要收税。”“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啊!”周元冷冷一笑,淡淡道:“老熊,告诉他,朝廷是怎么收税的。”熊阔海道:“黎松阿爷,大晋的赋税远没有这般高,而且也从来不对苗寨收税,前些年有征虏税、平乱税,但那仅限于北方个别省份,主要是山东、冀州和山西,近两三年已经不再征收这些税务了。”“你们赋税繁重,但这笔钱朝廷是一分没拿的,朝廷只接收贵州宣慰司的上贡,这个数额并不大,而且近两年,土司已经拒绝上贡了。”“你们的钱,是被你们的土司拿走了,朝廷一分都没拿。”这句话说出,黎松停在了原地,骇然看向周元。他似乎有些接受不了,颤声道:“叶公子…这…这一切…都是真的?”周元道:“土司叛乱多年,岁贡已经收不上来了,你们的钱都被土司搜刮走了,他们用你们的钱铸造兵器和盔甲,用以造反。”“无论是你们还是那些普通的苗兵,都以为朝廷把你们欺压得过不下去了,事实上是土司拿着你们的钱,以你们的名义,满足他们自己的野心。”“同时,他们还要你们感激,还要你们支持,美其名曰为了你们而战。”黎松几乎都站不稳了。他嘴唇不停颤抖着,哽咽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他抬起头来,大声道:“他们也是苗人!也是彝人!他们怎么能这么做啊!他们怎么会这么对待乡亲们啊!”周元冷笑道:“乡亲?土司从来不把你们当成乡亲,只把你们当成猪狗牛羊,当成治下任人宰割的愚民。”“你们苗人想要把日子过起来,真正要做的是推翻那些吸你们血、吃你们肉的土司。”“土司没了,没人压迫你们了,你们才能靠着这片青山绿水,把日子过好。”黎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把头埋进了怀里,似乎已经要崩溃了。周元没有打扰,只是和熊阔海对视一眼,朝前走出去。“大人,我们要不要转移?这十多个人没了,肯定要惊动土县的。”熊阔海多少有些担忧。周元则是摇头道:“不可,黎松这个人不错,他是反战派,值得我们拉拢,也只有他能够带我们找到其他反战派,然后联合起来。”“而且对方找不到我们人,肯定就要各寨搜索,我们是外来人,没地方躲的。”“必须留下来,让黎松配合我们,才能暂时拖延时间。”熊阔海道:“可是我担心这老头不肯配合…”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了沉重的声音:“叶公子!”周元和老熊同时回头。只见黎松满脸悲痛,直直跪了下去,把头磕在地上,大声道:“老朽不知道叶公子是何方高人,但求叶公子救命,救救我们苗人,给我们一条生路啊!”周元快步走了过去,连忙扶起了他。他看着老泪纵横的老人,郑重道:“阿爷,自古以来,无论苗人还是汉人,都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同胞。”“我们本就是一家人,本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汉与苗,都需要生路。”“阿爷若愿意助我,我便能帮苗人同胞,找到真正的生路。”黎松颤声道:“叶凡公子此话当真?你真能…推翻土司?”周元抬头,看向辽阔的天空。狂风吹过,他的头发无风自动,声音也变得深邃起来:“吾为天帝,当镇杀世间一切敌。”于是,除了周元之外,其他四个人都愣住了。“咳咳!”周元干咳了两声,道:“黎松阿爷,咱们下山,关于接下来的事,我要跟你交代一下。”几人回到黎松的家,天也渐渐要黑了,但完全不敢睡。黎松准备了吃的,是黑漆漆的草团子和糯米饼,后者倒是好吃一点,前者又酸又涩,让人直皱眉头。连王昂都忍不住道:“黎松阿爷,你们平时就吃这种东西?”黎松尴尬笑了笑,道:“不常吃,贵客登门才拿出来吃。”众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家徒四壁,吃的都是这种东西,还是贵客登门才吃得起,这还是寨主家…其他普通的苗民,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众人的心情,都不是很好。而白天的船夫,也就是黎松的儿子,已经匆匆跑来报信了。“有苗兵来了!起码有五六十人!应该不是咱们寨子的人!”周元直接站了起来,沉声道:“黎松阿爷,按照我们的计划说,放轻松,千万不要露馅儿了。”他拉着彩霓,与熊阔海和王昂迅速出门,朝着后山跑去。黎松迅速收拾完东西,刚把旱烟点上,大门便被推开。五六个苗兵涌了进来,外面几十个把四周都围了起来。黎松不紧不慢站了起来,皱眉道:“你们干啥子啊?”领头的苗兵没有说话,只是使了个眼色。另外的苗兵便把房间搜了个遍,没发现异常,才大步走了出来。“黎松阿爷,你是族内的老人了,咱们不想为难你,说说青山他们去了哪里了。”这个苗兵大约三十岁出头,身强力壮,缠着头巾,眼中透着杀意。黎松疑惑道:“青山去哪里了你们问我做什么?自己找啊,我还负责帮你们找人啊!”苗兵见他态度有些嚣张,不禁问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儿子渡了四个汉民过来,可是有人看到的。”黎松道:“是啊,人家过来寻亲的,恰好被青山他们撞见了,把人家打了,钱也给人抢了,然后赶出去了。”“七八百两银子,愣是没给我分钱。”此话一出,屋内的苗兵脸色都变了,一个个穷凶极恶地瞪着双眼。“你说什么?抢了七八百两银子!”领头的苗兵吓得身体一哆嗦。黎松咬牙道:“谁说不是呢,我亲眼见着的,那四个汉人是云州来的商人,身上带了很多钱,青山这一次是赚大发了。”“他们十来个人,高兴得很,脸都笑烂了。”领头的苗兵狠狠跺了跺脚,大声道:“怪不得不见人了!这么多钱,不知道哪里去逍遥了!”他顾不得黎松,带着人就直接朝外跑了。知道人全部散尽之后,黎松才重重吐了口浊气,软倒在凳子上,脸上汗水都出来了。他喃喃道:“这种日子,真是过够了。” 第六百九十二章 救星 半夜,周元等人忙着将尸体埋了,用树枝掩盖着,算是勉强把这一劫躲过去。但现实显然不会那么乐观,周元预计,最多三四日,对方找不到人,就会发现事情不对,那时候面对的就是全面通缉。“我们要连夜走。”周元看向黎松,沉声道:“阿爷,如果你和我们走了,那群苗兵杀回来,会不会拿乡亲们报仇?”黎松眉毛一掀,道:“那倒不会,他们还没有这么丧心病狂,苗兵就是再糊涂,也不会把刀对准自己的族人。”“那就好。”周元道:“那我们现在就要走,而且要你带路,带我们去该去的地方,你应该知道我们要去哪里。”黎松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我在水西这么多年,也认识一些老朋友的,他们的想法和我差不多。”“只是叶公子,我能带你去见他们,甚至有希望说服他们,可…可你能做主吗?”他显然有些不放心,苦涩道:“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就把你带去见那些老友,万一你是敌人…”这个忧虑当然在合理之中。周元大笑出声,从怀中拿出了一面令牌,道:“且看看这是什么!”纯金打造的金牌上刻铭文,五条金龙缠绕,辉煌大气,贵气逼人。王昂笑道:“黎松阿爷,这可是女皇陛下亲赐的金牌,别说地方上好使,就算是皇宫大内,也是出入无碍,王公大臣见到都要磕头的。”黎松身子一颤,连忙跪了下去,急道:“小老儿参见皇帝陛下!”周元扶起他来,缓缓道:“阿爷现在相信我能做主了么?我从神京千里迢迢来苗寨,就是为了给苗民同胞找一条生路。”“你要好好配合,因为你肩膀上承担着的,是整个西南苗、彝、侗等族人的未来。”“若是这一次失败了,我们会离开,下一次来的就不是我们四个人了,而是千军万马。”“那时候,水西恐怕就血流成河了。”黎松身体哆嗦了几下,连忙道:“一定行的,一定行的,我们苗人也不喜欢打仗,只是被骗了,被土司骗了。”“我带你们去槐溪寨!那边的石海阿哥和我是一样的,我们去!”众人对视一眼,于是连夜出发,前往所谓的槐溪寨。黎松说月泉寨距离槐溪寨不远,也就三四里路,但这他妈是妥妥的山路,天又黑,树木繁茂,走起来实在困难。老熊都忍不住抱怨:“要是带着刀剑就好了,还能披荆斩棘开出一条路来,现在这么走实在折磨人。”黎松叹息道:“这些都是我们的老路,随时都清理着,其实不难走。关键是近两年人们都不怎么上山了,全顾着打仗了,这些树枝也就把路封住了。”周元沉声道:“没关系,我们慢慢走,再慢天亮之前也能到。”周元也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了,三四里路,摸着黑竟然真的走到了天亮。主要是王昂这厮太蠢了,竟然一脚踩空摔了个狗吃屎,又顺着山崖朝下滚,胡乱抓住一棵树才停下来。“他娘的!老子好歹也是身手敏捷,真没想到能栽在这种地方!”对此,老王深感耻辱。周元笑道:“别抱怨了,且看前方。”众人抬起头来,只见红日初升,朝霞漫天,整个东方赤红一片,山林都被染红,无数道光穿梭在树林之中,一群群鸟儿飞起,又转瞬扑进林中。这绝美的一幕,众人都不禁看得呆住。“东方红,太阳升。”周元喃喃自语,心中不禁想起,也有人穿越在这山林之中,走着泥泞的路,做着天下最伟大的事。他心中自有一股澎湃激情,不禁大笑道:“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这些山路算什么?我们要走的路还很长,绝不止步于此。”众人并不明白他的澎湃从何而来,但见他这般自信,心中也难免少了一些沮丧。众人走下了山,终于看到了一排排槐树,其下有溪流经过,流水清澈,风景很是不错。黎松笑道:“槐溪寨有上百户人呢,也算是大寨子了,石海阿哥比我大两岁,对现在的年轻一辈,也是恨铁不成钢。”周元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就去见一见他,看看他的态度。”老熊却是皱眉道:“上百户人,但这寨子也太安静了吧,一个人都没见着。”这句话让周元心中微微一震,仔仔细细看着四周,沉声道:“不对,这里有问题,回头。”话音刚落,后方山路上,已经有密密麻麻的苗兵出现,提着弯刀吆喝了起来。王昂不禁跺脚道:“糟糕,他们一定是发现了那些尸体。”周元道:“黎松阿爷,如果他们发现了尸体,有这么快通知到槐溪寨吗?”黎松急忙道:“肯定啊,他们坐船比我们快多了,我们走得本来就慢,又没敢点火把。”老熊这下慌了,郑重道:“大人,咱们得撤了,万一对方人多,恐怕要出大事。”王昂也急忙道:“是啊,若是大人在这里栽了,陛下恐怕会把苗人杀绝。”黎松吓得腿都软了,连忙道:“跟我来!我知道寨子里有藏身的地方!我有朋友!”后方的苗兵已经追了上来,一边是山,一边是河,周元等人别无选择,只能迎着头皮冲进了寨子里。彩霓眼中透着杀意,冷冷道:“他们敢来!我就把他们杀干净!”“别胡说!”周元拉住了她的手,不敢让他乱跑,跟在黎松身后就朝前而去。寨子里每家每户都关着门,显然是已经收到了通知,而一队苗兵也从窄巷子里冲了出来,发出大喊之声。“在这里!他们在这里!”四处都有人冲来,让熊阔海和王昂面色极为凝重,大晋的兵马大元帅,要是这般栽在这里,那就真的完了。老熊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不行了!老王,我们得帮大人挡住两批人,否则大人都没机会逃出去。”王昂低吼道:“没问题,我负责后边的,你负责侧面的。”房屋与房屋之间,狭窄的寨子里,两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周元却道:“慌什么!还没到送死的时候,继续往前跑!”他看着四周,凝声道:“跟我来!”他拉着彩霓率先朝前冲,熊阔海紧随其后。黎松急道:“不是那个方向!”“让你走你就走!”王昂扣住他的手腕,也迅速跟了过去。来到一处吊脚楼,周元径直往上,大声道:“开门开门!”里面有声音传来:“是梅公子吗?”周元急道:“这个时候就别他娘的对口号了,来不及了。”里面的声音充满了戏谑,也不开门,只是笑道:“对不起,我们这里不欢迎姓梅的呢。”周元道:“好吧,是,我是梅公子。”里面的声音说道:“梅公子,是要看病吗?”周元急道:“是,我屁股烂了,需要牛郎帮忙。”“那便进来吧。”门终于打开,一张俏丽的脸露了出来,咯咯笑道:“好久不见咯,小师弟。”周元挥手道:“快!快进来!”众人全部都进了屋,大门紧紧关上后,周元心中才踏实了一些。直到此时,他才看向俏丽的姑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才咧嘴笑道:“二师姐,你穿这身衣服可真好看啊!”“哼!”彩霓在身后发出不满的声音。叶青樱则是饶有意味地看着周元,道:“怎么回事?咱们大晋的战神,怎么到了苗寨,却像个过街老鼠,被人追得到处乱窜呢。”周元不理会她的调侃,而是直接抱住了她,低声道:“二师姐,师弟好想你啊。”叶青樱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僵硬了起来,身体都有些僵硬了。她也没料到周元要这么做,一时间结巴道:“你、你别…这也…哎…行了行了…”她不太摸得着周元是不是故意占便宜,但毕竟是快两年没见了,抱一抱好像也是应该的。啊!该死!他的手往哪里摸呢!叶青樱气恼无比,压着声音道:“把你的手拿开,不然我就把你扔出去。” 第六百九十三章 老冤家 收复中原之后,西南局势便愈发吃紧,叶青樱闲不下来,便主动请缨,调到了贵州来,一直潜伏在苗寨之中。内廷司有自己的手段,身份的设计,来历的证明,一切都面面俱到,还有多年埋下的暗桩,叶青樱在这里待得很顺利。算算时间,还有三个月就两年了,她几乎把水西都摸透了,就等着周元过来了。这很长一段时间内,外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津门和谈、刺君案、闽粤海战、炮轰敌酋、江南巡盐、踏平蒙古、围杀皇太极,桩桩件件的事她都收到了情报,震惊于小师弟不断成长,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家国柱石,思念之情也逐渐加深。所以如今抱在一起,她虽然气恼,却并未推开他,而是感受着他的温度,满足着自己的思念之情。“哼!”彩霓又重重哼了一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但两人都显然没有理会她,周元低声道:“二师姐舍得把我扔出去么?”叶青樱咬着银牙,依旧跟他说着悄悄话:“若是你敢占我便宜,我就敢把你扔出去。”周元道:“当初在云州的百花馆,师弟可是冒着生命危险,也没把二师姐交出去。”叶青樱道:“你就不能不提那件事吗?就这么一件事,你欺负我多少年了?”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二师姐在这里过得好么?”“当然好。”叶青樱笑道:“这里远离俗世纷争,除了那群苗兵讨人厌之外,其他人都很好相处,还有人给我说对象呢。”周元道:“那你答应了吗?”叶青樱道:“当然答应了,娃都生了,藏在地窖里呢。”周元忍不住捏了一把,道:“这么翘,不像是生过孩子啊!”“公子!”彩霓终于忍不住了,噘着嘴道:“公子见着相好的,就不心疼彩霓了!”这下两人终于分开了,叶青樱脸有些发红,狠狠瞪了周元一眼。然后她才看向彩霓,眯眼笑道:“哟,这是谁?这不是无生教的妖女嘛,现在也从良了?”耍嘴皮子,彩霓这个青楼出身的怕过谁。她当即傲娇道:“哟,这又是谁?不是当年的手下败将么!”“论武功,你不是我的对手,还要靠公子保命。”“论其他手段,你也不是我的对手,我和公子在神京亲热的时候,你还在这里吃酸菜呢。”叶青樱差点没给气死,指着彩霓道:“妖女你别得意!他是我的小师弟!我一定禀告师父,让师父把你们拆散!”彩霓则是歪着头,笑道:“拆不散啦!我已经坏了公子的骨肉啦!”说这里,她又故作羞涩地扑进周元的怀里,娇声道:“哎呀公子,彩霓不小心把秘密说出去咯!”“啊!你这妖女!”叶青樱挽起衣袖,大声道:“有本事再打一架,你看我还怕你吗!”周元连忙道:“师姐息怒,你就认了吧,论耍嘴皮子,你哪里是彩霓的对手。”彩霓则是挑衅道:“何止是吵架呢,她武功、相貌、唱曲儿、乐器、跳舞、写字儿作诗,样样都不如彩霓呢。”叶青樱怒道:“胡说!论乐器我未必输给你!”周元诧异道:“你还会乐器?”叶青樱道:“我会吹1箫!”周元张大了嘴,差点被空气呛到。彩霓则是咯咯笑道:“好啊好啊,这个乐器很有趣,用空咱们比一比,看公子更满意谁。”周元低声道:“彩霓不许说了。”叶青樱则是不服气地哼道:“比就比,吹1箫是师父教我的,我不会比任何人差。”彩霓道:“那就让你师父也参与咯。”“彩霓!她师父就是我师父!”周元沉着脸说道。彩霓连忙道:“对不起公子,彩霓不是有意的。”“以后再让师父参与。”周元说了一句,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叶青樱懒得陪这妖女吵,于是低声道:“跟我来地窖。”她打开了水缸,又把水缸底部的封盖拿了起来,众人陆陆续续钻了进去。紧接着,她讲封盖堵住,将两桶水倒进了水缸,这下彻底安全了。南方很少有人挖地窖,在这苗寨之中更是没有任何地窖,因为太湿润了,挖出来很快就会积水。叶青樱为了藏匿一些关键的物品,也为以后的计划服务,才在这两年时间内,慢慢挖出了这个不大不小的地窖。她耐心等待着,直到外面彻底没了动静,也没有去叫周元等人。果然,到了中午的时候,苗兵没能找到周元等人,开始挨家挨户搜了起来。几个兵丁也到了这里,搜了两边都没见到人影,才匆匆离去。直到此时,叶青樱才把水缸里的水清出来,把盖子打开,道:“可以出来了。”于是,五个人缓步从里面爬了出来,大口喘着气,衣服都快湿了。里面湿气很重,地上还有积水,众人这两个时辰,简直是度日如年。见到彩霓狼狈的模样,叶青樱有些解气,道:“妖女,瞧见了没,这次是我救了你的命。”彩霓正要反驳,就被周元捂住了嘴,他笑道:“彩霓,人在屋檐下,我们吃点亏也无妨。”彩霓甜甜一笑,娇声道:“妾身听夫君的。”说完话,还对着叶青樱掀了掀眉。叶青樱一肚子火,直到吵不过这妖女,干脆也不吵了。她顺手拿了几张帕子过啦,道:“都擦一擦,然后说一说到底什么情况。”周元正要伸手去接,彩霓便拿着帕子,小心翼翼给周元擦了起来。又是擦手又是擦脸,俨然是把小娇妻演绎得淋漓尽致。周元任她发挥,沉声道:“因为迫不得已,我们杀了十多个苗兵,被发现了。”“这是月泉寨的黎松阿爷,他带我们来这里找石海,我们打算联合反战派,闹上一场。”“还好我临走之前找到庄玄素,要了你这里的详细情报,否则这次还真无路可逃了。”叶青樱道:“这里的地图都是我一脚一脚走出来的,画得很详细,不过你能恰巧找到也是本事。”“但是我要提醒你,我在这里待了两年,我心头很清楚,反战派是不少,但影响不了大局。”她皱着眉头,沉声道:“水西百寨,无论是苗人还是彝人,或者是侗人,几乎各大寨都反战,可反战的那些都是老人和女人,而中青年男人才有话语权。”“想要用老人和女人,去影响中青年男人,难度实在太大了。”周元道:“老人和女人为什么反战?”叶青樱道:“日子难过呗,男人外出打仗,女人就要干全部的活,那怎么干?有力未逮啊,只能看着田地慢慢荒废,只能看着家里一步一步穷下去。”“老人同样也是如此,劝了多少次都不顶用。”“这些寨子里的中青年男人,早就被土司骗得没脑子了。”周元忍不住笑道:“土司可以骗十个人,百个人甚至数千人,但绝对骗不了数万人。”“难道寨子里的中青年,便不在乎田地荒芜?便不在乎家里越来越穷?便不在乎老人和女人的死活?”叶青樱道:“当然也在乎,但事已至此,骑虎难下了。”“他们害怕土司,也害怕汉军杀过来报仇,所以没有退路。”周元冷笑道:“那我们就让他们恨土司,让他们不怕汉军,让他们有退路,给他们希望。”“有希望,有路走,便没人肯打仗。”黎松激动道:“说得好!但凡有好日子过,谁愿意打仗啊。”叶青樱点了点头,道:“这么分析倒也没错,我倒是有个法子。”说到这里,她看向彩霓,啧啧笑道:“瞧,在这种事上,你都插不了一句话,你不过是我家师弟的一个小花瓶罢了。”彩霓脸色一变,当即道:“谁说我插不上话了!我…我…”她一时间词穷,竟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周元则是看着这对老冤家,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每次见面她们都要吵啊,云州结下的梁子真够深的啊。 第六百九十四章 大明星 周元又花了一番功夫,总算让两人消停了下来。他左手拉着彩霓,右手拉着叶青樱,道:“情况紧急,还是先说正事,这种架以后再吵嘛,到时候可以通过吹1箫决出胜负。”叶青樱识大体,看在大局的面子上,缓缓点头。而彩霓则是听懂了含义,笑道:“公子怎么说,妾身就怎么做,反正妾身是公子的人。”话里话外,还是在阴阳怪气。熊阔海和王昂对视一眼,不禁汗流浃背,一路南下,他们还羡慕周大人呢,现在完全不敢羡慕了,这么个傲娇的角色,也只有周大人镇得住,放其他人家里,早就鸡飞狗跳了。叶青樱不再理会,而是看向黎松,道:“阿爷,你认识多少寨主?能够拉拢到多少?”黎松想了想,才道:“至少七八个寨主,我年轻时候唱山歌很出色,人气很高,交友广泛,许多朋友这么多年来,感情也没淡,其中许多都做了寨主。”“我们这些寨主联合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至少能带着孩子们劝一劝苗兵。”叶青樱摇头道:“如果劝说有用,那就没现在这么多事了。”“我们的计策需要更加明确,至少要定下详细的步骤。”周元沉声道:“围绕着土司与寨子的矛盾、寨子与朝廷的矛盾,攻破了这两个点,就没有问题。”“朝廷方面倒是好解决,毕竟这些年朝廷的确并未对寨子收税,这里所有的苦难,都是土司造成的。”“只要这个真相公布于天下,让寨民们相信,那矛盾自然就没了。”“甚至可以掺一下假消息,比如这两年朝廷运输了大批的赈灾粮过来给寨民,只是被土司截胡了。”“这种断人生路的事,才能激起寨民的仇恨。”“只是核心在于,要让他们信。”叶青樱沉下心来想了想,才道:“我倒是有个办法,你听一下。”“苗族有一个十分重要的节日,名为山花节,吹芦笙、跳花舞、对山歌,还有赛马、射箭等比赛,热闹至极,几乎人人都会参加。”“本来上个月就该举行的,但不是打仗耽搁了么,这个月应该就要举行了,十五、二十的样子。”“如果我们能在这样的盛会上,做点文章,揭开土司丑陋的面纱,让真相浮出水面,效果就会很好。”周元道:“关键是要让他们信,我们得找一个有说服力的人。”叶青樱眯眼道:“这些寨主老人以前还有说服力,现在已经不多了,不过…年轻男人嘛,最感兴趣的是女人。”“山花节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寨子里的男男女女也要见面,互相看得上的,就可以互赠手帕。”“在二十多年前,水西就有一个女子脱颖而出,长得貌美如花,唱歌又好听,性格也大方,什么才艺都会,把那些年轻人迷得神魂颠倒,个个都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如今…我们也可以找出这样的一个人来!”众人似乎听明白了,一个个都把目光投向了彩霓。彩霓微微一愣,随即哼道:“唱歌?才艺?我做了四五年花魁的人,我怕过谁?天下谁比得过我彩霓?”这是她很少见的自信、嚣张时刻,但却没人不服。彩霓是琴棋书画、歌舞琴瑟样样都绝,至于相貌…她这张脸走到哪里都是魅惑众生。而性格,彩霓做了这么多年花魁,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她要讨人喜欢,就一定会把人迷死,更别提这群淳朴的汉子了。最关键的是,苗族的姑娘有的娇羞、有的火辣、有的大胆,但却从来没有彩霓的气质,什么气质?妩媚的气质!妩媚,才是对男人最大的杀手锏!“好好好!”周元豁然开朗,点头道:“彩霓!公子这回是真的需要你帮忙了!把你的才艺都发挥出来!”彩霓也是心情高兴,上一刻某个人还说我插不上话呢,这一刻我就是主角儿了。这当然是其次,关键是能够帮到公子了,我彩霓才不是花瓶呢!她兴奋无比,充满了激情,扬着眉毛道:“公子想要彩霓怎么做,只管说来!彩霓保证办得到!”在自信的时候,彩霓的魅力简直成倍增长,似乎脸上都散发着光。周元道:“我要你做水西有史以来最完美的姑娘!”“模样最好看!唱歌最好听!性格最讨喜!刺绣最精湛!而且还能赛马、射箭,就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我要你成为水西,最大的明星,最受欢迎的梦中情人。”彩霓眨着眼睛道:“手到擒来!妾身绝不会让公子失望的!”她心里都乐开花了,以前她其实不太喜欢表演,因为那些都是讨厌的人,可这一次,是为公子表演!我彩霓要让他们瞧瞧,公子的女人,绝不会差。到时候,哼,这个小捕快就不敢跟我顶嘴了。她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小算盘。周元看向叶青樱,道:“身份的问题怎么解决?彩霓是生面孔,突然冒出来没什么说服力。”叶青樱道:“白鸟!二十多年前,名震水西的那个女子叫白鸟,彩霓可以是她的女儿。”“这个白鸟当初受人追捧,无数男人为了她争得头破血流,甚至引发了各大寨子的械斗。”“她不愿看到这种局面,所以带着自己的情郎出去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彩霓可以冒充白鸟的女儿,说父母已经生病去世,临死之前让她回来认祖归宗。”“黎松阿爷可以找到百花寨的寨主,让他出来证明身份,我们直接先去那边,把名声先打出去。”彩霓眼睛一亮,忍不住道:“叫百花寨?太好了,就像是我的家乡一样。”云州的百花馆,给了彩霓许多美好的回忆。她的名号,还叫百花仙子呢。黎松点头道:“百花寨的寨主,的确是我的好朋友,我可以去说。”周元道:“单单是培养一个大明星还不够,还需要事实的佐证,老熊,把你的人发动起来,山花节之前,运送几千石红薯过来,我要让这里的人吃到烤红薯的美味。”“嘿嘿!这些东西原本早已送了过来,只是被土司截了。”老熊点头道:“没问题,不过我暂时传不出去消息,需要内廷司的暗桩。”叶青樱道:“好,我们的暗桩一天便能到达县里,把消息准确送达,你给地址就行。”周元想了想,才道:“我还有很多想法,但目前不成体系,需要给我几天时间思考。”“我们可以先到百花寨安顿下来,熟悉山花节的流程,同时也让彩霓学一学山歌和这边的刺绣。”黎松苦笑道:“临时去学,来得及吗?”周元闻言,随即大笑出声。彩霓的天赋他已经见识过了,大地飞歌就唱了一遍,彩霓就记住了,这天赋还能来不及嘛!说实话,周元事先也没想到,这件事办成的关键,竟然是要靠彩霓。他看向这个丫头,捏了捏她的脸,道:“靠你了,百花仙子。”“嘻嘻!”彩霓甜美地笑了起来,这一趟南下之行,她觉得实在太幸运了。 第六百九十五章 猫鼠游戏 贵州宣慰司,毕节卫。土县衙门之中,一个中年人脸色阴沉,看着下方众人,冷笑不已。“四个汉人,三男一女,杀了我们十多个人。”他声音很严肃,眼中闪着精芒,继续道:“而且死者身上没有锐器伤痕,也不是钝器所致,而是徒手被杀。”“三个男人,徒手把我们十多个人全杀了,一个都没跑掉,同时还没有其他人看到…”“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下方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大声道:“大人,这意味着对方有高手,而且不是普通的高手。”中年男人摆手道:“看问题再深一点,高手为什么要来咱们水西苗寨?那里又穷,又与世隔绝,没有油水可捞,更不存在与外界有仇怨。”“这说明,那四个人来,肯定是为了公事,他们是朝廷的人。”“朝廷的人,来水西办公事,还有这么高的身手,那就只存在两种可能,要么是锦衣卫,要么是军中的人。”“而他们的目的,很显然是要针对我们。”这番话一说出,下方的人便恍然大悟。那个青年连忙道:“大人,无论他们是锦衣卫还是军中之人,水西是咱们的地盘,他们人生地不熟的,藏不深,我们只要挨寨搜寻,必然能找出来。”“呵,新鲜,那么好找的话,怎么没在槐溪寨把他们堵住啊?”堂上的土知县摇着头,缓缓道:“看问题要全面,别只顾着想自己的,也要站在对手的位置去想,否则做什么事都一厢情愿,那能成?”“锦衣卫的办事风格不会这么潦草,人家肯定提前就做了伏笔文章,把该想到的东西都想到了。”“槐溪寨有他们的内应,所以才能避过你们的追踪。”说到这里,土知县冷声道:“去打听一下,最近三年槐溪寨有没有来什么新人,无论是以何种身份来的,都给我揪出来,那个人必然就是锦衣卫的暗桩。”“控制住那个人,严刑逼供,一切就真相大白了。”“我们的地盘,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他看向下方的青年,缓缓笑道:“水舟,你是我们水西最出色的阿哥,这件事我交给你去办。”“若是成了,我让你领五百户,再赏你五十两纹银。”“如此一来,你心仪已久那个姑娘,还能不跟你吗?”水舟当即跪了下去,激动道:“属下一定不负大人重托!把那四个汉人全部抓来!”他带着十多个壮汉,风风火火走了出去。……叶青樱看着屋子里所有的陈列,一时间有些感慨。这里的一点一滴都是她亲手打造的,虽然简谱,但足够温馨。毕竟生活了将近两年啊,到了离别的时候了。“他们没找到人,一定会查新来人口,我瞒不住了。”叶青樱叹息道:“都换上衣服吧,我们尽快赶到百花寨,有百花寨的寨主帮我们掩人耳目,事情就会顺利很多。”“三刻钟之后,我们便出发,不能耽误了。”众人点头,接过来叶青樱早已备好的衣服,便开始打扮了起来。白苗的衣服不全是白色,男性着装稍微简单一些,白色对襟配马褂,上面绣着各色具有民族风格的符号纹路,裤子配着布鞋,脑袋上缠着头帕,打扮出来倒颇有些奇特。周元身材管理做得好,穿上之后有几分苗族俊俏阿哥的风格,叶青樱都不禁多看了两眼。然后再看向熊阔海和王昂,她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王昂四十了,但常年习武,底子还在,只是皮肤有点黑,穿上之后直接化身苗人,融入进去了。而熊阔海就不一样了,这厮胖啊,脑袋大脖子粗,大饼脸眼睛还小,裹上头巾之后,跟个不倒翁似的,滑稽无比。众人正互相打量着,然后卧室的门推开了。彩霓缓步走了出来,轻声道:“怎么样?”众人一时间愣住了。挽锥髻于头顶,戴着无底覆额帽,插着银梳硬化配银簪,银色的耳环造型夸张繁复,几乎垂到了香腮之下,而项间的银色配饰更加闪亮,根根银丝穿银珠,似乎把彩霓的脸都照亮了。蓝色对襟上衣袖纹彩色横条,其余部位所绣乃是花鸟鱼虫与特殊符号,繁复多彩,令人眼花缭乱。飘带裙上窄下宽,统一绣有各段图案,段段不同,无比醒目。随着彩霓的动作,数十条飘带飞扬,艳丽多姿,韵味无穷。这一套服饰属于苗族盛装,不是一般人可以驾驭得住的,但彩霓那张本就艳丽妩媚的脸,却完全压住了这套服饰,使人与衣装完美结合,产生了荡人心魄的魅力。周元自诩为老色皮,但此刻看到彩霓,心中却生不出任何杂念,只觉太惊艳了,太迷人了。熊阔海拍手道:“彩霓姑娘,如果苗人有女神,那女神一定是你。”周元道:“彩霓…我感觉你都不必唱歌了,你往那里一战,就有无数人蜂拥过来,愿意为你付出一切。”饶是彩霓向来对容貌自信,也不免有些脸红,小声道:“真的有这么好看吗?”“一般般吧。”叶青樱哼了一声,撇嘴道:“本来是为我自己准备的,没想到便宜了你。”彩霓嘻嘻一笑,得了人家的衣服,她这次便不与叶青樱吵了。她只是在原地转了个圈,笑容明媚:“公子,妾身好不好看?”周元笑道:“好看好看,尤其是这身衣服,和你简直完美适配。”彩霓道:“那妾身以后穿着这个衣服来伺候公子呀!”“好啊好啊!”周元连忙点头,心中激动。狗男女,真是太恶心了。叶青樱一肚子火,大声道:“还走不走了!”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于是赶紧上路,朝着百花寨而去。叶青樱早已把水西的路摸熟了,这次可比上次好走多了,众人的速度也快,小半天时间便到了百花寨。寨如其名,正值春日,这里四处都开着鲜花,也不知道是人工种植的,还是本来就这么多。密密麻麻各种颜色,在这片湿润肥沃的土地上争先恐后地绽放,将整个寨子都完全包围。蜜蜂飞舞,蝴蝶起落,鸟儿成群结队,看得彩霓高兴无比,甚至忍不住去追逐。周元笑道:“彩霓,记住自己的身份噢,你是白鸟的女儿,你的父亲叫云鹰。他们当初私奔之后,去了浙江绍兴府,就此定居。”“经商二十年,主要是贩卖布匹丝绸,有些家资,父亲因两江之乱而死,母亲是去年年底病逝的。”“你举目无亲,才回水西苗寨寻亲归根。”彩霓笑道:“公子放心啦,妾身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身份扮演了好多次,有的是经验哦。”周元这才放下心来。他看向前方,缓缓道:“他们也一定会找来,这一场猫鼠游戏,我们该怎么走呢。”黎松道:“百花寨的寨主,会帮我们的。”“拭目以待吧。”周元轻轻一笑,大步朝前走去。 第六百九十六章 仰阿莎 叶青樱把周元喊了回来,表示这几个人同时进百花寨太扎眼了,应该让熊阔海和王昂暂时先去山上躲着,等天黑之后,再悄然进寨。老熊他们自然是没意见,于是两人大步进了山。而当周元他们走进寨子里那一刻,才知道叶青樱说的有多么正确。百花寨是水西最大的寨子之一,足有七八百户人,不同于月泉寨,这里显然要有钱一点,至少出现了三层的吊脚楼,而且不那么陈旧。当他们走进寨子里那一刻,一个个寨民便慢慢围了过来。周元眉头紧皱,略有些紧张,他在猜测这里是不是提前收到了消息。“是彩霓的问题,别担心。”叶青樱适时嘱咐了一声。周元仔细观察,果然发现这些寨民全部都盯着彩霓看,无论是老人还是妇女,亦或者孩童,都瞪着眼睛,像是看到了神仙一般。叶青樱笑道:“彩霓,看你的了,你要做的是,让每一个人认可你。”“小问题啦。”彩霓说了一声,便笑着看向四周的人,大声道:“乡亲们好呀!”她声音清澈又亲切,脸上的笑容迎着阳光,显得无比明媚,那种自然而然的亲和力,让周元都不禁心惊。“我终于见到你们啦!”她像是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朋友与亲人,走上去给他们打着招呼。这群人本来是感到陌生又紧张,被这般打着招呼,一时间心情豁然兴奋起来,纷纷对着彩霓说话。“阿妹哪里来的啊,生的好俊俏啊!”“阿妹是哪个寨子的?”“这身衣服好漂亮,阿妹你有对象了吗?”尤其是一些老人,看到她就像看到了自家女儿似的,脸都笑烂了。彩霓则是轻声道:“我从外边来的呢,回来寻亲的,我娘亲说,我就是百花寨的人呢。”此话一出,四周更加热闹了,一声声惊呼传出,人也越聚越多。“什么?你是我们百花寨的?”“寻亲?你是汉人还是苗人啊?”“阿妹你阿母是谁啊?还是说你阿爹是苗人?”充斥着老人的关心和惊讶。彩霓的声音很轻,但众人却清楚能听到她的声音。“我是苗人呢,阿爹和阿母都是咱们百花寨的人,我阿母叫白鸟…”她说话的时候,脸上那若有若无的可怜意味,让人忍不住心中同情。“白鸟?是白鸟阿姐的女儿吗?”“什么!白鸟阿妹有消息了!”这句话在人群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无数人都惊呼了起来,全部围了过来,放眼望去怕是有数百人。叶青樱道:“黎松阿爷,该你出马了。”“明白了。”黎松点了点头,然后大步站了出去,高举着双手大喊道:“诸位!诸位听我说一句话!我是黎松!”“是黎松阿叔!”“哎不是当年对山歌的那个黎松阿哥吗?”“他不是月泉寨的吗?”四周议论声渐渐小了,最终安静了下来。黎松举着手,大声道:“诸位请听我说,这位彩霓姑娘,是前些天渡河而来的。”“她说她是白鸟阿妹的女儿,回来寻亲的。”“白鸟阿妹我当然认识,咱们水西的百灵鸟,当年也是名震一时啊,所以我把彩霓姑娘直接带过来了。”“我们听她说一说,好不好?”四周又吵闹了起来,很快,一个老人带着十多个族老,也大步走了过来。人群让出了一条道,他先是笑道:“黎松阿哥,你怎么来咱们百花寨了?这位真是白鸟阿妹的女儿?”黎松道:“让彩霓阿妹自己说吧。”所有的目光,此刻都汇聚在了彩霓身上。所有的阳光,似乎也汇聚到了她的身上。她轻轻说道:“诸位阿爷、阿婆,阿叔、阿嬢,阿姐、阿哥,我是彩霓。”“我的阿母是白鸟,阿爹是云鹰,我出身在浙江的绍兴府。”“阿母对我说过当年的事,他们走出苗寨之后,就到了绍兴府,然后有了我。”“三年前浙江打仗,阿爹死了,去年年底,阿母也病死了。”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顿,给了大家充足的时间。四周已经有老人惊呼了起来。白鸟阿妹对于他们来说,记忆实在太深刻了,百花寨最出色的女子,唱歌好听,长得好看,刺绣蜡染无一不会,性子也好,偏偏被逼得私奔…没想到,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如今却已香消玉殒了。在众人叹息之间,彩霓低声道:“阿爹没了,阿母也没了,彩霓孤苦无依,只好回咱们水西百花寨,寻亲来了。”“也不知道百花寨的乡亲们,愿不愿意接受彩霓…”说到最后,她声音都有些哽咽,泪光楚楚的,实在动人。“彩霓阿妹快别伤心,我们怎么会不接受你。”已经有心软的阿婆连忙出声,满脸的心疼。一时激起千层浪,四周到处都是声音,纷纷喊了起来。叶青樱看了周元一眼,压着声音道:“瞧见了吗?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那眼泪珠子都完全没征兆,说掉就掉了。”周元道:“二师姐也漂亮得很,莫非也会骗人?”叶青樱撇了撇嘴,哼了一声不说话,漂亮二字,她姑且受着。而彩霓已经是梨花带雨,洁白的皮肤上,晶莹剔透的泪珠,似乎在太阳下发着光,让人好不心疼。“彩霓谢谢各位阿爷、阿婆,谢谢乡亲们…”“你们是彩霓仅有的亲人和依靠了…”她说完话,竟然跪了下来,想要对着他们磕头。这一招把在场众人完全镇住了,一个个连忙跑上来扶起她。“哎呀,彩霓阿妹,你回家我们怎么会不欢迎呢。”“哪里用得着下跪啊,你本就是咱们百花寨的人。”“白鸟阿妹当年可怜啊,寨子之间的械斗伤亡惨重,却把错归结到她的身上…”“那长得漂亮也是错吗?”“彩霓阿妹,我一看你就是白鸟的孩子,你比你娘还要漂亮!”“是啊是啊,比她阿母还好看嘞!”诸多老人妇女都围着她,拉着她的手说着亲切的话。彩霓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甜甜地喊着阿嬢、阿婆,说着好听的话,把这群老人妇女是哄得嬉笑连连。而此刻,黎松和百花寨的寨主,也完成了交涉。百花寨的寨主名叫木榕,威望很高。他大声道:“诸位请听我说!”四周众人慢慢安静了下来,他们簇拥在彩霓的身旁,像是信徒一般。木榕看着在场的所有人,高呼道:“诸位,白鸟阿妹的事我们都知道,她可是咱们水西最好的阿妹,是我们百花寨的骄傲。”“当年那些寨子里的械斗,和白鸟阿妹根本没有关系,纯粹是他们自己争风吃醋罢了,却把错误归结到我们白鸟阿妹身上。”“这件事,相信我们百花寨的人都很心痛,我们对不起白鸟阿妹,当年没能保护好她,逼得她离开苗寨。”“如今白鸟阿妹已经去了,独留下彩霓阿妹在世上,如今彩霓来寻亲了,咱们要把她当亲人,当咱们孩子一般对待。”四周爆发出了剧烈的欢呼声,一个个都举起了手,笑了起来。木榕大声道:“彩霓阿妹大家也看到了,依旧是咱们水西最美的阿妹,是我们的仰阿莎,我们不能再像二十多年前那般了,这一次,我们要保护好我们的仰阿莎。”四周的寨民简直就像疯狂了一样,有的欢呼,有的甚至唱起了歌。周元低声道:“仰阿莎是什么意思?”叶青樱道:“是苗人神话故事中的人物,被称为苗人最漂亮的姑娘,是他们的美神,是自由、爱情、真挚的象征。”周元愣了一下,苦笑道:“真让老熊给说准了。”叶青樱哼道:“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不想夸她,免得她得意。”周元看向前方,所有人都围绕着彩霓,把她当成女神与女儿一般,宠爱、爱戴、关心,无数说不出的情感。歌声越来越多,越来越高亢,这是他们表达喜悦之情的方式。而彩霓,也清了清嗓子,不禁唱了起来。“啊诶哦!阿耶!舞台搭起来诶!”“芦笙吹起来耶!”“摆舞跳起来哎!阿依哦!咿啊咿呀耶哦!”“酒杯碰起来耶!好茶好饭端起来耶!”“龙头宴上乐开怀诶!啊诶哦!”声音甜美清澈又高亢,像是百灵鸟的歌唱,像是小溪潺潺,又忽而大河流淌,宛若清风吹动树叶,犹如果实坠地,人们嬉笑之声。这种歌声,充满了画面感,让人一时间忘了歌曲,而想起了无数的美好片段。这就是如听仙乐耳暂明啊。所有的寨民都停止了歌唱,他们看向彩霓,已然被绝美的歌声征服。这一刻,彩霓就是他们的仰阿莎,是他们的女神,是他们永远要守护的存在。 第六百九十七章 真相 “快进来坐!哈哈!黎松阿哥,你可是给我们百花寨带来了一件世间仅有的珍宝啊!”木榕热情地把周元等人请到屋里,给他们倒上了茶,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有断过。他高兴中带着感慨,叹息道:“当初白鸟阿妹出事的时候,我还不是寨主,否则我怎么能让白鸟阿妹受这么大的委屈?那些阿哥们争风吃醋,还怪得了阿妹了?”“什么打伤了人,什么出了人命,都是咪多们自己的问题,结果呢,那些个族老硬是说白鸟阿妹蛊惑了大家,我看分明是他们都不想担责任,才把白鸟阿妹推出去背黑锅。”黎松点头道:“当年的事闹得的确很大,白鸟阿妹也的确太受欢迎了,唉,最终闹得白鸟阿妹走出苗寨,落得个病逝的下场。”木榕一拍桌子,大声道:“现在我是寨主了,我觉不容许任何人欺负彩霓阿妹!她完美继承了白鸟阿妹的美貌和才华,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我们会保护好她的。”黎松笑了笑,随即说道:“木榕阿哥,彩霓你也看到了,她的歌声太好听了,论美貌,也是咱们水西最好的,这一次山花节,万一又像当年那般轰动…”木榕瞪眼道:“那又如何?还要来械斗?还要把彩霓阿妹也赶出去?我看没那么容易!”“彩霓阿妹性子大方,讨人喜欢,这一点和白鸟阿妹不同,白鸟阿妹性子还是羞涩内向了些,否则当初为她说话的人应该更多才是。”“如今谁要动白鸟阿妹,且问问我百花寨四千寨民同不同意。”黎松忍不住笑道:“木榕阿哥还是如当年一般脾气火爆啊,不过现在的年轻人,脾气大,可不好管教。”“这一次去打仗的咪多们全部都要回来,彩霓阿妹怕是要把他们迷得神魂颠倒。”木榕说道:“我看这一代年轻人,没人配得上彩霓阿妹,一个个天天不做正事,田地都荒废了,还在外面打仗,说什么要过上好日子。”“眼前的事都做不好,怎么做大事?汉人都有俗语,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个道理他们愣是不明白。”说到这里,他又看向周元,皱了皱眉,道:“这位阿哥是哪里的人?”周元笑道:“木榕阿爷,我是汉人,保护彩霓来到这里的。”“汉人?”木榕顿时掀了掀眉毛,撇了叶青樱一眼,道:“你也面生,莫非也是汉人?”叶青樱笑道:“阿爷,我的确是汉人,不过在槐溪寨已经生活了两年了,我有许多苗人姐妹。”木榕觉得事情有点古怪,于是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黎松。黎松叹了口气,道:“木榕阿哥,叶公子的确是汉人,他保护着彩霓阿妹过来的,不然这么远的路,彩霓阿妹一个弱女子,怎么走得了?”“这年头不太平,路上到处都是匪寇。”木榕皱眉道:“仅仅如此吗?”黎松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把目光投向周元。周元淡淡说道:“木榕阿爷,我非但是汉人,而且我还是朝廷的官,不小的官。”木榕腾地站了起来,脸色顿时就变了。黎松连忙按住他,苦笑道:“阿哥,冷静一点啊,都坐在一个桌子上了,哪里还会做什么恶事,无非是聊一聊罢了。”木榕大声道:“黎松阿哥!你这是在做什么!在勾结汉官,背叛苗寨吗!”黎松连忙说道:“哪有这回事,他们只是想见见你,说几句话罢了。”“那现在已经说完了,马上给我走!”木榕脸色阴沉,寒声道:“立刻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周元笑道:“我一走,彩霓也就跟着我走了。”“那你等等…”木榕吞了吞口水,强行压制住冲动,淡淡道:“你是有什么事要说?赶紧说来!若是要钱财,我们也可以给一点,毕竟你把彩霓阿妹送来,有功劳,我们应该感谢你。”周元摇头道:“钱财我不需要,我就问几个问题而已。”木榕道:“那你问,问完就赶紧走!”周元笑道:“第一个问题,木榕阿爷,请问水西苗寨如今的日子过得好吗?”灵魂发问,直接把木榕整沉默了。他看了周元一眼,才道:“不如以前好。”周元摇了摇头,道:“不是不如以前好,是从来没有这么差过,以前哪怕是战乱,哪怕是寨子之间的械斗,也从来不会耽误耕种、生产,不会影响收成,都是农闲之时闹矛盾。”“而如今,耕种耽误了,田地荒芜了,收成没了,饭也吃不起了,甚至…大量苗人活活饿死。”木榕脸色一阵发白,咬着牙道:“你就问这个!”周元笑道:“第二个问题,苗寨资源得天独厚,有山有水,有果有鱼,土地肥沃,人们勤劳,为什么会过得这么惨?”木榕咬牙道:“还不是你们汉狗逼的!狗官!你吓得到我?你以为你当官的就能吓到我?老子当着你的面都敢骂,要不是你们汉人朝廷穷凶恶极,我们怎么会这么惨!”周元点了点头,道:“当然了,甚至我还知道你为何这么认为,因为大晋朝廷收税太高,税种太多,把你们逼得走投无路,被迫造反,男人都出去打仗了,自然荒芜了田地。”木榕穿着粗气,大声道:“那你还敢来!你知不知道!整个水西都在找你们!是不是还有两个汉人藏着呢!三男一女,这才一男一女嘛!”“要不是看在彩霓阿妹的份上,我已经把你们交出去了!”好家伙,这厮把叶青樱和彩霓互换了。周元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就走。”木榕道:“好,你问!”周元目光变得锐利了起来,沉声道:“三年前,贵州宣慰司开始反叛,停止了对朝廷的纳贡,这意味着朝廷至少三年没有对贵州收税了。”“这三年期间,你们的税,减少了吗?”这句话直接把木榕干沉默了。他愣了好久,才颤声道:“你说什么?朝廷三年没收税了?你胡说!”周元淡然道:“木榕阿爷,我千里迢迢来到水西,冒着生命危险见到你,不是为了说一句慌的。”“你们与世隔绝太久了,外面的消息是一点也不知道吗?朝廷这些年,忙着赈灾,忙着镇压叛贼和流寇,忙着抵御外族,根本没管贵州。”“这里压根没有上贡,没有给朝廷不过一分钱、一石粮。”“但是据我所知,你们依旧缴纳着高昂的赋税,甚至比三年前还要多!”木榕嘴唇抖了抖,他本来性子就急,突然听到这句话,也不知道该不该信,该不该反驳,一时间乱了,慌忙看向黎松。黎松叹了口气,低声道:“木榕阿哥,你信叶公子吗?我相信他。”“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我相信大晋朝廷并没有问我们收赋税了,我相信是土司老爷们在拿我们的血汗钱。”“他们非但拿我们的,还把大晋朝廷给我们的赈灾粮,也给截了。”木榕一时间接受不了,忍不住大吼道:“不可能!土司都是同族同胞,都是咱们水西的人,怎么可能自己人害自己人啊!”哈,木榕老登你显然没见识了吧,生人赚三分、熟人赚八分的道理你是一点也不知道啊。周元道:“那好,我问你,如果你们的钱都是大晋朝廷吃了,那土司的那些刀剑盔甲,是哪里来的?”“他们打仗的军粮又是哪里来的?”“他们那么穷,又怎么给的军饷?”“莫非他们能凭空变出钱来!”木榕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周元淡淡道:“很显然,你们的钱是被他们拿了,造了刀剑盔甲,买了粮食,发了军饷。”“拿你们钱的同时,还能逼迫你们跟他们一起造反,于是人也有了,两全其美啊!”“木榕阿爷,我可以回答之前的问题了,为什么苗寨的日子,过得这么惨?”“因为你们头上的土司!早已把你们当成猪狗一样!肆意宰割!”“而我来这里,就是要揭开这个真相,给苗寨的父老乡亲一条生路。”木榕并没有说话,他只是呆呆坐在那里,脑中一直回荡着周元的话。其中最关键的那一句,他死死抓住了——土司那么穷,哪里来的军粮、军械和军饷?事实胜于雄辩啊!他们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啊!不,或许有人想到了,只是不敢说,说出来就要死。或许有人想到了却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同族之间还能互相欺压。木榕还不清楚,欺压与否,看的不是民族,而是阶级。土司的权力太大太大,阶级决定了他们可以对治下百姓做任何事。 第六百九十八章 纯情少年 春光明媚,百花绽放。周元走出了吊脚楼,打算和叶青樱一起逛一逛百花寨,他也是第一次来到苗寨这种地方,对四周的一切充满了好奇。至于木榕,多少要给他一点时间消化,有黎松劝解他,事情应该不会太艰难。不艰难的原因,本质上是周元要做的事,是符合苗寨的根本利益的。计谋与所谓的政治手段,都要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否则就是空中楼阁,早晚都要倒塌。“然后呢?”叶青樱心情似乎很高兴,阳光耀眼,她伸手挡在眉间,轻声道:“说服了木榕,我们又该做什么?”周元笑道:“百花寨是水西屈指可数的大寨,木榕显然具备相当的威望,他可以帮我们团结很多人,至少可以团结反战派。”“由此,我们才有资源和能力在山花节上大作文章,把土司的底子给挖个干净。”叶青樱想了想,才皱眉道:“我承认这样有用,可是…人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改变的,即使是那些苗兵们知道了真相,就会立刻背叛土司府吗?”周元诧异地看向叶青樱,忍不住惊讶道:“二师姐,我真是小看你了,你对人性了解很通透啊。”“少小瞧人了!”叶青樱显然有点得意,嘴角微微勾起,道:“我若是没有能力,司主也不会允许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天下又不止你一个聪明人。”周元道:“如果你是苗兵,你在得知真相之后会怎么做?”叶青樱陷入了沉思,眉头微蹙,有些没什么底气,试探着说道:“我一直效力的东西,突然发现它并不具备正义性,甚至是加害我的凶手,作为一个正常人,我可能会……奋起反击,至少不再为它卖命。”周元则是说道:“任何时候,都要把人尽量往复杂去看,温文尔雅的人很可能也藏着阴毒,大大咧咧的人也很可能是藏拙,换一种说法,人的意识会驱使人的行动,但意识具备滞后性,至少大多数人的意识是滞后的,所以才会出现冲动、糊涂、后悔这样的情况。”“苗兵即使知道了真相,即使真相铁证如山,不由得他们不信。但一部分人依旧会下意识认为土司是对的,他们反应不过来。还有一部分,则会抛开这种恩怨,只想着个人的功成名就,而不是想着水西的整体利益。”“十多万苗兵,每一种人都有,自私的、愚昧的、恶毒的、贪婪的,也有正义的、善良的,天说得准啊。”“所以我把此次山花节的行动,当成核心行动,是给对手种下分裂的种子。但这不是最终行动,要捣毁土司,还需要更多的手段,尤其是武力手段。”叶青樱看向他,忍不住说道:“你就没有冲动、糊涂的时候吗?为什么你看事情总是这么清醒和理智?”周元苦笑道:“我背负的东西太多太重,要是在大事上糊涂了,代价就太大了,哪里受得起。”“况且我冲动、糊涂的时候多了去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叶青樱道:“比如说呢?”周元看了四周一眼,才压着声音道:“和彩霓欢好的时候,我忘记双修了,这难道不是糊涂吗?可没法子啊,她太诱惑人了,我那时候脑子里只有兽欲。”叶青樱连退数步,脸色绯红,咬牙道:“无耻!谁要听你这些了!”周元愣住了,不是你问的吗!叶青樱似乎还不解气,重重哼道:“小师弟,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吊儿郎当了!”“懂诗词能写文,会武艺能打仗,擅谋略也懂政治,本来优点多得很,却偏偏好色无耻,看到一个漂亮的姑娘就恨不得往自己家里装,你就不能改掉你这些臭毛病吗?”周元想了想,才缓缓点头。他笑道:“二师姐你说得真好,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想让我做卫国公,做京营节度使,做盖代功臣,拯救天下的伟人,但就是不让我做周元。”叶青樱心中一动,疑惑地看向他,目光有些变了。周元道:“我向来认为人是有缺点的,每个人都有,蒹葭有傲气,彩霓有倔强,凝月有懦弱,曲灵有叛逆,大师姐在官妙善和昭景两个身份之间不断扭曲…我不想一一举例了,我只想问,我难道不能有缺点吗?”叶青樱低下了头,不再说话。周元看向四周,道:“我是想做点事的,面对家国危难,想要挺身而出,实现男儿抱负。但我也想轻轻松松的活着,有花不完的钱,有美女相伴,有无数的低俗的欲望…”“如果你要把我当圣人,当话本小说里那种完美无缺的人物,那我做不到啊。”叶青樱小声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别说了。”周元又道:“但话说回来,我难道不克制吗?你翻开历史书看看,像我这种一等国公身份的人,哪个没有上百个女人?正妃一个,侧妃一堆,小妾无数,女官下人更是别提了。”“我呢,大师姐给我送内廷司女官,个个家世清白、貌美如花,绝对听话,绝对没脾气,绝对把我当主子,我要了吗?”“我要是来者不拒,国公府早就装了几百个女人了。”说到这里,他缓缓笑了起来,眯眼道:“我没那么糜烂,我只是珍惜每一段缘分罢了,至于这缘分是三段五段还是十来段,我不在乎的,我只是懂得珍惜。”叶青樱冷笑不已:“说得真好听啊!”周元道:“都别装圣人,任何男人站在我的位置,都会比我更离谱。抨击我的,纯粹是自己搞不成,嫉妒罢了。”“况且,我对每一段缘分,都有着真挚的感情,总得来说,我还是一个俊俏少年、纯情少年。”叶青樱鼓掌道:“好好好,你成功恶心到我了。”“不过好吧,你也启发到了我,我的确不该以圣人的标准去要求你,若是你不好色,恐怕陛下才是最头疼的,因为那意味着你可能只对皇权霸业有兴趣了。”周元按住了额头,看来二师姐还不知道,大师姐早就很头疼了。他摇头叹了口气,道:“对了,你说你要暴露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彩霓的回归,会很快被人注意到,从而追查过来?”叶青樱道:“当然,或许就在明日,如果对方速度够快的话,至于怎么应对…靠你了,所谓的纯情少年。” 第六百九十九章 找上来了 水舟从吊脚房中走出来,看着夕阳西下,脸色也因暮色而至,变得阴沉起来。他瞥了四周一眼,摆了摆手,道:“把地窖封了,房子砸了。”数十个苗兵开始行动,巨响声很快传来,木屋被不断砸破,最终化作废墟。看到这一切,石海表情有些沉痛,无奈道:“水舟,你也是槐溪寨的人,这房子…”水舟当即打断道:“阿爷,为什么来了个汉人女娃,你没有向土县大人禀报?”石海道:“哪里知道青樱阿妹是汉人啊,她是玉珠阿妹的好姐妹,是卡乌寨的姑娘,家里的人都去了,才过来投靠玉珠阿妹的。”“我想着天下苗人是一家,所以才接纳了她。”水舟冷冷道:“卡乌寨?又不是我们水西的寨子,你本就该禀报,现在出了大事,玉珠阿妹又莫名其妙消失了,我上哪儿找人去!”石海叹了口气,摇头道:“谁能想得到,玉珠阿妹会勾结汉人啊。”水舟道:“把这个叫青樱的女人,这将近两年到底做了什么,都说给我听。”石海沉思了片刻,才道:“经常出门,说是喜欢水西,想要多逛一逛,颇有些家资,经常给乡亲们粮食,所以总有乡亲带着她到处走。”“她和所有人关系都很好,性格大方,很是讨喜。”“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什么特殊的地方了,青樱阿妹是个好姑娘。”水舟冷笑不已:“这个所谓的好姑娘是汉人,勾结了其他汉人,杀了我们十多个苗人阿哥,现在逃窜在水西,还不知道要做多少恶事。”“石海阿爷,别忙其他的了,跟我去百花寨吧。”他目光如炬,沉声道:“那边突然多了个彩霓阿妹,说是白鸟阿嬢的女儿,呵,真是怪了,又是外地回来的苗人阿妹,谁信呐!”“到时候你帮我找出那个青樱阿妹,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石海摆手道:“我就不去了吧,我还要收税呢,不是每户一百文么。”水舟笑了起来,寒声道:“可惜啊,这件事比收税更重要,你认识人,当然要跟我们走。”“阿爷,你是长辈,我们不想动粗,还请你为了水西的安危,前面带路吧。”……仅仅只用了一天半,彩霓便彻底融入了百花寨,容貌、歌声、刺绣,这些只是她并不起眼的优点,她最出色的优点是圆滑。在青楼这些年,她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怎么样说话好听,怎么做事受欢迎,怎么笼络人心、讨人喜爱,她早已轻车熟路,这些淳朴的苗人被她拿捏得死死的,老人把她当亲女儿,妇人把她当亲妹妹,小孩儿把她当亲姐姐,正如木榕所说,她已经成了百花寨的珍宝。“不要得意。”周元适时提醒道:“彩霓,你之所以能够拿捏他们,一方面是你的本事,另一方面是…他们本来就很善良。”彩霓低声道:“公子,妾身知道了。从明天开始,我要跟着阿嬢阿姐们学歌呢,这边的歌真好听,比咱们汉人的歌要好听一些。”周元笑道:“为什么这么认为呢?”彩霓道:“因为热情、大胆、真诚,汉人的歌要扭捏一些、内敛一些。”“我更喜欢直接、简单的歌,所以更喜欢唱这边的。”事实如此,彩霓的性格的确要简单、直接很多,做事方式都是这样,喜欢苗寨的歌也不奇怪。“那你便好好学,山花节上,大伙儿都要看你表演呢。”彩霓展颜一笑,眨着眼睛道:“当然,我决计不会要公子失望的。”话音刚落,熊阔海便跑了进来,压着声音道:“大人,苗兵来了,距离百花寨不到一里路了。”穿着苗人的衣服,身边没有彩霓这种绝色女子,熊阔海和王昂可以随意进出百花寨,也不会引起他人警觉了。这两天他们一直远远放哨,时刻观察着从槐溪寨过来的小路。周元连忙道:“有多少人?”“粗略看了一下,四十来个。”熊阔海道:“若是真动起手来,肯定是威胁不到我们的,但一旦开打,计划又要受影响,得想个法子解决才行。”周元点了点头,道:“他们应该是冲着青樱和彩霓来的,躲一躲吧。”熊阔海道:“木榕那老登还没想通?”“想通了,但他娘的嘴硬得很。”周元摆手道:“我去找他挡一挡,你们都躲起来,彩霓不能躲,去找百花寨的老人学歌,让他们护着你。”知道是正事,彩霓很是乖巧,当即就站了起来,道:“公子那我去了,若是那些苗兵找我,我就骗他们,我迷死他们。”“哈哈!”周元都被逗乐了,捏了捏她的小脸,道:“去吧。”叶青樱撇了撇嘴,道:“我去躲一躲,不必管我,这里我熟得很,早就摸透了。”周元点头,心中还是很放心的,二师姐有长期潜伏的经验,在水西待了将近两年,肯定有自己的隐匿手段。至于木榕,这老登嘴巴是真的硬啊,明明信了,明明心中已经决定要跟着周元对付土司了,但愣是不说一句好话,搞得周元都耐心受挫。黎松低声道:“叶公子莫担心,木榕阿哥心中有分寸的,他虽然脾气爆,但明事理。”周元道:“我也得躲一躲,你让他把苗兵搞定。”话音刚落,楼上就传来了声音:“躲什么躲!”木榕沉着脸爬了下来,冷声道:“你就在楼上待着,我倒要看看谁还敢闯我的木楼!那群年轻人再大胆,还不至于不把我放在眼里。”好家伙,大寨子的寨主说话就是硬气。周元抱了抱拳,顺着楼梯就爬了上去。没过一会儿,下边就传来了声音。“木榕阿爷,好久不见了。”水舟脸上带着笑容,低声问候道:“您老人家身体还好吗?”木榕看了他一眼,道:“是水舟啊,你不是在县衙里当差么,怎么有空过来看我啊。”“还是说,你是过来找红鱼的?”红鱼是百花寨出名的漂亮阿妹,歌声也好听,水舟从去年山花节就看上了她,一直追求着,这件事大家都知道。提到红鱼,水舟的表情更加恭敬了些,眼中带着温柔,笑道:“也想见见她,只怕她不肯见我。”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道:“木榕阿爷,晚辈想问您一件事儿,最近几日,有没有一个叫青樱的阿妹来到咱们百花寨?”木榕冷冷一笑,道:“这件事我听说了,月泉那边好像出了乱子,那几个汉人逃到槐溪寨便没了踪影。”“你这么问,是怀疑老头子我勾结汉人咯?”水舟有些尴尬,低声道:“不敢,晚辈就是问问。”木榕道:“问完了?问完了就走吧,别在老子这里装腔作势。”水舟张了张嘴,一肚子鬼火想要发飙,但却还是不敢。他很清楚眼前这个老人,威望极高,一呼百应。关键是,他的儿子…官职很高。“打扰阿爷了,晚辈这就走。”他笑着,缓缓退了出去。 第七百章 女神 退出了吊脚楼,水舟没有停留,直接回头走了。但他并没有出寨子,而是径直拦住一个老人。“这位阿婆,请问彩霓阿妹在哪里啊?都说她生得好看,又是白鸟阿嬢的女儿,我想去看看。”他语气和善又恭敬,脸上带着少年般的笑容。老婆婆拄着拐杖,仔仔细细看了他一眼,想了很久,才道:“你不是那个…槐溪寨那个,比较有出息的水舟嘛!”水舟连忙道:“诶对,阿婆是我呢。”老婆婆道:“你不找红鱼了啊?我记得你喜欢红鱼那个丫头啊。”水舟眼珠子一转,才笑道:“喜欢呢,我就是去找红鱼,刚才木榕阿爷说,红鱼去找彩霓阿妹了,所以我问彩霓阿妹。”“哦哦…”老太婆又反应了一会儿,才点头道:“红鱼啊,彩霓阿妹…哎,你刚刚要问什么来着?”水舟深深吸了口气,道:“我知道彩霓在哪里。”老太婆诧异道:“哎你不是那个…槐溪寨那个比较有出息的阿哥嘛,你是水舟啊?”水舟急忙道:“是我阿婆,我是水舟,我想找彩霓阿妹,您知道她在哪儿吗?”老太婆道:“你不是喜欢红鱼吗?”“是啊我喜欢红鱼,但刚才木榕阿爷说,红鱼去找…”说到这里,水舟表情僵硬了,他发现自己好像在重复某种东西。他直接咬牙道:“阿婆!彩霓阿妹让我去找她,你可别耽误了彩霓阿妹的事儿!”“哦哦…彩霓阿妹在河边学歌儿呢,大家伙儿都在。”早他妈这么问不就完了嘛!水舟带着人直接去河边,然后挥了挥手,道:“把石海阿爷带过来。”两个苗兵扶着石海的双臂,从苗兵堆里走来。水舟道:“石海阿爷,等会儿我们去见彩霓阿妹,你得好好瞧瞧她身边有没有那个叫青樱的。”“若是人找到了,我便放你回去。”石海喘着粗气,咬牙道:“水舟,你这是大逆不道,你不尊重老人!”水舟沉声道:“都是办正事,请阿爷体谅,到时候晚辈给您赔罪。”一群苗兵大步到了河边,放眼望去,那里密密麻麻竟然聚了几百人,这些姑娘围在滩涂上,中间的巨石层层叠叠,几个阿嬢对着歌儿,其中一个女子俏生生站在那里,甜美地歌唱着。她穿着蓝色的对襟和飘带裙,戴着华丽的银饰,迎着太阳迎着风,仿佛在发光。歌声清澈,宛如百灵鸟在轻鸣,跟随着风儿传到这边,闻之让人心旷神怡。水舟一时间看得有些呆了,缓步走了过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终于看到了彩霓阿妹。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不需要思考,当看到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一定是彩霓阿妹。美!太美了!像是苍天诞下的姑娘,浑然天成,完美无瑕,找不到任何缺点。她是仰阿莎,是水西的女神,象征着苗人最出色的容颜。水舟呆呆地看着,听着她的歌声,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心似乎都要融化了。“老大…老大…”身旁有兄弟喊道:“老大,办正事啊,谁是青樱阿妹,这个彩霓阿妹又真的是苗人吗?”“肯定是苗人!”水舟沉声道:“汉人不可能生得这么漂亮!彩霓阿妹没有问题!”身旁的手下疑惑道:“可总是要问问的啊,老大你不是说,彩霓阿妹出现得太巧合了么?不是说很可疑么?”“就你话多!”水舟大步朝前走去,推开了人群,喊道:“静一静,我们有话要问一下彩霓阿妹!”他不管四周众人的反应,便径直走到彩霓的近前来,但还未开口说话,却听到彩霓的声音。“这位阿哥…你真好看!”“啊?这…是吗?”水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嘿嘿笑道:“我也就一般…不对…”他清了清嗓子,表情控制住,抬头看向彩霓。阳光恰好在她的背后,她的衣裙被镶上了金边,风儿吹过,她的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还要温暖。水舟咬着牙,郑重问道:“彩霓阿妹,你…怎么会突然回咱们水西?”彩霓看着他,轻声道:“阿爹阿母不在了,彩霓回来寻亲呢,打算找个好阿哥,能有个依靠…”她的语气很轻柔,又蕴含着淡淡的忧伤和沮丧,那沮丧中又有着楚楚可怜的意味。她…她想找个阿哥…水舟的心跳停止了,只觉整个人都发麻。他重重点头,大声道:“一定是水西最好的阿哥!才配得上彩霓阿妹!”彩霓看着他,眼中清澈,似乎又含着泪花。“阿哥,你说彩霓能找到那样的阿哥么?有值得托付一生的阿哥么?”水舟攥紧了拳头,只觉口干舌燥,心跳加速,坚定道:“一定有的!彩霓阿妹!水西的阿哥都会保护你的!”彩霓道:“可我只想要一个人保护我就好了。”说完话,她还微微眨了眨眼睛。水舟只觉自己的胸膛炸开了,他喘着粗气,咬牙道:“真不知道谁有那个福气!”彩霓笑道:“阿哥,你叫什么?”她问我叫什么?她这是什么意思!“水舟!我叫水舟!”彩霓道:“逆水行舟,这代表着勇敢、坚定、顽强,水舟阿哥一定是个英雄。”水舟身体抖了抖,大声说道:“只有最大的英雄,才配得上彩霓阿妹。”“你去死吧!负心汉!”突如其来的声音破坏了气氛,只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姑娘不知何时跑来,捡起一块石头就朝着水舟砸来。“我打死你这个负心汉!你都说了喜欢我了!你…打死你!”红衣姑娘对着水舟就是一顿乱打。水舟抱着头,一边躲一边说道:“红鱼阿妹快住手,你不是拒绝了我吗!”“我…我可以拒绝,但你不能放弃啊!”红鱼大声道:“你的喜爱就是那么脆弱吗,几次拒绝你就受不了了?那说明我拒绝你是对的!”这逻辑,把彩霓都听得一愣一愣的。水舟有些狼狈,他抬头看向彩霓,心急如焚,但又害怕失态,留下不好的印象。“走走走!”他果断狼狈逃开,同时大喊道:“我会是英雄的!彩霓阿妹!我一定会是水西最大的英雄!”彩霓缓缓转身,背对着众人看向响水河,露出了极度恶心的表情。呸!呸呸呸!恶心死本姑娘了!要不是为了公子的大计!本姑娘一剑杀了你!就你也配是英雄!狗熊都不配!“水舟?”她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公子说了,忍不住也要忍,但可以记在小本本上,将来一起杀。 第七百零一章 心中的弦 “好好好!”周元竖起了大拇指,点头道:“彩霓你做的真不错,至少没有第一时间杀人,有进步。”彩霓噘着嘴,坐在板凳上生闷气,重重哼着:“反正我已经记下来了!等事情完了,我就把他脑袋砍下来!”说完话,她又抱住周元的手臂,娇声道:“公子,妾身为了你的大计,可是忍得好辛苦的。”周元笑道:“那你想要什么奖励?”彩霓嘻嘻一笑,道:“我要那个叶青樱以后给我端茶递水。”啊?你和她积怨这么深吗?周元道:“别说端茶递水,就是给你洗脚都没问题。”“咯咯这可是公子承诺的喔,不许食言。”她性子来得快,去得也快,心情瞬间就好转了过来,把头枕在周元的肩膀上,粘着他说道:“公子呀,其实妾身还是很喜欢这里的,这里的阿婆阿嬢都是好人,她们都很照顾我呢。”“嘻嘻,彩霓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关爱着呢。”平常的一句话,倒是把周元整的有点沉默了。彩霓…从小无父无母,漂泊四方,过得着实是苦。跟着完颜黛婵之后,温饱是解决了,但在短短几年时间,又要读书认字,又要学习各种才艺,成为无生教的圣女。认识我之后,她也是居无定所,辛辛苦苦到处办事。好不容易有了个家了,却又来这边承担重任。她这一生,遇到的温暖的确太少了,遇到的虚假的确太多了。周元把她抱进了怀里,轻声道:“那你喜欢这些阿婆、阿嬢么?”“喜欢呢!”彩霓眼睛很亮,在他怀里拱了拱,小声道:“她们还邀请我去家里做客,拿最好最好的东西给我吃,我即使吃不下,却也都吃光了。”“公子,彩霓以后也给她们送好吃的行吗?她们都还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呢。”这就是觉醒。虽然很朴素,但却源自于最纯真的善意,是最美好的东西。周元道:“公子答应你,这里一定会变好的,你的阿婆阿嬢们一定会吃上好东西的。”“嗯…”彩霓低声说道:“妾身知道公子在做什么呢,公子是彩霓心中最大的英雄。”这两个字还真是沉重啊。周元笑道:“所以山花节,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真相,无论他们信不信。”彩霓攥着小拳头,坚定道:“我一定会让所有人都喜欢我!然后我的话,他们就会信了!”她站了起来,大步朝外走去。周元道:“你去做什么?”“学苗寨的刺绣!我什么都要学!我要做他们的女神!”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彩霓的心情莫名很高兴,虽然任务很重,但她却觉得很有动力,很迫不及待要去做事。因为她似乎从来没有为自己做过什么事,她以前所作的一切,都是她不喜欢的,都是为了圣教,为了师父,为了一些连她都不知道的原因。但这一次,她突然觉得,这件事好像是她自己本身就想要做的。她终于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她要让阿嬢、阿婆她们过得好一点,过得开心一点。……“真没有?”“真没有!”水舟皱眉道:“你没骗我?”石海表情很不好看,冷冷道:“水舟,说谎是很可耻的事,你当我们这些老人不知羞耻吗?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恶意揣测别人了?”“年轻人是咱们苗寨的希望,是水西的未来,你以恶意揣测一切,那苗寨的未来也绝不会太好。”水舟叹了口气,道:“石海阿爷,我只是想完成知县大人交代的任务,我想出人头地,想做英雄。”石海道:“杀人算英雄吗?那叫屠夫!叫刽子手!”水舟撇嘴道:“我是找人!不是杀人!况且我找的是我们水西的敌人。”石海缓缓说道:“水舟,汉人是我们的敌人吗?”“当然是!”“为什么是?”“因为…因为他们欺负我们!”水舟大声道:“他们害得我们过不下去!”石海摇了摇头,却是叹息道:“孩子,苗寨的敌人不是汉人,是贫穷啊!”“你想做英雄?最大的英雄?那就帮你的族人战胜贫穷吧!”“这里苦了数不清多少年了,你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才是真正的英雄。”水舟想起了站在阳光下那道身影,他莫名心跳加速,大声道:“会的!我会在战场上杀敌!我不惧生死!我要杀出一条血路来,为了我们苗寨!”“让那汉狗朝廷再也不敢收我们的税,吸我们的血!”石海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谁吸我们的血,你就会杀谁,是吗?”“当然!”水舟大声道:“无论是谁,只要敢欺负我们,我就要杀。”说到这里,他心中突然觉得踏实,忍不住道:“石海阿爷,我今天才知道我名字的意义,水舟,逆水行舟,象征着勇敢、坚定、顽强。”“我相信我不会倒下的!我要站到最后!”石海叹了口气,道:“你阿母阿爹死得早,从小就养成了冲动易怒的性子,水舟啊,你不坏,你只是糊涂,你只是被欺骗了。”水舟皱着眉头看向这个老人,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石海继续道:“我相信你有勇气去做任何事,水舟,你要做我们苗人的英雄,你要站出来,带领所有苗族的阿哥,去把那些吸血虫都杀干净。”说完话,他就摇着头转身离开了。“哎…阿爷…”水舟喊了一声,却没有阻止。他站在原地,看着石海佝偻的背影,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前些年,石海阿爷的背分明还是直的,这才几年啊,就老了。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皱着眉头,忍不住看向身旁的兄弟,道:“刚刚阿爷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啊,什么被骗,什么糊涂啊?我怎么都听不懂。”他身边的兄弟点头道:“是啊,是很漂亮,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阿妹。”水舟一巴掌打在他后脑上,大声道:“我在问你石海阿爷的话!”“话?什么话?”兄弟满脸疑惑,随即道:“哎呀管他什么话,老人家脑子糊涂了,不知事了,正常得很。”水舟挠了挠头,心中觉得烦躁,但莫名的又有一股悸动。像是灵魂深处有一根弦,它从未发出任何声音,但在刚才却莫名颤动了一下。 第七百零二章 表明身份 一连几日的时间,彩霓一直在学歌,学刺绣、蜡染等艺术。她展现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天赋,歌是听一遍就记得住、学得会,唱出来还好听,总能结合曲调加以升华,取得比歌曲本身更出色的效果。至于刺绣和蜡染,她本就是青楼出身,真正要做的是融入这里的文化,而事实上她融入的速度实在太可怕。按照彩霓的话来说,就是:“我觉得好像本就是这里的人一般,对这些又是喜欢又是有莫名的熟悉感呢!”她成为了白花镇人尽皆知、人人崇拜的阿妹,甚至被一些老资格的阿婆称之为水西有史以来最完美的阿妹。她没有缺点,相貌、才华、性格都完全没有短板,只要是没有偏见的人,都会喜欢她。也因此,百花寨对这一次山花节尤为重视。他们深深知道,这是寨里露脸争光的时候。“咱们百花寨啊,每次都是山花节的主角。”木榕阿爷脸上带着笑意,得意说道:“首先是咱们百花寨的花儿多,姹紫嫣红到处都是,每次山花节都能提供大量的花。”“其次是我们百花寨的阿妹好看,这么多年以来,百花寨的阿妹是在水西很出名的,白鸟就不必说了,就连其他阿妹也比其他寨子要好看一些。”“如今有了彩霓阿妹,哈哈,这一次山花节,我百花寨又要被其他寨子羡慕咯!”这老头平时总是板着个臭脸,但一旦说到值得吹嘘处,那简直是眉飞色舞,脸都要笑烂了。周元笑道:“木榕阿爷,山花节上,我们要向所有人揭露土司的罪恶,到时候你务必要站出来,为了苗寨发声啊!”木榕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然后叹了口气,道:“叶公子,山花节是我们水西最重要的节日之一,我木榕若是要联合其他族老站出来表态,这就意味着水西内部的分裂正式形成了,这件事关系到太多人了,也太大了。”“你要我们站出来,总是要说一说自己的身份吧?总是要讲一讲计划吧?总是要给我们一点底气吧?”“事关全族命运,我木榕要怎么完全信任你啊!”周元笑了笑,看向身旁的熊阔海。熊阔海和王昂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出去站岗了,他们要保证没人可以进来。于是屋子里,只剩下黎松、木榕、周元和叶青樱了。周元道:“想必黎松阿爷也想知道我的身份很久了。”他将怀中的金牌拿了出来,放在了小牧桌上,沉声道:“当朝陛下亲赐金牌,可自由出入皇宫大内及天下各大雄关城池,所到之处,如帝躬亲,可随时接管各地一切行政大权。”黎松和木榕脸色都有些紧张,看着眼前的金牌,一时间心跳加速。周元又拿出了一面紫金色的牌子,放在桌上,郑重道:“这是大晋紫金令,俗称兵马大元帅帅令,可随时节制各地大军。”“水西虽然与世隔绝,但二老身份比较高,应该是听过我的名字的。”“大晋兵马大元帅,一等卫国公,周元。”黎松顿时站了起来,双腿发抖,连忙跪了下去,大声道:“水西月泉寨族老黎松,参见卫国公。”木榕张了张嘴,脸上满是汗水,也不禁跪了下来。他们对外面的事的确不太了解,对朝廷也知之甚少,但怎么可能没听过周元这个名字啊。镇乱两江,千里勤王,收复中原,炮轰敌酋,踏平蒙古,封狼居胥,一件件传奇的事就在这三年之间,族里的年轻人说起这些事,都是眉飞色舞,一脸崇拜。可是谁敢相信,这大晋朝仅次于皇帝的人物,竟然会化身苗族阿哥,几乎是孤身深入水西寨子啊。“都起来吧。”周元道:“你们让我交底,那我就直说,西南土司叛乱,苗人生活困苦,这些矛盾都已经摆在明面上了,我去年巡盐江南之后,就该过来处理这件事的。”“但蒙古突然来袭,入侵我北方边境,一时间我抽不开身,干脆一句把蒙古杀尽杀绝,终于在如今开春之时,来到水西苗寨。”他敲了敲木桌,道:“我原本打算,直接带领五军营四五万将士,外加湖广六万精兵,配合贵州都指挥使的四万大军,总计十五万大军,把苗族杀尽杀绝的。”两个老头刚刚站起来,听到这句话,又连忙跪了下去。黎松颤声道:“大元帅,万万不可啊,我们苗人从来都是老老实实的啊!”周元道:“那是起初的打算,后来一想,确实不能那样做。苗人与汉人,自古以来都生活在这里,都是这片土地上的主人,数千年来互相帮助,互相交融,早已是血脉相连的骨肉至亲,岂能因一时矛盾化解不开,就杀人流血,灭寨灭族…”木榕也连忙道:“是啊是啊,本就是一家人啊!”周元笑了笑,轻声道:“我与陛下共同致力于整个大晋的复兴,想要通过战争使天下稳定,通过改革使天下繁荣,在时代的更迭中完成伟大复兴。既然都是一家人,那肯定不能丢下我们苗人同胞。”“所以我来了,我要带领你们走向和平与富裕,这才是我的目标。”说到这里,他面色变得严肃,语气也郑重了起来。“黎松阿爷,木榕阿爷,以我的身份,是万万不该来苗寨的,因为风险实在太大了。”“但我依旧来了,依旧穿上苗人的衣服,努力想要挽救你们。”“若是连你们都不配合我,我怎么做事?我做不了事,就只能换一种办法了。”“那种办法,一定不是你们想看到的。”他轻轻笑道:“两位阿爷,我想我说的话,足够真诚,也足够清楚了吧?”两个老头都已经是汗流浃背了,杵在原地发着抖,显然是被吓到了。周元道:“怎么还跪着?起来说话吧,咱们接着聊。”两人赶紧起来,小心翼翼坐着。木榕阿爷低声道:“大元帅,我们都听清楚了,您放心,我会召集族老,联合各寨老人,在山花节上听您的安排。”“您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周元道:“难道水西百寨所有的中青年都参军了吗?总有留下来的吧?那些留下来的,没有反战派?”“有的有的。”木榕道:“苗寨的青年,总共也就去了七八成,还有两三成在务农呢。”“其中有一些是好孩子,我们看着长大的,都了解,只要他们得知真相,保证会站在我们这边。”周元缓缓道:“我需要你帮我召集一批人,要信得过、守得住秘密的,我要他们帮我运输粮食。”“我准备了几千石番薯,要运送进来,用在山花节上。”木榕疑惑道:“番薯?”周元笑了起来,轻轻道:“那可是个好东西啊,火烤之后就能吃,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第七百零三章 山花节相见 春来百草茂盛,天气也变得暖和了起来。一头大水牛在悠闲地吃着草,背上坐着一个娇小的少女,她光着脚丫,梳着羊角辫,穿着单薄的苗女服饰,看起来活泼可爱,又自有一股舒适意味。在离她大约三丈之外的田坎上,官采曦挽起裤腿到膝盖部位,正清洗着自己脚上的淤泥。而事实上,她的身上和头上也有淤泥,形象十分狼狈。“小影丫头!小影阿妹哎!”远处有老太婆的声音传来,只见她拄着拐杖,弯腰驼背,穿着黑色的衣服,慢悠悠地走来。小影歪着脑袋,笑道:“阿婆,什么事哇?”老太婆道:“给你们两个丫头一人做了一套衣服,快来试试看,合不合身啊。”小影道:“做衣服干啥子哟?”“赶山花节啊!”老太婆看似慢悠悠的,却很快就走到了田坎上来,笑容令满脸的皱纹都皱在了一起,眼睛都快遮住了。她缓缓笑道:“你和采曦阿妹都是大姑娘了,去赶一赶节,寻一寻阿哥,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啊,该嫁人了。”小影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反而咯咯笑了起来。她大声说道:“咱们雾谷寨也要去吗?今年这么热闹?”老太婆笑道:“都去都去,今年每个寨子都去,这几年日子不好过,大家都想热闹热闹嘛,你们两个阿妹啊,也该去啊。”小影道:“不想去嘞,我才不想嫁人!”“说胡话!”老太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加慈祥,说道:“这女娃娃家的,哪有不嫁人的道理?你一出去就是好几年,白白耽误了时间,如今都二十了,已经是老姑娘了。”这句话倒是把官采曦听得呆住了。什么?二十?她不禁看向小影,这丫头又矮又小,哪里像二十啊。她一直以为,小影只有十五六岁。阿婆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人家百花寨,新来了个阿妹,长得好看又有才艺,据说是当年你白鸟阿嬢的姑娘呢,也都要去赶节,你也该去嘛。”小影道:“她去是她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哇。”老太婆笑道:“因为阿婆想让大家知道,我们小影阿妹才是最好看的,比那个叫彩霓的外来丫头好看多了。”官采曦猛然抬头,失声道:“叫什么?”小影则是直接从牛背上跳了下来,激动道:“快快!阿婆我们试衣服去!我们去山花节!”老太婆疑惑道:“怎么又舍得去啦?”“我哥哥来了!我周元哥哥来了哇呜呜!”她激动得怪叫了几声,然后又在原地转了几圈,笑道:“哥哥来找我咯!他来找小影咯!”官采曦也是面露喜色,微微喘着气,心情有些激动。时隔大半年,她终于又要见到周元了,不知道他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他看到苗寨的生活,又会怎么想?“采曦姐姐快点嘛!我们去试衣服哟!”小影拉着她往前走,激动道:“周元哥哥还没看见过我穿百褶裙和飘带裙的模样呢!”“我要戴最好看的银饰!穿最漂亮的衣服!”她光着脚丫,轻盈地走在田坎上,像是个小精灵一般。官采曦心情也因此高兴,轻声道:“那就山花节相见!”……木榕老登的确有手段,别看他平时摆这个臭脸,一副老子谁都不待见的样子,但真办起事来效率还真高。到了晚上,就凑了三十多个人出来,一屋子的年轻壮汉,有百花寨的,也有其他寨的。为了表示这些人值得信任,木榕直接让他们跪着等。所以周元走进去的时候都吓了一跳,然后连忙道:“你们跟着熊大人走,听他的命令去河对岸,天亮之前必须要回来。”说完话,他看向熊阔海,微微眯起来了眼。熊阔海也是心领神会,这一批人若是有人出现问题,要立刻处理,不能留下隐患。关于山花节的任务,已经在慢慢铺展了,周元的心情也随之紧张了起来。他现在最怕的倒不是苗兵了,而是不要出现那种不可理解的高手才对。当初在临安府,楚非凡的出现差点要了他狗命,在神京的时候,沧州铁剑又大杀四方,害得他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现在好不容易功夫成了,别又他们出现那种玩蛊虫的,不过彩霓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小影她们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想必会在山花节上相见,这令周元踏实了很多。事实证明木榕老登选的人是没问题的,三十多个人,十艘木船,跑了三趟才把番薯运过来。天蒙蒙亮,一群人已经累得要死要活,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这三十多个苗族汉子,闻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香味。他们一眼就看出,那正是自己昨晚搬运的东西。“一人一个,就在这里吃,不能乱跑。”周元一边吃,一边说道。木榕一人发了一个,然后掰开番薯,露出了里面金旺软糯的肉。众人如法炮制,那一股香味简直让他们疯狂,有人猛啃了一口,当即被烫得哇哇叫。手忙脚乱之间,大家也慢慢适应了下来,吃得那叫一个香甜,很快就吃完了,连屁都吞了进去。然后他们眼巴巴地看向木榕,那渴望的表情实在掩盖不住。饿了这么久,就这一个美味,够谁吃啊。木榕道:“你们看我没有用,得看周大人。”于是又都朝周元看去。周元淡淡道:“昨天运了两千石回来,这是要用在山花节上的,今天是犒劳你们,提前给你们尝尝味道。”“我想说的是,你们本可以每天都吃这种美味的,朝廷去年番薯大丰收,还专门送了几万吨过来,可惜…被土司截走了。”这种渴望的心情下,听到这句话,三十多个青年一肚子火。周元继续道:“你们本可以种植番薯的,可惜都去打仗了,连田地都荒芜了。”众人低下了头来。周元道:“该说的,我相信木榕阿爷已经跟你们说了,山花节上,我要你们站出来,为了自己的家,为了水西。”他举起了手中的番薯,大声道:“我希望你们今后,有吃不完的番薯,再也不用挨饿。”三十多个青年互相对视着,一些性子急的,已经攥紧了拳头。分裂的种子,已经埋进去了。当然,分裂这个词用的并不合适,准确的说,光已经照在了正确的路上,只需要他们勇敢往前走了。 第七百零四章 万紫千红总是春 三月十五,出了当值的苗兵之外,其他的苗兵已经陆陆续续回各自的寨子了。因为山花节的日期和地点已经确定,三月二十,在响水寨进行。响水寨是水西百寨之中最出名的寨子之一,位于河谷的旁边,地势相对平坦宽阔,可以支撑这样的大型活动。随着日子的确定,各大寨也忙碌了起来,尤其是百花寨。数不尽的花被他们采摘下来,结成各种花环、花堆,朝着响水寨运过去。各寨也开始在编制自己的花杆,高达六七米,上面扎满了花,要好看,要结实,否则到时候载不动人就丢脸了。节日的时候,阿哥们可是要爬上去摘红绸的。随着苗兵的回寨,寨子里显然都热闹了起来,平时的冷清和敌意似乎都不见了,只剩下和睦和欢快。而百花寨的苗兵,见到了新来的彩霓,一个个人都傻了。他们疯狂崇拜着彩霓,为了听她练歌,大早上就蹲在了河边,那边的林子都被踏平了。为了能见她一面,他们甚至爬到树上去,就这么待上一整天。连女人都抵不住彩霓的魅力,更何况这些血气方刚的阿哥。“烦死了!”彩霓嘟着嘴,一边写着字,一边说道:“我以为那个水舟就够恶心了,谁知道他竟然是最懂礼貌的一个,其他人那个德行,简直恨不得冲到我跟前来给我舔脚。”“每天至少有大几十人表白,扔手帕,做花环,或者是把刀送给我。”“谁要他们这些东西呀!我真是受够了!”周元连忙安慰道:“彩霓辛苦了,写字好啊,写字的确能平复心情。”彩霓道:“我是在写他们的名字,到时候一并杀。”好家伙,你真把他们记小本本上啊!周元不敢劝,唯有苦笑,说着好听的话逗她开心。这姑娘就是性子去得快,片刻之后,就咯咯笑了起来。“不过这里真热闹呀!”她笑容灿烂,眉飞色舞地说道:“虽然那些男人烦人,但寨子里的人多了之后,阿嬢、阿姐们也都高兴了很多,每天都笑着呢。”“公子,要是不打仗了,那阿嬢、阿姐她们是不是每天都可以这么开心了啊!”周元点头道:“团聚当然令人开心,有希望的日子,哪怕辛苦一点,也不会让人沮丧。”“算了。”彩霓放下了笔,道:“那我不记他们了,虽然他们讨厌,但却是阿嬢们的儿子。”“公子,我现在已经学了好几百首歌了,她们说我是学歌最快的姑娘呢,而且也是会得最多的。”“到时候我大放异彩,是不是他们就会相信我啊!”周元笑道:“至少你的话会很有影响力,所以我现在要教一教你,到时候要说什么。”“你在这几天把话术摸透,到时候发挥起来,才游刃有余。”彩霓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公子,山花节之后,我们是不是就要离开这里了啊?”周元道:“舍不得吗?”“嗯!”彩霓有些黯然,叹息道:“这里很美,人也很好,大家一起唱歌跳舞,日子也简单。”周元握住她的手,道:“别怕,我们总会回来的,水西的发展不是一天之计,是很长很长的旅程,我们总是要回来看看的。”“知道了。”她心情依旧低落,然后抱住周元的手臂,小声道:“公子,我…我…”“什么?”“我突然觉得,有爹娘真是一件好事啊,那些苗兵分明就犯了错,阿嬢们也骂着,但他们回来之后,阿嬢们就高兴得不得了,给他们做好吃的,平时那些舍不得的,全都拿出来了。”她眼睛红红的,声音有些哽咽:“要是彩霓也有娘亲就好了。”周元轻轻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但家庭健全的孩子却往往很难明白这个道理。只有彩霓,从小孤苦无依,才知道被关爱着,是多么珍贵的事。他没有办法去安慰彩霓,他只能暗暗想着,以后要更多关心彩霓才是。山花节匆忙准备着,各大寨已经做好了自己的花堆、花杆,每一个人都准备了自己的衣服,以最隆重的姿态,去参与这一场节日。一些隔得远的寨子,已经盛装出行,走到去往响水寨的半路上了。百花寨,也要行动了。番薯已经分发了出去,由阿哥们用背篓背着,木榕带着路,整个寨子四千多人,除了极少部分行动不便的老人和还未出月子的母亲之外,全部都出发参加。浩浩荡荡队伍,行走在山间小路、河边滩涂,背着背篓,抱着花,宛如一条万紫千红的长龙,诠释着春天万物复苏的美好。这一刻没有战争,没有立场,只有单纯的开心。阿哥们怀着激动的心,想要在节日上表现自己的英勇,去获得阿妹的好感。阿妹们则是想要表现出自己的才艺,挑选自己心仪的阿哥。据说有的阿妹,手帕都准备了十来条,主打的就是广撒网,总会有傻子上当。当然,也有根本没有准备手帕的,比如红鱼阿妹,她认为自己只要站在那里,就一定会有阿哥来追求她。她并不希望追她的人太多,毕竟大多都是普通人,她需要的是那少有的、优质的阿哥。至少也要比水舟强才是!只可惜,这一次队伍中,她并不是主角。彩霓才是。“彩霓阿妹!你走得累不累!我背你吧!”“彩霓阿妹,我给阿爷准备了滑竿,干脆给你用吧,我阿爷自己走路好了。”无数的男男女女簇拥着彩霓,而彩霓只是捂嘴轻笑着,然后从一个阿哥手中抢过一匹马来,轻松翻了上去,驾着马儿走到了最前头。这娴熟的动作和马术,让众人发出一声声惊呼。彩霓阿妹竟然还会骑马!到底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上午的阳光如此暖和,彩霓在最前头唱着歌,所有的人似乎都有了前进的动力。这些阿哥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听着歌声,露出了憨笑。春草茂盛,树木密集,河水从远处流淌而过,万紫千红的花儿,散发着盎然的春意。这是多么美好的世界,又是多么美好的人,将要去参加最美好的节日。在这样的节日中,丑陋的东西是藏不住的。 第七百零五章 月光洒下响水滩 所有寨子的百姓,都在朝着响水寨而去,除了苗人之外,还有彝人和侗人。“这是聚居的必然结果。”叶青樱低声说道:“水西这边的苗人、彝人都多,侗族人也有不少,长期聚居在一起,民族风俗就会渐渐交融,最终会形成这样的大型节日。”“比如苗族最重要的节日其实不是山花节,过苗年啊,芦笙节啊,赛龙舟啊,都要更隆重一些。”“可因为其他民族也在此聚居,极具民族风格的节日反而就会没落,而民族风格不那么重的节日,反而引得各族人都来参与。”他们走在人群不起眼的地方,仔仔细细规划着这一次山花节的行动。叶青樱继续道:“唱歌、跳舞,包括一些比赛类的活动,不存在民族隔阂,大家都喜欢,更重要的是……这种交际性质的活动,可以找对象,肯定大家都参与了。”“所以近几十年来,山花节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周元笑道:“随着土司叛逆作乱,近几年的苗兵很少回寨,早就憋坏了,所以这一次山花节,都恨不得立刻找到对象。”叶青樱点了点头,道:“正因如此,这一次山花节可以说是水西几十年来最隆重的山花节了,几十万人都要聚集在一起。”“跳场、吹芦笙、跳花舞、赛马、射箭、对歌。爬花杆,数不清的项目,几乎每个人都可以参与。”周元忍不住说道:“还好有彩霓,否则搞不好我还得亲自参与,也做个受欢迎的阿哥。”“不存在的。”叶青樱道:“就你这个歌喉,基本上和受欢迎无缘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周元凑了过去,低声道:“要不,你也参与参与,去找个好阿哥,干脆在水西过得了。”叶青樱则是摇头道:“你想多了,我虽然没有跟着师父出家,但我可没想过要找男人,我要做庄司主那样的女人,为国家效力,做大事。”“这么多年,我的履历也差不多够了,这次西南任务圆满完成之后,我就可以驻京进入核心部门了。”“庄司主也答应了我,以后接她的班。”瞧瞧,咱们的二师姐就是典型的职场傻子,有干劲、能办事,但没脑子。内廷司是皇帝的核心力量,庄玄素说了能算吗?她给你画个她自己都给不了的饼,你就傻乎乎地当真?到时候还不是得我去大师姐那边给你吹枕边风,才能让你不断晋升。一路来到响水寨,各大寨的人也逐渐汇合,周元已经感受到这种热闹的氛围了。到处都在吵,到处都在打招呼,阿哥吆喝着,一些心急的阿妹已经忍不住唱起歌来。花场已经完全铺展好了,就在这响水寨最出名的滩涂上,平坦的大地长着并不高的青草,数不清的花杆林立在各处。各大寨都守着自己的寨子的花杆,聚集成一团,所以虽然人多热闹,但却没有乱。天已经要黑了。明日便是正式的山花节。无数人在这里点燃了火堆和火把,绕着火堆坐着,唱歌跳舞,搞得热闹非凡。“这确实有点意思。”周元看着这热闹的一幕,道:“像这样的篝火舞会,就有点倾向于彝族的风俗了吧,竟然也融合在山花节中了?”叶青樱道:“是这样的,水西绵延百里,很多寨子不可能当天就能赶到,所以提前一天到这边。”“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吧,所以彝族人就点燃了篝火,大家有样学样,便跟着跳。”周元一把拉起她,笑道:“大家都在跳,我们傻站着做什么?一整夜呢,走走走。”“哎你别…”叶青樱被他强行拉了起来,也加入了大圆圈,手挽着手开始跳了起来。因为太吵,周元不得不大声说话:“你看,来都来了,这种节日当然要参与,多有意思的。”“我不喜欢这么吵闹的氛围。”叶青樱的反驳有些无力,因为火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分明带着笑意,比刚才开心多了。周元道:“二师姐,等以后这里变好了,我们没有任务了,开开心心过来参与这些节日,那多好啊。”叶青樱撇嘴道:“反正我是要回来看看的,像你这种大人物就未必了。”“你都要回来看,我当然要陪你了。”“我们什么关系,你便要陪我?”叶青樱说出这句话,顿时有些后悔,只觉心跳都加速了。周元也愣了一下,看来歌舞真是个好东西啊,人被感染之后,就会变得感性和大胆,二师姐这种冷清暴躁的女人,也会说点暧昧的话了。周元捏了捏她的手,笑道:“二师姐想要我们是什么关系?”“呸!”叶青樱道:“当然是师姐弟关系,你敢瞎想,我饶不了你。”周元道:“可是二师姐,当初在云州的百花馆内,我已经把你看…”叶青樱骇然看向他,瞪眼道:“有完没完啊,就这么件事你要吃我一辈子啊!”两人闲聊的同时,在角落处也有一个小小的队伍,正载歌载舞,也围成圈热闹非凡。雾谷寨很小,只有三十多户人,而且他们居住的地方比较偏僻,路途遥远,来的人并不多,也就四五十个人。小影和官采曦挽着手,一边跳着,一边说这话。“我们等会儿就去找哥哥!百花寨是大寨子,很好找哒!”小影眼中都有光,说话的时候都在憨笑:“不知道哥哥有没有带桂花糕,呜呜,我好久好久没吃了。”提到这个,官采曦就两眼发黑,当初从扬州走的时候,买了上白斤这玩意儿,小影只用了三个月不到,就给吃光了。这种速度简直令官采曦骇然。不过她也张望着四周,张望着那一道渴望已久的身影。月亮出来了,明晃晃的挂在天空,洒下万道银辉,把这响水寨的滩涂彻底照亮。远处的乌蒙山绵延不断,在夜色和月光之中,展露出了壮美的轮廓。在火焰的尽头,一个中年人静静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低声道:“孩子,你真让我失望啊。”“在这山花节上,如果你还找不到汉人的奸细,那槐溪寨的税,就加个倍吧。”水舟跪在地上,低着头咬牙道:“属下一定会找到的!” 第七百零六章 斗智斗勇 月华如水,乌蒙山的轮廓如剪影一般嵌在天边,响水滩上,大火缭绕,无数寨民在此载歌载舞,围成了无数个大圈,可谓是热闹非凡。想要在这样的场合,照出所谓的汉人,那简直是痴人说梦。水舟带着四十多个弟兄,在人群中不断穿行,却一无所获。他用力挠了挠头,心里的压力越来越大,这件事要是办不好,知县大人肯定不会给我晋升,那我怎么进步?怎么出人头地?怎么当大英雄?他苦恼地想着办法,最终还是咬牙决定,从自家的槐溪寨着手。只有槐溪寨的乡亲们见过那个新来的青樱阿妹,只要找到青樱阿妹,就能找到汉人。想到这里,他径直来到槐溪寨这边,拉住一个老人就笑道:“白水阿爷,青樱阿妹在哪里呀,我想找她。”他语气故作热烈,又带着扭捏。名叫白水的老头子哪里知道真相,眼睛顿时眯了起来,笑道:“水舟啊,你不是喜欢红鱼阿妹吗?怎么现在对青樱阿妹有想法了?”不是,我喜欢红鱼这件事…怎么每个人都知道了啊?我没跟任何人说啊!水舟一肚子火,尴尬道:“我想见见青樱阿妹嘛,据说很是好看。”白水老头道:“不过青樱阿妹十来天前就不见了啊,石海阿哥说好像去了百花寨。”百花寨!果然!彩霓阿妹跟他们是一伙儿的!不…不对!彩霓阿妹怎么可能勾结汉人,她那么漂亮的姑娘,不会这么做的。是那群汉人想要利用彩霓阿妹打掩护才对!想到这里,他看向身边一个弟兄,道:“你是百花寨的,你悄悄去那边看看,是不是有生面孔。”跟班点着头,迅速朝百花寨那边而去。但水舟又觉得这样找太麻烦了,于是他笑道:“白水阿爷,你跟我去百花寨那边找找呗,我没见过青樱阿妹啊。”他扶着老人,压着声音道:“若是我和青樱阿妹的好事成了,我给阿爷媒人钱。”白水摆了摆手,笑道:“闲着也是闲着,就帮你找找呗。”水舟给手下使了个颜色,表示别跟着,否则容易打草惊蛇。他们悄然来到百花寨这边,仔仔细细寻找了起来,人太多,光又暗,老人家眼睛不好,找了大半个时辰,硬是没有什么收获。跟班儿跑来禀告:“水舟哥,找到了陌生的面孔。”水舟眼睛一亮,顿时道:“在哪里?是谁?”“有很多呢,好几百个。”跟班儿挠着头,道:“我也认不全寨子里的人啊。”水舟恨不得给他一脚,又带着老头沿着百花寨的火圈找着。这一找又是一个多时辰,大半夜了也没找到。“哎?那就是!”白水老爷子终于揉了揉眼睛,道:“那就是青樱阿妹啊,你看她多好看,一眼就认出来了。”水舟霍然转身,顺着目光看去,于是便看到了叶青樱正挽着男人的手,正跳着舞。“你看她旁边那个人面生吗?”“哎,好像是没见过啊。”跟班儿很快作出判断。水舟当即道:“那必然是他们了,只是还有两个汉人不知道去哪里了,不管,先把这两人抓住再说。”“弟兄们,都跟我来!”水舟带着人大步走了过去。与此同时,周元和叶青樱也很快注意到了水舟带着人过来。“这里不能乱,山花节对于我们来说很重要。”周元低声说着,然后拉着叶青樱的手,迅速朝暗处跑去。“别让他们逃!”水舟低喝了一声,连忙冲了上去。歌声依旧在继续,夜里吹着微风,大火缭绕着,一批又一批的人围绕着火堆跳着舞蹈。叶青樱一边躲避,一边说道:“怎么办?现在还不是闹开的时候啊,难道要把他们带出响水滩,全部杀了?”周元沉声道:“全部控制起来吧,把人引出去,让木榕来处理。”“我去引走他们,往西的林子里汇合,你去通知木榕。”说完话,周元便径直回头,大步朝着水舟走去。叶青樱也不是优柔之人,当即便去找木榕了。周元直接走到了水舟跟前一丈外,眯眼看着这个年轻人,笑道:“你带这么多人,找我做什么?”水舟见他态度竟然如此嚣张,当即道:“汉狗,别以为我认不出你来,把他给我抓…”话还没说完,周元一脚踢起泥土,狠狠拍打在了水舟脸上。他笑道:“就你也配抓我?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罢了。”“你敢…”水舟一把抹去脸上的泥土,瞪眼一看,只见这人已经跑出老远了。“追!追他啊!”他大喊出声,带着人连忙冲了上去。喧嚣的大地,到处都是歌声和欢呼声,喜悦在这里蔓延,没有人注意到那黑暗之处还有人在追逐。周元速度很快,带着水舟几人来回兜圈子,耗足了时间,才终于钻进了林子里。“你跑不掉!没有人比我们更熟悉苗寨!”水舟带着人直接围堵了过去,点燃火把,才看到站在林中一男一女两个人。他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忍不住笑道:“跑啊!怎么不跑了?哈!四十多个人还能堵不住你们?”周元看向他,淡淡道:“水舟,你为什么要抓我们呢?”这个问题反而把水舟问住了,奇怪,抓汉狗奸细,还需要理由吗?他正要说话,后方却又传来了声音:“水舟,你为什么要抓他们?”声音苍老,沉重,又带着长久的威严。水舟身体一颤,回头一看,之间木榕带着数十个族老和上百个中青年,已经把自己彻底围住了。“木、木榕阿爷…你…”他不禁退后几步,颤声道:“木榕阿爷,你这是…你这是做什么,我在抓汉狗啊!”木榕沉着脸道:“汉狗?呵!年纪轻轻的,别的没学会,倒是把这些称呼学到嘴里了。”“今天你阿爷就来好好跟你讲讲道理!”水舟变色道:“不对!木榕阿爷!得先抓住他们才行!等会儿别…”话刚说完,他猛然注意到刚才林中的两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他们竟趁乱跑了。水舟气得猛然跺脚,大吼道:“木榕阿爷!你耽误我的大好前程啊!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啊!”木榕大步走到他的跟前,眼睛映着月光,然后重重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他沉声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该打,唯有把你们打清醒了,你们才知道该做什么!” 第七百零七章 防不胜防 “真是新鲜,木榕那老东西竟然也卷进来了。”响水滩靠河的地方,简易的帐篷内,土知县一遍用刀割着肉,一边说道:“我就说水舟这孩子挺聪明的,怎么会这么久都抓不到人。”“还好派你们跟着他,否则还不知道水西苗寨都要变天了呢。”他将烤熟的肉塞进嘴里,然后抬起头来,缓缓道:“那两个汉人,跟着的吗?”“盯得死死的。”下方的一个老人身形枯瘦,低声说道:“我三个弟子跟着,保证跑不了。”土知县道:“这是一条大鱼,宣慰使大人已经在部署了,打算瓮中捉鳖,我们要是把他捉到了…呵,升官发财那都是小意思。”老人低声道:“那属下这就把他捉回,送到大人手中来。”土知县笑道:“那你后半辈子就荣华富贵了。”老人心中兴奋,转头就出发。……周元和叶青樱已经远离响水滩了,他们依旧在朝前走,走到了响水寨的深处,并开始往后山爬。叶青樱的脸色很难看,压着声音道:“不行,甩不掉,他们比我们更熟悉地形,也习惯了走这种山路。”“再这么躲下去,恐怕体力耗尽,他们便扑上来了。”周元停了下来,低声道:“那就解决了他们,现在隔得远,不至于还能影响到山花节了。”“好!”叶青樱应了一声,转头就朝着后方跟来的三个人扑了过去。她在黑暗中速度极快,宛如猎豹一般,虽然没有兵刃,但掌力似乎尽得师父真传,非但刚猛霸烈,而且内力悠长绵延,似滔滔大河,滚滚不绝。“好手段啊二师姐!”周元忍不住鼓起掌来,只见她一掌拍到其中一人的胸口,另外一只手还挡住了旁边的拳头。只是第三个人的脚也踹中了她的腹部,令她一声闷哼,身体连退数步。周元连忙跑上去,急道:“不对,这三个人功夫不低啊。”“退远点!别拖累了我!”叶青樱一把推开周元,然后折了一段木质粗细的树枝当做棍剑,再一次朝前杀去。这一次她显然要强多了,毕竟主修剑法,几下就把对面戳得连连后退。“我当是什么高手呢,纯粹是招式新奇罢了。”叶青樱似乎在为自己找场子,一棍子打在其中一人的脸上,当场就打得皮开肉绽。惨叫声中,另外两人都被叶青樱戳中身体,棍子断了,另外两人也捂着胸口面露苦色。周元不禁鼓掌道:“好好好!二师姐神功盖世!天下无敌!”叶青樱哼道:“那是!本姑娘可没闲着,一直练武呢,进步可是不小。”“说句实话,现在彩霓那妖女远不是我的对手了,要不是她从良了,我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从良?二师姐你这话多少带点偏见啊。但这个时候周元不想扫她兴,于是笑道:“那还请二师姐出手,把这三人搞定,不能让他们跑掉。”“当然!”叶青樱轻轻一笑,微微喘着粗气道:“早知道就不躲了,跑了这么远,我们体力损耗了很多。”她又折下一根木棍朝前而去,但走了两步,突然双腿一软,差点没栽倒在地。周元连忙扶住她,顿时吓了一跳,二师姐的手好烫。“不对…”叶青樱的额头开始冒汗,声音变得虚弱:“不对,我全身没力了,而且身子发颤发热,我…我…”她看向周元,吞了吞口水,道:“我不行了,你快逃…”隔得这么近,周元才看到她的侧颈有一个小小的创口,那恐怕是蛊虫啃咬的痕迹。而此刻,三个黑衣苗人也缓步走了过来。“臭婆娘,打得那么凶有用吗?中了老子的淫蛊就别想逃了,乖乖躺下让老子爽!”三个人都发出了狞笑之声,但他们的目光却锁定着周元,丝毫没有懈怠。叶青樱的状态非常不好,她感受到自己的理智正在丧失,意识变得恍惚。于是拉住了周元的衣袖,咬牙道:“杀了我,然后逃,千万不要误了大事。”“杀了我!别把我留给他们!”周元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二师姐啊,其实,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师弟了。”他站了起来,顺手捡起了二师姐身旁的树枝,缓缓看向前方三人。“老子纯阳无极功小成之后,就一直渴望有一个装逼的机会,嘿,你们可算让老子等到了,在二师姐面前当英雄,简直不要太爽。”说完话,周元全身的内力都涌了出来,提着树枝朝前杀去,赫然是小庄教授的降魔刀法。这套刀法比师父教的剑法更好用,原因是杀意更重,更加狠毒。他抡圆了树枝划出一道弧线,澎湃的内力席卷而出,瞬间消逝。最前头那个苗人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出声:“哈哈你这蠢货隔那么远就张牙舞爪的,以为在唱戏呢…”他说完话,突然笑容凝固了,缓缓低下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腹部已经横着裂开,鲜血正喷涌而出。“你…你…”他长大了嘴,身体缓缓倒了下去。后面两个人顿时有点慌了,连忙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周元看到这种盒子就知道必然是蛊,根本不敢给对方拿开的机会,提着树枝就朝前荡去,内力席卷,这两人赤手空拳,根本不是对手,且战且退也挡不住周元的攻势。一人被齐肩斩断了手臂,在一旁惨叫着,翻滚着,痛苦不堪。另外一人被周元砍断了脖子,躺在旁边已经死透了。周元担心二师姐安全,没有废话,将树枝插进断臂苗人的心脏,然后连忙跑回去。他来到叶青樱的身旁,扶起了她,急忙道:“二师姐你怎么样?”叶青樱艰难道:“我湿透了。”什么?周元脸色一变,伸手赶紧摸了一把,的确全身都是汗,衣服完全湿透了。“这蛊毒要怎么解啊,我不太懂啊!”周元不禁问道。叶青樱眯着眼睛,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喃喃道:“淫蛊,解不了的,你…你给我个痛快,别让我受折磨。”周元这下是真慌了,一把将她背起就朝山下跑去。他急忙道:“你坚持住,抱元守一,沉心静气,我带你去找小影。”“来…来不及了…”叶青樱声音断断续续的,喃喃道:“她…已经来不及找她了,给我…祛除蛊虫。”周元道:“怎么弄啊!”“淫蛊至阴至寒,所以我的内力在自动保护,让我浑身发烫,其实我…我很冷。”她用尽了力气,咬牙道:“用至刚至阳的力量可以祛除,纯阳无极功…你知道什么意思,拖不得了。”“否则,我即使活下来,我也瘫了。”“快给我…我好冷…” 第七百零八章 还有高手 周元背着二师姐迅速钻进了隐秘的林子里,借着月光脱掉了她的外裙铺在地上,然后把她放了上去。叶青樱此刻已经没有理智了,抓着周元不妨,浑身湿汗地抱着他,伸出舌头舔着他的脖子。周元也不废话,捧着她的脸就亲了下去,双手齐动将二师姐压倒。月光透过树荫照下,她洁白的身躯上的汗水映着光,像是抹了一层油,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周元呆了一下,却不敢过多欣赏,害怕耽误时间。他迅速脱光了自己,低声道:“二师姐,百花馆的缘,百花寨该圆满了。”叶青樱似乎恢复了一点理智,目光中含着泪看着他,然后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周元闷哼一声,疼得龇牙咧嘴,但又不敢抱怨。响水河的水发出流淌之声,河边水草笼罩处,似乎有暗泉激流,发出沽涌的声音。于是,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叶青樱眉头紧皱,面露痛苦之色,不知何时,泪水也流了出来。她最终松开了周元,感受到自己的力气回归,把他一脚踢开,艰难穿起了衣服来。一边穿,一边流着泪,却也不哭出声,咬着银牙,让人看了心疼。“二师姐…”周元低声道:“我给你穿吧,你这不是还没恢复么…”叶青樱抹了抹泪水,哽咽道:“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周元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叶青樱又继续道:“不许跟任何人说这件事,你自己最好也忘了,我是要做大事的人,我才不会嫁给你。”“百花馆的救命之恩,我还给你了,我不欠你的了。”周元道:“二师姐,我刚刚还救了你一命。”叶青樱霍然回头,气得浑身发抖:“你怎么就这么无耻啊!你怎么说出这句话来的?”说着话,她泪水又涌了出来。周元连忙抱住她,道:“我故意的,这不是不想和你分开嘛,二师姐,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我就问你芳龄几何,有未婚配,如今磕磕坎坎的,我们走到了一起,又何必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叶青樱也不推开他,靠在他的怀里,小声说道:“没什么原因,我就是单纯不想让你顺心如意。”周元道:“你怪我没保护好你?”叶青樱咬牙道:“从我加入内廷司那天起,我就随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干我们这一行的,出了任何事都怪不得别人。”“但…我就是不想你得意!”她越说越委屈,哽咽道:“谁都对你好,谁都喜欢你,凭什么啊,我就不喜欢,我就是要跟你唱反调。”这是什么逻辑?周元一时间有些懵,然后低声说道:“那我们一辈子唱反调,互相吵闹着过。”叶青樱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抱着她。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他们的头发被染上了白色,这又算不算白头?“我最初练武的时候,悟性很高,练什么会什么。”叶青樱突然说话了,语气很平静,周元也不打断,就是静静听着。她继续道:“但师父却只准我练习其中两种剑法,其他的都不许我再学了。”“师父说,来得太容易,就会懈怠,就会贪心。”她幽幽叹息道:“我不怕你得到之后就不珍惜,我有我自己的事做,我才不是缠着男人那种女人。”“但我怕你贪心。”“每个人都爱你,都对你好,你得到这些太容易,就会想得到更多。”“苗寨有好看的苗女,你就心动,西洋有好看的,你就要追,四川有辣妹子,你便要得到…若这般去想、这般去做了,那岂不是永无宁日了?”“你的女人都太宠爱你了,小师弟,我决计不会是宠爱你的那个,我宁愿让你头疼。”周元疑惑道:“什么头疼…嗷!”他一声惨叫,顿时捂住了裆部,瞪大了眼睛。叶青樱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眯眼道:“就是这个头疼,如果你不想我让你头疼,你就最好老实点,给我保密,不许破坏我的风评。”“我啊,可是要做大事的人。”月光下,她的笑容很是灿烂,分明一点也不难过,反而有一种轻松的感觉。她歪着头看着周元,笑道:“另外,以后你不能在我面前卖关子,也不能故意吊着我的好奇心,我说什么,你就要听什么。”“否则…”周元道:“否则你就不让我碰了?”“哪有那么简单。”叶青樱道:“我会找到师父,当着师父的面故作自杀,哭诉你对我用强…”周元倒吸了一口凉气。叶青樱笑道:“以师父的脾气,她会废了你的武功,把你关到终南山的绝崖之上,好好面壁思过。”周元吞了吞口水,道:“那我就问你,如果我什么都听你的,以后有没有亲热的机会?”叶青樱愣了一下,然后气急败坏道:“你能不能想点其他的!”“不错,你们的确应该想点其他的,比如…能不能活命。”一个苍老而突兀的声音传来,一道黑衣飘然而至。周元当即站在了叶青樱的身前,沉声道:“你去找人,我挡住他。”两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因为这个老人什么时候到的他们都不知道,这证明对方实力极强。叶青樱摇头道:“不行,找人需要时间,来不及回援,并肩作战或许有一线生机。”她从来都有主见,会根据具体情况给出自己的判断,而不是要听周元的。“那就来吧!”周元低吼一声,直接朝着老者冲去。但下一刻,他就猛然停住,连忙倒退。因为他看到,老者的脚下,密密麻麻已经布满了蛊虫,正在迅速朝这片爬来。“又是这该死的玩意儿!”叶青樱一肚子火,大声道:“用火烧它们!”周元则是一把拉起她的手,转头就逃。烧个屁啊,地上数不清,空中还有在飞的,不逃命等死呢。叶青樱也很有默契,跟着他迅速窜出了林子,顺着上路急速朝下而去。老人冷笑出声,大袖一挥,密密麻麻的蛊虫宛如黑雾一般,很快便追上了周元等人。“跑?杀了我三个徒弟还想跑?当我这个老人家好惹么!”他狞笑着跟了上去,正要结束战斗,却突然听到一阵口哨声。他脸色一变,失声道:“还有高手?” 第七百零九章 官兵 正是周元两人疯狂逃命之时,后方的蛊虫突然停下来了,像是找不到方向一般,在原地乱转。奇特的口哨声从林子里传来,让周元两人和黑袍老者都皱起了眉头。周元倒是安心,既然是阻止蛊虫,说明对方不是敌人。但黑袍老人就有点慌了,大喝道:“是谁!有本事出来!”回应他的事更加急促清脆的口哨声,紧接着,林中出现了一团黑雾,那也是密密麻麻的蛊虫。这些蛊虫看不清形状,估计只有米粒般大小,一瞬间卷过来,竟然把老者的蛊虫吃得干干净净。直到此时,一个梳着羊角辫的丫头才从树上轻盈地跳下来。她穿着华丽的百褶裙,身上和头上都戴着繁复的银饰,脸上是戏谑的笑容,嘴角还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周元已经忍不住激动喊了起来:“小影!”小影显然很激动,在原地跳了两下,挥着手道:“哥哥!我来救你啦!你等我把这个老头子收拾了!”她这下不吹口哨了,而是从怀里拿了个拨浪鼓出来,轻轻摇了起来。奇特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回荡,让人浑身发寒。但那一团黑雾一般的蛊虫,却直直朝着老者飞去。老者也是慌了,大叫出声,从怀里掏出了各种瓶瓶罐罐打开,尝试以蛊制蛊。但下一刻他就发现自己的蛊虫又被吃了,不禁惊呼道:“不对!不对!你是雾谷寨的!你是那个老妖婆的人!”小影攥着拳头挥舞了几下,噘着嘴道:“你…你才是老妖婆!那是我外婆!”她拨浪鼓一直摇着,那密密麻麻的蛊虫终于扑了过去,把黑袍老者包围。惨叫声顿时发出,只过了片刻,哪里就只剩下一堆烂衣服了。周元和叶青樱对视一眼,都不禁吞了吞口水,心头有点怕。而小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已经朝着周元飞奔过来。“哥哥!”她直接像个树袋熊似的挂在了周元身上,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可是该死的,她的拨浪鼓还挂在胸口,此刻就贴在周元的脸上啊。周元慌极了,连忙道:“小影!鼓!鼓啊!”小影松开了他,看着自己胸口,皱了皱眉。她似乎在疑惑什么,小声道:“也不鼓呀,就那么一点点,不如这个姐姐的鼓呢。”周元懵了。叶青樱顺着她的目光,慢慢转移到了自己的胸口,然后眉毛一掀,道:“说这个做什么!他是怕你的拨浪鼓!”“噢…”小影后知后觉,把拨浪鼓挂到了腰间,然后嘻嘻笑道:“哥哥!你为什么在林子里睡觉呀!”周元猛然抬头看向她。叶青樱则是瞪大了眼睛,连忙走了过去,急道:“你看到了什么?”小影道:“打架,你和哥哥在打架呢,只是打架为什么不穿衣服呢?”叶青樱看向周元,沉着脸道:“不把她解决了,我就死给你看!”“不!我去找师父,死给师父看!”她咬着牙,转头就走了。小影则是懵懂地说道:“看样子这个姐姐打输了哎,哥哥真厉害!”周元苦笑摇头,看了小影一眼,却是疑惑道:“小影你…你都二十了,怎么还这么矮啊!”小影歪着头道:“矮吗?可是就是不长高啊,我每天吃很多的。”我知道,能和你比一比饭量的,也就大勇了。周元想起了当初带着小影去见刘大人的时候,满桌子的菜啊,被她一个人干没了。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伸出了手臂,道:“走,陪哥哥下去,有你的保护啊,哥哥就什么都不怕了。”小影顿时高兴地挽住了他的手臂,咯咯笑道:“天黑的时候我就看到哥哥了呢,然后一路跟着来这里的。”“那些人肯定伤不了哥哥的!”周元疑惑道:“那你怎么不早点出来?你青樱姐姐中了蛊,需要解啊!”小影吐了吐舌头,道:“哥哥也能给她解嘛,没关系哒,况且淫蛊的效果也就一两个时辰,过了就没事了啊。”啊?是这样吗?那千万不能让二师姐知道,否则她恐怕真的想死了。周元连忙岔开话题:“这几个月你过得怎么样啊?官采曦在哪里呢?”小影道:“采曦姐姐在响水滩等我们呢,我和姐姐在这里过得很开心!”“只是姐姐有点笨,什么活儿都干不好,就知道藏在屋子里给哥哥写信。”啊?不就写了两封吗?周元疑惑道:“你的意思是,她写了很多信?”小影嘻嘻笑道:“很多很多呢,每天都在写,不过我们只去了县里两次。”看来官采曦并没有特殊的寄信渠道,而是通过正常的渠道,把信寄到香州或者金陵,也有可能是神京。周元笑道:“那这次山花节,小影是不是要找一个好阿哥啊,你二十岁了,恐怕要考虑这些事了呢。”小影撇了撇嘴,刚要说话,却又顿住了。她傻傻一笑,歪着头看向周元,道:“什么好阿哥,小影不懂嘞。”周元并未注意她狡黠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就是成亲啊。”小影道:“不行不行,外婆说过的,小影不能成亲,小影其实是男孩儿,当女孩儿养的嘛,好养活一点。”周元浑身巨震,骇然看向小影,满脸震惊。然后他用手臂蹭了蹭她的胸口,才瞪眼道:“小东西,敢吓我是吧!”他一把将小影举过头顶,大声道:“把你扔下悬崖。”小影咯咯笑了起来,一点也不怕。在哥哥身边,她便什么烦恼都没了,只有开心开心和开心。但周元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因为他看到了响水河的对岸,也出现了无数的火把,这些火把极为有序,排成了一条条长龙。若不是此刻站得高,必然是发现不了的。这种整齐的火把,说明那里恐怕聚集了大量的军队。这是来参加山花节的?别开玩笑,水西的人基本上都到山花节了,对岸根本不是苗兵,只有可能是贵州宣慰司的官兵。“草!这些王八蛋脑子还真是聪明!”周元加快速度朝下走去,他本以为就算水西出现了汉人,对方也顶多是派人来抓而已。没想到对方似乎摸索出了一些线索,一定程度上判断出了我的身份,要开始搞大动作了。明天必定是艰险的一天啊! 第七百一十章 拯救之道 这毕竟是水西最隆重的节日,人们都怀着最大的期待来参与,所以精力也非常好,一直到了半夜,歌舞都依旧不停。周元拉着小影的手走下山去,回到了响水滩。在月光的照耀下,在火焰的摇曳中,在人们欢歌载舞的氛围里,他看到了坐在火堆旁的姑娘。她双手托腮,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穿着美丽的苗族服饰,娴静而甜美。小影道:“哥哥我去找阿婆!饿了呢,想吃东西。”她几步就不见人影了,这丫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活力。周元笑了笑,轻声摇头:“小影也是长大了呢。”他并没有犹豫,而是大步朝前走去,终于来到了官采曦的身旁。官采曦回头看到周元,显然是呆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眼波流转,相顾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福。周元道:“很喜欢这里?”官采曦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前方的火堆,欢歌笑语声传来,她微微笑了笑。“嗯…喜欢…”她声音很轻,语气舒缓,呢喃道:“这里很美,就像我在信中所说,有最好的山水,最好的花草,最美味的果实。”“当然,还有最好的人。”周元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中略有些感慨:“采曦,你变了很多,甚至连说话的方式都改变了。”“因为我觉醒了。”官采曦并不因此骄傲,只是用着平常的语气,说着最平常的事:“我过得太无忧无虑了。”“姐姐比我大九岁,在我很年幼的时候,她就已经进宫了。”“在我懂事的时候,她已经是皇帝了。”“我从来没有缺过钱,更不存在被欺负,我想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说到这里,她摇头笑道:“像我这样的人,应该去怎么生活呢?”“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更不会因此而烦恼,骄傲、刁蛮、活泼、自我…这些似乎就天生属于我,我从来不觉得错了,从来不觉得自己讨厌,毕竟我除了高贵的出身之外,还有美貌。”“我认为每一个人都该喜欢我才对。”周元沉默了片刻,却是说道:“其实你…在扬州的时候,你说你没有错,这句话我是认同的。”“骄傲、刁蛮、活泼、自我,这些的确不是错,更不是罪,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天性,本就不尽相同。”官采曦笑道:“这大半年,我过得很单纯,我身边没有浮华了,反而想清楚了很多问题。”“是的,从前的我没有错,只是有点令人讨厌罢了。”“在那段时间,我一直在疑惑,我为什么会令人讨厌,我明明什么都没做,我没害过人,我甚至对所有人都心怀善意。”“后来我明白了,在这个乱世,作为陛下的亲妹妹,享受着她给我们带来的荣耀与富贵,却并没有承担任何关于天下的责任…哈,德不配位,自然令人生厌。”“尤其是对于你们来说,你们都在为了这片天地而努力,我却只顾着自己的玩乐,对比之下,我就显得更令人讨厌了。”周元轻声道:“不是真的讨厌你,而是…人性如此。”官采曦笑了笑,道:“其实我现在也挺讨厌以前的我的,我找不到那时候的我,有什么优点。”“虽然现在我依旧一事无成,但我至少学会了很多东西,至少我看到这片土地的磨难,心中很痛。”“不用于我们贩卖私盐的时候,那种莫名的痛处,而是…觉得悲凉。”周元眯眼道:“你能用一句话总结这种悲凉吗?”“不公平。”官采曦道:“不公平,就是这里最本质的悲凉。”她似乎真的悟到了东西,侃侃而谈:“我们都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每一个人都靠着自己的劳动而活着。”“但不公平的事,这里的人很勤劳,很辛苦,换来的却是更加的贫苦,更加的艰辛。”“这就是不公平,整个世界的不公平。”周元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很欣慰你能说出这番话来,整个世界的确都是不公平的,有的人生来富贵,有的人终其一生都过不好。”“强者可以欺凌弱者,男人可以欺负女人。”“而统治机构的意义,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朝廷,应该做些什么?”“尽量主持公平,这就是意义。”他也心有感慨,叹息道:“所以在中原开封府的时候,我见证了阿旁宫的罪恶,却没有使用什么计谋,让李玉婠杀人,或者让张白龙杀人,而是我亲自杀。”“因为只有用律法去杀他们,才能挽回一点点公道,才能彰显公平的意义,才能警示他人,才能给受害者一点点关怀。”“复杂的世界,需要规则去支撑,快意恩仇是江湖侠客做的事,我却不能那样做。”“作为一个朝廷命官,要思考更加根本的东西,是要把一件事归为一类事,找到一类事的矛盾,从根基去解决问题。”“否则就算是杀了那几大家族,其他人也只会认为是那几家人倒霉,而不是认为他们做的事不对。”“公道的意义,就是要告诉所有人,有些事不能做,有些事要讲究公平。”官采曦笑道:“所以,这就是你来水西的原因吗?你本可以派兵直接镇压土司府,毕竟你连东虏人都不怕,土司又算什么。”周元道:“不从根基解决问题,那消灭一个土司,还有下一个土司。”官采曦坐了下来,还是在那张木凳上。她有些黯然,看着眼前这一切,小声道:“其实我依旧空虚,我虽然感悟了很多东西,但我找不到自己的路。”“周元,我想做点什么,但我荒废了自己,其实我什么都不会。”“你在我心中是英雄,虽然我以前并未意识到你心中的正义,总是诟病你做事过于狠毒,但我现在明白了很多。”“聪明如你,可以给我指条路吗?”周元想了想,指了指前方,道:“他们为什么苦?”官采曦道:“勤劳、善良,也拥有着肥沃的土地,但…土司把他们当猪狗。”周元道:“那他们为什么不反抗土司,反而把土司当主人?”官采曦皱了皱眉,道:“因为他们被骗了,而且被骗的很彻底,他们的反抗被转向了朝廷。”周元道:“那他们为什么会被骗得这么彻底?”官采曦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难道要说这些人天生就笨?这显然不对。周元给出了答案:“因为他们与世隔绝,心中有着朴素的价值观,却缺乏对世界规则的认知。”“我们真正要解决土司问题,要解决这里的贫苦,改土归流、减税减赋只是一个开始。”“我们应该给他们受教育的机会,让他们读书识字,让他们拥有更多的智慧,也参与到这个世界之中。”“让所有人的都骗不了他们,这才是根本。”“启蒙与教育,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事业之一,远比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更有意义。”火光缭绕,照亮了周元的脸。官采曦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脸颊的轮廓,五官的阴影。周元轻声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个道理谁都懂。”“而教育,就是最终极、最本质的授人以渔,是终极的拯救之道。”“采曦,你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识了这片天地的种种,该回神京了。”“太学宫要改制了,除了文学之外,还要教授理学、医学、工学、武学等课程。”“我们需要擅长于各种领域的先生与长者,我们需要他们编撰教材,担任先生,完成太学宫的基础建设。”“我们要吸纳学生,让他们做擅长做的事,把他们培育成材,成全他们的人生,也让他们成全这个世界。”“作为陛下的亲妹妹,你身份高贵,应当承担其这个责任。”他看向官采曦,缓缓道:“让教育遍布天下,让每一个人都有获得知识的机会,这是千秋大业,是你的路。”官采曦依旧看着他,眼中有火焰,也有泪水。她憋着嘴,强行忍住没有哭泣。她只是颤声道:“谢谢你,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我找到我自己了。” 第七百一十一章 山花节 周元把所有人都叫到了一起。彩霓、叶青樱、官采曦、小影、熊阔海、王昂,外加周元这个龙头老大,组成了七人小队。他们围绕着一团篝火坐着,要做最后的计划。周元道:“老熊,锦衣卫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谈正事的时候,熊阔海向来很严肃,他沉声道:“经过这几日的联系,贵州的锦衣卫几乎都到齐了,全部在河对面的县城里,总共八百多人。”“他们会埋伏在大人指定的位置,为我们阻挡追兵,开辟一条生路。”周元点了点头,看向彩霓,道:“山花节的流程都了解了吗?知道明天该怎么做吗?”彩霓笑道:“都知道呢公子,上午是踩花场、吹芦笙和跳花舞。”“下午是爬花杆、骑马射箭和对山歌。”“其中夹杂着各种节目,比如弹奏其他乐器,比如展示刺绣作品,然后互相看上的男女,互赠手帕等等。”“我上午要参加跳花舞,下午要骑马射箭,最后对山歌。”“一天下来,妾身一定可以让他们喜欢的。”周元点了点头,道:“青樱,你明天负责保护彩霓,防止有人趁她表演的时候捣乱。”叶青樱道:“没问题。”周元继续道:“老王,你配合木榕和黎松,明天中午在河岸把火烧起来,番薯全部烤熟,分发给大家吃,一人一个。”“肯定有大量的人会问这是什么,从哪里来,你便直说这是番薯,大晋朝廷给的,不必再掩饰。”王昂道:“好,保证完成任务。”周元看向熊阔海,道:“我们的身份很可能暴露了,土司在对岸集结了不少官兵,山花节之后,很可能要围捕我们,你时刻注意他们的动向,一旦有问题,我们要紧密和苗寨联系在一起,避免他们大规模杀来。”熊阔海脸色一变,皱眉道:“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我的意思是,对方好像打算鱼死网破啊。”周元道:“他们现在占据了贵州,但四川那边迟迟拿不下来,心中其实是很紧张的,在这种时候,他们不会选择和水西百寨闹掰,毕竟需要苗兵的支持。”“只要寨子里的人出来保我们,他们不会动手。”说到这里,他捏了捏小影的脸,道:“你明天要跟我一起统筹全局,主要是不能再让玩虫子的搞破坏,知道么?”小影嘻嘻一笑,自信点头道:“不会哒!有小影在!那些玩虫子的才不是我的对手呢!”周元是真怕玩蛊虫的,毕竟对这玩意儿完全不了解,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还好有小影这个行家。官采曦忍不住道:“我呢?我也想要有任务。”周元想了想,才道:“的确有一个任务交给你,很重要,你要负责散布消息。”“什么消息?”“土司府有一个官老爷,看上了彩霓,准备抢彩霓去当小妾。”周元笑道:“你要悄悄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到时候才会有人站出来,保护他们的仰阿莎。”官采曦眼睛一亮,当即道:“可以可以,我可以做这个,我能做到。”周元看向众人,沉声道:“记住,我们的逃跑路线是上山翻过那个垭口,在往西边走,那里停着锦衣卫的船。”“当情况十分紧急之时,我会随时下命令撤离,当命令下达时,必须要立刻逃命。”“采曦,我们之中就只有你没有武功,你在散布消息的时候,要随时注意我的位置,有危险就往我身边靠。”官采曦道:“明白!”周元深深吸了口气,笑道:“明天,我们一定能成功。”……三月二十,清晨,当那一缕光从东天探出,整个天地似乎都在复苏。响水河流淌着,岸边的滩涂如此广阔,青草与篝火的残渣呼应在一起,并没有破坏其中的美感,反而相映成趣。无数道花杆立在这里,无数的鲜花铺在地上。山花节开始了。所有人都穿着最好的衣服,最漂亮的裙子,以各大寨为一个团体,簇拥在一起。数十个汉子吹响了芦笙,另一边是十多个大鼓敲响,另外还有萧、笛子等各种乐器的声音。以木榕为首的各寨族老正式登场,他们朝着场中间走去,跳着雄壮的舞蹈,踩场开始,宣告着节日进入正式阶段。仪式并不复杂,干净简洁,让人们期待的心不至于等待太久。在各种乐器声下,跳场结束,无数人欢呼,各寨的姑娘们终于跑了出来。她们手拉着手,嬉笑着,围绕着各大花场,开始跳起了花舞。数不清的阿哥朝前挤,看着这热闹的场面,看着阿妹们,发出海啸一般的欢呼声。而彩霓终于动了。她穿着蓝色的飘带裙,戴着最繁复惊艳的银饰,走出场便被所有人关注着。“老天爷,那个阿妹是谁啊!好漂亮!”“你连彩霓阿妹都不知道?”“她就是彩霓阿妹?简直像天仙一样啊!太美了。”在无数阿哥的注视中,彩霓步伐轻盈来到场中,跳起了舞蹈。她功底实在太好了,每一个动作都优美到了极致,每一个表情都让人沉沦。别说是这些苗寨的阿哥,就连周元都不禁看直了眼。彩霓可是跳得很认真,在这方面,她认真起来就是天下无敌。优美的舞蹈,自信的表情,妩媚的眼神,围绕着花,花也围绕着她。几乎是瞬间,她就成了整个花场的焦点。无数的人开始朝那边簇拥,无数的阿哥为她欢呼,为她怒吼。场面直接达到了高潮。而在另一边,一个少年傻傻地看着场中的身影,一时间似乎傻了。“水舟,你想做英雄?那需要勇气的。”木榕的声音从他背后想起,水舟转头看过去,又不禁低下了头。木榕沉声道:“我们苗寨受了太多苦,所以彩霓阿妹来了,她是我们真正的仰阿莎。”水舟脸色扭曲,咬牙道:“阿爷!不是我不信你,而是…而是…事情还不明白…”木榕道:“还不明白?不,我看你是缺乏勇气。”“你不敢面对土司的强兵,你怕死,你没有英雄的担当。”看着木榕大步离开,水舟捂住了脸,浑身都在发抖。因为他知道,木榕阿爷说对了,他就是没有勇气。站出来反对土司,那是要被杀头的,要死人的。他还年轻,他不想死啊。“这位阿哥,你是身体不舒服吗?”好听的声音突然传来,水舟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绝美阿妹正担心地看着他。他的心一瞬间暖了,小声道:“我、我没事…”官采曦笑道:“彩霓阿妹好看吗?”“彩霓阿妹…”水舟回头看向场中,在花簇中跳舞的仙子,他喃喃道:“彩霓阿妹是天下最好看的阿妹。”官采曦低声道:“可惜啊,她要被抓走了。”“什么?”水舟脸色一变。官采曦道:“土司老爷也看到了她的美貌,打算把她抢过去,收她做小妾。”水舟吓了一跳,瞪眼道:“土司老爷?那不是都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了!”官采曦道:“所以他要彩霓阿妹这样的年轻姑娘陪床呢,谁不想被这样的阿妹伺候着?”“河对岸官兵都到了,无论如何,彩霓阿妹是逃不过为奴为婢的命运了。”水舟只觉自己的心脏都被一只大手攥住了,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彩霓阿妹…要为奴为婢?他面容都扭曲了,满脸都是汗水。心中的莫名有一股愤怒的火焰,在熊熊燃烧。土司老爷?他收我们的税,吸我们的血,害死我们的族人,还要抢走彩霓阿妹?他…他还是人吗!不!他是没有把我们当人啊!不,不对,刚刚那个阿妹骗我!水舟发疯似的朝着河边跑去,他看到了对岸。无数的兵丁正站在那里,无数的船已经摆好,似乎正打算渡河。水舟顿时头皮发麻,吓得脸色都白了。但他心中的怒火却愈发旺盛,似乎要焚烧掉他的灵魂,他的肉体,他坚信的一切。他泪水都不禁涌了出来,咬牙切齿道:“凭什么!凭什么他要这么对我们!” 第七百一十二章 大地飞歌 彩霓阿妹,这个名字以疯狂的速度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她美妙的舞姿,侵蚀了无数阿哥的灵魂。花儿像是为她而开,绿草像是为她而生,整片天穹的阳光都像是汇聚到了她的身上。她脸上的笑容是如此温暖,她的身躯是如此迷人。而就当众人为她痴迷之时,一股奇异的芬芳蔓延在响水滩。所有人都忍不住朝河边望去,那里有数百人在烤着什么,那一股香味简直馋死人。黎松阿爷大声道:“可以过来吃!每人一根番薯!都来尝尝啊!”一时间,众人手中的饭团和糯米糕不香了,即使这已经是他们最好的食物,但比起这一股香味来,似乎难以下咽。众人一时间围了过去,木榕阿爷站了出来,维持着秩序。一人只能吃一个。掰开烤熟的番薯,里面金黄的肉散发着迷人的气味,众人忍着烫,小心翼翼吃了起来。这一口下去,他们顿时瞪大了眼睛。香甜,软糯,口感极佳,特别解馋,而且吃着浑身发暖,实在美味了。众人一时间都震惊了起来,已经有人忍不住问了:“木榕阿爷,这是什么东西啊,也太好吃了吧。”“是啊木榕阿爷,哪里找的这种好东西啊!”“是山上挖的吗?我们之前怎么没见过啊!”木榕大手一挥,吼道:“都安静,听我说。”众人陆陆续续安静了下来,吃完了之后意犹未尽,舔着自己的手指。木榕大声道:“这叫番薯,是一种新的粮食,而且产量极高,每亩地能产十石呢!”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呼了起来,每亩十石,这是什么概念?木榕道:“这些番薯,是大晋朝廷送来给我们过节的!”一瞬间,整个天地都似乎安静了下来。木榕则是继续道:“去年,大晋朝廷送了八十万石番薯过来,我们本可以不饿肚子,早该吃到这样的美味的。”“可惜,土司老爷们,把番薯全给我们截了。”“他们没有发给我们!”“他们的理由是,若是让我们吃饱,我们便不肯给他们打仗了。”四周窃窃私语,进而声音变得越来越大,最终化作洪流一般。木榕没有再多说,他知道这些话需要消化,他只是专心维持着秩序。而众人看着这些番薯,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感觉。好在下午的节目,很快吸引了他们的注意。“赛马要开始了!”“老子一定要拿第一!不知道彩霓阿妹喜不喜欢我!”“就你?长得跟一拖牛粪似的,彩霓阿妹怎可能看得上你!”“彩霓阿妹喜欢我这种强壮的!”“放屁,你分明是胖!”“妈的,比一比!”赛马开始了,无数阿哥各显神通,争先恐后。有人得意,有人失望。但很快,他们全部都震惊了。因为彩霓阿妹从人群中走出,直接跳到了马背上。“我的天啊,彩霓阿妹会骑马?”“她这是要参赛?”“让我来!我要赢她!给她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场面已经热闹到无法形容了,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人挤人,全部都围了过来。彩霓迎着阳光,面带笑容,轻轻道:“各位好哥哥,彩霓阿妹可不会让着你们喔!”什么?好哥哥?这分明是在叫我啊!无数人眼睛发亮,心跳剧烈。赛马开始,彩霓一人一马,如一道光一般窜了出去,迅速到了尽头,轻轻一拉,马儿直立而起,完成了漂亮的转身。彩霓英姿飒爽,长发漂亮,衣袂飞舞,在所有人震惊的欢呼声中,完成最好的成绩。疯狂了,所有的阿哥都疯狂了。他们看着彩霓,就像是在看女神一般。而此刻,一个古怪的消息也在人群之中蔓延。“哎听说了嘛?土司老爷要把彩霓阿妹捉去当小妾!”“那个老头子要抢走我们的彩霓阿妹!”一个胖子大声道:“他且来试试!”“娘的,他要是敢这么做,老子就跟他拼命。”“谁也不许欺负彩霓阿妹!”时间一刻一刻在过,彩霓一直是所有人的焦点,她也展现出了非凡的才艺。无所不通,无所不精,没有缺点,就是她的代名词。“天啊,不知道彩霓阿妹唱歌怎么样。”“还管什么唱歌啊,彩霓阿妹已经是完美的了,她骑马比我们还厉害。”正是议论之时,其他阿妹也不甘示弱,开始了对歌环节。彩霓并没有直接下场,而是静静等待着。“看来彩霓阿妹不会唱歌。”“也是,彩霓阿妹才回来多久啊,她以后一定会的。”“就算不会,彩霓阿妹也是我心中最美的阿妹。”说着话的阿哥们,很快就看到彩霓下场了。她笑着看向众人,语气中带着妩媚之色,开口唱了起来。“哎!妹家门前有丘田,半边有水半边闲。”“若给阿哥来耕种,就怕阿哥陪了钱,就怕那个阿哥陪了钱。”声音清澈高亢,带着哀愁,带着楚楚可怜的意味,简直是神韵皆备。这一嗓子,直接炸翻了全场。掌声雷动,无数阿哥发疯似的朝前冲去。“唉!妹家门前有丘田,走进土地怕棉棉。”“要是小伙不来耙,不知还要荒几年,不知那个还要荒几年。”很快就有阿哥对了上来,其他人急得直跺脚。彩霓捂嘴一笑,继续唱着:“哎!妹家门前有丘田,整整荒了十八年。”“小哥锄地把草拔,小哥要出肥地钱,小哥那个要出肥地钱。”这一次我要来!不!我来!正是争吵之时,有人已经抢了先。“哎!种田要种有味田,一嗅嗅到为我言。”“只是留意看田水,先看小妹后看田,先看那个小妹后看田。”场面已经热闹到了极致,有人傻笑,有人痴迷,所有人都看着彩霓,听着她最美的歌声。到了最后,彩霓则是看向众人,轻声道:“诸位阿爷、阿婆,阿嬢、阿姊,还有阿哥们…”“彩霓才回到水西不久呢,见这边日子过得苦,心中也难过。”她说话实在太有煽动力,配合她的表情,让人不禁安静了下来,痴傻地看着她。彩霓继续道:“身为水西的阿妹,彩霓自己写了一首歌,希望唱歌大家听,这是我对我们水西未来的期望,这是我希望大家过的好日子。”下方的阿哥头皮都要炸开了,什么?彩霓阿妹还会自己写歌。她莫非真的是仰阿莎下凡尘了!吵闹声逐渐安静了下去,因为大家知道彩霓阿妹要唱歌了。彩霓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开唱:“踏平了山路唱山歌,撒开了渔网唱渔歌,唱起那牧歌牛羊多呀!哎…多过了天上的群星座座。”曲调很是独特,但听起来却宛如天籁之音,有温柔,更有力量在其中。那歌词中的画面,已经不禁浮现在众人的脑海之中。“牡丹开了唱花歌,荔枝红了唱甜歌,唱起那欢歌友谊长呀!哎!长过了响水滩前面那条河!”画面感太强,众人已经全部陷了进去,陷入了这一场美梦之中。彩霓的声音,像是美神在歌唱。“唱过春歌唱秋歌,唱过茶歌唱酒歌。”“唱不尽满眼的好风景,好日子天天都放在歌里过。”“唱过老歌唱新歌,唱过情歌唱喜歌。”“唱不尽今朝好心情,好歌儿越唱大路越宽阔!”一曲唱罢,没有声音。所有人都在沉默。老人们双目浑浊,不禁抹着泪水。阿嬢阿婆们拉着手,低声哭泣着。无数的阿哥,呆呆看着彩霓,想着歌词里那些好日子,一时间陷入了深深的感触之中。彩霓大声道:“这就是我希望大家过的好日子!我希望这一首歌,成为水西的现实!” 第七百一十三章 觉醒吧 响水河碧波荡漾,夕阳西下,大地都染上了红光。在滩涂之上无数的花团簇拥着,一个穿着蓝色飘带裙的姑娘就站在鲜花中间,被数不清的咪多、咪猜围绕着。她有着绝美的容颜,有着清澈的眼眸,有着天籁一般的歌声。“这就是我希望大家过的好日子。”她的话如此直白,她意愿如此坦荡,让人的心也跟着她的话语,不禁颤抖了起来。尤其是一些老人,已经是眼含热泪,鼻头发酸了。水西这些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寨与寨之间矛盾不断,每年都有好几场大规模的械斗,死伤数十上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年轻人变得暴戾起来,心中总有说不清的仇恨,量不尽的怨气。他们互相争斗,怀着怒火参军,打生打死,最终什么也捞不到,唯有心中的仇恨增加了不少。老人们眼睁睁看着田地荒芜,看着山路被林子覆盖,看着每年的收成不断减少。吃不起饭了,家家户户连糯米都没了,吃野菜团子,吃各种果子,一天两餐,或者一餐,冬天总有人被饿死冻死。衣服没有新的了,银饰每年都在变卖,阿妹们嫁人都凑不出两床被子来。撒开渔网唱渔歌?唱起牧歌牛羊多?荔枝红了唱甜歌?唱过茶歌唱酒歌?那样的生活真的存在吗?那样的美好,我们或许曾经拥有过,但早已失去太久了。老人们互相对视着,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万千辛酸。而无数的年轻人,则是攥紧了拳头,红着眼眶,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打出一片天地来,就算是拼了命,也要让水西的日子好起来。彩霓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看到了无数张脸,以及那红了的眼眶。她心中也有感慨,有些发酸,有些想哭。以至于声音都变得哽咽了起来:“彩霓希望我们的水西,田地里不是荒草,而是庄家,山上不是杂树,而是果实。”“我希望我们手中拿着的是锄头、镰刀,而不是砍刀、长剑。”“我希望我们的骄傲是丰收,是富有,是欢乐,而不是立了多少功,杀了多少人,谁打赢了谁。”她眼眶也红了,泪光楚楚,却是咬牙大声道:“中午的番薯,大家吃着香吗?我希望我们把田地开垦出来,我希望我们不断拓荒,我希望我们的地里长满了番薯,让孩子们和老人们每天都能吃到。”她的声音在四周回荡着,像是生命尽头的呐喊,又像是黄昏深处的叹息。所有人都看着她,缓步朝她靠拢。彩霓用尽了力气,声嘶力竭道:“不要再打了!不要在打仗了!”“阿哥们,看看你们身边的阿婆阿爷吧,他们老了。”“看看你们身边的孩子吧,他们还没长大。”“让老人们安享晚年,让孩子们健康成长,这才是我们年轻人该做的啊!”一些老人已经忍不住捂脸哭出了声,而小孩儿们看着老人在哭,不知道原因,却也跟着哇哇哭了起来。年轻人涨红了脸,咬着牙,心中百味杂陈。彩霓指向河的对岸,大声道:“彩霓从小在江南生活,对外面的事了解得很清楚,大晋朝廷已经三年没有对水西收税了,一直催我们给钱的,其实是土司!”天地在这一刻变得寂静。周元握着小影的手,看着远处人群中的彩霓。河岸的帐篷之旁,土知县瞳孔紧锁,眼神愤恨。无数的水西人,满脸迷茫和惊愕。彩霓哽咽着喊道:“朝廷没有收税!是土司在害我们!”“他们挑拨水西和朝廷之间的关系,诱骗我们的阿哥替他们打仗,帮他们拼命。”“事实上,他们才是罪魁祸首!他们害了水西!”“阿哥们,醒醒吧!不要再被骗了!”“我们水西,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啊!”声音在天地之间回荡,彩霓的声音充满了无数难以言表的情感,这不是演戏,这是她内心真实的感受。这种同情、悲悯、设身处地的共情,是演不出来的。她冒充了白鸟的女儿,但她没有冒充仰阿莎。她就是水西的仰阿莎。而四周的百姓已经议论了起来,震惊、愕然、难以置信、迷茫,无数的表情在他们脸上浮现,一时间他们根本分不清。“不要再打了!不要再被骗了!”木榕突然大吼出声,他已经是泪流满面,却依旧用尽了力气,怒吼道:“年轻人!孩子们!醒醒啊!土司才是害我们的凶手!”黎松也站了出来,喊道:“土司吸我们的血,逼得我们走投无路,帮他们打仗,我们不能再被当牛羊一般奴役、宰杀了。”“不能再打了!”“看清现实!土司才是凶手!”无数的老人都站了出来,他们对着四周呐喊,看着水西的年轻人,看着他们赤红的眼睛。石海也站了出来,大声道:“我们水西的儿郎们!乡亲们!且听一听朝廷的声音吧!”周元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该自己上场了。他大步走到了人群之中,站在了彩霓的身旁。他看向四周众人,以内力激发声音,大声道:“诸位水西的父老乡亲!诸位阿爷阿婆、阿嬢阿叔,诸位阿哥。”“我叫周元,是大晋兵马大元帅,是卫国公,你们或许听说过我的名字。”此话一出,四周顿时哗然,无数人惊呼出声,骇然看向周元。周元吼道:“我是奉女皇陛下之命,专门前来水西,给大家一个解释的。”“近三年来,朝廷没有向水西收一分税,你们都被蒙骗了。”“土司把你们的粮食全部骗了过去,招兵买马造反,你们被迫成为了反贼。”四周的声音更加大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周元道:“他们不让你们出去,把真相封锁在河对岸,他们不让朝廷过来,把你们锁在水西以南。”“他们把你们当牛羊一样圈养,吃你们的肉,扒你们的皮,让你们为他们卖命。”“也正因如此,水西的日子才会愈发艰难。”“阿哥们!看看你们的田地吧,荒芜的杂草不会说谎。”“看看你们身边的老人,看看你们的长辈吧,他们不会骗你们。”“觉醒吧!不要再被奴役了!”声音如惊雷一般,传遍天地,在这黄昏的时分不断回荡着。夕阳残照,赤红的光仿佛述说着这些年水西的苦痛。 第七百一十四章 蝼蚁 彩霓的呐喊,老人的回声,周元的怒吼,在这片响水滩上徘徊不绝。无数的百姓议论纷纷,心中翻起滔天巨浪,这一股股巨浪,蕴蓄着无尽的伟力,正以前所未有的姿态,撞击着灵魂中紧闭的觉醒之门。而此刻,无数条船已经从靠岸,无数的官兵从船上跳了下来,拿着战刀,气势汹汹朝这边冲来。土知县松了口气,冷笑道:“可惜啊,卫国公那么大的人物,却走错了路。”他缓缓跪了下来,把头磕在地上,恭敬道:“参见宣慰使大人。”从主船上走下来的老人,须发花白,身影挺拔,目光如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凌厉的气息。他被数十个亲卫簇拥着,脸上没有怒意,只有兴奋。“走!会一会我们的卫国公!”“这么大的人物,本使也是第一次见!”他狞笑着,大步朝前走去。官兵的到来,让水西的百姓顿时紧张了起来,不断后退。而彩霓则是大声道:“不用怕!我们不怕!”她率先迎着官兵走去。木榕、黎松、石海等一众颇有威望的族老跟在她的身后。而周元则是与彩霓并肩而立,共同面对这一场挑战。“哈哈哈哈!”安福满看到周元之后,顿时大笑出声道:“好好好!卫国公!本使还真是小瞧你了,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在水西。”“枉你还自称大晋军神,当代小诸葛,却犯了孤军深入的大忌啊,如今我五千大军在此,今日你是插翅难逃。”周元道:“你打算怎么做?”安福满道:“别故作镇定了,只要抓了你,我就有资本和大晋谈条件,要钱要粮要武器,什么换不来!”周元冷冷一笑,道:“你以为水西的百姓还会为你卖命吗?这几年你把他们都快搜刮空了。”安福满眯眼道:“卫国公可不要血口喷人,你们大晋把我们欺负太狠了,我们只是…被迫反抗罢了。”周元道:“你以为你还能骗到谁呢?水西的百姓,已经认清楚了你的真实面孔。”安福满道:“可惜,我比你更了解他们,他们不会被你蛊惑的。”他大手一挥,怒吼道:“来人!给我活捉周元!”五千兵丁朝着这边走来。彩霓一步朝前跨去,大声道:“我看谁敢!你们这些土司畜生,还嫌害我们水西不够吗!”“若是让你们抓走了卫国公,我们就真的成反贼了。”木榕大喊道:“我们水西不做反贼!我们只想安静过日子,我们只想把生活过好!”数十个族老跟在彩霓身后,寸步不退,就这么看着五千兵丁杀来。安福满眉头紧皱,随即冷笑道:“你们最好不要犯糊涂!谁才是你们的主人,你们分不清吗?”彩霓大声道:“水西没有主人!我们才是自己的主人!”“无论是大晋朝廷,还是土司,都别想再奴役我们。”木榕、石海等人也纷纷出声。安福满冷冷道:“你们还真把自己当…”他话说到一半,又强行忍住了,然后厉声道:“木榕!你们是要造反吗!”木榕道:“姓安的,我们不会再被你欺骗了!水西的血,不会再为你流了。”安福满道:“你错了,他们不会信你的,你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个老糊涂罢了。”而在人群的最后,看着前方聚集无数兵丁的水舟,几乎是彻底崩溃了。来了,土司老爷真的来了。他真的要抢走彩霓阿妹。他竟然真的要这么做!水舟面容扭曲,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这个畜生,他…他真把我们当猪狗一样啊…我怎么能让彩霓阿妹落入魔爪。”他咬着牙,提起了自己的弯刀,大步朝前走去。走了几步,他突然又停了下来。不行…不能造反…土司老爷会杀了我的。他的脑海中回荡着畏惧的声音,但很快,另外一个声音又占据了头脑:“水舟,去做英雄吧!”“苗寨最大的英雄,是为拯救水西而付出一切的人。”“揭开土司黑暗的面纱,即使飞灰湮灭,即使堕入九幽。”不!不行的!土司未必是凶手!万一木榕阿爷骗我呢!万一…万一木榕阿爷也是被骗的那个呢!而且,真的会死人的,我不想死啊。他不禁眼泪都流出来了,他觉得自己是个懦夫。但他在犹豫中,很快又想到了石海阿爷。自己爹娘死的早,是阿爷一直关怀着我啊,他怎么会骗我。还有…我们水西真的是吃不起饭了,每年都要饿死很多人。这一切,这一切真的该改变了啊!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啊!爱情与仰慕,可以给人勇气,可这种勇气还不够。但是责任和尊严,却足够让这一股勇气,彻底爆发。“安福满!”水舟突然爆发一声大吼,提着刀就朝前冲去。他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回荡:“你还想骗我们!你这个畜生!我们难道就该死!难道就该被你这般欺压!”“老子不会再被你骗了!”“我们水西不会再被你骗了!”他来得突兀,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甚至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冲到了最前方,彩霓才变色道:“水舟!你回来!”但似乎为时已晚,这么多的人,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便是流血惨案,谁敢相信有人会提刀杀向土司老爷啊。就连安福满都吓了一跳,不禁连忙后退,他可不会武功。他身边的亲卫站了出来,一脚就把水舟踹倒在地。安福满狼狈不堪,怒吼道:“杂!种!你怎么敢的!杀了他!”数十个亲卫顿时朝着水舟杀去。彩霓身影瞬间窜出,一把拉起水舟就朝后跑,堪堪躲过了对方的围杀。安福满大怒道:“你们这群蝼蚁!竟然真的敢保周元!敢站在朝廷那边!”“再不滚远点!别怪老子不客气!”他真的有些气急败坏了,一时间忘了分寸,说完这几句话,又有些后悔。而彩霓则是把水舟保护在了身后。她朝前走去,大声道:“我们水西的人,不是蝼蚁。”“或许在你看来,我们是蝼蚁。”“但我们每一个人,都愿意做英雄!”她的背对着水西的每一个人,像是神灵一般,站在了种族的最前方。她大声道:“我们不会再被你们奴役了!”“我们不会再被你们欺骗了!”“如果你想把我们像蝼蚁一样屠杀!”“那我们每一个人水西的百姓,都有勇气在这响水滩上,洒下自己的热血,和你们拼命!” 第七百一十五章 英雄 “我们每一个人,都愿意做英雄。”彩霓的声音充满了坚定的信念,她把所有的光都聚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此刻几乎象征着水西的希望。安福满看着这一切,微微眯起了眼,冷冷笑道:“好,好,你们这群蝼蚁,竟然敢背叛我。”“你们以为,你们对于我来说,会比周元更重要吗!”“有了周元,我可以顺利拿下四川,我可以问大晋朝廷勒索数不清的银钱,我甚至可以要到大炮。”“那不比你们的贱命更有价值吗!”他怒吼出声,厉喝道:“来人!给我活捉周元!谁敢阻拦!就地格杀!”五千兵丁,瞬间冲了过来。周元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该是撤离的时候了。他高呼道:“走!老熊老王,快撤!”他毫不犹豫冲入人群,一把背起官采曦,直接朝着后山跑去。小影和熊阔海、老王紧随其后。一路冲了老远,周元才觉得不对,猛然回头道:“彩霓!走啊!”彩霓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朝着周元跑来。她低声道:“我…我舍不得他们!”叶青樱冷冷道:“你留下来,反而对他们不利,因为他们需要付出生命去保护你。”“不错。”周元沉声道:“只要我们逃了,安福满也没必要对水西出手了,那没意义。”他们朝着后山奔跑而去,而熊阔海难以置信的声音却喊了起来:“他们在做什么!”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水西百姓,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之声,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强行阻挡五千官兵的冲击。周元面色大变,忍不住吼道:“不要!不要拦他们!他们追不上我们的!”王昂急道:“糟了!这些水西的百姓不知道我们提前准备了船!他们想为我们争取时间!”无数的百姓,他们本是来参加节日的,这是最美好的节日,此刻他们却赤手空拳迎上了官兵,被刀砍破了身体,穿透了胸膛,浑身沾满了鲜血。“保护我们的彩霓阿妹!”“谁都别想伤害我们的仰阿莎!”“跟他们拼了!”无数人在怒吼,一个接着一个倒在血泊之中,却一个又一个冲了上去,前赴后继,义无反顾。男人倒下了,女人冲了上去。年轻人倒下了,老人冲了上去。响水滩的花,被踩碎了,染上了鲜血。美好的节日,成了流血的惨案。“快逃啊!彩霓阿妹快跑!”“不要怕,我们拦住他们了!”石海爬上了花杆,大吼道:“我们每一个人,都愿意做英雄!”“保护我们的彩霓阿妹!”鲜血流淌着,更多的人倒下,官兵更急,于是杀得更狠。看到这一幕,彩霓彻底崩溃,痛哭出声:“不要!不要啊!不要杀他们!”她转头就回跑去,不顾一切。周元一把拉住了她,急道:“快走罢!只有我们走了,他们才会走。”“我不!”彩霓泪如雨下,哭得声嘶力竭:“我要去保护他们,我不能让他们白白送命。”“阿婆!阿嬢!阿爷!你们快走啊!”她奋力挣扎着,头发乱了,衣服破了,只想用尽力气朝前去。“彩霓!”周元抱住了她,大吼道:“不要浪费时间!这是在害他们!我们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彩霓愣在了原地,然后抱着周元痛哭不已:“呜呜公子,为什么啊呜呜!为什么他们那么好,却还要这么惨!”“为什么他们如此善良,却被当成猪狗一样肆意杀戮。”“为什么啊!啊啊!为什么啊!”周元咬了咬牙,一记手刀砍在彩霓后颈,将她打晕。然后他抱起了彩霓,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走!不要耽搁了!”他们迅速上了山,往西而下,不敢再回头。一路到了岸边,数十个锦衣卫已经把船准备好了。众人连忙上了船,顺着响水河迅速远离。此刻,天已经彻底黑了。月亮高高悬在天空之上,也倒映在清澈的水中。两岸生长着许多野花,在葱茏的青草中,似乎有小动物发出低鸣之声。众人坐在船上,都没有说话,气氛很是压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熊阔海才叹了口气,无奈道:“唉,第一次见彩霓姑娘这么难过,我们靠着她破局,却没能去照顾她的情绪,我们对不起她。”王昂低声道:“这些苗人、彝人性子刚烈淳朴,认定了的事,就一定会去守护。”“他们本可以不用死的,但…他们就是要为彩霓姑娘站出来,真是令人感动。”官采曦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清澈的响水河,眼中蓄满了泪水。周元抱着彩霓,轻轻给她抹去了脸上的泪痕。他的心情很沉重。因为他的计划是,让水西百姓彻底觉醒之后,就直接撤离。他想着,除了官采曦之外,其他成员都有武艺在身,上了山对面就不可能追得上。他们一走,那官兵也没必要再杀水西的百姓了。但他…算错了。他没想到这里的百姓真的会为了彩霓,用血肉之躯去抵挡官兵。他没想到这些淳朴的百姓宁愿死,也要为彩霓争取时间。他们以英雄的姿态,狠狠打脸了周元的算计,让周元自责,也让彩霓痛彻心扉。叶青樱看出他心情沉重,不禁说道:“小师弟,天底下没有万全的算计,这种意料之外的事,根本不是你可以控制的,你何必自责?”“抵挡官兵,是他们的选择,他们愿意为了彩霓这么做,我们自责没有意义,我们只能要求自己早点回来,帮助他们生活的更好。”“这个道理你应该想得通才是。”周元点了点头,道:“想得通,但依旧心有愧疚,毕竟那么多条人命,毕竟他们是为了我们而死。”熊阔海道:“周大人,慈不掌兵啊,我们之所以深入苗寨,就是为了让这里少死人。”“若是不来,这里就不止死几百人这么简单了,恐怕是要死数万人。”“你不可能要求自己完美达到目的,不造成任何伤亡,不付出任何代价吧?我们又不是神。”王昂拍了拍周元的肩膀,沉声道:“我们早点回来,我们替他们报仇。”“我们也做英雄,做水西的英雄。” 第七百一十六章 冥冥之中 小船儿悠悠荡荡,月光清澈,这片土地向来有着最美的风光。彩霓醒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她没有说话,只是靠在周元的怀里,泪水流个不停。周元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抱着她,抚摸着她单薄的背。这一夜,如此漫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彩霓才微微擦了擦眼泪,小声道:“公子,他们会把他们杀光吗?”周元道:“不会的,我们彻底跑了,他们就会上船,沿着河道搜索,追杀我们。”彩霓张了张嘴,眼泪又流了出来,哽咽道:“那…那他们会恨我吗?我骗了他们呜呜…”周元低声说道:“不会的,彩霓,他们不会恨你,也不会怪你。”“为什么?”“因为你是他们的仰阿莎,你给了他们希望,给了他们觉醒,给了他们对生活的期待,你是美好的象征。”“真的吗?”彩霓啜泣着。周元道:“真的,我们会回去的,他们渴望着我们回去。”彩霓却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哭诉道:“可是我不配做他们的仰阿莎,我骗了他们,我害死了好多人啊。”众人听着都一阵心痛,纷纷低下了头,无奈叹息。周元咬了咬牙,却是捧起了彩霓的脸。他郑重道:“不要哭,彩霓,也不要难过。”“这么多年以来,水西的百姓日子都过得很苦,我们抱着善意而来,企图为他们找到一条路,我们不应该难过,只应该更加努力才是。”“作为水西的仰阿莎,你要有水西百姓灵魂之中长期具备的坚强和乐观,要永远相信好日子就在后头,一定会来到。”“你没有骗他们,没有人可以用仰阿莎的名号骗人,因为仰阿莎从来无法自称,只能公认。”“你是所有人公认的,所以你就是仰阿莎。”他捧起了彩霓的脸,低声道:“我们现在去四川,我们处理了那里,就立刻回来。”“我们把土司府那些人全部消灭,我们让水西的日子好起来。”“那时候,你再唱一首大地飞歌,真正的大地飞歌。”彩霓憋着嘴,微微点了点头,抱着周元,心中依旧难过。然后她咬牙道:“公子,我们快点回来好不好?”“好,很快的。”“公子,水西的日子真的会变好吗?”周元道:“会的,公子向你保证,一定会变好的。”彩霓勉强笑了笑,缓缓站了起来。她看着碧水青山、乌天白月,忍不住轻轻唱了起来。“唉哟!天上的月儿睁开眼呀,弯弯的河水在盘旋。”“唉哟!山上的果儿大又圆呀,田里的庄家一片片。”“唉哟!漂亮的阿妹你别遮脸呀!阿哥想把手来牵。”“唉哟!山花灿烂的水西耶!好日子一年又一年。”“好日子一年又一年!”她唱完之后,才微微摇头,呢喃道:“我们一定会回来的。”……天蒙蒙亮,小船已经快要出了水西地界了,河岸又快马而来,带来了最新的消息。熊阔海打开信一看,激动道:“撤了!安福满昨晚半夜搜山,然后撤军了。”“水西百寨已经开始回寨,伤亡人员具体数字不清楚,但现在他们都安全了。”“有追兵沿着响水河追来,但他们反应并不快,已经来不及追上我们了。”周元点了点头,道:“让锦衣卫靠岸,盯着贵州宣慰司的动静,路上埋伏的缇骑可以撤离了。”“再往前几里路,就彻底出水西了,然后我们上岸。”熊阔海道:“明白。”他跳到其他船上去安排任务,而前方却出现了四五艘小船。王昂顿时紧张了起来,仔细一看,又道:“好像是捕鱼的百姓,没错就是百姓,都是老人。”锦衣卫靠岸了,那些老人也不怕生,看到周元他们就挥着手。“哎!这位阿哥哪个寨子啊,山花节结束了吗?”一个老者挥着手喊了起来。周元他们还穿着苗族的服饰,对方的确看不出身份。周元笑道:“结束了呢阿爷,你们这是在打鱼啊?”老者似乎很得意,点头道:“是啊,开春了,鱼儿也出水了,又大又肥呢。”“今年的山花节我们没去成,是不是很热闹啊!”周元点头道:“是啊,很热闹。”他有些心虚,毕竟发生了血案。而老者却是很高兴,连忙道:“那你有没有看见百花寨的彩霓阿妹啊,据说她是白鸟阿妹的姑娘嘞,长得好看得很。”彩霓顿时低下了头,眼泪差点又掉出来。周元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对着前方喊道:“看到了,很是漂亮呢!”“哈哈!果然!老头子我就猜不错,白鸟阿妹都那么好看,彩霓阿妹肯定也好看。”老人大笑着,随即说道:“当年白鸟阿妹生彩霓之后,我家那婆子还去见过白鸟阿妹一面呢,探望了一下。”周元愣了一下,疑惑道:“白鸟阿嬢在哪里生的孩子?”老人道:“在四川呐,我家婆子是四川人,回娘家的时候顺道探望了一下,那时候她回来就跟我讲啊,白鸟阿妹的姑娘生得漂亮得很,才几个月就眼睛大大的。”“后腰上,还有一朵像是梅花一般的红色胎记呢,哈哈!”听得这句话,周元的脸色瞬间变了,猛然看向彩霓。彩霓抬起头来,表情变得惊愕无比。她的背后,恰好有一朵梅花一般的红色胎记!老头似乎以为两人不信,瞪眼道:“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我多大年龄了还能胡说八道啊,我家婆娘真是四川人。”周元连忙道:“阿爷!阿爷!白鸟阿嬢在四川哪里!”老头挠了挠头,道:“这我哪里记得清楚,我家婆子可能知道。”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阿爷,有大事,我们想去你家拜访,我们想问一问白鸟阿嬢的事。”老头有些疑惑,而彩霓已经浑身颤抖,泪水顺着眼角就流了出来。她紧紧抓住周元的手,颤声道:“公子…公子…你说…你说有没有可能…”“我…我真的是…是白鸟阿嬢的女儿?”这句话,让所有人都震惊了。周元则是深深吸了口气,道:“无论如何,要找到白鸟阿嬢!”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数,假扮苗人的彩霓成了真正的仰阿莎,动了真感情。也正因如此,命运让她知道了自己母亲的消息。 第七百一十七章 线索 面对周元等人提出的拜访要求,老头子显得很是愕然,天不见亮就出来打鱼,这才多久,又要回去?耽误干活儿,老头子当然不愿意,于是犹豫着说道:“要不晚一点?等下午的时候,我再带你们去做客?”周元等不了那么久,直接说道:“阿爷,我们是白鸟阿嬢的旧人,对于她的下落,我们很急迫,所以请你先带我们回去。”“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希望你收下。”他从怀里掏出了几颗碎银子,这对于寨子里的老人来说,已经不算是小钱了。老头儿却是连忙摆手道:“没事没事,这哪有给钱呐,反正我把网都撒下了,我先带你们去吧。”他眼巴巴地看着那些碎银子,猛吞口水,但还是硬咬着牙不要。周元拗不过他,也就收起了银子,跟着他前往寨子里。这里已经是水西的边缘,条件更是艰苦,蜿蜒的路很是曲折,终于到了一座青瓦小屋之前。破旧的房子打扫得很干净,屋子里没什么东西,木质的小板凳上是岁月的斑驳,门口有一个树墩子,上面有着无数的刀痕,老人经常用它垫着劈竹。“哈哈!我可是咱们水西最好的篾匠,我做的篮子、背篓和灯笼,绝对是水西最漂亮、最结实的。”他吹嘘着自己的能耐,然后伸出手来,展示着上面那深厚的茧。那是黄中透黑的茧子,有着皲裂的痕迹,像是一个家中顶梁柱的身份象征,像是一个男人骄傲的图腾。众人都有些沉默。尤其是王昂和熊阔海,已经发出了叹息之声。他们年龄大,经历得多,他们知道这对于男人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担当。可即使如此,老人的家里,依旧一贫如洗。“老婆子,有人来看你了,收拾收拾起来看看呐。”老头儿对着屋子里喊了一声,然后回头笑道:“我家老婆子有点病,所以长期卧床,你们稍微等一哈。”他招呼众人坐下,又端来了泉水让众人喝。泉水甘甜,片刻之后,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太婆扶着墙缓步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咳嗽着,脸色黄中带白,很不健康。“这是…哪里来的阿哥阿妹啊。”老太婆隔着远远地坐着,然后挥手笑道:“我怕传染给你们,就不坐过来了。”“肺痨。”熊阔海低声道:“看样子像。”王昂却摇头说道:“不是,如果是肺痨,这老头儿早被传染了,应该是肝病。”叶青樱皱着眉头,对着周元说道:“这么严重的病,恐怕很难跟着我们上路。”周元看向老妪,笑道:“阿婆,冒昧打扰您养病,真是抱歉,关于白鸟阿嬢,我们想问一问她在哪里,当年您去看她,又发生了什么事?”“白鸟阿妹?”老太婆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不记事了,想了想才说道:“啊,是在四川嘞,我回泸州娘家的时候,见过她一面,那时候她刚生完孩子呢。”周元连忙道:“泸州哪里?记得起具体位置吗?”“记不得了。”老太婆道:“都二十年前的事了,哪里记得那么清楚,而且我是在半路上歇脚的时候遇到的,她距离我娘家远着呢。”看来真要带她一起走了,这是寻找白鸟的唯一线索,断不得。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们要找白鸟阿嬢,有重要的事,阿婆,我们需要你带路。”老头子却先变了脸色,急忙道:“那怎么行,她这幅身子根本出不了门的,更别提去四川那么远了,不行不行。”熊阔海道:“阿爷您别急,我们可以给钱,给一百两银子,不,一千两!”老头子吓了一跳,瞪眼道:“你们有这么多钱呐?那也不行啊,我家婆子命都没了,我还要银钱做什么。”周元轻声道:“阿爷,阿婆,你们两个都跟我们走吧。我们可以给你们提供银钱,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帮忙治病。”“治病?”老头子来了兴趣,疑惑道:“阿哥,你懂医术?”周元道:“我不懂,但我认识天下最好的大夫,以阿婆的病情,在水西肯定是治不好了,只有躺在床上硬拖着等死。”“但只要跟我走,阿爷,我发誓尽全力帮助阿婆治病。”老头子看了他一眼,闷着脸还是摇了摇头。“我来说。”叶青樱看彩霓心情很复杂,显然没有理智去劝说什么人了,于是她站了出来。“阿爷,您听我讲。”叶青樱声音很低,但很真诚:“首先向您坦白,我们并不是苗人,而是汉人。”老两口在角落,表情已经有点害怕了。叶青樱继续道:“这位阿哥,是大晋朝廷的大官,他可以找宫里的御医帮阿婆治病,一定会尽全力治好阿婆。”“这一路去四川,我们可以乘坐最好的马车,可以提供最有营养的食物,给阿婆补身体。”“我们可以飞鸽传书到成都府,让成都布政司派出最出色的大夫前往叙州府与我们汇合,给阿婆治病。”“治好了病,我们再去找白鸟阿嬢,这样您总该放心了吧?”老头子愣了好久,才喃喃道:“宫里的御医?就是给皇帝老爷看病的大夫?”“是的。”叶青樱道:“他们会尽全力治好阿婆的病,在治好病情之后,我们会送你们回来,再给寨子里捐钱,捐一千两银子。”老头子激动道:“那我儿子岂不是可以娶媳妇了?”熊阔海不禁笑道:“你就是你们寨子里的大人物了,还怕你儿子找不到媳妇?怕是整个寨子的阿妹都要抢着嫁进来啊。”“那好啊,那好啊。”老头子连忙道:“老婆子,咱们要不就跟他们走一趟?”“如果能治好病,那有没有钱都不紧要啊。”老太婆也不禁露出了笑容。周元当即道:“老熊,立刻给成都布政司发信,让他们派最好的大夫过来,描述一下阿婆的病情。”“明白。”熊阔海笑着点头,随即说道:“阿婆阿爷,现在你们放心了吧。”两个老人连连点头,显然是高兴得很。而王昂却是无奈苦笑,在心头感叹,一群陌生人随便说几句好话就能带走你们,水西的老百姓的确还是太淳朴了,怪不得能被土司利用。要不是这一次彩霓姑娘揭开了土司的黑暗面纱,天知道水西百姓的下场会有多惨啊。众人互相对视着,似乎都想到了这一点,一时间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彩霓却是小声道:“公子…我们真的能治好阿婆的病吗?”周元道:“不知道,但我们一定会尽力。”彩霓低着头,呢喃道:“我希望能治好阿婆,我不能再骗水西的同胞了。”周元捏了捏她的小手,算作安慰。他知道,彩霓心中依旧充满了内疚,还没有从惨案的悲痛中走出来。 第七百一十八章 天黑见鬼 周元等人不敢耽误太多时间,让阿婆阿爷给邻居打了招呼,免得儿子回来找不到爹娘着急,便直接上路了。他们依旧是坐船过河,上岸之后,先是步行了一段时间,锦衣卫就把马车送了过来。熊阔海和王昂与阿爷阿婆同坐一辆马车,可以负责照顾他们,周元就和小影、官采曦、彩霓、叶青樱一个马车,顺着官道朝前而去。二十多个锦衣卫缇骑,穿上了镖局的衣服,护送着他们北上。“西边就是乌蒙山,西南方向是乌撒府,西方是乌蒙府,再往西就是马湖府、东川府和四川行都司,阿都土司就在这里。”“目前的局势之所以困难,就是因为阿都土司、乌蒙土司和贵州宣慰司有了联合的趋势,以至于马湖府南部被阿都土司占领,东川府北部也陷落,乌蒙府和乌撒府又被乌蒙土司控制。”周元在地图上画着圈,缓缓说道:“所以我们现在所处的镇雄府也不安全,因为官府已经撤走,守备力量已经全部集中在了叙州府,尤其是富顺州。”“如果遇到大批的官兵,我们要尽量想办法掩盖身份,如果掩盖不了,要杀出去是很难的。”叶青樱则是说道:“消息不会那么快,就算是安福满第一时间给乌蒙土司发信,或者派兵追杀我们,也来不及截断我们的前路。”“除非对方也有飞鸽传书,但目前根据内廷司掌握的情报来看,对方的飞鸽只是民间征集的飞鸽,还在做统一的训教,并没有真正用于联络。”“当然,不排除对面也已经在使用飞鸽的可能,所以这一路上还是要谨慎。”周元笑道:“这就是代价,带着两个老人,我们走不了山路,只能走官道。”彩霓则是小声道:“要不…你们走山路,我带着阿婆阿爷走官道?”“别胡说。”叶青樱道:“我们不可能丢下你,不单单是基于私情,也是因为你对于整个水西的收复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她板着脸,显然是不想给彩霓服软,所以说的稍微官腔一点。彩霓却知道对方的好意,撇了撇嘴,不愿与叶青樱再吵。很快,前方就骚乱了起来,马车也随即停下。周元掀开帘子,顿时看到了一众官兵堵住了前方,大约四五十个人,提着刀气势汹汹的模样。老熊跳下了马车,来到周元这边,道:“我先去交涉一下,看能不能混过去。”周元点了点头,道:“如果实在不行,你应该知道怎么做。”老熊咧嘴道:“嘿!就看他们给不给面子了。”他大步朝前走去,从怀中拿出了两锭银子,高声道:“诸位官爷,我家老爷往北探亲,路过此地,请官爷们放行。”“这二十两纹银,是我家老爷孝敬官爷们的。”对方见熊阔海赤手空拳没带武器,长得肥胖憨态可掬,便没有动手。领头的一把接过银子,眼睛发亮,咬了一下,忍不住道:“真家伙啊!二十两!你家老爷真是财大气粗啊!”他咧嘴笑着,按住了刀柄,冷冷道:“把他们围起来!”熊阔海连忙道:“官爷!官爷使不得啊!”领头的笑道:“一出手就是二十两银子,那身上起码有几百两银子,让他们全部滚下来,接受搜身。”“从老子的地盘上过,别想带走一分钱。”熊阔海心中一沉,以几位姑娘的容貌来说,她们只要下了马车被看见,这件事就不可能结束。该做决断了。他突然一个闪身,掐住了领头官兵的脖子,大声道:“动手!一个不留!”“不要弄坏他们的衣服,下马肉搏!”一众锦衣卫缇骑正想直接碾压呢,听到这句话也无奈下来,赤手空拳杀了过去。他们都是锦衣卫精挑细选的精锐,个个身手了得,久经考验,而对手只是土司的官兵,也没穿盔甲,就算是持刀,战斗力也不是一个档次。仅仅百个呼吸,众人就解决了战斗。熊阔海道:“自己挑合适的衣服换上,现在老子们也是官兵了,遇到其他官兵就高调点,咱们送的可是土司老爷的亲戚。”有了衣服,有了名头,之后的路就走得顺利了很多。即使是遇到土司官兵的巡逻队,在这群精锐锦衣卫的高超演技下,也没人敢阻拦或者查看。一直到了黄昏,老熊才靠上前来,低声道:“锦衣卫这边有消息传来了,情况比较严峻。”周元道:“天也要黑了,就地休息吧,天亮再出发。”众人停了下来,小影几个姑娘负责去找阿婆阿爷说话解闷儿,而周元、叶青樱、熊阔海、王昂四人则是坐到了另一边,点燃了火堆,商量起了正事。官采曦也跑过来凑热闹,微微红着脸道:“我虽然不懂,但我想听一听。”除了周元之外,其他三人当即表示欢迎,毕竟官采曦身份高啊。“坐下吧。”周元摆了摆手,道:“老熊你先说,是什么消息?”众人表情都严肃了起来,熊阔海沉声道:“主要是关于四川的局势,目前我们所知道的是,阿都土司、乌蒙土司、贵州宣慰司有了联合的趋势,因此乌蒙府、乌撒府、四川行都司受到了巨大冲击,东川府、马湖府和镇雄府处于半沦陷状态,所有的战事围绕着叙州府的富顺州进行。”“而最新情报是,由于邓肃入驻四川,这半年来整饬吏治,精简冗官冗费,杀得人头滚滚,很大程度上将成都布政司及其下官员团结了起来,以至于土司北上进攻受到了较大阻碍,从而改变战略,企图控制整个四川南部。”“东川府、马湖府已经彻底沦陷了,镇雄府也在大批入驻叛军,可能就在我们屁股后面。”“当然,这些不是最重要的。”他看向众人,郑重说道:“最重要的是,贵阳府的沦陷让贵州宣慰司的叛军占据了整个贵州,四川南部的失守又让局势倾斜,所以…播州土司的立场开始动摇,隐隐有西进叙州、北上泸州的趋势。”周元连忙打开地图一看,瞳孔一阵紧锁,不禁深深吸了口气,道:“永宁宣抚司那边什么态度?”熊阔海道:“目前当然是效忠朝廷,不过那边没有兵力,地理位置又过于关键,安福满大军一旦入驻赤水卫,永宁宣抚司就只有投降一条路可以选。”“到时候叙州府就是三面皆敌,危在旦夕了。”“同时,泸州府和渝州府也要受到威胁,他们的守备力量会被锁住。”周元点了点头,道:“这就是天黑见鬼啊,平时一个个都老实得很,局势一旦发生变化,这些土司都变成鬼了。”“不过安福满的水西根基已经被我们切断,他的兵力要大打折扣,同时军心也出现了隐患。”“一旦战事不顺,恐怕就要面临崩盘。”“安福满崩盘之后,阿都土司、乌蒙土司就没底气了。”王昂忍不住道:“播州宣慰司很强,兵力多达两万,这是块难啃的骨头。”周元道:“态度在摇摆,就不难啃。”他看向熊阔海,道:“向勇到叙州府了吗?”“到了。”熊阔海当即道:“因为富顺州的局势愈发艰危,他已经亲自坐镇,但目前的佃农问题还没解决,他有点放不开手脚。”周元道:“好!我这次去,就是为了让他放开手脚。” 第七百一十九章 关于谈判的阻力 天一亮众人就出发,继续往北,走出镇雄府之后,便径直富顺州而去。锦衣卫前面带路牵线,富顺州很快收到了消息,向勇带着五千精兵,从北面城门杀了出来,亲自迎接周元。“末将参见节帅!”他跪在地上,四周黑压压一片大军同时下跪,齐声大吼:“参见大元帅!”周元看着向勇,点头道:“皮肤黑了不少,人也精瘦了,看来这一年多没少吃苦。”“先进城再说。”他摆了摆手,重新上了马车。向勇则指挥着五千精兵朝回杀去,周元看着四周的血战,皱起了眉头。对方人是多,但显然战斗力不如向勇,想要攻下城池几乎是不可能的,怪不得安福满要往这边靠。“佃农已经停止攻城了,乌蒙土司和阿都土司的兵力并不多,也就四五万的样子,他们不具备攻下富顺州的力量。”“但这些汉人佃农不走啊,和谈不了,我和邓大人嘴皮子都磨破了,愣是不管用。”“他们开的条件太离谱了。”周元疑惑道:“怎么会和谈不了?杀贪官,分土地,这些条件他们不心动?”向勇苦笑摇头,叹息道:“很可能是沟通问题,也是信任问题,这边的百姓不同于北方,他们太过桀骜刁蛮。”周元眯起了眼,道:“那我去会一会吧。”进了富顺州,周元等人便直接去了府衙。邓肃已经率领成都布政司大大小小的官员在门口迎接,无数的百姓涌上街头,也来看看这位名震大晋的卫国公。此时此刻,周元的确到了亮明身份的时候了。“四川总督邓肃,参见卫国公!”“吾等参见卫国公!”众多官员施礼鞠躬,排场不可谓不大。周元摆了摆手,直接道:“安排官邸,让我的人住进去,大夫准备好了吗?”邓肃迎了上来,态度很是恭敬:“已经准备好了,先生今日先休息,明日再谈正事,我们准备了接风洗尘的晚宴。”周元道:“随便吃点就可以,不用晚宴,先让大夫看病,趁这点时间你跟我说一说这边的情况,关于和谈的阻力到底是什么。”小影毕竟是苗人,很讨阿爷阿婆的喜欢,甚至想把她介绍给自己的儿子,小影当然装傻充楞糊弄过来了。彩霓也跟着他们,继续打探着关于白鸟阿嬢的消息。熊阔海、叶青樱、王昂和官采曦,则跟着周元和邓肃,一起到了厅堂。邓肃带了两个官员,说道:“这位是冉报国大人,成都布政使,这位是罗强大人,富顺州的知府。”两个都是中年人,长得平平无奇,对着周元施礼。邓肃道:“冉大人在四川多年,熟悉政务,对当地民情十分了解,可以帮到我很多。”“罗知府就是四川人,这次他负责帮助我接触四川汉人佃农的头号人物,进行多次谈判,但收效甚微。”周元明白了,当即道:“罗大人,你且说说吧,为什么收效甚微?”罗强沉吟片刻,整理了一下语言,才道:“其一,双方没有建立基本的信任。佃农对我们抱有偏见与恶意,不信任朝廷开出的条件,总认为我们会在解决战事之后,对他们下手。这是和谈最大的阻力。”“其二,也是因为信任问题,导致对方不基于事实情况,漫天要价,开出我们难以接受的条件。”“其三,四川人的脾性与北方不同,他们固执、桀骜,认准了的事很难扭头,要说服他们,需要更大的耐心和更强的事实说服力,其实这也是基于信任问题。”“其四,他们似乎很享受让我们头疼的感觉,所以即使不想和谈,也要跟我们谈,像是逗我们玩儿。”最后一个原因,让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熊阔海疑惑道:“逗我们玩儿?这么大的事…”罗强道:“这就是百姓民风的问题。”周元挠了挠头,道:“去约佃农的老大,明天中午,我请他吃饭,亲自会一会他。”邓肃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说道:“先生…对方说话不太讲礼貌…而且都是本地方言…”周元掀了掀眉毛,沉声道:“本地方言?呵,我也懂。”他看向邓肃,道:“继续说这边的新法问题,有没有遇到什么阻力?”提到这个,邓肃脸色反而好看了一些,点头道:“阻力不大,虽然依旧有大量的士绅反对,甚至联合起来给官府发难,强力抵抗土地丈量,但他们胆子不如北方的世家大族。”“我们在中原积累了很多经验,所以少走了很多弯路,一些拿不下的硬骨头,陛下派来的年轻官员竟然拿下了。”年轻官员?哦哦大师姐是提到过这件事,说要派一些人来协助邓肃,看来已经到了。周元不禁问道:“他们年纪轻轻,还能拿下硬骨头?”邓肃笑道:“因为他们年轻人也是硬骨头,比如成都府的张家,也是世家大族,往前三辈做过吏部尚书,近四代人,出过两个进士,三个举人,家中良田数万亩,不可谓不富有。”“他们带着手底下数千佃农,结成人墙,就是不让我们丈量土地,打了好几次,差点闹出人命。”“嘿,我们新来的蒋大人,当天晚上就带着十来个捕快,提着刀闯进了张家。”“他直接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然后说张家对抗官府,杀害朝廷命官。”“对方不买账,他就把自己脖子割破,顿时鲜血流了一身。”周元都吓了一跳,妈的,现在的年轻人这么狠吗!邓肃道:“张家老爷差点没给吓死,杀害朝廷命官这是要灭满门的,直接跪下来求蒋大人别玩了,事情也就这么成了。”周元不禁竖起了大拇指,点头道:“这是个人才,积累经验之后,可以适当提拔,让他们做新法开路的先锋。”邓肃笑着说道:“现在的年轻人,的确是有胆识有能力,他们不懂那些官腔,一心办实事,未来可期啊。”“等佃农和谈成功,平定了四川,我打算长期带着他们办事。”与佃农和谈,是解决整个事情的关键,周元陷入了沉思,但却又想不到什么好的点子,只有明天见了对方才知道套路。“今天就这样,记得帮我约人。”他站了起来,去往馆驿看望阿婆阿爷。 第七百二十章 暴躁 还未走进房间,里面就传来了说笑的声音。周元不禁好奇道:“看来情况不错?”阿婆阿爷已经知道周元的身份了,连忙就要磕头,但被彩霓拦住了。小影咯咯笑道:“情况不算糟糕哦,哥哥,那几个老头子说,阿婆这是肝病,症状很明显,表现在…”她突然停住了,显然是忘了对方的话,于是呆呆地看向彩霓。彩霓捂嘴一笑,道:“吃不下东西,恶心想吐,全身乏力,以及肝脏部位的疼痛。”“但现在情况并没有很糟糕,至少没有出现黄疸和吐血的情况,只要好好修养,配以药石,便可慢慢治愈呢。”老头子也是嘿嘿笑道:“谢谢大人,谢大人救我老婆子的命。”周元则是道:“阿爷阿婆,白鸟阿嬢对于我们来说很重要,你们现在多想想,到时候好找呢。”老太婆也是笑道:“没问题,没问题的。”略微寒暄了几句,众人便各自休息。周元却是有正事要做,他要准备夜袭二师姐。正是月儿高挂之时,他悄悄来到了二师姐的门前,微微推门,哈,没推开,对方插上了门栓。周元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二师姐开门,我想问问关于四川的情况,你不是四川人么。”叶青樱的声音传来:“这么晚了还烦我,你不知道我这几天都没好好睡觉啊!”周元道:“明天就要去见佃农的老大了,我得赶紧向你打听一下这边的民风民俗。”听到这句话,叶青樱才打开了门,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才道:“想问什么?”她显然已经要就寝了,穿着宽松的白色內衫,头发也都放了下来。周元走了进去,关上了门,并插上了门栓。他笑着回头,却突然呆住。叶青樱坐在桌子旁边,用手绢轻轻擦拭着自己的剑,平静道:“你问吧。”周元吞了吞口水,道:“那个…二师姐啊,说话就说话,快把剑收起来,这寒光有点耀眼了。”叶青樱看了他一眼,说道:“说正事,严肃一点是挺好的,你想问什么?”周元正色道:“我想问,四川的天气怎么这么冷,这都快四月了…二师姐,要不我们挤一挤,也暖和一点?”叶青樱笑了起来,淡淡道:“也行啊,你来吧。”她提起了剑,坐到了床上去,笑着说道:“快来睡吧,我好好伺候你呢。”周元看了一眼那把长剑,然后道:“其实我现在武功已经成了…”叶青樱道:“那你敢对我用强吗?你说是说一句敢,明天我就走,我保证你一辈子也找不到我了。”“哪里哪里!”周元连忙道:“二师姐你这是什么话,师弟我从来都是以德服人,靠的是自身的魅力,绝不是靠暴力。”“我的意思是,我有很多悄悄话想对你说,咱们可以秉烛夜谈。”叶青樱冷哼道:“若是你再不出去,我就用我的剑跟你谈!”周元缩了缩头,一溜烟就跑了。看到他狼狈的模样,叶青樱不禁捂嘴笑了起来。她关上了门,插上了门栓,但想了想,却又把门栓抽了出来。“你若是有胆子回来,我便从了你这登徒子。”她颇为得意地走到了床上,舒舒服服躺了下来。但很显然,周元没敢再来找她,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也是美滋滋睡了一觉,好好补充了一下体力。第二天中午,周元备好了饭菜,等待着佃农的老大上门。根据邓肃描述来说,这人年龄不大,也才四十左右,长得魁梧,结识了一帮好兄弟,经常帮助佃农们干活,偶尔也保护他们不受欺负,慢慢的有了一定的威望,最终这次事情爆发,他便成了独一无二的老大。这个人是比较有头脑的,根据情报显示,他似乎在到处找钱,打算成立帮会,自己做老大,实现长期的发展。正是周元思索之时,外面就传来了吵闹的声音。“我热你的温,你们当官的就是有钱哈,隔两天就要请老子吃饭喝酒,有点子义气噢。”“说嘞是这回来了个大官呐?我怕是要看一哈他有好大,脱了裤儿比一哈就晓得。”周元的表情已经有些僵硬了。然后门就被暴力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看了周元一眼,便直接坐到了桌子上。也没废话,瞪眼看了一下桌上的饭菜,掰下一只鸡腿就开啃。周元摆了摆手,让其他人出去,这才看向眼前这个人。范天德,三十九岁,浓眉大眼虬髯胡,嘴巴大头发少,看样子是没错了。“耶,你这一桌子整得好耶,看样子是要比另外几个官大点,肉菜都多两道得嘛。”周元眯着眼,突然笑了笑,道:“看你这个饿痨鬼投胎的样子,也不嫌臊皮。”范天德愣住了,擦了擦胡子上的油水,瞪眼道:“我热你的温,你龟儿子还会说我们四川话啊,可以可以。”周元道:“莫说那些批话,先把正事办了再慢慢吃,我是耿直人,不稀得踩假水,要啥子条件直接说。”范天德把半个鸡腿放在碗里,吞了吞口水,喃喃道:“仙人板板,你们当官的还有耿直人?豁老子不懂哇。”“你不踩假水我也不踩,直接点,每家每户分十亩地,赔五两银子就了事,钱拿来,地拿来,我们就直接撤漂。”周元冷笑道:“每家每户十亩地?哦就你手底下的佃农是人,其他四川人就不是人?你们十亩地,其他人哪门办?吃鸭儿嗦?”“这闷给你说,无主之地给你们分,打平伙,是好多就是好多。”“钱肯定是没得,但我给你们提供番薯,供你们去种,日嘛种好多得好多,今年不收你们税。”范天德咧嘴笑道:“反正你两片肉一张一闭,就把牛皮吹上天了,老子信了你才怪哦。”周元直接两面金牌掏了出来,重重拍在桌子上,大声道:“这个是皇帝给的,老子走起天下都不怕,这个是兵马大元帅的紫金令,老子有的是兄弟伙。”“前面那个可以给你分地分粮,后面那个可以砍你娃脑壳,你要哪个嘛!”“都日嘛给你这么坦白了,听不懂哇?非要老子磕到你身上?”范天德直接站了起来,把头伸了出来,大声道:“磕!”“现在就给我磕到身上,老子要是眨一哈眼睛,老子是你生的。”周元却反而笑了起来,轻轻敲了敲大师姐给的金牌,道:“这个可以给你分地分粮,还能让你当袍哥。”范天德吞了吞口水,缓缓坐了下来,道:“哥,我们边吃边说。” 第七百二十一章 民间组织 哥老会诞生于什么时间已经无法考证,有说法是明中期,也有说法是明末清初,又在清末得到较大发展。这个组织是民间底层自发组建而成,帮会成员皆称袍哥,所以哥老会又称之为袍哥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样的民间结社组织往往有涉黑性质,却又在历史的关键时期,作出了积极的贡献。而在这个世界,周元竟然在范天德身上看到了哥老会的萌芽,甚至他似乎已经知道袍哥是什么意思了,这意味着哥老会很可能在民间已经形成了雏形。如今大晋天下糜烂,各地生活困苦,百姓自发结成这样的组织可能性极大,直接镇压不符合如今的具体局势。如果能通过核心人物,对这个刚刚具备雏形的民间组织加以控制,引导着对方朝着其他方向发展,倒不失为一条明路。大晋的新法要实施,教育要改革,经济制度要改革,将来要走到世界潮流的前线,必然会经历长时间的阵痛,通过这样的组织对民间隐秘世界加以管控,其实是比较有效率的方法。周元在心中完成了对范天德的定位设计,才终于想通了这一切。他一边吃着,一边说道:“世道不平,你们生活过得艰难,这些朝廷都看在眼里,所以我们才过来处理问题。”“所以前任四川总督直接被砍了脑壳,他的那些狗腿子也都遭完了,这是实实在在的诚意,你不可能不认撒。”“既然你是袍哥,你代表兄弟伙来谈判,总不能光顾到扯经,还是要办点正事嘛。”“这个事情你要认真思考,好生表态。”周元已经是操着一口方言,让范天德听得很是舒服。他端起一杯酒,直接说道:“那就说得直白点,我们这些兄弟伙根本不信你们当官的。”“平时把我们当畜生,又是打又是抢,现在换了一批人过来,随便砍几个脑壳给我们看,就喊我们听话,哪儿有那么安逸的事情嘛。”“日嘛二天仗打完了,你们又像以前那样搞我们,这种情况又不是没遇到过。”这倒是一句实话,吏治就是这样循环往复的。周元也不狡辩,于是说道:“先不管信不信的问题,你总要先说诉求,我再考虑怎么让你们信。”范天德道:“其实很简单哈,诉求就是把地给我们分了,死了的给抚恤金,伤了的给看病钱,再把那些说不清楚的鸭儿税给我们免了,让我们老老实实过日子就要得。”“说句实话,但凡是日嘛能活得下去,哪个想跟你们打仗哦,老子茶馆打牌九、青楼打屁股,哪门巴适哪门耍,不比打仗死人要安逸?”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郑重道:“这个诉求还算合理,我可以答应你们,至于能分好多地,那都是打平伙,大家都一样,所以倒时候莫扯经。”“看病钱、抚恤金肯定给,这点钱我给得起,也能做主。”“至于税,今年可以不收你们的税,我还给你们番薯让你们种,但明年开始照常收税,但是没得那些莫名其妙的税,全天下都交一样的税,不让你们吃亏。”“这是我可以承诺的。”“至于信不信,你要回去好生劝一哈,争取达成意见统一。”范天德瞪眼道:“劝一哈?我哪门劝?你们这些当官的,早就把名声搞臭了,就算我信你,我也劝不动其他人。”这就是松口了,只要松口,事情就不难办。周元淡淡一笑,轻声道:“你作为袍哥,义字当先,兄弟们当然听你的话,只要你给大家打包票,他们肯定信。”“我也不跟你吹牛皮壳子,这个事情你要是搞得定,我允许你结社搞帮会,我可以亲自给你扎起,做你的后台,二回只要你们不犯法,官府都要给你们面子。”范天德顿时激动了起来,忍不住搓了搓手,嘿嘿笑道:“我日嘛你大元帅给我扎起,那我还怕个鸭儿,但是…日嘛不犯法我搞啥子帮会?帮会就是要犯法赚钱啊。”周元听得都愣住了,差点没一杯酒给他泼过去。他大声道:“你日嘛脑壳搭铁了嘛?哪个说的搞帮会就是要犯法嘛?走镖不是赚钱?当保镖不是赚钱?别个遭欺负了,花钱请你们讨回公道,这不是赚钱?”“我支持的是正义的民间组织,是为老百姓发声的,是给平民做主的,不是犯法的。”“出来混,讲的是道义,没球得道义哪个跟你耍?哪个服你?”“啥子叫袍哥?与子同袍!混的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然你是啥子袍哥?卵哥、批哥还差不多。”范天德被骂得狗血淋头,但却似乎听懂周元的意思了,而且这番话给了他一定的启发。“哎,你莫说…有点子道理哈。”他不禁点头笑道:“真的可以试一哈,反正你的话我是认真了的哈,等会儿我回去好生给几个兄弟伙说一下,尽量劝,但是他们如果还是不信,那我也没求得法了。”一顿饭结束,对方喝了个半醉,便直接撤了。周元则是陷入沉思,得出了几个信息。首先,范天德是佃农的核心成员没错,但不是独一无二的老大,没办法私自做主下决定。他需要和另外的核心成员商议,最终获得大家的认可,才能作出团队性的决定。其次,范天德有野心,或者说他这一批人都有野心,已经形成了要组建帮会的心理,并即将准备实施,但缺乏指导思想,缺乏战略纲要,无法完成对组织前期的社会定位。当然,周元要帮他们定位,朝着工会这方面去发展。最后,依旧是信任问题,这几十年吏治崩坏所造成的持续影响始终很顽固,想要凭借几句话和简单的诚意,显然无法彻底改变佃农们的印象,需要更有说服力的理由,才能让他们真正信任,选择退让。所以要彻底解决佃农的问题,需要分三步走。第一,找到更有说服力的东西,让佃农对朝廷建立最初的信任基础,为之后的磨合与和谈打下根基。第二,帮他们提供建立民间组织的战略纲要,完成社会定位的设计,让他们看到一条清晰的路。第三,通过权力、财力等投资方式,确定帮会组织的核心成员及龙头老大,通过对核心成员的控制,从而影响帮会组织,继而影响因时代进程加快从而产生的社会问题。想到这里,周元站了起来,径直走向府衙。或许富顺州知府能给出一点建议,在信任这一方面。 第七百二十二章 提灯女神 来到府衙,恰好邓肃和罗强都在,周元便将谈判的具体情况说明了一下。这让邓肃直皱眉头,犹豫了几许,还是忍不住问道:“先生真打算扶持这样的民间组织?这于法不容,也不利于家国社稷的稳定,官府的权威也要受到冲击。”周元道:“这是不可避免的,看问题一定要长远。”“新法的实施,商制的改革,教育的进步,经济的繁荣,各方面的发展进程加快,而律法的进程往往具备滞后性,在这个律法的空档期,民间就必然会出现涉黑组1织。”“律法没有跟上,怎么打击这些涉黑组1织?靠官府捕快吗?哈,律法空档期意味着审判没有标准,没有标准就意味着可以人为操作,可以人为操作就必然存在黑白勾结。”“在这种尴尬的局面下,我们自己扶持的社会组织,就是打击黑恶的最好手段。”“不要低估民间组织的影响力,邓肃,他们会在一定程度上维持朴素道德观下的公平。”“虽然这具备很多副作用,但却是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到了那时候,我们再慢慢整饬即可。”这一番话让邓肃和罗强都一度沉默,他们思索着其中的逻辑,但一时间还是没有想通。但邓肃向来对周元敬佩,于是施礼道:“多谢先生解惑,学生会好好思索这番话。”周元道:“暂时不谈这个,我想谈的是,关于这几万佃农的基本情况,我想要从中找到信任的突破口。”罗强郑重道:“其实关于信任这方面,我和总督大人在这段时间也有思索,但犹豫官府与民众的割裂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而是这几十年来的长期矛盾,所以我们很难在短时间内建立良好的信任。”“我们尝试联系过佃农之中的核心人物,包括范天德在内,得到的结果都不尽人意。”“主要是,到目前为止,佃农之中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有绝对的权威,让我们可以有突破口。”邓肃叹了口气,道:“这些佃农是自发组织来的,其中有范天德的人,也有其他十多个成员的人,他们的意见很难达成统一。”周元皱起了眉头,忍不住道:“这些人就没有什么族老或者老辈子?那种特别有威望的,值得被信任的?”听到这里,罗强突然眼睛一亮,不禁道:“哎…倒是有一个人…但身份很奇特。”周元道:“说说情况。”罗强说道:“富顺州以西有一个小县城,名为荣德县,从先帝继位之后,改为了荣县。在那里有一个大夫很出名,被人称之为观音娘娘。”“这是个女子,但医术还不错,长期住在荣县,十多年如一日给百姓看病,不论身份贵贱,都不收钱,纯粹是义诊。”“最开始百姓肯定信不过她,但一些没钱的穷人别无选择,去她那里治病,竟然是药到病除。”“久而久之,她的名声就打响了,数不清的人去她那里治病,甚至连一些读书人、士绅和高官都经常去她那里,整个荣县,甚至整个富顺州都知道了她。”“百姓们称她为观音娘娘,是感激她大慈大悲,心怀善意,从来不辞辛劳给人治病。”“为了博一个美名,许多官员、士绅也开始为她捐赠银钱,但她极少接受银钱,往往只接受药材的捐赠。”“因此,她的名声更响亮,成了人人敬佩的人物。”说到这里,罗强忍不住笑道:“六年前富顺州这边爆发了瘟疫,大量的病人没人管,医馆都吓得关门了,走投无路的百姓全部涌向观音娘娘那边,她却丝毫不怕,硬是强撑了八个月,治好了无数的病人。”“瘟疫过去之后,她的名声达到了巅峰,整个川南地区无人不知,读书人为她写诗,百姓为她编歌,连三岁孩童都知道叫她观音娘娘。”“去年九月,佃农跟着土司一起闹事,无数人受伤之后,都往她那里送,许多人因为有她救治,才保下命来。”“所以,佃农们也是发自内心尊敬她。”“我在想,如果这样的人能站出来为朝廷说话,那么我们一定能取得佃农的信任,哪怕不信任我们,也会信任她。”周元陷入了沉思。按照罗强的说法,这不是就是四川版的提灯女神么?这样的人的确已经被那些佃农们当成母亲一般孝敬了,若真能得到她的帮助,或许事情会好办很多。周元沉声道:“明天下午,我们去拜访一下这位所谓的观音娘娘。”罗强苦笑道:“得早点去,最好天不见亮就到那里,排队的人太多了,去晚了当天是见不着的。”周元有些惊愕:“排队?百姓们有这么守规矩?”罗强道:“也有人不守规矩,下场很惨,会被当地的帮会打成猪头。”“有许多百姓,自发地结成小队,轮流保护观音娘娘的医馆。”“周大人,我们想要见到这位医生,只能慢慢排队,除非病情紧急到确实无法拖延,否则是见不到她的。”“我们若是失了礼数,把事情闹大,那恐怕走不出荣县,那里的人会跟我们拼命的。”周元点头道:“明白了,四更天出发去排队吧,希望明天能见到她。”……这是来到富顺州的第二天。这是周元第二次夜袭二师姐!这一次,他发誓一定要成功!退了推门,果然,二师姐防范心太足了,依旧插上了门栓。周元语气正经,沉声道:“二师姐开门,师弟有要事相商。”叶青樱的声音随即传来:“这大晚上的你有什么要事?”周元道:“我找到了关于取得佃农信任的突破口,但对方是个女人。”“你知道的,二师姐,师弟我向来不懂女人,所以想要向你请教。”叶青樱的声音带着犹豫:“真的?”“千真万确!”周元激动道:“我进来保证是谈正事没哈哈!”“好吧…”叶青樱缓缓打开了门,露出了一张笑脸。周元直接窜了进去,瞬间完成关门插门栓的动作,然后连忙抱住了她,笑道:“二师姐,快让我好好了解一下女人的构造,哈哈,我…”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表情变得僵硬起来。小影坐在桌子旁,端着小盘子,歪着头道:“哥哥,你笑得好猥琐喔!”官采曦则是满脸惊愕,忍不住道:“周元,你真是饿了,那可是你的师姐啊!”彩霓委屈说道:“公子…你怎么能这样…妾身分明很想和你说说话,却不见你来找我。”叶青樱一把推开了周元,颤声说道:“周元,我把你当师弟,你竟是这般对我的?你…你怎么能这样!”周元分明看到了她眼中那狡黠的得意!“那个…我…邓肃那边找我有点事…我先走了。”周元满头大汗,直接转头就跑。然后他撞在了门上,那是他自己亲手关上的门。 第七百二十三章 观音娘娘 “这是一个饱受赞誉的女大夫,多年来的义诊为她积累了美名,成为整个川南地区都家喻户晓的观音娘娘。”周元面色珍重,沉声道:“我想要争取到她,让她站在我们这一边,为朝廷发声,取得佃农的支持。”“所以我来找二师姐请教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打动这位女大夫。”小影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说道:“可是哥哥,我看到你在抱青樱姐姐呀!”“好好吃东西,不许说话。”周元瞪了她一眼。小影便低下了头,安静吃了起来。“你还有理了!”官采曦气愤地说道:“不许欺负小影,她还真是个孩子。”好好好,二十岁的孩子,老子二十岁的时候都炮轰努尔哈赤了,你真把她当小孩儿啊!彩霓则是小声道:“公子,别狡辩了,你就是喜新厌旧,妾身明明在房间里等着你…”还是我家彩霓宝贝乖巧。他连忙走到彩霓的身边,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公子怎么会喜新厌旧呢,公子是看你心情不好,不愿意折腾你。”彩霓这才笑了起来,道:“那好吧,公子就折腾这个小捕快吧!”叶青樱当即掀眉道:“谁是小捕快!我是内卫!朝廷内卫!”“停!”周元连忙举手道:“都别说了,你俩吵起来又肯定没完没了,说正事,四更天我就要出发,怎么应对?”彩霓道:“我可以帮忙呀公子,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最会察言观色,讨人欢喜了,我去说说好话,那个女大夫或许会听我的呢。”周元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我可以装病人呀。”她咯咯笑道:“我用内力让脉象紊乱,然后博取她的同情,说出公子与我的诚意,想要结束战乱。”“这位娘娘这么多年义诊,一定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她会帮助我们的。”小影举着小手说道:“同意!彩霓姐姐那么好看,谁都会愿意帮她的。”彩霓顿时笑逐颜开,忍不住拉起小影的手,道:“好妹妹,姐姐真喜欢你。”她就喜欢听好听的甜话,小影又擅长说甜话,两人关系好得很。叶青樱皱了皱眉,想起了水西的事,然后道:“无论如何,彩霓总要比你讨人喜欢一点,在水西她就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周元想了想,才点头道:“好吧…”……带彩霓一起去,一方面是想着彩霓的确有那个本事讨人喜欢,另一方面是周元也想陪一陪她,免得她那么委屈。当然,还有她身怀武艺,即使遇到病人也不至于被传染疾病。无论如何,他们四更天准时出发。从北方城门出去,由向勇带人开出一条路来,护送着两人一路向西。到了荣县,便径直朝医馆而去,隔着好几条街,就已经看到了长长的队伍。这段时间战乱平凡,伤者多于病者,周元也没有破坏规矩,而是老老实实排着队。两人穿着普通的衣服,彩霓还蒙着面,尽量避免了与他人产生纷争。而事实上,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两人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意外。一直到了中午,艳阳高照,两人才终于看到医馆的模样。其实就是两间小房子罢了,连个招牌都没有,不断有人进去,有人出来,这里的秩序好到令人惊讶。肚子饿了,彩霓拿出了小盒子里准备的点心,两人慢慢吃了起来,先对付着。但香味却让他们前后的排队者都看了过来,一个个目光炙热,狂吞口水。“那个…大哥,可不可以给我吃一个?”前方的男人大约二十来岁,还很年轻,但手臂有刀伤,只是用衣服包扎了一下。他低声道:“我确实有点饿了,给我吃一个嘛。”见他态度很好,彩霓便递过去了一个,于是四周的人都有些激动了起来。周元见秩序不对,连忙从匣子里拿出三个点心,然后直接把匣子都递了出去,道:“一人一个,你们分。”剩下这三个,他要给彩霓吃。但没有出现他想象中那般骚乱的情况,一人只拿了一个,便往后递,实在没有了,便掰开分着吃。前方的年轻人也因此说道:“感谢大哥,你们也是来看病哇?”周元点头道:“我婆娘身体有点不舒服。”他心念一动,压着声音道:“这位兄弟,我们还没见过观音娘娘,你以前见过吗?”年轻人道:“外地来的嘛你们,一看都看得出来,观音娘娘我们当然见过,她是我们最好的老辈子。”周元道:“她医术很高明吧?”年轻人想了想,才道:“肯定比不上那些名医撒,但观音娘娘为了给我们治病,也一直在学习进步,我们都把他当娘一样孝敬。”“你既然是第一次来,那你要注意了哈,千万不要不讲礼,不然大家都要弄你。”周元连忙点头道:“晓得晓得,我们不得。那个…兄弟,观音娘娘要是喊你们帮忙,你们得不得干呢?”年轻人瞪眼道:“你开玩笑嗦?要是能有机会帮到观音娘娘,我们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得眨眼睛。”“都给你说了,大家都把她当亲娘那样孝敬。”周元眯眼道:“那她的话,你们都会听?无论怎样的话?”年轻人道:“当然嘛,自己亲娘的话还能不听呐?观音娘娘肯定都是为了我们好。”周元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前方的队伍越来越短,终于到了医馆。走进去那一刻,周元似乎感受到了一丝凉意。于是,他看到了一个坐在桌前的女人,她头发已经花白了,脸上有皱纹,还有两道狰狞的刀疤,看起来很是可怖。但她的眼睛却很深邃,脸上带着笑意,似乎可以看穿人心。彩霓坐了下来,伸出了自己的手。女大夫按住了彩霓的脉搏,然后皱眉道:“孩子,你脉象很乱,但却不是病症的表现,更像是其他力量所致,你是江湖中人吗?”彩霓心中一惊,当即明白对方这是看病太多了,肯定遇到过这种情况。她点头道:“是的,背上挨了对手一掌,内力攻心,我疼得厉害,没法子。”她声音楚楚可怜,眼中似乎蓄着泪珠,的确容易让人怜惜。女大夫笑了笑,道:“跟我来内间,我看看伤势。”彩霓看了周元一眼,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才跟着女大夫走了进去。内间也很干净,没有窗户,彩霓正要准备摊牌,却见对方已经开始撩起了她的衣裙。彩霓连忙道:“观音娘娘,我…我没有病…”“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也没有受伤,我过来是为了找您帮忙的。”她叹着气,小声说道:“我知道欺骗并不好,但为了见您,我们也没法子。”“观音娘娘,四川打仗这么久了,每天都在死人,您发发善心,帮帮他们吧…”可是没有人回答她。内间似乎陷入了寂静。彩霓觉得奇怪,忍不住道:“观音娘娘,您生气了?”苍老的手,抚摸着她洁白的背,然后缓缓放下了她的衣裙。沉静而沙哑的声音传来:“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彩霓回头,却发现观音娘娘的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 第七百二十四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声音沉静,带着沙哑,蠕动的喉咙似乎在压抑着汹涌澎湃的情绪,观音娘娘的眼睛锁定着彩霓。看到她这副表情,彩霓也有些慌了,张了张嘴,弱弱说道:“我叫…彩霓…观音娘娘你…”观音娘娘呢喃道:“你从哪里来的?可曾听过你背后梅花印记的故事?”彩霓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禁退后了两步。她小声道:“我…我刚从水西苗寨过来,我…我背后…阿婆说,白鸟阿嬢的女儿就有这个梅花印记,所以我…我在找嘛…”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一切都交代出去,此时此刻,她的情绪进入了一个极端感性的阶段,以至于整个人都陷入了悲伤之中。“我无父无母,从小流浪着,是师父把我养大…也是机缘巧合,才让我知道这个消息,所以我想找一下我娘亲…”观音娘娘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她握住了彩霓洁白的手,哽咽道:“孩子,想听一听你娘的故事吗?”“你…”彩霓道:“你知道的吗?”观音娘娘声音颤抖着,呢喃着说道:“你的娘是水西最美的姑娘,她有最好的嗓子,最灵巧的手。”“但她也有致命的缺点,她太懦弱,她不够坚强。”“以至于面对无端的指责,不敢反击,只想着逃避。”她拉着彩霓坐了下来,回忆着当初的往事,叹息道:“她带着情郎离开了水西,千里迢迢来到四川泸州定居。”“她艰难融入这边的生活,好不容易有了女儿,日子眼看着变好,却遇到瘟疫,被迫辗转搬家。”“那时候你已经两岁了,很乖巧,很可爱。”“只是很不幸,你们在路上遇到了山匪,他们抢夺了财务还不够,还看上了你娘。”“于是你娘被抓走了,你爹把你抱到了附近的农户家中,便上山去救你娘,毫无意外,你爹死在了匪徒的刀下。”彩霓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嘴唇都不禁颤抖。观音娘娘颤声道:“你娘在山寨待了半年,染上了重病,匪首将她的脸划烂,才把她扔下山来。”“她活了下来,却再也找不到你了,因为农户也逃难走了,或许死在了其他地方,或许也活下去了。”彩霓已经捂住了脸,忍不住痛哭流涕。观音娘娘抹了抹泪水,哽咽着说道:“你娘身染重病,却活了下来,学得了一身医术。”“她没有家,没有亲人,也变成了一个丑八怪。”“她离开了那个痛苦的地方,来到了荣县,开了这家医馆。”“她不收钱,她只想积德,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还活着,她祈望老天爷能够善待她。”“一年,两年,五年,十年…”“数不清多少年过去了啊,你的娘已经习惯了在这里,她几乎已经快要忘记你了。”说到这里,观音娘娘抱住了彩霓,也不禁痛哭出声:“但是老天有眼,那么多年的积德没有白费,命运亲手把女儿送了过来,让她们母女团聚。”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抱着,都不禁痛哭出声。站在外面的周元,闭上了眼睛,轻轻叹息着。众里寻他千某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命运总是在未知的时候,给人未知的惊喜。这一对母女,经历了无数的坎坷,却在这疾病、伤痛交织的医馆中,伴随着希望,终于重逢。他并没有因为观音娘娘是彩霓的娘而想到事情进展的顺利,他只是感慨着命运对两人何其不公,让她们都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但或许命运又是公平的,白鸟阿嬢成为了所有人尊敬的观音娘娘,这十多年来她失去了女儿,却又有无数人甘愿把她当成娘亲一样孝敬。而彩霓,则在流浪之中遇到了黛婵,从而遇到了周元。无论如何,她们此刻抱在了一起,无数年堆积的情绪全部都爆发了出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才传来了声音:“公子,进来一下。”周元走了进去,深深施礼。白鸟已经不是当年的白鸟了,她历经沧桑,脸上伤痕遍布,却成了最美的观音。“孩子…”白鸟笑中带泪,看着周元,低声道:“彩霓说了你的故事,我要谢谢你对她这么好,谢谢你给了她一个家。”周元唯有心痛,事实上他不敢居功说对彩霓好,因为彩霓对他更好。他无法去表达什么,他只愿照顾彩霓一辈子。“你做了很多好事,让很多人回家,也给了很多人新的家。”白鸟拉着他的手,轻轻笑道:“你是英雄,彩霓很爱你。”周元张了张嘴,道:“阿嬢…我…我其实也没做什么,我们…来晚了。”白鸟摇头道:“没有晚,来得正好。”她颇有感慨,叹息着说道:“这世道岁岁年年都是这般模样,我们这些弱者,只能尽最小的力量去做善事。”“而你不同,你在拯救水西,拯救这个破碎的世道…”“我并不懂很多道理,但彩霓相信你,我相信我的女儿。”“孩子,我会帮你的,佃农,交给我吧。”周元攥紧了拳头,无话可说,唯有鞠躬致意。白鸟道:“很多年来,我们互相思念着对方,让彩霓留在这里吧,让她陪我几日。”“等时间合适了,你的正事办完了,再让她陪你回水西。”彩霓则是连忙道:“娘亲,你…你不跟我走吗?”白鸟没有回答,依旧看着周元,道:“好孩子,我提水西的咪多、咪猜们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大晋的官兵恐怕会把他们杀绝。”“继续去做你该做的事吧,我和彩霓都支持你。”周元点了点头,走出了医馆。这一段对话,很是干涩,无头无尾,没有逻辑。但他能够理解白鸟阿嬢的心有多乱,他也能够理解彩霓的喜悦与伤心。凌乱的话,代表着凌乱的心绪,复杂的感情。他只是看着屋外长长的队伍,还有那天边的夕阳。饱经磨难的女人,用微薄的力量,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我周元身居高位,又如何不能勇敢朝前,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他心中有了一股力量,无法言明,无法形容,却让他信心倍增。 第七百二十五章 四面楚歌 母女相见,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周元独自出了荣县,与向勇碰头之后,便直接回了叙州府。一路颠簸,到了富顺州北方城门,却看到密密麻麻的土司官兵。数千精骑强行开出一条路来,回到城中,向勇才皱眉道:“节帅,情况不对,北方城门这边怎么也有这么多叛军了,难道形势这就变了?”周元看了后方一眼,沉声道:“去找邓肃。”到了府衙,邓肃便急匆匆迎了过来,脸上写明了有事儿。他连忙让周元坐下,才急声说道:“战局突变,贵州宣慰司突然加快了行军进程,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也不再流连乌撒府、乌蒙府,而是倾巢而出,目前已经占据了镇雄府。”“安福满的大军聚集在了毕节卫,而且还在朝赤水卫进发,预计天黑就能到,永宁宣抚司危在旦夕。”“另外,播州宣慰司大军集结,从遵义府出发,朝西汇聚,给了泸州府很大的压力。”“先生,情况不妙啊,这几股势力加起来十多万大军,叙州恐怕不好守了。”听闻此话,向勇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看向挂在墙上的地图,不禁说道:“东方、东南、南方、西南,皆有大军包围而来,连正西方都有土司大军集结。”“叙州府可以说是四面楚歌了,一旦处理不好,兵败丢城不说,成都府还要受到冲击,那时候四川的局势就很危险了。”周元走到了地图旁,仔仔细细看了起来,然后沉声道:“现在有关于各大土司的兵力统计吗?一会儿几万人,一会儿十几万人,你们在这里半年了,心里没数?”向勇当即道:“阿都土司有三万人,乌蒙土司有两万六千人,贵州宣慰司有超过六万人。”“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的大军,都是彝人司兵,贵州宣慰司的六万多人,是苗、彝、汉皆有。”“目前看来,安福满的势力最大,家底最厚实,六万多大军非但人人有兵器,甚至还有部分布面甲。”“所以随着他步伐的加快,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才突然加快进度。”周元笑了笑,却是摇头道:“一方面是安福满的原因,另一方面是我的原因。”“我成功到了四川,安福满不敢给我组织兵力的时间,想要以快打慢,在短时间内取得战略性的胜利,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往叙州扑。”说到这里,他想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三大土司,总共也就十二万人左右,作战力估计也就比中原的农兵稍微高一个档次,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特别大的威胁。”“我们真正需要担心的是播州宣慰司。”周元指着地图,沉声道:“播州宣慰司的地理位置太关键了,北可攻打渝州,西可威胁泸州、叙州,往西南方向靠,还能与安福满汇合,形成一股庞大的势力。”“要解决安福满,首先要保证播州不出事。”向勇眼睛一亮,不禁道:“节帅莫非已经有办法了?”周元却是摇头道:“目前没有什么一定致胜的办法,先从常规层面去看问题吧。”“这一战我们应该考虑的不是如何保住叙州,而是如何以最快速度打败敌人,将三大反叛土司全部摧毁,让西南尽快结束战乱。”“外战快不得,内战慢不得,打得越久,朝廷的俗世越大。”他陷入了沉思。过了良久,才沉声道:“发信云南府布政司,让云南都指挥使带兵一万,往曲靖府集结,尤其是曲靖府的东北部,一定要有他们的人。”向勇和邓肃连忙看向地图,找到了曲靖府的位置,这不正是乌撒府以南么,如此牵制,土司的确心有忌惮。周元继续道:“让湖广节度使纪山,从荆州府、常德府、永顺府等地抽调守备军,聚成两万大军,朝着辰州府西南部和靖州西北部进发。”“我要他把贵州思州府和镇远府给我盯死了,一旦安福满敢打叙州,他便可以西进镇远府,釜底抽薪直攻贵阳府。”“倘若我们争取到了播州宣慰司,那么他们便可通过镇远府与播州宣慰司兵合一处,以最快的速度处理掉石阡府、铜仁府、思南府、思州府等贵州北部城市,再往下攻打贵阳。”说到这里,周元看向邓肃,郑重道:“你放出话去,说湖广节度使带领八万大军,已经在驰援的路上了。”“同时云南、广西各派出了四万大军,支援叙州府。”邓肃点了点头,道:“学生这就去安排,不过…先生,广西和云南局势复杂,守备军承担的压力极大,不可能轻易出省,安福满在贵州多年,应该不会相信啊。”周元道:“给他压力就行,不需要他真正相信。”他轻轻敲了敲地图,把手指按在了播州宣慰司的位置,沉声道:“这是关键,派人联系播州宣慰使,我要见他。”“就说这是圣旨,他敢不见,那就是造反。”“必须要压一压那边的反心,否则就算是把成都府的兵调过来,我们都未必守得住叙州。”目前叙州就只有几千守备力量和四万向勇麾下的战士,四川的大军向勇刚接手不久,目前还没有形成真正的战斗力,虽然比土司要强,但周元却还不敢让成都府漏防。向勇想了想,才道:“大人,要不从三边把那十多门佛朗机炮调过来?只要有佛朗机炮坐镇,守住叙州绝对没问题。”周元缓缓摇头。是否要调佛朗机炮过来,他是早已想过的,但最终还是没下这个决心。西南土司作乱,毕竟属于内战,这里民情复杂,狂轰乱炸是能取得作战胜利,但后续的重建与团结就很难弥补了。这不是根本之法,不适合用在这里。最好的结果还是摧毁三大土司的高层,让叛军溃散,各自回家。直接炮火洗地,血屠叛军,未必是好的结果。“我明天出发,去一趟永宁宣抚司,让播州宣慰使去那里见我。”周元要抓紧时间处理播州的问题。邓肃则是变色道:“先生,那边会不会太危险了?万一播州宣慰使真的豁出去了,那永宁宣抚司也挡不住啊。”周元道:“不必担心,我带一千精兵过去即可,就算是对方狗急跳墙,我也自有办法脱身。”他还真不信播州宣慰使这种骑墙派,敢豁出命来围杀兵马大元帅。三人看着地图,检查着部署是否还有遗漏。果然,向勇皱眉道:“我们给了贵州宣慰司、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巨大的威慑,但播州的情况似乎有点健了?”周元点头道:“不错,让泸州府和渝州府两城守备,率领大军向南靠,播州宣慰司一旦有异动,他们则可南下支援永宁宣抚司,或者支援叙州。”“这样就确保无误了。”他伸了个懒腰,道:“向勇,你帮我盯着容县,一旦土司进攻荣县,你可与佃农配合作战。”向勇变色道:“佃农?”他这才意识到节帅这一次去医馆,竟然真的找到了取得佃农信任的方法。那如此说来,安慰观音娘娘还是有用的,说不定真的会有奇效。他很快又想到了一点,连忙道:“节帅,此去播州,当心对方用斩首计划,派出高手刺杀。”“最好多带几个高手亲卫,以免万一。”周元点了点头,这一次去播州,的确是要带上小影。 第七百二十六章 事不过三 这是周元来到富顺州的第三天。这是周元第三次夜袭二师姐。俗话说,事不过三,他就不相信今晚还搞不定!不过前世之事,后事之师,他这次做了准备,先是确定了小影和官采曦都各自在房间里,才悄然来到二师姐这边。月儿弯弯,乌天清澈。周元看了一眼周围,四下无人。又听了听房间里的声音,没有奇怪的动静。然后他才轻轻敲了敲门,郑重道:“二师姐,重大突破!重大突破!彩霓的母亲已经找到了!关于叙州战事也有了崭新的进展!”“我一个人闭门造车不是办法,希望与你交流一下,活跃思维,才能产生灵感,才能找到制敌之法。”“二师姐快开门啊,我是真的有正事。”屋内传来了脚步声,一个高挑的身影来到了门口。叶青樱的声音传来:“我说小师弟,你能不能别再玩这样的游戏了?我真的对你不感兴趣。”周元道:“不是啊二师姐,我是来商量正事的。”叶青樱叹了口气,道:“看来我说的不够直白,小师弟,我就直说了吧,那晚你给我的体验并不好。”“在我看来,你身体不怎么样,状态也不怎么好,手段花样也不够多,持续时长也很短,在我这里,你最多算半个男人。”说完话,她便直接回头,美滋滋躺在了床上。哼,本姑娘这么一顿臭骂,你总该死心了吧…她刚想到这里,只听见剧烈的砸门声响起,像是要暴力破门一般。“开门!”“二师姐你再不开门,我就把房子掀了!”“太过分了,太离谱了,来来来,老子今天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的男人!”“上次分明是我体谅你,你还不领情。”“半个男人是吧?还最多半个?你有本事打开门啊!咱们决斗到天亮!”叶青樱表情有些僵硬,她心想,这是怎么回事,非但没骂走,还把对方惹恼了?作为情场毫无经验的二师姐,当然不知道她的话语多么有杀伤力。听见这暴力的砸门声,她也恼了,拿起桌上的剑,就把房门打开。她大声道:“吵什么吵!非要闹得人尽皆知吗!你有本事就进来!看我的剑怎么对付你!”周元直接冲了进来,大手直接朝她的剑抓去,低吼道:“反了天了你!”他功夫有成,内力所致,叶青樱的力气哪里比得过他,几招就被夺了剑,同时门也关上了。周元抱着她就往床上走去。叶青樱小脚不断踢着,挣扎着,大声道:“放开我!不要闹!小师弟你…你怎么还生气了!”周元把她按在床上,咧嘴道:“半个男人是吧?今晚咱们都别睡了。”“停!”叶青樱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心头一时间也慌了,连忙道:“小师弟我错了,你别跟我计较,你知道我向来不会说话的,你体谅一下。”周元一只手按着她,一只手捏着她的小脸,冷笑道:“现在知道害怕了?你不是很喜欢挑衅我么!”“挑衅你又怎样!”叶青樱下意识嘴硬,却发现自己的脖子突然被掐住了。她连忙又道:“别!我跟你开玩笑的,你…你把手拿开,不许这样对师姐。”周元不说话,只是把头凑了过去,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叶青樱脸色顿时红了,耳根子都在发烫,更是没力气挣扎。“我!我要去师父那里告你!我一定要让师父惩罚你!”她气得大叫出声。周元双目赤红,狰狞笑道:“你去啊!你以为我真怕啊!就算是师父知道了又怎样?惩罚我?呵!她又不是不知道我欺负师姐,别说师姐,就算是师父本人,我也照样想…”说到这里,周元脸色一变,连忙捂住了嘴。叶青樱也瞪大了眼睛,骇然看向他。周元腾地站了起来,急道:“刚才老熊找我下棋来着!我怎么能见色忘义,让兄弟苦苦等候呢!”他转头就跑!叶青樱则是猛然朝他扑来,一把按住了他。“说清楚!”叶青樱从背后抓住了他的头发,死死抱住他,大声道:“你给我说清楚!混蛋!你竟然敢亵渎师父!你想做什么!”周元捂着头大声道:“我什么也没说,你听错了。”“我分明听得很清楚!”叶青樱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恶狠狠地说道:“小师弟,你太过分了,师父对你那么好,你竟然…你竟然对她有邪恶的想法!”“怪不得当初你从白云山上下来,师父说要和你断绝关系,你…你到底在山上对师父做了什么?”周元连忙道:“别胡说,我在山上老实得很,陪师傅说话解闷儿,还给她洗衣服呢。”叶青樱道:“不信!今天你不说清楚就不许走!”“我倒要看看,堂堂卫国公,到底是多么不仁不孝!”周元也急了,回头就道:“不要再提这个,你什么都没听到。”“我听到了!”叶青樱大声道:“你就是对师父有亵渎之心,你这个逆徒,你…呜呜…”周元直接亲了过去,封住了她的嘴巴,双手与之过招,很快将她按住。没别的法子了,先棍棒教育一番,让她冷静冷静。周元将她按在床上,顺手就将蚊帐拉了下来。叶青樱趁着空隙说道:“不许,不许使坏,先说清楚再…啊!你咬痛我了!”她下意识按住了周元的后脑,双眼迷离,只顾着喘气,却是说不出话来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传来了求饶的声音。“饶…饶了我…”叶青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师姐说着玩儿的,你快停吧,我…我身子都要散架了。”时间一刻一刻在过,战斗永不停歇。求饶声变成了无力的怒骂声,最后变成了声嘶力竭的哭声。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叶青樱悠悠转醒,缓缓睁开了眼睛,像是睡了好几天一般,浑身无力,累得要死。但是,她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啊!”她连忙缩到了被子最深处,颤声道:“别…别折腾我了。”周元沙哑着声音道:“天还没亮,还没分出胜负。”“我认输…认输认输…”叶青樱是真的怕了,她都感受不到自己的腰的存在了,眼中都透着惊恐。周元这才舒舒服服躺了下来,张开双臂,道:“自己躺过来。”“呵,你倒是想得美…”叶青樱下意识反驳,便看到周元又要起身,她连忙靠了过来,枕在周元的手臂上。“你就会欺负我…现在长本事了,功夫好了,有本事你欺负师父去啊!”她委屈巴巴地说着,突然又停住了,忍不住看向周元。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尴尬地对视上了。叶青樱连忙道:“我说着玩儿的,小师弟,你…你可千万不能对师父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啊!就算是心里想,也一定不要表现出来,否则你完了。”啊?你还在松动桎梏?周元都懵了,也不敢跟她开这种玩笑,于是把她搂在怀里,低声道:“我一个孤儿,吃不饱饭只能找师姐啊,师姐不给吃,就只能找师父了。”“你混蛋!”叶青樱气得掐了他一把,然后噘着嘴小声道:“我都这般模样了,你还要怎样嘛…”周元嘿嘿一笑,道:“那个…二师姐你知道么,你有一个地方,比其他姑娘都好看。”叶青樱眼睛一亮?比彩霓都好看?真的?她连忙道:“什么地方?”周元道:“你的嘴巴是樱桃小嘴,可爱又性感,尤其是生气的时候。”叶青樱失望道:“就这个啊…我以为是脸呢。”“这个好啊!”周元凑到了她的耳畔,低声说了两句。叶青樱脸色刷地红了,气得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直接就要咬他。但周元早有防备,直接捂住了她的嘴,笑道:“二师姐,咬错地方了,不是这里。”“无耻!”叶青樱恨恨说道:“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人!我不信有人受得了这种委屈,能这么对你。”周元笑道:“这算什么,我家彩霓还…”他凑过去又说了几句悄悄话。叶青樱听完之后,整个人都傻了。然后她喃喃道:“你给我…滚出去!不然我就杀了你!” 第七百二十七章 山野藏麒麟 “是谁听着歌,遗忘了寂寞,漫漫长夜一路芬芳曾流过。”“在那人潮人海中你也在沉默,随我一起漂泊,到天涯的角落。”清晨,初升的阳光,春天的野外,青草茂盛的大地。身后是一千大军,眼前事重重山脉丘陵。周元骑着马儿唱着歌,心情简直不要太好。小影也骑着一头小马驹,和中原并肩而行,她右手牵着缰绳,左手从兜兜里拿出桂花糕,偶尔吃上那么一口,眯着眼笑呵呵的,心情显然也很高兴。“哥哥!你唱的歌好好听呀!”她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以至于跟在后面的士兵都不禁扯了扯嘴角,强忍着不笑。周元得意道:“那是当然,你哥哥我曾经也是纵横歌厅的大人物,其他人都忙着摸来摸去,就我喜欢麦克风。”小影歪了歪脑袋,没听明白哥哥在说什么,但她显然早已习惯了,于是咯咯笑道:“如果哥哥不当官,也能去青楼当个花魁。”周元愣住了,好家伙,男人去当花魁唱歌,你这是说我是兔儿爷吗?要是换了个人,周元早就一巴掌过去了,但小影显然没有恶意,她只是不懂事而已。周元吃了个哑巴亏,重重哼了一声还没法儿反驳。后面的士兵则是憋得更难受了,一个个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这下周元更气了。不过和小影一起赶路,一边说笑,一边晒着春天的太阳,那感觉是真的不错。“小影啊!你今年也二十岁了,怎么就一直长不大呢。”周元不禁调侃了起来。小影悄咪咪地吃了一块桂花糕,然后笑道:“不知道呀,可能是不喜欢长大嘛!就一直小小的啦!”不喜欢长大?这要去怎么理解呢?想到了小影悲惨的经历,周元心中微微一颤,随即道:“不长大也没关系,有你哥哥在,你永远都不会受欺负。”“等两年你想嫁人了,哥哥再给你安排个好人家。”小影吓了一跳,脑袋跟拨浪鼓似的摇了起来,连忙道:“才不要嫁人嘞!我想一直跟着哥哥!就像彩霓姐姐那样!”周元也没想那么多,而是看着四周的风景,笑道:“哈!像彩霓那样?你啊你,你不知道彩霓和我是什么关系吗?”小影眨了眨眼睛,道:“知道呀,就是一直不分开的那种关系嘛,有人疼爱,多好呀。”周元道:“你这丫头,哈哈,彩霓和你终究是不同的,你是妹妹,她是妻子。”小影又成了一口桂花糕,含糊不清地说道:“小影不懂耶,反正就是不想离开哥哥。”周元笑道:“当然可以,反正以后成老姑娘了,嫁不出去可不怪我。”小影眼珠子一转,不说话,只是也哼起了小曲儿,心情愈发高兴了。永明宣抚司很小,相当于一个县的地盘,但宣抚使的官职品级却相当于知州知府,权力也不小。周元这次是明牌过来的,所以在县城门口,就已经集结了大批的捕快、官员和百姓迎接。还未下马,对面便齐压压地跪了一片。永宁宣抚使大声道:“下官参见卫国公!参见兵马大元帅!”其他人也跟着喊,场面不可谓不壮观。周元下了马,直接道:“都起来,去宣府司,播州宣慰使到了没?”“启禀卫国公,还没有到呢。”永宁宣抚使名为乌忠,这名字淳朴得很,一听就是汉化过来的,其实他是彝族人。不过当值永宁宣抚使这么多年,他可没犯什么错误,做事情矜矜业业的,挑不出毛病来,这其实说明了很多问题,至少他会做人,其他人没有找他麻烦。“我们已经派人去催了。”乌忠弯着腰,低着头,小声汇报着:“想必今晚就能到,国公爷可以先吃点东西,我们准备了接风的晚宴,并不奢侈,都是简单的当地特色小菜,希望能合国公爷胃口。”周元看着满桌子大鱼大肉,微微愣了一下,这就是当地特色小菜是吧?你小子的确会做人。不过他倒是没有拒绝,因为小影已经坐上桌子了,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周元。“都坐吧!”周元挥了挥手,道:“别搞得那么拘束,我是打仗的武将,不是文官,要搞得那么文绉绉的。”众人纷纷坐了下来,乌忠道:“国公爷,您南征北战,为我们大晋立下赫赫战功,威名冠绝天下,我们永宁县的百姓对你也是崇敬至极啊!”“这不,得知您大驾光临,我们永宁民间的一些百姓,也给您准备了节目。”于是在大厅的另一边,十多个穿着民族服饰的姑娘走了进来,拿着特色的乐器弹奏了起来,又跳起了精美的舞蹈。民间的一些百姓?这…这身段相貌,一看就是千里挑一…他妈的,这姓乌的拿这个考验老子!周元心中冷笑,老子什么大波大浪没见过,就这种考验,再来个百十回又能怎样?他缓缓道:“乌大人,你说播州宣慰使会来吗?”乌忠笑了笑,然后沉声道:“下官认为会来,原因有三。”“其一,播州宣慰使在任多年,从未出过什么大乱子,至少一直是忠于朝廷的,即使如今川南和贵州发生变故,他也只是在犹豫。这说明他是骑墙派,准确说是明哲保身派,去哪边能活命,他就会选择哪边。如今国公爷亲自到了,面子给他这么足,他没胆子不买账。”“其二,阿都土司、乌蒙土司、贵州宣慰司联合攻打叙州府,企图攻占整个四川和贵州,说起来声势浩大,实际上的战斗力却并没有那么强。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叙州府若是拿不下来,他们连后勤都要出问题,更别提拿下四川了。卫国公乃是千古名将,亲自坐镇叙州府,敌人哪有机会?播州宣抚使就算是再糊涂,也该看清楚形势才对。”“其三,即使是三大土司侥幸攻下叙州府,那又能怎样?云南、广西、湖广、陕西,到处都是大军,他们能站稳脚跟?四川的百姓有血腥,也未必接受三大土司的统治。卫国公只需稍作调整,一样把失去的土地拿回来,就像当初收复中原一般。播州宣慰使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都该站到卫国公这边,毕竟卫国公美名在外,从不滥杀无辜。”“所以下官判定,播州宣慰使必然来见国公爷!最迟就是明日!”周元人傻了。这就是毫无差评的好官吗?能力确实有点猛。会夹道欢迎,会安排晚宴,会安排节目,会整各种活儿给领导面子,同时在不该轻佻的时候,能头头是道说出这么多道理来,而且还十分准确,显然对局势有把控力和洞穿力…拍马屁和个人能力都拉满了,在分析正事的时候,还能顺带拍马屁,这能不讨人喜欢?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乌忠啊,在小小的永宁,真是委屈你了。”乌忠直接跪倒在地,把头磕在地上,大声道:“下官不委屈,能得到国公爷的青睐,下官死而无憾!”谁他妈青睐你了?好好好,有手段,这上杆子爬的本领你也是会的。周元笑了起来,眯眼道:“我们打个赌吧,若是明天播州宣抚使到了,事情谈成了,以后你跟着我做事。”“若是他没来,证明你分析错了,那我让你带兵去堵住他。”乌忠大喜,连忙道:“多谢国公爷栽培!下官就算是战死沙场,也不枉来此世上一遭!”话说得是真的好听啊。这人办事灵活,将来开海,或许用得上。周元笑道:“行了,别扯淡了,赶紧起来吃饭吧!”他拿起筷子,笑容却慢慢凝固了。桌上大半的盘子都快空了,旁边的丫头还在埋头狂吃。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小影,你能不能…算了,乌大人,还有菜吗?”乌忠目瞪口呆地看着桌子上,情商高如他,也是足足愣了好久。然后他连忙道:“有的有的!准备了很多菜,就怕浪费呢,还好有这位姑娘帮忙。”这个马屁,连周元都有些受不了了。小影啊小影,你的肚子到底是怎么装下这些东西的啊!周元把脸凑过去,小声道:“不许继续吃了,肚子别撑坏了。”小影看向他,委屈巴巴地打了一个饱嗝儿。她也实在吃不下了,主要是路上的时候,吃了好几包桂花糕。 第七百二十八章 霸气 这一顿饭不是白吃的,虽然出现了小影风卷残云这个小插曲,但总体来说,周元还是有收获。乌忠是个人才,处事灵活多变,还有比较强的能力,将来可以重用。他对播州宣抚使的分析做的很到位,和周元的想法不谋而合,除非对方脑中出现了大问题,否则最迟明天,一定会来。信任朝廷,远比信任三大土司要更有说服力。而事实上两人的猜测都没有错,在第二天的上午,播州宣抚使轰轰烈烈地来了。之所以是轰轰烈烈,只因他带了五百精兵,气势非常足。但聪明在于,他态度又十分谦卑,五百精兵在城外,只带了几个亲卫进城,直奔宣抚司。“下官播州宣慰使方乾,参见大元帅!”他跪在地上,大声道:“得幸大元帅接见,下官心中惶恐,彻夜赶路依然来迟,请元帅恕罪。”周元看着他满头的白发,不禁微微眯起了眼,道:“起来说话吧。”“多谢元帅。”方乾这才站了起来,微微弯着腰,恭声道:“元帅久等了。”周元笑道:“五百人赶路,速度慢了一些是正常的,我带着一千人也足足走了一天呢。”方乾连忙道:“元帅误会,下官事先并不知晓元帅带了精兵过来,故而安排五百人打算保护元帅安全。”“若是元帅觉得不安,下官立刻把这五百人调离。”周元看向他,缓缓道:“我深入草原,与十余万蒙古骑兵拼杀,什么场面没见过,你这五百人,便让我不安了?方乾,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方乾吓得半跪而下,急道:“元帅恕罪,是下官失言,绝无其他意思。”周元摆了摆手,道:“我没有心情跟你打什么官腔,西南的局势你也看到了,三大土司不听话,总想干点大事。”“殊不知他们这群乌合之众,我根本不放在眼里,所以我连五军营都没有带过来。”“播州宣慰司有三万大军,现在聚集在播州西部边境,对永宁宣抚司虎视眈眈…”说到这里,他看向方乾,笑道:“你打算做什么?莫非也要跟着三大土司造反?”方乾脸色大变,当即道:“绝无此意!下官只是分析西南局势,得知叙州府危在旦夕,故而派兵往西,打算支援叙州府。”周元道:“危在旦夕?看来你非但把自己看的高,也把三大土司看得太高了。”“我周元既然来了,危在旦夕的就不是叙州府,而是三大土司。”方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道:“是…元帅的威名和功绩,如雷贯耳,下官十分敬佩。”周元看向他,收起了笑意,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他沉声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见你?”方乾道:“下官不知…想必元帅必有军事部署。”周元摇头道:“不,我对你没有什么安排,我就是想单纯见一见你。”“见一见…我?”方乾摸不着头脑。周元道:“这些年来,我见过很多人。搅动两江的安南侯韩拓,席卷中原的开代皇帝张白龙,血洗蓟州的沈州总督盛烨,霸占濠镜的佛朗机总督大臣麦克弗森。”“当然,还有女真的两代皇帝,努尔哈赤和皇太极,还有蒙古大可汗萨布丹,和硕特部汗王巴尔图。”“我的这些对手们,个个都有着极盛的野心,也有着远见与谋略,要说是英雄,他们或许都算。”说到这里,周元盯着他,寒声道:“我想看看,你是不是也要当英雄。”方乾身体一颤,只觉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完全不敢站起来。他声音都在抖:“元帅!国公爷!我…我就是一个地方官,老老实实为朝廷办事,万万不敢有异心啊!”“调动治下大军西进,纯粹是为了做好支援叙州府的准备啊,到时候元帅的命令下来,下官便可第一时间到达啊。”“元帅,下官心向朝廷,一片忠臣啊。”周元看着他,并不说话。房里的气氛变得凝固了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元突然笑出了声:“哈哈!方大人别紧张,本帅就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快起来说话吧。”方乾哆哆嗦嗦起身,浑身都汗湿了,他第一次见到周元,但对方身上的煞气真不愧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让人实在胆战心惊啊。周元道:“西南危局,涉及到民族问题,关乎的事大晋的团结,所以相对复杂。”“但复杂却不意味着有巨大的难度,如果我不顾及民族团结,直接派兵全部杀干净就完事儿了,哪里还用想那么多。”“几十门佛朗机炮对着那些叛军轰过去,就那些乌合之众,还能拿得稳刀吗?”方乾颤声道:“是,是是,元帅说的有理。”周元道:“只是毕竟是内战,我不太好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否则陛下的面子也过不去。”“所以接下来,你的任务来了。”方乾吞了吞口水,连忙道:“请国公爷吩咐,下官一定赴汤蹈火。”周元道:“你亲自带着两万大军,朝东南方向而去,直接攻打贵州镇远府和兴隆卫,与纪山的湖广军汇合。”“汇合之后,以纪山为主将,统一兵力,直接往西攻打贵阳,釜底抽薪,把安福满的老家抄了。”“这个任务很简单,我相信方大人应该不会拒绝。”方乾连忙道:“下官遵命,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镇远府和兴隆卫。”周元眯眼看着他,笑道:“方大人,朝廷刚刚打败蒙古和东虏,此百废待兴之际,你可不要走上不归路啊。”“本帅给了你一次机会,便不会给你第二次。”“你明白吗?”方乾瑟瑟发抖,不停点着头。他声音干涩,喘着粗气道:“多、多谢元帅,下官一定…一定完成任务。”周元摆了摆手,道:“军情紧急,你这就回播州吧。”“是。”方乾缓缓站了起来,弯着腰小心翼翼退了出去。出了宣抚司,他连忙上了马,头也不回冲了出去。“走!撤!”他一声令下,五百精兵顿时跟着他朝东而去。剽悍的副将骑马跟在他的身旁,忍不住道:“宣慰使大人,情况如何?那姓周的说了些什么?”方乾一边吞着口水,一边咬牙吼道:“他…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了,我…我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似乎被看穿了。”“太可怕了,这个人太可怕了,我早就说过,不能乱来,人家南征北战打了多少大仗?连蒙古都被他打没了,我们算什么?”“反正这趟浑水,我是不敢冲了。”“老老实实听话,去打镇远府,或许还能捡回一条狗命。”他脸上依旧有汗水,心绪始终平静不下来,想起刚才那一幕幕,对方分明很年轻,分明也没说什么重话,却真的顶不住这种压力啊。“不打了,谁也别想把我拉进去!”他下定决心回头。 第七百二十九章 倒戈 方乾一路疾驰,不敢逗留,一路跑到天亮,吃了点东西又继续上路,终于与三万大军汇合。他当即传令下去,整顿队伍,午时便出发回遵义府。疲倦至极的他睡了一觉,刚眯了一个时辰便醒来,还做了个噩梦,惊出一声冷汗。而睁开眼睛,却发现副将就坐在他的房间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陌生的青年,穿着古怪的服饰。方乾连忙起身,皱眉道:“怎么回事?你是谁?”彝人青年没有说话,副将则是笑道:“大人醒了,快来喝杯茶吧,我们等你很久了。”方乾颇有防备,顺手拿起了床头的剑,冷冷道:“你们进我的营帐要做什么!我的亲卫呢!”副将道:“宣慰使大人,别紧张,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至于要对你杀心吗?若是要杀你,你是醒不来的。”“只是我这位朋友,想找你谈一谈罢了。”方乾这才看向青年,寒声道:“你到底是谁?你要做什么?”青年轻轻敲了敲桌子,道:“方大人,你可以叫我旦增,但这并不重要。”“我只是听说,你似乎改变主意了,想要过来劝一劝你。”方乾面色一变,当即道:“住口!谁也别想劝我!播州宣慰司不会参与这一场乱战了,要造反你们去便是,和我没关系。”“我只想在遵义府享福,我其他什么都不做!”“如果你们能拿下叙州府,拿下四川,我可以归顺你们,但在此之前,我绝对不会跟着你们去送死。”旦增看向他,忍不住笑道:“方大人,那周元到底是是说了什么,把你吓成这样?”“我们十多万大军,难道还怕他区区四五万人?就算他把成都府、渝州府和泸州的守备军加起来,也不过七万人左右,我们足有十四万人!还有七八万佃农!我们怎么成了送死那一方了?”方乾咬牙道:“他…他什么也没说,但…但是你们没见过他,你们不知道他给人的威慑力。”“他在江南用两千缇骑收复了临安府!他在中原用六万人打败了张白龙三十万!”“他把蒙古和东虏都打赢了,我们不可能赢的。”“只要有卫国公在,我们不可能赢的。”方乾摇着头,最终叹息道:“我不敢打,我不敢与他为敌,你回去吧,我退出。”旦增笑道:“方大人,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忘记你的理想了?你说你年纪大了,在这个位置坐了很久了,想往上挪一挪,封个爵位,也好传给子孙。”“怎么现在又不敢了?仅仅是因为见了一面周元?”方乾叹道:“你们没有见过他,你们不知道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像是能把人看穿。”“如果我说,他要死了呢?”旦增轻轻说着,脸上带着笑意。方乾猛然抬起头来,这句话像是一把刀插进了他的心中,让他浑身一震。……小小的身躯,坐在椅子上,脸色有些发白,眼角挂着泪珠。小影噘着嘴,低着头,不敢说话。周元则是喋喋不休:“难受不?谁让你那么笨,满桌子的菜都被你吃了大半,还吃了那么多桂花糕,你当你的肚子是什么?粮仓吗?”“一整晚睡不着觉,两刻钟就要上一次茅房,还好没把你给拉死。”小影更加委屈了,小声道:“那…那是因为…我身体里的蛊虫睡觉觉了,它们没有帮我消化。”啊?蛊虫还能帮你消化?帮你吃?怪不得你能吃那么多。周元都整迷糊了,疑惑道:“以前都是蛊虫帮你消化的?”小影道:“是呀,有它们在,我可以吃很多哒,既满足了胃口,又不会撑坏自己。”周元忍不住道:“那这一次,它们怎么又睡了?”小影想了想,才道:“它们累了呢,所以就要睡觉觉。”周元道:“那你记住了,以后它们睡觉的时候,你就不许吃那么多,否则又要拉肚子。”小影擦了擦眼泪,然后高兴了起来,道:“知道了知道了,哥哥不生气就好。”周元笑道:“我生气做什么?我昨晚睡的好得很,一觉睡到大天亮,只是有的人就苦了,拉肚子都能把自己拉哭。”“可是…可是真的痛嘛。”小影脸色红扑扑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周元只能道:“那我们坐马车回去吧,不让你骑马了。”“好耶!”小影当即表示赞同。而就在此时,乌忠突然跑了进来,急道:“情况不对!元帅!播州宣慰司三万大军并未后撤,反而整顿旗鼓,朝着我永宁来了,现在已经进入境内了。”周元腾地站了起来,眉头紧锁。乌忠忍不住跺脚道:“方乾这个王八蛋,一定是老糊涂了,他怎么敢造反的啊!”周元沉思片刻,才冷冷道:“永宁宣抚司不能要了,播州三万大军过来,再加上安福满的大军已经到了赤水卫,这里仅有几十个捕快和几百个守备军,根本挡不住。”“直接撤到叙州府吧,把永宁放了。”乌忠咬着牙,唯有点头。他忍不住道:“国公爷,这里的百姓怎么办啊?方乾真是老糊涂了,我怕他乱来啊。”周元摇了摇头,道:“不必担心,屠杀百姓对于他们来说没好处,他们的本质目的是占领四川和贵州,想要形成割据势力。”“你去安排一下,我们下午就走,不跟他们打。”乌忠叹了口气,急匆匆退下了。周元则是坐了下来,仔细思索着播州的情况。昨晚他见了方乾,此人显然是典型的骑墙派,说到底就是怕死,不想承担任何风险。他的畏惧和恐慌并不是装的啊,怎么与大军汇合之后,又突然倒戈了?难道这厮只是演技过于精湛,实际上是个野心家?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孤注一掷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啊。周元叹了口气,道:“罢了,回叙州府再慢慢安排这群白痴。”随着播州的反叛,三大土司也就成了四大土司,总兵力直接来到了十五万。这一战,是越来越不好打了。周元对着小影挥了挥手,笑道:“我们要提前出发了,争取今晚赶到叙州府。”小影歪着头道:“坐马车吗?”“当然!”周元一把将她背了起来,兜着她的小屁股就朝外走去,笑道:“就你这哭唧唧的模样,我也不忍心让你骑马啊。”事实上是周元需要思考,需要计划一下之后的作战部署,根本没心思去骑马。对于如今的情况来说,时间可能意味着很多东西,而一天的赶路时间,足够他在脑子里完成很多并未成熟的部署了。 第七百三十章 乌合之众 三万大军气势汹汹杀进永宁宣抚司,这动静不可谓不大,周元在夜间回到富顺州的时候,邓肃等人都已经急得慌乱不已了。一屋子满是人,看到周元回来,当即迎了上来。“节帅!”“先生!”邓肃急忙说道:“先生收到消息了吗?播州宣慰司到底怎么回事啊,方乾怎么敢造反的啊,三万大军从东而来,永宁宣抚司挡不住的啊。”向勇也道:“现在叙州府的情况极度艰难,乌蒙土司、阿都土司共六万土司兵,已经聚在了镇雄府、乌蒙府和马湖府,把叙州正西、西南和正南三个方向堵死了。”“贵州宣慰司的六万大军是安福满亲自挂帅,正在从毕节卫进入镇雄府,如今播州宣慰司又从东边过来,我们被三面包围了。”“十五万大军啊,我就算把成都府、泸州、渝州府,乃至嘉定州、雅州的守备军都拉过来,我们也顶多凑够七万。”“这一仗很难打啊,主动出击是没可能了,只能尽量守住叙州。”“但对方坐拥川南,后勤补给不是问题,拖下去对我们反而不利啊,毕竟各地守备力量都来了,一旦地方上发生乱子,都没有人去镇压。”周元坐了下来,看了四周众人一圈,皱眉道:“慌什么?都坐下说。”众人虽然心急,也唯有老老实实坐下来。邓肃道:“先生,您是不是已经想好计策了?”他虽然这么问,但心里也没底,兵力如此悬殊,什么计策拉得回来啊,恐怕只有死拼才行。但向勇带过来的兵,虽然算是精锐,可也远远比不过五军营啊,不可能四五万人对着十多万人冲,把对方都杀穿吧!见周元没回答,向勇便沉声道:“目前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把四川所有的守备力量都调过来,死守叙州府,只要我们能守住半个月,湖广、云南的大军便支援过来了,战局就可以瞬间扭转。”说完话,他看向周元,似乎在征询意见。叶青樱忍不住急了:“你倒是说句话啊,摆什么臭架子嘛!”周元本来要说话的,被这句话也给噎回去了。于是他笑道:“渴了,嗓子不舒服。”叶青樱瞪了他一眼,但还是给他倒了一杯茶,重重放在他的面前,道:“现在可以说了吧!”周元喝了一口,才道:“十五万人,看似很多,但不过都是乌合之众,你们怕什么?”“这些土司兵,比中原的农兵也就强那么一点儿,但本质上还是没有区别。”“二师姐,你说说当初我们怎么打赢张白龙的?正好当时你也参与了。”叶青樱道:“最关键的一战,是伏牛山之战,你化身张白龙,让他们自相残杀了。”“不过现在情况又不一样,难道你还打算化身安福满啊,无生圣母又不在,面具都做不了。”周元摇了摇头,对着向勇说道:“决战山海关的时候你在,向勇,你说说我们怎么赢的努尔哈赤?”向勇想了想,才道:“关键在于奇袭杏林堡,断了对方的粮草,改变了战争走向,然后才有了诈降的机会。”周元敲了敲桌子,面色变得严肃起来,郑重道:“我想表达的是,战争不是简单的算术,掐着手指头数人数,列兵器,便能分出胜负来。”“兵力只是最基础的东西,而真正决定胜负的因素有很多,这十五万乌合之众,数字倒是吓人,但他们能不能打,还说不定呢。”“只要计谋运用得当,五六万人,也能把他们十五万人打得屁滚尿流。”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道:“我有个好计策,其实很早就开始实施了,只是你们都不知道罢了。”叶青樱眼睛一亮,忍不住急道:“快说来听听!”周元摆手道:“哎,说了就不灵了,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这句话让叶青樱直接呆住,她那该死的好奇心早已憋不住了,此刻又被吊着,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什么叫到时候就知道了!”她气得大声道:“不许卖关子!这里都是自己人!又没人会泄露出去,快说快说。”周元伸了个懒腰,道:“夜深了,该休息了。”“向勇,你正常安排将士们守城就行。”“邓肃,你依旧做你的分内之事即可。”两人对视一眼,点着头,怀揣着心事离开。不过他们对周元很有信心,既然周元都说不急,他们心中也好受了很多。但叶青樱就难受了啊。局势这么艰难,小师弟还说有法子,而且早已开始实施,这…这…到底是什么奇谋嘛!她看向周元,道:“小师弟,你可不可以给我透露一下?”周元正色道:“二师姐,事关重大,你不是军中之人,我就不太方便透露给你,你可要理解啊!”“夜深了,二师姐早点睡,我连续赶路,也困了。”说完话,他便直接回了房间。困什么困?他精神抖擞!点上了蜡烛,把被子铺在床上,把枕头抽出来放在了被子上,战场已经布置妥当。他开始运功,开始为战斗做准备。果然,只过了一刻钟,敲门声响起了。周元清了清嗓子,道:“谁啊?”“我!”叶青樱道:“小师弟开门,我要和你商量一下守住叙州的事。”周元道:“这么晚了,明天再说吧,况且那群乌合之众算不得什么,我根本不放在眼里,二师姐你也别担心,睡觉吧。”叶青樱忍不住道:“你到底有什么好办法,快跟我讲啊,我心里痒痒,睡不着啊!”哈哈哈二师姐,你也有今天吗,以前都是我敲你的门,今天轮到你敲门了吧。周元走到了门前,笑道:“二师姐啊,其实我也痒,你要是愿意用小嘴儿帮我止痒,我便也用嘴巴帮你止痒。”“当然了,只是方式不同嘛,你负责表演口技,我负责发挥口才,大家都满足了。”叶青樱都听愣住了,然后气得一脚踢在门上,大声道:“我…我绝不会做这种无耻下流的事!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好奇了!你只让我觉得恶心!”她说完话,转头就走了。周元并不着急,只是拿着地图看了起来。过了大约三刻钟,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周元道:“还有什么事啊?”叶青樱红着脸,声音很小:“小师弟…刚刚是师姐态度不好,你让我进去吧。”“今天冷,师姐一个人睡不着,想听你讲故事。”周元嘿嘿笑了起来,道:“休想用常规方式打发我,我就喜欢你的樱桃小嘴。”“你去死!”叶青樱急得跳脚,大声道:“我已经妥协了,已经答应陪你了,你还得寸进尺,你至少也要退步才行啊!”周元道:“当然,二师姐都退步了,我当然也要退步,我只能告诉你,这个计划,在两个月前就开始实施了。”“目前,各方面条件都比较成熟了,嗯,我准备反败为胜了。”这算是什么退步!这算是什么透露!叶青樱愈发好奇了,忍不住道:“还有呢!”周元道:“恕不奉告。”“你开门!”“不开。”“我愿意。”“不开…等等!”周元连忙道:“真愿意?不许耍赖啊!”叶青樱咬牙切齿道:“再不开门,本姑娘不伺候了!”周元顿时打开了门,一把将她拉了进来。 第七百三十一章 老友相见 事实上,情侣只要在床上,往往就谈不了什么正事。二师姐怀着好奇心进来,被拉倒床上半刻钟不到,就已经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了,迷迷糊糊的帮周元表演了几段粗糙的口技,就变成了被肆意玩弄的美肉。她甚至连自己怎么睡过去的都不知道,直到第二天阳光明媚,她才悠悠转醒,看着身旁无人,面色当即就变了。该死!我怎么睡过去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她连忙起身,穿好衣服便往外跑,而刚刚打开门,便和官采曦对视着了。“你…”官采曦吓了一跳,看了屋子里一眼,惊愕道:“青樱,你怎么…在这里?这是周元的房间啊。”叶青樱脸色顿时红了,下意识看了一眼四周,结巴道:“我…我也是来找他,咳咳,问一问他有什么法子。”官采曦皱起了眉头,鼻子动了动,面色怪异:“这是什么味道?好奇怪啊。”叶青樱吓得心都要裂开了,连忙道:“不行我得找他去,我先走了。”“哎青樱…你…”官采曦喊了两声,都没把她叫停。她站在原地,心中疑惑,然后走进了房间。满屋的狼藉,让她顿时张大了嘴巴,那特殊的味道让她一阵阵发晕,再联系到青樱那狼狈的模样、慌张的神态,一个骇人的念头顿时涌了上来。“啊?他们可是师姐弟啊!”官采曦面色都白了,不禁连忙退出了房间,心跳剧烈加速。“师姐弟都可以吗?那姐姐岂不是也…也是师姐…天呐好乱。”官采曦的心都彻底乱了。不行,必须要找周元问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这般做,置我彩霓妹妹于何地!她快步走到府衙,只见周元正坐在厅堂里喝茶,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周元!”官采曦忍不住道:“你…你和青樱到底怎么回事?我看到她从你房间里出来!”周元愣了一下,随即道:“哦她可能找我有事吧,这不奇怪啊,毕竟内廷司负责我的情报嘛。”官采曦道:“胡说,那房间里分明…”她脸红了,低下头来,小声道:“分明有着很怪的味道,很让人心乱,你们肯定没干好事。”周元道:“你怎么确定,是我和二师姐在做这些事呢?”“啊?”官采曦吓了一跳,忍不住道:“你…你怎么能对小影这样!她只是个孩子啊!周元,你不能这样欺负她!”周元摊了摊手,无奈道:“采曦啊,你能不能不乱想啊,作为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我做点有意义的事,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你总不能,连我的私生活都要管吧。”官采曦嘴硬道:“才不是,我只是替彩霓妹妹鸣不平而已,你趁着她不在,便…”周元道:“彩霓是允许我做一切事的,你愤愤不平,不会是因为…你也想吧?”“混蛋!”官采曦吓得连退几步,急忙道:“才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随便问问…”她又想到了房间里的狼藉和气味,一时间心跳更加剧烈,忍不住喘起了粗气。很快,邓肃和向勇也来了,叶青樱跟在他们身后,一脸风轻云淡,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于是官采曦也不好说什么了,张了张嘴,便老老实实坐在一旁。叶青樱则是大声道:“姓周的,给你一刻钟时间,若是不把计划说出来,今天你别想走出这个屋子。”对于昨晚被骗,她心中很是愤怒。周元则是笑道:“莫急,莫急,人快到了。”“人?什么人要到了?”正是叶青樱疑惑之时,外面就传来了笑声。一个中年人大步走了进来,看到周元,当即鞠躬而下:“关陆参见大人!”“哈哈哈哈!”周元连忙扶起了他,两人对视一眼,不禁拥抱在了一起。一时间,关陆眼眶都有些湿润了,他激动道:“大人,大半年不见,风采更胜从前啊!”“镇守大同,踏平蒙古,封狼居胥,打退东虏,可歌可泣啊!”他心情显然很高兴。周元则是笑道:“少拍这些马屁,你干的事儿也不比我轻松,最近半年来,没少被潮商骂吧?”“哈哈哈哈!”关陆笑道:“潮商倒是小事,他们是敢怒不敢言,关键是艾维娜女士,那可不好对付啊,要不是我竭力拦着,她恐怕已经到神京咯。”周元拍了拍他肩膀,两人坐了下来。“邓肃,去让人准备午宴,我要和关陆好好喝一杯。”他说了一句,然后问道:“来这边多久了?”关陆道:“二月份接到大人的密令,我便出发赶往四川了,按照计划,我们找到了相应的人,目前的进展很顺利。”叶青樱终于忍不住道:“你说详细点!我们都听不懂!”关陆愣了一下,看向周元。周元笑道:“听她的,她是我师姐呢。”关陆点了点头,随即道:“二月初六,我接到了大人的密令,要我针对西南土司乱局,去渗透关于皇太极在西南留下的密探。”“因为皇太极去年提出了逐鹿时代计划,南北举事,分食巨人,这说明西南土司必然有东虏的奸细存在。”“由于足够影响土司高层的判断与决策,说明这些奸细的身份地位一定不低,如果能为我们所用,那必然可以起到关键性的作用。”“皇太极失败了,他们依旧留在此地,我的任务就是要找到他们,让他们听话。”众人闻言,心中已经翻起了滔天巨浪,原来还可以有这一招?关陆继续道:“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神雀终于搜索到了这些奸细的身份,我一一与之见面,总算是把他们都说服了。”官采曦忍不住道:“他们是东虏的奸细,竟然会听你的?”周元笑道:“奸细隐藏极深,说明在这里肯定是有了非常丰富的关系网络,妻子、孩子肯定都有,他们又不是没有感情,可以完全抛弃自己的家人。”“事情不违背他们作为奸细的原则,也不伤害东虏的利益,我们以全家性命相逼,以银钱和生路相赠,他们当然只能选择合作。”“有他们的存在,佃农才会发挥出最大的奇效。”“这群乌合之众,会被我拿捏得死死的。”说到这里,周元看向叶青樱,笑道:“二师姐,满意了吗?”叶青樱重重哼了一声,也不说话,但事实上她还是因好奇心得到满足,而获得巨大的快感。她嘴角忍不住勾起,眨着眼睛道:“我想知道你怎么用他们来配合佃农,又将实施怎样的计划。”周元点头道:“好好好,今晚我详细给你讲。” 第七百三十二章 悄然滋生的傲气 令周元没有想到的是,二师姐晚上真的又来了,虽然她语气故作平静,但周元依旧可以感受到她声音里面的慌张。“二师姐不愧是内廷司的核心成员,对正事就是上心,大晚上都要谈工作。”周元连忙把她拉了进来,然后插上了门栓。他搓了搓手,嘿嘿笑道:“二师姐,今天我教你一招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你双腿在上…”说到这里,周元突然停住了,因为他发现二师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中蓄着泪水,似乎快要哭出声了。周元连忙道:“别啊,师弟跟你开玩笑呢…”他多少是有点心虚的。叶青樱啜泣道:“周元,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予取予求的玩物是么?”完了,这下师弟也不喊了,开始说这么重的话了。周元心中更加慌了,强装镇定道:“二师姐你误会了,我只是迷恋二师姐的绝世容颜无法自拔,你不能怪我没有定力,你只能怪上天给了你这幅好皮囊。”叶青樱嘴巴翘了翘,心中不禁一喜,但很快又把脸别过去,道:“你就会说这种话来诓骗我,每一次见到我,就顾着做坏事,可是我不喜欢那样。”昨晚你分明很投入…这时候周元可不敢嘴硬,于是低声道:“二师姐喜欢怎样?”叶青樱道:“我…我是想要做点正事的人,我有我的理想和抱负,我想要变得更优秀、更出色。”“我好奇是因为我太想进步了。”“我希望能在你身上学到东西,我希望你能认真教教我,而不是总想着那些坏事。”她看向周元,越说越委屈,小声道:“难道我想上进,在你眼里很可笑吗?你是不是认为,我无论怎样都比不上你,所以你忽视我的理想?”这几句话性质有点严重了,周元也收起了调笑之心。他郑重道:“二师姐,你去给我们泡茶,我把地图取下来,好好跟你讲一下西南的局势和破局的关键。”叶青樱眼睛亮了亮,轻声道:“真的?”“真的,去吧。”听到周元的回答,叶青樱连忙去干活了。周元也把地图铺在了桌上,这一次他很认真,并没有想着随意打发二师姐。他从不轻视理想,任何人的理想都不该被轻视。二师姐强调过很多次,她想要做点正事,而且长久以来她一直是这样做的,她做得很好。周元开始反思自己,是否产生了傲气。这些年的确做了许多大事,也不再是当初任人宰割的小杂鱼,走到哪里都被尊称国公爷、大元帅…荣耀加身,美女环绕,意志似乎出现了松动,傲气与膨胀似乎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然滋生。以至于,当二师姐多次提及理想之时,自己并未认真对待,反而有一种当作乐子去看的意味。事实上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状态,非但不尊重二师姐,也容易迷失道心。未来的路还很长,戒骄戒躁,才能走得更稳,更久远。“茶来啦!”叶青樱端着茶走了进来,心情似乎很高兴。周元接过茶来,轻轻抿了一口,长长舒了口气。他轻声道:“二师姐,坐吧,坐我旁边。”叶青樱此刻真像个学生,连忙把椅子放到周元身旁,然后乖巧地坐了下来。她激动道:“快说快说,关于目前的局势,你到底是怎么构思的,又为什么会在年初的时候,让关陆来这边。”“我真的很好奇,我也想运筹帷幄。”看到她兴奋的眼神,周元不禁低头苦笑,这分明才是二师姐最开心的事,这段时间的确膨胀了,忽略了她真实的感受。周元道:“二师姐,你看地图,先说二月初的西南局势。”“那时候,贵阳府已经丢了,安福满带着六万土司兵和数万苗兵,组成了十多万的庞大队伍,占据了整个贵州。”“这边是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他们联合起来,开始侵占川南,并裹挟着数万佃农,进攻富顺州。”“安福满的目的是,在贵州站稳脚跟,不断招兵买马强大自己,就算无法更进一步,也要保证朝廷打过来,他有能力应对。”“而阿都土司与乌蒙土司,则想掠夺富顺州的财富,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一点,更进一步的目的则是占据整个四川。”说到这里,周元笑道:“这个不用仔细跟你分析吧,他们的立场很清晰,你应该看得出来。”叶青樱连忙点头道:“嗯!安福满的确没有夺天下的野心,他只是想当一方诸侯,想成为贵州的土皇帝。而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则是草台班子,他们就像是流寇,只想着掠夺。”周元道:“所以在二月初的时候,我们去构思西南危局的解决之法,便要考虑到许多东西。”“我们首先要明白,西南土司叛乱的性质不同于两江之乱,也不同于中原流寇之乱,前者是勋贵裹挟其下士兵造反夺天下,后者是日子过不下去的难民想要打出个清平世道。”“勋贵造反,养兵多年,目标是夺天下,内部是十分团结的,所以必须重兵镇压,全部杀绝。”“难民走投无路,要打出个清平世道,依旧要重兵镇压,但却不能杀绝,而要给他们回家重新过日子的机会,这才是解决之法。”“因此,说回西南,这显然是土司首领野心膨胀,裹挟愚昧的普通百姓进行的叛乱。”“百姓反抗朝廷的心不强烈、不坚定,更多是被蛊惑、被引导,从而走上了这条路,如水西苗兵,如四川佃农,也包括土司治下的部分官兵。”“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们能重兵镇压吗?”叶青樱当即道:“不能,以前我不知道,但现在你这么一分析,我便知道不能了。”“很多普通的百姓都是无辜的,他们只是被那些土司首领蛊惑了,他们并不是罪大恶极之人,只是走错了路。”“这种情况要是重兵镇压的话,反而让他们世世代代更加憎恨朝廷,更不利于地区团结和未来发展。”周元竖起了大拇指,笑道:“二师姐真聪明,举一反三,而且抓住了事情的核心。”叶青樱看了他一眼,脸色红扑扑的,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开心。她小声道:“你…你接着说…” 第七百三十三章 土司弱点 周元伸了个懒腰,端起茶杯,给二师姐使了个眼色。叶青樱先是一愣,然后笑着喝了一口茶,道:“好了。”周元道:“那我们接着说,因为知道了西南危局的本质与核心矛盾,那么我们要解决这样的危局,就要从两个方面着手。”“第一是土司高层,那群野心勃勃的军阀。”“第二是无辜的百姓,被欺骗的民众。”“必须要两手同时抓住这两点,我们才能精准解决矛盾,不至于让这里酿成巨大的惨祸。”“而第二点你已经知道,我先是让向勇和邓肃进驻四川,开始实施新法,与佃农谈判,虽然效果不佳,但至少阻止了他们拼命,稳住了基本的局势。”“之后,我在亲自进入水西,寻找揭开土司丑陋真相的办法,这个过程你都参与了,所以你应该明白。”叶青樱笑道:“说来也是荡气回肠,回忆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好在有彩霓,不然我可没那个本事让水西的百姓把我当仰阿莎。”“而四川佃农这边的危局,彩霓和她的母亲也取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周元道:“所以,说回第一点,如何针对土司高层?”“其实我们对土司高层并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我想过扶持土司的中层,离间他们内部,想过刺杀斩首计划,但都因为效果不好或实施困难而作罢。”“但在对踏平蒙古之战的复盘之时,我发现了其中的关键信息,皇太极在去年提出了逐鹿时代计划,开启了隐藏在大晋各地多年的间谍,并成功蛊惑到了四川与贵州的土司,这是他所谓的南北举事,分食巨人。”“他的计划很完美,但最终还是输给了我,而这些间谍,自然并没有撤走,而是继续在自己的位置上做着事情。”“他皇太极可以用这些人,我为什么不可以用?努尔哈赤当年埋藏这些人,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取得奇效,如今我也该用他们来取得奇效。”“而这些人能影响土司高层,身份自然不低,这极大缩小了搜查面,让关陆可以在短时间之内锁定具体人物,并完成渗透。”“因此,我才写信让关陆来这边。”叶青樱忍不住鼓掌道:“太精彩了,混乱的西南危局,被抽丝剥茧,层层剖开,最终被你找到了破解之法。”“如果我有这样的能力就好了。”她完全是小迷妹的眼神,手臂也不知道何时已经挽住了周元。她兴奋道:“然后呢,小师弟,现在只解决了佃农和水西百寨,事情还早着呢,你打算怎么利用那些间谍,反败为胜呢?”看她心情高兴,周元心情也高兴了起来,笑道:“你觉得阿都土司、乌蒙土司、贵州宣慰司、播州宣慰司,他们各自的弱点在哪里?或者说特点在哪里?”叶青樱皱起了秀眉,陷入了沉思。她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也想过,也总结过你们平时的分析,得出了一些结论。”“安福满是个成熟的野心家,他有最大的势力,最多的人,根基也最牢固。因此他目的清晰,做事果决,内心坚定,不太好以他为突破口。”“播州宣慰司的方乾,这些年来他很老实,不敢有任何反抗朝廷的举动,这说明他要么忠诚,要么胆子小怕死,没有野心。如今他已经反了,所以他属于后者,胆子小这一类。”“那么你亲自去找他谈话,都没能扭转他反叛的意志,则说明他很可能有比较大的依仗,或者背后有人在推他。”“我们要解决他很容易,但同时,播州宣慰司的影响力不足,即使解决了他,也改不了西南根本的局势。”她越说越兴奋,最终大声道:“破解之法在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这两个土司根基浅薄,钱粮也少,最初是抱着掠夺的目的举事的,受到安福满的资助和结盟之后,野心才开始膨胀起来,想要一口吞下四川。”“他们的心并不够坚定,由于根基浅薄,受制于安福满,也让他们心中一定会有不安。”“从他们着手,是最好的法子。”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二师姐,其实你已经很出色了,全天下比得上你的女子真的很少。”这句话让叶青樱听着浑身舒服,笑容再也抑制不住,嘻嘻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还要努力呢。”“小师弟你快别卖关子了,我知道你要从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着手,你打算怎么做嘛。”周元道:“和你猜测得差不多,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根基浅、野心不大,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安福满的资助而助长了野心,同时也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安福满的制约。”“这种制约必然让他们产生巨大的不安,只要我们抓住这一点,把他们心中的不安无限放大,他们的结盟就自然分崩离析,叙州府之危,亦可迎刃而解。”他缓缓笑道:“你说,如果明天传出去一个消息,女皇陛下欲平西南之乱局,选择妥协,封安福满为黔王,镇守贵州,可不上贡纳税…”“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会怎么想?”叶青樱脸色一变,凝声道:“这不就是安福满想要追求的结果吗,当贵州的土皇帝,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肯定会怀疑,朝廷这么大方满足了安福满,是不是安福满答应了朝廷要帮忙平乱。”“他们肯定愈发不安,不敢信任安福满了。”周元笑道:“他们只是不安,只是不敢信任,而…当他们身边最重视的谋士给他们一分析,表示安福满必然要与朝廷合作,一同剿灭他们…”叶青樱忍不住道:“原来女真的间谍是这么用的!吹枕边风啊!”周元轻声道:“间谍是无法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必须要有现实支撑,他们才能空间去发挥。”叶青樱道:“那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岂不是要吓得撤军了?”周元道:“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想要彻底玩死他们,佃农必不可少。”“你猜猜,当安福满发现阿都土司、乌蒙土司、佃农和我叙州数万将士,都朝他杀过去的时候,他慌不慌?”叶青樱瞪眼道:“这怎么可能?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还能听我们的?”周元笑道:“他们是不是在听我们的,谁知道呢?反正安福满的谋士会告诉他,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投降了。”“安福满自然不信,但是…佃农却朝他们杀过去了,事实就胜于雄辩了。”他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道:“二师姐啊,战争是政治的一部分,胜负往往就藏在政治艺术之中,好好学,好好悟。”叶青樱歪着头看向他,就像个小迷妹似的,眼睛亮闪闪的。她忍不住靠过去,在周元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羞得低下了头。周元一愣,随即连忙把她抱了起来,朝着床铺而去。这一夜,注定要战斗爽。 第七百三十四章 范天棒 有的人,表面上很傲娇,但当她真正欢喜的时候,真是什么都豁得出去。二师姐显然就是这样的人,你把她哄高兴了,她是什么都肯做,若是哄不高兴,她便要使各种小性子,傲娇得很。“双修的滋味,真是不错呀!”周元神清气爽走出了房间,迎着春日的阳光,可谓是心旷神怡。只是院子里,那道不合时宜的身影,让人有些尴尬。官采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好像就一直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她摇着头,叹息道:“周元啊周元,你什么女人没有啊,竟然还做得出这种事。”“利用职务之便,让女下属深夜进你的房间谈公务,然后趁机…唉,她可是你的师姐啊!”周元走到她的跟前,笑道:“是啊,和师姐做这种事,太不应该了,你要不帮帮我?”官采曦吓了一跳,不禁退后两步,颤声道:“帮…帮你?怎么…帮?”她反应了过来,又连忙道:“别胡说,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做不妥。”周元道:“采曦啊,最近是不是很闲啊,都开始听我的房了。”官采曦道:“才没有,我只是帮彩霓看着你点,我的妹妹还在荣县呢。”周元再一次靠近她,压着声音道:“总是拿我家彩霓做挡箭牌,下次换个方式接近我,我知道我魅力比较强,你大可以…大胆一点。”“你…你…”官采曦急道:“你这是在调戏我?可耻!”她吓得转头就跑了,迅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喘着粗气。她攥紧了拳头,缓了好久,才说道:“太过分了,他太过分了,小影,我什么也没看着,你跟我说晚了。”小影坐在大大的椅子上,显得人更加娇小。她一边吃着当地的特色小麻花,一边说道:“今晚你半夜去看,就一定看得着。”“不行…”官采曦小声道:“我不能听你的了,否则我自己都有危险了。”她看向小影,皱眉道:“小影,你到底要我打探什么嘛,我帮你去了两次了,却总是碰见这种事,但周元身上有什么东西,我是半点都没察觉到。”小影噘着嘴道:“有的!哥哥身上有个很可怕的东西!若是不早点发现,要坏的。”官采曦道:“是会危害生命吗?他是我们大晋的顶梁柱,可不能出事的。只是你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我总是找不到。”小影想了想,眼珠子一转,然后道:“下次,一起去看。”官采曦似信非信地看了她一眼,道:“我总觉得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小影睁着大大的眼睛,满脸纯真,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模样。……“凶得扣咔!你娃简直是凶得扣咔!”范天德还没走近大厅,就已经喊了起来:“我日嘛真的想不到,你们这些当官的则改凶,居然日嘛把观音娘娘都请出来了,热你的温。”他直接坐在了椅子上,瞪着眼睛看向周元,忍不住道:“那是观音娘娘啊!先人!那种老辈子你们都请得出来,太jier日怪了嘛!她哪门可能帮你们说话嘞!”周元双手微微往下压,淡淡道:“笼子猪儿没见过大麦面,你激动个锤子,老子办法多得很,请观音老辈子出马那是常规操作,好生坐到说话。”范天德竖起了大拇指,道:“牛皮!本来我是摆不平那些人的,日嘛一个二个都跟我嚼,硬起个脑壳非要说凭啥子听我的,结果观音老辈子出来说了几句,老子直接稳了,老子直接成大哥了。”“不摆了,太牛皮了,你是没看到那群龟儿子全部跪到地上,那个批样子,嗨呀简直巴适。”他激动道:“国公爷,你有啥子事情要办直接说,只要不喊我给你舔屁儿,都莫得问题。”周元满脸黑线,然后咬牙道:“是有个事情要你去做,把佃农都喊到一起,后天半下午的时候,往南边儿跑。”范天德瞪眼道:“我日嘛只是跑嘛?”周元道:“到时候老子晓得说的嘛,你急个鸭儿啊,爬回去等消息。”范天德嘿嘿一笑,随即搓了搓手,道:“那个…国公爷,兄弟我有个不情之请。”啊?你还会用成语?看来必有大事。周元看向他,目光凝重。范天德道:“你和观音老辈子关系好,能不能帮我说几句好话?她女儿长得真的巴适啊,我看一眼都喜欢得遭不住,据说还没嫁出去,嗨呀我也没讨婆娘,正好搭伙过日子啊!”周元表情变得僵硬了起来,吞了吞口水道:“你未必然是在说…彩霓?”“哎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真jier好听呐!长得又乖,那个眼睛简直要穿透我的心肝啊。”“国公爷你帮我介绍一哈嘛,我现在是大哥了,总要有个大嫂撒。”周元看了四周一圈,把椅子举了起来,又觉得不合适。他顺手拿起了倒在旁边的威武棍,轻轻挥了挥,很有劲道。然后他才看向范天德,咬牙切齿道:“我热烈的马!你娃敢挖我的墙角!那是老子的婆娘!你妈哟!”他挥着棍子就打了过去。范天德脸色一变,转头就跑,急忙喊道:“大哥莫动手,你官当得大也不能这样撒,别个脑壳上又没得呢的名字,凭啥子就是你的婆娘嘛。”“热烈的马!你幺儿有种莫跑!”周元一路追出了府衙,才大声道:“摸搞忘了我给你说的事,你娃要是办不到,做jier的袍哥,老子把你打成铁锅!锑锅!”范天德大声道:“晓得了晓得了,袍哥人家,绝对不得拉稀摆带!”你踏马切口倒是都学会了啊!周元深深吸了口气,把威武棍扔在地上,还是没缓过来。事情结束之后,必须要他妈的和这个范天德单挑一波,他他妈太嚣张了。哎…我家彩霓真是…去哪里都受欢迎,真是我的好宝贝,这两天不见,都有点想她了。绝对不是不放心啊!主要就是想念了!得去看看她!周元干脆去找向勇,让他带着兵送他去荣县。 第七百三十五章 求亲 周元径直来到荣县,依旧看到了长长的队伍,他这次可没耐心继续排队,而是直接走到医馆门口。嗯,果然,四周传来一阵芬芳。“热烈的马,你幺儿要插队嗦?”“滚到后头切,不然老子皮坨子过来了哈!”“龟儿子,信不信给你磕到身上!”周元一阵头皮发麻,当即喊道:“叫个jier叫,老子不是过来看病的,老子是过来捐助的。”四周安静了一下,然后爆发了声音。“哦哦大哥请!日嘛你早点说嘛,晓得你是财神,哪个还敢日诀你哦。”“进去嘛进去嘛,多捐点钱,祝你婆娘一胎八个。”周元真是懒得跟他们扯,进了医馆,才发现白鸟阿嬢正在看病,而彩霓则在旁边乖巧地捶着药,似乎很专心。“彩霓。”周元轻声喊道。彩霓抬起头来,看到周元,眼睛顿时一亮,惊喜道:“公子!你来啦!”她放下药杵,扑进了周元怀里,亲昵地抱着他,噘着嘴道:“妾身早已想你了。”阴霾没了!所有的坏心情都没了!周元搂着她的小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道:“公子也想你了,所以过来看看你,在这里还好吗?”彩霓顿时点头道:“好呢!和娘亲在一起的感觉真好!娘亲很爱我,什么都想着我!”“公子…公子…彩霓也有娘了呢。”她显然心情很高兴,但周元听着,心中却有些酸楚,彩霓宝贝这最后一句话,着实有些可怜。他叹了口气,道:“我家彩霓终于苦尽甘来了。”彩霓嘻嘻一笑,忍不住说道:“我和娘亲每晚都说话,她跟我讲水西的往事,真是有趣呢。我也跟她讲公子的事,娘亲说公子是真正的英雄呢。”“许多人啊,有钱了,有权势了,就不想着上进了,就不想着做正事了,只顾着玩乐了。”“唯有公子,已经把官做到最大最大了,却还是没想着玩乐,而是想着为百姓做事。”“娘亲说,彩霓遇到公子,是三生修来的福气。”说到这里,她抱紧周元,满脸的幸福:“其实彩霓也一直这么认为的,公子,有你真好。”哎别…别这样…我就是想你了,过来看看你,你这么一说,又搞得那么煽情我也顶不住啊。周元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你也是最好的姑娘。”“很多人都喜欢你呢,无论到哪里,我家彩霓都是最迷人的。”彩霓却是歪着头笑道:“可是我心中只有公子啊,其他人的喜欢,我才不在意呢。”周元都忍不住大笑出声。他干脆也不走了,在这里帮忙,陪着彩霓一起捣药、抓药,接待患者,忙得不亦乐乎。一直到了晚上,人终于都走了,他们两人才坐了下来,互相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彩霓道:“公子,这里没有茶,我去给你倒杯水。”她乖巧起身,递了一碗水过来。周元笑道:“你先喝。”彩霓咯咯笑着,满脸的幸福,喝了一口,才递给周元。白鸟这才洗漱完毕,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着伉俪情深的两人,也不禁露出了笑意。周元连忙站了起来,施礼道:“白鸟阿嬢辛苦了。”白鸟面容慈祥,轻轻笑道:“看到你们感情好,我心里也开心,孩子,你身居高位,却还能安心在这里干活,难能可贵。”周元有些不敢当,于是郑重道:“白鸟阿嬢,我和彩霓的事,想必您已经知道了。”“我想要在这里,郑重向您老人家请求,请您将彩霓嫁给我,让她做我的妻子。”彩霓身影微微一颤,眼眶顿时红了。她早已把自己当成公子的妻子了,她根本不在意那些所谓的仪式感和流程,但此刻娘亲在这里,她看到这一幕,听到公子的话,却又觉得好感动。周元跪了下来,沉声道:“我出身寒微,父母早逝,嫁为赘婿之后,才慢慢起步。”“早在云州,我身无长物之时,彩霓便与我相知相恋,她陪着我一路走来,我们的感情早已坚如磐石,不可动摇。”“她是孤儿,也每个人给她做主,世事蹉跎,名分的事也一直没有落实下来。”“我请求白鸟阿嬢,将彩霓许配给我,做第四房正妻。”“我发誓一定会永远对她好,珍惜她,爱护她,照顾她一生一世。”周元并不是蓄谋已久,在此之前,也没有想到这方面。但今天彩霓给他的触动太多了,他忍不住想要有这样一次求亲,想要给彩霓一点仪式感。这个姑娘向来没有安全感,又有些自卑,仪式感或许能让她开心一些。事实上,彩霓已经泪流满面了,小手缩在袖子里,噘着嘴身体颤抖着,情绪几乎快绷不住了。白鸟扶起了周元,轻声道:“孩子,我很高兴彩霓能遇到你,这孩子吃了数不尽的苦,把她交给你,我放心。”“她已经今年二十岁了,的确也该有个名分了,只是…你是一等国公,身份高贵,彩霓的出身…我担心…”周元当即道:“不必担心出身!一切都是我说了算!没有人可以干预!”彩霓则是说道:“公子,没关系的,我本就出身不好,如今有了母亲,已经很幸福很幸福了…不再想奢求…”周元沉声道:“这件事我做主!我也能做主!你是正妻,这是我和蒹葭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决定了的。”“白鸟阿嬢,请你将彩霓许配给我,做我第四房正妻。”白鸟含泪笑着,缓缓点头。周元道:“我不知道用什么聘礼合适,但我认为,我和彩霓的婚礼可以在水西苗寨举行,我的聘礼,是给那里带来最好的未来!”“我们就在响水河畔,办一场特殊的婚礼,让所有人都来参与,就像山花节那般,唱歌跳舞,开心几天。”彩霓连忙点头道:“我喜欢这样!公子!妾身巴不得这样呢!”“那些个繁琐的仪式我不喜欢,我就想着去水西呢,我也要带着娘亲回去!”她哽咽着,抹了抹眼泪,扑进了周元的怀里,娇声道:“公子,彩霓要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妻子。” 第五百三十六章 决战与决策 月华如水,流质般从天穹泻下,给大地涂上了一层银光。官道两侧的草木已然繁盛,四月或许是最好的时节,大地处处竞发着生机,整个世界的生命都在此刻肆意展现着属于自己的独特姿态。车轮滚滚向前,颠簸却并未让周元心情烦躁,反而让思维更加清醒,不断朝着这片大地铺设与蔓延。整个西南的局势在他心中,已经形成了完整的形态,像是一个经验老道的医生,已经完全窥见了病情,只差对症下药了。二月出发,三月到达水西,直到如今,他在西南这片大地上摸索了几十天,总算要到收网的时候了。针对西南的局势,他向来的战略打算是,前期不能快,后期不能慢,就像一局游戏,在前期一定要稳扎稳打,专注于发育的同时,摸清楚对手的打法与风格,在后期则要如饿狼一般咬死对方,不能给对手任何挣扎的空间、翻盘的余地。所以周元花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摸索这片土地的根本矛盾,抽丝剥茧去寻觅到了斩断叛贼根基的方法。而决胜阶段,他将不会犹豫。“五日,五日之内,奠定西南大局。”“十五日,十五日之内,彻底平定西南。”在这回富顺州的深夜,他整合了目前所有的线索与信息,做出了判断。这几日不能懈怠,恐怕要忙一阵子了。“节帅,我们到了。”向勇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周元掀开帘子一看,只见前方的城池伟岸壮阔,在月光下宛如一头巨龙盘踞。斑驳的城墙上是岁月留下的沧桑,而无数的战士正站在上面,彻夜不停地守护着这里。世界如此庞杂,每个人都有立场。资源是有限的,因此在立场之上,所有人都要有所取舍。周元淡淡道:“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撤军了,看来他们已经在和安福满汇合了,明日,最迟后日,便要发起总攻。”向勇点了点头,道:“是的,下午的时候,邓大人传来了消息,永宁宣抚司丢了,方乾的大军占据了县城,估计明日依旧要东进。”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把邓肃、关陆、叶青樱、熊阔海和王昂都叫来吧,今晚别睡了,到决战之时了,我们也该完成相应的部署了。”“是。”向勇快马向前,率先进了城。周元很快便到了府衙,来到正厅之中,这里灯火通明,浓茶已经备好,后厨甚至准备了一些点心,以免有人半夜饿了。众人已经全部到场,正襟危坐,面色凝重。他们知道今晚恐怕要决定西南各大势力的命运了,之后的每一次行动,都要以今晚的决定来执行了。“元帅。”“卫国公。”众人站起身来表示迎接,称呼都变得正式起来。周元摆了摆手,道:“坐吧。”“这一场小会我来主持,节奏我来把控,目的是剖析目前西南局势的情况,找到西南危局矛盾的症结所在,并制定计划,准备实施,一举奠定西南胜局。”他喝了一口茶,看向众人,沉声道:“我先说一说目前的局势。”“其一,阿都土司、乌蒙土司合兵五万六千,占据了乌蒙府、东川府、乌撒府、马湖府。如今他们的兵主要聚集在乌蒙府东部地带,接壤叙州府西部地带。”“其二,贵州宣慰司,以安福满为首的叛逆集团,控制了几乎整个贵州地区,六万大军从贵阳出发,从毕节卫越境而出,以至镇雄府北部。”“这两股大军是我们的主要对手,他们此刻已经撤出了富顺州,正准备合兵策谋,对富顺州发起最后的攻击,企图打下富顺州,掠夺大量财物与粮食,切断四川南北的联系,从而威胁成都府。”“从军事战略的角度上来说,富顺州丢了,整个叙州府都要沦陷。叙州府丢了,整个川南就彻底丢了。”“届时,十余万大军北伐而上,成都府、泸州、渝州府,乃至雅州、黎州宣慰司,都不可能守得住。”“这意味着,四川将要彻底沦陷。”“若是四川沦陷了,那四川与贵州合兵,便可威胁整个西南,至少云南守不住。”周元微微顿了顿,目光凝肃,郑重道:“大晋历经惨战,九边大军皆受重创,山东、冀州大军也还在恢复之中,巡盐之钱即将用尽,国库再次紧张了起来……若是西南沦陷,形成割据势力,至少在几年之内,朝廷已没法子处理了。”“而这几年之内,安福满等人也已经站稳了脚跟,想要再打回来,就不容易了。”“而西南的沦陷也会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包括朝廷对乌思藏都司彻底失去控制力,那里又将成为吐蕃。”听到这里,众人都不禁苦笑。事实上,在民间已经没有人把那里当成乌思藏都司了,都称之为吐蕃。朝廷对那里几乎没有管制能力,只有名义上的都司建制,维护着仅有的脸面。西南的阻绝,最多也就是撕开这层脸面,让对方不再顾忌,直接宣布复国罢了。周元继续道:“其三,播州宣慰司大军有方乾带领,已经占据了永宁宣抚司,明日可能东进,威胁叙州府以东。”“叙州府已经面临三面夹攻,三个对手共计十五万大军,将要对富顺州发动最猛烈的进攻。”“这一战关系着西南局势,更关系着大晋的江山社稷,所以我们不能败。”他轻轻敲了敲桌子,严肃道:“这就是目前的局势,我总结完了,关陆,你根据形势,说出解决之法。”众人纷纷看向关陆,说实话,他们的心情都略有些复杂。关陆并不是官,更没有职位,他的身份只是周元的谋士,帮助周元处理情报方面的事务罢了。但如今,他俨然成了解决这一次西南危局的二号人物,决策权隐隐要压过邓肃这个四川总督了。这样的情况,不得不让人遐想连篇啊。关陆倒是根本不拘束,他跟着周元崛起于微末,两人是主仆关系,也是历经生死磨难的战友,一起共事多年,早已不再拘泥于其他。他带着笑意,轻声道:“诸位,基于西南形势极为复杂,民族问题根深蒂固,势力之间的关系网络盘根错节,历史长期以来与中原文化割裂…也考虑到民族的团结与未来的长期发展,我与大人思索多日,故而制定了‘斩断首尾、杀头保身’的解决计划。”“总的来说,就是摧毁各大土司的上层势力,抹灭其叛逆之心,安抚各大土司的普通百姓和中下层势力,引导其归顺之心。”“以中下层势力的上位,稳定西南的基本秩序,完成对百姓的暂时引导,并配合朝廷实施改土归流和新法铺设。”“在较短的时间内,完成对西南地区的彻底改造。”众人闻言,则是缓缓点头,不断消化着这些信息。主要是向勇和邓肃消化,前者要负责军事心动,后者要负责改土归流和新法铺设。周元让侍女新添了茶,才看向众人,道:“接下来我来说一说关于针对西南危局的具体解决办法,有的已经在实施之中,有的即将实施,无论如何,都是这几天的事了。”“每一个人都有任务,都要严格完成任务,一旦有一个方面没做好,可能都会留下后遗症,不利于西南未来的发展。”听闻此话,众人更加专注。周元道:“因为是斩断首尾、砍头保身,所以我们要两边同时进行。”“针对于首部,我们要利用各大土司之间是松散联盟的关系,进行离间挑拨,让他们互不信任,甚至彻底对立,促成他们内部的混乱,达到保住富顺州的目的。”“邓肃,明日你要以四川总督的身份,代表陛下发布圣旨,通告全川。”“大致内容是,朝廷封安福满为黔王,封地是整个贵州全域,并且自治权力极大,非但拥有行政、军事等权力,还有司法与税收,相当于国中之国。”这是一把剑,捅向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的一把剑。因为安福满的目的就是割据,如果蒙古和皇太极成功了,大晋这个巨人倒下了,他便已经成功了。如今蒙古和皇太极败了,周元亲自南下了,他才慌张地找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合作,形成更大的势力。这道圣旨发出,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会产生巨大的不安和自危之感。邓肃听明白了这句话,当即道:“下官今晚便安排,明日上午便能发出。”周元道:“熊阔海,在西南地区,锦衣卫的势力比内廷司更广更大,你要发动你的暗桩,尽快将圣旨传出去。”熊阔海沉声道:“属下遵命。”这样当然是远远不够的,一道圣旨不足以让土司之间互相残杀。所以周元道:“叶青樱,你明天需要派人去接触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的上层,代表陛下去和谈。”“如果他们能配合朝廷剿灭安福满,爵位、银钱与自治权任他们挑。”“行动要隐秘,但又不能真正隐秘,这句话能理解吗?”叶青樱正色道:“明白,隐秘地让安福满发现。”周元点头道:“正是此意。” 第五百三十七章 上兵伐谋 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的高层接触朝廷内廷司,似乎在合谋什么事——这个消息传到安福满耳中,足够让他忐忑了。再加上朝廷突如其来的封赏,这种典型的安抚手段,会让安福满更加不安。他会对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的立场产生巨大的怀疑。政治是什么?政治就是立场与取舍。安福满显然是聪明人,他懂这个道理,他知道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最初的目标不是割据,而是自治和银钱。基于这个原因,安福满绝对会相信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完全有被朝廷说服的可能性。因此,怀疑的种子,会疯狂滋生。当然,怀疑要转化为行动,还需要巨大的推动力。于是,该间谍出手了。周元笑道:“关陆,让你的人准备好,在合适的时机,给对方下猛药。”“这个时机不好预测,我给你两个提议,要么是明天晚上,要么是后天早晨。”关陆当即道:“大人放心,在这方面我来把控,那些女真的间谍很专业,否则也不至于藏匿这么多年,还能身居高位,事实上他们本身就具备判断时机的能力。”周元道;“那这方面我就交给你了,目的很简单,我要让三大土司之间的怀疑,达到最高点。”这当然依旧不足以让对方反目成仇,因为这一切毕竟只是虚妄的话语,还没有事实根基。于是,事实根基来了。周元沉声道:“向勇,整顿大军,不要为守城做准备,要为出城主动攻击做准备,军械粮草都不能少,这一次作战,很可能要长途奔袭,一直打到贵州。”“你的时间并不多,你最迟要在后日做好准备。”向勇忍不住道:“元帅,您确定是出城主动进攻?”周元道:“确定。”“这一次计划,阿都土司、乌蒙土司和安福满必然发生暴乱与火并,我们要在混乱之时,彻底打溃他们,并予以追击。”向勇抱拳道:“明白了,末将遵命。”周元笑了笑,看向熊阔海,道:“组织好锦衣卫缇骑和暗桩,把锦衣卫在西南的所有底牌都拿出来。”“在三大土司溃逃之时,在大军混战之时,锦衣卫要死死盯住对方的高层人物,一个都不能放跑。”“我们要把他们杀干净!”行动方面,是王昂在负责,他也连忙道:“保证没问题,我们在四川与贵州,有很多精英,完成追踪肯定是没问题的,必要时候,还能完成军事行动。”周元吞了吞口水,觉得口渴,又猛喝了几口茶。他舒了口气,缓缓道:“叶青樱,内廷司配合锦衣卫,要分析三大土司的权力构架,根据以往的情报,找出合适的中层阶级代表,并与之联系、商谈。”“我们需要他们这一批人,承担改土归流转型期的秩序任务。”叶青樱点头道:“没问题,我会和熊指挥使商量的。”周元道:“最后一个任务,邓肃,你需要和这些中层接触,告诉他们需要承担的东西,完成对他们的职权定位。”“同时通过各种信心,去制定新法铺展和改土归流的具体计划,完成对整个西南的改造。”邓肃深深吸了口气,郑重道:“下官明白。”周元站了起来,端起了茶杯,笑道:“上兵伐谋,我们各自做好自己的事,一定能给西南开辟出一片青天来!”“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于是众人都端起了茶杯,在中间轻轻一碰。……四月初十,也就是安福满到达镇雄府的第二天,他完成了与另外两个土司首领的会面。三大宣慰使初次会面,交谈甚欢,也达成了共同的计划。他们准备在四月十三,兵合一处,对富顺州发起总攻,预计在四月十五日之前,攻下富顺州。而令人没想到的是,在四月十一日的上午,安福满收到了邓肃送来的圣旨。看完之后,安福满面色大变,忍不住怒吼道:“谁送来的!这是谁带进来的!”身穿盔甲的将军抱拳道:“前线巡逻的战士送来的,对方声称是大人的东西,战士们不敢不接,便送来了。”安福满冷笑道:“周元啊周元,都说他是军神,呵,却玩起了这种不入流的小花招,骗得了谁?”“黔王?一等亲王啊!高度的自治权,军政司法一把抓,前三年还不用上贡,这就相当于一方诸侯了。”“女皇帝要是有这么大方,老子还用这么大张旗鼓去闹?”“这种圣旨,骗鬼还差不多。”他随手扔在一旁,端起酒来喝了一口,才笑道:“我看是周元黔驴技穷了,兵力差距太大,只能这样死马当活马医。”说完话,他眉头又皱起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沉思良久。然后他突然站了起来,瞪眼道:“不对!不对!周元也是聪明人,他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这假圣旨上,莫非他这么做有深意?”“快!快去请郭先生来!”将军连忙应了一声,便去请人。片刻之后,一个中年文士大步走来,仔仔细细看了一眼圣旨,才皱眉道:“宣慰使大人,周元这一招可谓狠毒啊!”“什么?”安福满连忙道:“怎么解释?”郭先生是读书人,虽然出身平凡,而且也没能考出功名,但之后经商却打下了不错的身家。安福满很早就请他打理银钱,逐渐发现他的政治天赋,所以最后聘请他为军师。如今有贵州这样的局面,郭先生功不可没,所以安福满对他也是相当重视。郭先生沉声道:“这一道圣旨,有两个作用。”“其一,做给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看,动摇他们的决心,让他们怀疑大人。”“其二,圣旨的内容太过离谱,给的利益太大,可以短暂麻痹到大人,让大人失去敏锐之心。”安福满当即就想到,这样一来,周元便可接触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利用圣旨做文章,挑拨离间。“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安福满足够聪明,所以很快就看懂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道:“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那两个王八蛋本就没什么野心,周元只要给得多,他们恐怕真的有可能被说动。”“再加上这一道圣旨让他们怀疑我,那…说动的几率就更大了。”“郭先生,快想个办法!”郭先生展开扇子,轻轻笑道:“大人何必着急,且把另外两位宣慰使叫来,把事情摊开了说,自然就能化解怀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们哪有什么退路啊。”安福满道:“那你快去请他们,就说圣旨是朝廷离间的手段,让他们千万别信,过来好好商量一下。”郭先生施了个礼,便连忙离开了。安福满在营帐里不停踱步,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周元这厮,还真是好手段,跟这种人打仗,实在太难搞了。”他艰难等待着,只觉度日如年。过了足足两个时辰,郭先生才终于回来。他面色有些阴沉,严肃道:“大人,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的宣慰使都说兵务繁忙,没有空闲过来,他们表示圣旨肯定是假的,不值得相信,他们根本没往心里去。”“但是…他们就是不愿意过来。”安福满气得把茶杯摔在地上,大怒道:“愚蠢!这两个蠢货!他们分明是不敢来!分明是怀疑我要对他们下手!”“老子跟朝廷闹了这么久,动静这么大,怎么可能被诏安嘛,这两头猪也不知道好好想一想,一道假圣旨就让他们懵了。”郭先生沉声道:“大人息怒,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来想,的确有这个风险。”“毕竟圣旨开出的条件太高了,他们很清楚这是大人一直在追求的东西。”“他们也的确担心朝廷为了保下四川,被迫向大人妥协。”安福满深深吸了口气,道:“现在怎么办?先生,他们不会倒戈吧?”郭先生想了想,才摇头道:“应该不会,圣旨这种东西,毕竟还是明显的挑拨手段,即使他们心有怀疑,也不会直接倒戈。”“只是…只是大人…”郭先生皱眉道:“属下的人,在刚才发现了一个秘密。”安福满道:“什么秘密?”郭先生叹了口气,苦涩笑道:“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的宣慰使,已经在跟朝廷内廷司接触了。”“在大帐之中商议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出来,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听闻此话,安福满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第七百三十八章 怀疑 安福满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心中冒起一股怒火,又有一股无奈之感。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坐了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才道:“周元这一招,还真是狠毒啊!”“看来他很清楚我不会上他的当,所以根本就不对我下手,而是发圣旨给我,对另外两个宣慰使下手。”说到这里,他又不禁咬牙道:“另外那两头猪,真是愚蠢到了极致,周元一点计谋,就让他们乱了阵脚。”郭先生道:“大人莫急,情况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安福满点了点头,道:“我倒是不认为事情已经变得彻底糟糕了,毕竟准备了这么久,眼看着大事都要成了,不可能因为怀疑,就倒戈相向。”“周元可能自以为计谋很出色,但他却没有想过,我们走到今天付出了这么大代价,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决心的了。”“我相信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两个宣慰使,即使怀疑我归顺朝廷,也不会真的这么认为,更不会临时倒戈。”郭先生笑道:“大人英明,事实正是如此。周元不过四五万大军,面临的是前所未有的危局,他手上的牌太少了,只能用这种下作手段,做垂死挣扎。”“但无论他怎么挣扎,在铁一般的敌我差距面前,他都没法子。”“我猜啊,当我们攻城之时,他便要率先逃走了。”“到时候,成都府再无屏障,我们可长驱北上,一举拿下四川。”“只要拿下了四川,整个西南都稳了,现在朝廷可没有大军来收拾我们,打了这么多仗,国库也要空了,我们起码有几年时间招兵买马,好好休养。”“到时候,即使周元再来,我们也不怕了。”说到这里,他深深鞠躬而下,笑道:“大人早晚有一天,可以自立为皇,坐拥西南,立一国而震天下。”听闻此话,安福满也不禁激动了起来,忍不住道:“若是真有那一天,先生就是国之股肱,朝廷丞相。”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毗邻多年,来往密切,两个宣慰使从小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又都是彝人,可谓是同宗同族,所以关系极好,做事都是共同进退。此刻,他们在大帐之中,一边吃着,一边喝着,一边说着。阿都宣慰使瓦扎啃着牛肉,沉声道:“下午那两个女人的话,不可信,朝廷不会这么大方。”“给我们自治权,每年还给我们十万石粮食作为补助,还准许我们扩张军队建制到五万,说实话,我是不信的。”乌蒙宣慰使约毅则是笑道:“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那个卫国公现在手头上没有兵,连那群佃农都处理不了,正头疼着呢,想要用这种方法来阻挠我们,实在太可笑。”“不过…那道圣旨…”瓦扎当即打断道:“肯定是假的,给我们营造一种安福满要投靠朝廷的假象,蒙骗我们,想要我们倒戈。”“这种办法亏他周元也想得出来,这不是把我们两兄弟当傻子么!”约毅喝了一口酒,才点头道:“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毕竟蒙古和东虏都输了,安福满也不是没有投靠朝廷的可能,只是这种事不容易发生罢了。”“我们两个要尽量避免和安福满单独接触,要谈什么事,就让他自己过来。”“否则万一他脑子一热,真信了那个周元的蠢话,到时候跳出五百刀斧手将我等团团围住,那就尴尬了。”瓦扎不禁大笑道:“兄长放心,我们又不是初出茅庐的青年了,这种错误不可能犯。”“另外,关于攻城的事,我们得好好合计一下了。”“安福满认为大家一起上,人数优势直接拿下富顺州再说。但这富顺州是我们要打的嘛,我们可以打,也可以不打啊,反正抢了这么多银钱和粮食,够我们花好些年的了。”“我们不急,急的是他安福满,所以在我看来啊,肯定要他的兵冲在前头才是。”约毅皱了皱眉,放下了酒杯沉思片刻,才道:“阿弟说得对,我们不确定安福满是不是归顺了朝廷,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让他的兵在前头。”“若我们在前头,万一他真的归顺了朝廷,配合富顺州的兵前后夹击我们,那我们就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说实话,朝廷肯定知道四川大概率守不住了,未必不会壮士断腕,干脆把贵州给安福满,让安福满帮着朝廷把四川守住,把我们灭了……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瓦扎脸色一变,当即道:“那我们赶紧找安福满说一下,他必须同意,否则我们就不打。”约毅笑道:“什么叫我们找他?是他找我们才对。”两人相视一笑,派人去请安福满。而消息传到安福满这边,也让安福满皱起了眉头:“我过去?叫我去他们的军营?”郭先生沉声道:“对方派出的人是这样说的,说是要商议后天上午的攻城问题,他们想让我们的兵冲前头。”安福满当即大怒,瞪眼道:“这两头猪!他们怎么敢的!”“内廷司的人前脚刚见了他们,才走多久,他们便要我去他们的军营,这是要做什么?要杀我吗!”“还让我的兵冲前头?好啊!他们好配合富顺州的兵前后夹击我是吗!”“把老子当猴子耍!”郭先生连忙道:“大人莫急!”“说实话,现在的情况很可能是这样,对方开始怀疑我们了,开始觉得我们要对他们动手了,所以心里害怕,不敢过来,也不敢让自己的兵冲前头。”“要是我们也这么想,那周元的计谋就达成了,富顺州就安全了。”“大人,事关重大,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千万不要因为怀疑,而坏了大事啊!”安福满深深吸了口气,又抱着茶杯喝了好几口凉茶,才冷静了不少。他点头道:“郭先生分析的对,是我一时冲动了,我倒不是觉得他们已经和朝廷合作了,我只是觉得这两个人太蠢了,朝廷如此明显的离间之计,他们竟然真的信了,真的怀疑了。”“跟这种人一起合作,实在太累了。”郭先生轻轻笑道:“大人是要做大事的人,何必在意那两头猪一时的愚蠢?等四川拿下来,再好好收拾他们罢了。”“到时候,大人就是西南的皇帝,而那两个人,怕是已经堕入九幽了。”“有仇有恨,来日方长。”安福满听得舒心,于是点头笑道:“还好有你啊,郭先生,要不是这些年你出谋划策,一直帮助我,我未必有今天的造化。”郭先生连忙道:“大人过誉了,属下不过是做自己该做的事罢了。”“另外,关于后日攻城之事,我们也得多一个心眼。”“主要是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的两个宣慰使,确实太愚蠢了。”“属下真的怕他们愚蠢到相信朝廷,真的倒戈相向,那到时候我们就很难办。”“前后夹击,我们几乎是死局啊!”安福满心中一震,当即点头道:“说得不错,无论如何,要防止对方犯错才行。”“把后背全部交给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那一旦出事,我们将毫无反制手段。”想到这里,他眼睛一亮,突然道:“不对!别忘了还有一批人啊!”郭先生笑道:“大人英明,正是佃农。”“让那几万低贱的佃农冲前头去死,我们还担心什么?反正那群佃农一直听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的话,让两个宣慰使下令去冲,我们再收拾残局,岂不美哉?”“到时候也就不存在先后问题了,我们比他们先又有何妨?毕竟那时候,误会都解除了嘛。”安福满忍不住大笑道:“吾有先生,如鱼之有水也!” 第七百三十九章 囚徒困境 四月十二,中午,阳光明媚。众人进行了战前再一次的会议,依旧是以周元主导,关陆、邓肃、熊阔海、王昂、叶青樱参与,负责汇报各项工作的进度和遇到的困难。周元率先开口道:“阿都土司、乌蒙土司和安福满的大军已经集结完成,随时可能发动进攻,看对方的阵营态势,攻城的时间应该是明日上午,也就是四月十三。”“圣旨传达到位,递到了安福满的手上,内廷司的内卫也成功与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的两大宣慰使碰头,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正在生根发芽,疯狂生长。”“此时此刻,可以预料到的是,他们双方已经到了互相怀疑的顶峰,虽然依靠着并不牢靠的共同利益维持着联合关系,但这种联合关系,只需要一个契机,一个事实依据,便会轰然崩塌。”邓肃皱着眉头,犹豫了几许,才低声道:“大人,下官有一个疑惑,关于阿都土司、乌蒙土司与安福满的互相怀疑问题。”“我们只是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手段并不高明,所做的努力也并不多,为什么他们之间就会不断加深这种怀疑,而达到巅峰呢?”其他人也不禁看向周元,说实话,他们也有这种疑惑,只是基于事实,又莫名地觉得对方的互相怀疑是合理的。周元笑道:“这就是所谓的囚徒困境,是非零和博弈之中的典型例子,你们可以去这样理解。安福满和两大土司之间的关系,本就有着怀疑滋生的土壤,就像两个被关在天牢里的囚徒,他们不招供便无法给他们定罪,但同时,他们都害怕对方提前招供,从而让自己的罪被定得更高,因此双方互相怀疑,最终都倾向于提前招供。”“本质上是个人利益的最优解,不符合团队利益的最优解,所以当个人保持理智时,团队的理智就会直接崩塌。”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才说道:“简单来说,就是他们都怕对方反水,所以他们看任何现象,都会从怀疑的角度去看,每一件事都是他们心中怀疑种子的最好养料,即使那些事再平常不过。”“不是我们做了多少,而是他们的关系本就是那样。”“当代价大到无法承受时,谁都想把自己摘出去,谁都想避免风险。”“所以这也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问题。”周元轻轻敲了敲桌子,道:“他们的攻城时间很可能是明天上午,而他们谁先进攻呢?”“混在一起进攻,他们怕。要自己先进攻,他们又觉得吃大亏,甚至害怕对方已经倒戈,导致自己被两面夹击。”“谁都不愿意妥协,这种情况下,佃农就成了牺牲者。”“所以我认定,明天上午,他们一定会让佃农率先攻城。其次是安福满,最后才是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叶青樱忍不住道:“为什么其次是安福满?”周元道:“因为需求不同,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即使不打富顺州,这两大土司也能接受,但安福满无法接受,他必须要拿下四川,来保全自己,对抗朝廷。”“所以最先妥协的一定是安福满。”关陆笑道:“在互相怀疑的基础下,妥协,就意味着更大的不安和更大的怀疑。”周元点了点头,道:“这时候,当事实的推动力降临,安福满心中的怀疑就会直接炸开,将他的理智轰得粉碎。”向勇道:“意思是,我们要让佃农先倒戈,而佃农在一定意义上,其实代表着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周元轻轻道:“佃农本就是他们煽动起来的啊,全天下都知道佃农是他们的人,安福满也不例外。”“所以向勇将军,你知道这个仗该怎么打了吗?”向勇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吞了吞口水,沉声道:“节帅放心!明日,可见真章。”周元笑了笑,看向叶青樱,道:“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的中层名单已经筛选出来了吗?”叶青樱点头道:“嗯,已经筛选出来了,并且已经派了人专门盯着,到时候有女真的间谍配合我们,可以迅速扶持起来。”周元看向熊阔海,道:“对三大土司的高层盯住了吗?大战一旦开始,我们就要尽快去处理这些高层。”熊阔海和王昂对视一眼,郑重点头。周元站起身来,缓缓道:“诸位,明日之战,奠定乾坤。”……四月十三,清晨,阿都土司与乌蒙土司联合大军的大帐之中。瓦扎与约毅已经将甲胄穿戴整齐,这可是少有的好宝贝,整个土司也找不出几件来。“刀枪不入啊,若是再给我们两百套就好了。”瓦扎不禁感叹道:“要是有两百套这种铁甲,打富顺州算什么,老子能连贵州一并收拾了。”约毅忍不住笑道:“阿弟倒是想得美啊,我们连皮甲都少得可怜,更别提这种覆盖全身的铁甲了,有几套已经很不错了。”瓦扎叹道:“武器落后于人,受气啊,安福满那个王八蛋想要我们的佃农冲前面,我们还无法拒绝。”约毅则是说道:“阿弟,这是无法避免的,他毕竟也担心我们倒戈,我们若是连这个都不答应,那这一仗怎么打?”“那些佃农,名义上是我们召集的人,但我们很清楚,打完仗他们可不会听我们的,死就死了吧。”瓦扎道:“我倒是不在意那些佃农死不死,我只是想让安福满的损失更大一点,免得到时候他脑子一歪,还要对我们动手呢。”“他敢!”约毅大声道:“朝廷这次哪怕败了,也不至于亡国,他安福满还要靠着我们一起抵抗朝廷呢。”瓦扎嘿嘿笑道:“一起抵抗?他倒是想得美,我非得好好敲他一笔不可。”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而就在此时,账外一个中年人大步走了进来,施礼道:“两位大人,有最新的情报。”两人同时朝外看去,约毅笑道:“严先生,您可算来了,打探到什么消息啊?”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向来鼻塞,这位严先生可谓是他们的智囊与情报官,帮了他们许多大忙,这一次举事,也是严先生大胆建议的,可谓是首功啊。所以两人对其极为信任。严先生面色严肃,却是沉声道:“两位大人应该知晓,早在去年年底,我便派出了卧底前往贵州宣慰司,如今他已经混到亲兵队伍里去了。”“昨日深夜,他给我传来了消息,说安福满很可能已经归降了朝廷,做了黔王。”此话一出,瓦扎和约毅同时变色,惊呼出声。“什么!”“怎么可能!”瓦扎大声道:“不应该啊,他野心那么大,而且都走到这一步了,朝廷怎么肯放过他。”约毅也道:“这个情报准确吗?”严先生则是郑重道:“无论情报是否准确,我们都要认真看待这个问题,毕竟蒙古和东虏都败了,无法牵制到朝廷,安福满不可能完全肆无忌惮。”“而对于朝廷来说,同时失去四川和贵州,倒不如保下其中之一,把贵州给安福满,让他帮助富顺州的兵对付我们。”听闻此话,瓦扎和约毅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严先生沉声道:“两位大人,不可不防啊,万一攻城之时,安福满大军突然掉头杀向我们,那该如何是好?”大帐之中,气氛凝固到了极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瓦扎才咬牙道:“他应该不会那么做。”约毅道:“如果他真的敢回头打我们,我们就跟他拼命!” 第七百四十章 他们倒戈了 钦差公邸之中,官采曦悄悄溜进了周元的房间,四处翻找了起来。一边找着,她一边说着话:“小影,你到底要我找什么呀?那东西是大是小呀!”小影也埋头找着,但却是噘着嘴道:“不知道呀,反正有奇怪的东西。”官采曦彻底无奈了,她忍不住看向小影,摊手道:“我的好妹妹,求求你别再逗我了,你心里到底藏着什么事嘛。”小影也委屈道:“出、出事了嘛,从东边回来之后,哥哥的身上就有怪东西。”“啊?你别吓人!”官采曦看了一眼四周,还好天已经亮了,太阳都出来了,否则她指不定多怕呢。她小声道:“那你说说,到底是什么怪东西,你怎么知道的?”小影歪着头想了想,才道:“我的蛊虫,变了。”“它们在我身体里闹腾呢,以前从不这样的。”“只要靠近哥哥,我的蛊虫就到处跑,就很慌张一样。”说到这里,小影低了下头,小声道:“这肯定不正常,哥哥怕是生病了,或者藏着什么怪东西。”官采曦皱了皱眉,才道:“你说话反正我也听不懂,还不如直接问周元呢,他现在就在城楼上,我们也正好去看看打仗。”小影愣了一下,眼睛顿时一亮,道:“对哎!为什么不问问哥哥呢!我忘记这点了耶!”官采曦无奈叹了口气,拉着她的小手,就朝着城楼而去。她们很快上了城楼,然后来到了周元的身旁。果然,小影又感觉自己小肚肚里的蛊虫在调皮了,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脸色红扑扑的。官采曦道:“周元,你身体里藏了什么啊,小影说…”她形容不出来,又看向小影,道:“你来说。”小影想了想,才道:“有东西,让我酥酥麻麻的,小肚肚里面痒。”此话一出,叶青樱、熊阔海都不禁瞪大了眼。周元吓了一跳,连忙道:“小影,千万别胡说,没有的事。”叶青樱咬了咬牙,道:“仗打完我再跟你算账,混蛋,连小影都不放过。”周元懵了,这他妈…谁跟谁啊,我什么都没做啊。他正要解释,向勇就沉声道:“来了!他们要攻城了!”众人放眼朝下看去,只见密密麻麻数万佃农,拿着锄头镰刀和铲子,已经各种莫名其妙的刀兵,已经聚集在了城楼下方。再往后,便是安福满的贵州土司兵,六万之众,阵型相对要整齐很多。周元当即道:“事情要成了!范天德在哪里!让他上来!”“来了来了!”后方传来声音,范天德气喘吁吁跑了上来,大喊道:“我日嘛好多人哦,今天阵仗真的大,老子脚杆都在打闪闪。”周元道:“别废话,我以鼓声为号,一旦击鼓,你便带着你的人朝着安福满冲去。”“记住,不是要你们和安福满拼命,只是作出拼命的样子罢了,他们肯定是要往后逃的,你们追就行了。”范天德拍着胸脯道:“莫得问题,反正已经给兄弟伙些说了,这一场仗打完,就发钱分地,大家日嘛高兴得遭不住。”周元正色道:“成败在此一举,范天德,你要做好你自己的事。”“哎呀真的莫问题!”范天德道:“我们袍哥从来不拉稀摆带。”他急匆匆下了楼,很快就回到了佃农之中。周元看着这一切,目光凝重。而下方,安福满看着前方数万佃农,心情也澎湃了起来。他搓着手,狰狞笑道:“周元最终还是没法子了,这几万个佃农冲过去,足够把他们准备的守城工具消耗大半,接下来就是我们摘桃子的时候了。”“准备击鼓,准备进攻。”他意气风发,看向四周,又疑惑道:“嗯?郭先生呢?”话音刚落,远处的郭先生迅速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喊道:“不对!大人!不对啊!”安福满心中一跳,变色道:“郭先生,出什么事了?莫要吓我。”郭先生道:“我打探到最新的情报,是阿都土司那边的卧底传来的,据说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已经倒戈朝廷了,今天要夹击消灭我们。”安福满吓得双腿一颤,脸色都白了,喃喃道:“不、不应该啊,那两头猪虽然蠢,但还没蠢到这种地步吧。”郭先生道:“大人,直接击鼓进攻,拖不得了。”“好!”安福满当即大声道:“击鼓!进攻!”沉重的鼓声,瞬间响彻天地。无数的佃农,拿起了自己的武器。城墙之上,周元霍然回头,大吼道:“击鼓!进攻!”鼓声响起,似乎在与安福满的鼓声呼应,一时间似乎天地都震动了起来。“杀啊!”范天德站在一辆破旧的马车上,看着四周,扯着嗓子喊道:“兄弟们!最后一盘了!拿起手头的东西,回头弄死安福满那个龟儿子!”“弄死他!”“弄死那个龟儿子!”无数的佃农大吼了起来,然后转头直接朝着安福满的六万大军杀去。大战的事态,瞬间改变!看到这一幕,安福满目眦欲裂,失声吼道:“他们!他们这是做什么!”“大人莫急!”郭先生笑道:“只不过是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倒戈了罢了,所以佃农听朝廷的命令,朝我们杀过来了。”“你看,富顺州的城门都打开了呢。”安福满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富顺州的城门,只见城门已经打开,无数的铁骑冲出,握着战刀直直朝这边杀来。他张大了嘴,呼吸都几乎停滞,硬是愣了好几个呼吸,才大声道:“他们倒戈了!他们倒戈了!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果真倒戈了!”郭先生笑道:“大人莫急。”“大不了六万大军全部死在这里罢了,下辈子咱们再一起造反!”安福满气得一声大吼,怒吼道:“快!下令!撤!朝南边突围!决计不能倒在这里!”于是,安福满的六万大军,发疯似的掉头,朝着后方的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杀去。他们要突围!而在瓦扎与约毅看来,这是出了大事了。“他们倒戈了!他们倒戈了!”瓦扎气得哇哇大叫:“安福满我日他先人!他狗日的真的归降朝廷了!”约毅道:“阿弟,快,咱们死不得啊!快逃啊!”瓦扎大吼道:“留一万人,挡住他们的进攻锋芒!其他人全部跟我们逃!” 第七百四十一章 乱战 “他们倒戈了!他们倒戈了!”安福满一边大喊,一边带着大军突围。“他们倒戈了!他们倒戈了!”瓦扎与约毅一边带着人逃命,一边指挥着人抵挡。“弄死安福满!捅他的勾子!”范天德一边喊着,一边带着佃农朝着西边撤去,他们的任务已经达成了。“诛杀逆贼!镇压西南!”向勇提着一杆长枪,骑在马背上,带着四万精锐大军,朝安福满杀去。安福满想着突围,两大土司想着抵抗,双方瞬间交战在了一起,喊杀震天,血流成河。在此乱战之中,向勇带着精锐大军杀进了安福满的阵中,这些土司兵素质本就不高,如今完全慌乱了,连反抗之力都没有,便被冲散了阵型,被无情屠杀。“一、二、三小队,你们负责暗杀瓦扎和约毅,记住,是杀,不必留活口。”“四、五、六小队跟我走,我们的目标是安福满,能生擒则生擒,不能生擒则杀。”王昂脸色冷漠,穿着普通的衣服,手提战刀,大声道:“出发!”一共两百多人,每一队只有四十人不到,但都是锦衣卫精锐中的精锐。他们训练有素,听到命令后便迅速散开,分为六个小队,分别朝着自己的目标而去。此刻,叶青樱也迅速出了城,数十个内卫不知道从何处而出,聚集在了她的身前。叶青樱沉声道:“配合锦衣卫刺杀土司高层核心人物,控制名单中的中层人物,按计划行事。”“是。”一众内卫虽然都是女子,却可不是年轻漂亮那种,她们膀大腰圆,长得又很普通,穿着百姓的衣服,非但能打,还不起眼。她们也迅速融入战场之中,寻找着自己的目标。城楼之上,看到这一幕,周元是长长舒了口气。他忍不住笑道:“今日之战,可奠定西南胜局,接下来就是肃清残敌,还西南朗朗乾坤了。”“邓肃啊,改土归流和新法,要准备了,你的工作才是最辛苦的。”而邓肃已经激动得浑身颤抖,这样的战争场面,他还没见过,这样的打仗方式,他也是闻所未闻。“先生放心!学生一定竭尽所能!复苏西南!”他激动道:“学生和成都布政司大大小小上百个官员,已经准备妥当了,保证能将新法迅速铺展开来。”周元笑道:“可不止是四川,从今天起,你是川黔总督了,两省改土归流和新法,都要靠你实施。”“在这个过程中,你也要培养出一大批新人来。”邓肃正色道:“学生牢记于心!必当鞠躬尽瘁!”周元心情畅快,大笑道:“走了!我也下去看看!”……“不对!不对啊!”安福满带着大军一路朝南杀去,看到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的兵也在逃,一时间都傻眼了。他喃喃道:“不对啊,郭先生,他们怎么也在逃啊,不是要夹击我吗!”郭先生笑道:“大人莫急,其实他们也认为是大人倒戈了。”安福满愣了一下,电光石火之间,心中突然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他张大了嘴,“啊”了几声,然后怒吼道:“莫急你亲娘!你敢骗老子!”他提着剑就要朝郭先生杀去,但仔细一看,却看到郭先生已经跑出将近十丈远了。这厮…竟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跑得好快啊!安福满气得哇哇大叫,怒吼道:“快!哨兵!快去跟瓦扎和约毅说,我们都被骗了!”几个哨兵骑着马朝南边杀去,刚刚走出阵营,几个锦衣卫便从人群中冲出,飞镖一扔就打了下来,让他们迅速将对方抹了脖子,把尸体拖到一旁,直接换衣服。片刻之后,他们上了马,又回头朝着安福满而去。“生擒安福满!绝对是大功!”领头的队长笑了一声,迅速靠近安福满,大声道:“大人!大人!”功劳,近在眼前。安福满急道:“对方怎么回复的!”领头的队长狞笑道:“他们说,大人莫急。”听到这四个字,安福满气火攻心,几乎站不稳身体。而那几个锦衣卫,已经迅速跳下马来,朝着安福满冲去。大约五个呼吸之后。安福满看着眼前的几具尸体,咬牙切齿道:“王八蛋!周元!你这个王八蛋!你别以为你赢了!”他大吼道:“别以为你赢了!老子还没输!”说完话,他看向身后的年轻人,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不管你是谁,你总要兑现承诺吧?”年轻人也是满脸冷漠,寒声道:“要不是你们愚蠢,事情也不会弄到这个地步。”安福满额头青筋爆现,攥紧了拳头道:“谁能知道周元连佃农都能说服!你们本该早点动手的!”年轻人深深吸了口气,道:“现在动手也不迟!”说完话,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信号弹,拉上了天空。天空之中,闪烁着红光。刚刚骑着马走出城门的周元,看到信号弹,也不禁愣了一下。他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安福满还有后手?亦或者阿都土司与乌蒙土司还有后手?不应该啊,我们什么都考虑到了啊。”熊阔海也是疑惑道:“西南绝对没有其他兵了,这信号弹是安福满那边发出的,他这是要做什么?”周元摇了摇头,道:“去看看就知道了,向勇憋了这么久,此刻杀得很是过瘾呢。”话音刚落,前方突然刮起了狂风。一股莫名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几乎是瞬间,一个老人突然出现在了身前三丈之处,双手合十,正静静看着周元。他没有头发,很是苍老,满脸的皱纹,枯瘦的身体,穿着暗红色长袍,披着黄颜色的僧衣,戴着佛珠,目光如炬,似乎要看穿周元的灵魂。只这一瞬间,周元便觉浑身发寒,头皮发麻,整个人堕入冰窖。熊阔海呵斥道:“哪里来的和尚!滚远点!”“老熊!逃命!”周元大吼一声,骑着马转头就走。“唵!”熊阔海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一声佛号,如洪钟大吕之声,足以穿透金石,穿透天地,甚至穿透岁月的桎梏,席卷整个世界。“哇!什么东西…”熊阔海胸口剧痛,只觉全身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出,直直从马背上栽倒了下去。周元也不好受,只觉身体都麻木了,纯阳无极功的内力在体内狂涌,让他使不出一点力气,也栽倒在了地上。“走!快走!”老熊艰难爬了起来,拔出了手中的刀,挡在了周元的身前。他大声道:“快逃!去找小影丫头!老周…帮我照顾你嫂子…”“逃啊!”他说完话,直接朝着老僧冲了过去。 第七百四十二章 逆命之人 天道垂青 当这个老僧出现的那一刻,周元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毫无疑问,传说中的天下第二,雪山之上,神庙之中,那个所谓的巴彦罗汉。当然,也有人把他排到第一……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元清楚地感受到他体内那磅礴浩瀚的内力,仿佛是奔涌的大河,滔滔不绝。所以当老熊冲上去那一刻,他便喊道:“老熊不要!”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熊阔海下定决心以命为周元争取时间,但他却连靠近这个人的资格都没有。刚跑到一半,对方便抬起了一只枯瘦的手,轻轻朝他拍去。隔着几丈远,一道黑色的光就打中了他的胸口,让他直接倒飞而出,在空中连连吐血,砸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不行…”他一边吐血,一边艰难道:“挡不住他…快逃…”周元咬着牙,反而大步朝前走去,他寒声道:“枉你是出家之人,也要参与世俗吗!”巴彦罗汉双手合十,苍老的声音淡淡说道:“施主,老僧前来度魔,送你去彼岸。”周元狞笑道:“送你亲娘,老秃驴给爷去死!”他突然掏出怀里的燧发子母枪,对着前面直接就是一枪。但下一刻,他手臂剧痛,枪已经掉落。巴彦罗汉道:“在此之前,旦增专门跟贫僧讲过此物,如今相隔太近,你没机会开枪。”周元喘着粗气,拿起了熊阔海的刀,他缓缓道:“那就拼一拼吧!”他看着老僧,冷冷道;“我师从素幽子,纯阳无极功小成,能挡你几招?”巴彦罗汉却是缓缓道:“不,你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你的亲卫,包括城墙上那个丫头,正在以最快的速度朝着你赶来。”“但是晚了,只要我近了你的身,你便逃不掉了。”“即使他们来,也是送死而已。”说实话,周元心中都有些绝望。他并不是对高手没有防范,如今天下,他自己就已经是很出色的高手了,只是他想不到这个雪山上的老和尚,也会跑来参与世俗。他深深吸了口气,运转纯阳无极功,心中想着的是小庄的降魔刀法。但对方似乎早已看穿了他,老僧沉声道:“青城山降魔功?这是杀伐之术,就算修炼至大圆满,也不是我的对手。”“我早已大彻大悟,密宗菩提心法臻至圆满,天下之大,却无一人可挡贫僧。”见到周元的刀光劈来,他只是挥了挥衣袖,便轻易让周元口吐鲜血,不禁跪在了地上。“我该早点出手杀你的。”巴彦罗汉叹声道:“谁也没想到,你竟然说动了佃农,逆转了必败之局。”“但是如今并不晚,我会把你的人都杀干净,亲自化解瓦扎、约毅和安福满的矛盾,他们损失惨重,却依旧能配合方乾,占据四川和贵州。”他对现下局势似乎很清晰,淡淡道:“那时候,我教便可在大晋西南,广泛传播。”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周元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面对这样的高手,他是真的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这时候,计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抬起头来,咬牙道:“我…我是你徒弟的丈夫,我是完颜黛婵的丈夫。”巴彦罗汉愣了一下,随即道:“我收她为徒,不过是想要密宗在遥远的土地,与萨满教建立联系罢了。”“我已经太上忘情,并不会在意其他,别说是你,就算是她在这里,也是一样杀。”我他妈…周元咬着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挣扎了。他只是抬起头来,看向四周。他看到了狂奔而来的小影,看到了四周的亲卫正起码而来,看到了熊阔海正艰难起身,还要去捡地上的枪。周元攥紧了拳头,大声道:“安福满他们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我能让你的教派覆盖整个大晋。”巴彦罗汉面无表情道:“我不信你,你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他似乎永远都没有表情,似乎真的已经太上忘情。“走!别来!”周元已经忍不住大吼道:“小影!不许过来!”巴彦罗汉也不等了,他右手举起,掌心冒出一道道黑色的光芒,朝前一劈,无数道黑光直接朝着周元覆盖而去。周元没有力气,他的内力被完全压制。他看到了黑色的光,足以撕裂一切的光。他看到了死亡在接近。他唯有闭上双眼…而就在此时!光突然出现!一只纤纤细手从他的背后探出,携带着无尽的青华,涤荡在空中,开出一朵朵道莲。道莲摇曳在空中,释放出最纯粹的道韵,将无数道黑光驱散。一个苗条的身影,穿着藏青色的道袍,头发宛如青丝垂下,静静站在了周元的身前。她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把所有的危险都挡住了。周元呆呆地看着这到身影,只觉得熟悉,但却不认识是谁。因为对方在发光。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纯粹的青华,她不像是凡人,像是天宫之上的女神仙。“你…你…”而向来没有表情的巴彦罗汉,此刻却像是看到了一个怪物一般,整张脸都被惊愕所取代。“你怎么会…天下怎么会有你这种人!”他瞪大了眼睛,惊声道:“你…你分明没有天赋…你怎么逆天改命的!天道为什么会垂青你!”女道士没有说话,她只是伸出了右手,身上无数道青华便朝前席卷而去。巴彦罗汉面色大变,双手合十,头顶顿时生出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太阳。他举着黑色的太阳,面对那如水一般的青华,却露出了痛苦之色,浑身颤抖着,终于一口鲜血喷出,直接跪在了地上。黑色的太阳顿时消散,与之消散的,还有他数十年积累的内力。“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逆命之人!”“她如此平凡啊!天道凭什么垂青于她!”巴彦罗汉发出不解的怒吼声。而直到此刻,女道士才缓缓回头,看向呆滞的周元。她明眸皓齿,皮肤白皙,仿佛是苍天的女儿,神灵的造物,美得不可方物。她无法说话,只是流着泪,微微张了张嘴,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划动。在那苍凉的大地上,两个字慢慢被写出:“哥哥!”周元只觉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眼眶有些发红,看着眼前的晨曦,却只有万千的感慨。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生命已经到了枯萎的尽头。而如今,她就站在这里,仿佛是神灵,连天道都垂青于她。多少次磨难?多少次绝望?多少次血与火的铸炼?多少次灵魂的洗礼?幼时的饥饿与寒冷,少时的屈辱与折磨,她在死亡尽头迎来了新生。双腿残疾的病痛,天赋有限的桎梏,在那千古道庭的绝崖之畔,那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的枯寂与坚持…在伟大的恒心之下,在无数的泪水与汗水之中,灵魂的坚毅与肉体的苦痛,终于撼动了天地的压制,打碎了命运的枷锁,开出了奇迹的花。晨曦是晨曦。晨曦也是所有人。晨曦是初升的阳光。晨曦也是这片满布疮痍的大地,在即将沉沦于黑暗之时,散发的光明。 第七百四十三章 玄之又玄 一道道青华涤荡,在空中流转,最终消散于虚无。晨曦就这么站在大地上,她穿着布鞋,道袍飞扬,长发飘飘,双腿站得很稳。周元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终于大笑出声:“好好好!好啊!哈哈哈哈!”他大步走上前去,把晨曦拥入怀中,大声道:“这么久了,绝崖以命悟道,你总算出关了。”“晨曦,天下第一,要因此而改写了吧!”晨曦只是笑着,然后摇了摇头。周元道:“哥哥忙完了再跟你讲,你快看看老熊,别让我这老兄弟交代在这里啊!”晨曦轻轻点头,走到了老熊的身旁,磅礴的内力灌注进他的身体,让他发出了呻吟之声。此刻,诸多亲卫也围了上来,小影也守在了周元的身旁,她双眼泪汪汪的,一副犯了错的样子。而事实上,这一次意外并不能怪她。周元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然后走到了巴彦罗汉的身前。他看着这个倒在地上的枯瘦身影,他缓缓道:“想复国?想传教?那又算什么大彻大悟、太上忘情?”巴彦罗汉则是咬牙道:“那个女子,不正常,她只会给你带来灾难。”周元道:“目前为止我没有看到灾难,你才是我的灾难。”“这一战我若是败了,我必死。”“而你败了,我便没有理由放过你。”“罗汉,你该去见你的佛祖了。”周元提起了刀,这是熊阔海的刀,上面染了他的血。周元没有任何犹豫,一刀直接斩下,运足了内力,将巴彦罗汉的脑袋直接砍了下来。他还不解气,顺带将鲜血淋漓的头颅一脚踢飞。众人看到这一幕,也是心惊肉跳,他们感受得到周元的愤怒。“别在这里围着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周元沉着脸大声道:“安福满和两大土司火并很快要结束,他们双方要各自逃亡,向勇要负责追击安福满的大军,叶青樱和王昂要继续执行斩首保身计划。”“这一战才刚刚开始,远未结束。”说完话,他才回到老熊这边,静静等待着。过了大约三刻钟,晨曦才收起了内力,缓缓站起身来,脸上带着歉意。她以手为笔,在地上写道:“护住了心脉,但内伤过于严重,至少要静养半年以上,才能恢复如初。”周元松了口气,道:“性命无忧就好,西南的胜局已经奠定,接下来只是时间问题了。”他走到熊阔海的身旁,笑道:“老熊啊,安心在四川养伤吧,回到神京,你至少是二等伯。”他压着声音道:“熊嫂子那边,我让蒹葭帮你劝一劝,如今也是立了大功的人了,旱道还是该让你走一走了。”熊阔海气得不停咳嗽,咬牙道:“你娘的,老子不需要你提这个。”“哈哈哈哈!”周元大笑出声,摆手道:“来来来,抬着熊大人回府邸,找两个丫鬟全天伺候着,我这老兄弟就喜欢享受。”两个亲卫过来,背着熊阔海进城。直到此刻,周元才又看向晨曦,笑道:“什么时候到的?”“好几天前就到了!”这句话是小影说的,她噘着嘴道:“就是她,让我的小肚肚发痒,我的蛊虫…怕她。”她可算找到原因了。晨曦则是微微点头,轻轻笑着,在地上写了起来:“到了几日了,掌教真人写了一封信,说是要交给哥哥的。”她从怀里拿出了一封还未开封的信。周元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慢慢的眉头皱了起来。“元易子,晨曦于绝崖悟道,几近身死,到最后的日子,竟然不餐不饮数日之久,好在大道有数,否极泰来,从绝境处悟通冥冥之中的道,重新焕发生机。”“但她体内的《先天造化内法》之功力,却并非大圆满,而是已经彻底消散。”“她的力量不知来源于何处,或许是她自创之道,或许是天道垂青,一切玄之又玄,无法用言语形容。”“然大道垂青,必有轮回因果所在,她受尽人间之苦,故得上天之法,种其因,所得果也。”“因此,她虽然身体已经恢复,但依旧口不能言。”“道法因感悟而来,不修杀伐,请不要让她使用武力,否则冥冥之中自有代价,那样的代价,或许她无法承受。”“她仍需从头开始,修炼《先天造化内法》,不断夯实内力基础,最终而至大圆满,才能真正超脱。”“你也是神龙道弟子,又是她的兄长,一定要监督于她,尽量别让她使用道法,依赖于天道垂青,并非长生之道。”“等将来她彻底超脱,才能成为真正的天师,才能随心所欲,法于自然。”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原来如此,晨曦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功法,是来自于不可解释的地方。因此,不可滥用,甚至最好不用。周元不信什么玄学,但此刻也唯有相信。他看向晨曦,笑道:“信看了吗?”晨曦缓缓摇头。周元把信递给了她,道:“神龙道掌教真人写给我的,你也看看吧。”晨曦接过信来,仔细看了两遍,才轻轻点头。周元道:“或许只有你能开口说话那一刻,你的内力才会重新迸发而出。”“那时候,天道将不再垂青于你,但你已然可以随心所欲。”说到这里,周元突然变色道:“那你刚才使用武力,会不会出事?”晨曦想了想,才摇了摇头。她在地上写道:“丹田空空的,很累,很疲倦,想睡。”“卧槽…走,睡觉去!”他连忙拉着晨曦,朝着城内走去。刚刚走进城,还在半道上,晨曦的脚步已经踉跄了起来,双眼迷离,昏昏欲睡。周元吓了一跳,连忙背起了她,送她到了公邸。此刻,晨曦已经彻底陷入了沉睡,双眼紧闭,神情安详。好在她呼吸绵延悠长,丝毫不见虚弱之态,周元才松了口气。“怎么会这样?她力量到底怎么来的?”周元把她放在床上,忍不住握住她的手,用内力试探一番。而当他《纯阳无极功》至刚至阳的内力探入进去,就像是碰到一个旋涡一般,如水一般的内力直接被吸了进去。哎我靠,别吸,别吸,快没了,啊啊啊啊!周元连忙松手,连退数步,已经是满头大汗。妈的,这玩意儿太玄了,老子以后不上当了。周元擦了擦汗水,吩咐两个丫鬟照顾着晨曦,便走出门去。大战远未结束,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第七百四十四章 关于美的定义 数万的佃农,在各大袍哥的带领下,逐步回到各个村落,回到他们自己生活的地方。而范天德等数十人,则是来到了荣县。这里依旧排着队,每天都有生病的人,每天都有受伤的人,他们大多是给不起钱的,只有来观音娘娘这里。“袍哥!”“各位袍哥好!”范天德等人一路走过的时候,众人都打着招呼。“队排好!”范天德摆手道:“来观音娘娘这边,要日麻自觉排队,哪个敢乱来,你们直接弄,袍哥给你们扎起。”“看病的时候,要讲礼,要恭敬,晓不晓得?”众人纷纷喊了起来。“晓得!”“袍哥放心,我们从来不在观音娘娘面前日白(撒谎、油嘴滑舌、说废话等)。”很快,范天德等人已经到了医馆,但也只是老老实实等着,等医馆内的病人出来之后,范天德才带着三五个核心人员进去。“观音娘娘好!”范天德弯着腰鞠了个躬,笑道:“我们是来跟娘娘告别嘞,仗打完了,大家都要回去了,活路都堆起了,怕是要等好久才能过来看望您了。”白鸟笑道:“那你们回去吧,我也不需要你们随时都来看,这里什么都不缺。”范天德说道:“观音娘娘,您老人家年纪大了,我们想留几个年轻娃娃在这里,给你当学徒,打下手,帮一下忙,也学点本事。”“到时候嘛,他们也能继承一下手艺嘛。”白鸟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道:“这倒是可以,我正好有些忙不过来,带几个徒弟,确实是好办法。”“你来安排吧,要那种静得下心来的孩子,调皮捣蛋的可不要。”范天德拍着胸脯保证道:“娘娘放心!我保证找的都是听话好学的。”说妥了这些事,范天德等人才退了出去。而彩霓看着自己的母亲,一时间心情有些沮丧。白鸟走了出去,对着排队的病人说道:“你们等一下啊。”“莫得事莫得事,娘娘你先忙,我们慢慢等。”一群人连忙点头,态度恭敬得很。白鸟这才回屋,拉着彩霓的手,到了内室。彩霓当即忍不住了,急忙道:“娘亲,你真的不跟我走吗?”白鸟笑道:“哪里走得掉呢,你看,这里每天都有人排队看病呢,我要是走了,他们怎么办?”彩霓嘟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只是小声道:“人家不想和娘亲分开。”白鸟握住了她的手,轻轻说道:“孩子,你是从小就苦过来的,若是你无人照顾,娘亲肯定是要和你在一起的。”“但是如今,你已经嫁人了,你已经有家了,你的丈夫是个大英雄,他对你很好。”“娘亲不担心你了,多年来的夙愿,也终于实现了。”“仔细想来,这么多年行善积德,总算是换来了福报,苍天让我见到了我的女儿,而且她现在还过得这么好。”说到这里,她长长叹了口气,道:“因此,我也要继续在这里积德行善,好好看病。”彩霓忍不住道:“娘亲,道理不是这样的嘛,你和我团聚之后,就该结束这种劳累的生活,该享福了呀。”白鸟轻轻笑道:“谁说我现在就不在享福呢?好女儿,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路,都要过自己的生活。”“我在这里十多年了,我认识这里每一个人,他们也认识我,我在这里有朋友,也有敬爱我的晚辈。”“我为他们看病,一方面是积德行善,另一方面,这也是我的事业,我所追求的东西。”“我在这里感受到的是充实和快乐,这里也有我人生的意义。”彩霓低下了头。她知道,自己接不走娘亲了。她委屈道:“那、那彩霓岂不是又成了没娘的孩子了。”白鸟抱住了她,低声道:“那怎么会,娘亲又不是不在了,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争取活得久一点啊。”“等这里变得好起来了,等我把徒弟都带出来了,他们都能独当一面了,娘亲再放心跟你走。”彩霓眼睛一亮,急忙道:“真的?真的吗娘亲!”“当然!”白鸟笑道:“你看啊,你说国公府很大,很热闹,凝月有娘亲,蒹葭有娘亲,大家都有亲人,你当然也有啊。”“我们的彩霓,是水西最美的仰阿莎,你的娘家有十多万亲人呢。”这句话让彩霓很开心,她红着脸笑道:“娘亲也是仰阿莎。”白鸟收起了笑容,摇头叹息道:“不,我不是。”“彩霓,你要知道,美貌是一个人最不值得吹嘘的东西,因为这与生俱来,并不需要付出任何东西就可以拥有。”“美貌代表着的,只是幸运罢了。”“仰阿莎不是幸运的神明,她象征着的是勇气、坚毅、善良、才华、自由…仰阿莎的美,是人性的美,是品格的美。”“我年轻时候也很漂亮,也有才华,可惜我并不勇敢,并不坚强,我懦弱且自闭,不敢面对困难,无法承担责任。”“我的命运,更大程度上是我自己的性格造成的。”说到这里,她缓缓笑了起来,道:“但我的女儿,你是真正的仰阿莎,你除了美貌和才华之外,你有勇气和担当,你敢于为水西出头,你敢于冒着一切风险,给他们带来希望。”“这才是真正的美啊。”彩霓莫名有些想哭,低着头小声道:“娘亲,我不懂那些…”白鸟道:“美貌是幸运,也终究会随着年华而消逝,但品格不会。你看现在的我,满脸的皱纹,狰狞的伤疤,这又如何呢?这并不妨碍这里的所有人都把我当做最美的女人。”“彩霓,我的女儿,你也要慢慢去学会这些,你要相信没有人能抵挡岁月的侵蚀,但你所做的事,你坚持的道理,却会影响无数人,让他们都记住你。”“美是什么?”“是被人尊重。”“这世间无数的美人,真正被尊重的又有多少呢?”“所谓花魁,不过皮囊罢了。”“但仰阿莎,是神明。”彩霓抹了抹眼泪,轻声道:“娘亲,我不懂,但公子懂,我都是听公子的,他会教我的。”“我相信我会慢慢被人尊重的,谢谢娘亲给我说这些。”白鸟抚摸着她的脸,呢喃道:“我本该为你做得更多的,但好在,你有了更好的依靠。”听到这句话,彩霓忍不住哭出了声:“娘亲,我舍不得你……”白鸟低声道:“去吧,去找你的丈夫吧,他在等你。”“等你回水西…” 第七百四十五章 斩头保身 叶青樱、王昂等人都回来了,听闻周元被刺杀,他们可谓是惊出了一声冷汗,听过程的时候都胆战心惊。“那个老秃驴!”叶青樱咬牙道:“就知道挑你没人保护的时候,要是师父在,才不会怕他呢。”“什么大彻大悟、太上忘情,都是狗屁,若真是大彻大悟,又怎么会下雪山。”她显得很是气愤,显然是心有余悸,担心周元出事。王昂则是叹了口气,苦笑道:“熊大人这么多年谨慎无比,却没想到会遇到这种高手,也好,休息大半年,养养身子。”周元摆手道:“别说这些了,过去了就过去了,天下也没有这样的高手了。”“说正事,目前情况怎么样了?”王昂当即说道:“两大土司和安福满都反应过来了,但阵型乱了,军心溃散了,已经组织不起反击了,都在疯狂往南逃。”“向勇将军没有管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带着大军直接追安福满去了。”“我们的人把瓦扎和约毅盯死了,一有机会就会动手,但安福满那边失去斩首的机会了。”“他身边有个高手,一直保护着他,根据郭先生的情报,那人叫旦增,是巴彦罗汉收的弟子。”周元沉思了片刻,看向叶青樱道:“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的中层搞定了吗?”叶青樱点头道:“没问题,因为利益相同,他们想上位,也得靠我们支持。”周元道:“好,你和王昂盯着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十日之内,要完成两大土司的权力变革。”“我和向勇去追安福满,贵州的事情显然要关键很多。”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眯眼道:“你们猜,方乾此刻又该何去何从?”叶青樱道:“你说他?听到这边出事,带着兵就跑了,正在疯狂朝播州宣慰司撤退呢,估计他又会说这是来帮忙的。”周元淡淡道:“只可惜他说了不算。”他站了起来,沉声道:“走吧!继续做事!耽误不得!”叶青樱连忙道:“让小影跟你一起!别到时候又遇到玩蛊虫的!”说到这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红红的,道:“我、我先走了。”兵分两路,周元带着小影和一众亲卫,骑马南下,朝着向勇的队伍追去。他们一路追到了镇雄府,终于和向勇汇合。此刻,安福满的大军已经彻底溃散,这些土司兵朝着各个方向逃去,跑进深山,希望能找到一条生路。仅有几千素质过硬的精锐,还保护着安福满,不断朝贵州方向后撤。“他们想退回毕节卫,重新召集大军,做困兽之斗。”向勇脸色凝肃,沉声道:“我们追的很紧,他没什么机会。”周元道:“毕节卫,那是个好地方,就在那里解决他吧。”向勇点了点头,道:“那末将这就去安排!”……“上当了!上当了!”瓦扎一边骑着马,一边大声吼道:“安福满没倒戈,我们也没倒戈,只有佃农倒戈了。”“娘的,这一战我们必赢的,现在搞得这么狼狈。”约毅也是脸色难看,皱眉道:“我们损失了多少人?”“一万多,还没有详细的数字。”瓦扎咬牙道:“还好我们只是和安福满打了打,损失不是特别大,只要回到土司,就没问题。”“这一次我们赚得够多了,要是没有这一万多人的损失就好了。”“都怪安福满那个王八蛋,非要让我们去打富顺州,否则我们也不至于这么惨。”约毅深深吸了口气,道:“阿弟莫急,我们毕竟是抢到了大量的钱粮,损失也不算大。”“现在富顺的兵去追安福满了,你说我们要不要…杀他个回马枪,把富顺州打下来!”莫扎脸色一变,连忙道:“阿哥千万别,损失一万多人,我们已经付出了太大代价,已经不好向族人们交代了。”“再回头去打,万一打不下来,中了周贼奸计,我们就完蛋了。”约毅则是皱眉道:“可是周元收拾了安福满,也会掉头过来打我们。”“未必。”瓦扎沉声道:“我们和安福满还是不一样的,我们毕竟只是抢钱抢粮,闹闹事罢了,安福满才是真造反。”“只要我们到时候服个软,说点好听话,周元未必会和我们拼命,毕竟他要考虑到今后。”约毅想了想,才道:“我们问一问严先生的意见。”瓦扎道:“他?他还能信?”约毅当即道:“这是什么话,这次中计难道能怪严先生?他一直做得很好,若是没有他,我们哪能捞这么多。”相比之下,瓦扎比约毅更重视族人的命,而约毅,更看重钱粮。严先生骑着马赶了过来,大声道:“两位大人,此刻进攻富顺州,已经失了时机了。”“我们大可退回族地,慢慢消化这次收获,将来再见机行事。”“至于周元会不会回头攻打我们,其实不会,他要的只是土司老实而已,又不是非要斩尽杀绝。”约毅皱眉道:“可是,我们有了前科,以周元的脾气,恐怕不会让我们好过啊。”严先生笑道:“属下倒是有一个办法,就是两位大人直接退位,把宣慰使交给族内的年轻人做,由年轻人去和谈。”“我相信两位大人及其党羽的人头,足够让周元消气了。”瓦扎面色一变,大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严先生笑道:“属下的话,可是真知灼见啊!”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四周突然冲出数十个壮汉,朝着约毅和瓦扎杀来。这一个变故顿时让军中慌乱了起来,诸多亲卫保护着两个宣慰使,但在锦衣卫的攻杀之下,他们很快就挡不住了。约毅不禁大声道:“姓严的,你这个叛徒!你敢背叛我们!”锦衣卫可不会给他挣扎的机会,全部一拥而上,将亲卫杀进,然后将瓦扎和约毅直接绑了。直到此时,王昂才从人群中走出。他提着刀,轻笑道:“想活命吗?把位置传给年轻人吧,我可以答应你们,让你们在族地养老。”瓦扎咬着牙,一言不发,只是恨恨盯着王昂。约毅则是连忙道:“别杀我,我愿意,我答应你。”王昂沉声道:“立刻停下来,就地整军,当着这些战士的面,自己检讨,然后宣布退位。”“朝廷还需要你们美言几句呢。” 第七百四十六章 最后一条路 一路往南,疯狂逃窜。马不停蹄,安福满也管不了那些士兵能不能跟得上。他的胆已经裂了,他现在没有野心,没有称霸西南的愿望,他只想活命。可惜后面的追兵跟得太紧了,富顺州四五万的战士,竟然全部都朝自己追来了,他们根本没管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方乾也是个蠢货,他为什么不趁着富顺州空虚,直接攻城啊,这样至少能帮老子调走两万追兵啊!全都是蠢货!全都是不成器的东西!跟他们合作太难了,根本成不了大事。安福满一肚子的怨恨,遇到问题,他下意识就大喊道:“郭先生!郭先…”话音戛然而止,他这才想起郭先生已经背叛了,已经逃得不知所踪了。“为什么他们还在追!”安福满不禁大声道:“你不是说周元已经死了吗!你不是说你师父出手,没人可以逃掉吗!”“那为什么这个向勇没有撤兵?他可是周元最忠实的狗腿子!”旦增眉头紧皱,心中也有些疑惑,照理说周元这么大的人物,若真是死了,对方应该会回头才对。难道他们已经冷血到了这种地步,主帅死了都要强行执行任务?“他或许不知情!”旦增沉声道:“师父出手,周元必死无疑,只是向勇等人根本不知道周元的死讯。”安福满连忙道:“那我派人去喊,告诉他们。”旦增道:“这种时候,人家会信吗?”安福满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禁长长叹了口气,道:“土司兵终究还是太弱了,阵型一乱,被对方一通杀,心态就直接崩了。”“我六万大军啊,他们最多只杀了上万人,即使算上和阿都土司、乌蒙土司的混战,我也最多损失两万多人,可现在大多都溃逃了,只剩下这三五千人跟着我。”旦增沉声道:“你只需要固守贵阳府即可,对方知道周元身亡的消息,肯定会撤兵的。”安福满冷笑道:“我守个屁的贵阳府,就这三五千人能守得住?湖广节度使带了不知道多少人,现在就在镇远府,一旦他们西进攻打贵阳府,我只有死路一条。”说到这里,他寒声道:“老子现在是黔驴技穷,只有一条路可走了。”……“他们到毕节卫了。”向勇和周元骑着马,并肩而行,跟着大军不断朝前赶去。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西南的胜局已经奠定,只差最后的收尾工作了。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那边交给叶青樱和王昂,由他们付出青年一辈,完成权力的过渡与交接,将来再由邓肃派遣流官,实施新法。现在的首要目标,是要彻底铲除安福满的残余势力,收复整个贵州,把水西带入正轨。想到这里,周元沉声道:“云南和湖广的大军虽然没有进驻贵州境内,但绝对给了安福满巨大的压力,他只剩下几千残兵,恐怕不会选择去贵阳府等死了。”向勇则是笑道:“他现在去哪里都是死,人心散了,即使是剩下那几千人,也不断有人在溃逃,在两三日之内,他若是还找不到地方修整,这些人怕是都要跑。”“此时此刻,安福满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周元却是摇头道:“不,他还有最后一条路,一条可耻的路。”向勇面色一变,仔细想了想,才瞪眼道:“不对!安福满要去水西!他要挟持水西百寨,和我们对峙。”周元点头道:“三五千精兵,虽然不足以统治水西,但却可以挟持至少几个大寨,以人命胁迫水西的百姓,帮他们守住响水河。”“那时候我们会很难办,强行打过去,不知道要死多少苗人、彝人,不打,安福满则可长期霸占水西,欺压百姓,以待东山再起的时机。”说到这里,周元沉声道:“不能犹豫了,我带着所有的骑兵,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水西,在响水河畔埋伏着,等安福满来!”向勇变色道:“节帅不可!富顺州守军之中,骑兵只有六百啊,您亲自带过去,算是孤军深入了,万一被安福满逮个正着,在地形复杂的响水河畔,骑兵根本发挥不出作用,恐怕要被安福满围歼。”“届时,安福满则可将节帅视作筹码,与朝廷谈判,固守贵阳府绝对没问题了。”周元不禁冷笑道:“他安福满要是有那个本事生擒我,老子就把贵阳府给他!”向勇道:“万一还有高手刺杀…”“你以为全天下到处都是巴彦罗汉那种级别的高手啊!”周元想起这点就是一肚子火,咬牙道:“现在老和尚都死了,天下数得着的高手都是老子的人,若是再冒出一个来,且看看老子能不能杀!”他直接骑马冲了出去,大吼道:“骑兵队!全部跟我走!从南边饶到水西去!全速行军!”向勇张了张嘴,不敢再说话了,节帅一旦决定了的事,是不会回头的。六百骑兵,而且战斗素质很一般,地形方面也不利于骑兵作战,但至少有一个好处,就是比两条腿跑得快。周元从镇雄府冲出之后,便不再去毕节卫,而是直接南下,前往响水河。星夜疾驰,一直到天亮,才让战士们停下歇息。仅仅歇息了一个多时辰,马儿吃饱喝足,小憩片刻之后,便再次赶路。一路赶到水西百寨的最西边,在茂密的山林中,他们的速度骤然放缓下来,因为马儿已经无法再这种崎岖的山路上奔跑了,周元他们甚至要下马牵着走。但走过了部分山路,到了河谷平坦的小路时,他们又能上马小跑。很快,周元就看到了河对岸,那密密麻麻的身影。安福满的大军,也到了。“跟着他们走!他们在哪里渡河,我们就在哪里埋伏!”说到这里,周元大声道:“骑兵队长呢,告诉我有没有熟悉这里地形的人!”骑兵队长急忙跑了过来,心情有些激动,吞了吞口水,道:“元、元帅!”周元道:“有没有熟悉地形的!”骑兵队长摇头道:“没、没有…水西这边,咱们汉人都没怎么来过。”周元道:“派出十骑,去最近的寨子里找年轻人做向导,让他们指路带人去百花寨,找木榕阿爷。”他一边说话,一边撕下了身上的衣服。然后沉声道:“有笔吗?”骑兵队长尴尬道:“这出来打仗,哪里还带笔,再说咱也不识字啊。”“没事,把手递给我。”骑兵队长把手递了出来。周元从怀里拿出金色的小刀,把他的手指割破,鲜血顿时流了出来。“元、元帅…你…”“别说话,别动。”周元握住他的手,以血为墨,在布上写了起来。然后他沉声道:“让你的人带着这块布,交给木榕阿爷,时间紧迫,不要耽搁。”“跟引路的年轻人说,你们是彩霓阿妹的人,他们便会帮忙!”“快去!”骑兵队长连忙点头,带着九个人便骑马朝着最近的寨子而去。他走了好远,才想着…元帅为什么不割自己的手指… 第七百四十七章 深夜伏局 骑兵队长这个官并不大,还不如一个校尉,说到底也就相当于三五个百夫长,地位不高,也没什么话语权。如今能帮大元帅做事,可谓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飞黄腾达近在眼前啊。骑兵队长心中还是很兴奋的,他迅速进了寨子,然后就被数十个水西苗兵提着弯刀包围了起来。经过响水滩那一场血战,现在各大寨子都警惕无比。骑兵队长连忙道:“不要动手!是自己人!”他直接跳下马来,大声喊道:“诸位兄弟,我们是彩霓阿妹的人,来帮她传消息的,可千万别动手啊!”此话一出,四周的苗兵面面相觑,才缓缓退后了几步。其中一人道:“你是彩霓阿妹的人?你有什么证据?”我有个屁的证据啊!我就是个传话的。骑兵队长道:“这里有彩霓阿妹写给木榕阿爷的血书!我们现在要帮忙传过去,但不认识路啊,找你们问路来的。”“血书?彩霓阿妹的血书?”四周直接炸开了锅,众人都变了脸色。“彩霓阿妹怎么了?”“她是不是出事了?”“哎呀快别问了,一定是有急事,快带他们去找木榕阿爷啊,就他娘的十个人,就算是奸细又能怎样啊!”“别急,看看血书先!”骑兵队长闻言,也连忙把怀里的布展开,大声道:“且看!这真是彩霓阿妹亲笔所书啊!十万火急的事啊!”众人一看,当即变色。他们一个字也不认识,因为都不识字。“果然是彩霓阿妹的血书!”“快带他们去!”“跟我们走!”好几个青年跳上了马,搂在了骑兵的腰上,直接朝前。这里是水西的最西边,距离百花寨还有很远的距离,好在有当地人带路,一直远着河谷的小道直走,速度也不算慢。而周元这边,倒是没有遇到比较棘手的难题。因为安福满的大军一直沿着河道在走,没有停下来过河登陆的迹象。这让周元松了口气,他本想着,若是安福满提前登陆,他还要在河岸树林中来一手草木皆兵呢,这些叛军本身就军心溃散,一手草木皆兵保管把对方吓得屁滚尿流。但这个装逼的机会,对面没有给他。周元一拍脑袋,当即道:“响水滩啊!靠!我怎么会忽略这个!”响水滩血战过去并不久,安福满的船应该全部停靠在那边,意思是从最一开始他就想好了要一直到响水寨,才会渡河登陆。妈的,费这个劲儿去猜什么猜!周元苦笑摇头,带着人继续往前走。从水西的西边,一直走到响水滩,用了整整一天,直到夜幕降临之时,周元才终于带着大军来到响水寨的滩涂。“全部往林子里走!把马栓好,该喂的喂一下,不要生火,就吃随身携带的干粮。”周元一遍吩咐着,一边悄然走出树林,然后他就看到了一连串的火把,数以百计、数以千计的苗兵从远处冲来,都提着弯刀,气势汹汹的模样。周元吓了一跳,经过响水滩那一场惨案,看来水西苗寨的防备做的不错,青年们已经自己组建了民兵,对抗安福满的大军。他看到了领头那人,心中松了口气,当即吼道:“水舟!把火把灭了!”“杀了他们…慢!”水舟刚刚大吼出声,便看清楚了周元的身影,瞪眼道:“你…怎么是你?”周元大步上前,瞥了他一眼,才沉声道:“安福满已经败了,他带着残部就在对岸,企图渡河而来,控制水西。”“我带着骑兵率先赶到这里,准备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你们快把火灭了,别让对方发现。”“林子里都是我的人,不要担心。”水舟冷着脸,犹豫着却没说话。周元道:“别犹豫!你信不过我,还能信不过彩霓阿妹?她也在来的路上,很快要到了。”“我的人已经派人去通知木榕阿爷了,他也正带着人,在赶来的路上,今晚就是我们铲除安福满的时候。”直到此时,水舟才咬了咬牙,大声道:“把火灭了!”显然,经过了响水滩的惨案之后,他在水西年轻人中,威望很高,大家都听他的。这厮也不是个蠢货,看了周元一眼,才咬牙道:“我们该怎么配合你?”周元道:“火把灭了,你们的人埋伏在东侧的树林里,静待时机,等对面渡河,全部上了岸,把船绑上之后,我的人会出手。”“你看到我的人出手之后,便直接出手,围杀安福满的残部。”“另外,木榕阿爷肯定也正带着人过来,你需要派出心腹去接应他们,安福满的残部有三四千人,我们这点人就算是伏击,也不够的。”水舟深深吸了口气,眼中透着恨意,沉声道:“我明白了,水西这边,交给我!”他只是简单吹了几声口哨,打了几个手势,苗兵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纷纷朝着东侧的林子里缩去。而此时此刻,木榕也在到处召集人,他与其他寨子的族老,号召着各大寨的青年,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响水滩赶来。他比周元更清楚,安福满的船就在响水滩,对方要渡河,必然是在响水滩渡河。这里的滩涂够宽敞,足够容纳几千人的同时登陆,再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了。“为水西乡亲们报仇!就在今日!”木榕大吼着,与石海、黎松等族老,号召着各大寨子的青年,组成了数千人的庞大队伍,浩浩荡荡朝着响水寨而去。如果再给他们三天时间,他们能把整个水西数万青年都组织起来。但如今时间紧张,这几千人已经是他们能够组织起的最大规模的苗兵队伍了。夜路对于他们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压力,早已熟记于心的地形,宛如刻在了灵魂里,个个都健步如飞,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响水滩而去。而事情总是不会按照预料之中的发展,在木榕号召的水西苗兵还未到达的时候,安福满的大军已经上了船,并准备开始登陆了。周元此刻也是心急,毕竟这群苗兵血气方刚,见到人就想冲杀,但人数差距过大了,对方即使是军心涣散,也不是这几百上千人可以围杀的,到时候狗急跳墙,代价可能会很大。“水舟,听我说。”周元沉声道:“我们现在人少,千万不能冲动,听我的安排,才能把损失降到最低。”“等他们所有人上了岸,绑好了船只,我们不往外冲,把人分散开来,摇动树枝,给他们人很多的错觉。”“你的人要散步在这片滩涂周围的树林里,不断制造声响,发出吼声,让他们先乱起来。”“我的人会负责冲锋!”水舟皱眉道:“你就只有几百个人。”周元道:“打仗不是靠人多,我的人可以做到令行禁止,这很重要。”“但你的人冲进去,就冲不出来了。”“听我的!别让苗寨兄弟做无谓的牺牲!”水舟沉默了片刻,才缓缓点头道:“听你的,你是英雄,我们都知道名声。”他说完话,开始吹着口哨,指挥着苗兵慢慢朝树林里散开。 第七百四十八章 高手 虽然是深夜,但明月皎洁,让大地一片通明,周元可以清楚看到对岸数千人陆陆续续上了船,朝着这边渡来。先是第一批,大约六七百人,上岸之后朝四周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什么动静,才向着后面打着手势。于是大部队才往这边渡河,安福满就在其中,船只数量众多,密密麻麻挤在河面上,不停有人上岸。安福满看着四周的旷野,忍不住冷冷笑着,有这群水西百姓做挡箭牌,他也不怕周元再来了,以人命相逼,对方恐怕下不了那个决心。而此刻,周元则埋伏在树林里,清楚的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还有着急,他只是静静等待着,等待着最后一支船靠岸,等待着所有的船只都绑牢固。这也是为了避免逃兵顺着河道到处逃,散落在各处,追击麻烦,又成了不确定因素,虽然不至于形成大问题,但最好避免这种现象。“快了…快了…”周元咬着牙,手中提着剑,见所有的士兵都离开码头,朝着响水滩走来,并开始整军列队的时候…他知道,时机到了。“杀了安福满!歼灭叛军!”周元调足内力的一声暴喝,声音如惊雷一般传遍天地。他带着数百个骑兵战士从林中冲出,因为响水滩足够宽阔,足够让骑兵跑起来,因此数百骑兵突然冲出,给人的压迫力是极大的。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几乎把安福满的胆子都吓破了,其他溃兵则是更不必说,当即就慌乱了起来。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往后逃,无数人倒在地上,发生了剧烈的踩踏事件。安福满也在跑,但跑了几步之后,回头一看,又忍不住大声道:“站住!停!他们人不多!不要怕!”他强行稳住局面,继续呼喊着。但下一刻,四周林子里,各处都传来了一声声大吼,树木摇晃,漫山遍野似乎都是人。“糟了!是埋伏!”安福满面色大变,几乎身体都站不稳了。“不对啊,好多人啊,水西的苗兵在埋伏我们!”“他们早猜到我们要来了!”“起码有上万人!”“逃命啊!”本身就是溃兵,被这么一下,当然是草木皆兵了,一个个朝哪边跑似乎都有人,一时间更加慌乱,踩踏更加严重。有更多的人朝着码头跑去,急忙解开船绳,想要坐船跑路。周元带着六百骑兵朝他们冲杀而去,他们竟然都顾不上反抗了,一个个就知道逃命。到了这种时候,周元不再心软,骑兵不断冲击着对方,来回砍杀着,无情收割着生命。“不要乱!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安福满倒是看出来了,但此刻他的话已经不足以让人令行禁止了,这一场草木皆兵的埋伏大戏,彻底击垮了这几千溃兵,让他们完全丧失了斗志。周元没有管那些溃兵,他杀爽了之后,便直接朝着安福满杀去。自然有最忠心的亲卫帮他挡住周元,但此刻,周元心中只有兴奋。“安福满,你娘的,派高手刺杀我是吧?”周元提着剑,看着这几十个亲卫,狞笑道:“老子现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你,老子他娘的也是个高手!”他全身的内力都涌了出来,《纯阳无极功》的内力不断澎湃而出,全身都涤荡着金光。这一次,他要用师父教的很牛逼那种剑法,叫什么来着?他几乎快忘了,好像教玉霄剑法,反正嘎嘎猛就是了。周元直接朝前杀去,那些吓破胆的亲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周元一路砍过去,全部他妈的当西瓜砍,过足了高手的瘾。万人敌!百人斩!此时此刻,他就是沙场上最猛的将军。“挡!挡住他啊!”安福满吓得胆裂魂飞,面色惨白,不停招呼着众人去拦住周元。但此刻周元杀红了眼,气势正旺,又有谁能挡得住他呢。“旦增!旦增快帮忙啊!只要擒住了他,我们就能反败为胜!”安福满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保镖,连忙呼喊了起开。旦增却是眉头紧皱,心中似乎有一千个不解,一万个疑惑。他最终还是冲了上去,拦在了周元的跟前,大声道:“姓周的,我师父呢!”周元看向眼前这个年轻人,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对方有功夫但不多,绝对不是老子的对手。哈哈哈妈的,老子现在也看得出对方的深浅了。当高手的感觉真爽啊!他嘿嘿一笑,道:“你师父?就是巴彦那个老秃驴?老子神功盖世,一掌直接把他干死了!”“不可能!”旦增脸色大变,惊声道:“师父天下第一,不可能输的。”周元大声道:“放你娘的屁,我师父才是天下第一。”旦增道:“不!我师父!”“不!是我师父!”周元大声吼道,突然又有些疑惑,靠,我干嘛要跟他扯这个?这和“我哥哥敢吃屎”有什么区别?他清了清嗓子,冷冷道:“巴彦那个老秃驴,已经被我送去见佛祖了,不然你又怎么会在这里看到我呢。”“其实你心里很清楚,看到我的那一刻你就知道了,你师父失败了。”旦增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道:“我师父不可能失败!绝不可能!他…他只是被你骗了,被你逃脱了。”“我要擒住你,我要杀了你!”他把腰间的弯刀拔了出来,全身上下都释放出一道道黑光,好家伙,好像还是完颜黛婵那一套,叫什么密宗菩提功?不管了,看这气势就知道,完全不是老子的对手。周元冷声道:“你只管出手!我让你三招又如何!”“你敢如此狂妄!”旦增好歹也是天才,哪里受过这种气,当即举起弯刀,厉声道:“那好!三招之内!我取你狗命!”他提着刀朝前冲去,却发现周元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漆黑的东西。他知道那是什么,脸色顿时就变了,转头就要跑。但已经来不及了。“嘭!”一声巨响惊破天地,子母燧发铳的子弹直接贯穿了旦增的胸膛。周元吹了吹枪口的眼,淡淡道:“大人,时代不一样了。”虽然耍剑是很酷的,但周元更喜欢美式居合,直接去解决问题。他走上前来,看着胸口不断冒血,还在地上挣扎的旦增。他冷笑道:“你娘的,在老子面前装什么高手啊,你也没到躲子弹那么牛逼的地步啊。”他举起了手中的剑,直接砍了下去。 第七百四十九章 迟来的公道 并不是每一支军队,都经历过生与死的磨砺和鲜血的洗礼。并不是每一个军人,都是久经考验的勇士。五军营最开始就是一滩烂泥,是周元在密云湖的那一场大雪之中,带着他们重获新生,是周元给他们制定了规矩,带着他们征战四方,才有了如今的令行禁止和铁血意志。而安福满的大军,比最初的五军营还不如,战场上的变故,让他们一溃再溃,即使是剩下这五千精兵,都被吓得屁滚尿流,到处乱窜。一剑斩了旦增,周元看向四周,面对区区几百个骑兵的冲杀,这五千精兵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只顾着逃命,上船的上船,上山的上山。看到这一幕,周元运足了内力,大吼道:“安福满已经死了,你们逃不掉了,扔掉兵器,跪下来投降!”“投降可以活命!”最后六个字,让这些人像是找到了救命的稻草,纷纷扔掉了兵器,跪在地上磕头,大喊着饶命。安福满则是吼道:“不要投降!我还没死!他骗你们!”他的声音,在这吵闹的天地之中,就显得太渺小了。人在极度慌乱的时候,只能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信息。无数的人跪了下来,无数的人依旧在逃。“水舟!去抓那些逃窜的,别让他们进了寨子!”周元大吼出声,而事实上水舟已经带着苗兵开始行动了,在这月光照耀的深夜,这些士兵不熟悉地形,在水舟他们的搜捕下,可以说是无处遁形。吵闹声,喊杀声,响彻了响水滩。像极了山花节那一夜凄厉的惨案。一切的因,皆有一切的果,一切的仇恨,自有一切的鲜血来还。周元目光锁定了安福满,他此刻已经不再需要管其他人了,他只是大步朝着敌酋冲去。安福满吓得大叫一声,转头就跑。仅有四五个心腹跟着他,还在拿命保护他。手足无措,满心慌乱,在这个时候,安福满下意识就喊了起来:“郭先生!郭先生怎么办啊!”喊完之后他才愣住,郭先生早已反叛了,还念着他做什么。“大人莫急!”一个亲卫大声道:“我们往寨子里逃,挟持人质上山,这里弯弯绕绕的,那厮追不上我们。”安福满像是触发了莫名的回忆,怒吼道:“不许说莫急!”周元欺身而上,几剑便把几个亲卫砍烂,然后一脚踢在了安福满的屁股上。安福满摔了个狗吃屎,顺手握住腰间的剑柄,大声道:“来啊,老子跟你拼了!”他没能拔出剑来,不是周元干预他,而是他肚子太大,咯着了。他显然是呆了一下,然后干脆把剑鞘解了下来,才终于拔出长剑。他双手握着剑,咬牙道:“别过来!我身手好得很,你未必是我的对手。”周元淡淡道:“是啊,据说你年轻时候,也是一个身手很不错的战士。”“但看看你如今的模样,脑满肠肥,浑身挤着油脂,像是一头直立行走的猪。”安福满气得直跺脚,但就是不敢上前来,只顾着后退。然后踩到一块石头上,直接朝后摔倒在地,剑也飞了出去。周元看着他,摇头叹道:“安福满,你看看你如今的狼狈模样吧,你还记得起年轻时候的自己吗?”安福满咬了咬牙,面容扭曲,几近崩溃:“周元!为什么你要跟我过不去啊!你已经是那么大的人物了,为什么还要对付我啊!”“这天下那么大,你分我一个贵州又怎么样啊!”“你怎么就…怎么就这么贪心,一点机会都不给我留!”周元闻言,迟疑了好久,才终于大笑出声:“哈哈哈哈!你的想法还真是清奇啊!”“多年来你过着土皇帝一般的日子,把治下的百姓当成猪狗一般,到现在还在想着瓜分天下。”“可惜这天下不是我周元的,也不是你安福满的,没有谁有资格瓜分它,它属于每一个人。”周元摇头道:“跟你讲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你应该面对自己的结局了。”他冲了上去,一脚踩断了安福满的小腿,痛得安福满哇哇惨叫。此时此刻,四周都响起了呼喊声,一队队苗兵沿着河岸杀来,一条条火龙照亮了整个世界。木榕阿爷他们终于到了。但此刻已经不需要他们再战斗了,他们需要做的,是审判。周元一把提起了安福满,大声道:“投降不杀!投降不杀!”看到这一幕,仅存的还在战斗的土司兵,都无奈跪了下去。响水滩,被一个个苗兵占领,控制。木榕阿爷急匆匆跑到周元跟前来,看了安福满一眼,才道:“国公爷,我们来晚了,好在没出事。”周元看着四周,然后缓缓道:“木榕阿爷,维持一下秩序,组织苗兵们缴械受降,把这些降兵都绑起来,控制住。”“另外派出追兵,搜索河道与山林中的逃兵,做到除恶务尽。”木榕当即点头道:“没有问题,水西是我们的地盘,没有人可以在这里躲藏。”他转头招呼了起来,周元的六百个骑兵得以休息,这么久的赶路和战斗,他们已经疲倦不堪。而安福满似乎还有精神,他缓过疼痛的劲儿来了,哀求道:“周元,不…国公爷,饶我一命吧,让我走吧!”“我没有野心了,我什么都不敢了,你放我走,让我当个平头老百姓吧!”“我不让你白忙活,我有钱,有上百万两银子,我都给你。”“我府里的二十多个美妾也给你,她们很听话,比狗还听话啊。”“我…我的田也给你,十几万亩,全部都给你。”“只要,只要你肯放我一条生路。”他又哭又喊,眼泪鼻涕跟着一起流,不停给周元磕着头。周元看向他,目光平静,冷冷道:“你还真是个废物啊,我这些年遇到的对手之中,你是最垃圾的一个。”“你连赴死的勇气和风度都没有,又怎么可能成事,你连张白龙一根毛都不如。”“不要指望什么了,你的命背负了太多冤屈与仇恨,水西这么多年被欺压,被剥削,被害成如此模样,这公道来得太迟,但也毕竟来了。”周元一脚将他踢倒在地,便听到了欢呼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只见残月之下,银光闪烁的河岸旁,一个女子骑马而来,衣裙猎猎,长发飘飘,宛如天仙下凡一般,美得不可方物。他的彩霓到了。水西的仰阿莎到了。 第七百五十章 水西的未来 灭了安福满的大军,水西的百姓完成了对降兵的控制,并已经开始打扫战场。在这个时刻,他们看到了彩霓,看到了他们的仰阿莎。于是欢呼声起,彩霓受到了每一个人的热爱和尊重,他们认为这一切都是彩霓给他们带来的——揭开土司黑暗的面纱,剖开血淋淋的真相,让水西百寨看清楚了现实,并打败了恶贯满盈的土司。水西的屈辱,水西的黑暗,终于要迎来黎明。周元看向彩霓,两人在月光下对视,相顾无言,唯有相知。他低声道:“直到该怎么做吗?彩霓。”“嗯…”彩霓轻轻说道:“本来是不知道的,但却不知为何,到了这里,我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了。”周元点头道:“交给你,公子相信你。”彩霓眼中闪着光,眼中只有万千柔情。她最终鼓起勇气,拿过了一个人的火把,高高举起,大声道:“水西的阿哥们,把篝火点燃,照亮我们的响水滩。”于是无数的火把都聚在了一起,堆积在了河岸边,熊熊的烈火,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彩霓的脸映着月光,映着火焰,像是在发光。她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人们注视着她,像是注视神灵。四周有寨民不断赶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响水滩聚集了数不清的人,密密麻麻,像是最虔诚的信徒。彩霓看着他们,看着每一个人,每一张脸。月光如水,响水河安静流淌着,这一刻天地似乎都寂静了。彩霓站在了巨石之上,举着火把,调整了一下情绪,终于大声开口:“水西的乡亲们,许许多多的阿爷阿婆、阿叔阿嬢、阿哥阿姐…”“许多年来,我们水西过着异常穷苦的日子,我们辛勤劳作,昼出夜归,却吃不饱饭,穿不暖衣,屋不遮风,瓦不避雨。”“我们一直以为是大晋朝廷在压迫我们,在抢我们的钱,吸我们的血。”“我们的阿哥,勇敢坚强,提着刀走出了水西,想要为这里讨个公道,杀出个未来。”“彩霓认为他们没有错,他们的心是好的,只是他们被骗了。”一众苗兵战士,咬着牙,低着头,满脸的愧疚。彩霓大声道:“如今水落石出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土司在作怪,一切的一切,都是安福满的野心造成的。”“我们这么多年的苦,这么多年的难,终于迎来了一个结局。”“现在,土司崩了,安福满败了,他就在这里,等待着我们的审判。”“同时,也是等待着朝廷的审判!”她看着在场众人,给了他们充足的消化时间,然后才道:“大晋朝廷的兵马大元帅、卫国公,也是彩霓的丈夫,他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查明真相,审判罪恶。”“我们请他站出来,让他给我们水西一个公道!给我们苗人、彝人、侗人一个公道!”“给受苦受难的乡亲们,战死他乡的阿哥们,一个公道。”四周众人已经忍不住大喊了起来。他们围着彩霓和周元,神情激动。“公道!”“给我们一个公道!”周元走上了巨石,站在了高处。他同样举起了火把,他看向在场众人,大声道:“诸位乡亲,我是周元,你们或许挺过去我的名字,知道我的职位。”“我这一次站在这里,有两个身份。”“一是钦差大臣,是皇帝陛下的代表。”“二是彩霓阿妹的丈夫,是水西的女婿。”他深深吸了口气,运足了内力,沉声道:“我要说的是,站在水西女婿的角度上,水西的苦难来源于安福满!”“而站在朝廷的角度上,我要说的是,水西的苦难来源于土司制度!”“所以,我要给的公道是——杀了安福满!杀了土司一众高层!一众罪魁祸首!”“用他们的鲜血,为惨死的水西百姓报仇!”四周无数的阿哥都攥紧了拳头,莫名的,眼眶都红了。报仇,公道,只有他们知道这一切来的多不容易。周元看着形形色色的脸,继续喊道:“水西需要的公道远远不止这些,因为除了牺牲,这里还有贫穷。”“所以,我代表陛下宣布,从今以后,废除土司制度,今后再也不会有土司压迫大家,欺负大家。”“今后,朝廷会派出流官,帮助大家把日子过好,同时也要让水西百姓,自己为自己做主。”“我会挑选出大家公认的、具有威望的族老,担任朝廷的官员,比如木榕阿爷、石海阿爷、黎松阿爷!”“自己家的长辈当官,大家这才放心,水西也才有未来!”此话一出,四周无数的百姓都沸腾了起来,一个个高呼出声。如果是木榕阿爷他们当官,那水西还会被欺负吗,绝对不会了。他们不懂那些政治,但他们知道谁对自己是好的。周元高举双手,大声道:“诸位,听我说,安静!”木榕也大喊了起来:“乡亲们安静,我们听卫国公继续说,事关我们水西的未来,请大家都认真听着,尤其是年轻的阿哥!”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众人神情兴奋,看向周元的目光之中,也多了几分尊敬。只有真正对他们好,才会得到他们的尊敬,朴素的人,有朴素的道理。周元看向他们,大声道:“水西是个好地方,风景秀美,物产丰富,这里本不该贫穷。”“关于水西的未来,朝廷除了刚才让族老们当官做主之外,还有其他方面的考虑。”“第一,安福满贪污的钱财、家资,这些都是水西百姓的血汗钱,朝廷不会拿,而是会把这一笔钱,用在支持水西发展的地方。比如修建桥梁,运营河道,开垦荒地,救济贫民,修缮破旧的房屋,购买粮种等等。”四周发出了欢呼之声,一个个百姓目光炙热,喘着粗气看着周元。周元继续道:“第二,安福满及其党羽的田地,以及一些无主之地,朝廷会无偿划分给大家,按照人口、家庭等因素,公平公正划分。这个划分标准,木榕、石海和黎松也会参与制定,尽量让大家都不吃亏。”四周再次爆发了更大的欢呼声,一些老人已经忍不住再抹眼泪了。周元道:“第三,从今天起,水西再也不会收人头税、修桥补路税、征虏税等一切苛捐杂税,家田输税尽的日子,一起不复还了!今后,大家只需要按地交税,有多少田地,才交多少税。”四周的声音已经响彻了响水滩。周元让大家再次安静,然后大声道:“最后,我还想对大家说几句话!”“水西是个好地方,如今没了土司,也没了苛捐杂税,但想要把日子过好,这还不够。”“诸位阿叔、阿哥,请你们放下手中的刀,把荒废的田地重新开垦出来,好好过日子。”“把果树重新种上,把渔网洒下河道,把背篓、灯笼编起来,努力把生活过好。”“我希望你们识字,读书,考取功名,我保证无论是苗人还是彝人,在科举的考试上,都会被公平对待。”“我希望将来的水西,可以有举人,有进士,有尚书,有首辅。”“我希望彩霓阿妹的大地飞歌,变成水西的现实。”大火烈烈,河水滔滔,月光皎洁,东方已然破晓。无数的百姓聚集在这里,向往着最美好的未来。周元提起了剑,大声道:“水西的苦难过去了!水西美好的未来即将到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是此时此刻!”说完话,他一剑斩下了安福满的头颅,大声道:“就是此时此刻!”欢呼声,响彻天地。 第七百五十一章 人之参差 响水滩的审判,周元的话语,以极快的速度,在两三日之内,就传遍了整个水西。上百个寨子都疯狂了,所有人的都兴奋无比,他们走出了房子,走到了外边,载歌载舞,喝酒饮茶,庆祝着迟来的公道和未来的美好。周元和六百个骑兵并没能逃走,他们当天就被拉到了响水寨,被好吃好喝招待着。“不喝了!真的喝不下了!”周元人都喝懵了,连忙摆手道:“阿爷!木榕阿爷!你饶了我吧,我酒量本来就一般。”木榕阿爷一遍给他倒酒,一边说道:“还是多喝点吧,免得过几天适应不过来。”周元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反正迷迷糊糊又喝了不少,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床的。他只知道,自己进房间的时候,太阳还在空中。醒来的时候,太阳刚出来。这一觉睡得很久,他也彻底爽了,醒来的时候疲倦尽祛,精神振奋,感觉自己能和老和尚一较高低,可惜那秃驴已经死了。周元伸了个懒腰,看向旁边蹲在椅子上的小丫头,笑道:“小影,你怎么还在吃啊?”小影吓了一跳,小手一抖,桂花糕都掉在了地上。她噘着嘴连忙捡起来,小声道:“哪有还在吃,分明是刚刚才开始吃嘛。”周元仔仔细细看了一下她的小肚子,发现鼓鼓的,分明已经吃了不少了。似乎察觉到被观察,小影连忙转过身去,捂住肚子道:“本来就是这样的,才不是撑着的。”她做贼心虚,强行解释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周元忍不住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笑道:“要少吃零食,多吃饭菜,不然长不高哦。”小影眼珠子一转,歪着头道:“长不高了喔,但我也不矮呢,好多好多人都比我矮。”唉…小影,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比你矮的那些都是小孩儿么?周元笑了笑,道:“走,出去晒晒太阳,你彩霓姐姐去哪里了?”小影蹦蹦跳跳跟着他下了吊脚楼,嘻嘻笑道:“彩霓姐姐,去了百花寨呢。”“嗯?”周元道:“她去百花寨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我们也去吧。”“不行哦。”小影道:“木榕阿爷说,不让你去耶。”周元疑惑道:“这是为什么?”小影想了想,回忆了一会儿,才道:“木榕阿爷说,哥哥想娶彩霓姐姐,就要按水西的规矩来,要准备聘礼呢。”“百花寨,是彩霓姐姐的娘家呀。”周元眼睛一亮,忍不住笑道:“好好好!按照当地的风俗也行,是该给彩霓一个特殊的婚礼。”“小影啊,你们水西苗族是要什么当作聘礼呢?”小影当即道:“铜、盐、牛羊、银器。”咦?这小丫头,平时笨笨的,怎么对聘礼这么了解?正是疑惑之时,小影又道:“不过木榕阿爷说了,彩霓是百花寨的珍宝,普通的聘礼可娶不走,要用心呢。”周元道:“用心?小影你有什么建议吗?”“不知道喔!”小影说了一句,又突然眼睛一亮,大声道:“用桂花糕!”傻孩子,桂花糕用来娶你还差不多,其他人肯定是搞不定的。周元自己对这个没什么概念,打算问一问当地的土著,看看有没有好的建议。找水舟好了,这厮当了这么多年红鱼的舔狗,经验恐怕很是充足。晒着太阳散着步,事情也办完了,周元心情很不错。只不过是想什么来什么,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衣的姑娘,她脚步蹁跹走来,带着灿烂的笑意,又有着黄花闺女的羞涩。“国公爷!”红鱼微微施礼,小声道:“小女子见过国公爷!”行的是汉礼,说话也怪怪的…周元疑惑道:“红鱼阿妹,你找我有事吗?”红鱼轻轻一笑,捂着嘴低声道:“没什么事呢,就是对国公爷以前打仗的光辉事迹很感兴趣,希望能听国公爷讲一讲。”男人都喜欢吹嘘自己辉煌的战绩,尤其是在女人面前吹嘘,红鱼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早已想到该说什么。周元道:“我没时间啊。”红鱼愣了一下,随即轻声笑道:“国公爷还要忙什么吗?红鱼是水西人呢,什么都知道一些,可以为国公爷分忧。”周元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这姑娘…段位实在太低了。连我的徒弟白雪小绿茶都比不了,又怎么拿得下我这种雄鹰一般的男人呢。不过周元还真有要问的,他郑重道:“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如果我要娶她,需要下怎样的聘礼?”红鱼的脸色顿时红了,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羞涩无比。她小声道:“国公爷…那个女子,是苗人吗?”彩霓就是苗人没错啊。周元点头道:“当然啊!”红鱼已经羞得不行了,颤声道:“国公爷真是英雄气魄,求爱的方式都这般直接呢,要娶苗人女子,当然要用银器、铜盆、盐和粮食之类的啦。”“不过女人往往更喜欢银器呢,这样在成亲的时候佩戴出来,那才叫风光呢。”风光?彩霓其实不追求什么风光,但她追求浪漫是真的。周元皱眉道:“不行,要更特殊、更珍贵的聘礼。”红鱼眼睛一亮,身体都不禁有些抖:“那…金器!珠宝!玉石!”这些彩霓早就腻了,她只是喜欢浪漫,不是喜欢钱…哎等等…红鱼你怎么这个表情?等等!也不对!这是响水寨啊,你红鱼跑这么远过来做什么!周元似乎明白对方误会了什么,于是连忙道:“不行,彩霓不喜欢这些,我还要再想想…”“彩霓?又是彩霓?”红鱼一瞬间变了脸色,面容似乎都扭曲了,她当晚不在响水滩,还不知道周元已经宣布了和彩霓的关系。见她情绪不对,周元直接撤:“红鱼阿妹,我还有事,先走了。”红鱼站在原地,呆了良久,才咬牙道:“又是她,怎么什么好事都是她的啊!她凭什么啊!”“不就是长得好看吗,不就是会唱歌,会跳舞吗!”“感情看的不应该是人品吗!不应该是真挚吗!这些男人未免太肤浅了!”她喃喃自语,气得牙痒痒,心中一股子怒气无法发泄。正好,她看到了带人巡逻的水舟。她连忙走了过去,大声道:“水舟!你站住!”水舟也看到了红鱼,随即笑道:“红鱼阿妹,你怎么在这里?”红鱼咬牙道:“你不是喜欢我么?我答应你了!只要你给我打造一套完整的银饰!再给我一个金手镯!”“不,我还要一个玉佩!”水舟愣了愣,于是摇头道:“红鱼阿妹,我如今很忙,没有时间考虑成亲,对于我来说,做正事更重要,你…另寻其他合适的人吧。”他摆了摆手,带着手下继续去巡逻了。而红鱼呆在原地,终于反应过来,急得跺脚:“拿不出就是拿不出!说什么要做正事!何必找这种借口!”“这点钱都拿不出来,别指望我嫁给你!”“我可是…我可是卫国公看上的女人!我怎么会看得上你这种人!”小影蹦蹦跳跳地追赶着蝴蝶,小手跟着抓,却怎么也抓不住。她气恼地放弃,从怀里拿出一枚桂花酥吃了起来,心情又开心了。她歪着头问道:“哥哥,刚刚怎么不和红鱼姐姐多说一会儿话?”周元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因为这里有蝴蝶啊,哥哥陪你过来抓蝴蝶呢。”小影摇头道:“不能真的抓住它,会死哒,跟它玩儿才叫好玩儿呢!”周元笑了笑,并不言语。世界复杂,人与人相差太大。还是小影好啊,小小的,也很可爱。 第七百五十二章 说走就走 周元也是一连问了好几个老人,但给出的答案都千篇一律,无非就是铜盆、银器、盐、牛羊之类的,这些又怎么算得上是出奇的聘礼。思索良久,没有任何头绪,但关陆却传来了一个好消息。正是黄昏之时,神雀的探子找到了周元,递出了关陆亲笔写的信。“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顺利完成权力交接,如今中青年一代掌握话语权,会配合我们进行改土归流和新法铺设。”“瓦扎、约毅两个宣慰使,已经以逆反大罪论处,这个结果得到了两大土司百姓的支持,邓肃大人将二人灭族,暂时留在阿都土司,与各大族老商议发展问题。”“两大土司内部有残余势力,但已经失了大势,没有抬头的机会了,叶姑娘表示可以暂时不杀,将来慢慢清算,这也有利于两大土司的安定,镇压太过,容易触底反弹。”“神雀人员已经铺向四川与贵州各地,逐步渗透各大家族,为新法的铺设做准备。”“按照目前的趋势来看,四川与贵州想要真正进入正轨,达到中原的水平,起码需要两年。”周元看完之后,心中的大石彻底放下,又开始想着聘礼的事。很快,他就看向眼前的年轻人,道:“你什么时候加入神雀的?”年轻人一愣,知道这是机会来了,连忙道:“启禀大人,小的是前年年初就跟着关陆大人了。”果然是骨干成员了,否则也没资格给老子传信。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小子,你立功的机会来了…”“勋戚富有之家,于元夕集百巧为一架,次第传热,通宵为乐。”“我要你给我找大晋最好的烟花,做成最大规模的烟花放架,制成最好的花车。”“记住,我要九辆这样的花车!”“十天之内,你给我搞到百花寨来,你小子就前途无量。”“不要在意银钱,可以动用神雀的力量,事情怎么办,看你了。”年轻人扑腾一下跪在地上,大声道:“小的一定完成任务,一定完成,多谢大人栽培。”周元道:“赶紧去,时间越快越好!”年轻人转头就跑,作为神雀的老骨干,他手底下是有很多人、很多资源的,他甚至已经想到了很多的办法。“飞鸽!飞鸽传书!快快快!”他一边跑一边喃喃自语,他很清楚这是他此生唯一的机会。安排好了这一切,周元才舒了口气。四川与贵州的大局已经定了,邓肃暂时待在阿都土司,事情安排妥当之后,估计会亲自来贵州主持大局。周元作为元帅,因为这一次是微服而来,所以也没有高调兼任总督,他乐得清闲。接下来这段时间,是该好好休息了。他看向身旁的小影,笑道:“丫头,花车花树,鱼龙夜舞,彩霓一定会喜欢的,是吗?”“不知道喔!”小影歪着脑袋,眯着眼睛,似乎已经想到了那个画面。那个画面该多美啊,多好啊。她仅仅是想了一下,都觉得特别特别开心。周元道:“接下来几日,没什么事可做,你带我好好转一转这水西百寨?或者带我去你们雾谷寨看看。”小影眼睛一亮,惊喜道:“当然好呀!走走停停,来来回回,几天就够用啦!”周元直接道:“走!带几件衣服,现在就出发,玩的就是开心!”“这么多年,我还没好好陪你散散心呢。”小影跳了起来,举手道:“好耶!”心情轻松,肩上暂时没有担子,说走就走。周元拉着小影的手,在夜幕降临之时出发,行走在月光之下。他看到了这片天地在夜间美好的风景,山风、夜林、萤火虫,弯弯的河流,静静的河水,昆虫的鸣叫,夜莺的轻啼。万类霜天竞自由啊!随便达到了一个寨子,周元都说不出名字来,但当小影说出自己是雾谷寨的人时,这些百姓都热情接待他们。心情放松,睡觉都很是香甜,周元只是简单吃了点东西,就沉沉睡去。小影看着他沉睡的脸,嘻嘻一笑,拿着中途摘下的狗尾巴草,轻轻逗着他的鼻子。“睡得好死呀。”她眼珠子一转,小声道:“宝贝们,你们可要努力噢,不要让哥哥醒过来噢。”她摊开手心,米粒般大小的黑色蛊虫,就钻进了周元的耳朵里。周元发出了一声呢喃,睡得更沉了,浑身都在发热。小影嘻嘻笑着,把他的衣服一件一件脱掉。她长大了小嘴,吓得脸色发白:“淫蛊好可怕呀,睡着的人都逃不过耶。”她吹灭了蜡烛,屋内陷入了漆黑。黑暗之中,有声音传来:“哥哥是大英雄,小影是孤儿,真是连泥土都不如呢…”“对不起哥哥…我真的不想再一个人活着…”“小影,很怕孤单的…”……妈的!爽!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脸上,周元醒来的时候,简直是精神百倍,浑身振奋。“老秃驴呢!可惜他死了!”周元提着剑,大声道:“不然老子一定要跟他大战三百回合!杀到他屁滚尿流!”他看了四周一圈,发现没人,于是走下了吊脚楼。于是他看到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小影梳着羊角辫,就坐在那里,开开心心吃着桂花糕。周元心情高兴,大声道:“小影,你哪里变出来的桂花糕?身上到底藏着多少兜兜!快让哥哥来检查一下!”小影咯咯笑道:“我身上,秘密多着呢!”“你个小丫头还能有秘密?哈哈!”周元捏了捏她的小脸,道:“走了,我们继续出发。”小影歪着头,眨着眼睛道:“不想走,想哥哥背我呢。”背你?老子现在连老秃驴都不怕,还能怕背你?正好力气用不完!周元像是提着小鸡仔一般,直接把她提在了背上,搂着她的小屁股,道:“走咯!回小影的家咯!”小影秀眉微微皱起,然后又嘻嘻笑了起来,双手环住周元的脖子,大声道:“驾!马儿快走!”“走!”周元大笑着,直接朝前跑去。 第七百五十三章 往事如烟 和小丫头一起玩,心态都要年轻百倍,这是周元的感受。小影总是很熟悉路,总是有最新奇的想法,也能带着周元见到最新奇的风景。更关键的事,他们每次想要休息的时候,小影总能找到住的地方,而且主人还热情接待。因此,周元忍不住问道:“小影,为什么他们听说你是雾谷寨的人,就很热情呢?”小影想了想,才道:“因为我们雾谷寨的人,都很好呀,都是好孩子呢。”周元无奈摇头,怎么小影都二十了,说话还这么孩子气呢,不过的确很可爱就是了。吃完饭,他又陷入了困倦之中,想来是走路太多,白天累着了。他沉沉睡去,总觉得有人在摆弄自己的身体,但始终醒不来。直到第二天,精神百倍的醒来,周元总算找到了罪魁祸首。小影正在他的脸上画乌龟!“这么大了还调皮!”周元把她按在了床上,狠狠打了她两下屁股,打得她哇哇求饶,才肯放过她。两人再次出发,经历了四天时间,终于到了所谓的雾谷寨。这里是山脉深处,人迹罕至,吊脚楼离地极高,常年弥漫着雾气,所以叫雾谷寨。潮湿,阴冷,似乎是这里的主调。小影对路很熟,带着周元一路朝下,才终于到了寨子里。“瞧瞧!快来看啊!影丫头带着情郎回来咯!”“小影丫头,什么时候成亲啊!”有老人已经笑着调侃了起来。小影脸色红扑扑的,走路蹦蹦跳跳的,却没有反驳。她只是咯咯笑着:“这些都是我的长辈,他们的话,哥哥不要介意噢。”周元道:“那怎么会介意,这说明他们对你好,关心你。”小影高兴着说道:“这里每一个人都关心我呢,都对我很好呢,因为外婆给他们治病,小影也会治病呢。”是外婆还是奶奶?周元已经分不清楚了。治病是蛊虫吗?周元感觉不太好问,这玩意儿他真不想了解,瘆得慌。“去看看你的家,去看看你外婆吧。”周元提议道。小影轻轻点头,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逝。她带着周元,进了寨子的最深处,有老人围过来,见到是小影,又笑着离去。偶尔说几句打趣的话,小影也笑不出来了。他们上山,然后来到了半山腰上。这里只有一座坟,孤零零地俯瞰着大雾。没有碑,只是一个小土包,小影小步走了过去,跪下就磕了三个响头。她小声道:“外婆,我带他来了。”她的声音沉重而悲戚。然后回头却对着周元展颜一笑,挥手道:“哥哥!我外婆想见你呢!”这丫头,说话也不嫌吓人。周元走了过去,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跪了下来,大声道:“小影的外婆,我是周元,是小影的哥哥。”“过来看望您,给您磕头,希望您老人家放心,有我这个哥哥在,小影永远会过得好!”他说完话,也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看向小影。却见小影微微笑着,眼泪却顺着脸颊已经滴落,她像是已经哭了很久了。“哎这是怎么了…”周元有些慌乱,认识这么久以来,小影都是开开心心的,从未见她有哭的时候,这时候无声的眼泪,却有一种让人痛彻心扉的感觉。“没事呢,心里开心嘛…”小影随便抹了抹眼泪,小声道:“哥哥这么说,奶奶肯定就放心了,她听着也高兴的。”到底是外婆还是奶奶啊?周元发现似乎小影也分不清。“哥哥!”小影笑道:“我想跟奶奶说说话儿呢。”周元点了点头,道:“那我去远处等你,你别太伤心啊。”“不会哒!”她挥着手,目送着周元走远,才缓缓回过头来,看向小土包。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像是被极端的悲伤笼罩,连嘴唇都没了颜色。她眼神都变得空洞,喃喃道:“外婆,别怕,不要怕。”“小影不是一个人活着了。”“他会照顾我的。”“奶奶,外婆,阿爹,阿母,阿姊,阿嬢,阿婶,你们在下面要好好的,要像小影一样开心。”“这些年我很听话的,我一点都没有不开心。”“跟着哥哥,我真的不难过了。”她流着泪,声音哽咽着:“我都像是要忘记你们了,忘记了好多好多事。”“真好啊,不用再记起那些难过的事,就不用再难过了。”“哥哥不知道你们都在这里,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们在哪里。”“婆婆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的。”“这…不过是一堆土罢了,你们的尸骨,早已找不到啦。”她眼泪完全止不住,用力捂住了脸,艰难道:“但不重要了,我都忘记了,我有哥哥了。”“我真的…不难过了。”她站了起来,把眼泪擦干净,展颜一笑,眼睛又变得晶莹剔透了起来。她蹦蹦跳跳朝周元跑去,大声道:“哥哥!我们下山吧!”“我不想再来这里啦!”她迅速跑到周元身旁,一跳就跳到了他的背上,搂着他的脖子,大声道:“走啦走啦!下山下山!”“这里的雾好大哟!脸上湿漉漉的呢!”周元一边朝下走去,一边笑道:“看样子咱们的小影心情变好了。”小影道:“本来就很好!一直就很好呢!”周元怀疑她在逞强,但她的语气却丝毫听不出逞强的意味,真是奇怪。他忍不住问道:“小影,那里面到底是你的奶奶,还是外婆啊!”小影则是紧紧抱着他,嘻嘻笑道:“已经忘记啦!不重要啦!”“马儿!驾!快走快走!”周元无奈一笑,只能加速跑下山去。到了山下寨子里,才发现寨子里的人几乎都出来了,他们手中拿着各种东西,想要送给小影。小影却是摆手道:“不要不要!才不要呢!我……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但四周的百姓,却似乎隐隐知道,小影丫头不会再回来了。他们希望送小影最后一段路。但小影不喜欢这样。她只是骑在周元的背上,大声道:“快走快走!不能要他们的东西呢!”“马儿!驾!驾!驾!” 第七百五十四章 巨人 黄花、碧树、青草、绿藤、黛石、红土,山上的美景在这春夏交替的季节蓬勃生长。蜜蜂、蝴蝶、松鼠、野兔、飞鸟、昆虫,活脱的生命在这生机复苏的大地纵横驰骋。天空如洗,白云飘带,丝丝缕缕又被暖阳融化,从山顶往下,可以看到弯弯绕绕的响水河散发着璀璨的波光,每一道波光都像是一缕火焰,水与火的交融让这片河流充满了运动的魅力。“为什么这边的叶子要少一些呀!”“因为这边背阴,光照少。”“为什么响水河是弯弯的呀!”“因为水流的惯性动力冲击和地转偏向力。”小影使劲眨了眨眼睛,显然没听懂,但却是点了点头,道:“哥哥说得好对呢,那哥哥为什么懂得这么多?”周元笑道:“因为我站在无数巨人的肩膀上,他们无私地托起每一个生命。”小影道:“巨人在哪里嘞?我怎么看不见嘞?”周元揉了揉她的小屁屁,说道:“他们不需要被人看见,他们为的是让我们能看见更多的东西。”小影想了想,然后道:“不懂耶,但是好有道理的样子。”她有着无数的疑问,继续问道:“哥哥是巨人吗?”周元愣了一下,这个问题有点让他难以回答。但他还是大方地说道:“每一人都是巨人,只是我们总是妄自菲薄,不善于发掘自己。”“哇!那小影也可以是巨人吗!”她激动地在周元背上蹦了蹦。周元则是笑道:“你已经是巨人了啊!”小影道:“才不是,我一点用都没有呢。”周元顺着山路朝下走去,轻声道:“能给别人带来快乐,就是最伟大的力量,是最大最大的巨人。”小影显然也愣了一下。她张了张嘴,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鼻头酸酸的,想要哭。她低声道:“那哥哥和小影在一起,也会快乐吗?”“当然!”周元忍不住提了提她,笑道:“我长期处于疲倦之中,总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处理,我心中总有很大的压力。”“但和你在一起,竟然完全想不到那些苦恼的事,心中只顾着开心了。”“这山花烂漫,林间的雾霭,都成了最美的景色。”小影抱着他的脖子,脸颊贴在他的后背上,借着他的衣服,轻轻擦拭着眼泪,像是一个孩子,用脑袋拱着自己的父亲。“才不要呢…”她心中想着,自己才不要像青鸢那样,叫什么爸爸呢。“什么?”周元的声音传来:“什么不要?”小影咯咯笑道:“没有什么呢,我只是想起了开心的事,哥哥,如果有一天仗打完了,你想做什么事呀?”周元想了想,才道:“玩耍。”“带着蒹葭、凝月和曲灵她们,去看世间最美好的风景,这些年来我忙于俗世,和她们聚少离多,心中颇有亏欠。”“忙完了天下的事,我总该忙一忙家事,多陪陪她们。”小影道:“那…那哥哥会带着我吗?”不知为何,周元突然想起了那矮矮的坟墓。他的话也随之脱口而出:“当然了,我答应了你外婆要好好照顾你的。”小影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儿,感受着他宽阔厚实的背,张大了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她压抑着,她忍得很辛苦,她最终没有哭出声。她只是悄悄地把眼泪擦干净,露出了最美最甜的笑容,道:“那你可要好好照顾哟,当心我外婆来找你嘞!”周元忍不住大笑:“哈哈!小影也会开玩笑了!”小影看着他,笑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呢。”周元道:“那你说这里的喀斯特地貌为什么这么好看?”小影当然不懂,她咯咯笑道:“哥哥知道吗?”周元则是说道:“这是…大地母亲历经无数亿年的碰撞与撕裂,不断地自我雕琢与修复,为我们精心准备的礼物。”“所以,这一切才会这么美。”“小影,你说生活在这样一个漂亮的世界之中,我们怎么能不开心呢?”小影眨了眨眼睛,她看着周元,发现他并未回头,于是笑道:“当然要开心啦!永远无忧无虑!”……翻山越岭,回来的路似乎更好走,和小影嘻嘻哈哈游玩,总有说不完的话,心情也十分放松。周元难得有这么放松的时候,以至于每晚睡觉都无比踏实,长期以来积压的疲倦和紧绷都彻底消逝了。他怀着最饱满的精神状态,最放松的心态,终于回到了响水寨。这已经是他和小影离开的第十一天,也已经是四月二十七了。似乎知道周元要办正事,小影找借口说要去县里买桂花糕,悄悄溜走了。而周元,也终于是看到了足足九辆花车。“大人,足足二十六个工匠,带着数不清的工具来到响水寨,为我们现扎出来的花车。”“这绝对是全天下最好、最奢华、最漂亮的花车!”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周元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干得好啊!年轻人有冲劲!我会跟关陆打招呼,让他重点照顾你,只要你有能力,你就能一直晋升。”“对了,这次花了多少银子?”年轻人道:“五百两。”周元疑惑道:“才五百两?”年轻人低着头,笑道:“是他们给了我五百两。”“我答应帮他们开拓水西的市场,也包括黔东南和贵州大部分区域,也许诺了来年的订价最低总额,费了好一番口舌。”周元深深看了他一眼,妈的,这是人才啊。“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连忙道:“小的姓苟,单名一个允,今年十九了,穷人家出身,也没个人表字。”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云山。”“从今天起,你字云山。”苟允连忙跪了下去,大声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赐字,小的感激不尽。”他知道,自己把握住了此生仅有的机会。周元道:“你足够聪明,也足够有执行力,还有一定的远见和魄力。云山二字,是想让你不要着眼于小名小利,心中要装得下天上的云,地上的山,要把自己的胸怀与格局提上去。”“唯有心怀宽广、气度够大,才能取得真正的成就。”“去福州宝船厂学习一下吧,到时候,我会来那边找你。”苟允脸色郑重,咬牙道:“属下多谢大人赐字,多谢大人教诲,铭记于心,不敢忘也。”瞧瞧,这就是聪明人。上一秒让他有点格局,下一秒他就从“小的”变成“属下”了,这种人就是老天爷赏饭吃,有那个悟性。 第七百五十五章 海上局势 打发走了苟允,周元本想去见几个响水寨的族老,问一问他们这边娶亲的具体流程。但回到吊脚楼,竟然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就静静坐在阁楼的阳台上,手里端着一杯茶,眺望着远方。周元走了过去,把她手上的茶拿了过来,喝了一口,才道:“二师姐怎么过来了?”叶青樱翻了个白眼,道:“那是我的杯子,我的茶。”周元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叶青樱道:“你就不知道自己去泡?你喝了我又喝什么?合着我是你侍女,我得伺候着你?”周元把杯子递了过去,道:“还剩了一点,要不你将就着在嘬两口?”叶青樱干脆懒得理他,重重哼道:“家里已经有三个正妻了,这里却还要娶一个,娶便娶罢,还非要我过来参加婚礼?存心气我?”周元疑惑道:“我?我没喊啊…”“你是没喊,那个妖女呢?”叶青樱大声道:“她竟然专门写信给我你知道么?那语气,那口吻,真是要命了,什么公子非要娶我,非要用最风光的方式…炫耀啊,得意啊,我真是恨不得去跟她打一架。”周元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他都能脑补出彩霓的语气和写信时的表情,她肯定解气极了,毕竟和二师姐是老冤家了,总是互相不对付。周元把茶杯放在一旁,到了叶青樱的身后,抱住她的脑袋,笑道:“要不我也娶你,给你办一个更漂亮更风光的婚礼?”叶青樱挣扎了一下,也由他抱着了。她哼道:“你可别害人,我要是嫁给了你,还怎么晋升?还怎么为国效力?国公爷的夫人谁敢用?谁敢拿去冒险?”“我告诉你,小师弟,你休想用感情捆绑我,影响我的前途。”“要是真和你成亲了,我以后做出成绩来,都会被默认为靠你,我才不要受这种气。”周元笑道:“是是是,我们的二师姐是女强人,是要做大事的,咱不能耽误。”“那小师弟我就只能从其他方面找补你了,来来来,进房间,我最近休息充足,可谓生龙活虎,必然让你感受到极端的力量和磅礴的生命力。”叶青樱指了指门外,道:“滚远点。”周元抱住她,压着声音道:“别嘛二师姐,我真的想了,难道你不想吗?”叶青樱道:“我可是要做大事的女人,怎么能留恋这种儿女情长的小事,你…哎你把手拿开,不许…哎呀讨厌死了!”周元把她抱了起来,大步走进了房间,扔到了床上,扑了上去。他低声道:“二师姐,想听一听我对海上局势的分析吗?”叶青樱表情这才好看一点,笑道:“如果你说的东西让我满意,我倒是可以满足你这个臭男人一回。”周元道:“既然要说海上局势,你总得让我见到水才行。”“讨厌!”叶青樱脸色红了起来,捏着他的耳朵,小声道:“不许说这种坏话,快点忙完,给我讲正事…”于是,周元驾驶着一艘巨大的战列舰,冲进了狭窄的涌道,激流荡漾之间,浪花卷起千重之高。大风起,战列舰发射无数发炮弹,打得海水沸腾翻涌,天地四处都是呜咽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海面才逐渐恢复平静。只有低低的埋怨声:“以后,不喜欢你了,小师弟。”事情结束之后的女人,总是充满了感性,二师姐平时可不是这样的语气。周元抱着她,小声道:“为什么呢?”叶青樱红着脸,眼神迷离,趴在他的怀里,低声说道:“你太坏了,让我…还让我…尝自己的味道…”“而且,我…我不能沉迷这种事,我是要做正事的,你休想再坏我道心。”原来二师姐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周元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那你的意思是,你还是觉得挺快乐的。”叶青樱撇嘴道:“那又怎样?肉体的欢愉,只是低级的快乐,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我追求的是高级的快乐,是为君分忧、为百姓做事,是追寻理想,是受人尊重,是看到他人因我的努力而过得更好,那种成就感与荣誉感。”周元点了点头,道:“二师姐你放心,我会支持你的,我们一起做这些事。”叶青樱这才笑了起来,道:“这还差不多,算你识相。”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脸色一变,惊声道:“糟了!忘了正事了!有人找你!”周元道:“谁?”“是我呀!”昏暗的房间,不知何时竟然坐着一个人,小影歪着头看着他们,笑道:“小影在找呢!”“啊!”叶青樱吓得连忙缩进了被子里去,大声道:“臭丫头!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小影道:“刚进来哦姐姐!”叶青樱想到可能被看了全貌,一时间羞愤无比,大声道:“你等着!回神京我要让司主打你的屁股!”小影吓了一跳,骇然道:“是像刚才哥哥打姐姐那样吗!”叶青樱直接捂住了脸,咬牙切齿道:“姓周的,十个呼吸之内,把她带走,不然老娘跟你拼了!”周元直接一个鲤鱼打挺,窜起来的同时,披上了一层衣服。“小影,转过头去,小娃娃可不许看这种不健康的东西!”他很快穿上了衣服,然后一把提起了小影,恶狠狠地说道:“有没有偷看?小心不给你吃桂花糕!”“没有没有!”小影急得摆手道:“没有偷看,小影是正大光明的在看呢,不过是真的刚进来不久。”周元哭笑不得:“以后不许这样,小心你青樱姐姐揍你。”小影道:“不怪我嘛,是那个长得很丑的大叔说要见你,但他不敢闯你的居室,就叫小影来找。”周元抬头,看到了前方石凳上的关陆。而关陆,也恰好看向这边。他吞了吞口水,喃喃道:“大人,那个…长得很丑的大叔,不会是在说我吧?”周元摊了摊手,道:“你猜呢?”趁着他松手,小影一溜烟就跑了。关陆无奈摇了摇头,道:“我虽然比不上大人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丰神如玉、器宇轩昂、伟岸生姿、绝世无双,但至少也是当过兵的,长得很是周正…”周元道:“后面半句大可不必加上,说正事。”关陆笑了起来,递出了几张信纸,笑道:“来这边两天了,走访了一些老人,也问了一些颇具代表性的年轻人,算是了解了他们对未来日子的一些诉求和期望。”“这更有助于我们帮到他们,有助于之后的政策制定与实施。”“当然,资料中还有关于婚礼的流程和仪式,大人可以看看。”“另外,我安排人准备了许许多多的粮食、酒、零食、各类装饰品、各类衣裳、布匹、桌椅板凳、碗筷茶具等一切婚礼所需之物,分别送到了百花寨和这里,让那些阿嬢阿婆们归类,到时候用得上。”周元竖起了大拇指,郑重道:“关陆啊,你其实还是有点小帅的。”关陆笑道:“多谢大人溢美,如果没有那个‘小’字,就更好了。” 第七百五十六章 数之有极 情深无极 四月二十八,黄道吉日,辰时,周元等人便已经将各大基础类聘礼备齐,包括不限于银饰、铜盆、食盐、牛羊马和粮食等,由响水寨的乡亲们负责装车,排成了长龙,朝着百花寨而去。九辆花车走前头,众人看得是眼热无比,都想看看这玩意儿释放的光芒到底有多好看。不单单是响水寨,许多隔壁寨子的百姓,以及更远处寨子的爱凑热闹的百姓,全部都来了,浩浩荡荡足有上千人。队伍庞大,吹拉弹唱,可谓是热闹至极。周元准备九个亲卫,骑马来回前往百花寨,传递消息。传递什么消息?当然是情书。此时此刻,彩霓就坐在百花寨装扮而出的最美的吊脚楼上,关陆送上的东西全部排上了用场,这里已经是鲜花与红绸的天地,连树木上面都绑上了红花。彩霓穿着最精美的苗族服饰,宛如仙女一般,坐在镜子前。十多个苗族的阿妹阿嬢陪伴着她,为她装扮,陪她说话解闷儿。“来了来了!来了个人,说是给周元阿哥送信的,一共九封信,这是第一封。”有年纪小的阿妹把信送了进来,交到了彩霓手上。彩霓缓缓打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彩霓,自从在云州百花馆初次见到你,我的心便彻底沉沦于你,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她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忍不住把信贴在自己的心口,眼睛顿时红了起来。纸墨乃珍贵之物,文人表达情意,往往是用诗词,像周元写的这么直白的,反而少见,却恰好契合彩霓直接、大胆、坦荡的性子。她想起了第一次和周元见面的时候,每一个画面都历历在目,一时间感动无比。四周的姑娘见她这般,也纷纷喊道:“写的什么,快给我们瞧瞧。”“呀!不识字嘛!彩霓阿妹快给我们念念!”“别害羞啊彩霓阿妹,到底写的什么嘛,我们也想知道。”彩霓红着脸,这般大胆的信她也当然害羞,但她更想分享出来,让大家都知道。于是她大胆念了出来,让诸多姑娘面红耳赤,又心中激动。“这国公爷,好生会哄人,怪不得咱们彩霓阿妹都喜欢他。”“谁要是给我这般写信,我便也嫁了!”这些年来,水西难得有这么开心的时候,她们聚在一起,只觉得热闹又好玩,信的内容也很快从吊脚楼传到百花寨其他地方。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第二封信又来了。这一次吊脚楼已经挤满了阿妹、阿嬢,都让彩霓念出来。彩霓小心翼翼打开信,看完之后,又是发笑,又是掉眼泪。她颤声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彩霓,认识你之后,便再没有其他姑娘能够代替你,你永远是我心中最独特的女人。”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哇!”四周无数的姑娘都惊呼了起来,听着这种肉麻的情话,一时间难为情,却又很是激动。其中一人忍不住道:“彩霓阿妹,嫁了吧,这种男人不嫁,我可嫁了啊!”众人笑了起来,有人说道:“多少人想嫁给国公爷呢,哪里轮得到咱们。”看着她们羡慕的表情,彩霓却没有炫耀的快感与得意,她只是想起这些年和公子的点点滴滴,忍不住水泪涌出。“第三封信来了!快打开看看!”很快,信又递到了彩霓手中。她打开一看,只见写着:“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彩霓,每一次离开你,我都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想着你的一颦一笑,你的眼神,你发梢的味道。”彩霓这次都顾不得念出来,只是流泪喃喃自语:“公子,彩霓又何尝不想念你…”第四封信:“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彩霓,没有你在我的身边,我的生活失去了色彩,什么都没有滋味,都让人满心的忧愁。”第五封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彩霓,有时候我一个人独处,总是把自己灌醉,这样就能看到你在我的眼前。”第六封信:“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彩霓,我多么希望我们像天上的星月,光芒永远交织着,永远不会分离。”第七封信:“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彩霓,如果能和你在一起,我愿意与你为鸟为树,比翼同行,双手紧握,直到时间的尽头。”第八封信:“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彩霓,我们一定会白头偕老的。”第九封信:“九是数之极尽,但我对你的感情没有极尽,彩霓,我爱你。”趴在信上,彩霓失声痛哭,泪眼婆娑,劝都劝不住。她凄声道:“公子,公子,彩霓能遇到你,此生足矣。”“这哪里是什么信,分明是来骗我眼泪的东西,我的心都要碎了。”她又是感动,又是幸福,小心翼翼把这九封信收着,小手都在颤抖。她做过好几年花魁,她收过无数珍贵的礼物,有的十分罕见,有的价值连城,但在她心中,却都比不过这九封信之万一。“彩霓阿妹快别哭了!天都黑了!迎亲的队伍都要到了!”“刚才来人报了,就隔着三里地了。”有人喊了起来。彩霓则是连忙道:“快!快给我补补妆,我才不能这样嫁给公子呢!”“我要打扮得很漂亮,最漂亮,我要用最好最好的姿态去接我的公子。”她一边把信收起来,一边擦着眼泪。四周有经验的阿嬢们都凑了过来,给她上胭脂,给她重新梳头,整理衣裳。可是彩霓的情绪始终放不下来,她想到这些信的内容,又是发笑,又是流泪,刚上的胭脂很快又花了。“哎哟我的好阿妹,快别顾着哭了,你家相公都到寨子了!”化妆的阿嬢都急得不行了。彩霓则是噘嘴道:“人家忍不住嘛,他…公子…他说话太好听了,人家又喜欢听这些,自然就是要哭的。”四周的人听了都是忍俊不禁,又连忙好声好气安慰着。“好啦好啦!”彩霓擦干净了眼泪,笑道:“我不哭了,今天是我最最开心的一天,我怎么能流泪度过呢。”“我等我的公子,来接我呢。” 第七百五十七章 花车花树 鱼龙夜舞 四月二十八,戌时正刻。月已高悬,释放银光万道,大地飘银,层林尽染。百花寨奇花绽放,姹紫千红,在淡淡的雾气中微微摇曳着。周元的迎亲队伍终于到了,数十个人敲锣打鼓,吹着唢呐,把气氛搞得异常喜庆。成百上千的寨民跟着队伍,不停吆喝着、欢呼着,与百花寨的寨民遥相呼应,双方的人隔着百丈距离互相呐喊。木榕阿爷带着一众族老,大声道:“周元阿哥,你要娶我们的彩霓阿妹,带了什么聘礼来啊!”到处都是火把,把这片天地照亮,到处都是吆喝声。周元大笑道:“来人!上聘礼!”一个个寨民抱着大大小小的铜盆,盆里装满了白黄的盐,大步朝前走去。“快快!快接下来!”木榕也是欣喜万分,说实话,水西百寨很多年没有看到这么多盐了。铜盆装盐,木盘装银,后方的寨民端着大大小小的木盘,上面都放着精美的银器,在月色的照耀下,光辉四溢。紧接着是一个个壮汉青年,挑着糯米、麦子、玉米等粗粮,满满当当过来,看得人眼睛炙热。“让一让,让一让,牛羊来咯!”其实不单单是牛羊,还有骏马,成群结队数十头牵过来,都戴着大红花,偶尔还发出吼叫嘶鸣声,让在场的气氛更加热闹。“国公爷真是大手笔啊!这份聘礼,这辈子都没见过啊!”“要不人家怎么能是国公爷呢,这官怕是比府衙老爷还大。”议论声中,木榕则是站了出来,大笑道:“周元阿哥,这样俗套的聘礼,可是娶不到我们的百花寨明珠。”“彩霓阿妹说了,她要最独特的礼物,最喜欢的礼物,你若是猜不到,恐怕见不到人呐!”远处的吊脚楼上,彩霓等人也看着这一幕,都不禁捂嘴笑着。周元骑着马,穿着苗族的服饰,大声道:“诸位百花寨的乡亲们,还有其他寨子的诸位乡亲们,彩霓阿妹喜欢漂亮的东西,喜欢热闹、开心、风光。”“我专门给她带来了一件足够照亮天地的礼物,也请大家,一次性看个够!”他大手一挥,吼道:“点火!”十辆花车,朝前驶去,数十人围着点燃引线,然后退到一旁。于是,花,慢慢开了。无数道光冲天而起,无数的花树在天空绽开,伴随着巨响声,伴随着欢呼声,整片天地都被照亮。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天空,一时间人都傻掉了。水西无数年来,并不是没有看到过烟花,但如此大规模、如此精美漂亮的烟花,他们还真没见过。像是地上的花全部飞上了空中,把天穹都挤满了,每一刻都是巨响声,每一刻都展现出最美的风景。吊脚楼的阳台上,数十个姑娘簇拥着彩霓,看到这一幕,兴奋得尖叫出声。“太美了!彩霓阿妹你看啊,真漂亮啊!”“呜呜我也想嫁!可惜这烟花不是为我而放。”“彩霓阿妹,我们真羡慕你呀!”彩霓也是兴奋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万千情愫,忍不住笑着,泪水却模糊了眼睛。清澈的泪水给她的瞳孔上了一层滤镜,天地间的景色变得更美了。这一幕,如此绚烂、炙热、热闹、欢快。她想起了曾经流浪的日子,在漆黑的陋巷尽头,在颓圮的土墙之下,承受着黑暗、寒冷、孤独与恐慌…好像做梦一样啊。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是假的,都是那个流浪在大雨夜中,蜷缩在角落处的小女孩,临死之前,最美的幻想。彩霓捂住了嘴巴,已经是泪流满面,她情绪几乎崩溃,忍不住大声道:“公子!公子!”这片天地如此绚烂,她的情绪却复杂无比,只有呼喊着最安心的称呼,才能让她感觉到一丝丝真实。烟花始终不绝,鱼龙也开始起舞。六百个骑兵并没有闲着,关陆早已安排了好所有事物。此刻他们高高举着灯龙,从远处跑来,花灯,还有各式各样的花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做成了,密密麻麻填满了这片大地。于是这片世界更加缤纷多彩,更加绚烂多姿。沸腾了,所有人都沸腾了,无数的百花寨百姓都跑了出来,欢呼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大人抱着小孩儿,中年人牵着老人,这个世界的每一处都在发光,除了花车花树、鱼龙夜舞,还有每一个人的眼睛,他们的眼睛倒映着这一切,欣赏着从未见过的美好。“彩霓阿妹!快别哭了呀!”“如果我是你,我真恨不得马上跑下去见自己的情郎。”“哎…彩霓阿妹别跳啊!”“啊!彩霓阿妹跳楼了!”数十个姑娘连忙朝下跑去,她们看到了彩霓宛如仙子一般的背影。她此刻看不到任何美景,她只是不顾一切朝前跑去。就像是当年雨夜里那个为了性命挣扎的小姑娘,穿行在黑暗的世界中,只为寻到一点点温暖,一点点食物。她当年拼尽全力。所以如今,她奔跑在绚烂的天地中,在烟火之下,在鱼龙花灯之中,在鲜花绽放的世界,在无数人见证与欢呼的氛围中。不顾一切啊!她泪洒满身,用尽全力,朝着那马背上的人冲去。人们看到了她,她只看到了周元。周元也朝她跑去,在烟火的巨响声中,他们奔向对方,终于抱在了一起。彩霓扑进了周元的怀里,恨不得把自己融进他的身躯,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只呼唤出那饱含深情的称呼“公子!公子!”她的声音哽咽无比:“彩霓终于属于你了,彩霓爱你,恨不得爱到死去。”周元却将她直接抱了起来,在原地转了几圈,大声道:“不许哭!这么开心的日子!要笑起来!”“彩霓,带着阿哥阿妹们跳舞吧!让他们也好好享受这一晚!”“这属于我们,也属于水西!”彩霓看着他,泪光闪闪,却是绷不住表情。她声音颤抖,泪水不绝:“谢谢…公子,谢谢你为彩霓做的一切。”她踮起脚尖,凑过脸去,在周元的嘴上轻轻一吻。这一吻如此短暂,比一束烟花的绽放还要短暂。但她献出了自己的灵魂。“跳舞呀!”她像是画中的仙子,脚步翩跹,迅速到了花车之旁,拉起了自己那些阿妹阿嬢的手,在人群中舞动了起来。这一刻,她是天地最美的主角,是水西永远的仰阿莎。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四周敲锣打鼓,她们在花丛中起舞。孩童玩耍着,在人群中穿梭。世界的美好,人类聚居的意义,在此时此刻,在这片天地,展现得淋漓尽致。黎松看到这一切,慌忙转身,蹲在地上捂住了嘴,发出沙哑而压抑的哭声。他老泪纵横,浑身都在颤抖。石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老友,大好的日子,你哭个什么!”黎松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道:“石海阿哥,你看看,你看看这,多好啊,多好啊!”“我们生活在这里,我们本可以过得这么好啊,为什么总要有那么多的争斗,总要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我们经历了太多苦痛,终于有今天了。”两人站了起来,看着人群起舞,一时间都模糊了双眼。老人,有老人的感慨。我们本可以过得很好?世界为什么要有那么多争斗? 第七百五十八章 深夜依旧 明月依旧 依旧是深夜。月儿依旧高悬。神京紫微宫,安静得有些孤寂。烛光闪烁,昭景女皇放下了毛笔,揉了揉眼睛,缓缓站了起来。她呢喃道:“小庄,几时了?”小庄站在她的身旁,低声道:“陛下,丑时三刻了,早该睡了。”昭景女皇摇了摇头,缓步朝门外走去。小庄连忙跟上,把衣袍给她披上。走到了院子里,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昭景女皇才轻轻道:“睡不着啊,烦心事太多了。”小庄笑道:“周元捣毁三大土司叛乱,镇压四川、贵州两省,彻底解决了西南乱局,陛下应该高兴才是。”昭景女皇点头道:“当然高兴,西南局势稳住了,北方又没了战事,目前大晋差不多平稳了,只剩下东南的部分岛寇和海上了。”“大晋,再也不是三年多前的大晋了。”“这一切都是小师弟的功劳,他也从一个云州的赘婿,成了如今的一等国公。”说到这里,她叹息道:“可是…镇压西南两省叛乱,也没动用外省兵力,湖广和云南的兵,也只是起到了威慑作用,逼迫安福满不回贵阳府罢了…如此滔天功绩啊,小庄…我该怎么办?”小庄低头笑道:“属下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昭景女皇道:“他已经是一等国公了,如今又立下如此奇功,我该怎么赏赐他?已经封无可封了啊。”小庄道:“这是国事,该陛下做主才是。”昭景女皇呢喃道:“难道…我真的要封他为异姓王吗?”小庄则是轻声道:“宗室与勋贵,从前不服周元,但封狼居胥之后,他们都把周元当成汉之卫霍,奉若神明,再无怨言了。”“封王与否,也就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没人会反对。”昭景女皇抬起头,看向天空的明月。她沉默了很久,才沉声说道:“封王而已,我给得起,也早已承诺过,愿意给他。”“但之前在太庙那个赌,他赢了。”“按照赌约,我依旧是皇帝,但他却是我的皇帝…我成傀儡了。”这件事小庄不敢说话,只是静静站着。昭景女皇满脸不敢,攥着拳头道:“我这么多年殚精竭虑,不是为了要做别人的傀儡的,哪怕那个人是小师弟。”“我还是希望,我能做主,给他荣宠即可。”小庄低声道:“陛下要对周元的家人动手了吗?”昭景女皇摇头道:“不至于,我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我只是想要赢他。”“小庄,一个人拥有了民心,拥有了权力,拥有了军队,还能不觊觎皇权吗?”“我给小师弟封王,他…万一今后想做皇帝了呢?”“我相信他目前没有这个野心,可他才二十出头啊!男人到了三十岁,三十出头,野心最膨胀的时候,会变的!”“他万一变了,我岂不是就彻底没法子了。”说到这里,昭景女皇道:“我要争取一下。”“我要改制京营,把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兵合一处,再分解为京营十二团营。”“每一营不再设立左右哨、左右翼副都督,只设立一个大都督和一个副都督。”“这样可以增加官职,把京营分化为更多派系,做到削弱的目的,也可以适当安排我的人。”小庄并未说话,只是轻轻叹息。她很清楚,陛下对权术尤为精通,这种办法或许早就想好了,此刻说出来,并不是为了商量,而是…她已经做出决定,甚至开始实施了。昭景女皇继续道:“火器局的成立,本质上就意味着神机营应该成为历史了,这样的改革符合时代,也符合现下的需求。”“福州宝船厂的任务要完成了,只要控制了那里,我就不怕小师弟。”“他之前要我换了福建巡抚,我是换了,但换的是我更紧密的心腹。”“我已经让内廷司下令,让新任福建巡抚强行夺下福州宝船厂,并控制了濠镜的贸易大臣母女。”“我要告诉小师弟,我还是那个昭景女皇,他还是那个宠臣,关系不变,也不能变。”说到这里,她才终于好受了一点,缓缓道:“明日早朝,封他为郡王。”……同样是深夜。月儿同样高悬。也是丑时三刻,沁水公主府四处戒严,绣楼中传来一声声痛苦的喊叫。无数的女官聚集在这里,宫里的稳婆们忙得满头是汗,绣楼外面站着五六个御医,也是满脸焦急。碧水公主静静看着房门,听着里面的呼喊声,小手不禁攥紧了丝巾。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传来了沁水公主高亢的痛呼,紧接着便是哇哇啼哭之声。“出来了出来了!”“终于生出来了!”稳婆在里面喊道:“恭喜恭喜啊,是个男丁!”“公主殿下,是个男丁啊!”迷迷糊糊之间,沁水公主看到了襁褓之中的婴儿。她如释重负,疲倦的脸上涌出淡淡的笑意:“我们的孩子,你可累苦了我啊。”“好在你平安出来了,你的英雄父亲,可能也快要回家了。”她歪着头,看向窗外,天不知何时已经亮了,红日初升,光芒尤为耀眼。“兴国,这个名字真老气。”沁水公主轻轻一笑,呢喃道:“但真希望你的降生,能让国家兴旺起来,不再受外虏欺辱了。”大约一个时辰后,沁水公主府已经来了客人。赵蒹葭、薛凝月、曲灵等人带着一众侍女,拖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已经赶了过来。庄玄素带着内卫护送,又给沁水公主府多加了一些守卫。府里面罕见热闹了起来,碧水公主满脸笑意:“快坐快坐,你们也太客气了,哪里用得着都来。”赵蒹葭则是笑道:“沁水姐姐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我当初生孩子,可是遭了老罪了。”碧水公主道:“好着呢,妹妹身体向来不错,逗逗孩子,很快就睡去了。”“小兴兴也困倦得很,被奶娘带下去好生伺候着了,母子都很健康。”赵蒹葭道:“那我们就放心了,碧水姐姐,你到时候也会要孩子吗?”碧水公主脸色一变,慌忙摇头。眼前这个周家大妇,分明什么都知道,却平时装糊涂,分明说话和蔼得很,但总觉得有压力,她一时间竟有些怕她。薛凝月则是小声道:“我想看看宝宝嘛…”赵蒹葭拉着她的手,忍不住笑道:“凝月妹妹别急,等夫君回来,我就把他锁在你的房间里,保证让你怀上宝宝。”凝月有些害羞,微微一笑,道:“也没有很急,只是想周大哥了。”曲灵则是高声道:“想他就直接南下去找他!凝月,姐姐带你走,干脆一起去。”“他到处跑,咱们还不能到处跑啊!神京我有些腻了,该出去散散心了。”薛凝月连忙摇头道:“不去不去,周大哥是忙正事,可不能耽误他,在家里等他就好啦。”曲灵啧啧叹道:“小凝月可真讨人喜欢,不过啊,我可不会那么听话,我后天就走。”“他贵州之后,肯定要去香州,然后是福州。”“我直接去福州等他,哼哼,到时候要他好看!”曲灵很是得意,眨着眼睛道:“你确定不跟我走?”凝月张了张嘴,却是笑了起来。 第七百五十九章 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阳光明媚,百花寨风景秀美。无数的桌椅摆在地上,坐了不知道多少人,美酒好菜,人们喝得不亦乐乎,吃得热闹非凡。吊脚楼上,周元和彩霓都坐在椅子上,面带着笑意,看着这热闹的一幕,心情前所未有的好。“还好你跑下来了。”周元心有余悸说道:“不然我不知道需要喝多少酒,才能见到你,这边的婚礼是好,但喝酒这个还是太恐怖了。”彩霓则是笑道:“那我就不该下来,看着公子为我拼酒,也是乐事一件。”周元道:“那你怎么又下来了?”“人家忍不住嘛!”她嘻嘻笑着:“我心里感动,恨不得立刻见到公子呢,哪里还管什么仪式。”周元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婚礼结束了,我们就是正式的夫妻了,彩霓啊彩霓,以后可不能乱跑了喔。”彩霓双眼眯成了月牙儿,道:“才不会乱跑呢,在寨子里待几天,然后回四川见娘亲,把喜讯给她说一说,就回神京啦。”“公子,你要跟我一起吗?”周元想了想,才道:“估计不会,福州宝船厂的任务要完成了,那边很重要,我需要过去瞧瞧。”“主要是那群潮商快绷不住了,可洛迪雅也坚持不住了,我要是再不去,他们就要撂挑子了。”彩霓眼睛一亮,忍不住道:“那人家见过母亲之后,来福州找公子好不好呀?”周元点头道:“当然好,只要你想,公子走哪儿都带着你。”“公子真好!”彩霓抱住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上,满脸幸福。“就在这儿!别以为跑得掉!”“抬下来!快抬下来!”一众苗族的中青年在木榕的带领下,直接闯上了吊脚楼,然后驾住了周元。“新郎官想躲清闲?那可不行!今天必须要让你喝个够!”“彩霓阿妹,你可别护着他啊!”彩霓咯咯笑道:“你们可未必灌得醉他哟,我公子是海量呢,千杯不醉!”周元变色道:“彩霓,不带你这样害我的啊!”彩霓挥着小手道:“快快抬走!”于是在吆喝声中,周元被抬了下去,硬生生按在了桌子上,无数的人涌了过去,纷纷祝贺着他。“都松开!”周元站了起来,大吼道:“不就是喝酒吗!老子出道以来!从来没遇到过对手!”“你们一个一个来!全把你们撂翻!”楼上的彩霓看到这一幕,不禁捂嘴笑着,心中只有无尽的甜蜜。她看着这里美好的风景,试想着这里会不断变好,人们会越来越开心,她就很开心。将来生了宝宝,她就带着宝宝和夫君一起过来,回娘家做客,那感觉真好呀。想到这里,她脸色微微一变,却道:“哎呀糟啦,要生宝宝呀,怎么能都吃掉。”“下次不能惯着公子了…”她脸色红扑扑的,眼中却分明带着笑意,舒展地躺在椅子上,喃喃道:“真好呀…”周元的确是千杯不醉,主要是纯阳无极功已经小成,他完全可以靠内力把酒劲儿给逼出去。所以无论是酒量好的,还是酒量不好的,上来一个就倒一个,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没一会儿,周元衣服都湿透了,每一个毛孔都不断排出酒劲儿和水分,让他状态越来越好。“再来!别拿碗了!直接用坛子!”“是英雄就喝,说废话的纯粹是废物!”“只有身体不好的人,才靠舌头办事!”妈的真爽!老子也有今天!也有靠酒量装逼的一天!周元神勇无比,边吃边喝,竟然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路来,让所有人心服口服。这一场热闹的婚礼,一直持续到黄昏,期间很多节目,男人们比武、扳手腕,女人们唱歌跳舞,简直乐趣非凡。曲终人散,周元躺在椅子上打着嗝儿,关陆才急匆匆走过来。他压着声音道:“福州宝船厂出事了。”这句话让周元一个激灵,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惊呼道:“你说什么!什么事!”关陆连忙道:“大人莫急,不是麦克弗森的人,是福建巡抚带领四千守备军,接管了福州宝船厂,艾维娜女士与她的女儿,也被抓走了。”“鉴于福建巡抚刚换不久,结论很容易得出,这是陛下在做事。”周元长长舒了口气,然后又坐回了椅子上,笑道:“吓我一跳,我以为麦克弗森攻上去了,把宝船厂给我弄了。”“原来是陛下啊,那没事了。”关陆正色道:“大人,福州宝船厂是我们重振闽粤水师的根基,是大晋的未来方向,我们不能失去啊!”“而且陛下这么做,说明京城那边肯定也有动作,陛下早已忌惮五军营。”周元笑道:“她能怎么做?能派禁军把五军营挑了?无非就是政客那一套,改制啊,划分啊,其实没卵用的。”“别看她事情办得咔咔顺利,但当我回到神京那一刻,五军营那些人,还是把我当主人。”“从密云湖开始,一路走来,五军营的那些士兵,几乎是我的亲儿子了,没人可以夺走。”关陆皱眉道:“可陛下一直这般干扰我们,万一我们遇到特殊情况,很容易造成被动的影响。”周元道:“是啊,陛下太小气了。”“分明已经打了赌,如今她知道自己赌输了,却又不想认…”“还真是符合我对她的一贯了解。”关陆疑惑道:“什么了解?”周元笑道:“拥有皇帝的冷酷和薄情,也拥有女人的不讲道理和胡搅蛮缠。”“分明局势已经很难挽回了,但她就是要疯狂挣扎,企图坐稳位置。”“她还是不明白,我才是她坐稳位置的根基。”关陆道:“毕竟是帝王,只能信自己,历朝历代,功高盖主的臣子,都没有好下场。”周元摆了摆手,道:“你不必激我,陛下不会置我于死地,但是吧,我也不想让她这样闹下去了。”“我时常再说,平乱只是国家发展的第一步,刚开始而已,所谓复兴,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倒是想要复兴,却又死盯着皇权,真是纠结。”说到这里,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去福州镇场子,把潮商安慰妥当,说我很快就到。”“我先回一趟神京吧,处理一下。”关陆疑惑道:“怎么处理?”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对付帝王,我有的是办法。”“对付女人,我更有办法。”他站了起来,看向夕阳下的百花寨,笑道:“到处都是花草树木,到处都是欢歌笑语,关陆,你看到了吗?水西要迎来新的开始了。”“事实上我们大晋也要迎来新的开始了。”“大地上的事处理完,就该处理大海上的事了。”“一切都是新的开始,我和陛下的关系,也该变一变了。”关陆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四周,春草春花,生机盎然。的确,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第七百六十章 新时代的信 旭日初升,响水河映着阳光,宛如一条红色的匹练,抽向远方。清晨的风十分温柔,带着清新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周元站在响水河的渡口,看着两岸的风景,一时间感慨万千。就要离开了,这里的风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到,希望将来也能带着凝月她们一起来看看,带她们过一过山花节。可能有次感叹的并不止他一人,关陆、叶青樱、彩霓或许也是这般想的,一起离开的还有小影,她并未表现出任何悲伤的情绪,但至少从起床见到她那一刻起,周元没有看到她吃桂花酥。木榕、石海、黎松等一众阿爷在他们背后站着,送他们离开,再往后还有许许多多的寨民,还有更多更多的人。周元回头,轻声笑道:“木榕阿爷、黎松阿爷,我的学生目前兼任贵州总督,他会亲自来水西见你们,与你们商讨关于改土归流的政策实施,安排你们官职,请你们做好准备,也物色一些自己的助手。”“贵州不会再有土司了,这并不意味着水西就能变好,水西能不能变好,看的是你们未来的努力。”木榕等人对视一眼,神色凝重。他们知道自己肩负着什么,非但是水西的未来,还有整个贵州的未来。因为水西的成功,才能引导黔东南的成功。“放心吧国公爷。”木榕沉声道:“我们会尽力做好一切,等明年山花节之时,你再过来看,一定会有不同的变化。”周元道:“我希望是那样,如今是新的时代开始了,希望水西能够更上步伐。”说完话,他看向苗兵队伍中,领头的那个年轻人。水舟也看着他,说不出是什么表情,有羡慕,也有崇拜。周元道:“水舟,成熟只是男孩变为男人的第一步,但想要真正成为男人,需要的是担当。”“承担你们年轻一辈该去承担的东西,你就会是英雄。”他看向四周,大声道:“走了!水西!我会再来的!”一行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上了船。响水河风光正好,此乃万物勃发之时节,他们即将踏上崭新的旅途。而渡河,是他们仅存的时间了。彩霓抱着周元的手臂,小声道:“我去看望娘亲,要陪她半个月,再回神京。”“娘亲这些年过得苦,若是回了神京,便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了,真希望她能早点教出几个学徒来呀,这样就可以跟我回家了。”周元笑了笑,道:“不要着急,我回神京也待不久,主要是见一见蒹葭、凝月她们,然后便要南下了。”“你如果要陪半个月,便不必回神京了,直接去香州吧。”即将分离,彩霓显然心情不太开心,噘着嘴微微点头,满脸的不舍。周元则是继续道:“你顺便帮我看一看晨曦的情况,关陆说她睡了四天才醒,醒来之后也是迷迷糊糊、混混沌沌的,所以没来水西。”“你探望一下她,然后写信给我,神雀知道我在哪里。”彩霓低声道:“人家知道了,公子…彩霓舍不得你嘛…”她声音温柔,忍不住抱着周元不肯放开。站在身后的叶青樱冷着脸,干脆看向别处,免得被恶心。“走啦!”小影对着岸边的人挥着手,声音无比轻快。在很多意义上,这是新时代的开始,但对于小影来说,这一次离开水西,难道便不是她崭新的开始吗?命运在某些时候,总赋予人特定的意义。这样的意义,是文明所塑造的。“公子!等我回家!”彩霓挥着手,上了锦衣卫提前准备好的马车,含泪告别了周元。而叶青樱,也直接骑上了一匹马。阳光已经很明媚了,风也稍微大了些。她坐在马背上,穿着干练的武服,长发飘飘,英姿飒爽。“小师弟,我先去福州了,就不回神京了。”“别劝我,我闲不下来的。”“你说过,大晋的未来在于大海,我相信你的判断,我要去看看大海的波涛!”周元连忙道:“你可别胡来!那里不是西南土司,那里是枪支的天下。”叶青樱道:“放心吧,我比你更谨慎,毕竟做了这么多年了。”“走了,下一次见到你,希望你能带给我一件礼物。”“小影说,你送出去了很多礼物,但我想了想,似乎从未给过我。”“你自己,想想清楚。”她说完话,不待周元回应,便一拉缰绳,马儿窜了出去。她总是这么潇洒,像当初一样。周元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天地之间,才缓缓摇头。关陆道:“大人,我也该走了。”周元叹了口气,道:“等我半个时辰吧,我写封信你带过去。”他在回忆,回忆曾经发生过的点点滴滴,他确认自己的确没有给过二师姐任何一件礼物。俗事缠身,总是会忽略身边很多人的感受。五月初一了,是该写写信了。他上了马车,小影为他磨墨,他仔仔细细写了起来。第一封,给圣母姐姐。分别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她和师父过得好不好,这个女人嘴巴向来不饶人,但又总是那么温柔。周元想她了。“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圣母姐姐,这段时间我在西南处理乱局,经历了很多有趣的事,有时候想着,如果你在这里就好了,这里的美景你一定喜欢,这里的民风也适合你张扬、洒脱的性格。”“如果能带着你,游山玩水,看看风景,真是人间最好的事。”“去年年初的时候在神京,你让我去结束这一切纷乱,我真的有认真在去做,如今,总算是要结束了。”“答应你五年内帮你复国,如今已经三年了,圣母姐姐,我打算今年就兑现承诺。”“对你的许诺,你希望我去做的事,你的小要求,你的一切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并放在心上了。”“我见到雪山上那个老和尚了,所谓的巴彦罗汉,他亲自来杀我,差点得手,还好晨曦及时赶到,我命不该绝。”“我知道,你看到这一句,一定气得恨不得把那老和尚挫骨扬灰,但不要生气了,他已经被我杀了。”“希望你在高丽好好的,不要急着去做一些事,不要身犯险境。”“在遥远的地方,有人在意着你。”脑子是乱的,每写一笔,都想起圣母姐姐的一颦一笑,周元不知道自己写到哪里了,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是发自内心笑了笑,真想尽快见到她啊。第二封信,写给可洛迪雅。“可洛迪雅·艾维娜女士,将近两年不见了,或许你每日每夜都在想我,也或许你每日每夜都在恨我,但没有关系,时间总能证明很多东西,我知道你现在处境很不好,但请耐心等我来。”“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我到了福州,任何人都动不了你。”“当初我向你承诺的东西,并未改变,也不会改变。”“希望你照顾好自己,也带我向戴思问好,如果我没有记错,戴思已经十八岁了。”“到时候,我会给她带去一件最珍贵的成人礼。”“崭新的时代已经开始了,怒海狂涛,我们不必惧怕。”写完之后,周元想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写第三封信。给完颜黛婵。国仇家恨,不应该影响个人感情,她保护过周元,多次救过性命,也追杀过周元,害他几近身死。当然,周元也骗过她,利用她的感情,完成了炮轰敌酋的惊天壮举。真要说谁欠谁的,那又怎么说得清?心里装着历史,装着天下,就不要纠结于那些小小的恩怨了。周元笑了笑,提笔便写:“想不到吧,黛婵,我周元有一天也会给你写信。”“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西南土司叛乱我解决了,你们留下的探子,也被我收编了,大晋不再畏惧你们了。”“让皇太极老实一点,安心等待着我去收拾他,时间不会太久远的,最多一两年。”“你也是,洗的白白的,等我过来宠幸,说实话,有点想你了,你皮肤白,身材高挑,前凸后翘的,玩得也开,我喜欢你身上的怨气和野性。”“以后老子把女真收服了,就娶你做小老婆,天天给老子洗脚推背。”“照顾好身体,别以后经不起弄。”写完之后,周元愣了愣,他疑惑于自己为什么对完颜黛婵这么暴躁,是因为曾经的恩怨吗?或许不是,而是两人的立场依旧有些尴尬。如果不暴躁,黛婵恐怕也不太好接这封信。妈的,当官久了就是这个毛病,写封信都不自觉考虑到了政治立场。周元收起了起来,把信交给了关陆。他知道该怎么送信,神雀的势力已经不可小觑了。“大人,我们在福州等您。”关陆抱了抱拳,骑着马迅速远去。他向着的是大海的方向,那是未来的趋势。周元则是再次上了马车,喃喃道:“小影啊,哥哥这次回家,再给你找个嫂子好不好?”小影歪着头,眨着眼睛道:“听不懂耶,有吃的吗?小影饿啦!”周元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笑道:“以后哥哥去哪里,你就跟我去哪里。”他又何尝不知道,小影丫头真正在想什么呢。许多年来,人见多了,鬼也见多了。渐渐的,可以看穿人心了。 第七百六十一章 想的够远 走得更远 辽东以东,赫图阿拉以北,叶赫部族地的边缘地带。积雪已经融化,大地草长莺飞,洁白的营帐外,搭建出了一个临时的小亭子。皇太极并未穿龙袍,而是披着雕裘,静静坐在椅子上。完颜黛婵坐在他的身旁,静静看着眼前这个比她还要高小半个头的女子。她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材虽然纤细,但却线条分明,一看便身手极佳,而且带着一股野性的魅力,让男人恨不得将她立刻征服。这个叫星瑶的女子,的确配得上草原明珠的称号,足够漂亮,足够能打,也足够聪明。只是听说当初她和周元成亲,也是来自于一个巧合。布扬古也在场,面色很是难看,面对这样的一个仇人,如今却要坐下来和谈,他的心情的确不好。而皇太极的表情却很平静,他轻轻道:“我们女真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千年来也总有纷争,打生打死,或者亲如兄弟,各大部族之间的关系时好时坏。”“这些历史上都出现过,互相交替着,没有什么稀罕的。”“如今大晋已经走在了复兴的路上,我们同族之间,却还在这里打,这里争地盘,真的没有意义了。”布扬古冷冷道:“你说得倒是轻松,血海深仇,就被你一句历史常有就掩盖了?我兄长、兄弟和父亲都白死了?”皇太极道:“为了女真的发展,有无数先辈都死在了这片土地上,我的父皇同样如此。”“当然,我知道这般说你也是不会解气的,所以我献上我的诚意。”说完话,他拍了拍手,身后十多个侍卫抱着盒子就走了过来,然后直接打开。“啊!”完颜黛婵不禁惊叫一声,吓得直接站了起来,连连后退。盒子里全是人头,而且都是族老长辈,战功赫赫的老将军,完颜黛婵几乎全部都认识。他们…陛下竟然全部杀了他们!这怎么可能!完颜黛婵忍不住道:“陛下!你这是做什么!他们可都是你的长辈啊!为什么啊!”皇太极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布扬古,笑道:“这些都是我的叔伯长辈,待我很好,他们参与了当年的惨案,如今我把他们的人头拿过来,算是足够有诚意了吧?”布扬古和星瑶也是吓了一跳,这些可都是功勋老将啊,而且部族实力也强大,皇太极即使早已收揽大权,这么做也不可能不付出代价。他为什么会对叶赫部做这么多?难道有阴谋?布扬古知道眼前这个人向来手段狠毒,但是真不敢想他能狠到这种程度。“你到底要做什么!”布扬古忍不住吼了起来。皇太极淡淡笑道:“不做什么,就是想停战,不想打了,仅此而已。”“我们又再大的恩怨,也毕竟是同族,上一代的人,我也杀了,是不是该结束这一切了?”“我也不要求你们归顺,我们只专注于自己的发展,不好吗?”布扬古道:“当然好,但是我可不相信你有这样的好心!”“谁不知道你皇太极野心勃勃,有吞吐天地之志!”皇太极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可惜晚了,失去了先机,要追上去就不易了。”他看向眼前这个老人,郑重说道:“一个民族,要想的足够远,才能走得更远,很显然我们落后了,而且短时间内追不上了。”“在未来几年,周元很可能就带着大炮过来了,我们挡不住。”“想要活下去,当然是要想些法子的。”说到这里,他缓缓笑了起来,眯眼道:“布扬古啊,最近叶赫部并不太平吧,你们的北方,是不是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些探险队了?白皮肤,红黄毛,身材高大,充满野性。”听闻此话,布扬古的脸色变得尤为难看。星瑶却是皱眉道:“的确,最近一个多月,出现了好几批探险队,人数几十人不等,我们已经杀了骗两批了。”皇太极道:“世界大势在变啊,周元想要灭女真,恐怕还需要掂量掂量。”“他也是个想的够远的,他也倾向于走得更远,他会知道怎么做的。”他表情风轻云淡,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周元对目前的局势并不担忧,虽然关陆很紧张大师姐的态度,并表示迫在眉睫,但只有周元明白,从封狼居胥那一刻起,大师姐就已经彻底没了翻身的余地了。当九边大军把自己当成神明之后,单单一个五军营,就足够决定神京的存亡了。在这种铁一般的事实之下,政治手段就变得不太重要了,至少影响不到根本的大局了。周元仔细想过和大师姐的关系,不止一次。他首先认同大师姐的治国观念和能力,她在用人、权术、政务能力等各方面都有着出色的手段,可以处理大部分皇帝所能遇到的难题。如果她是盛世的皇帝,她一定可以成为千古明君。奈何她是乱世的皇帝,她只能苦苦支撑,做不到改天换地,力挽狂澜。留着大师姐,让她继续做皇帝有很多好处,首先就是自己可以放心去做其他事,镇压土司,大海扬帆,这些事都必须亲力亲为,其他人没那个能力。如果自己做皇帝,那出京都困难,更别提其他的了。至于让其他人做皇帝?呵!那一定会比大师姐更令人头痛一万倍!但是,如今是崭新的时代,即将面临大海的挑战,不处理好大师姐,后方不稳,似乎也不太行。综合来说,周元还是决定回京,和大师姐再玩一场游戏。这一场游戏,要让她彻底醒悟。想的够远,才能走得更远,海上的霸权,资本的原始积累,新法的改革,海上贸易的进行,把握住蒸汽革命的机会……太多的事,都必须提前谋划。小小官妙善,不许捣乱!如今的周元,再不是之前那个充满戾气的忠武侯了,他足够有信心、有能力去处理一切变数了。所以这一次回京,他反而心情很轻松,甚至隐隐有些期待。和小影一起赶路,心情很是轻松,一路就像看风景似的,白天走得嗨,晚上睡得香。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丫头总能让人心情放松,睡觉都不做梦的,醒来就是生龙活虎。无论如何,他们这一次回神京,只用了短短十四天。回到神京,恰好是中午。周元本想直接回家,但突然又想到了还在四川养伤的老熊,这老小子关键时候是真义气啊。得帮忙看望一下他的家人!周元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敲响了熊府的大门。很快,一个风韵犹存的少妇打开了门,看到周元,顿时惊喜万分,笑得花枝乱颤。“哎呀周老弟,你突然回京怎么也没个消息啊!快快请进!嫂嫂好好招待你!”周元连忙道:“嫂子别忙活了,我带了点礼物过来看你,老熊受伤了,想必你已经收到消息了。”熊嫂子笑道:“早就收到信了,据说没什么大碍,修养几个月就好。”“陛下还专门派了内官来看我呢,老熊这次可是立功了,说是要封爵呢!哈哈!”周元忍不住点头道:“是啊,老熊多年夙愿总算是要实现了,关于旱道,他可是…”话还没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周元发誓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调侃老熊习惯了!下意识就说出来了!他直接丢下东西,仓皇逃了。 第七百六十二章 以彼之道 还施彼身 马车上,周元冷汗直流。想想刚才惊险的一幕,都让人心惊,万一熊嫂子跑到蒹葭那里去告状,说什么调戏嫂子,那蒹葭恐怕要把我活剥了。一时间,周元家都不敢回了。“小影!你回家去!”周元连忙道:“卫国公府很好找的,你打听打听就知道,蒹葭很喜欢你,你不要害怕,就跟她们说,宫里有急事,我明天就回。”小影点了点头,道:“好喔,哥哥是去找新嫂子了吗?”周元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点头道:“是啊,哥哥给你找个好姐姐,她可是有吃不完的桂花酥。”“好耶!”小影顿时兴奋道:“那我喜欢她!但刚才那个嫂子又是谁呀?”小孩子家家的,可不兴胡说八道,那是我真嫂子!周元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不许调侃你哥哥,乖乖回家,让凝月姐姐给你做好吃的。”“嗯!”小影听到好吃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这十多天她可是吃的不太好。凝月姐姐的饭菜,据说很好吃很好吃。她屁颠屁颠儿就走了,而周元则是抬头看向那个恢弘大气的皇宫,重重殿宇,似乎也不过如此了。当初觉得压迫人,如今,似乎可以把它踩在脚下了。他直接大步走了过去,根本不用举腰牌,守卫直接跪了下去,大声道:“参见卫国公!”这些禁军,没有人不认识他了。对于他的回京,只是震惊而已。周元没有停留,直接到了紫微宫。毫无意外,他看到了小庄,对方必然是感受到了什么,所以提前出来看看情况。“哦,瞧瞧这是谁。”她眼中带着戏谑,缓缓道:“这不是镇压西南两省的卫国公么?回京也不打个招呼的?”周元抱了抱拳,道:“小庄师父,好久不见,你愈发漂亮了。”小庄显然愣了一下,张了张嘴,直接让开了路。她面上带着疑惑,喃喃自语道:“这人是发什么疯,这次他遇到什么好事了?”“漂亮?会不会夸人?难道他看不出我武功又精进了?”“真是个蠢货,挑那些不痛不痒的说,拍马屁都不会。”周元可懒得理会小庄怎么想,他就是简单的皮一下而已。紫微宫中的女官、内卫都认识他,见到他之后非但不拦着,反而微微施礼。周元摆了摆手,表示不必客气,然后径直朝着大师姐的寝宫走去。推开门,他直接就看到了坐在龙案旁,专心批阅着奏章的昭景女皇。她穿着金色的龙袍,头发盘起,戴着精致的头饰,气质高贵逼人。身材凹凸有致,双峰将龙袍撑得高高鼓起,磨盘一般的臀部坐在椅子上,几乎遮住了椅面。大师姐的身材,一直都这么爆炸。昭景女皇看到周元,也是吓了一跳,然后瞪眼道:“你!你怎么回来了!”她有些心虚,毕竟自己刚改制了京营,还抢了福州宝船厂。她想着,小师弟肯定生气了,或者回来要自己履行承诺了。周元并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走了过去,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他深深吸气,闻着她的发香,低声道:“想你了,马不停蹄回京,直接来找你了。”“啊?”昭景女皇哪里想到有这句话,一时间有些懵,又有些手足无措,低声道:“快放开我,小师弟不许无礼,我穿着龙袍呢。”周元抱她更紧,大手已经往下,按住了挺翘的雪臀。“啊!你做什么…别…”昭景女皇浑身发软,连忙道:“不许使坏,先说说话。”嘿?先说话?不许使坏?当初你茶里茶气,对我用美人计、用柔情计的时候,不是很拿手嘛!现在爸爸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便受不住了?周元松开了她,然后捧起她的脸,就直接亲了下去。昭景女皇瞪大了眼,一时间站不稳身体,倒在了茶几上,奏章掉了一地。周元一手按住她,肆意痛吻,一手已经覆盖上了饱满的山峰。“啊…不要…呜呜…”昭景女皇几乎说不出话来,浑身上下一点劲儿都没有,身体软软的、酥酥的,说不出的感觉。她只有最后的理智,强行推着周元的肩膀,颤声道:“别闹,还是白天呢,小师弟…现在真不行,我喊了…”周元笑道:“你喊吧!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姐姐该吃…啊!”一声惊呼打破了气氛,吓得周元直接站了起来。昭景女皇更是气得狠狠踩了他一脚,然后捂住了脸。官采曦看到这一幕,也是呆住了,喃喃道:“你们…你们…”周元很快恢复了理智,笑道:“采曦啊,你什么时候回京的啊?”“你追赶安福满到贵州,我便踏上回京的路了…哎不对!”她连忙道:“休要转移话题!周元!你怎么能这样!我姐姐是皇帝,是你的君上,还是你的大师姐,而且我还在这里,你怎么能这样呢!”快别加buff了,越说我越忍不住。周元笑了笑,道:“没事,我只是想念大师姐了,我和她两情相悦,你就别掺和了。”“两、两情相悦?”官采曦震惊了,骇然看向自己的姐姐,惊声道:“姐姐,有这回事吗?”“当然…”她还没说出“没有”两个字,便看到了周元似笑非笑的眼神,似乎在说打赌的事。于是她唯有忍气吞声,咬牙道:“当然…有!我和小师弟,相恋很久了。”“不可能!”官采曦完全无法接受。周元笑道:“采曦啊,你姐姐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会不想男人呢,你忍心让她一辈子这般清苦地过?我和她互相钟意,这不是好事嘛!”昭景女皇差点把肺给气炸,三十好几?老娘只有三十三!况且我也没想男人!我…我只是敏感…她却不敢拆穿,低声道:“不说这些了,咱们吃饭吧,大中午的。”官采曦抬起头来,满脸的委屈,小声道:“姐姐你食言…你之前说,要把我赐婚给他的,现在你却先把他搂怀里了…”周元当场震惊!什么!官采曦这丫头什么时候对我有意思了!难道老子在西南两省散发出了特别恐怖的魅力,直接将她征服了吗?昭景女皇也愣住了,啊?我妹妹不是一直讨厌小师弟嘛!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周元在西南,对我妹妹做了什么坏事!于是,书房里的格局形成了。周元震惊地看着官采曦——官采曦委屈地看着昭景女皇——昭景女皇愤怒地看着周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元才打破尴尬,小声道:“那个…要不先吃饭?都是一家人,边吃边说呗。”“谁和你是一家人啊!”官妙善、官采曦两姐妹同时开口。 第七百六十三章 奇怪的小师弟 午餐很是丰盛,官采曦在水西待了大半年,瘦了不少,似乎有意想吃好点,多长些肉。她甚至捏了捏自己的小脸蛋,苦恼道:“脸颊都快凹进去了,一点都不好看,随便做个表情,都是一副刻薄的模样。”“我还是希望稍微圆润一点,这样看着自然,也有姿态。”她是典型的瓜子脸,脸上太瘦的确不太好看,但五官很是精致,事实上又不该有那么多烦恼。昭景女皇道:“多吃点肉,补一补身体才对,好不好看,倒是不重要。”“模样与长相,对于人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你看我就不在意这些。”官采曦一边吃着,一边说道:“你当然不在意,天下还有比你好看的女人么,真是的,都是一个娘生出来的,为什么会差这么多。”“什么模样不重要,你要是长得跟小庄似的,还会有权臣觊觎你吗?周元才不会爬上龙床呢。”周元下意识看了一眼四周,发现小庄没在,才松了口气。采曦丫头真是胆大啊,连这种话都敢说,她不知道降魔刀法大圆满是什么威力吗!昭景女皇则是皱眉道:“姑娘家家的,哪里能这么说话,什么叫权臣觊觎?什么叫爬上龙床?”“我和小师弟是多年共事,一起患难过来的,所以才慢慢产生了情感。”“听你的话,像是只有欲望似的,不妥。”官采曦撇嘴道:“别说了,当初分明是要给我赐婚的,自己倒是先出手了。”周元道:“现在赐婚也不晚啊!”“闭嘴!”官家姐妹同时出声,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昭景女皇道:“小师弟,当初想把采曦许配给你,一方面是你们男才女貌,很是相配,一方面是采曦年龄不小了,也需要一个依靠。”“但是现在,采曦去了西南之后,已经逐渐成熟,有了自己的想法了,由不得我为她做主了。”“同时,你也不那么听话了,政治上处处与我为难,我干嘛还要对你那么好,把自家亲妹妹都赐给你。”周元笑了起来,缓缓道:“这是哪里的话,我心中一直对大师姐很好啊,怎么就为难了?”“这些年来,大晋逐渐变得好了,这些是我的功劳吧?”“京营改制,三营整合为十二团营,我没有抱怨吧?”“福州宝船厂,你带人去抢了,师弟我也没有抱怨吧?”“我心中还是装着大师姐的。”听闻此话,昭景女皇只觉汗流浃背,一时间又是惊惧,又是摸不着头脑。奇怪,京营和福州宝船厂,都是小师弟最在意的东西,如今我动手了,他怎么一点也不生气?难道他心中真的有我?怪不得刚刚那般猴急…莫非是爱情驱使?也是,像他这个年龄的小男人,喜欢大姐姐是正常的,为爱付出一切也是正常的。看来要给多给他一些甜头才是。想到这里,昭景女皇连忙给周元夹菜,笑道:“小师弟,西南之行你也辛苦了,快多吃点东西,都是一家人,我的还不就是你的,不生气是好事。”周元一边吃,一边说着:“两江平了,中原收复了,蒙古打灭了,东虏打退了,西南土司也镇压了,盐务清理了,新法开始铺设了,大晋内部的大矛盾解决差不多了,我心情很是轻松啊。”“想要休息一段时间,大师姐不介意吧?别说我不够勤奋啊。”昭景女皇听到这句话,简直乐开了花,小师弟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他这不就是主动放权,给我渗透他的机会么!难道小师弟想通了,愿意安心做宠臣了?如果是那样,可真好啊!昭景女皇给他倒了一杯酒,温柔说道:“这么多大事,都是你在跑,那能不累么?大师姐也心疼你。”“你想要休息,自然是好的,等后日参加了早朝,领了郡王爵位,便在家里陪陪蒹葭她们。”“如今已是五月中旬,风光正好,可以带着她们多多游玩嘛。这些年,她们也受苦了。”周元把酒喝下肚,美滋滋躺在椅子上,笑道:“多谢大师姐体谅,你也知道的,我出征西南,过得很苦,连女人都见不着一个,可是憋坏了。”“今天晚上,我想住宫里。”官采曦抬起头来,满脸不可思议。她看着周元,她真不明白眼前这个人怎么能说出这么无耻的话来的!彩霓陪着你南下,一路上任你摆弄,你欺负得少了?叶青樱多好的姑娘,每晚被你骚扰,你还是个人?连小影都差点被你祸害了!你如今却说没见过女人!无耻!昭景女皇却是笑道:“采曦在呢,你说这话也不嫌害臊,回家去吧,先陪陪家人,到时候再来陪大师姐。”周元摇头道:“不行,我听说大师姐最近也没睡好,身体每况愈下,我想陪大师姐。”昭景女皇听着心里甜甜的,脸上也不禁有了笑意,她轻声道:“我坚持几日,没事的,这么多年也习惯了。”“你们别说了!”官采曦直接站了起来,大声道:“当着我的面说这些,是故意做给我看么!”“可我不是从前的小姑娘了,我知道我要什么,我该做什么。”“反正太学宫的事,我要参与,姐姐你必须要给我安排一个职位。”“至于周元…别以为我不知道礼制,封王之后,可以有一个正妃,许多个侧妃,小妾不计。”“我还不信了,这么多的位置,还容不下我?”昭景女皇皱眉道:“你糊涂,你是皇帝的妹妹,身份太高,侧妃怎么容得下你?”“你只能是正妃,但你不妨问问小师弟,他会让你做正妃吗?”官采曦直接看向周元,道:“周元,你给我指明了未来的路,我不跟着你,我能跟着谁?”周元摊手道:“跟我可以,但正妃只能是蒹葭,连我都无法左右。”官采曦这下是真生气了,干脆大声道:“你要不做皇帝好了!贵妃总不算辱没我的身份!”周元差点没把嘴里的酒喷出去。昭景女皇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呵斥道:“胡说什么!你要险他于不忠不义之地吗!西南待了几个月,脑子待糊涂了?”官采曦重重哼了一声,转头就走。昭景女皇道:“你饭还没吃完呢!”“不吃了,气都气饱了。”官采曦根本不回头。看着她的背影,昭景女皇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变了,从前只是刁蛮一些、娇气一些,如今变得固执了。”周元轻轻笑了笑,却是没有说话。大师姐啊大师姐,你说她变了,你又何尝不是变了?欲望压制了你的智慧,你快变成一个蠢女人了。而昭景女皇的整体心情是开心的,在她看来,小师弟终于愿意听话了,这个朝局在朝着她预想中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她也有些疑惑,小师弟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听话?真是奇怪。 第七百六十四章 何为振兴 周元吃了个十二分饱,喝酒微醺,半躺在椅子上,说着在水西的趣事。昭景女皇听得津津有味,站在他的身后,轻轻给他按着肩膀。暴乱思淫欲,周元此刻可不止是肩膀硬,如果大师姐能帮忙按一按其他地方,那就更好了。“想不到那个无生教的妖女还真帮到了你,如今西南、四川平定了,就差东南的岛寇了。”昭景女皇轻轻笑道:“不过那些人不足为惧,等我们的战列舰下水,他们没了退路,就是一群杂鱼,轻易便可处理了。”周元道:“岛寇本身就不强,主要是他们来得快逃得快,又和一些当地的豪绅勾结,才显得不好对付。”“我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到时候去南边,顺带就解决了。”昭景女皇感慨道:“三年前的大晋,还是糜烂不堪的大晋,如今却已经百废待兴,逐渐焕发生机了,小师弟,你是首功。”“大师姐能遇到你,也是万幸。”她的脸从后面凑了过来,在周元的脸上亲了一下,咯咯笑道:“奖励你的…啊!”她一声惊呼,人已经被拉到了周元的怀里,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周元抱着她纤细的腰肢,感受着重重厚肉的软糯挤压,不禁抬起了天鹅脖颈。“别闹…”昭景女皇哪里不明白那是什么,脸色顿时红了起来,微微扭动着身躯,似乎要躲避那炙热的存在。她小声道:“你啊你,就知道说谎话,你在西南发生那些事我能不知道么?什么时候缺过女人了。”周元在她耳垂上轻轻一舔,让昭景女皇浑身一颤,整个人都软倒在她怀里。噢原来这里是她的敏感点。周元低声道:“大师姐以为,大晋的振兴是什么?”昭景女皇按住了他乱来的手,微微喘着气道:“当然是国泰民安,外无强敌,内无隐患,百姓安居乐业,国家蒸蒸日上。”周元笑道:“那大师姐猜一猜,我认为的振兴是什么?”“我不知道…”昭景女皇无奈道:“我就知道,你现在好坏,不许捏那个地方,哎疼…”周元一边轻轻拧着螺母,一边说道:“我认为的振兴却不是这样。”“外无强敌,内无隐患,这只是一个民族应该做到的事,只是安全的保证,算不得什么振兴。”昭景女皇道:“你还有更高的目标?”周元道:“一直有啊,不然我为何要改制太学宫?为何要实施一条鞭法,推促改土归流?”“一个民族的振兴,是全方位的,不单单在于军,在于政策,也在于民智民风,在于整个环境的大趋势、大方向。”说到这里,周元咦了一声,笑道:“它立起来了。”他轻拢慢捻抹复挑,让昭景女皇脸颊绯红,眼神迷离,不停喘着粗气。“别使坏,说正事。”她挣扎着,却没有力气,呢喃道:“何为振兴?我们又该怎么做?”周元道:“巡盐缉私、税法改制,是为了减轻普通百姓负担,充盈国库。”“百姓没了人头税的负担,又有了新法的支撑,又新分到了土地,生育率就会提高,我们会在很短时间内迎来人口的翻倍,成为一个人口大国。”“商制的改革会让经济繁荣,经济的繁荣与人口的增加会促成更大的内需,更大的内需又会反哺商业的更加繁荣,利于我们开海和海上贸易。”“当生产力根本上人们的需求时,当教育发掘和培养出更多的人才时,当经济足够繁荣时,技术的革命就会悄然而至。”“整个世界都会因为技术革命而发生飞跃性的变化,军事力量会帮助我们守护好这一切,而这一切又会让我们的军事力量变得更强大。”“我们会占据更多的土地,创造崭新的文明,引领一个时代,甚至数个时代。”周元冷笑道:“你问我振兴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这个民族不会再走老路,我们不需要靠着屈辱与磨难而实现客观上的进步,我们只需要自己创造。”“你问我振兴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的国土将北至北海以北,南至南海以南,东至东海以东,西至西域以西。我们将盘踞在东方的世界,成为最伟大的庞然巨物,引领着整个人类的步伐。”“大晋太小了,我们的舞台应该更大,更大。”昭景女皇听得心乱如麻,她趴在周元的怀里,呢喃道:“别捉弄我了,我想看看……这片世界到底有多大,你知道吗?”周元笑了笑,抱着她进了寝宫。他提笔作画,将脑中关于世界的轮廓画了出来。他淡淡道:“大师姐,看到了吗?这是我们大晋,我们只是这个世界并不大的一部分。”“我们要走的路,还有很远很远。”昭景女皇看着这磅礴的地图,似乎整个世界都在脑中浮现,她轻颤道:“我们是小了些,比我想象中小很多。”周元用毛笔轻轻戳着地图,道:“这里是河套,再往北是蒙古,再往北是他们的圣城大库伦,再往北是沙皇国。那是一个庞大的帝国,他们比我们强壮,比我们更有力量。”“他们的版图纵贯东西,已经开始渗透远东地区,在未来几十年,他们是我们的邻居和最大的边患敌人。”他又指向南方,沉声道:“这里是濠镜,这里是东番岛。佛朗机人和荷兰人跨越重重大洋,在这里扎根,随时要侵犯我们。”“这里是岛寇之国,别看他们就是一群瘦猴子,他们的野心可不小,否则又怎么会频繁在我们东南沿海试探呢。”“这里是暹罗,这里是安南,这里,还有这里…东南亚诸国还很落后,但那里的粮食一年可以产三次。”“放眼未来,我们有着无数的危险,有着数不清的事要做呢…”昭景女皇又是震惊又是感慨,喃喃道:“是啊,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这是大争之世。”周元道:“是啊,大争之世,人类文明巨变的前夕,我们一旦落后,就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我必须要争,必须要去努力,但是…”说到这里,周元猛一拍桌子,大声道:“但是你还在跟我玩什么皇权手段!玩什么政治手段!你到底在想什么!”突如其来的怒火,伴随着巨响声,吓得昭景女皇浑身一震,几乎站不稳身体。周元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大声道:“官妙善!你去照照镜子!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今天我故意说好听的话逗你,故意装作态度很好,你却竟然真的敢信,真的为此而开心。”“以前的你,只会疑惑、提防、分析我故意迎合你的原因。”“现在呢,因为我说的话有利于皇权,有利于你的位置,是你想听的,你便信了。”他用手拍了拍昭景女皇的脸,大声道:“你在变蠢你知不知道!你糊涂了你知不知道!”“欲望侵蚀了你的智慧,扭曲污染了你的理性,你还记得你为什么进宫吗!”“你还记得去年你跟我说的什么吗!百姓苦!所以立志当皇帝,拯救苍生!”“为此你杀了无数的人,包括你的亲生父亲!”“那时候的你虽然残忍狠毒,但至少是个合格的皇帝!”“但现在,你看看你成什么东西了!”周元顺手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泼在了昭景女皇的脸上,大声道:“给老子清醒点啊!” 第七百六十五章 最后一场赌 冰冷的水,顺着脸颊流进领口。泡涨的茶,胡乱粘在脸上。昭景女皇站在原地,怔怔出神,意识陷入了黑暗之中。是啊,我以前很聪明的,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蠢的?或许是当小师弟开始威胁到我的时候,或许是我开始怀疑他的时候,心病便已经种上了。随着小师弟愈发不受控制,威胁愈发大,心病也更加肆意生长。直到……封狼居胥之后,他直接摊牌,给了我无尽的恐慌和无力感。五军营听他的,他随时可以攻打神京,占据皇位。那时候开始,病情就变得不可收拾了。收复西南,多么重要的事,我却变得不在意,反而更在意该怎么处理小师弟…我已经把皇位,摆在了天下之上很久很久了。昭景女皇低下了头,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当局者迷,她此刻回忆起这很长一段时间来的事,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变化这么大?为什么整天脑子里都在想这些事,想的睡不着觉?她清楚地记得,以前她睡不着觉,是因为总想着各地的政策、民情以及朝廷亟待解决的问题。而如今睡不着,是怕小师弟造反。变了。我变了。她呆在原地,最终摇了摇头,缓缓擦干了脸上的冷茶。她轻声道:“坐上这个位置,心,就会随着这个位置的安危,而不断动摇。”“所以史上没有完美的君王,哪怕他们做得再好,也会因皇位而杀人,哪怕是父亲,哪怕是儿子。”“我…同样也没做好。”她眼眶中逐渐有了泪水,捂住了自己的脸,呢喃道:“我错了…但这真的能怪我吗?是这个位置本身就是毒药。”“同时,你也在逼我,你一步一步再逼我,试探我的底线…”“你虽然不想做天下的皇帝,但你想做你自己的皇帝。”“我变成这样,也有你的功劳。”周元并不否认这句话。他反而轻松了起来,拉过一张椅子,缓缓坐了下来。抬头看向眼眶通红的大师姐,轻声道:“觉得委屈?”昭景女皇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去,也不说话。周元道:“其实还好吧,我为这片天地立下了赫赫功勋,我要的不多,仅仅是做自己的皇帝,这并不过分。”“你之所以变成这样,更多是因为你担心我要篡位,你的猜忌心在作祟。”昭景女皇大声道:“皇帝若是不猜忌臣子,早晚会被架空,我刚上位的时候,就处于被架空的状态,我受够了那种滋味。”周元道:“别吵,自己拿张椅子,坐过来我们慢慢说。”昭景女皇道:“不来!”周元掀了掀眉,道:“话都说开了,你不来商量今后的路怎么走?就一定得像个小女人一样,先撒气,再怄气,再委屈,再哄你,逗你开心?你是皇帝,不是我的小妾。”“你还知道我是皇帝!”昭景女皇一边说着话,一边去旁边拉着椅子过来,坐下说道:“你哪里把我当皇帝了?我什么都要听你的,还要任你轻薄。”周元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道:“大师姐,不要再被欲望驱使了,我们未来还要走很远的路,还要做很多的事。”“那些事不是别人可以完成的,只能我亲自去做。”“所以我需要你,需要你继续做这个皇帝,你要像你以前一样,敏锐、聪慧、坚定、狠辣。”“你这里出问题,我在前方就不安定,我们就像是左右脚的关系,失去了任何一个,都不可能跑得过对手,领先于世界。”周元的语气很认真:“我不想闹到废掉你那一步,没有人比你做得更好,没有人比你更值得信任,至少在这个位置上,你从来做得很出色。”“我相信换任何一个君王,我都不可能这么顺利去做这么多的事,只有你,你帮助到了我。”昭景女皇抹了抹眼泪,深深吸了口气,道:“你还知道我帮到了你啊。”“可是你现在随时有废掉我的能力,我又怎么安心?”周元道:“你必须安心,你唯一的路就是相信我不会废掉你,配合我完成大晋的复兴。怀疑,只会让你自毁。”昭景女皇冷着脸不说话。周元笑道:“这样吧,我跟你打最后一个赌!”昭景女皇道:“什么赌?”周元道:“我就在紫微宫,哪里也不去,你派出内卫禁军去京营,去收回兵权。”“哪怕你说我造反了都行,你看看你改制过的京营十二团营,会怎么做。”昭景女皇沉声道:“他们会献出兵符,继续为我效忠。”周元淡淡道:“不,他们会跟着我反,石义和宋武会带着十二团营的战士,以最快的速度占领神京,并通过神雀联系我,把龙袍披在我的身上。”昭景女皇道:“不可能!宋武是宋国公的嫡孙,宋家满门忠烈,不可能反!”周元道:“你要不试试?这是我们之间最后一场赌了。”“这一次,你不认都不行了。”“如果你赢了,我按照今天吃饭的时候所说,做你的宠臣。”“如果你输了,你非但要兑现承诺,还要接受我的惩罚。”昭景女皇下意识看向他,疑惑道:“什么惩罚?”周元道:“不要问,赌与不赌,你自己选择。”“选择不赌最好,安安心心做皇帝,我们在太庙说好的。”昭景女皇沉默了片刻,才冷冷道:“我要赌!”“我不信宋武都会造反!”“况且京营十二团营之中,有两个大都督是我安排的人!”她站了起来,目光变得凌厉,似乎又恢复了曾经的睿智。她平静道:“小师弟,如果这一场赌你都能赢,我也无话可说了。”“那时候,我听你安排,至于什么惩罚,我早已不在意了。”“男欢女爱那一套,你师姐我未必不渴望。”“我可以答应你,无论谁赌赢,我都把自己赏给你。”周元反而笑了起来。如果大师姐不赌,那还真是意外,她要赌,反而让周元安心一点。这至少证明,她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一个君王,连赌一把的勇气都没有,将来怎么做事?周元需要一个处理内政的人,这样他才能放心出去闯。大师姐只要不烦糊涂,那处理内政的水平还是很高的,她是唯一一个能一定程度上在战略方向能帮到自己的人。等过些年,兴国大一点了,她再退下来,无论是垂帘听政也好,还是安心奶孩子也好,都无所谓了。周元拍了拍她挺翘的屁股,笑道:“去吧,去安排。”昭景女皇捂着屁股,恼怒地看了他一眼,咬牙道:“该死的东西,你别得意,若是你输了,我就让小庄坐死你!”周元顿时脸色煞白。这个他是真的怕。 第七百六十六章 死人怎么效忠 皇位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聪明睿智如大师姐,在这个位置上坐久了,都回陷入魔障之中。好在她的自我调整能力不错,很快就找回了自我,恢复了冷静,直接就出了紫微宫,开始忙活去了。周元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想着大师姐会怎么行动,一时间他也有些睡不着。而就在此时,一个庞然大物悄然降临房间之中,赫然是膀大腰圆的小庄。想起大师姐最后一句话,周元脸色陡然变了,惊声道:“小庄你……千万别!出家人不能做这种事啊!”小庄愣了一下,随即抄起一根板凳,道:“你再跟我皮一下试试!”周元正色道:“小庄师父,我对你向来很敬佩,你就说你来做什么吧!”小庄道:“我是来问你,你怎么把陛下得罪了,这个时候,她一般会在紫微宫批阅奏折,而不是去御书房。”周元摆了摆手,道:“别管她,她想做最后的挣扎,我也给她这个机会。”小庄皱着眉头道:“你一路走来,她也帮了你不少,你就不知道让着她点?”“周元,做人不能太贪心,如今陛下对你倾心,连采曦姑娘都想要嫁给你,这难道还不够吗?”周元目光疑惑地看向她,震惊道:“小庄,你跟了陛下这么多年了,那官采曦是什么人,你能不了解?”“她以前可是不太喜欢我的,对我风流的性格颇有微词,你该不会认为,她去了西南一趟,就直接乾坤倒转,要跪舔我了吧?”小庄瞪眼道:“难道不是吗?她甚至抢着要嫁给你。”周元摊手道:“小庄师父,你想问题不能这么简单啊,西南之后,她对我的态度是有改观,但远远没有到今天这种抢着嫁的程度。”“这很显然是大师姐搞的鬼啊,想要姐妹齐心,利用我好色的优点,笼络住我的心。”“要不然我干嘛要骂大师姐?因为她糊涂了啊,为了保住皇位,为了心中的猜忌,把自家妹妹都拉进来对付我。”说到这里,周元又不禁点头道:“不过还真有用,姐妹的诱惑差点让我沦陷。”小庄沉默了片刻,才道:“陛下唆使的吗?我看着不像。”周元道:“你告诉我大师姐是什么性格。”小庄想了想,才道:“坚强,理智,充满韧性,绝不服输,为了大局可以承受一切。”周元道:“所以面对我这种权臣,她其实从来没有认输过,即使她已经知道自己没有赢面了,却还是渴望从其他方面来打败我,祭出姐妹齐心这一招,也是情理之中。”说到这里,周元后怕道:“还好她想到的是官家姐妹,而不是庄家姐妹。”小庄愣了愣,随即把自己的黑色大刀取了下来。她缓缓道:“看来西南之行,你武功精进了不少,已经开始敢调侃我了。”周元退后几步,正色道:“小庄你可千万别冲动,我现在可是高手,在四川的时候,那个巴彦老和尚来找我了,结局是他惨死在我的刀下!”“啊!错错错,我错了!”“小庄饶命!啊!轻点啊!我受不住了!骨盆要裂开了!”……正是下午,庄玄素带着数十个内卫、禁军统领带着数十个禁军,骑马朝着城外奔袭而去。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到了营区,亮出了自己的金牌,大声道:“让路!陛下圣旨!传十二团营大都督!”庄玄素拿出了圣旨,高举在手中,守卫纷纷下跪,然后让开了道路。十二团营大都督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跪倒在地,准备接旨。庄玄素看向他们,然后沉声道:“大晋卫国公、兵马大元帅、京营节度使周元,于四川镇压土司时,遭遇西域雪山神庙高僧巴彦罗汉刺杀,不幸身亡。”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石义、宋武和管大勇等人更是直接站了起来,惊怒万分。庄玄素道:“卫国公乃国之股肱,今而被杀,乌思藏诸司罪责难逃,擢令原三千营大都督宋武为征西大元帅,率领京营十二团营全部出动,前往乌思藏诸司,镇压土司,问其罪责,诛杀元凶。”宋武的双手都在抖,死死咬着牙,接过圣旨来,大声道:“微臣!遵旨!”庄玄素道:“宋武,你是卫国公带出来的兵,也是第一次挂帅出征,莫要让陛下失望啊!”宋武大声道:“绝不辱命!”庄玄素缓缓点头,才带着数十骑迅速离开。出了大营之后,她便立刻吩咐道:“快!你们十人以最快的速度,星夜赶往冀州,请冀州节度使庞立兴,率领冀州全部力量,赶往神京。”“只要五军营走了,冀州军到了,占据了神京,大局就彻底定住了。”吩咐完之后,她才急匆匆赶回了御书房。昭景女皇连忙道:“怎么样?宋武接旨了没有!”庄玄素道:“启禀陛下,宋武已经接旨了。”“太好了!”昭景女皇道:“只要五军营走了,冀州军到了,神京我就站稳了,按照小师弟的脾气,他是不会破罐子破摔,去外地割据的。”“这一次赌,我总算赢了!”说到最后,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啧啧道:“瞧!把采曦派出来捧他,他心果然就飘了,不然我哪里去争取来这一次宝贵的对赌机会。”庄玄素唯有低声道:“陛下英明。”“走!去紫微宫,看看小师弟去!”“我就想看看他惊愕的表情,哈哈,他一定想不到我会用这一招,毕竟…死人怎么效忠?五军营再忠诚于他,前提也是他活着啊!”庄玄素忍不住道:“陛下…你…你…周元在四川的时候,你也可以这么做啊,照样能拿回神京啊!”“你懂什么!”昭景女皇道:“那时候我那么做了,相当于在背后捅小师弟刀子,他肯定要跟我翻脸的。”“他要是翻脸,就干脆直接去粤海了,完全不听我的命令了,那我占据神京又有什么用?还能拿蒹葭她们做文章啊!”“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是公平的对赌,如果五军营真的走了,冀州军真的到了,小师弟就输了,他就会听话了。”庄玄素想了半天,都摸不清其中的逻辑。事实上,任何外人都摸不清周元和昭景女皇的纠葛,他们两个人的矛盾,本就是感情与权力深度交织,才产生的这种情况。来到紫微宫,庄玄素推开了门,顿时瞪大了眼,捂住了自己的嘴。昭景女皇朝里一看,也是猛然变色,整个人都傻了。只见小庄坐……坐在椅子上,右脚踩着周元的腰,静静喝着茶。而周元像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哀嚎道:“大师姐快救命啊,你总算来了,我腰杆快断了啊,骨盆腰裂了啊!”昭景女皇忍不住道:“小庄…这是怎么回事?”小庄道:“哦没事,我最近脚有点不舒服,卫国公就好意用身子帮我垫一垫。”昭景女皇道:“他真伟大。”庄玄素则是道:“姐姐,快放开他罢,他快不行了。”小庄眉头一皱,深深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这才放开了脚。 第七百六十七章 靖王殿下 我恭喜你啊 “吃,快吃!”“再快一点啊,他娘的,大勇这王八蛋速度太快了,就这么一锅羊肉,他干了一大半。”宋武急得去踢大勇的凳子,却发现踢不动。石义则是笑道:“我差不多吃饱了,该干活了,怎么说?吊起来打?”宋武正色道:“什么叫吊起来打?节帅说过,要以德服人。”他站了起来,看向站在旁边极度不安的两人,笑道:“两位大都督,别紧张啊,我们不打人,我们只是比武。”“现在大勇吃饱了,有点气力了,你们两个和他比一场就行。”两个人,冷汗都出来了。大勇则是站了起来,拿起了旁边的方天画戟,咧嘴笑道:“来吧!俺感觉现在力气都用不完!”两个人连忙看向宋武,其中一人苦涩道:“国公爷,咱们别闹了,快整军吧,明日出征,给大元帅报仇啊!”另一人道:“是啊,大元帅死了,我们应该立刻出征报仇才是。”宋武嘿嘿笑道:“你猜今晚的羊肉为什么这么想?因为这是四川的腊羊肉,节帅给我们带的土特产,他今天上午就已经回京了。”“神雀的消息,不可能出错,陛下这是把我们当睁眼瞎啊。”石义道:“时机差不多了吧?柳大光那边快完事儿了。”宋武点头道:“差不多,走吧,带兵进城勤王。”“大勇,看好这两个人啊,他们要是敢动,你就砸烂他们。”管大勇大声道:“俺晓得了!”……靖王府此刻热闹得很,一众宗室子弟,正坐在厅内,看着十多个穿着薄纱的女子,扭动着婀娜的身姿。他们一边喝着酒,一边大笑着,日子过得欢乐无比。管家走了进来,悄悄在靖王的耳畔说道:“王爷,东城兵马司指挥使柳大光求见。”靖王三十出头的模样,是著名的闲散王爷,对权力不感兴趣,就是单纯好色。府里的姬妾有大几十个,每天在肉堆里睡觉,在肉堆里吃饭,生活简直不要太美好。此刻听到有人打扰自己雅兴,他当即怒了:“啥玩意儿?兵马司?这种小官也配见老子!”“他连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管家尴尬一笑,低声道:“那属下去回绝了他。”“慢!”旁边的年轻人突然道:“王叔,那柳大光不一样啊,他是周元的心腹,在两年前帮周元护送家人去终南山那个啊。”靖王脸色一变,当即道:“这是贵客!快快有请!”“来人,去把万花楼的翠镂姑娘请来,给柳大人助助兴。”片刻之后,柳大光穿着盔甲大步走了进来。他面带笑意,大声道:“景王殿下,我要恭喜你啊!”靖王眼睛一亮,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卫国公给我带了礼物?不会是苗族阿妹吧!还没尝过滋味呢!他急忙站了起来,大喜道:“柳指挥客气了!快坐快坐!是有什么大喜事啊!”柳大光道:“卫国公命我给您带了一份礼物过来,保证你喜欢!”果然!果然给我带妹子来了!靖王朝着四周看去,没见着人,忍不住道:“哪儿呢!牵出来瞧瞧!”柳大光笑着说道:“是一件衣服,最近依旧天寒嘛,卫国公担心王爷着凉。”他挥了挥手,身后站着的士兵便从盒子里拿出了一件金光闪闪的龙袍。“来来来!给靖王爷穿上!”看到龙袍,靖王人都傻了,然后直接吓得跳了起来,大声道:“姓柳的,本王跟你无冤无仇,你何故如此害我!”“快拿走!把这个东西拿走啊!”更多的士兵冲了上来,姑娘们吓得连忙逃了,四周的宾客看到龙袍那一刻,也直接拔腿就跑,毫不犹豫。靖王被架住,不停挣扎着,大声道:“不要啊,柳将军饶命啊,那个衣服穿不得啊!”“我只是喜欢喝点小酒,玩玩女人,不至于这么搞我啊!”柳大光把龙袍给他披在身上,然后大声道:“妖妃当道!祸国殃民!王爷乃皇族正统,理应登上大宝!吾等誓死追随王爷!”其他司兵也同时大吼:“吾等誓死追随王爷!”于是,穿着龙袍的靖王,就这么走上了造反之路。对此,他很是激动:“柳大光!我套你猴子!我騲你祖宗十八代!你就这么害老子啊!”“老子不想造反,老子不想死啊!”柳大光道:“王爷不要慌,这只是演习而已,事情结束后,陛下送几个内卫给你玩儿。”“真的?”靖王不禁震惊道:“有这种好事?”柳大光冷汗都出来了,第一次遇到这么极品的。于是,在这五月十五的黄昏时分,靖王带着手下三千死士,轰轰烈烈开启了一场被动式造反。京营十二团营得知消息,立刻进京勤王,他们把神京各大巷封锁,最终包围了皇宫,与禁军对峙。数万大军,只待一声令下,就能杀进皇宫,这六千禁军根本挡不住。禁军统领急匆匆去禀报的时候,昭景女皇正得意洋洋在和周元说着话。“小师弟啊,你也不能怪我用这种手段,毕竟五军营对你太忠心了,我只能给他们说你已经死了。”她轻声笑道:“现在只等冀州军来,我这一次赌就算是赢了,你可不能反悔啊。”周元并不说话,只是轻轻笑着,缓缓喝着酒。很快,外边就传来了急迫的声音:“陛下!陛下!十二团营把皇宫包围了,禁军统领说挡不住!”昭景女皇笑容突然凝固,脸色变得僵硬起来。她腾地站了起来,大怒道:“朕要去见宋武!朕要我问问他为什么!”“宋家,怎么能叛国!”她大步朝外走去,径直来到皇宫门口,所有禁军都为她让开了路。昭景女皇怒不可遏,大声道:“宋武!你要做什么!”宋武则是直接跪下,连忙道:“微臣参见陛下,靖王造反,微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昭景女皇下意识看向前方,只见靖王穿着龙袍,一副站在那里一副要死的样子,笑得比哭还难看。她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宋武!你对得起朕给你的恩宠吗!镇国公的爵位,你可是直接继承的。”宋武缓缓站了起来,低声说道:“陛下去过战场吗?”昭景女皇眉头一皱,道:“什么意思?”宋武道:“如果陛下去过,就会明白节帅对于大晋的意义了。”“身为军人,效忠陛下是对的,但效忠这片土地、效忠黎庶苍生,也错不了。”“陛下的事,还是由陛下亲自去和节帅解决吧,我们不想再卷进来了。”他高声道:“撤兵!回营!” 第七百六十八章 惩罚 偌大的皇宫,凄冷得有些可怕。残阳已逝,西天只剩余红,暮风吹来,昭景女皇下意识打了个冷颤,看着不断回撤的京营战士,一时间有些恍惚。“送靖王殿下回王府吧。”平静的声音传来,昭景女皇下意识回头,看到了周元缓步走来。他随意挥着手,道:“禁军也撤了,回到自己的岗位去,这里已经没事了。”于是,禁军也陆陆续续撤离。昭景女皇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周元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拉着她朝紫微宫走去。路上几乎见不到宫女,这一场闹剧并未爆发暴力冲突,不存在伤亡,但也多少吓到了一部分人。“禁军是你的心腹,是你亲手打造的军队。”两人并肩而行,周元轻声说道:“但他们现在也愿意听我的话了,你猜为什么?”昭景女皇情绪很低落:“你在不知不觉间,收买了禁军?”“不。”周元摇头道:“我从未接触他们,也从未派人收买,他们之所以听我的,只有一个原因。”昭景女皇道:“因为你得势了,他们不敢反抗你了。”周元笑了笑,随即道:“大师姐,为什么你总是要用政治眼光去看待任何问题?要么就是我收买了,要么就是他们不敢反抗了。”“你有没有想过,只是大家闹够了?”“你有没有想过,大晋这几十年的大乱,大家早就受够了?”听闻此话,昭景女皇心中微微一颤,一时间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周元道:“人都会累的,没有人喜欢打,喜欢拼命、流血。”“大晋百年来,跌跌撞撞,不断堕入深渊,每一个人都挣扎在其中,饱受苦痛。”“和平,是所有人渴望的大势。”“京营不是我的走狗,为了我可以造反杀皇帝,禁军也不是我的走狗,为了我可以背叛你。”“他们只是选择了…自己想要选择的和平之路。”“他们打够了,尤其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早该结束了。”昭景女皇低下了头,浑身发冷,不言不语。周元则是轻声道:“你本是聪慧的女子,从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能感受到你身上独特的气质和少有的智慧。”“进入神京之后,你在各方面政务的处理,都远超我的预期。”“你对楚党、浙党之间的把控力,你对景王、福王的算计,你对国库与内帑的安排,你对朝局的平衡,都做的非常出色。”“你勤政爱民,从来没有私欲,也并没有好大喜功,一些根深蒂固的矛盾,比如私盐,你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处理,就一直放着,等待时机。”“大师姐,在我的心中,其实你是非常完美的君王。”“你甚至有着超越时代的思想和眼光,你做到了这个时代的人,能够做到的一切。”昭景女皇张了张嘴,喃喃道:“我…你…你真的这么看我?”周元点头道:“句句属实,毫无疑问我认为你是个圣君,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偏执起来了,你的思想渐渐不用在政治上、国策上,而是朝我偏移了。”“你更多的是思索我会不会篡位,会不会夺权了。”“你陷入了思想的死角,无法自拔。”昭景女皇沉默了。她沉默了很久,才道:“如果是你坐在我的这个位置上,你也会这样的。”周元道:“所以我并不怪你,我并没有觉得你十恶不赦、不可原谅,我只是认为,你该醒醒了。”他停了下来,按住了她的肩膀,看着她黯淡的脸色,轻声道:“官妙善,你该醒醒了。”昭景女皇看着周元的脸,鼻头发酸,眼眶都有些红了。她失望,她沮丧,她充满了挫败感。这一次她又赌输了,而且输得太离谱了。只需要一句话,小师弟只需要一句话,刚刚自己就要死,大晋天下就要改朝换代。这就是现实。昭景女皇最终还是流出了眼泪,强撑着情绪不崩,哽咽道:“我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她捂住了自己的脸,在官妙善和昭景女皇两个身份之中来回切换。这就是明君的代价。每一个明君,都是人格的分裂,因为君王要公正,要做到“圣人不仁”,但人不是圣啊。越想要做好“圣人不仁”,人格就会越分裂。周元在尽量帮她找回自我,建立崭新的信心。他轻声道:“我也有不擅长的地方,至少在处理朝局方面,我不如你。”“因为我对那些朝官并没有耐心,我会很武断,我会让每一个人流血。”“但那么做,显然不符合当下的需求。”“大师姐,继续做昭景女皇吧,新法需要你,朝局也需要你。”“我是无法分心处理这些的,我要处理的是大海,是工业的前沿。”“我要做的是,带领我们的民族,走到最前头。”两人已经到了紫微宫,而这里已经没有人了。昭景女皇深深吸了口气,叹声道:“我输了,小师弟,这一次我认了。”“从今天开始,我不闹了。”她黯然一笑,轻声道:“闹不过你,也闹够了,倒不如听你的,你主外,我主内,一起完成大晋的振兴。”周元抱住了她,缓缓笑道:“一直是这样,也早该这样了,闹了闹去,有什么意义。”“倒不如做点其他有意义的事。”昭景女皇道:“什么有意义的事?振兴粤海水师?”周元摇头道:“不,是惩罚。”“惩罚?”昭景女皇愣了一下,然后连忙道:“不行,我……我不行!”周元眯起了眼,道:“你还不认输?”“我认了!”昭景女皇有些慌张,急道:“我认了,真的,我再也不闹了,但我没准备好,你…你先让我缓缓…”周元笑道:“不,没有商量的余地,我说过要惩罚,就一定会惩罚!”他一把朝昭景女皇抓去,却见她已经跑出了房门。周元一个闪身冲了出去,一把扣住了她的肩膀。昭景女皇回头就是一掌,将他的手拨开。两人在院子里对拼了起来,周元内力显然不如对方,但最终的结果是,周元掐住了昭景女皇的脖子,扣住了她的手。“大师姐,我不该比得过你的,但你这些年…实在荒废了自己的武艺。”“你的身体也不如以前了,我不得不承认,你太操劳了。”他喘着粗气,将她直接扛了起来,朝房间走去。他沉声道:“往后你还是要多注意身体才行!武功捡不起来,那是要被欺负的。”“放开我!”昭景女皇大声道:“小师弟,这种事你不能强人所难,我没准备好就是没准备好,又不是真不给你。”“你让我缓几天,我不行的,我怕…”周元直接将她扔在床上,嘿嘿笑道:“万事开头难,大师姐不是逃避的性子,这时候就不要推辞了。”他按住了昭景女皇,仔仔细细打量着她。金色的龙袍,贴身的丝缎,长发已经散开,婀娜的身姿显露无疑。她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也是熟透了的蜜桃,她有着最白皙的皮肤,也有着最惊人的曲线。前凸后翘,腰肢纤细,每一寸轮廓都让人口干舌燥。周元咧嘴笑道:“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第七百六十九章 陆战与海战 夜已经黑了。没有月亮,只有狂风。乌云也汇聚了起来,惊雷开始闪烁,轰鸣一片,没有人听得到紫微宫里的呼唤。昭景女皇是真的慌乱了,她不断挣扎着,即使披头散发,也要大喊道:“不行!小师弟!我真的不是不愿意,我真的没准备好。”周元眯眼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说没准备好有用吗?”“我怕啊!”昭景女皇脸色都是苍白的,急忙道:“我没经历过,更没有经验,我真的害怕…”“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我明天就去问问万寿宫中那些老妃子,我请教一下,你给我几天时间。”周元摇头道:“不行,惩罚就是惩罚,不是你可以决定的。”他看着大师姐婀娜的身段,轻声道:“你该知道,我想你有多久了。”说完话,他便扑了上去,运足的内力,将她身上的龙袍一片片撕碎。裂帛之声不断传来,昭景女皇一边惊叫,一边喊道:“住手啊!周元!你不要逼我翻脸!”周元笑道:“可惜你已经没法翻脸了。”龙袍尽褪,白色的內衫实在太脆弱,轻易就被周元撕成了一缕缕碎布,胡乱挂在身上,丰满的身躯若隐若现,让人欲望膨胀。“啊!我跟你拼了!”昭景女皇抓住周元的手,一口咬了下去。周元吃痛,一掌将她翻了过来,右手死死掐住了她的后颈。昭景女皇已经吓得浑身发抖,知道逃不脱了,颤声道:“小师弟,你…你可要轻些,你师姐身子弱…”她话还没说完,突然双目瞪得老大,然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啊!你…错了错了!”“不是那里啊!混蛋!”她痛得面容都扭曲了。而周元则是喘着粗气道:“这…就是惩罚!”惨叫之声,从紫微宫中发出,持续了很久很久。外面惊雷暴雨,巨响不歇,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床幔遮蔽的内部,传来嘤嘤的哭泣声。周元躺在床上,抱着昭景女皇丰腴的身躯,满脸的痛快。而昭景女皇满脸泪痕,身体微微颤抖着,缩在他的怀里,像是已经坏掉了。周元一边抓着娃娃,一边说道:“别哭了,都过去了。”“王八蛋。”“骂我也没用,已经完事儿了。”“混蛋!”“再来一次?”“不要!”昭景女皇脸色顿时惨白,苦苦哀求道:“不要,不要,我真的不行了,你倒不如杀了我。”周元轻轻吻了她耳垂一下,低声道:“最后的时候,你可是已经在享受了。”昭景女皇眼神迷离,连忙把头移开,道:“不许碰我的耳朵,脏死了。”她气得牙痒痒,她讨厌自己的身体,随便一碰就有天大的反应,让她根本矜持不起来。那里…那里怎么能…她想一想都觉得极度羞耻,极度难为情。但偏偏,痛处之后,又伴随着说不清的感觉,那滋味,像是可以忘记一切烦恼。想到这里,她脸色又有了红晕。周元把她的表情都看在眼里,把脸凑了过去,贴着她的脸,道:“大师姐,我们还没办正事呢。”昭景女皇连忙抱紧他,把头埋进了他的胸口,大声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了!”“不是那里,是正路。”“更不行,那里怕是更痛。”昭景女皇啜泣道:“我怕痛…呜呜…小师弟你不许这样,一点也不心疼我,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感受。”这句话说得很是委屈,周元连忙抱紧她,哄着说道:“好好好,怕痛怕痛,那你早晚也躲不过啊。”昭景女皇道:“但至少今天我受不住了,你总得让我…恢复恢复…”说到最后,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太羞耻了。她抱着周元炙热而坚实的身躯,只觉有一种莫名的依靠感,尤其是在她此刻脆弱之时,抱着他,就觉得很踏实。她小声道:“陪我说说话吧,小师弟,师姐现在…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周元道:“为什么开心?又哪里难过?”昭景女皇轻轻道:“开心在于,这么多年…我也有个男人了,有一个可以说知心话、可以撒娇的男人了。”“难过在于,我终究还是做了傀儡皇帝,还被你…破了…后…庭呜呜羞死我了。”“而且,我还是做了你的傀儡皇帝。”周元轻声道:“你把我当丈夫,又哪里存在什么傀儡?还不是我们两个人说了算。”昭景女皇噘着嘴道:“才不是,皇帝才没有丈夫,皇帝要冷漠。”周元道:“那是曾经的皇帝,如今的皇帝是你,你说了算。”“大师姐,你活得太累了,身体也快拖垮了,今后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了。”“你要慢慢修养身体,要把武学捡回来,恢复自己的状态。”昭景女皇委屈道:“你以为我不想么?我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愈发差了。”“为了天下,我早已付出了一切,这可不是一句空话。”“你见过每日六七个时辰那般操劳,年复一年的皇帝么?”“你可以说我贪权,可以说我不如你聪明,但我绝对是最勤劳的。”“内阁的帖子、奏章,我从来没有不看过,从来没有敷衍过。”周元攀上山峰,于险峻处凿磨,说道:“我当然认可你的付出,所以才让你别那么辛苦了,外部的军事,可以不管了。”“啊…别…我知道了,你别使坏。”她眼神迷离,身体微微抖了起来,并且肉还在发烫。敏感体质,实在是个宝贝。周元低声道:“大师姐,要恢复身体,其实双休是好出路。”昭景女皇喃喃道:“可是…很疼…我怕…”“不怕,乖,我会温柔的。”“不要嘛…啊…不许捉弄我…”她声音都在颤抖,一边拒绝,一边下意识分开,哪里还有一点理智。惊雷不断,大雨淋漓。这一夜还相当漫长。呼喊声,哭泣声,雨声,雷声,风声,无数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天地间最酣畅淋漓的画卷。“我再也不会信任你了…”“你就会利用我的身体…对付我…”“该死,如果不是这么敏感,我…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昭景女皇气若游丝,眼神之中只有媚意。周元则是道:“别说话,认真双修,恢复身体。” 第七百七十章 闲适 天已经大亮了。一夜的大雨之后,第二天竟然阳光明媚,整个世界清新无比。紫微宫,皇帝寝宫之中,床幔依旧没有拉开。周元抱着昭景女皇,轻轻道:“六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配上几百门佛朗机炮,整个近海我们绝对可以做到自保。”“要逐步去处理佛朗机人和荷兰人,慢慢拿回制海权,才能真正做到开海,才能不断积累财富,让我们大晋国富民强。”“关于那边的计划,我已经做了很多,但还不够。”昭景女皇枕在他的手臂上,眉宇舒展,气色极佳,眼睛都似乎在发光。“你打仗那么厉害,我一点都不担心你。”她说话竟然娇滴滴的,又温柔又可爱。周元道:“海战和陆战是不一样的,可以说完全不一样,里面的学问很大,我也必须要万分谨慎。”昭景女皇道:“都是打仗,区别能有多大?”周元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昨晚你都体会过了啊,是不是差别挺大的?”“你好坏!”昭景女皇脸色发红,轻轻打了他一下,小声道:“那我还是喜欢海战,真的很舒服呢…”当然很舒服…敏感体质的优点,可以完美享受这个,最后都翻白眼要晕厥了。周元道:“收拾收拾起床吧,这床单全部都湿透了,你啊你,洒那么…呜…”昭景女皇死死捂住他的嘴,大声道:“你什么都说得出口,你还要不要我活啊!”周元大笑了起来,两人起床又是磨磨蹭蹭半天,像是热恋期的小情侣,只有无尽的甜蜜。昭景女皇的心情很是轻松,她从未体会过这种滋味,此刻只觉得无比依恋,恨不得就这般在一起,越久越好。起床之后,女官已经准备好了吃食,两人来到饭厅,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又都傻笑了起来。昭景女皇微微皱着眉头,又恼怒地看了他一眼,压着声音道:“都是你害的,我现在都还疼…”周元笑道:“没办法,我天赋异禀,实力不可阻挡。”昭景女皇撇嘴道:“那晚上我让小庄给你上上强度。”“谢谢,大可不必。”周元当即冷汗直流,低声道:“大师姐,以后可不要拿小庄来开玩笑,她太猛了,上次一招直接把我干翻在地,我现在想来都心有余悸。”昭景女皇捂嘴一笑,挽着他的手臂,两人在御花园中散步。她歪着头,走路都轻飘飘的,轻声道:“那小庄不行,你还喜欢谁?我都给你安排了。”周元道:“拜托,哪有把自己的男人往外送的道理。”昭景女皇道:“才不是呢,我只是觉得,她们能被你看上,是她们的荣幸。”“反正下一次我不会那么傻了,一个人对付你,累也累死了。”“下次我叫几个贴身的女官好不好?都是清白的身子,保证漂亮好看。”你拿这个考验干部!哪个经得起这样的考验!周元吞了吞口水,道:“还是算了,我不喜欢没有感情的发泄,如果你承受不住,可以把蕴娴叫上,我喜欢她丰腴的身子。”“不要脸!”昭景女皇白了他一眼,哼道:“我随便说说,你便当真了,作为男人,你还是不要眷恋温柔之乡才是。”周元亲了她一口,道:“眷恋你也不行?”“不行!”昭景女皇当即道:“我坚决不能沉迷于这种事,我是皇帝,不能荒淫无道”说完这句话,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周元道:“今天不陪你了,我去看看佩娴,看看我儿子。”昭景女皇连忙拉住他,大声道:“我也要生。”周元诧异地看向她,疑惑道:“竟然有这种想法,不错,等两天再来看你。”“不行!”昭景女皇道:“其实…我还是舍不得你走…”周元道:“那我们今晚再聊聊陆战的问题?”“你还是走吧!”昭景女皇吓得脸色都白了。两人就这么随便聊着,时间过得很快,顷刻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周元不禁说起了正事。“巡盐要重新派人了,我岳父不能再被锁在那个位置了,大师姐,他是内阁的料子,要尽早提上来。”周元郑重说道。昭景女皇则是笑道:“哪个岳父?你岳父可是多着呢。”周元笑道:“赵诚嘛,你钦点的金科状元,他是有能力的,可以帮忙从上层开始改革。”“让曾程回京吧,这老头在南方待着有什么意义?你本身朝局就缺人,总不能什么事都让你自己做。”昭景女皇道:“我知道了,福建巡抚那边我会打招呼,让他们放人的。”“福州宝船厂,交给你们神雀去管,说实话,那个关陆真是个人才。”周元点头道:“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能办事,都是一步一步走来的,进步非常大。”“这一次我在神京是待不住多久的,南方局势很紧张,最多十日,我就要南下了。”“先从粤海水师开始,将战列舰和巡洋舰配置清楚,这需要很长时间。”“这一次南下,很可能至少大半年才会回来,你帮忙照顾着家里。”昭景女皇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主外嘛,不过海上的事你也要当心,那可是枪炮,不是武功能自保的。”“师父和李玉婠去了高丽,也这么久了,你联系着,到时候让那个李玉婠去保护你,关键时候给你挡子弹。”哈哈哈好吧,看来大师姐还是不喜欢圣母姐姐。周元道:“这次去,我总督闽粤,提督水师,军政大权一把抓,也带天子剑。”“主要是福建、浙江两声,有人勾结岛寇,不断洗劫沿岸,我要杀人。”昭景女皇也咬牙道:“那群混蛋!敢做汉奸决不轻饶,全部诛九族杀干净!”周元摆手道:“反正这些问题你就不必管了,我能处理好,你啊,关注关注贵州四川的新法,这可能是未来我们要走的路。”“关于太学宫的改制,你也要尽快进入日程,教育是百年大计,重要得很。”昭景女皇皱眉道:“你怎么成了宫里的老嬷嬷了,说不完的话,我想听好听的。”周元想了想,随即把脸凑过去,低声道:“你真的很润,喷得很高。”“小庄!小庄!”昭景女皇扯着嗓子喊道:“快!快来!把这个混蛋杀了!” 第七百七十一章 报复性的放纵 初夏时节,午后的阳光很是明媚。在沁水公主府的后花园,有一大片草坪,四周种着鲜花,风景很是不错。几个姑娘正在这里晒着太阳,心情很是不错。白冰穿着轻薄的武服,手持长剑,认认真真表演了一段,看得沁水公主和碧水公主眼中异彩涟涟,不停给她鼓掌。“真漂亮!”沁水公主不禁夸赞道:“冰儿,你的剑法可比采曦好多了,至少好看多了。”碧水公主笑道:“妹妹,你这般说,采曦可是要耍小脾气的。”官采曦则是哼道:“才不会呢,我可不是以前我的了,不在乎这些事了,反正那武林盟主是花钱买来的,近一年没给钱,他们已经选了新的盟主了。”碧水公主道:“那到底是盟主还是金主啊!”“都差不多吧。”官采曦道:“据说是江西巡抚的女儿,也是个喜欢舞刀弄剑的,颇有些钱财。”话音刚落,就传来一声轻呼,只听白雪喊道:“沁水姐姐,不行不行,兴儿咬我。”沁水公主道:“他都没有牙齿,咬你就咬你呗。”白雪红着脸道:“可是我…我没有啊…”众人看去,这才发现小兴国正无力地扒拉着白雪的胸口,似乎是饿了。沁水公主不禁笑了起来,道:“谁让你长那么大两团,我家兴儿想忽视都难,交给奶娘吧,晚上我再亲自喂他。”白雪把小兴国交给奶娘后,才小声道:“如果我以后生了宝宝,会不会更大啊?”碧水公主则是道:“已经如此规模了,你还想怎样啊。”白雪低头道:“先生喜欢嘛。”官采曦变色道:“不要提那个人行不行啊,这次回京也真是倒霉,姐姐非逼着我演习,周元还当真,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见他了。”沁水公主道:“采曦,别担心,以我对周元的了解,他应该对你没有想法。”官采曦闻言撇了撇嘴,似乎心情更不好了。她咬牙道:“谁要他对我有想法了,最好没有,免得…”她说到这里,却见眼前众人都站了起来。官采曦脸色一变,连忙看向身后,果然看到了周元似笑非笑的脸。“免得什么?”周元一边说话,一边搓着手,一副要动粗的样子。官采曦连退几步,大声道:“冰儿妹妹,帮我挡住他。”白冰连忙站到官采曦身前来,举着剑道:“不许对我采曦姐姐无礼!”周元愣了一下,忍不住笑道:“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在我这里班门弄斧?”“放下剑,扭扭腰,算是赔罪。”白冰刚要说话,周元就道:“若是敢顶嘴,我把你就地正法了,这里草坪和阳光都不错,你猜我敢不敢?”这句话吓得白冰直接把剑扔了,然后极度愤怒地扭了扭腰,捂着脸跑到了沁水公主身后。“哈哈!”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道:“采曦啊,你找的保镖不太靠谱啊,这天下之大,我周元也是数得着的高手了,能让我害怕的,只有小庄。”昨日双修,功力大增,周元武功再次突飞猛进。他不敢说能和大日法王这种老高手一较高低,但吊打松山子肯定没问题了。假以时日,他实战经验丰富之后,就算是大日法王,他也绝对不虚。官采曦皱了皱眉,忍不住道:“看看你现在的做派,像极了纨绔子弟。”啊?我也有机会做纨绔子弟吗?那待遇真不错。周元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了沁水。他张开了双臂,笑道:“佩娴,过来让我看看。”沁水公主眼睛已经有些红了,踱着小步扑进了周元的怀里,一时间情绪全部涌了上来,竟然小声啜泣了起来。周元轻轻抚摸着她的背,低声道:“辛苦了,身体还好吗?”沁水公主微微点着头,擦了擦眼泪,才道:“好着呢,有了兴国之后,府里热闹多了,有姐姐和白家姐妹一起照顾我,我也开心。”周元笑道:“看来我的两个学生还是有用的。”沁水公主在他耳边呢喃道:“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几天总是很想……嗯…全靠白雪丫头帮我。”周元道:“她向来油嘴滑舌、巧舌如簧,也有津津乐道的兴趣。”沁水公主脸色微微一红,小声道:“不许说胡话,这么多人在呢。”她拉着周元的手,道:“快来看看我们的孩子。”周元心中一动,连忙走了过去,便见到了正在奋力吮吸的孩子。粉雕玉琢的,微微眯着眼,淡淡的眉痕显得很是秀气,长大了必然是个俊俏少年。周元忍不住道:“好好好,你看这颜值,显然继承了我的优点。”沁水公主咯咯笑道:“分明是我的优点。”周元道:“你的就是我的,哈哈,快让我抱抱…”“不行!”沁水公主连忙道:“人家小兴国吃的那么香,你怎么能打扰呢,谁都不许打扰我儿子吃东西。”周元瞪眼道:“我也不行?”沁水公主拉着他走开,小声道:“你最多…和他一起吃,最近涨得很,你帮帮你儿子。”周元开始期待了起来。这一下午,他都在这里逗着孩子,和沁水、碧水叙旧谈情,滋味实在不错。白雪小绿茶说话依旧好听,偶尔还故意来几句擦边的话,然后故作娇羞模样,逗得周元开怀大笑。“雪儿啊,你也别心急,这次南下,我应该是要去琼州看看的,那边的盐场很重要,你老爹应该能出力。”白雪眼睛一亮,抱着周元的手臂不肯撒手,娇声道:“先生真是博学多才,连盐场的建设都有所了解,雪儿想要先生传授知识呢。”官采曦则是赞叹道:“雪儿你也很优秀啊,有机会就想要学知识,我自愧不如。”她显然不知道白雪所谓的传授知识是什么意思。反正除了她和白冰之外,其他人都笑了起来。到了黄昏时候,官采曦就很识趣的走了。沁水公主府准备了最好的晚宴,这一夜,周元玩得很是疯狂。像是一个赚足了大钱的年轻人的报复性消费,一杆长枪,杀得敌人溃不成军,屋里哭喊一片。关键是,中场休息的时候,还有新鲜的人造饮料可以补充体力,这让周元更加勇猛,一直到天蒙蒙亮,所有人才沉沉睡去。 第七百七十二章 思念如水 这是一处偏远的小镇。这里仅有几百户人家。这里是高丽李氏王朝最后的班底,仅存的百名战士和十来个老臣,在这里苟延残喘,坚持着心中摇摇欲坠的信仰。但两个公主的回归,给了他们崭新的希望。这些老者就像是年轻了很多岁,每天都计划着要怎么重新打回去。“只可惜…我们要走了。”李玉婠坐在河边的躺椅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说道:“明日便出发吧。”素幽子则是有些疑惑:“你不是舍不得这里,为什么突然决定要走?”李玉婠道:“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给不了这些老臣什么,我们只能另辟蹊径。”素幽子道:“你果然还是想让元易子帮忙,你接近他,就是为了让她帮你复国。”李玉婠掀了掀眉,没有生气,却是笑了起来:“当然啦,如果不是因为要复国,我才瞧不上那个小我十七岁的小男人呢。”“只要妹妹你听得高兴,叫我说什么都可以咯!”“反正我与他之间,早已不需要再向外人解释什么了。”素幽子叹了口气,道:“我并非要讽刺你什么,我只是认为,你不该把他拉进这个旋涡。”李玉婠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现在已经不是我可以决定的了,妹妹。”“这是他给我的承诺,他一定会去做,也一定能做到。”素幽子沉默了,她并非不知事,她知道这已经无法阻止了。于是,她只能轻声道:“再等等吧,这一次回来,我恐怕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我想,再待一个月,看看这里的景色。”李玉婠笑了起来,点头道:“当然,你应该多看看这里,看看那些苦到饭都吃不起的百姓,是怎么给你磕头的。”“他们把你奉若神明,你把他们当做自然的一部分,如花草如尘埃。”“你的道心并未让你超脱,只是让你变得高傲了。”素幽子并没有说话,她在反思自己。而李玉婠则是继续道:“但我却不能留了,分别三个月了,他怕是已经处理好了西南乱局了,或许已经回京了,我该去见他了。”素幽子道:“他有他的事做,你何必急着见他?”李玉婠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什么叫何必急着见?我知道我有多想他吗?”“最近几天总是梦见他,我忍不住了,我恨不得现在就走。”“思念就像水一样,人只能改变它的形态,却无法让它直接消失。”“而我对待任何事的办法只有一个——想!就直接去做!”素幽子道:“他却未必想你,他在神京的乐子可不少。”李玉婠则是笑道:“那又怎样呢,乐子再多,他也会想我。”“妹妹啊,你终究是不太懂你的徒弟,你和他相处的时间太少太少了。”“但我不同,我是陪他的时间很久,或许比任何人都要久,我了解他,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样。”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妹妹怎么想,她只是在以倾诉的方式,发泄自己心中的思念之情。她呢喃道:“这段时间,周元一定会很放纵,放纵到忘记自我。”“或许会有人认为,啊,他封郡王了,他傲慢了,开始放浪形骸了,忘记初心了。”“但只有我知道,他放纵,是因为他害怕。”素幽子这下是真的疑惑了:“他害怕?这世上还有他不敢做的事?还有他害怕的事?”“在白云观当弟子的时候,他胆子就很大,现在功成名就了,胆子只怕比天还大了。”李玉婠收起了笑容。她认为自己即将要说的话并不可笑。她轻轻道:“妹妹,你以为他这么多年来的功绩,是怎么来的?”“难道是事先想到了万全之法,然后一步一步实施,最终取得胜利?”“别闹了,天下不止他一个聪明人,他凭什么可以把所有人都算进去啊?”“其实他每一次胜利都极为艰险,都充满了危机,稍有不慎,便是身败名裂,坠入万丈深渊。”李玉婠冷笑道:“所有人都认为,卫国公算无遗策好厉害,谈笑间就能打得敌人溃不成军。”“呵,真可笑,他们却没见到在中原之时,小师侄整夜整夜睡不着,天天盯着地图看,不断推敲计划,预估战斗趋势。”“他们不知道为了拉拢叶赫部,小师弟冒着天地极寒,行走在风雪之中,只为给对方送去物资。”“他们只看到了卫国公风光的一面,却没看到他冷得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说到这里,李玉婠的语气变得低沉:“我见到过,他最狼狈的模样,我都见到过。”“失眠,生病,做噩梦,吃不下饭,紧张到发抖,打仗时缩在背后吐酸水…”“妹妹,他的功绩来得并不轻松。”“所以他有难得的休闲时间是,他会尤为放纵,这是在放松灵魂。”素幽子道:“你的意思是,这次西南之局,他同样艰难,所以回京之后就会放纵。可是害怕从何说起?”李玉婠低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急着回去么?因为我知道,他要去南方了,那是海上的争斗,和陆地万全不一样。”“其实他没有把握的,他曾经说过,即使福州宝船厂的战列舰全部下水,海洋的局势也不会太乐观。”“但他必须表现得很乐观,因为福州宝船厂承担着许多人的希望,小师侄必须要告诉所有人,一切都有把握。”“而事实上,他可能都不知道海上的仗该怎么打。”“他现在一定很害怕,也很紧张,甚至想要逃避南下。”“我要去帮他,只要我在他的身边,他就会安心很多。”李玉婠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笑道:“毕竟我功夫不错,我至少能保护他不被冷枪打死。”“因为在必要的时候…”“我真的会为他挡子弹。”听到最后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素幽子只觉心中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似痛非痛、似痒非痒,却又难受压抑至极。她看向自己的亲姐姐,忍不住道:“他害怕,你便不害怕?”李玉婠笑道:“他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为何?”“因为…或许他觉得海上的局势很艰难,很没有把握,甚至可能会失败。”“但我却永远不觉得他会失败,我相信他,比他相信自己还要更多。”她看着天空的太阳,笑道:“妹妹,你且看好吧,你的徒弟会继续朝前,走得很远很远的。” 第七百七十三章 贤妻 回到神京的第三天上午,周元才迟迟回家。说实话,心中觉得多少有些歉意,但他也在安慰自己,这次是特殊情况,毕竟沁水生了孩子,是该第一时间去看。而大师姐那边的问题事关重大,也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然后才是陪蒹葭她们嘛。走进国公府的那一刻,家里的人也都围了上来,蒹葭、紫鸢、青鸢和两个岳母带着一众侍女,喜气洋洋地欢迎着周元。周元先是给她们热情地打了招呼,才发现了问题所在。“嗯?曲灵和凝月呢?还想墨香,去哪儿了?”他有些疑惑,难道凝月已经去太医院了?曲灵去墨韵斋了?赵蒹葭则是笑道:“她们去了南方,已经走了七八日了。”“目的地是香州,她们以为你不会回京,会直接去香州。”周元张了张嘴,道:“啊…这样啊…”他拉着蒹葭的手朝内走去,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曲灵生性好动,去南方找我应该是她的主意,但凝月竟然也会跟着去…常年离家,夫妻之间也是聚少离多,她们的思念之情已经渐渐压制不住了。这些年我周元为大师姐做事,为天下百姓做事,却又为家人做了什么?这些念头在他心中萦绕着,让他有些内疚。“别瞎想。”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赵蒹葭捏了捏他的手,低声道:“夫君,凝月和曲灵一方面是想你,一方面也想出去走一走,玩一玩,所以她们首选香州,是想去看看阮芷。”她目光清澈,脸上带着娴静的笑意,眉眼间柔情万种。声音也很是细腻:“夫君,这些年你做了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事,我们出门在外,都总是受到百姓的爱戴。”“你一直是我们的骄傲。”周元紧紧握着她的手,最终还是忍不住抱住了她,沙哑着声音道:“对不起蒹葭,我该第一时间回家的,有些时候,我做事总是不够周到。”赵蒹葭却是笑道:“这一次情况特殊嘛,毕竟沁水姐姐生孩子了,你正应该去看她才对。”“夫君,我们都没有怪你什么,心中也没有怨气,只是想念你罢了。”“你也不要因此有负担,你做的已经够好了。”周元自觉是当不起这番话的,他只是抱着蒹葭,消化着心中翻涌不息的情绪。过了很久,他才深深叹了口气,道:“我会尽早结束这一切的,忙碌的时间不会太久了。”赵蒹葭笑道:“对嘛,我更喜欢你这样说话,显得自信且有力量,也让我们有个盼头,心里就会踏实很多。”“夫君,其实母亲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他们散步在这偌大的府邸中,赵蒹葭的声音平静又温暖:“沉静、耐心、细心,有很多东西是我以前并不具备的,但慢慢的,我也会了。”“有些时候我回忆过去,想着我们最初相处的那些时光,那些误会与小别扭,让人忍俊不禁。”“时间会治愈一切的,只要生活在朝着好的方向变化。”“夫君,大晋与我们,都在变好,不是吗?”周元点了点头,道:“蒹葭,说实话,我有些感慨。”赵蒹葭道:“那你应该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我是你的妻子,你任何话都应该对我讲。”“除非,你信任别的女人,更甚于信任自己的妻子。”周元紧紧握着她的手,摇头道:“并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很多时候想得太多。”“我不想把坏的消息带给你们,不想把我所遇到的困难给你们说,报喜不报忧,免得你们也跟着我一起沮丧。”“但现在想来,其实这么做是错的,是自以为是的傲慢。”“这么做,表面上是照顾到了你们的情绪,为你们好。”“实际上,只会让你们更加不安、更加空虚。”说到这里,他苦涩一笑,道:“这些年,我犯过很多错,很多事做的也不好。”赵蒹葭道:“比如呢?”周元道:“比如最开始和你相处,我应该真诚一点,而不该故意套路你。”赵蒹葭只是捂嘴笑着,她显然早已想通了在云州的事。周元继续道:“比如在对待沁水上,我给了她很多不必要的压力。”“比如在收复中原之战时,我或许有更好的办法,或许能少死一些人。”“比如在皇太极包围神京时,我或许还能再做得更好一些。”“比如…”赵蒹葭捂住了他的嘴,轻轻摇了摇头。她看着周元,目光如水,低声说道:“夫君,你把自己当什么了?”“世上亿万黎庶,哪个人是完美的?我是吗?凝月妹妹是吗?陛下是吗?”“任何人都有自己做的不好的地方,圣人都犯过错,所以才有吾日三省吾身,所以才有错则改之、善莫大焉。”“你说这般话,只是给自己增加压力而已,杞人忧天罢了。”她抱住了周元,轻轻道:“我们不是爱卫国公,爱大元帅,我们爱的是活生生的你。”阳光之下,赵蒹葭很是心疼眼前的夫君,忍不住问道:“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所以心情不好?”周元沉默了很久。最终他摇头道:“并不是心情不好,只是…有些事,只有事到临头,才会知道真正的滋味和感觉。”“就比如,我一直计划着,想要自己做主。”“如今我终于正式自己做主了,才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压力。”“上面没有更大的人物了,所有事情就再也没有任何借口,错就是错,对就是对,连心理上的退路都不存在了。”“没有退路,没有借口,完全自己担着,自然就有压力。”“说到底,海上的局势,我没有把握。”赵蒹葭道:“六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这还不够吗?”周元感慨万千。蒹葭连这些消息都知道,说明她平时也关注着天下大势,没少通过曲灵去了解时局。她向来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去了解这些,那只能是…想离我更近一点了。这种细节周元从前竟然都没有发现。“不够。”周元叹息道:“非但军舰数量不够,而且我们…不懂这个,一切都是从零开始,经验、技术、对战争局势的剖析和把控,都不如对方。”“我们只能一步一步摸索,而这需要代价。”赵蒹葭想了想,才笑道:“夫君,明天陪我去一趟太学宫好不好?”周元看向她,有些疑惑。赵蒹葭道:“我会偶尔过去听听课,所以知道那边的情况。”“一些年轻人,尤其是白羽,他们想见见你。”白羽?那个十四岁的神童?周元想了想,点头道:“好。”无论如何,即使是单纯陪蒹葭,他也应该去。 第七百七十四章 心路历程 周元和蒹葭并未分别很久,满打满算也就三个月不到,但这一次相聚,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悟。生了孩子之后,他与蒹葭之间似乎有了隔阂,这种隔阂不是感情上出了问题,而是生活状态的问题。蒹葭要分心照顾孩子,要负责整个家里的规则建设,要保证家风,维护国公府的平静。而周元又四处征战,常年不在家。因此,两人逐渐变得陌生,很久很久没有交心了。而这一夜,他们相拥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的情欲,只有说不完的心里话。两个人的心房再次打开,紧密交织在一起。“有时候我也在想,我是不是不快乐了。”赵蒹葭枕在他的手臂上,轻声说道:“以前的我舞文弄墨,和诗社的成员们一起郊游、踏青,好不自在。”“如今我相夫教子,管理着偌大的国公府,生活似乎平淡了很多。”“娘亲来了之后,我才想明白,不是我不快乐了,而是每一个人都会经历这样的阶段,我只是长大了。”“你承担着整个天下的兴衰,维护着黎庶苍生,作为国公夫人,一品诰命,我当然也应该承担我该去承担的责任。”“荣誉和责任,总是相互的,我不能一方面享受着荣誉,一方面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责任。”“所以我很耐得住性子,在家里做着自己该做的事。”说到这里,她又苦笑道:“但时间久了,多少还是觉得无趣,我可以忍受很多年,却无法忍受一生。”“我也想做点真正有用的事,所以我常去太学宫听课,希望太学宫改制之后,也能做个先生。”周元点了点头,道:“蒹葭,会有变化的,你相信我。”“每一个人往前走,心境都是在不断变化的。”“就比如我,我刚和你成亲的时候,只觉得人生在世,平平安安就好,享受生活,安静过完一生,就是幸福。”“所以那时候我仅仅只是想要锻炼身体,让自己健康而已。”回忆往事,周元也是感慨万千。他缓缓道:“从白云观下山之后,我的想法改变了,一方面是年轻的生命很难忍受清淡的生活,一方面是…凝月出事和岳父大人查案遇到困难。”“这两件事给了我一个启发,那就是…人不是独居动物,人总是要生活在一个社群之中、一个文明之中。”“而社群和文明,就意味着每个人有自己要扮演的角色,超脱世间,不是我的选择。”“所以我想着,去做点事,谋一份前途,将来大富大贵,也过得快活。”赵蒹葭也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这些心路历程,她很是专注,轻声道:“然后呢?”周元道:“然后我得知了原浙江巡抚黄珩被刺杀的消息,得知了这片天地原来已经到了如此危难的地步。”“倾巢之下无完卵,我认为一个人想要幸福,想要保证自己家庭的幸福,就一定要让自己的家庭处于一个和平繁荣的时代之中。”“乱世一旦降临,一切的幸福都是过眼云烟,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所以,我在临安府的时候,立志要力挽天倾,拯救这片破碎的河山。”赵蒹葭忍不住抱他更紧,略有些激动道:“夫君,你做到了,你是蒹葭的英雄。”周元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继续说道:“可是力挽天倾之路,实在艰难。”“这一路上,我看到了很多风景,一些事,渐渐改变了我的心境。”“我看到了中原的难民,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卖妻典女,易子而食,数百里大地的树皮都被啃光了。”“为了一口吃的,争先恐后在地上爬,如猪狗一般舔舐着倒在地上的稀粥。”说到这里,周元笑了起来,摇头道:“那时候,圣母姐姐说我心狠。”“我反驳了她,说我是为了大局。”“但…其实那一幕给了我很大很大的感触,我在想,我们这个民族在这片土地上几千年、上万年,无数先辈呕心沥血、刀耕火种,把这里开辟成了一个美好的家园。”“他们做了那么多,为的就是今天吗?为的就是让人们像猪狗一样活着吗?”“绝对不是的。”赵蒹葭叹了口气,道:“所以夫君变了,在那之前,是为了自己的小家而力挽天倾,在那之后,是为了天下百姓,想要力挽天倾。”“是!”周元点头道:“是!从那一刻我发誓,我再也不要看到那一幕,无论前面有多少困难,我都要踩过去。”“所以我在开封杀人,杀了数千人。”“所以我对农兵心狠,我要以最快的速度摧毁他们,实施新政,拯救难民。”赵蒹葭道:“夫君你做到了,中原现在很好很好。”周元道:“不够,天下难民,何止中原,我要让所有的人都活得像人,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但香州之行,又给了我全新的感触。”“我看到了佛朗机人在屠杀我们的百姓,奸虐我们的同胞。”“哈,没有人知道那一幕对我是多么大的冲击,没有人知道我有多么憎恨、多么愤怒。”“那一刻,我发誓!我发誓这样的事,不能再继续发生下去!”周元叹息道:“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陛下的背叛,香州的惨案,蓟州被屠城…”“我冒着风雪北上,行走在极寒之中。”“我病了,病得很严重,全身发烧,意识都迷迷糊糊的。”“圣母姐姐照顾着我,鼓励我继续走下去。”他闭上了眼睛,呢喃道:“蒹葭,那是我人生最痛苦的时候,从那一刻起,我变得冷酷了。”“我没有了身上轻佻的少年感了,我变得老成、狠辣,也开始谋划一些事情。”“因为我有了更大的目标,一个我曾经幻想过,却从来不敢当做理想的目标。”赵蒹葭道:“什么目标?”周元道:“收拾破碎的山河,召集一切力量,迎头赶上世界前沿,改变隐隐可见的历史趋势,把这里打造成一头鳞爪飞扬的东方巨龙!”“我要这头东方巨龙,以最伟大的力量,带领人类走向全新的辉煌。”“我要巡盐,我要立法,我要改制,我要做无数的事。”“一切才刚刚开始,刚刚开始!”赵蒹葭心中颇有感慨,叹息道:“所以啊夫君,你脑子里装了这么多事,你怎么能不累?”“你总说要为我们做些什么,总说忽略了对我们的关心,而事实上,我们又何曾关心过你心中的理想?”“都是一家人,你不要总以为自己不说,就是对我们好。”“事实上,就连凝月都经常问曲灵关于你的消息,她心里一直牵挂着你。”周元道:“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够妥善。”“今后我会经常和你们聊聊这些事,包括这一次南下,要做什么事,我也会跟你们说。”赵蒹葭笑道:“你现在就可以说,我很是好奇呢。”周元道:“南下的目标是,打败麦克弗森和荷兰,收复濠镜和东番岛,开辟出一条安全的出口航道,为开海打下坚持的基础。”“这一切做完,就可以帮助圣母姐姐复国,高丽会成我们的附属国,我们会联合起来,吞并女真。”“至此,我们大晋就可以全面振兴了。”赵蒹葭道:“真希望这一天快点到来。” 第七百七十五章 少年之志 太学宫最近并不平静。改制的风言风语甚嚣尘上,搞得人心惶惶,诸多老学究已经站出来公开表示,太学宫是大晋最高学府,是圣道的殿堂,决不允许改制。自然也有另一批人站出来,说太学宫是大晋的太学宫,是所有人的太学宫,开设其他课程,让每一个领域优秀的天才都不至于被埋没,是太学宫应该要做的事。两个阵营泾渭分明,保守派往往是贵族,也是靠圣道吃饭的,革新派显然是平民居多,他们也想自己的孩子有个更多的机会。而事实上,这件事周元早已定下了,不存在商议的空间了。这并不是周元第一次来太学宫,在南下巡盐之前他也来过一次,参加了所谓的诗会,那时候诗会的主角还是唐一朝。而这一次就没那么热闹了,毕竟不是已经功成名就的进士搞的,只是几十个学生圈地自萌罢了。“这里有你猜不到的事。”赵蒹葭的脸上带着笑意,天气很好,她的心情显然也很好,早上出门的时候还上了淡妆,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进了太学宫,自然就有无数道目光朝她投来,毕竟这里出现女子的确太罕见了,更何况是这种颜值的美女。但他们很快就认出了周元,一时间都惊呼了起来。“是卫国公!”“卫国公回京了!”“卫国公,南边的仗已经打赢了吗?能跟我们说说吗!”“大晋时报会不会刊登西南土司的平叛文章啊!”周元压着声音道:“此地不宜久留啊蒹葭,人会越来越多,到时候我们可就走不动了。”赵蒹葭笑道:“何必想那么多,你只管跟着我来便是了。”她带着周元大步朝前走去,后面又跟着一群迷弟粉丝,一时间整个太学宫都热闹了起来。前方有学生来接,领头的就是那个十四岁神童白羽,他看到人潮汹涌,也不禁吓了一跳。“这边!国公爷走这边!”他领着两人很快窜进了更小的巷道内,然后到了一座古香古色的庭院之中。人少了起来,四周安静了不少。白羽等人先是对着周元行礼,然后才道:“国公爷,这里是我们太学宫的战争研习会。”周元微微愣住。白羽道:“太学宫是修习圣道之地,但近两年来,越来越多人喜欢研究战争策略和用兵之道,但先生们不允许,我们便只好偷偷讨论。”“等太学宫改制之后,我们都打算进入武道学院修习,将来便可以直接参军。”武道学院,教武学,自然也教军事。周元的构思是这样的,但他却远远没有想到,在太学宫之中,已经诞生了所谓的“小组”。他忍不住道:“这个战争研习会,成立多久了?”“一年出头。”白羽略有些羞涩,低声道:“国公爷炮轰敌酋之后,我们实在忍不住了,就成了战争研习会,平时讨论讨论军事策略,很感兴趣。”周元沉默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然后他又摇头笑了起来,叹息道:“太学宫改制,是为了迎合时代的需求。”“但总会有人,站在时代的最前方,已经默默开始了行动。”“年轻人,果然永远都是社会中最前卫的那一批。”“即使你们被老辈人物说成不务正业,但不可否认的是,你们的想法,就是最先进思想的萌芽。”白羽有些激动,忍不住道:“国公爷,我们听不太懂这些,但我们知道这好像是在夸我们。”“说实话,很早很早就想找个机会请教一下国公爷了,如果今天有机会,那实在太好了。”看着他稚嫩的脸庞上,带着的是对未来的激情和活力,周元心中也莫名有些激动。他深深吸了口气,笑道:“好!今天便跟你们聊一聊!去把你们小组的人都叫来,有沙盘吗!”白羽当即跳了起来,连忙道:“简易的有,我们自己做了中原的沙盘,还有山海关的,也找人绘制了地图。”“国公爷您跟我来!”他连忙吆喝了起来,显然已经很兴奋了。周元跟着他到了庭院的后方,一个侧厅之中,这里果然摆着两个沙盘,很是简陋,但关键地方竟然标注得很清晰,位置关系也十分准确。尤其是中原,他们通过地图,把开封府、郾城、鹰城、陈州、汝宁、南阳、洛阳等好几个地方都展现了出来,包括地形河流。“哪里哪里!卫国公真的来了!”“在哪儿呢!白羽你可别骗我们!”外面响起了激动的声音,门被推开,天地似乎都安静了起来。这几十个身穿长衫的儒生,此刻呆呆地看着周元,互相对视着,然后齐齐鞠躬而下。周元沉声道:“过来!我给你们复盘一下收复中原之战!也顺便教一教你们其中的道理!”一群人顿时沸腾了起来,急匆匆朝内冲。“倒茶倒茶,给国公爷倒茶!”“哎呀别挤着国公夫人,你们没长眼睛啊!”喧嚣声不绝,周元也开始了复盘。众人听得十分专注,时而惊呼,时而疑惑,气氛极好。周元莫名精神振奋,所以说得很是详细,仿佛自己又经历了一遍中原之战一般,代入感都直接拉满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元才长长出了口气,端起茶来猛灌了几口。数十个学生心中都生出感慨,表情不一,或沉思,或激动。白羽咬了咬牙,率先道:“国公爷,我听父亲说国公爷即将南下,要收复沿海,与那些外来的怪人打仗。”说到这里,他扑腾一下跪在地上,把头磕下,大声道:“请元帅带学生也去!学生愿做一个小卒,什么苦都吃得下!”周元还没来得及拒绝,其他人也纷纷跪了下来,不停说着自己的要求。“都停下!”周元大声道:“别吵,听我说几句。”“你们还年轻,还没到打仗的时候,好好学习,无论是圣道还是军事,学成了,才是打仗的好料子。”“此刻也没学成,跟着我南下有什么意思?况且你们都不懂海战。”白羽道:“国公爷,我学成了,我已经能考上进士了,但我就是想参军,想跟着国公爷打仗,为国效力!”“对对,我们也想为国效力!”“为了大晋!”这些年轻孩子,大多只有十七八岁,血气方刚,恨不得立刻上战场。周元则是笑道:“别闹了,你们还太年轻,还不是上战场的时候。”“跟着我也未必有好处,军中是个靠实力的地方,就算跟着我南下,你们也不会得到我的照顾,并没有什么意义。”白羽大声道:“国公爷有什么要求可以提,我们一定做到,我们一定要去海上。”周元愣了一下,随即摆手道:“行啊,你们这几天去了解关于战船和海战的知识,我在南下之前给你们出个卷子,你们若是能及格,我就带你们去。”“同时,你们也需要得到你们家人的同意。”在周元看来,他们的家人不可能同意,他们也不可能做到在短时间之内,能做好自己出的卷子。当然,今日正如蒹葭所说,没有白来啊。至少他看到了炽烈的少年之志,这些孩子,扣住了时代的脉搏。 第七百七十六章 恍惚间的热血 太学宫的青年,已经渐渐萌发出了崭新的思想,其中的领头一批人,甚至已经付诸了行动。这个现象是极好的,也侧面说明了太学宫改制是符合时代需求的。年轻人的热血啊,总是让人振奋,也能给人信心。“阴霾尽祛啊!”周元握着蒹葭的手上了马车,感慨道:“我心中的压力莫名小了很多,哪怕我在南方失败了,哪怕败得尤其惨烈,又能怎样?”“有这样的年轻人,大晋未来依旧可以重新踏上大海,屡败屡战,最终取得胜利。”“在海上,我们本就没有根基,就算是败了,无非就是重头再来罢了。”“只要太学宫改制顺利,只要我们刻苦学习,终究有振兴之时。”赵蒹葭笑道:“看来这一次太学宫之行,没有让夫君失望。”周元道:“何止是不失望,可以说很惊喜了。”“这让我愈发坚定要坚持改革,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人才是这片土地的根基。”这句话显然让赵蒹葭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从两个人在一起以来,她就从来帮不到自己的夫君,心中难免有些沮丧。可这一次,自己真的好像有些用了?嘻嘻!她很是开心,也忍不住问了很多关于大晋之外的问题,什么西方南方,海洋局面等等…虽然她完全不懂,但听夫君说起这些波澜壮阔的故事,心情也不禁有些激动。在未来这几天,周元渐渐收心,开始了对南方的谋划。同时他也陪着蒹葭和小文心,享受着天伦之乐。把小文心带到沁水公主府去玩儿,两个小孩儿见面,大眼瞪小眼,简直有趣极了。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两个孩子显然拉进了沁水公主和蒹葭的关系,虽然她们之前关系就不错,但同为母亲之后,更加亲密无间了。周元专门花了两天时间,带着蒹葭、紫鸢、青鸢、碧水、沁水和白家姐妹,一起出去踏青野炊,玩的十分开心。当然,宫里那位好像吃醋了,频繁地让庄玄素过来请他进宫。周元则是懒得管,一直到五月二十四,才终于再进紫微宫。为此,大师姐发起了脾气。“瞧瞧这是谁?这不是咱们大晋朝的兵马大元帅么!到底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啊,皇帝的圣旨都请不动他。”她一遍放下了手中的奏折,一边说道:“身边一堆女人陪着,便不顾其他人的死活了,你是忘了皇宫里还住着人是吗?”周元笑着把她拥入怀中,道:“陪一陪家人,不至于发脾气吧。”“可不敢。”昭景女皇推开他,双手叉着腰,道:“哪里敢发脾气,我可不敢再承受国公爷的惩罚了。”周元苦笑道:“行了行了,今晚我住宫里,跟你聊聊大海的局势。”“不要,不喜欢。”昭景女皇撇着嘴道:“别以为我是那种迷恋情事的昏君,我找你来是有事的,内阁那边商议出来了,依旧是忠武。”“明日早朝正式昭告天下,卫国公,从此以后,你是忠武郡王了。”周元皱眉道:“两字王?”“呵!你还想单字啊?”昭景女皇气极反笑:“你知不知道封你这个两字郡王,我要承受多大压力?邓博尺、王伦上了十多道帖子,要我收回成命,宗室那边都把老祖宗抬出来了。”“我让他们亲自跟你说,他们却又不敢,偏偏就敢欺负我这个皇帝。”“那单字王,往往是亲王才用,你要做异姓亲王?那干脆你来做皇帝好了,这烂摊子我真是受够了。”周元连忙抱住她,好言相劝:“好了好了,不气了不气了,忠武郡王挺好的,我本身就是忠武伯、忠武侯这么来的嘛。”“至于内阁和宗室,唉,你什么时候怕过他们,无非就是此刻说出来撒撒气,我都受着,好吗?”昭景女皇脸色红了红,随即哼了一声,道:“反正这皇帝做的没意思,都做不了主。”得嘞,说了半天,还是回到这个话题了。周元笑道:“要不让靖王来做?”昭景女皇急道:“他也配?”“至少他听话。”“我什么时候不听话了?”昭景女皇委屈道:“一个郡王称号都要让你亲自拿主意,你还要怎样嘛。”“一连八九天不见人,你还有理了?”“权力给你了,身子也给你了,你便不在乎人了。”周元捏了捏她的脸,眨着眼睛道:“原来昭景女皇也会吃醋。”“才不是吃醋,我只是嫌弃你不务正业,整天和女人厮混。”她坚持着自己的嘴硬,然后赶紧转移话题:“今晚不要你陪,我…双修之后,我内力有所上涨,这几天跟着小庄一起修炼,慢慢把它消化。”“你获益比我更大,不能浪费,要赶紧修炼啊!”周元道:“放心吧,每天都在修炼,我最近也不是没做正事,思考着南方的局势呢。”昭景女皇这才好受了些,然后突然压着声音道:“听说…白家那个雪丫头,舌头很好?”周元吓了一跳,惊声道:“你连这些事都打听!”昭景女皇道:“内卫什么事都禀报,又不是我故意打听的。”“我没事,我就是问问。”她的脸色很不自然。周元轻轻捏了捏她的翘臀,低声道:“那晚上我让你体验体验我的口才?保证让你满意。”昭景女皇脸色刷地红了,然后小声道:“不要…我不喜欢那样…但你可以陪我睡觉,这几天我有些失眠。”这就是女人,即使是想,也不会说出来,而是找其他借口。这一晚,周元仿佛已经到了南海,体会到了那里海水的汹涌与咸湿,当然,还有呜呜的狂风之声。第二天早朝,封王。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敢反对。就连一向和周元不对付的邓博尺,都没有站出来说一句难听的话。走程序而已,早朝顺利结束。周元没有走,他硬是等到了所有人都走完,才看向坐在龙椅上,穿着龙袍、戴着发冠的昭景女皇。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但一个声音让他的梦破碎了:“忠武王,老朽等你半天了,怎么还不出来?”是邓博尺这个老杂碎的声音!周元面容都扭曲了。昭景女皇乐的捂嘴发笑,摇着头缓步离开了。周元大步走出金殿,看到了邓博尺,咬牙道:“老贼!你有屁就放!但你最好注意着!别让老子在金殿前忍不住揍你!”邓博尺满脸疑惑。今天老夫并未针对他啊,他怎么愤怒成这样?邓博尺想不通,只能沉声道:“老夫是想问,忠武王什么时候南下?”周元道:“关你屁事啊!”邓博尺道:“这大半年来,松鹤常与我通信,谈及沿海通商口岸之情况,洋人之跋扈、嚣张、无耻,让人难以忍受。”“老夫想拜托忠武王,早日南下,替我大晋沿海百姓,出一口恶气,找一份尊严。”“我大晋天朝上国,即使再没落,也轮不到外邦蛮夷来此耀武扬威!”“请忠武王,务必杀其锐气!扬我国威!”他沉着脸,作揖而下,郑重道:“老朽,拜谢了。”周元有些恍惚。这老东西什么时候学会说人话了?不过看着他的背影,周元在恍惚的刹那,还真的感觉到了热血的力量。 第七百七十七章 肩负国运 要走了。毕竟都五月二十五了,南方的局势已经到了危机的边缘了,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等着自己过去做主。潮商、可洛迪雅、宝船厂、岛寇,很多事情聚在了一起,又完全和海上的局势分不开。邓博尺这个老匹夫,有着很明显的优点和缺点,他有学识、懂政治、能办事,但又局限于阶级,更重视自身阶级的利益,同时,他还能着眼于整个大晋的尊严,对洋人深恶痛绝。他简直就是这个时代官员的缩影。但无论如何,他的的确确是说了几句好算好听的话,通商口岸的百姓,保守欺凌,该是南下的时候了。周元先是去了沁水公主府,抱了抱孩子,给沁水、碧水告别,又警告白雪小绿茶要听话。这让白雪很是委屈,噘着嘴道:“先生,学生难道还不够听话吗?小小的身体,大大的宝贝,身子都照着先生喜欢的模样去生长的呢。”周元摸了摸她三个头,缓缓道:“等我从南方归来,或许就是你们一家团聚的时候,这段时间在神京,帮我好好照顾佩娴和蕴娴。”白雪眼睛一亮,当即道:“先生放心,雪儿一定没问题的,大家都知道我油嘴滑舌的。”我说的是这件事吗?周元一阵头疼,但还是恋恋不舍告别了她们。回到国公府,还没开口说话,赵蒹葭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笑道:“太学宫那群学生,嚷嚷着要夫君出题考试呢。”“君子待人以诚,更何况是忠武王,夫君,答应了的事就要做到喔。”周元无奈一笑,道:“这些孩子还太年轻,我属实不想带他们南下,海上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丧命不是玩笑话啊。”“不过他们既然要求,那便考一场吧!”周元对海战其实也不算了解,只是前世零星的组织学习,让他建立了一些基本的逻辑。他只能出一些常识题,而这些常识题,放在这个时代来说,其实已经够难了。比如风帆战船如何实现逆风航行?船载佛朗机炮如何装填弹药?战船最致命的位置是哪几个地方?原因是什么?大晋朝水师实力原本很强,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没落?传统的海战技法有哪些?分析其利弊。诸如此类的问题,周元出了大约二十道题。赵蒹葭就在旁边看着,越看越头疼,最终苦笑道:“这些问题,我一个都答不上来,不过我相信那些学生应该总有人会,毕竟他们这几天找到了几个西洋来的传教士,请教过这些问题。”周元笑道:“他们若能答对其中十二道以上,我带他们去又何妨?”他真不认为这些年轻学生能在短短几日之内,搞清楚这些问题,传教士未必懂船啊。但很显然,周元高兴得太早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把紫鸢从怀里推开,又把珠串从青鸢身体里拉了出来,亲了蒹葭一口,才缓缓下了床。然后他才知道,国公府门口已经堵满了人。以樵山先生为首的大儒们,一边吆喝着,一边砸着门,同时和门后的明瑞吵着。听到禀报的时候,周元都觉得疑惑,我出个题而已,怎么还把樵山公这辈人给刺激到了?打开朱红色的大门,一群老儒生正要破口大骂,却看见周元也在,于是连忙捂住了嘴,一个二个都变得老实了起来。周元道:“樵山先生,诸位太学宫的先生们,你们来我国公府…哦不对,牌匾都换了啊,你们来我忠武王府做什么啊?”诸多老儒生吞了吞口水,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他们像是一瞬间老实了。沈樵山张了张嘴,苦口婆心劝道:“那个…子易啊,你要南下做大事,我们这些读书人哪里会有什么意见,但是你可千万不能带走我们的学生啊!”“带走其他人都可以,但白羽可不行,这是状元之才啊,堪比当年孔存真啊!”周元笑道:“樵山公误会了,我没有要带走任何一个人,他们的事应该由他们自己做主,你们想留下他,应该是去找他商量,而不是找我。”“当然了,如果你们想要留在国公府吃饭,我也是很欢迎的。”“明瑞,去把中城兵马司的人叫来给老先生们准备饭菜!”听闻此话,诸多老儒生连忙作揖,一边说着客套的话,一边灰溜溜跑路了。沈樵山满脸是汗,也不敢再说下去,而是大声道:“子易,你岳父快进京了,你可别乱来啊!”他也不敢久留,生怕周元翻脸,不顾及他的体面。果然,没过多久,白羽等人前来拜访了。数十个人,给出了自己的答卷,让周元批阅评级。周元把他们带到了书房,仔仔细细看着他们的回答,却是越看越心惊。不可能啊,不应该啊,这些年轻人怎么会对风帆战船这么了解?怎么还知道接舷、撞击、登船等传统海战技法,而且甚至清楚知道佛朗机炮的装填、发射、清理等流程。甚至一些答案,显然不是临时恶补的,而是具备了长期的思考在里面,因为其中夹杂着各种私货,包括不限于崭新的海战技法,阐述了如今海战的冗效弊端。尤其是白羽,他甚至长篇大论分析了大晋水师是如何没落的,分析了西方海军是如何强大的。“太祖皇帝承天以来,创下和平盛世,多次派遣舰队出海巡航,抵达南洋诸国,扬我天朝国威,船舶业而得发展,拥有大船数十艘,小船上千计。”“顺帝继位后,实施海禁政策,大晋对船只需求骤降,船舶业因而没落,百年以来,我大晋除南北两方水师之外,再无大船。”“而天外诸国,因海上贸易及世界探险之需求,战船越造越大,船舶行业得以迅速发展,至今日,水平已远超大晋。”洋洋洒洒数百字,似乎把波澜壮阔的海上局势都说了出来,条理清晰,也不卖弄文采,让人不禁赞叹。甚至周元都忍不住问道:“你们从哪里学得这些知识的?”白羽挠了挠头,笑道:“粤海大战失利之后,我们就有人在开始研究这些,请教了很多水师的大官,也请教了一些洋人传教士,慢慢积累来的。”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心中颇多感慨。所以人啊,千万不能傲慢。很多你瞧不起的人,他们也在默默关注着世界的局势,并作出属于自己的努力,逐渐跟上了时代的步伐。世上的聪明人,永远不止一个。我周元自诩肩负国运,但事实上,国运又何止在我一人身上。也在他们身上。 第七百七十八章 第四次南下 在周元看来,这二十道题虽然简单,但对于太学宫的学生来说,能对十二道的一个都不会有。甚至会有人连一道题都答不对。而事实上,答对十二道的,足足有七个人。最差的,也答对了四道题。这个答卷让他很是惊愕,也很是惊喜。于是他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承诺只要父母同意,这及格的七个学生,可以跟着南下。如果搞得定,明早郡王府报到。这一夜周元心情很好,一家人吃了个团圆饭,气氛很是热闹。小文心交给了奶妈,周元和蒹葭、紫鸢、青鸢一起休息。夜明珠绑上了绳,珍珠穿成了串,紫鸢丫头非要和青鸢争个高低,结果疼得哇哇直哭。这玩意儿是需要天赋的,青鸢的快乐她根本体会不到。不过紫鸢至少很贴心,把蒹葭照顾得很好,她唇舌之间的甜蜜,让人心潮泛滥。天很快就亮了。也到了分别的时候。没有人睡觉,蒹葭伺候着周元穿衣,紫鸢和青鸢给他收拾着行李。衣领是拉了又拉,袖口是理了又理,头发是梳了又梳。赵蒹葭脸上的不舍是显而易见的,但最终她也只能抱着周元,轻轻道:“无论走多远,都别忘了回家。”这句话平常又简单,却狠狠戳中了周元的心扉。他缓慢而沉重地点头,道:“这一次离家,会很久。”赵蒹葭道:“若是想你了,我就带着紫鸢、青鸢一起来找你。”周元吓了一跳,连忙道:“若是要出行,带上庄玄素。”赵蒹葭道:“放心吧夫君,妾身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小姑娘了。”两人相顾无言,都不禁笑了起来。一大家子都出来送行,周元施礼,然后走出了郡王府的大门。不同于前几次南下的大雾,这一次恰好是朝霞满天之时。马车已然备好,七个年轻的学生,已经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静静等在了门口。有几个中年人老老实实站在他们身前,安心等待着。见到周元,他们连忙上前打着招呼。“王爷,我们也拗不过这些年轻人,只求王爷帮忙照顾着,可别出了事啊!”关于这种话,周元很难回答。上战场怎么照顾?怎么不出事?他保证不了什么。他只能沉声道:“你们只有半刻钟时间,做最后的选择,半刻钟之后,上车的就走,不上车的也不强求。”白羽挣脱了父母的束缚,直接上了马车。他大声道:“爹、娘,你们回去吧,儿子一定混出个人样来!”白羽的爹也是京城的老牌勋贵了,虽然已经没了爵位在身,却还是颇有些威望。但此刻他也拿这个执拗的独子没有办法,只能喊着:“要小心啊,实在熬不住了就回来,你本可以考科举的啊,何苦要南下啊。”白羽大声道:“考上了又怎样?做大官又怎样?倒不如跟着王爷打仗来的痛快!”“这书,我早已读够了。”一阵纠结之下,七个学生都没有留下来,全部跟着周元上了马车。路上颠簸,周元看着他们,沉声道:“现在你们依旧有反悔的机会,出了城,就没有回头路了。”一个胖乎乎的青年说道:“王爷,我们不会回头的,就算是死在海上,我们也不会窝在太学宫了。”“不错,我们早已下对决心,要去海上瞧瞧了。”他们很是激动,说话都在喘气,似乎立刻就要在海上去打仗一般。年轻人的热血与激情,总是来得这么强烈。周元让他们尽情挥洒,等他们安静下来,才缓缓道:“你们有志气,又完成了我的答卷,我没有理由阻拦。”“打仗并不容易,我也没法保证你们是不是能活下去,一切全靠自己。”“现在,介绍一下你们自己吧。”白羽率先开口道:“白羽,神京本地人,今年十四岁。”其他人也纷纷开口。“夏江河,江西吉安人,今年十七岁。”“袁知明,陕西凤翔人,今年十七岁。”“易三识,广西柳州人,今年二十一岁。”“康有志,福建福州人,今年十六岁。”“武尚,湖广长沙人,今年十九岁。”“孔立言,山东曲阜人,今年十八岁。”他们长相各异,高矮胖瘦皆有,但此刻说出自己名字,却都有一股子自信在其中。周元仔仔细细看着他们,对应着名字,然后缓缓点头,问起了他们的家庭情况和各自的想法。这一聊就是一个多时辰,算是把他们都了解透彻了。白羽和孔立言,都是世家大族,前者是京城老牌世家,后者是孔圣后代,虽然是旁支,但依旧是家大业大。夏江河是书香门第世家,虽然比不上那些豪门大族,却也是衣食无忧。袁知明的父亲是陕西守备营中的参将,家中条件也好。武尚、易三识和康有志则是普通的家庭,能来太学宫进学,全靠自身足够逆天,早早在当地打出了名气,靠着当地官员举荐才到的神京,但这已经花光了家资。他们出身不同,地方不同,但却都有着一颗炙热的心,想要去南方做点事情出来。即使,放弃几乎已经要到手的前途。这是周元第四次南下,这一次没有女人,只有男人。因为小影被庄司主拉过去了,说是等下个月和内廷司一起南下,周元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不爽当时庄玄素的眼神罢了,老子又没对小影做什么,干嘛跟防贼一样。和年轻人一起赶路,其实也很欢乐,七个学生再加上周元,一起谈天说地,无话不谈,聊政治说军事,谈诗词讲女人,一路精彩得很。周元也是胡侃了起来:“你们还是太年轻,或者是经验太少了,不像我,我就没有那些世俗的欲望了。”“女人,不感兴趣,我只对国家大事感兴趣。”另外七人一脸崇拜。而此刻,下属却在车外大喊道:“王爷!王爷!后面有人骑马而来,速度快得很,像是冲着我们来的。”周元回应道:“如果是刺客,就直接干掉,如果是路人,就让他走远一点。”说完话,他看向几个学生,淡淡道:“别紧张,我这种狠角色,每天都要被刺杀,早就习惯了。”另外七人更加崇拜了起来。下属又喊道:“大人,怕是刺客啊,我们拦不住,这女人功夫高得很!”“高手?”周元惊喜道:“正好最近老子功夫大有长进,拿刺客试试水!”“一群废柴!且让本王亲自出手!”马车都停了下来。周元跳了下去,顺手提起了一柄剑,然后朝后看去。只见后方马背上,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已经慢了下来。阳光下,她青丝如瀑,带着灿烂的笑意,一张小脸美绝人寰。她微微歪着头,眯着眼,轻声道:“瞧瞧这是谁?这不是忠武郡王么,最近武艺见长,要对我动手啦!”周元张了张嘴,缓缓收起了剑。他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道:“圣母姐姐,你总是能给我惊喜。”李玉婠则是摇头道:“不喜欢听这一句,换一句。”周元道:“我想你了。”“勉强算你过关啦!”她跳了下来,几步就到了周元身旁,然后扑进了他的怀里。林间的官道,树影斑驳,两个人紧紧抱着,仿佛忘却了一切。 第七百七十九章 所向披靡 “为什么我们要走在所有人前面?”周元和圣母姐姐同骑一匹马,双手握着缰绳,把她环在怀里。李玉婠舒舒服服靠着她,迎着阳光笑着:“因为我不喜欢有人挡在我们的前面,影响我看风景。”周元道:“你不怕别人看见你这般被我抱着,像是个放浪的姑娘?”李玉婠轻笑道:“所有人看见才好呢,谁会在意呢。”周元问道:“师父都没回来,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李玉婠道:“想你了,满意了么?你瞧,我也会说让人开心的话。”周元的确很开心,圣母姐姐在身边的感觉,如此踏实,如此自在。他笑道:“你担心我南下出事?”李玉婠则是道:“是呀,我的小男人总是那么让人操心,海上的枪炮可比陆地上的刀剑更可怕,我总得陪着你呀。”周元道:“一路星夜疾驰回神京,累不累?”李玉婠笑道:“被人抱着的女人,又怎么会累?更何况还是个王爷。”“我说…王爷呀,宫里那位皇帝,似乎变成真女人了呢。”周元面色古怪:“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我问的呗。”她咯咯笑着:“你毕竟是走了,我总要问问她你走的哪条路才是。”周元道:“她怎么说?”“她极为羞愤。”李玉婠歪过头来,轻轻道:“显然她误会了什么,同时,小师侄,你似乎对她试了坏呢。”周元都不禁有些尴尬,于是想着转移话题:“那我对你使坏可以么?至少这不至于破了你的元气。”李玉婠非但不羞,反而乐了:“你这人,忍心这般对师伯么?”“要我什么都依你,那也不是不可以,等打完海上的仗吧。”周元疑惑道:“你什么时候在乎这些了?我的意思是,你似乎从来不把这种事和正事挂钩,玩那种欲情故纵的套路啊。”李玉婠想了想,才笑道:“战场可不是其他地方,你啊,还是年轻,万一头脑一热,想去拼命怎么办?”“南方的局势啊,我看没那么容易处理,为了让你冷静,我只好玩一玩欲情故纵,免得你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咯。”“活下来,才能得到我,这何尝又不是活命的动力呢。”周元反而沉默了。看来圣母姐姐也看出,南方的局势实在不乐观了。海战啊,海战,大晋落后太多了。福州宝船厂可以造船、造枪炮,但却造不出海战技术和经验,造不出人才与将领啊。事物的初期,总是伴随着镇痛,只希望这代价能小一点。“圣母姐姐放心,我可是惜命之人,我知道该怎么做。”听到他的话,李玉婠只是捂嘴笑着,并不言语。仅仅片刻,她便在周元的怀里沉沉睡去。只有天知道她一路赶回神京有多累,合眼的时间少得可怜。周元停下了马,把她抱回了车内,握着她的手,静静思考着。南方的局势,主要是解决几个关键性的问题。第一,针对麦克弗森和濠镜,该怎么处理,直接打?还是谈条件?第二,针对通商口岸问题,是把洋人赶出去,还是都杀尽,还是谈条件?第三,先到福州宝船厂,还是先到宁波?后者的岛寇已经嚣张至极,亟待处理,但没有福州宝船厂做支撑,只怕做不到杀尽。第四,关于东番岛的荷兰人,他们在这一场大戏之中,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第五,关于出口,潮商囤积了大量的货物,丝绸、布匹、瓷器、盐,急等着换钱,是先处理出口货物问题,还是先打仗?这五个问题,又衍生出许多小问题,个个都很复杂,都会产生群链式的后果。他顾虑着各种问题,始终没能坚定决心,但圣母姐姐的到来,却让他的心情豁然开朗,心思也逐渐清晰。无论是出口,还是剿寇,无论要解决通商口岸问题,还是濠镜的问题,一切的一切,都在于船。没有船,一切都没得谈,一切都是虚假的。第一件事,必然是重振粤海水师,让福州宝船厂的船全部下海。所以这一次给自己安排个什么职位呢?闽粤总督兼粤海水师提督吧!关陆在那边做的很不错,渗透很成功,加上自己现在威望已经不是当年可比了,重振水师应该不难。趁着熟悉战船的间隙,还可以见一见可洛迪雅和潮商,商量一下后续的出口问题。至于实战,就拿岛寇练手吧。周元是不允许他们任何一个人,活着回去的。正想到这里,他感觉手中的小手动了一下。于是低头看去,只见圣母姐姐正睁着眼睛,灵光闪闪地看着自己。周元笑了笑,低头亲了她一口,道:“怎么又醒了?”李玉婠坐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眨着眼睛道:“有没有趁我睡着占便宜?”周元摇头道:“没有,我是正人君子。”“那真令人失望。”李玉婠笑道:“年纪大了,老女人觉总是很少,你得习惯习惯。”周元道:“道家功法大成,可以活到百岁,你还年轻着呢。”李玉婠则是道:“不想活那么久,怕是牙齿都不剩一颗了,丑都丑死了。”周元笑道:“我又不是只喜欢你的脸。”李玉婠道:“如果我长成小庄的模样,你还会喜欢我?”周元愣住了。他总有一种感觉,最近身边的人都在莫名其妙提起小庄!为什么!他按住了额头,喃喃道:“如果你真成那副模样,我也咬牙认了。”李玉婠则是掀眉道:“你真是…你真对她有想法?”老天爷,别逗我开心了。周元连忙抱住她,说道:“别提了别提了,好久没见你,我们温存一下。”李玉婠看他难为情的模样,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她摸着周元的脸,笑道:“小师侄,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那时候在灵隐寺,你侃侃而谈,说着大晋局势,狂言五年之内帮我复国。”“我当时并不信任你,只是觉得聊胜于无罢了,直到去了中原,我才相信你或许真的可以帮我复国。”“如今…三年过去啦,你已经是大晋的忠武王,权倾天下,战功赫赫。”“你似乎不需要等五年,便能做到帮我复国了。”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低声道:“那时候你位卑言轻,却无比自信,如今身居高位,反而却不自信了,为什么呢?”“海上是艰难啊,但真的会让你倒下吗?”“即使你败了,大晋就亡了吗?”“那几千个外国蛮夷,有能力登陆入侵大晋吗?”“越成功的人,越畏惧失败,武道如此,兵道也如此吗?”说到最后,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啧啧说道:“要我说啊,你此去南方,必然所想披靡,势不可挡。”“大晋的海上霸权,自你而起,自你而生,必将覆盖整个世界。”“你若是做到了,我会和妹妹一起伺候你,这是她…亲口答应的。”她眼眸似乎在发光,轻轻道:“加油哦,年轻人!” 第七百八十章 奴颜婢膝 疾驰南下,途径诸多省份,周元并未停留。六月初十,正是夏日,队伍终达福州。这是一座大城,也是一座没落的城市。曾经的福州造船业发达,出口贸易繁荣,带动了这里的经济,让这里成为迥异于内陆诸城的海港城市。但随着“海禁”政策的实施,百年以来,这里承受了政治和经济的双重打击。造船业没落,出口贸易禁止,无数行业及衍生行业几乎灭绝,百姓难以为继,被迫迁徙。在政治上,尤其是顺帝时期,为了杜绝走私,更是强制百姓移民,对这里造成了沉重的打击。先帝时期及昭景女皇继位以来,这里走私开始泛滥,逐渐恢复了一些生机,但随着粤海战争的失利,海岸线被封锁,这里又陷入了沉重的阴霾之中。走进这座城市,就可以看到那种历经沧桑的岁月气息,在变革与传统的交织中,这里展现着完全不同的风貌。天气炎热,人们都穿得很少,连襟的汗衫给人一种近代的既视感。“感觉没有以前热闹了。”众人并未坐在马车上,而是下来徒步前行,更全面地欣赏着这里的景色。作为福州本地人,康有志自然给众人讲解了起来:“记得离开家乡之时,福州府要热闹很多,到处都是人,从各地而来做生意的,可谓是络绎不绝。”“现在街道上,反而稀稀落落的。”周元道:“你离家多久了?”康有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学生是十二岁乡试中了头名,成为了知府大人选中的十个学生之一,送往太学宫的,距今已经四年多了。”果然,太学宫的学生,都是各地精心选拔而出的天才。十二岁就乡试头名,还是有点东西的。看着福州府的街道,周元叹息道:“朝廷的一政一策,关乎着的就是一地之生死,万家之幸福啊。”“一个海禁,几乎摧毁了这里。”“一场战败,几乎抹灭了福州作为出口贸易大城的地位和作用。”“想要这里重回繁荣,唯有开海。”正是周元感叹之时,远处几辆马车疾驰而来,速度很快,惊得人群不断四散,甚至有走不动路的老人直接被撞开了,当场就倒在地上,头破血流。“滚远点!让路让路!”马夫叫嚣着,还有一群打手跟着马车跑,有人拦路便直接推开或者开打,气焰可谓嚣张。白羽咬牙道:“这做派,比神京的宗室子弟还要跋扈,不知道是哪家贵公子又出来耀武扬威了。”周元道:“去救人,那老头的腿断了,后脑勺也流血了,再不救来不及了。”“是。”诸多护卫拥了上去,扶起了被撞伤的老人,却反而吓得老人浑身发抖,挣脱众人,扑腾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白羽看不下去了,大声道:“你怕什么,我们是送你去医馆。”“不去不去,小老儿错了,求老爷们大发慈悲,饶命啊。”他猛猛磕着响头,眼泪都快出来了。周元沉声道:“别墨迹,抬他去医馆。”很快,在老头的哀嚎下,几个护卫就抬着他走了。而四周的百姓连围观都不太敢,只是缩在角落,偷偷注意着这边。直到此时,周元才看向已经被强制逼停的马车。马车周围的打手持着棍子,已经朝他们走来。“我说,你们是没长眼睛啊!没看见我们马车吗!”领头的年轻人衣着华贵,十分嚣张,但他看到周元等人同样不像是平民,便没有第一时间叫人动手。白羽道:“闹市纵马,撞伤他人,还敢嚣张跋扈要人让路?你们还有王法吗!”年轻人愣了一下,随即放下心来,冷笑道:“原来是北方佬啊,你她妈哪儿来的啊,在福州地界装什么呢。”白羽道:“神京来的。”“哇!京爷啊!真是了不起啊!”年轻人夸张地笑着,然后狰狞道:“不过这是福州府,你要是不识相,林北就教你怎么做人。”白羽皱着眉头,大概听出了不是什么好话,当即道:“什么意思?这大路偏偏你们走得,其他人便要让着你们?”年轻人怒道:“靠北啦!再不滚老子几棒子打破你的头!”一群打手气势汹汹围了上来,四周的百姓躲得更远,根本不敢靠近。周元看向前方,缓缓道:“你是谁?”“他是守备老爷的大少爷,惹不得啊!”有百姓好心提醒着。而年轻人则是歪着头道:“又来个蠢货,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啊,敢问老子是谁…啊!”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捂着头蹲了下去,鲜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李玉婠手中拿着花生,一边吃着,一边说道:“说话注意着,不是什么人都能骂的。”她并未出手太重,只是打破了对方的额头,给了个教训。“靠北啊给老子打!”年轻人大吼出声,而马车内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慢着!”这声音很是古怪,主要是口音奇特。但年轻人和众多打手都停了下来。车厢打开,一个深褐色头发、棕色眼睛的年轻人走了下来,穿着迥异于大晋的衣服,身材很是高大。他目光锁定着李玉婠,人模狗样地作揖,笑道:“这位女士真漂亮,在下格雷塔,很荣幸与女士相识。”李玉婠看向周元,道:“你看着办吧,我一句话都不想跟这种货色说。”周元则是面色阴沉,缓缓道:“福州守备的公子,给葡萄牙人当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都说抗虏,都说打仗,守备的儿子都这幅奴性,怎么打?”他摆了摆手,道:“其他人别管,把那个二世祖给我抓了。”话音落下,身后的守卫顿时涌了上去。“揍他们!”年轻人也终于忍不住了怒火。于是双方打在了一起,没有任何悬念,仅仅十多个呼吸,这些打手就全部倒在地上哀嚎了起来。开玩笑,周元身边的护卫都是能征善战的精兵,拿捏他们那不是小菜一碟。年轻人也被抓了起来,急得破口大骂:“你们完了!草!你们都死定了!”“敢打老子的人,老子要你们…”话还没说完,一个侍卫便一拳招呼在他肚子上,他当即“哇”地一声,差点没把早饭吐出来。但马车上下来的佛朗机人却没在意这个,而是依旧看着李玉婠,又行了个西洋礼,笑道:“女士,是否有荣幸请你共进午餐?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东方女子。”李玉婠懒得回答,自己默默吃着花生,当吃瓜群众。周元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所谓的,格雷塔先生,我想我们有机会再见面的。”“至于午餐,我看你还是自己解决吧。”他强忍着怒火,低吼道:“走,去官邸。” 第七百八十一章 国中之国 周元并没有用福州府的常备官邸,那里眼线太多,关陆不建议临时清理,反正在这边有潮商提供的大庄园,地方干净,人也来路清晰。不过别看关陆这厮办事能力强,他整活能力也不弱,庄园就庄园吧,还非得压着声音来一句:“艾维娜母女也住在园子里,等待大人已经很久了。”“她们之前被福建巡抚带人虏了过去,前两天才被放出来,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目前状态并不是很好,亟待安慰啊。”周元忍不住道:“老关,你好好说话,我来这里是办正事的,不是乱搞男女关系的,别污染老子的道心。”说完话,他下意识瞟了圣母姐姐一眼,发现她并未有什么异样,这才松了口气。关陆则是疑惑道:“是办正事啊,大人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那没有。”周元摆了摆手,跟着他一起走进了庄园里,这里登记森严,专门为周元留着一个私密的院子,平时没人敢进。“困了。”李玉婠伸了个懒腰,轻轻道:“你的床在哪里,我想睡觉。”“我带你去!”周元连忙应着,给关陆使了个眼色。关陆也懂得起,连忙带着两人朝内院走去。李玉婠顺口问道:“关陆啊,艾维娜女士住哪里呢?不会就在这个院子旁边吧。”关陆有些尴尬,下意识看向周元。周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完全当做没听到。关陆这才道:“是住在隔壁,就一墙之隔,这母女很是关键,手底下控制着福州宝船厂的工匠,我们得严加看管。”周元正色道:“干得不错,关陆,艾维娜母女虽然已经没有什么势力了,但她们是很好的工具。”李玉婠眯眼道:“什么工具?母女泄欲工具吗?”周元双腿一软,差点没给弄岔气了,关陆更是脚踢脚后跟,差点摔个狗吃屎。“那个,大人,我先去联系福建布政司大大小小的官员,您先休息。”他直接逃命去了。周元苦笑道:“圣母姐姐,你把人家关陆给吓着了。”李玉婠转头看向他,轻轻道:“那吓着你了吗?”“没有。”周元挺起了胸膛,道:“我好歹也是高手,岂会怕一个弱女子。”李玉婠捂嘴笑道:“高手,你的武功的确长进了不少,一方面得益于和女皇的双修,另一方面…你体内的蛊虫在帮你修炼。”“啊?”周元人傻了,瞪眼道:“不对!我体内怎么会有蛊虫!”李玉婠眨眼道:“谁知道呢,不过反正是好事啦,你没有感觉到最近精神一直很好吗?睡觉变香了,时时刻刻都有使不完的力气。”“因为蛊虫在吞噬你尚未化解的内力,并反哺给你,相当于帮你运转周天,帮你修炼呢。”“这种蛊虫可是极为罕见,整个贵州都找不出多少来。”周元满脸疑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圣母姐姐捂住了嘴巴。她轻轻道:“赶路这么多天,我真的累啦,让我好好睡一觉,乖哦,我醒来之前不要出府门。”周元连忙道:“我叫侍女给你沐浴。”“怎么?郡王殿下也负责后勤吗?我可不是需要被人照顾的小姑娘。”李玉婠摆手道:“去忙你自己的吧,那对母女正等着你呢,分别快两年了,该去见见了。”她戳了戳周元的额头,笑道:“怎么?还要吻别才肯走?”“那也不是不行。”周元亲了她一口,才满意离开。他并未急着去见可洛迪雅,因为福州布政司大大小小的官员其实早已收到了风声,此刻已经到庄园大厅等着了。周元大步走了过去,一众官员立刻站出来迎接,齐齐鞠躬施礼:“参见忠武郡王!”十来个人,皆穿官服,搞得像是上朝一样。周元坐上了主位,往下一看,官服很好辨认,福建巡抚兼布政使,承宣布政左右使、按察使、提点刑狱司、福州知府、福州同知、福建都指挥使、福州守备、闽粤水师四大总兵,全部都在。可以说,整个福建最核心的领导班子,已经聚集在这里了。周元摆了摆手,道:“都坐吧,我是武将,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我喜欢更实在的对话。”“邹学清,你是巡抚,你说说目前福建的情况。”这个问题其实很难回答,因为太大,太宽泛了。军事情况?经济情况?民生情况?土地还是税务?哪里能一一说清。不过分析上司来这里的原因和目的,就能对症下药,不说废话,这是一个官员的基本素养。“随着《粤海条约》的签订,漳州府、泉州府、福州府沦为通商口岸,我们失去了贸易出口权,所有的货物只能倾泻给佛朗机人,再由他们出口。”“由于对方拥有绝对话语权,且不受大晋律法节制,故而在交易之中我们占尽劣势,只能贱卖各种货物,这对本地各个行业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虽然潮商一直在抵制,宁愿囤积货物,也不发给佛朗机人,但…潮商就算是有再厚的家底,也快撑不住了。”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又道:“从去年年底开始,佛朗机那边来了许多商人,在通商口岸开设商行店铺,他们的东西美观、奇特、实用、价格便宜,竞争力极强,同类型的商品,我们大晋的商人根本竞争不过。”“这主要体现在纺织品、羊毛制品、皮革制品、金属制品和玻璃制品。”“我们民族商品遭到了巨大的冲击,破产者十有七八啊。”“另外,这些洋人在通商口岸不受律法制约,可谓是嚣张跋扈,殴打百姓、欺压良善、奸污少女、杀人抛尸,他们是什么都敢干。”“我们找不到证据,就没资格调查他们,就算当场抓获、铁证如山,也没资格审判他们,无非是他们自己判自己,所谓监禁、苦役、罚钱,谁知道呢?”“洋人的各大店铺,俨然已是我大晋的国中之国了。”“海岸线被封锁,制海权的丢失,让我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而且这个代价,我们逐渐要支付不起了。”周元缓缓点头,道:“洋人嚣张跋扈,我今天来的时候,就已经见到了。”“另外,我还见到了一件更有意思的事。”他扬声道:“来人,把今天闹事那个给我带上来!”众多官员都有些疑惑。而片刻之后,外面就传来了怒骂之声:“放开老子!靠北!我爹是福州守备!你们都等死吧!”“在福州这地方,只有老子欺负人,还没有人敢欺负老子,草!”听到熟悉的声音,福州守备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瞪大了眼看着外面。其他官员也是眉头皱起,互相对视着。一个额头上破了大口的年轻人被拉了上来,他看到这大厅满是人,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就看到了自己的爹。他顿时大喜,连忙道:“爹!爹你也在啊!快救儿子啊!这些都是贼人!他们打我啊!”“就是他!就是他!爹!你快把他抓起来!”然后他又对着周元大叫道:“狗儿子,你死到临头了!”周元轻轻道:“这位年轻的少爷,自称是福州守备的公子,在大街上纵马驰骋,肆意践踏我大晋百姓,更关键的是…他是在为一个佛朗机人保驾护航,给对方开路。”“咱们大晋军队将领的儿子,成了佛朗机人的奴仆了,哈哈,难道福建已经沦亡了吗?难道这里已经成了佛朗机人的土地了?”“真是可耻!”说到这里,他看向福州守备,淡淡道:“福州守备,他…是你的儿子吗?”福州守备听得双腿发软,扑腾一下跪在地上,面容都扭曲了:“启禀王爷!这畜生,以前是我的儿子!”“现在他不是了!” 第七百八十二章 又见可洛迪雅 福州守备姓涂,在这片土地上扎根了许多年,权势肯定不小,但也没法跟那些真正的大佬比。今天有机会来见大晋立朝以来唯一一个以军功封王的兵马大元帅,他可是把嘴皮子都磨破了,还送了八千两银子给都指挥使,才有这个机会。本想着在国公爷面前露露脸,也能有个机会往上走一走,谁知道啊,谁敢想象啊,在全省的长官都在的时候,自己的儿子,给捅出了这么大个娄子。这个畜生啊!但周元可不会理会他那么多心理活动,他只是坐在上方,淡淡道:“邹学清,你作为巡抚大人,你怎么看这件事啊?”邹学清也是压力巨大,脸上有了汗水,沉声道:“王爷,福建只是迫于条约,有了通商口岸,但我们无时无刻不想着怎么把洋人赶出去,维护我们大晋的尊严。”“对洋人奴颜婢膝,这种蠢事,我们永远无法容忍!”这下年轻人傻了,他好像听到几个了不得的称呼。王爷?巡抚?这…我爹说在福州地界,咱们已经没几个人惹不起了。但我偏偏就惹到了这几个?他也吓得一哆嗦,忍不住跪在了地上,惨声道:“爹!爹你救我啊,我不想被杀头啊!”福州守备是真恨不得一拳头把这狗东西砸死啊!周元道:“一省巡抚,要以身作则,要止住省内不良风气,尤其是官员阶层的不良风气。”“邹学清,这件事我交给你去处理,从今之后,我不希望再看到有类似的现象发生。”邹学清连忙道:“是,下官明白。”周元看向众人,沉声道:“这次南下,我总督闽粤两省,提督粤海水师,主要有几个目的。”“首先是要看着我们的宝船下海,其次是要拿回制海权,恢复正常的、良性的进出口贸易,其三是肃清岛寇,还东南一片青天。”“事情会一步一步做,你们要从方方面面配合我。”“闽粤水师的四个总兵,你们要给属下通气,要做好部下的工作,我随时要接手。”诸多大臣连忙点头,一时间心情都有些紧绷。他们心中明白,这个活阎王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死一大批官员,希望这次福建不要被洗牌才好啊。周元看向众人,却是沉声道:“诸位!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土地,不能丢!身上传承数千年的炎黄之血,不可辱!”“身为一方官员,统领一务之职,要在其位谋其政,勠力同心,把洋人赶出去,维护我大晋之尊严,百姓之利益。”“你们也读过圣贤书,或是也提刀上过战场,们心中该有血性才对。”“我来到这里,不希望看到明争暗斗,不希望看到欺上瞒下,不希望看到软骨头和汉奸。”“我希望你们明白我说的话,也希望你们明白自己身上的官袍的意义。”众多官员面色一肃,当即作揖道:“吾等谨记!”这算是碰了个头,面了个熟,具体的事务还不至于在这种场合商谈。众人也很识趣地离开,当然,也带走了那个额头破了的青年。至于邹学清要怎么处置他,那就是他们布政司的事了,周元懒得去管。他还有一堆事要办呢,比如…安慰安慰园子里那对母女。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便前往可洛迪雅所在的小院。还未靠近,周元便听到了悠扬的琴声,曲调有些低沉,如暴雨前无风的大海,压抑且蓄满了力量。戴思的音乐造诣已经不低了啊。周元轻轻敲响了门,侍女打开之后,对着周元行礼,琴声也因而停止。他大步走了进去,直接就看到了凉亭之中端坐的两人。可洛迪雅·艾维娜穿着黑色的长裙,戴着西式的白色圆帽,上面配着一朵红色的绣花。白皙的面容、精致的容颜、高挺的琼鼻、朱红的丰唇、蓝色的眼睛,无一不释放着性魅力。她很端庄,见到周元之后,提着裙子站了起来,微微施礼。戴思也放下了琴,跟着她母亲一起施礼。她比可洛迪雅稍微矮一些,大约一米六五左右,身材苗条,穿着白色的西式长裙,很有淑女范。至于模样,两人长得很相似,她有着属于她自己的青春与青涩感,眉眼之间还有着莫名的羞赧,却又直勾勾地盯着周元。周元笑了笑,行了一个西式的礼,才缓缓道:“可洛迪雅女士,很久不见了,你比两年前更漂亮了。”“还有戴思,第一次见面,我竟然忘了带礼物,你也很漂亮。”戴思的脸色红了红,低下了头。可洛迪雅却是深深吸了口气,看样子情绪翻涌得厉害。她郑重道:“周元大人,我们的确快两年没见了,你给我的承诺,至今还未兑现,甚至…我的处境比以前更加糟糕了。”周元大步走了过去,笑道:“女士,相信我,如果没有我,你的处境会比现在更加糟糕,说不定你和戴思已经沦为麦克弗森的玩物了。”可洛迪雅皱了皱眉,低声道:“戴思,你去休息吧,我和周大人说一说话。”“是,母亲。”戴思非常懂礼貌,临走之前还对着周元行礼,然后抱着自己的琴离开。周元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眯眼道:“她如今住在这里,习惯吗?”可洛迪雅叹了口气,道:“她早已习惯了颠沛流离,至少这里条件不错,她很喜欢。”她话锋一转:“可是我不喜欢,我像是一个被人养着的情人,孤独地住在这里,没有任何社会地位,没有任何权力,命运完全由他人操纵着,甚至偶尔还要被抓走。”周元笑道:“息怒吧,女士,至少你目前为止是安全的,至少我来了。”可洛迪雅道:“你来了有什么用?《粤海条约》签订之后,佛朗机来了数千人,在这里经商,麦克弗森实力大增,你已经决定不了什么了。”“世界太大了,周元大人,每一个国家都知道了这里,这里有一个神秘的东方大国,他们都想过来捡黄金。”“麦克弗森把消息传出去了,大晋已经快完了。”周元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他轻轻道:“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女士,他们认为这里遍地都是黄金,这没错。”“但如果他们真的敢来,呵,我会让他们知道这片土地的文明,为什么可以延续这么多年。”可洛迪雅忍不住道:“周元大人,我知道你的本事,我也知道你最近两年完成了很多大事,你已经是王爷了。”“但…这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你始终没有在我面前证明什么,甚至于,你现在已经不需要向我证明什么了,我除了那一批工匠之外,再也没有其他能力了。”“我认为,我的价值都不足以与你合作了,你明白吗?”“我,可洛迪雅,现在十分没有安全感。”周元看向她露出的一截脚踝,郑重道:“女士,你腿上的黑色真好看。”可洛迪雅顿时收回了脚,将其覆盖在裙子里。她恼怒地看向周元,欣长的睫毛在颤抖。周元道:“你现在有安全感了吗?”可洛迪雅道:“靠美色建立的安全感,是最脆弱的。”周元正色道:“对于我来说,一点都不脆弱,我很吃这一套。” 第七百八十三章 寰球 身份不同,处境不同,所以这一次周元再见可洛迪雅,心态也就不同了。他已经足够有把握把对方死死吃定,也充分相信对方目前唯一的路,只剩自己了。可洛迪雅并不慌张,作为一个长期在复杂的政治漩涡中漂泊的人,她见惯了各种肮脏龌龊的交易,而男女关系的交易,在这其中反而是最平常的。她只是皱起了眉头,道:“周元大人,跟随你一起来的,还有李玉婠女士吧?你真不怕我把这一切告诉她?”周元道:“她只会坐在旁边吃水果、看热闹。”可洛迪雅沉默了,回忆起那个明媚的女子,她似乎觉得周元说的不错。李玉婠女士,对眼前这个男人太好了,好到无法用常理去理解。于是她淡淡道:“可是我却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至少你承诺的东西,一定要兑现。”周元笑道:“女士,你错了,无论是否有机会得到你,我承诺的东西都一定会兑现。”“女色对于我来说,是追求,却并非强求。”“接下来请说一说正事,关于海上的局势,关于你们那边的基本情况。”他看向可洛迪雅,道:“我相信你即使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依旧有着还算不错的信息渠道,至少濠镜是有你的人的,否则你怎么知道麦克弗森实力大增呢。”可洛迪雅有些沮丧,相比于上一次见面,周元大人给人的压力大了很多,说话也自信了很多,那双眼睛似乎要把人心看透一般。他轻声道:“好吧…世界局势很复杂,同时也很简单。”“目前我们所知的国家之中,海军最强大的应该是…荷兰。”“他们的风帆战船数量多、规模大、技术先进、战术丰富,并且有着极佳的素养。”“只是他们的重心并不在东方,所以派来的战舰并不多,也并不强,只是寥寥几艘大船罢了,但依旧占据了你们的东番岛。”周元缓缓点头,这个信息并不出乎他的意料,毕竟在前世的十七世纪初期,荷兰也拥有着“海上马车夫”的称号,海军实力极为强大。可洛迪雅继续道:“西班牙是老牌海军强国,虽然如今被荷兰超越,但依旧有着不俗的势力,在我们西方竞争力很大,是不可忽视的力量。”“大不列颠依旧强大,虽然他们经常被小觑,但事实上他们曾在几十年前,战胜过西班牙的无敌舰队。”“法兰·西也很强,他们甚至拥有五层甲板的侧舷战舰,是当世最大的战舰,只是…不太会打仗的样子。”周元沉思着,目前看来,欧洲那边的局势和前世的十七世纪差不多,只是略有杂糅,呈现了群雄并起之势。至于大晋,有些可惜了,在顺帝之前,海军力量可谓当世第一。但顺帝海禁之后,船舶业迅速没落,水师逐渐萎缩,因此实力下降太多了。若非如此,岛寇又哪里来的胆子入侵东南沿海,靠着那些小龟船在海上穿梭。可洛迪雅继续说道:“我们葡萄牙的舰队实力其实算不上很强,我们只是海上贸易和探险做得很出色,拥有相当程度的自保能力。”“但我们的风帆战船,已经发展到全身包裹铁皮的阶段了,大晋想要短时间赶超,是不太现实的。”“周元大人,作为一个葡萄牙人,我不得不提醒你,福州宝船厂所造出的船,只是依照着濠镜战列舰的模式去做的,这并不代表着目前时代最优越的水平。”“如果西方的海军全部杀来,你们是挡不住的。”周元点了点头,道:“我承认这个事实,但也有一点,就是他们即使来了,也最多在海上逞威风,绝不敢上岸入侵。”“大晋是安全的,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安全的,只要有我在。”可洛迪雅有些着急:“周元大人,我并没有开玩笑,他们真的回来的,没有人可以挡住黄金的诱惑。”周元道:“我也没有开玩笑,如果是两年前,我或许会很担心,但如今…至少陆地上我可以说了算了。”“可洛迪雅女士,安心等待吧,我想你会有机会扬眉吐气的,就在不久之后。”“你会是濠镜的总督大臣,也会是葡萄牙最富有的女人。”可洛迪雅摊了摊手,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却还是说道:“周元大人,你喜欢画饼的毛病还是没有改,但鉴于你如今已经是大晋的王爷,我当然乐意得到这样的承诺。”周元正色道:“西方的纺织技术已经远超大晋了,我为此而心忧……所以,我希望得到你腿上这条黑丝…”“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女士,我很认真,我要把它交给我们大晋的工匠,让他们好好研究。”可洛迪雅道:“我去给你拿一条新的。”“不必,就这个挺好。”周元略有些结巴道:“新的太浪费了,我…我、我很节俭的,嗯,就这个。”可洛迪雅无奈叹了口气,轻声道:“可以借一下你的外衣吗,周元大人。”周元愣了一下,把衣服脱给了她。可洛迪雅把衣服铺在地上,然后脱掉了自己的鞋子,小巧精致的玉足裹着黑丝,踩在了衣服上。啊?你玩这个?我这身衣服值三两银子啊!败家婆娘!他死盯着那双腿,也不敢说话。可洛迪雅轻轻撩起了裙子,露出了修长笔直的双腿。小腿很细,大腿却有肉,和沁水一样,典型的圆锥形腿型。只是她的肉质比沁水更紧实,显得更有力量。可洛迪雅很有技巧,她只是把裙子掀到了大腿部位,一双手便自己伸了进去。周元听到了卡扣崩开的声音——竟然是吊带袜!他瞪大了眼睛,想要欣赏这时代前列的纺织工艺,为了国货崛起。可洛迪雅手指纤细,轻轻扣住丝袜的上沿,像是剥香蕉皮一般,薄薄的一层袜被剥了下来,露出了里面丰满如脂的白肉。最终,她将热乎乎的丝袜交给了周元,轻声道:“周元大人对纺织工艺有兴趣,我自然应该满足才对。”周元感受着上面的温度和细腻的质感,吞了吞口水,道:“其实我对赶海也有兴趣,喜欢研究贝类和蛤类…”可洛迪雅歪着头道:“所以请周元大人加油吧,现在海洋还控制在麦克弗森手中呢。”周元点了点头,忽然道:“女士,戴思什么时候满十八岁?我打算送她成年礼。”可洛迪雅面色一变,攥着小拳头,咬牙道:“我想…她可能不需要周元大人的礼物!”周元无奈摇头,他看出来可洛迪雅显然是想歪了。作为远近闻名的正人君子,周元从来没对戴思有什么歪心思,不过都是圣母姐姐强加于人,用来调侃而已。 第七百八十四章 救人 “如果你敢让我穿这个东西,我就敢让你吃一斤花生米。”李玉婠笑容很是和善,轻轻道:“不是嘴吃噢,你自己好好想想。”周元缩了缩头,道:“圣母姐姐说哪里的话,我只是想让你看看这东西的纺织工艺,我们的纺织机还未改善,效率低下,做出来的东西也相对粗糙,说实话,落后对方太多了。”他那严肃的表情,让李玉婠一度认为自己似乎冤枉他了。她轻轻哼了一声,道:“那就学嘛,迎头赶上嘛,以后若你真的造出来了,姐姐再穿给你看。”周元忍不住抱住了她,小声道:“圣母姐姐,咱们的关系早该更进一步了,要不我们…”他的嘴巴被一根嫩如青葱的手指压住,李玉婠咯咯笑道:“忘记我说的话啦?每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有属于自己的锚。”“海战危险,至紧要关头,人是会失去理智的。”“小弟弟,我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做你的锚,把你拉回来。”周元还要说话,李玉婠便直接掀眉道:“说好听的话,不管用是不是?”“管用!”周元连忙道:“当然管用,师伯是长辈,我怎么能不听话呢。”他把玩着李玉婠隐见血管的白皙细手,轻声道:“我记得在三年前军演结束回京的那一晚,在官道上,你曾说过,你这双手可以做很多事。”“圣母姐姐,到底是什么事啊?”李玉婠伸出了两根手指,道:“探幽。”她看着周元,眯眼道:“你要不要试试!”周元站了起来,正色道:“好姐姐,你再休息休息,我去见见白羽他们,要安排他们进水师。”“正事可不能耽搁,小弟我先失陪了。”他转头就直接跑。跑出了门,一颗花生米才突然从屋中飞出,打在了周元的靶心。周元当即嗷呜一声,捂住了屁股,大声道:“李玉婠,你给我等着,此仇不报非君子!”……“王爷,您坐啊!”白羽恭恭敬敬地说着。周元面色并不好看,而是沉声道:“我喜欢站着!”他看向这七个年轻人,道:“我打算派你们到水师去,你们这身板子,做其他的肯定不行,只能说让一些中下层军官带你们学习一下战术战法,从基层的管理做起。”“至于能学多少,怎么学,学出来能不能成事,完全看你们了。”“你们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证明自己,在三个月内,如果我没有看到你们的可塑性,你们就要被送回神京。”其实周元倒不担心他们学不出来,毕竟都是天才,学什么都快,海上的知识只要有人带着,他们同样能取得不俗的成就。但七个人却是听得热血满满,纷纷拍着胸脯表示一定学出来。康有志挠着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几下,还是忍不住低声道:“王爷,我想请个假,回家探亲。”他是福州本地人,十二岁离家,距今已经四年有余,是该回去看一下了。周元道:“后天早晨,在这个庄园门口集合,然后一起去水师报道,不要误了时间。”听闻此话,康有志顿时大喜:“多谢王爷!我明晚一定回来,一定!”周元笑道:“家里有几口人啊?”康有志又有些不好意思了,略有些羞涩:“五口人,祖父和父母,还有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妹妹。”周元道:“身上有钱吗?据说家里比较困难,当初送你进京,是把家里积蓄花光了的。”康有志低着头,张了张嘴,不敢说话。钱肯定是没有的,但直说出来,又有点不合适。周元显然是看出来了,从怀里掏出了一百两银票递给他。康有志面色大变,连忙摆手道:“不、不…王爷我不能要,这太多了。”周元道:“离家这么多年,你现在也是大人了,总要带点钱回去,让父母妹妹过好一点。”“你是我带过来的,这点钱我还给得起。”康有志道:“我…我有钱,我…学长学弟们,借了些钱给我,孝敬父母够了。”“拿着!”周元低喝了一声,随即道:“你啊,是立志要做大事的人,不要因为这一百两银子想东想西,将来身居高位了,自己富足了,多想想自己的父老乡亲,也算是报恩了。”“赶紧回去吧,你的时间并不多。”康有志咬着牙,把钱接过来,咬了咬牙,然后对着周元深深作揖。“多谢王爷,学生…学生会尽快还上的。”他拿着银票,仔仔细细叠起来,揣进了怀里。然后对着众人作揖,才急匆匆离去。众人都不禁笑了起来。夏江河道:“其实有志早在路上,便已经期待起来了,他毕竟是四年没见家人了。”“是啊,在马车上还偷偷摸摸写了信,不让我们瞧。”“年初的时候,她娘雇人给他写了信,好像说是给他相了个姑娘,不知道是真是假。”“哈哈我就说怎么这么急着回去呢!”众人说笑着,但笑容却又渐渐勉强了起来,康有志能见到家人了,那我们呢?除了白羽之外,大家至少也都有两年没见到家人了。至少白羽很清楚,易三识在柳州已经娶了亲的,有妻子有孩子,但是已经三年没回去了。袁知明是陕西人,父亲早逝,家中只有独母,也已经快四年没见了。男人啊,要做大事,要考功名,出人头地。但思念却从来没有放过他们。看他们情绪不对,周元也没留下来打扰他们,悄然离开,去找圣母姐姐聊天去了。为了不挨打,他专门从厅里拿了新鲜的荔枝过去。而事实是——“哎呀笨死了,照你这么剥,果肉都烂掉了,壳还没剥尽。”“没指甲就被逞能行吗?好好的水果就被你这般糟蹋了。”李玉婠一边埋怨,一边轻易地剥开了荔枝,然后递到了周元嘴旁。周元这才笑了起来,张口吃了起来。李玉婠把手伸到他的下巴处,道:“果核吐我手里,不许吐在地上,脏了我的屋子。”周元握住了她的手,他才不会这样对圣母姐姐。“你也吃啊,别光给我喂。”周元把她的手推了回去。李玉婠给自己剥了一颗,沁甜的滋味让她眼睛发亮,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两人甜蜜了一会儿,又拉着手在庄园里转悠了起来,说着往事,也说着将来的局势。周元表示大晋纺织业已经落后,打算让内务府先试点改进纺织机,看能不能造出丝袜来。如果造出来,他希望圣母姐姐试穿一下。看他不怀好意的笑容,李玉婠轻轻哼着:“也不是不行,只是啊,要是再拿别人穿过的给我,我可是要生气哦。”周元道:“坚决不会!”而就在此时,外面却传来了急迫的声音。“大人!大人!”关陆从侧院连忙跑来,神色严肃,沉声道:“出事了,康有志。”周元转身看向他,目光如炬。关陆道:“明德街,西洋商铺,佛朗机人的地盘。”“他被抓进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的人在外面堵着,正给对方压力。”周元脸色森寒,冷冷道:“走!救人!” 第七百八十五章 大学 明德街,西洋商铺,别看名字简单,这里却是最近很长一段时间内,福州府生意最火爆的商铺。尤其是其中售卖的玻璃制品和皮革制品,产品漂亮,质量极佳,价格还不算特别贵。达官贵人、商人、书香门第,但凡是家中有点薄资的,都要卖几件回去用着。哪怕不用,只是摆着都显眼,都好看。而且他们的经营模式也新颖,请了姿色还不错的姑娘在里面帮顾客介绍商品,可谓是十分周到,受到许多顾客的青睐。“康有志的妹妹,十四岁,迫于家庭生计,两个月前跑到这里来做工。”“沿海地区嘛,民风要开放一些,未出阁的女子也有出来做工的,虽然不多见,但至少不罕见。”“由于出口被封锁,许多家庭都生计困难,洋人来了之后,很多女子都想方设法挣点钱补贴家用。”关陆一边跑着,一边说着。周元则是道:“说关键的。”关陆道:“康有志的妹妹叫康杏儿,半个月前就失踪了,报官之后,官府那边也没找到。”“洋人商铺这边表示,康杏儿早就没在这里干了,他们不知情。”“但康家却一口咬定,康杏儿是被西洋商铺的老板害了。”“可是问题在于,这没法证实,因为官府根本没资格进去调查啊,这是人家的地盘。”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周元就是一肚子火。关陆继续道:“康有志回家之后,听到了妹妹失踪的消息,血气方刚嘛,就直接冲进了西洋商铺去讨要说法,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没动静。”周元道:“我们的人没进去?”关陆苦笑摇头道:“说实话,不太敢进去,破坏条约是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事情闹大了,麦克弗森的军舰开来对沿岸百姓开火,我们更难办。”终于到了西洋商铺,门口已经聚满了人,但大多都不是百姓,而是捕快和官兵。百姓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远远观望着。对于他们来说,这或许不是罕见的事。“站住!”见到周元和关陆往里走,领头的捕快当即道:“你们干什么的!气势汹汹往里闯是要做什么?”关陆道:“我们找人。”捕头皱了皱眉,道:“找人去别处找,别来这里找,这里是西洋商铺,是洋人的地盘,你们可没资格进去。”“去你妈的!”周元直接一巴掌打了过去,大声道:“你给老子再说一遍试试!”这一巴掌力道可不轻,捕头的牙都被打掉了两颗,鼻血都流出来了。他大声道:“反了!这刁民反了!来人啊!快给我抓起来!”一众捕快朝周元靠来,但显然他们靠不近,关陆只是一个眼色,便有大量的手下把捕快拦了起来。见到这一幕,捕头也懵了,养着这么多人,肯定不是好惹的,他一下子又变了态度。“哎这位老爷!刚刚是小人的错!冲撞了老爷请多包涵!”他也顾不上鼻子流血,点头哈腰地说着:“咱也是接到报案,说这里有人闹事,所以过来看看。”周元见他这幅模样,心中更是恼火,直接一脚把他踢开。无论如何,救人要紧。他大步朝前走去,却见西洋商铺门口站着两个佛朗机人,叽里呱啦说着什么,吹胡子瞪眼态度十分嚣张。周元大声道:“让路!叫你们老板出来!”两个佛朗机人继续叽里呱啦说着鸟语,周元根本听不懂,想着康有志十分危险,也顾不得那么多,干脆直接往里闯。但下一刻,两个佛朗机人却从怀里掏出了两只径直的子母燧发铳。然后,他们就直接朝后倒了下去,发出哀嚎之声,额头上还嵌着两颗已经碎开的花生米。李玉婠脸色很难看,她不怕有高手袭杀,但就怕枪,这玩意儿的存在,让她很难周全保护到周元。周元一脚把他手中的枪踢开,然后直接冲了进去。关陆害怕出事,带着人紧随其后,先是在商铺搜了一遍,没有。然后冲进了后院,便听到了笑声。一脚踢开院门一看,只见五六个佛朗机人正端着红酒,推杯换盏站在那里,嬉笑着说些什么。而院中的树上,挂着两个人,都身无寸缕,浑身鲜血淋漓,四肢以奇异的姿势反折,显然生前遭受了巨大的折磨。这骇人的一幕,让周元不禁身体一颤,眼睛都红了。“嗯?谁让你们进来的?”一个高大且年轻的佛朗机人当即呵斥道:“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不能让他们走!他们看见了!”另外几人惊呼,直接朝着周元冲来。但下一刻,他们就看到了周元身后数十个打手,一时间又停住了。“你们是谁?为什么闯进我们的地盘!”年轻的佛朗机人衣着华贵,穿着西式的衣服,戴着圆盘帽,愤怒地说道:“你们这是入侵了我们的私人领地!我们有权利对你们做出处置!”说话间,他的手已经伸进了腰间。周元攥紧了拳头,咬牙道:“圣母姐姐,会有危险吗?”“不会,毕竟他们还没有真正把枪拔出来,这种情况下,他们不会比我快。”说完话,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院中吹起了狂风,一道可怕的掌力朝前席卷而去,五六个佛朗机人当即被吹倒在地,浑身气血翻涌,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李玉婠已经化作残影,不到两个呼吸,就全部给他们点了麻穴,一个个就像是没了力气一般打着摆子。周元道:“关陆!带人缴械!”关陆此刻也不犹豫了,连忙道:“出去十个人,拦住大门,任何人都不许进来。”“其他的跟我来,把这群猪缴械了,人绑起来。”周元没有去看这混乱的一幕,而是看向挂在树上的两具尸体。他注视着康有志那张年轻的脸,心中巨痛,咬牙道:“关陆,把他们兄妹放下来,盖好。”关陆没有说话,只是照做。周元看向树下,那带血的衣服,显然是今天康有志穿的,此刻已经残破。他很快注意到了衣服下,有一本薄薄的书。周元缓步走过去,捡起书来,擦了擦上面的血迹。这是一本《大学》,很是陈旧,似乎已经跟了康有志很多年了。周元下意识翻开,就看到了第一篇章的第一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然后下面夹着一张纸条,陈旧的纸条。上面写着:“昭景八年四月十四,借易兄四百文。”周元继续往后翻。《大学》第三章:“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依旧有字条,字迹娟秀,却又不乏风骨。“昭景八年九月初二,借张兄一百文。”继续翻。《大学》第六章:“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其物而穷其理也。”字条所写:“昭景九年六月十四,借袁兄二百文。”《大学》第七章:“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这一页有两张字条。其一:“昭景九年腊月二十四,小年,借易兄五十文。”其二:“娘啊,儿子想你了。”《大学》第十章:“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这一张字条很长。“今有三喜。一喜中原收复,百姓得救;二喜年满十四,恩师赐银二两,赐书十本;三喜家妹来信,得知父母康健。”《大学》第十一章:“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悌,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这里夹杂着最后一张纸条,看模样应当是最近写下来的。“母亲、父亲、妹妹,我终于将要回家了。在信中不敢说苦,生怕母亲担忧,亦不敢提思念,生怕思念翻涌,压制不住。但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我终于要见到你们了,这一次回来,我不走了,我就留在水师,保护你们,保护我的家。”周元颤抖的手,缓缓合上了这一本沉重的《大学》。 第七百八十六章 退路 一个人,一个天才。三岁念书,四岁识字,八岁作诗,十二岁乡试第一。出身贫穷,却以硬实力打破阶级的壁垒,被地方官选拔保送至太学宫。花光家资,用尽积蓄,潜心学文闻到,借钱度日不言苦,心中自有凌云志。十四岁时,已经开始关注家国大事,为收复中原而喜,同时参与军事研习讨论会。十六岁,毅然放弃多年苦学之文道,希望回乡参军,扼守海岸,保卫家乡。如果不出事,如果他的人生按照正常的逻辑发展下去,他将是一个传奇。这样的天才,拥有着最好的品格与毅力,他不可能成不了事。但此刻,他却被当成猪狗一样屠杀。周元握住这一本《大学》,它完成了它的使命,它教会了一个年轻的孩子怎么学习、怎么做人处事。但它却没法保护这个孩子。“大人,都绑起来了。”关陆走了过来,低声道:“事情我们也问清楚了,西洋商铺的老板见色起意,追求被拒,进而恼羞成怒,于半月前将其拘禁。”“在此期间,对其实施殴打、强1奸、轮1奸等罪恶行径,手段残酷,令人发指。”“康有志回家之后,忧心妹妹处境,冲进了这里,看到了对方正在施暴,从而失去理智,双方殴打之下,洋人怒杀两人。”周元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沉声道:“关陆,这是个例吗?恐怕不是吧。”关陆叹了口气,道:“《粤海条约》签订后,洋人不受朝廷节制,官府不敢管,无法无天习惯了,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多达数百起。”周元道:“哈,半殖民地是吗?这名词不新鲜,我早已见过无数次了。”“我们的土地是他们的猎场,我们的百姓是他们的猎物。”“关陆啊,大晋也是自称煌煌大国,但我们的百姓却在经历什么?”关陆低声道:“大人,恕属下直言,福建广东之根基,在于福州宝船厂之战舰,战舰不出,我们就没有话语权。”“麦克弗森只需要出两艘三层甲板侧舷战船,轰击海岸线码头,并派出火枪兵进行短暂登陆,沿岸的百姓就会遭受沉重的打击。”“届时,各大码头沦为战场,靠海吃海的百姓脸沿岸捕鱼的机会都没有了,会更惨。”“请大人,耐心等待几日,宝船下海,便是复仇之时。”“等那个时候,我们进可攻、退可守,即使海战失利,也有战略纵深,有退路可走。”他说得很好,这是谋士该做的事。周元却是抬起头来,咬牙切齿道:“是啊,我一直是这么想的,即使是失败了,也有内陆作为战略纵深,对方人少,我们有的是退路。”他的声音突然高亢了起来:“可我们有退路,这些百姓有退路吗!”“康有志有退路吗!面对同样遭遇的百姓有退路吗!海岸靠海吃海的百姓有退路吗!”“只有内陆的百姓是同胞,沿海的同胞就不是同胞?”关陆正色道:“等宝船下海!我们就有了反抗的资本!”周元则是狰狞一笑,寒声道:“可是关陆,我们一路走来,哪一次靠的是步步为营、按部就班?”“景王造反,北山狩猎,给我们反应的机会了吗?”“张白龙称帝,洛阳沦陷,等我番薯成熟了吗?”“刺君案,香州遭劫,蓟州被屠城,山海关危机,乃至温铁黎孤军深入导致全军覆没,乃是西南土司作乱,南北举事。”“桩桩件件的事,何曾给过人反应时间。”他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道:“我们一路走来,靠的从来不是步步为营……”“而是杀!是拼命!”关陆不再说话了,他知道周元已经决定了。决定了的事,就不会再更改。直到此时,周元才走到这群被绑住的佛朗机人面前。他们看到做主的人来了,又开始大吼了起来。领头的老板,是会说汉话的。他昂着头大声道:“我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敢杀我!我们的战船就敢把你们打烂!”“你敢破坏条约吗!你再大的官,大得过你们的皇帝?”周元狰狞笑道:“不好意思,从事实层面来说,我就是这里的皇帝。”“今天不杀你们,我是走不出这个院子的。”他眼中杀意毕露,大声道:“你们很喜欢这棵树对不对?”“关陆!把他们的衣服都扒光!吊在这棵树上!”“然后…活活打死!”关陆深深吸了口气,大吼道:“愣着干什么!没听见王爷的话吗!动手!”十多个打手顿时冲了上去,先是一顿棍棒狠打,打得这群杂1种哀嚎不已,满身是血,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他们从最初的怒骂,变成了求饶。这群猪,从古至今都是欺软怕硬的货色。一根根麻绳拿来,一具具赤裸的身体被吊了起来。他们挣扎着,痛哭着,哀求着,发出凄厉的惨叫。周元也提起了一根棍子,看向四周众人,淡淡道:“兄弟们,好好招待他们。”他走到了店铺老板的前方,轻声道:“从这一刻开始,《粤海条约》失效了。”他紧紧握着棍子,狠狠砸在了对方的双腿之间。一瞬间,鲜血淋漓,可怕的惨叫声传出去不知道多远。周元并未停手,只是冷着脸一棍一棍打下去。这一场毒打,打了足足有两刻钟。周元手都酸了,才终于把棍子放下,他满身是血,脸上也沾满了鲜血,眼睛都成了红色。五六个佛朗机人,早已经没了动静,被打成了吊在树上的一堆烂肉。周元喘着粗气,沉声道:“关陆,把福建都指挥使和福建巡抚给我叫来!”关陆疑惑道:“在这里?”“就在这里!”周元道:“我要让他们也知道,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今后又该怎么做。”西洋商铺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很快,收到消息的白羽等人也赶了过来。他们听说康有志出了事,心情本就紧张,结果进来就看到的是对方的尸体。一瞬间,这六个兄弟全部都炸锅了。一个个全部跪了下来,眼泪不禁涌出。“报仇!”白羽咬牙切齿道:“杀尽洋寇!杀光他们!”“康老弟…”易三识不禁痛哭流涕:“哥哥来晚了,哥哥该跟你一起回家的。”在一众学生的哀嚎之中,在树上的尸体还滴着鲜血的时候,福建巡抚邹学清和都指挥使邵云终于赶到。看到这一幕,他们只觉天旋地转,心中直接炸开。邹学清哀嚎道:“王爷,你这般杀洋人,是破坏了条约啊!”周元笑了笑,道:“你以为我要做的,仅仅如此吗?” 第七百八十七章 拼命 邹学清是福建巡抚,虽然是新上任的,但也深深知道如今粤海的格局。这里洋人就是天,因为不受律法节制,因为有枪有炮。之前也出过命案,有潮商帮忙出头,但最后还是迫于压力,反倒赔了上千辆银子。如今这死了足足六个人,而且还是被活活打死的,洋人那边根本解释不通啊。他忍不住道:“王爷,六个人啊,这代价我们付不起啊!”周元腾地站了起来,大声道:“你再说一遍!”他浑身染血,军人的煞气也涌了出来,竟吓得邹学清连站都站不稳。周元冷冷道:“佛朗机人是人,我大晋的百姓就不是人?就任由他们屠戮?”“你若是没有半点骨气,这个巡抚也别做了,老子天子剑不是拿来看的!”邹学清顿时压力倍增,满脸大汗。周元道:“来,我问你答,现在整个闽粤两省六个通商口岸,共有多少家洋人商铺?”邹学清吞了吞口水,老老实实道:“三十七家,还有一家正在修缮,即将开业,后续必然还有更多。”周元沉声道:“总共有多少洋人在岸上?”邹学清道:“商人、工匠、运输员工以及常规的保护力量,共有一千一百人左右。”周元当即道:“福建都指挥使。”“末将在!”邵云连忙站了出来。周元道:“立刻派出麾下大军,沿路封锁各大码头、海岸线,不让任何一个人下海。”“配合捕快、当地衙门以及锦衣卫,把所有洋人,全部抓起来,无论男女老幼。”邵云心脏都要裂开了,这个忠武郡王真不愧是狠人啊,竟然敢这么搞,天知道会闹出多大动静来。周元道:“记住了,是一个不漏,全部抓起来,若有仗着枪支极力反抗的,就地格杀,绝不留情。”邵云半跪而下,抱拳道:“末将遵命!保证完成任务!”周元道:“你只有两天时间!两天之内,必须给我奠定大局!”邵云正色道:“末将明白!”邹学清一边擦着汗,一边吞着口水,心中巨浪翻涌。太猛了,太猛了,谁敢想象王爷是这么办事的啊!把洋人全抓了,用来当俘虏?想都不敢想啊!周元道:“关陆,洋人抓到之后,神雀要负责审问,争取套出一些大鱼来,到时候有用。”“明白。”关陆应了一声。,周元看向邹学清,道:“把消息给我封死,麦克弗森那边问起,你要负责周旋,至少拖延两三天时间,如果做不到,则说明你的能力已经适应不了如今风云突变的局势了,我会让你告老还乡。”邹学清连忙道:“下官一定完成任务,一定。”周元擦了擦脸上的鲜血,看向康有志的尸体,叹道:“白羽,你们负责给有志安排后事,安慰他的老父母。”“事情结束之后,由邹学清安排你们到闽粤水师报到。”“现在就去办事!不要耽搁!”众人对视一眼,纷纷称是,连忙出发。抓捕所有佛朗机人,这显然是要拼命了,众人的心都悬着,却又有一股莫名的宣泄感。委屈了这么久,该报仇了。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叹道:“圣母姐姐,我们回庄园,带着可洛迪雅,前往福州宝船厂。”“这么久了,我该看看我的船了。”李玉婠拿着手绢,仔仔细细擦着他脸上的鲜血,轻声道:“我们一起去。”……回到庄园,周元没有任何废话,直接把可洛迪雅喊了出来,表示要立刻去福州宝船厂,有事路上说。可洛迪雅连衣服都没换,便跟着周元上了马车。马车上,她注意到了周元衣服上的鲜血,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周元不打算隐瞒,直接坦白:“福建的大军已经在行动了,两日之内,会把佛朗机人全部抓捕,作为人质。”简单的一句话,直接让可洛迪雅脑袋都要炸开了。她失声道:“你疯了?现在远没有到决战的时候。”周元则是淡淡道:“很多事情并非我可以控制的,决战早晚会来,我们有勇气去面对一切挑战。”可洛迪雅道:“周元大人,千万杀不得啊,你可不要冲动,若是你把这些人质都杀了,你会得罪整个葡萄牙。”周元笑了起来。他轻轻笑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们富裕,我们落后,我们的敌人不单单是葡萄牙,而是整个西方。”“但那又如何呢?我们并没有落后很多年,只要有我在,我们不会继续落后下去。”他语气虽然轻佻,但可洛迪雅听得出其中的情绪,那是一种压抑了很久很久的怒意,像是蓄积了千年的怒水,蕴蓄了无尽的力量,只待冲破堤坝,摧枯拉朽,淹没一切。福州宝船厂并不在福州,虽然这两年麦克弗森的探子在福州疯狂寻找,在沿岸不断试探,寻找着宝船的下海口。但这是徒劳,因为福州宝船厂,在兴化府的内湾。这种级别的机密,只有福建少数几个巨擘知道,连工匠和苦工都不曾放出来过,锦衣卫和内廷司双方维护,没有人可以打探到消息,即使打探到,也带不出去。周元他们还有一段路要走。所以可洛迪雅忍不住问道:“下一步又怎么走呢?事情瞒不住的,最多四五天,麦克弗森就会动手。”周元道:“他敢吗?我一方面转移沿岸居民,一方面有上千人质在手,他敢来硬的,我就敢杀人。”“他敢鱼死网破,我就敢把这一千多人的俘虏,全部杀尽。”“作为总督,他必然收到葡萄牙的节制,他付得起这个代价吗!”可洛迪雅道:“来到这里,有着巨大的利益,也有着巨大的风险,就算这些商人全死了,麦克弗森也可以把锅甩到大晋身上,到时候,更多的战舰回来到这里。”周元道:“让他们来吧!这片土地总会经历这些磨难的,既然早晚会经历,倒不如在我还能战斗的时候,他们便来。”他看向可洛迪雅,目光如炬,缓缓道:“女士,我承认我此刻的思想有些激进,因为我的心中怀着愤怒。”“但不要认为我失去理智了,我这几年经历过很多,我早已不是初次见面那个通缉犯了。”“我会取得最终的胜利,即使艰难一些。”“我们拭目以待吧。” 第七百八十八章 三层侧舷炮战船 马车疾驰向前,南方的官道虽然平坦,但犹豫速度太快,车内依旧很是颠簸。可洛迪雅看着周元平静中蕴含愤怒的面庞,心中有的只是疑惑。因为她不知道周元的极端愤怒来自于哪里,作为一个身居高位的王爷,百姓与通商口岸,本该是他的筹码与生意,他本该因此向麦克弗森索取更多的利益,比如出口,比如赔偿……他竟第一时间想着报仇。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可洛迪雅反而对周元高看一眼。她轻声道:“福州宝船厂生产的大船,是三层侧舷炮战船,木质结构,三个风帆,铁皮包裹外部船身,排水量和加农炮,都是按照葡萄牙的标准来的,和麦克弗森的战列舰与巡洋舰并无差别。”“但限于粤海水师的作战水平低下、海战技术落后,即使是装备了同样的战船,也未必是麦克弗森的对手。”周元点了点头,道:“但麦克弗森万里迢迢来大晋,不是为了和我拼命的。”“殖民的本质是经济掠夺和政治扩张,作为一个统领数千人的总督大臣,他应该很清楚他的目的。”“他不会选择和我们拼命,否则大晋遭受重创,他也要灰溜溜滚回葡萄牙去。”“毕竟这这片海域上,他的对手不仅仅只有大晋。”这一番话让可洛迪雅陷入了沉思,她尝试去理解周元的话,并从中找到合适的定位。马车一路颠簸,终于来到了兴化府的禁行区。锦衣卫缇骑设下了重重关卡,暗哨往外铺出了十里路,保证没有任何无关人员可以进入宝船厂所在的区域。这一切自然不包括周元,当金牌亮出来的那一刻,自然有人带路进去。一直到了厂区门口,大大小小的官员已经在那里等着了。领头的人,算是周元的老朋友,督察院右督御史兼文华阁大学士曾程,当然,现在他还是福州宝船厂的监统,大晋火器局的副监统。周元看到他那一刻,却不禁愣住了。“参见忠武王。”曾程带着一众官员作揖。他瘦了,瘦了很多很多。一年前的他,大腹便便,满脸横肉,那是富贵之相,也充满了上位者的气息。但如今,他整个人都小了一圈,脸上的横肉没了,肚子也没了,皮肤也变黑了,整个人的精神都不太好。周元不禁道:“曾大人,看来这一年,吃苦不少啊。”曾程却是摇了摇头,道:“为国为民,谈什么苦。”几番客套话之后,两人走到了最前头,曾程才压着声音道:“忠武王可曾见到通商口岸之情形?”周元道:“非但见到了,还经历了。”曾程攥着拳头,声音有些沙哑:“洋人,欺人太甚啊,我做官几十年,什么事情都遇到过,但被外族蛮夷欺负成这样,还是第一次。”“耻辱啊,耻辱,不知不觉间,我大晋天朝上国,竟然已经落后了这么多,竟然要被区区几千人掠夺、霸占、欺压。”“偏偏我们还什么都不敢做,连替无辜百姓伸冤的能力都没有。”说到这里,他声音都哽咽了起来:“读书?圣道?哈哈!所谓礼仪、所谓纲纪,到头来连民族的尊严都护不住,连百姓的生命都保护不了,有何意义?”“忠武王,这半年来我一直在这里,我没有出去。”“我怕看到无法忍受的一幕,我也咬着牙非得把这船造出来不可。”周元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曾大人,辛苦了。”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日夜在这里操劳,管着成千上万的人,不容易。曾程看向周元,哽咽道:“忠武王,周元啊,船,我们造成了,所以我们能站起来说话了吗?”“大晋的官员跪着,大晋的朝廷跪着,倒霉的却是沿岸的百姓,老夫心中…不好过啊!”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曾大人,我会给你一个答案的,也会给沿岸百姓一个答案的。”“好!”曾程沉声道:“老夫等你的答案。”可洛迪雅适时跟了上来,轻声道:“周元大人,曾大人,我和迭戈·伯顿沟通过了,船随时可以下水,一切都没有问题了。”她补充道:“周元大人,伯顿先生是福州宝船厂的总工匠,负责整个船区的生产规划及宝船设计,六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他功不可没。”周元点了点头,看向那个身材矮小,长着串脸胡子的男人,伸出手去,道:“伯顿先生,辛苦你了。”迭戈·伯顿似乎有些自闭,只是伸出手和周元握了一下,然后羞涩一笑,低下了头。可洛迪雅道:“他不善于交际,但很擅长自己的领域。”沉重的铁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挂满灯火的宽阔甬道,甬道的尽头,是灿烂的阳光。“周元大人,你要的东西,就在前方。”周元置若罔闻,他只是缓步朝前走着。前方的阳光太过耀眼,显得甬道漆黑,显得这条路尤其漫长。但终于,他还是来到了甬道的尽头…阳光,洒在了他的身上。人工开凿的喝道连接着海湾,万道阳光之下,足足十艘大船整齐排列着…它们宏伟、壮观、充满力量!它们的身躯如此坚实,像是可以摧毁世间的一切。如此近距离的观看,才能真正体会到它们的高大,无数的工人在它们的身上攀爬着,渺小得像是蚂蚁。可洛迪雅道:“伯顿先生,请为周元大人介绍一下战列舰。”听到这句话,本来很是自闭的迭戈·伯顿眼中像是有了光。他当即道:“三层甲板!侧舷炮台!流线型船身设计!”“钝头钝尾,极大增加了船舱空间,吃水位船墙厚达三尺,防御直接拉满。”“吊床设计,不占用空间,内部墙体可拆卸,随时供大炮推行。”“侧舷窗洞旁设计了小口,可在接舷时供燧发铳射击。”“通体木质结构,铁皮是用最坚固的铆钉固定,保证不会因战而脱落。”“本船吃水很深,航速却很快,无惧大风大浪,无惧接舷碰撞,从性能和坚固程度来说,都绝不逊色于濠镜的战列舰。”说起船来,他简直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话根本停不下来。“甲板涂了特殊的油漆,防火耐热,同时船底为了维持吨位,装填了大量泥沙,必要时候可以运出灭火。”“备用风帆我们做了足足八个,清水食物的储存仓也极大,如果备足,可以在大海上航行八个月!”“军官舱在顶层侧后方,位置极佳,还设置了两个窗口,非但安全,而且风景很好。”众人闻言,都不禁愣住了。周元指着迭戈·伯顿,然后看向可洛迪雅,道:“这是个人才。”“留住他,大晋需要他。” 第七百八十九章 君子恒心 谁能想到羞涩自闭的迭戈·伯顿,在介绍战列舰的时候,顿时化身演讲大师,滔滔不绝说了个没完。这也让周元对战列舰有了更直观的了解,他忍不住道:“有没有让粤海水师的人过来熟悉战船?”曾程道:“早已在熟悉了,从战船建设开始,我们就已经在挑选舰长和副舰长了,他们全程跟随战船的建造,对这艘船有着充分的了解。”“战船成型期,便精挑细选水师战士,来船上摸索,如今已经烂熟于心了。”说到这里,曾程笑了起来,道:“但名字还有,我把取名字的任务,留给了你。”可洛迪雅道:“十艘战船,其中六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周元大人,命名吧。”周元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他才沉声道:“易经言,君子恒心,小人恒望。”“我希望我们大晋的水师,立恒心,不动摇,务实奋斗,勇往直前。”“也希望他们永攀高峰,伫立于世界之巅。”“所以六艘战列舰,分别叫——恒勇舰、恒攀舰、恒高舰、恒峰舰、恒立舰、恒世舰。”曾程攥紧了拳头,眼含热泪,他在这里一年时间,见证了太多太多,他的情绪比周元更加激动,也有更多感慨。“好!好!”他大声道:“君子恒心!永攀高峰!伫立世界!好!好名字!”“快!登记在册!我们大晋的战列舰!就是这些名字了!”周元想了想,然后继续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我希望我们的民族,我们的百姓,自尊自信、自立自强,锲而不舍。”“所以四艘巡洋舰,名叫——自尊舰、自信舰、自立舰、自强舰。”曾程大声道:“就是它了!就是它们了!”他的激动,周元能够理解。因为周元来到福州才一两天时间,而曾程,已经一年了。他见到的不公,比周元更多。这一天,曾程总算又喝酒了。距离上一次喝酒,已经过了足足一年了,那是…“那是和你分别的那天。”曾程脸色发红,略有些醉了。他叹息道:“在扬州的望远楼上,你说要敬我一杯酒,当时我说啊,喝酒太早了,等事成之后再喝也来得及。”“如今船已经造成了,可…可我依旧担不起这一杯酒。”“我们…我们来得太晚了!”他酒劲发作,一时间控制不住情绪,不禁老泪纵横:“我们来得太晚了啊!”“要是粤海战败便直接过来,便直接筹建福州宝船厂,我们可以争取到一年的时间,沿岸的百姓就不会被欺负成这样。”“什么内阁大臣,什么天子钦差,都是狗屁!狗屁!”“我看着他们杀人,我看着他们把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活活打死,就因为那孩子弄脏了一件玻璃器皿。”“哈哈哈我竟然…我竟然无法替那孩子伸冤,因为…我们没有审判权,因为那狗屁的《粤海条约》!”说到这里,曾程不禁仰天大吼:“戚常士!你罪该万死啊!江浩!你罪该万死啊!”周元按住了他的肩膀,沉声道:“曾大人!别激动!我们…我们有船了!我们有枪炮了!”曾程却是捂脸痛哭:“武器落后,受欺负啊,前些天陛下写信来,让我回京。”“我回信了,我说…我曾程当了一辈子的官,没做出什么大事业出来,但南方…南方我不走了,不把这群洋人赶回去,我宁愿死在这里!”他抬头看向周元,喃喃道:“忠武王,南北征战,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这一次,我们能赢吗?”周元郑重道:“一定能赢的!即使付出巨大的代价!也一定能赢的!”“因为我们的百姓…还知道愤怒和羞耻。”“等到很久很久之后,我们的百姓被欺负却也不知道愤怒,被奴役却也不知道羞耻……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回天乏力。”“如今,一切都还来得及。”曾程沉声道:“我…我要亲自上船,看着洋人倒下!”“君子恒心!绝不食言!”……第二天,关陆便赶到了福州宝船厂,汇报情况。神雀在闽粤大地扎根的时间久,渗透的程度深,情报来得快,而且准确。“锦衣卫配合官府官兵,对六个通商口岸的洋人进行抓捕,效率很高,闽粤两省联动,海岸线封锁,他们无处可逃,预测今日天黑之前,应该能全部抓获。”他拿出了厚厚一沓卷宗,沉声道:“这是各地官府记录的洋人作案卷宗,共有四百余份,但还有大量的,并未记录在册的。”“毕竟当地的百姓对洋人已经有了畏惧之心,许多百姓吃了大亏,却又不敢报官,因为即使报官也换不来正义的结果。”周元点了点头,道:“这份卷宗你看了没有?”关陆道:“时间紧急,仅仅是在来的路上翻看了一遍,肯定是记不住的。”周元道:“我今天看一遍,然后再交给你,你让邹学清和张韬按卷宗审判洋人,找出凶手,并联系案件当事人,对洋人凶手予以公开审判。”“同时张贴告示,请民间还未报案的百姓,积极报案,我们保证替他们伸冤。”“《粤海条约》在很大程度上摧毁了朝廷的权威,让朝廷在这里产生了巨大的信任危机,我们要把这一切找回来。”关陆当即点头道:“属下明白。”他又递给了周元一个小盒子,笑道:“都是信。”周元笑了笑,摆了摆手。关陆自觉离开。周元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了盒子,第一封信是从四川来的,那娟秀的字迹周元很是熟悉,来自于晨曦。“哥哥,我的身体可能出问题了,从那天睡着之后,直到第四天才醒来。”“醒来之后也没什么精神,混混沌沌修炼了几日,又陷入了长久的困倦,这一次睡得更久,足有六日。”“掌教真人交代过,要我踏足红尘,以阅历加固道心,方能承担起这份因果。”“故而晨曦就暂时不来找哥哥了,先跟着彩霓姐姐和白鸟阿嬢,帮忙治病。”“一切都好,请哥哥勿念。”周元默然,把信递给了圣母姐姐。李玉婠看了两眼,才道:“和我预想的差不多,不会有什么问题。”“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她前半生太过坎坷,又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承受了常人不能承受的苦心,所以得到了天道的垂青,也就是补其不足。”“但这份力量显然是受到制约的,她的确需要更多的阅历和更坚固的道心,在大道的迷雾之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本真之道,才能真正超脱。”“没有什么东西,不需要付出代价。”“只希望她能静下心来,慢慢去寻觅。”周元点头道:“看样子,彩霓暂时不会来这边了,她舍不得她娘亲。”他低头一看,果然,下一封信就是彩霓的字迹。 第七百九十章 某种默契 字迹俊俏,却不失大气,更有凌厉的风骨在其中,除了彩霓之外,也没其他女子能写出这种字了。“公子,彩霓想你。”“这里的战争结束了,很多官员忙着实施新法,忙着清丈土地,那个范天德他们也很配合,彩霓本该回家的。”“但娘亲这边压力很大,她收了六个徒弟,都是十二三岁的孩子,非但帮不上什么忙,还得娘亲照顾,我便想着留下来,再帮一帮娘亲。”“公子…虽然彩霓很想你,但真的好舍不得娘亲啊,我想等娘亲的学徒都能帮上忙了再回家,请公子允许。”“晨曦妹妹也来帮忙了,她真的好厉害,一些疑难杂症娘亲都处理不了,但她却能治好,真了不起。”“我们相处得很好,她叫我姐姐呢,嘻嘻。”“不要担心妾身哦,请公子照顾好自己,千万千万不要犯险,等彩霓回来,给公子一个惊喜。”“嘻嘻,知道是什么惊喜么?那天和晨曦去看望熊大人,他对我说起过这件事呢,他说…呜呜…人家不好意思写出来。”“对了,熊大人可能要再晚一个月回神京了,那天他口无遮拦,我没忍住打了他一掌。”“但好在…我知道公子想要什么了,彩霓当然愿意把一切都给公子呀!”周元连忙把信收了起来,然后看向圣母姐姐。果然,她也正在看自己。“变态!”李玉婠翻了个白眼,丝毫不给他面子。周元则是连忙道:“都是老熊的错!我根本没想过这些方面!”李玉婠道:“但我听说凝月、青鸢和紫鸢,包括女皇帝,都被你走过…”周元捂住了她的嘴,咬牙道:“你要再说这个,我也走你的!”李玉婠一把拨开他的手,哼道:“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别班门弄斧了,接着看信。”周元打开了下一封信。“周大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去往福州府的路上啦。”“分别已久,凝月很想大哥呢,所以擅作主张,让曲灵姐姐带我南下,谁知道却与大哥错过了。”“大哥不要怪曲灵姐姐哦,都是我太想见你啦。”“不过这一次来香州,也真是收获不小呢,我终于又见到阮芷了,三年不见,她竟长高了不少,身材也很好很好呢。”“大哥,阮芷都二十岁了,却也没成亲,她是我和蒹葭最好的姐妹,你能不能把她也收进府里呀?这样我们姐妹就永远也不会分开了。”“这一次我是和曲灵姐姐、阮芷姐姐和洛志远弟弟一起来的,希望不要耽误到大哥的正事才好。”周元看完之后,连忙收起了信。但李玉婠已经开始吐槽了起来:“藏?藏起来有意义吗?当我是瞎子,看不见信的内容?”“我看凝月丫头就是太善良了,她那个较弱的性子,能做主南下?分明是想替曲灵丫头背锅扛责任。”“她看你好色,专门把自己的姐妹介绍给你,周元,就你这种人也配得上我凝月妹妹?”周元拉住她的手,无奈笑道:“圣母姐姐就不要取笑我了,凝月则是关心则乱,我都三年多没见过阮芷了,又怎么会打她的主意?”“你是知道的,我向来不重视女色,只重视缘分。”李玉婠眯眼道:“阮芷?叫得真亲热啊,不过我却是见过她的。”“很坦白跟你讲,她…身材很火爆。”周元诧异道:“竟有此事?”“啪!”他的后脑上挨了一下重击。周元捂着脑袋干咳了两声,然后道:“我更关心的是凝月,我的好宝贝,我已经有将近四个月见着她了。”李玉婠哼道:“少废话,接着看下一封。”周元如释重负道:“最后一封信了,太好了,终于要看完了。”他打开最后一封信,是陌生的字迹,但第一句就已经证明了对方的身份。“这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总是在思索一个问题,在第一次山海关之战中,你分明已经擒住了我,却为何要让小庄放走我?”“我以为你是对我有感情,不舍得杀我。”“我以为你是觉得你欠我的,在道义上要放我一次。”“我以为你只是看我可怜,或者念着我们毕竟是拜过天地的夫妻,所以不忍杀我。”看到这里,李玉婠都不禁问道:“所以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杀她呢?我记得你当初给的解释是,皇太极太弱,需要完颜黛婵帮忙,这样可以助力于皇太极争夺努尔哈赤的权柄,让女真陷入更长时间的内斗,为大晋争取时间。”“但事实是,皇太极仅仅用了三四个月,便收服了了各部势力,当上了女真的皇帝。”“现在看来,那个借口显然不好用了。”周元缓缓摇了摇头,道:“其实很多事,没有算得这么深。”“放过黛婵,有很多原因,有不忍,有亏欠,有实际的效果,说不清的。”李玉婠哼了一声,只是继续朝下看去。只见信上写着:“这很长一段时间来,我一直在思考其中的真正原因。”“如今我好像明白了。”“周元,你是希望皇太极做皇帝的对吧?这才是你不杀我的真正原因,你想我支持他。”“可是你为什么会帮他?他当皇帝,对于大晋来说分明是坏消息。我不理解。”“同样,我也不理解年初的时候,你为什么会放皇太极一条生路。”“你分明可以付出一定的代价,将我们直接摧毁,那种情形下,我们即使是用尽全力,也最多逃出去一万多人,女真所遭受的损失,一定比现在更大更惨烈。”“但是你选择了莫名其妙的打赌,你和皇太极似乎有一种默契在里面,我这个笨蛋,也被你们算进去,然后成了你的女人。”“皇太极总说时代变了,女真参悟得太晚了,永远也跟不上了。”“他要我们女真学汉字、说汉话,甚至说将来要与汉人通婚。”“他说我们永远也打不进神京了。”“太多太多的事,我都不理解,我都充满了疑惑。”“如今,我明白了。”“当我看到叶赫部以北、科尔沁草原以东的远东地区,出现了大量探险队的时候,我全都明白了。”“原来你从始至终都并未把女真当做真正的仇敌,你从来没有想过要把我们杀绝。”“在某些程度上,你和皇太极达成了更远的默契,你们在朝着同样的方向进发。”“这让我想起,在麦克弗森送我们撤离的时候,你与皇太极那意味深长的对视。”“你们两个,真的很可怕。”“真的…很可怕。” 第七百九十一章 潮商两年 “解释清楚!”李玉婠堵住了门,大声道:“今天你不把这事儿说清楚,那就别出去了。”周元疑惑道:“我解释什么?”李玉婠道:“关于你和皇太极的事,关于你对女真的整体构思。”“周元啊周元,你心思挺重啊,老娘生生死死都陪着你,跟你到处打仗,你倒好,心里藏着不知道多少东西。”“今天不把你这些小秘密给挖出来,我就只能挖你其他地方了!”她伸出了嫩如青葱的手指,觉得有点下不去手,干脆把头上的木钗给取了下来。周元脸色一变,当即道:“停!有话好好说,不至于动武器。”李玉婠道:“少废话!快说!”周元无奈叹了口气,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圣母姐姐,很多事情我也没有经验,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们的北方,有一个庞然大物,不是北蒙,而是沙皇国。”“他们的国土面积是我们的两倍以上,超过了两千万平方公里。他们的人口几乎是我们的三倍,达到了可怕的一亿八千万。”“他们处于最全盛的时期,他们已经在开始入侵远东了,他们对我们辽东虎视眈眈。”“卧榻之侧,猛虎安睡,我岂能不防啊!”李玉婠愣住了。她骇然看向周元,呢喃道:“你…你怎么知道北方有这样的东西?你怎么知道他们的人口和国土…”周元道:“晋商,晋商走私茶叶到过沙皇国,也认识他们那边一下贩茶商人,得到了许多的情报。”“我与你北上前往科尔沁草原叶赫部的时候,就曾专门打听过这些事。”“从那时候起,我就有一种感觉,东虏不是我们长期的对手,这是我们短暂的对手。”“在短期内,我们需要与之战斗,但长期来看,他们又是很好的帮手。”李玉婠皱着秀眉,道:“你认为在未来,我们甚至可能和女真联合?”周元道:“毫无疑问,如果北方的庞然大物入侵,为了共同的利益,我们一定会联合。”“毕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李玉婠道:“为了让自己未来的盟友强大,你从那时候就开始支持皇太极了?这算不算背叛大晋?”周元摇了摇头,道:“还是那句话,很多事情我们都没有经验,我们都是走一步看一步。”“不可否认的是,当时故意放走黛婵,是想着增强皇太极的实力,让他可以抗衡代善和阿拜,让女真可以陷入更久的权力斗争。”“就算没有沙皇国,基于当初的时局,我也该那么做。”李玉婠道:“后来皇太极被包围,你和他在蓟州打赌,那一刻你有没有想过要放走他?”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没有,只有做好当下的事,才能思考长远。”“但皇太极本就能逃走,这是必然的,因为当他察觉到被包围的时候,宣府军还没有全部归位,他完全可以率领骑兵强行从宣府杀出去,只是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罢了。”“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对东虏放过水,我并没有因为所谓的长远,而影响现下的判断。”“我所作的一切决定,都是基于我们这个民族的利益,而不是个人的功绩。”说到这里,周元又摇头苦笑道:“至于如今为什么黛婵会说这些话,其实与我没有太大关系,但与皇太极关系很大。”“他悟透了时代,他知道当热武器出现那一刻,女真的优势就彻底没了,他们永远追赶不上时代的步伐了。”“所以他有他的打算…利用打赌的机会,把撮合我和黛婵,或许正是他计划的其中一环。”“我也猜不透他具体想要做什么,我只能承认一件事。”“那就是,在冥冥之中,我的确和皇太极有某种程度上的默契。”“这种默契…玄之又玄,无法言明。”李玉婠想了想,眼睛突然一亮。她眨眼道:“我知道了!”周元道:“你知道什么了?”李玉婠道:“你想走他旱道。”周元腾地站了起来,一把将她抱起,踢开房门走出去,大声道:“老子现在就走你的旱…”他话音停下了,因为门口站着一个老头,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曾大人…”周元连忙放下了圣母姐姐,尴尬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曾程张了张嘴,道:“那个…黄作雨来了,哭天抢地要见你,我正好回房间,就顺路通知你一声。”这里可没有大庄园,房间都是紧挨着的,周元忽略了这点。“黄作雨啊…我去瞧瞧!”周元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但曾程还是忍不住道:“那个,忠武王啊,你还年轻,可要注意身体啊。”“之前神京也有人喜欢这一套,后来凄惨得很,屎尿都控不住。”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忍住了爆发的冲动,艰难道:“多谢曾大人提醒,你快走罢。”曾程补充道:“你若实在喜欢,可以用比较细短的器物,这样不至于伤了身体…”周元怒道:“老匹夫!管好你自己!”曾程摇着头,叹息着离开了,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圣母姐姐在身后捂着肚子,笑得已经直不起腰来了。周元慌忙逃离。“以后有事不许瞒着我,否则你还要倒霉的。”李玉婠在背后喊着。“知道了!发钗姑娘!”“我打死你!”两人扭打着,嬉笑着,来到了厂区的核心地带以外。他们整了形象,恢复了正常,但黄作雨就没那么在乎体面了。时隔两年,他再次看到周元,顿时激动得跪了下来,大喊道:“王爷!王爷救命啊!活不下去了!我们活不下去了啊!”他也是走投无路了,所以干脆脸都不要了,涕泗横流,不停磕头,搞得周元都很内疚。“别啊,你有话好好说啊,黄会长,快起来吧。”周元拉着圣母姐姐的手,坐了下来。黄作雨却不起来,只是跪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当初王爷南下,要我们收购整个福建、广东两省未来两年的所有瓷器、茶叶和丝绸,我们倒是照做了。”“可如今两年过去了,内务府不收货,朝廷不收货,海上也出不去,我们的货都堆成山了啊!”“货出不去,变不了现,银子回不来,但工匠、原产商、运输、苦力、囤积成本,样样都要钱,我们潮商各大家族,把家底都掏空了,把其他生意都卖了,都顶不住这么大的缺口啊!”“王爷,您再不给我们做主,我们就只有拖家带口去跳海了啊!”“两年啊,这两年我们怎么过的啊!” 第七百九十二章 出口困境与银钱 扪心自问,周元认为这事儿自己干得也不地道。当初他让黄作雨号召潮商各大家族,把福建、广东两省所有的丝绸、茶叶、瓷器包揽过来,潮商是花了巨大的代价的。一方面是黄作雨想找条活路,毕竟得罪了周元,另一方面,潮商也的确想和朝廷搭上关系,将来也好名正言顺地出口。只是这两年形势风云突变,尤其是东虏对山海关的进攻,拖慢了周元巡盐的日程,很大程度上耽误了福州宝船厂的建设,同时麦克弗森发动了武装夺权,把可洛迪雅赶出了濠镜。政治上的突变,导致了答应潮商的销货渠道,迟迟没能实现,出口俨然成为了最大的困局。大晋内部百废待兴,消化能力又不够,潮商的货便只能囤积。这就意味着,他们要垫付巨额的资金进去,损失不可能不大。好在丝绸、茶叶和瓷器都不至于变质,否则潮商的损失更大。“救命啊!王爷!潮商快活不下去了啊!”黄作雨说到委屈处,都忍不住哭了起来。说实话,要不是周元身份够高,他早就破口大骂了,草,被坑得这么惨。周元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叹道:“这两年,潮商的确受苦了,也损失很大。”“我理解你们的难处,现在也打算想办法去打开出口的大门。”“你看这宝船厂,就是我们出口的最大根基,只有拿回了制海权,你们才能放心出口,我大晋才能真正制定开海大政。”“黄会长,当初是我让你们去收购茶叶、丝绸和瓷器的,这个责任我会去担,将来也必然有机会把损失给你们找回来,心不要太急。”黄作雨哭道:“不急不行啊,没有钱啊,我们每日的支出都要上万两银子,但现在是真的拿不出钱来了啊,我们就差卖祖宅了。”靠,你以为我就有钱吗?福州宝船厂就是个吞金兽啊,又打了那么多大仗,江南巡盐六七千万的钱啊,就这么没了。十艘战船连同佛朗机炮,花了足足两千四百万两,还有六千支子母燧发铳,还有不计其数的炮弹和子弹,整个福州宝船厂一年下来,花了三千五百万两白银。剩下的那些钱,打仗也花光了。周元正发愁去哪里找钱呢,毕竟秋赋还有四五个月啊。他使劲儿挠了挠头,道:“你别急,我这也在想办法,等几天和麦克弗森那边谈判之后,会有一个结果的。”“你且回去等消息,过几日我会给你一个答复。”黄作雨道:“那个…王爷,我就不回去了,我就住在这里,安心等王爷消息。”嘿?你还…上门讨债不走了是吧!周元此刻还真没脸发火,只能摆手道:“随你吧!”黄作雨连忙道:“王爷,货物之倾销,非但事关潮商生死,更关乎无数工匠之生存,无数苦力之温饱,还有茶农、窑工…数不尽的百姓,都靠这个过活啊!”“请王爷,做主!”周元唯有挠头。他何尝不知道啊,但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一步一步慢慢走了。先把水师装进去!把战列舰、巡洋舰真正武装起来!……中午过后,粤海水师的四个总兵已经到了,他们是各大舰长的直接上司,有他们坐镇,周元则可以更好收服这些人。六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分别配备八十门炮和四十门炮。“这意味着,每一艘战列舰的建制是三百人,每一艘巡洋舰的建制是一百五十人。”“每三人要负责一门炮,同时还有舰长、副舰长、伙夫兵、火枪作战兵、救治队等,三百人的建制是合理的,也符合我们战列舰的吨位。巡洋舰亦然。”其中一个总兵名为贺强,正滔滔不绝给周元说着情况,他显然对战列舰和巡洋舰都比较了解,对海战也有着丰富的经验,哪怕这样的经验相对于如今的时代来说,已经过时,但总比没有经验要好。“你喜欢钓鱼?”周元下意识问道。“都督…我…”“没事,随口一问。”周元说了一句,然后道:“让他们都下船吧,我要讲一些话。”总共两千多人,聚集在了福州宝船厂核心区域最大的平地之上。周元走上高台,面对的是一道道炽烈的目光。他声名在外,早已是军中的权威与旗帜,即使是水师兵,也对他敬畏有加。看到这一幕,周元也不禁感叹,自己的确不是当初那个逃命的忠武伯了。当初苦恼于如何重振水师,还让关陆不断渗透。如今铁一般的身份与战绩摆在这里,人到,威望就到,竟然不需要过多手段来笼络人心了。周元看向众人,大声道:“昭景十年,也就是前年夏天,我正在中原剿灭流寇之时,粤海大战发生了。”“我们船更多,人更多,战士也足够有勇气,但我们败得很惨。”“这导致了我们沿岸的百姓被杀戮,导致《粤海条约》的签订。”“诸位,现在我要给你们读一些卷宗,我要让你们知道一些事情。”在万众瞩目之下,周元拿出了关陆所给的卷宗,开始大声朗读了起来。“昭景十年十月初八,漳州府杨姓一家,被四个佛朗机人灭门,杨家妻女惨被轮1奸。”“昭景十年十月二十一,泉州府郭老三携妻女出海捕鱼,遭遇六个佛朗机人,其妻女被奸1杀。郭老三报案官府,最后赔偿洋人白银八两。”“昭景十年十一月初二…”“昭景十年十一月初四…”周元详细地念着卷宗,没有避讳其中任何细节,因为每一行字,都是一桩血案,都是耻辱。下方的年轻战士,听得双目发红,额头青筋爆现,攥紧了拳头。周元继续念着,直到——“昭景十二年六月初十下午,也就是昨天下午。福州府康家之女被囚禁的第十五天,其兄康有志从神京回家,得知亲妹被囚,上西洋商铺要人。六个佛朗机人恼怒之下,将其兄妹吊死在后院树上。”下方的战士有的已经忍不住流泪了,桩桩件件的血案,他们在这里却浑然不知。周元道:“昨日的案件,结果却不同,因为是我亲自去的。”“我杀了人!我把六个凶手吊在那棵树上,活活打死了。”无数人沉默着,眼中却只有怒火。周元突然提高声音,大吼道:“一切都是因为战败!都是因为《粤海条约》!都是因为我们的水师无能!因为我们打不过对方!”“所以他们嚣张!他们肆无忌惮!他们可以肆意凌虐我们的百姓!”“官兵无能!百姓遭殃!”两千多水师战士,低着头,紧咬着牙腮。周元道:“如今我是粤海水师提督了,我也是水师的一份子了。”“我们有船了,也有大炮了。”“我不允许我们继续被欺负!那些受害的百姓,其中有可能是你们的老乡,有可能是你们的亲戚,甚至亲人!”“你们都该站出来,都该舍生忘死,去把失去的尊严拿回来!”他看着所有人,缓缓道:“不懂的,好好学,不知道的,多问,掌握好崭新的海战知识……去复仇!去打赢今后的战争!”“我们…要保护好我们的同胞!拿回大海!” 第七百九十三章 请求谈判 振奋军心是必要的,之后的战斗会很残酷,没有坚固的意志做支撑,恐怕很难取得胜利。十月十二日的下午,白羽等人赶到了福州宝船厂,六个人显然都怀着一种愤怒,一种难以用言语去形容的压抑。“我们已经将康兄安葬了。”白羽的声音很是低沉:“他的父亲母亲…接受不了子女皆逝的打击,人很消沉,恐怕已存死志。”“没法规劝,也劝不了,我们唯有请求福州知府派人将他们接到衙门官邸居住,暂时先看管着,等待他们情绪稳定下来。”“但这很难,尤其是康兄的母亲,似乎已经…疯掉了。”说到最后,他语气哽咽,忍不住低下了头。周元看着他们,深深吸了口气,道:“诸位,康有志并非个例,康家并非个例,你们是大晋的年轻天才,努力吧,让这样的事不要再发生。”“很多时候,只有悲剧发生在眼前的时候,我们才会明白,自己身上到底肩负着什么。”白羽咬牙道:“王爷,我们明白,我们要用与生俱来的天赋,改变大晋的命运。”周元道:“战列舰、巡洋舰,已经下水了,各大舰长、副舰长早已确定,我打算把你们分为两组,安排进恒勇舰和恒攀舰,跟随舰长、副舰长学习水军知识及水战技术。”“这一战,看你们能不能学到东西。”“同时,船上有很多工匠,一些是佛朗机人,一些是我们大晋的人,你们有任何疑问,都需要向他们请教。”“记住,你们不再是身份高贵的太学宫学生,你们来这里,就是做学徒的。”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情绪,那是坚定的、不可动摇的复仇志向。不单单是为了康兄,也为了其他人。安排好了几个学生,关陆便靠了上来。他低声道:“大人,邹学清和张韬都来信了,福建和广东两省布政司衙门,联合锦衣卫办案,不到两日,将所有佛朗机人全部抓捕,目前分别关押在广州、惠州、漳州、泉州、福州等当地衙门。”“另外,邹学清表示,麦克弗森那边非常敏锐,两天没看到洋人出海,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战船开到了福州府码头,开始对我们施压。”“但人质在手,对方还算冷静,并未开火,只是要求谈判。”周元皱眉道:“谈判?麦克弗森知道是我来了?”关陆笑道:“瞒不住的,福州地界,什么人都有,勾结洋人的肯定也不少。”“另外,闽粤两省各大码头全部封锁,这不是邹学清和张韬可以做主的,肯定是朝廷更高层的人物才有这个权力,麦克弗森肯定会想到大人。”“他说的很明确,想要和大人见一面。”说到这里,关陆则是沉声道:“但对方给出的见面方式,无法保证安全,属下不建议与之会面。”周元道:“什么见面方式?”关陆道:“福州府码头,在对方战舰的炮火覆盖范围内,但同时…也在我们的炮火范围内。”周元笑了笑,道:“看来麦克弗森也怕死啊,如果离开了佛朗机的炮火范围内,他是不敢与我见面的。”关陆皱眉道:“大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若是与之见面,对方鱼死网破…”周元摇头道:“麦克弗森大老远跑过来,不是为了和我以命换命的,约他明天中午见面,我倒想看看这个老东西要聊什么。”关陆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先从福州宝船厂调十门佛朗机炮架在码头,否则属下不敢让大人去。”周元道:“那你去安排吧,曾程那边不会阻挠你。”“是。”关陆这才略有些担忧地离开。李玉婠歪着头看向周元,轻声道:“我的内力可防不住大炮。”周元道:“麦克弗森的肉身也扛不住大炮,他不会愚蠢到献祭自己,来换我的命,然后让东番岛那群荷兰人坐收渔翁之利。”“这一次见我,他恐怕是想妥协了。”李玉婠疑惑道:“妥协?为什么?”周元指了指前方,笑道:“他怕打仗。”李玉婠想了想,才道:“问一问可洛迪雅吧,对这个老头,最好多了解一点。”“当然。”周元和她并肩而行,一起去见可洛迪雅。对于谈判,可洛迪雅显然并不惊愕,而是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可以见。”她很有自信,缓缓道:“我跟麦克弗森相识将近十年,我太了解他了。”“他是葡萄牙的贵族,他父亲是里斯本最大的贵族之一,在国内拥有着巨大的权势。”“这样的出身,决定了麦克弗森是自私的、怕死的、追逐利益的,他来东方,本质上是为了赚取更多的利益,帮助家族在国内拥有更高的政治地位。”“和你以命换命?那不可能,别说是你,就是把大晋所有的贵族绑一块,他都不舍得死。”“他是打算要回到里斯本,继承侯爵的人。”“这一次你绑架了上千葡萄牙人,对于他来说压力很大,因为…他受到国内的制约。”周元笑了起来,缓缓道:“我明白了,看来这一次,的确有必要和他见一见。”他看向可洛迪雅,轻声笑道:“女士,有兴趣去见一见你的老上司吗?”可洛迪雅道:“很抱歉,我没有一点兴趣,我只希望他死。”周元摊手道:“真遗憾,看来只有我一个人去了。”走出房间,周元的耳朵就被提了起来。李玉婠眯眼道:“你是一个人去吗?”“轻点儿…”周元低声道:“当然不是,圣母姐姐会陪着我。”李玉婠道:“当着我的面,去撩1拨其他女人,你胆子不小哇!”周元道:“绝非撩1拨,这是绅士。”“绅士的本质我懂。”李玉婠冷哼道:“就是道貌岸然罢了。”周元收起了笑容,一边朝前走着,一边说道:“北方来信了,是神雀的消息,麦克弗森在大约十日之前,送信到了东虏,请皇太极出兵山海关,给我们施压。”“当时他估计是猜到我要南下了,所以想出这一招,这也是他当初帮助皇太极的目的。”“皇太极自然是不会帮他,我想要表达的是,麦克弗森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对手,他对时局的把控不差,所以我很好奇这一次他要谈什么,又该怎么谈。”李玉婠轻轻道:“心里没底?”周元道:“嗯,我怕中计。”“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到时候帮我也审一审。”李玉婠道:“嗯,我知道了。” 第七百九十四章 又见麦克弗森 福州宝船厂的船终究是下水了,除了最初的两千多人之外,四大总兵还在不断挑选合适的人才过来,进行培养。这是他们该做的事,周元留在这里,也暂时没有什么大用了。去见麦克弗森,并不意味着他想要和平解决海上的争端,因为这可能性太小。主要还是因为潮商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到处都需要银钱,出口已经成了亟待解决的问题,紧迫无比。周元希望从麦克弗森手上找到一个突破口,哪怕是短暂的突破口,也可解燃眉之急。六月十三的中午,阳光明媚,海风和煦。福州府的码头已经清空了人,关陆从福州宝船厂连夜运过去的十门佛朗机炮,已经架设完毕,对准了码头提前放置的长桌。与此同时,海上那一艘庞大的战列舰,也足够给人压力。佛朗机的炮口,也瞄准着谈判之地。他们也要保证麦克弗森的安全,生怕周元动手斩首。船上无数人,码头上更有大大小小的官员和侍卫。周元和李玉婠并肩而行,大步朝着长桌走去,阳光洒在他们的肩头,似乎洋溢着金光。福州府的官员们都捏了一把冷汗,生怕对方直接开炮。当然,麦克弗森也已经下了船,登上了码头,他同样也带了一个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似乎随时可以帮他挡子弹一般。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双方四人,终于坐了下来。麦克弗森依旧是老样子,昏昏欲睡的表情,皱巴巴的眼睛,但偶尔闪露的精芒,便让人不敢忽视他的智慧。周元曾对这个人作出了最综合的评判,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他没有出格的举动,也没有特殊的智慧,更没有擅长的领域,但他却不犯错。他从来没有犯过任何错,至少在他的角度来说,没有做过错误的决定。打败粤海水师,签订条约,开辟通商口岸,控制大晋海权,方方面面都做的极为完备。他给人一种感觉,就是“我上我也行”。但当你真正站在他那个位置,你就知道什么叫差距。“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麦克弗森缓缓笑着,为周元鼓掌:“年纪轻轻,南征北战,无往不利,周元,你是大晋的英雄。”周元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夸我的?”麦克弗森笑道:“我从不吝啬对英雄的赞美,就像我绝不吝啬对弱者的鄙夷。”“我出身高贵,但也是从军队底层做起,走到今天,靠的就是不偏不倚的心啊。”周元眯眼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一千多名佛朗机商人呢?聪明如你,不会让他们去死吧?”麦克弗森叹了口气,道:“你看,这就是你的出色之处,我想换作任何一个其他将领,都不可能这般大胆,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了我们所有的人,掐住了我的脖子。”“你猜的不错,周元先生,这一千多人里面,的确有很多属于葡萄牙的大家族,甚至有个别人物,出身极为高贵,即使是我也不愿意得罪。”“如果我让他们都死了,我会很快收到国王的调令,回国受罚。”他看向周元,道:“所以,你手握人质,可以提条件了,我或许都会答应你。”周元道:“我要你带着你的舰队回佛朗机,你也愿意?”麦克弗森道:“如果能救一千多同胞的性命,为什么不呢?难道我个人的功业和利益,比得上那么多条人命吗?”“如果你愿意释放他们,我当然愿意撤离。”“只是…周元啊,你或许不会信任我吧。”周元轻轻敲了敲桌子,道:“谈点实际的吧,我要出口,你要保人,我给你人,你给我出口,就这么简单。”麦克弗森笑道:“海上可不止有我,还有荷兰人,还有海寇,我不对你动手,其他人呢?”周元道:“我们也有战列舰,这个消息瞒不住你吧。”麦克弗森道:“谁知道呢,至少我目前为止没有看到你们的船。”“当然了,我来这个地方谈判,自然是有诚意的,你交出我们的同胞,我可以给你们半年的时间,供你们出口。”“但我只能保证我自己不攻击你们,却不保证其他势力。”“这很公平,不是吗?”周元缓缓摇头,轻声道:“你的话在我这里可没有信任度,我需要看到比较实际的东西。”麦克弗森道:“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的意思是,你暂时不会释放人质,而是先要出口?”周元道:“当然。”“可以。”麦克弗森眯着眼,缓缓摩擦着自己的手掌,轻声道:“你们明天就可以出海,我的战列舰会回到濠镜,最近都不会出来。”“但是…你怎么保证出口之后,会放人呢?”周元笑道:“你对我同样也没有信任。”“我有一个好办法。”麦克弗森淡淡道:“你交出一部分人,我让你出口一部分货物,潮商那边囤积的量我都清楚,咱们按比例来。”“你给我多少人,我让你出多少货,货由你挑,人由我挑。”“你不必担心我出尔反尔,毕竟你们已经有船了,我犯不着非要和你们鱼死网破,让其他人渔翁得利才对,这句话可是你们东方古老的谚语。”周元想了想,才道:“交人的地点,在香州。”麦克弗森道:“那你出货的地点,就必须在香州。”周元道:“得了人,你再围堵我的货船,怎么办?”麦克弗森道:“出了海,你却不给我人,怎么办?”两人对视着,目光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冷意。良久之后,麦克弗森道:“香州交人,福州出货,没有问题。”周元道:“我挑人,你挑货。”麦克弗森却摇头道:“什么货都能卖钱,毕竟都是丝绸、瓷器和茶叶,但人却有贵贱之分,这不公平。”周元道:“其实当你坐在这个桌上的时候,你就该知道这次谈判本就不公平。”“我每天杀十个人,你能跟我耗多久?”麦克弗森冷冷道:“你以为潮商还能撑多久?能撑住三个月吗?”周元道:“潮商灭了,大晋能承受,你的人死绝了,你受得了吗?可洛迪雅女士已经准备写信了,她会把信交给荷兰人,让他们带回葡萄牙,你别想瞒天过海。”麦克弗森道:“荷兰人专门做善事?”周元道:“如果我给他们货呢?”听闻此话,麦克弗森站了起来,道:“按你说的做。”“不过周元,作为你的前辈,我要告诉你,大海和大陆不一样,这里的讲究很多。”周元道:“那我们拭目以待。”“好,拭目以待。” 第七百九十五章 关于计划的构想 谈判结束,周元背对着阳光,大步走出对方的炮火覆盖区,麦克弗森也上了战船。两人都没有回头,他们只是在分析着这一次谈判所得到的信息,但很显然,无论是对于周元来说,还是对于麦克弗森来说,都不太乐观。大大小小的官员已经围了上来,周元需要安静,于是摆了摆手道:“目前来说没有收获,都散了吧,有消息我会找你们。”他迅速朝前走去,李玉婠跟在他的身旁,轻声道:“我看你们谈的很好啊,而且也商量好了香州放人,福州出货啊,怎么会没收获?”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麦克弗森并不在意这一千多人,我感受到了他情绪上的冷漠,我们虽然达成了口头上的协议,但显然这样的协议不值得信任。”“这个老狐狸,他只怕这些人影响他在本国的政治地位,其他的他根本不在意。”“两天,我们最多只有两天时间,两天之内,麦克弗森会搞定荷兰人。”李玉婠疑惑道:“什么意思?你是说麦克弗森会说服荷兰人,不参与此次纷争?”周元道:“主要是不接受传信,这边的事传不到葡萄牙,那这一千多人麦克弗森就能随时放弃,把锅甩在我们的头上,把黄金白银带回葡萄牙,就能功过相抵。”李玉婠皱眉道:“那我们之后怎么办?我们有六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难道也不敢出口吗?”“我的意思是,由三艘战列舰巡航保护大船,麦克弗森不可能上来直接拼命吧。”周元思索了片刻,才道:“可以试试,但效果可能不会太好。”“如今看来,我一千多人的俘虏,无法让麦克弗森妥协了,他更看重利益,更看重黄金白银。”“准备准备吧,我要试探一下他内心对这件事的尺度。”“黄作雨呢?跟来没有?”李玉婠笑道:“他现在就是你的跟屁虫,你去哪里,他就会跟到哪里,每天哭一场,求你救命呢。”周元道:“潮商确实是撑不住了,不怪他,让他来福建布政司见我。”李玉婠应了一声,缓步走了。坐在布政司衙门的偏厅之中,周元看着外面的阳光,陷入了沉思。麦克弗森…对他的了解太少了,只知道这个人的办事风格很沉稳,心机藏得很深,表面是个老好人,看不出喜怒。对于作战,他是激进还是谨慎?关于时局,他是保守还是进取?从支援皇太极的事情上来看,关于大局,他倾向于进取的态度,渴望占据主动性,来慢慢建立优势。但今天他的表现很保守,这是周元担心的最大因素,他担心麦克弗森在憋大招。“王爷!王爷啊!”黄作雨连忙走了进来,扑腾一下又跪了下去,大声道:“救命啊王爷,您是不是想到办法了啊!”周元皱眉道:“站起来说话,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黄作雨道:“吃不饱饭啊,站不起来啊!”娘的,这厮也真是豁出去老脸了,已经开始耍赖皮了。周元淡笑道:“不起来,怎么装货?”“嘭!”黄作雨直接弹射而起,惊喜道:“王爷!成了?可以装货出海了?”“小的现在就去准备!连夜装货!我们几百个苦力搞个通宵,装满三艘大船没问题!”周元缓缓道:“不要急,装两艘船即可,不要装太满,保持大船的速度与机动性,因为这一次,我们只是试探。”“试探?”黄作雨脸色顿时垮了下来,苦涩道:“这怎么试探啊…”周元道:“我们现在摸不准麦克弗森的态度,香州交人的时候拖着,这边大船直接出海,往东前往岛寇之国。”“但我们很可能遭到麦克弗森的阻拦,也可能遭到东番岛荷兰人的阻拦,一切说不准,所以要谨慎。”黄作雨满脸无奈,只能轻轻叹一口气,道:“明白了,我…我这就下去做准备,一切听王爷的。”这种情况,他也知道周元已经在尽力了。周元沉思片刻,然后喊道:“关陆,进来。”在门外候着的关陆走了进来,面色凝重。周元道:“香州那边关押了多少人?”关陆想了想,才沉声道:“两百出头。”周元道:“把人押解至香州码头,但不要进入炮火覆盖区,让佛朗机人自己下船来领。”“如果他们不肯下船,就僵持着,尽量拖延时间,等我们这边的消息。”“这件事你亲自去办,我担心洛云赫把握不好尺度。”关陆微微眯眼,森然道:“要不要组织王府官兵,埋伏于香州城内,待佛朗机人下船,便将其围杀?”周元摇头笑道:“麦克弗森聪明得很,就算下船,也最多三五十人,那没意义。”“但是…人,不能给,你明白吗?”关陆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点头道:“属下明白了。”这一次谈判,并非没有收获,至少在与麦克弗森的交谈中,周元逐渐摸清楚了自己心中的计划。他开始围绕着出口、人质和协议,去进行一些关于计划的构架和调整,争取找到突破口。“海岸线封锁一定要到位!”周元嘱咐道:“告诉张韬和邹学清,任何人都不允许靠近海岸,哪怕是靠海捕鱼的渔民。”“在这一段时间,我必须要切断麦克弗森与陆地上的联系,确保他不知道我们战列舰和巡洋舰的数量。”“福州宝船厂的人,也禁止外出,把这个秘密守住。”说到这里,他微微眯眼道:“同时,安排一下经验老道的人员,隐秘传播战列舰和巡洋舰的数量,四艘战列舰,两艘巡洋舰。”“这个数量是我希望麦克弗森会相信。”关陆皱了皱眉,道:“也不对,大人,麦克弗森是老兵了,又拥有这么大的人脉资源,他一定非常清楚建造战列舰与巡洋舰的工期,应该算得出我们有多少船。”周元道:“但他不知道的是,我们有无数的苦工,我们彻夜不停的建造,我们参与建造的人数,是葡萄牙的数倍,我们的效率更高,进展更快。”“所以四艘战列舰和两艘巡洋舰,是符合麦克弗森的估算的,他想不到我们有这么多。”“到时候,剩下的两艘战列舰和四艘巡洋舰,会有奇效。”关陆道:“那属下立刻前往香州,争取早日能到。”周元沉声道:“别坐马车了,直接骑马,沿路驿站换乘,星夜疾驰,我给你六天时间。”“六天之后,也就是六月二十号的中午,你要开始人质的交接。”关陆面露苦涩,福州至香州,官道两千里,只给六天时间,这是要累死人啊。不过这种忙碌的生活他早已习惯,豁出去了。 第七百九十六章 暴风雨之前 战列舰的后方,偌大的卧室中横着两门佛朗机炮,但依旧开辟出来了一个吧台,供麦克弗森消遣。他坐在皮椅上,紧皱着眉头看向窗外,大海波涛翻涌,反射着太阳的光芒,整片天地都五光十色。他轻轻叹了口气,敲了敲手中径直的玻璃杯,缓缓说道:“暴风雨啊,就要来了。”身旁的壮汉为他醒着酒,低声道:“总督阁下不需要担心,等我们的同胞都救出来了,我们依旧可以遏住他们的出口咽喉。”麦克弗森却笑了起来,轻轻道:“佩德罗先生,你依旧认为,我们可以救出那一千多同胞吗?”平静的一句话,让壮汉面色顿时变了,颤声道:“总督大人,您的意思是,和周元谈判全部都不作数?”麦克弗森轻轻抿了一口酒,吹着海风,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他平静道:“大晋有一句古老的谚语,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你对周元这个人有更多的了解,你就会发现,他是一个心肠狠毒的人。”“他是一个极端的民族主义者,是一个极具魄力的统帅,他做任何事情,都不倾向于短暂的和平,而倾向于一劳永逸。”“所以蒙古被几乎杀尽了,所以西南的土司制度都被废掉了,所以几乎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最终结果都是死,从来没有和平解决过。”“基于这样的情况,我们的同胞在被抓住那一刻,或许命运就已经注定了。”说到这里,他笑着看向身旁的壮汉,轻声道:“你信不信,他在与我和谈的时候,脑子里全是想的怎么干掉我。”佩德罗低下了头,咬牙道:“那既然他都决定要杀人了,为什么还要和我们谈判?”麦克弗森道:“因为杀那一千多人不是他的目的,他真正想要做的是…杀了我,灭了我们在濠镜的势力,甚至连同东番岛的荷兰人,也一并收拾了。”“当然了,他是陆上的元帅,但海战却又完全不一样,他没有把握,而我却很有把握。”“佩德罗,你将看到一场精彩的战争,这一场战争的最终胜利者,会是我们。”“因为在海上,没有个人英雄主义,只有文明与文明的对抗。”“他很出色,但大晋实在太老了。”……六月十五的中午,潮商旗下的两艘大商船已经在扬帆了。这是他们两年来的第一次出海,所有人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他们给船上挂上了红绸,又放了很多鞭炮,在码头设置了祭坛,陆陆续续的船员都给妈祖上香磕头。他们希望这一次能把货物全部倾销出去,换来数之不尽的黄金白银。两年未曾出口,各大市场早已嗷嗷待哺,他们这一次的目的地,是岛寇之国。而这是假的…黄作雨站在码头,心情极度复杂。这两年来,作为潮商会长,他承担了太多的压力,他知道今天这一切对于大家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他不敢明说,这一次只是试探。当遇到佛朗机或者荷兰人的战列舰,他们就必须要返航,不允许靠近,不允许商量,不允许贿赂,更不允许交战。黄作雨依旧跪了下来,给妈祖上香磕头,神色虔诚。他希望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希望所有人都平安归来。“扬帆!出海!”随着他的大吼,码头上响起了鼓声,两艘大船扬起了风帆,数十个水手开始发力,大船徐徐朝前而行。周元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心情略有些紧张。如果麦克弗森出手,那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害怕的是东番岛的荷兰人出手,目前为止,他们没有和大晋产生任何磨擦,至少从三十年前开始,大晋便没和他们打仗了。但是…商船的货,那就是真正的钱啊!作为掠夺者,他们怎么可能对钱没有兴趣。周元很怕同时面对两个敌人,否则就算是六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也不够看啊,海战经验落后,本就是弱势。“王爷。”黄作雨走到周元的身旁来,微微鞠躬,轻叹道:“这一次试探,如果没有问题,是不是就该出货了?”周元缓缓摇头,道:“做好长时间不出货的准备吧,收复制海权,我们还需要走很远的路。”黄作雨咬牙道:“王爷,潮商已经倾家荡产了,我们就算是把命豁出去,也坚持不住一个月了。”“因为出货返钱需要时间啊!”“现在潮商就是个火药桶,太久没见到钱了,人都要憋不住了,一旦出个什么事,这里就要直接炸开。”“不是我着急,是真的拖不了了。”周元理解他的话。他思考了很久,才突然道:“五天!五天时间,竭尽全力,你们能装多少货?能卖到哪里去?”黄作雨连忙道:“我们能号召数千苦力,我们在五天内,能装满所有的船队,分别前往岛寇之国和西南边的安南、暹罗等国。”周元点了点头,道:“我心里有数了,你等消息吧。”黄作雨急了:“还要等?”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我比你更急,但急,却未必意味着能办成事。”桩桩件件的事,急迫与不急迫,紧张与不紧张,都在给周元无尽的灵感。他思索着计划,在脑中构建出了各方面的蓝图。他直接回到了房间,让所有人不打扰。他仔仔细细看着地图,用笔不停画着,时而叹息,时而皱眉。一直到深夜,门口传来了李玉婠的声音:“潮商的船回来了,他们没有遇到荷兰人,但遇到了麦克弗森的战列舰。”“对方气势很凶,甚至开了炮,但好在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周元拉开了门,沉声道:“几艘战列舰?”“两艘。”李玉婠轻声道:“两艘战列舰,一艘巡洋舰,呈品字形分部,目标很明确,就是要逼潮商回来。”“他们的炮弹似乎故意没打在船上,怕损毁货物。”“他们似乎已经被这些东西,当做是他们的私产了。”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咧嘴笑道:“走,圣母姐姐,我们去福州宝船厂,我心中的计划,完善了,该行动了!”李玉婠瞪眼道:“这么快就有计划了?”他牵着李玉婠的手,大步朝前走去,然后看到了急匆匆走来的黄作雨。周元当即道:“黄作雨,五天,把你的船给我装满,恭喜你,出海的时候要到了。就在五天之后!”黄作雨身影一震,当即大吼道:“没问题!保证没问题!” 第七百九十七章 备战1 周元没有管已经激动得要疯掉的黄作雨,而是直接和圣母姐姐上了马车,前往福州宝船厂。经过两日的不断思索,他脑中的计划已经倾向于完善,能取得什么样的效果他不敢真正确定,他目前只能把做好实施。马车颠簸,周元的心绪也随着车身起伏,心口似乎蓄积了全身的鲜血,紧张得几乎要炸开。这是他从前打仗,从来没有过的情况。似乎看出来他的紧张,李玉婠握住了他的手,柔和的道韵灌注进他的身体,让他舒服了很多。“怎么了这是?”李玉婠不禁笑道:“收复中原的时候,都没见过你这么紧张,如今你已经身经百战了,却又紧张成这样。”周元道:“水战和陆战不一样,我对前者并不算了解,还相当于是初出茅庐。”“而且这一战关系重大,我们经不起失败啊,再没有盐商让我们抄家了,六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是我们全部的根基。”“打赢了,出口开了,能返银钱回来,我们才能继续发展。”“若是败了,我自己都不知道大晋该怎么拿回制海权,又该怎么重新崛起。”李玉婠轻声道:“败了,高丽也很难救了,不是吗?”“不。”周元摇头道:“高丽,随时可以救,原因是东虏不再与大晋为敌了,至少目前的信息告诉我,皇太极已经看到了北方那个庞然大物,依照他的深谋远虑,他知道女真的路该怎么走。”“不说陆上的事,我担心的是,如果我们海战败了,会让麦克弗森和荷兰人的野心更加膨胀,甚至引得西方诸多列强觊觎,全部跑到我们这里来收黄金。”“圣母姐姐啊,此战,关乎国威,关乎朝廷尊严,更关乎百姓未来数十上百年的命运啊。”李玉婠看出他此刻情绪的积攒,于是轻声道:“那你给我说一说你的计划,我也帮你仔细想想,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倾诉,永远是宣泄情绪的最好办法之一。周元眼睛一亮,当即道:“好啊,我现在就跟你讲。”他把怀中的地图拿了出来,指着地图,开始慢慢说了起来。他说得很是详细,不单单只说行动,还将构思的过程和原因也吐露了出来,听得李玉婠不停诧异。马车继续朝前。半天的时间到了福州宝船厂,李玉婠早已听完了所有的计划,并给出了自己的看法。“没有缺点!”她也有些兴奋,忍不住笑道:“这样说或许太武断,但我的确找不到缺点,就好像,只要按照计划实施下去,无论如何都是赢的感觉。”“麦克弗森的牌太少了,他的确无法应对你层出不穷的套路。”不得不说,圣母姐姐是懂安慰人的,至少周元的信心增加了很多,通过倾诉,他也再一次完成了自己对计划的复盘,发现了其中两个小的细节问题。此刻,天已经微微亮了。对于周元深夜赶来,守卫也是吓了一跳,心中不禁感慨忠武王的忙碌。此刻诸多水兵才醒,周元却没有任何睡意,直接前往人工河道。由于两侧的岩壁遮挡,这里光线更暗,四处都还亮着火光。但周元却看到了站在甲板上,正讨论着什么的白羽等人。他和李玉婠对视了一眼,大步上了船,走了过去。看到周元,六人纷纷施礼。周元道:“你们起这么早?”白羽则是笑道:“还没睡呢,我们研究了一晚上了,王爷,易兄真是来晚了,他对战船的了解已经远超我们,仅仅两日时间,他进步可谓飞速啊。”周元诧异地看向易三识,跟着他一起南下的七个人中,他年龄是断档的大,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算是和周元同年。这人长得比较秀气,也比较少说话,此刻被注视,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王爷,我只是了解到战船的基本技术,比如风帆的控制,逆风航行的技巧,还有战船基本的运作方式,内部的结构等等。”“其中充满了许多巧妙的设计,令人惊叹,让人为此而痴迷。”江夏笑道:“易兄对战船的设计很有天赋,总兵大人都说,如果他没有念书,而是从小就进了水师,一定会成为大晋最好的船舶工匠。”周元心中感慨,不禁看向易三识,笑道:“对船舶的设计感兴趣吗?”“当然!”易三识眼睛都在发光,忍不住激动道:“非常感兴趣,了解船舶的设计和建造过程,就像是娶妻生子一般。”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比喻?众人的疑惑刚起,易三识就解释道:“设计就是找娘子,建造就是生孩子,对于设计工匠来说,设计出完美的战船,就像是找到了完美的妻子,建造成功,就是生出了孩子。”“所以我理解伯顿先生了,他说这些战船就是他的孩子,我十分理解。”“王爷…我不想回神京了,我想把我的家人孩子从柳州接过来,我想长期从事战船的设计和建造事业,这…这不是冲动,我热爱这个。”一个已经落后于世界的国家,一个没落的王朝,想要复苏,想要振兴,想要重新站在世界的最前列,靠的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努力,而是一代人和几代人的努力。周元很高兴大晋最优秀的一批年轻人,如此有天赋,如此有责任感,如此有担当。他拍了拍易三识的肩膀,郑重道:“你只要想学,大晋会倾尽全力培养你。”众人也都笑了起来,纷纷说起了自己这两日的收获,他们的确都是天才,每个人在各方面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独到见解。周元和他们聊得很开心,待天彻底大亮,太阳已经升起之时,才缓步离开。他要召集十大舰长和四大总兵,详细部署接下来的计划。这是战列舰内部的大厅,周元和李玉婠坐在了长条桌的最上方,看着左右两侧各七人,神色渐渐严肃了起来。“我从福州府星夜赶回来,是要宣布作战计划。”这句话是沉重的,也是激昂的。开战对于战士们就是这样,他们想要雪耻,想要找回尊严,但打仗也意味着严峻的挑战和牺牲。整个会议室,安静得可怕,众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第七百九十八章 备战2 “自粤海水战失利以来,大晋的海岸线被封锁,沿岸数省的走私或出口彻底被扼制,商业遭到了沉重打击。”“《粤海条约》签订以来,广州、惠州、潮州、漳州、泉州、福州等六府沦为通商口岸,大晋的立法、司法权受到破坏,民族商业雪上加霜。”“百姓被压迫,商业被遏制,货物囤积,国家受辱,一切的矛盾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我们战船下水,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了。”周元的声音很冷峻,这样的话他在脑中已经演练了无数次了。他看着众人,沉声道:“五日之后,潮商的船队会从福州码头起航,朝东南方向进发,目的地是安南、暹罗等南洋诸国、诸岛。”“他们有大大小小数十艘船,装满了货物,是这两年囤积的丝绸、茶叶和瓷器。”“这一次倾销,可以缓解沿海各省巨大的经济压力,也将要为以后的出口贸易打下良好的基础,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我们的任务,是要掩护潮商的船队顺利南下,避免被佛朗机战列舰阻拦。”说到这里,他的目光都变得冷厉了起来。“我们闽粤水师,有责任保护潮商船队的航行,也事实上向佛朗机发起正式的挑战。”“诸位是看着我们的战列舰逐步成型的,我相信你们足够了解战船了,我也相信在这一年的时间内,你们不断在学习新的海战知识,已经比以前有了进步。”“我相信你们,足够有能力限制佛朗机的战船。”他站了起来,拿起了一根木质粗细的棍子,指向了挂在墙上的海图。“现在我作如下部署,请各大舰长、总兵谨记。”众人的面色已经足够严肃,死死盯着海图,大气都不敢喘。周元凝声道:“六月二十日早晨,恒勇舰、恒攀舰出航,分别居于潮商船队左右两侧前方,领航前行,保护商船南下。”“若遇佛朗机战列舰阻拦,则旗语警告其撤离。若对方不肯处理,执意纠缠,则与之对峙。”“对方不开火,我们不开火,若对方开火,我们立刻还击。”“两舰互相掩护,一侧开火,另一侧则加速航行,支援而去。”说到这里,周元沉声道:“记住,你们的目的不是和对方死拼,而是保护商队南下,所以务必不能与佛朗机战船接舷,玩什么登船作战。”“而总兵要派若干水师战士,居于商船之上,指挥船队全速航行,不可逗留。”“各大总兵,要完成对此战事的总体调配和后勤准备,作战人员、后勤人员、所需淡水、所需食物、药物、弹药等一切资源,要准备充分,做好长期不能归岸的准备。”周元刻意等了一会儿,给足了众人反应时间。然后他才沉声道:“恒勇舰、恒攀舰两大舰长,重复我刚才的命令。”两大舰长站了起来,分别重复了周元的话,场中的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一些。周元继续道:“恒高舰、恒峰舰只有一日备战时间,明天一早你们便要出发,于六月二十日之前到达惠州府码头。”战列舰的航行速度能到八九节,在东南季风的正作用下,三四天绝对能到。“具体的作战计划,到时候会有人给你们下达,届时你们需要严格执行。”周元在地图上,把惠州府圈了起来。又给了众人二十个呼吸的时间去消化信息,然后周元继续道:“自立舰、自强舰,于六月十九日起航,前往东番岛西南方向海域,盯住那边的荷兰人。”“无需靠近,只需盯防,如果对方朝西南方向行进,则旗语警告,警告无效,则炮火阻击其前进。”“切记,阻击并非拼命,对方若是还击,你们要加速朝西南行进,不断进行阻击,拖延对方时间。”“巡洋舰航速快,他们跑不过你们,把握好距离和时机,这是关键。”他站了起来,看向众人,大声道:“剩下的自尊舰、自信舰、恒立舰、恒世舰做预备队,没有本帅的命令,不可出航。”“四大总兵,有支持、建议之权,却不可干预舰长对战船的掌控。”“给你们两个时辰的时间,两个个时辰之后,恒勇舰、恒攀舰、自立舰、自强舰等四大舰长,写出一份任务报告给我,报告中要呈现你们各自此次任务的完整内容,以及你们对此次任务的理解与执行方案。”众人对视一眼,当即点头称是。周元面色郑重,大声道:“诸位,此战是我大晋至关重要的一战,民族的命运,国家的尊严,百姓的前途,皆系于此。”“一定不可怠慢,不可掉以轻心,立刻去做吧。”众人齐声道:“吾等谨遵元帅之命!”所有人走了之后,周元才坐了下来,瘫在椅子上,长长出了口气。把任务派下去了,他并没有轻松,内心反而更加沉重。这一战的确太重要了,他一定要反复盘算,不能有任何忽略之处。李玉婠道:“所以…我们去哪里呢?”周元想了很久,才沉声道:“登恒高舰,前往惠州府。”“因为恒勇舰、恒攀舰的护航任务不算复杂,舰长和总兵足以应付。”“自立舰和自强舰不在主战场,我没有亲临的必要。”“但…香州交俘,其中的细微之处很多,战机风云变幻,就算是关陆也未必吃得消。”“我还是不放心,我要亲自去。”李玉婠不禁苦笑道:“这样吗?可是凝月妹妹她们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你现在又赶着去那边,这不是岔开了。”周元叹了口气,道:“这种时候,顾不上什么儿女情长了,神雀会保护好她们的,状元那么大,让她们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吧,正好陪陪戴思。”李玉婠道:“所以,忠武王殿下,终于回到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这一战,有把握吗?”这个问题让周元沉默了。他沉思了很久,才最终道:“保护潮商船队去南洋,有八成把握。达成计划的最终目的,却只有四成把握。”李玉婠皱眉道:“你的计划如此完善,却只有四成把握?”周元下意识看向南方的大海,呢喃道:“麦克弗森,在海上混了几十年,不好对付。”“这一战,能达成第一个目标,我就已经满足了。” 第七百九十九章 备战3 清晨的海风无比凉爽,海天一线之间,血红的光喷薄而出,仿佛瞬间变染红了苍天,红日升起,整片海洋似乎都化作了鲜血。波澜起伏之间,大晋的战列舰真正意义上起航,驶出了兴化府的海湾,在南洋游龙。李玉婠和可洛迪雅并肩而立,东西方两大颜值巅峰站在一起,又是同样的年龄,她们有着成熟女人独特的默契。“他陷入了魔障。”李玉婠微微笑着,瞥了一眼甲板另一侧在发呆的周元,缓缓道:“从前天到现在,几乎都处于发呆的状态。”可洛迪雅却道:“但他叫我出发的时候,可是充满了信心,女士,你比较了解他,他是否对你说过关于这一战的细节。”李玉婠道:“他自然是说过,至少我找不出计划之中的缺陷,也正因如此,我不明白他在忧虑什么。”可洛迪雅却是愣了一下,疑惑道:“我承认的刚刚只是随口一问,但…他竟然真的把这么重要的计划都给你说了?女士,如果我记得没错,你甚至不是大晋的人。”李玉婠道:“有什么问题吗?”可洛迪雅道:“那么客观来说,你在更多意义上,只是他的情人而已。在我们西方,情人可不配知道任何家国大事。”李玉婠听出了这句话背后的意味,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想知道什么,他都会告诉我,哪怕我让他过来给我洗脚,他也不会拒绝,甚至会认为这是奖励。”可洛迪雅道:“可他给我的印象可没那么好相处,他是一个心机很重的人,但是女士,你的心机却并没有那么深沉。”李玉婠道:“他才不会把心机用在我身上。”可洛迪雅道:“他为什么对你那么好?”李玉婠想了想,才笑道:“因为我也对他好啊!”可洛迪雅道:“你怎么对他好?”这个问题,还真问住李玉婠了。她看着波澜起伏的海面,试图用一句话去总结这些年的付出。犹豫良久,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话:“我把心都剖给他了。”可洛迪雅身影微微一震,吹着海风,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她面色变得冷漠,咬牙道:“你千万要注意,当你把心都给对方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对方可以对你做任何事了,即使是抛弃,即使是为了一袋钱!”李玉婠当然听过可洛迪雅的故事,她捂着嘴笑了起来,纤细的手指向着前方。“可洛迪雅女士,你知道我们这一次的目的地吗?”她轻轻问出。可洛迪雅道:“惠州府,但本质上是去香州。”李玉婠道:“是啊,香州。”她目光闪烁了起来,语气变得低沉:“两年前,有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有一个国家都亡了的公主,变成了孤魂野鬼,落魄到了极致,绝望到了尽头,行尸走肉般地到了香州,想要靠着简单的人情,去祈求得到最大的帮助。”“复国…哈哈,有时候我想起这个祈求,都觉得可笑。”“因为我所能付出的东西,和这个要求比起来,简直太微不足道了。”“哪个傻子会提出这样天真且可笑的要求呢?我这样做了。”“哪个傻子又会答应这样天真可笑的要求呢?”她看向可洛迪雅,眨着眼睛道:“他答应我了。”可洛迪雅的神情逐渐变得惊愕。李玉婠的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嘻嘻笑道:“非但答应了,而且任何条件,我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仅仅是因为,他许诺过。”“仅仅是因为,我帮过他。”她叹息道:“女士,这是什么世界?因为一个承诺帮人复国?因为得到过对方的帮助,就答应这种离谱的事?在这个诚信缺失的年代,在这个到处都是无耻之徒的年代,在这个见利忘义的时代…哪有那样的傻子啊!”她朝着周元的方向努了努嘴,道:“呐,就这么一个,被我逮着了。”“你说,这样的人,会抛弃我吗?别说一袋钱,给他一片江山,他都不会抛弃我。”可洛迪雅看着眼前的女人,恍惚间,她觉得这个女人比去年更加年轻了。这是爱情的力量吗?她分不清。爱情是什么,她早已遗忘了。她心中只有金钱、权力、荣誉和戴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李玉婠突然看向她,笑着说道:“可洛迪雅女士,其实你应该更安心一些,你的价值比你想象中的低很多。”可洛迪雅一脸茫然。李玉婠则是继续道:“你以为你还有筹码,所谓的工匠。事实上…以周元的权力和手段,那些早已是他的工匠了,神雀两年的钱,不是白花的。”可洛迪雅脸色猛变,骇然看向李玉婠。李玉婠笑道:“但他依旧如两年前那般对你,依旧把你往濠镜总督的位置上送,为什么?”“大男儿,一诺千金重,你明白吗?”可洛迪雅面色变幻,深深吸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李玉婠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在异国他乡有个依靠挺好的,更何况…他是参天大树,非但能保护你,还能帮助你完成对命运的复仇。”“所以啊,女士,要主动一点喔!”可洛迪雅不可置信地看向李玉婠,颤声道:“你…你竟然…”“错了!搞错了!”周元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迅速跑了过来,激动道:“我终于找到不对的地方了!时间!时间不对!”“六月二十,香州交人质,在当天,潮商的船队才出发。”“既然是往东南方向走,麦克弗森完全可以不管,因为至少需要四五天的时间,潮商才能渡过濠镜的海域。”“那样,我就没法将麦克弗森的力量分开了,我做不到各个击破了。”“得等!得拖时间!交换人质的时间,要延长到六月二十四。”“靠岸,在泉州府码头靠岸,我要让神雀立刻飞鸽传书,把消息送到香州。”“到时候关陆会知道怎么做的。”“对,得让张韬也做好准备,我担心麦克弗森釜底抽薪。”“海岸线不能丢,他别搞什么登陆作战,打我一个措手不及。”周元不停说着话,然后又突然愣住了。那万一…濠镜又有变故呢?他眼珠子一转,当即道:“楚非凡呢!他在哪里!”李玉婠道:“在广州府呢,名义上是帮助神雀训练武者,实际上在那边享福。”周元道:“那我也得给他写信,这厮擅于游泳,我要让他去濠镜看看情况。”计划的细节,经过不断的筛选和复查,周元终于又发现了几个漏洞。直到此刻,他终于有了一些踏实的感觉。 第八百章 不得不燃烧了 不能停止对战争的分析。任何的傲慢,在风云突变的局势下,都会演变成失败的缘由。这三天半的时间,周元并没有顾着和圣母姐姐卿卿我我,也没有心情去挑逗可洛迪雅。他不断在思索这一次战争的细节,不断去预想战争发展的方向,以免出现意外情况时,找不到应对之策。海上明月落,海上红日起,时间对于周元来说,像是永远都不够用,吃饭的时候,他都在抱着地图仔细思索着。六月十九的傍晚,他终于到达了惠州府的码头,这里依旧宽敞,只是空旷,只是无人,四处凋敝,充满了萧条的意味。靠海吃海的百姓,正在进行一场艰苦的忍耐。踏足大地,周元千般滋味涌上心头,两年前,他南下闽粤,也是在这里下的船。那时候,他背负着个人的荣辱与前途。此时此刻,他背负着民族的命运与国家的前途。压力倍增,心中羁绊更多,人是否还能保持绝对的清醒?两世之耻在这里浮演,历史的回声似乎穿越了次元的壁垒,在这里滚滚不绝。“我喜欢这里。”周元轻声道:“闽粤大地,有着丰富灿烂的文化,传统赋予他们庄重与务实,大海赋予他们洒脱与乐观。”“这里的百姓是动与静的结合,是礼与情的交织,所以包容,所以热情。如果要我选择定居之处,这里一定很靠前。”夕阳已逝,大地只留下残红,海风的热量已经消退,四周显得格外凄凉。李玉婠撩起了挡在眼前的长发,紧紧跟在他的身边,轻声道:“我们接下来去哪里?直接去香州,还是留在惠州府?”周元摇头道:“留在这里没有意义,恒高舰和恒峰舰要继续向西,开往大鹏所西岸码头,时刻待命。”“神雀已经派人过去了,到时候命令传达,两大战列舰便要立刻行动,从香1港岛以南海域,经大濠岛杀向濠镜。”“我要去香州坐镇主场,亲自指挥这一战。”话音刚落,前方已经有人喊了起来。“王爷!王爷!”数十个官兵簇拥着几个官员,急匆匆从远处跑来,显然是刚好赶到这里。领头之人身穿红色官袍,挺着肚子,却一路小跑,急得满头大汗。还未走近,他便深深作揖:“广东巡抚张韬,迎接来迟,还请王爷恕罪。”看着密密麻麻一群人,周元疑惑道:“你们怎么来了?”张韬道:“接到王爷飞鸽传书,下官不敢怠慢,便没有立刻去香州,而是先来惠州府迎接王爷。”说完话,他就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到了海上那两艘庞大的战船,一时间也不禁傻住了。这不是妥妥的佛朗机战船吗!只是挂着我大晋的旗帜!多少年了啊,咱们受了多少年的欺负啊,总算是战船了,毫不逊色于对手的战船。不单单是他,其他人也看着战列舰,一时间眼睛都在发热。周元摆了摆手,道:“时间紧迫,来不及让你们登船了,我们先走,立刻前往香州,有什么事路上说。”马车早已备好,周元离开码头,走进了城池内部,才看到街上渐渐有了行人。这段时间风声鹤唳,百姓都不怎么敢出门了,况且海岸线封锁了,出门也做不成什么事。张韬沉声道:“王爷两年前来过惠州府,也看到过这里的情况,当初比现在要热闹很多。”“这主要是因为,大海是我们的根基,没了海洋,很多家庭都没了希望。”“有的坐吃山空,有的沿街乞讨,有的干脆搬走了。”周元点了点头,的确,两年前的惠州府,包括惠州码头,都是极为热闹的。当初他和庄玄素下船,还看到很多渔民归来,就在码头售卖最新鲜的海产品,购买者络绎不绝。周元环顾四周,轻叹道:“张韬,我们也是老相识了,说说这边的情况吧。”作为一个老巡抚,张韬精通人事,自然知道该说什么。他郑重道:“闽粤各地都差不多,经济受到巨大打击,百姓苦不堪言,沿街乞讨者众,也有部分百姓为了生存不顾律法森严,甚至故意犯罪,只为坐牢能有口吃的,不至于被饿死。”“洋人横行无忌,他们几乎可以在这里做任何事,而不会受到惩罚。”“强买强卖,暴力竞争,甚至就是单纯的欺负人,我们也拿他们没办法。”“百姓们最初还会选择报官,后来发现报官之后反而还要赔凶手的钱,于是都选择忍气吞声了。”“这种忍受逐渐演变成了惧怕,甚至自觉低洋人一等,真是可悲可叹。”说到这里,张韬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不过最近官服联合办案,把所有的洋人都抓了,百姓们虽然害怕,但心中也是高兴的。”“这么长时间来,谁没吃过洋人的亏?谁不对他们憎恨?心中的怒火早已憋慌了。”周元道:“官府呢?官兵呢?”张韬苦笑道:“王爷,只要您一声令下,广东所有官兵都敢拿命去拼。”“他们心中更憋屈啊,被洋人欺负,还被百姓戳脊梁骨,这种滋味谁受得了?”“但凡是有命令,但凡是有机会,谁不想雪耻啊!”他摇着头,攥着拳头,咬牙道:“别说是他们,就连我张韬这种老滑头,都恨不得把洋人大卸八块。”“去年秋赋,广东只有往年的七成,难啊。”周元疑惑道:“可是我听刘大人说,广东交的银两,比往年多啊!”“因为去年我没贪。”张韬苦涩一笑,低下头小声道:“王爷,您是聪明人,您肯定知道我张韬是个大贪官。”“但去年我是真不敢贪了,也真不愿意贪了,无数的百姓根本没收入,为了交税,那几乎是割肉卖血啊!惨啊!”“百姓穷苦,受委屈,被欺压,国家又需要钱,需要造船养兵…”“我就算是个畜生,我也不敢贪造船造炮的国命钱、养兵用兵的血肉钱!”周元也是万分感慨,连张韬这种人都长良心了,这说明…洋人的行径,早已让人无法忍受。周元只是长期不在这里,体会不到其中的屈辱与愤怒。他只是缓缓道:“说不贪就不贪,其他跟着吃钱的人,能服气?能收手?”张韬咬牙道:“王爷,我不是只会贪钱,他们敢乱来,敢不听话,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话音刚落,四周便响起了一声声大吼。“巡抚大人!巡抚大人!”“救命啊,救救我们吧!”“活不下去了啊,打吧,打死那群洋鬼子啊!”张韬变色道:“怎么回事!外面怎么回事!”有侍卫禀告道:“大人,我们车队被认出来了,百姓都围过来了,不知道谁带的头,全部跪在地上啊!”周元掀开车帘一看,只见大街上到处都跪着人,男女老幼皆有,神情激动又愤怒。他们纷纷大吼着,情绪根本控制不住。“巡抚大人,把那群洋人都杀了!”“把海洋拿回来啊!我们要出海捞鱼的啊!”“跟他们拼了!”张韬连忙催促道:“快走!快走!理不得!”此时此刻下去回应,并没有任何意义,况且周元还在车上,安全问题也要考虑。而周元则是道:“张大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张韬微微一愣。周元笑道:“我们船有了,炮有了,百姓的愤怒已经到了极致了。”“就像凹凸镜向着炎炎烈日,千百倍的光聚在了一点,白热化了,冒烟了,不得不燃烧了。”“战略决战的时机,已经成熟了。”百姓,也给了周元信心,给了他更多的踏实感。 第八百零一章 大幕渐起 一行人到达香州的时候,正是深夜。张韬本来想安排周元住进香州的衙门,但周元却表示府衙人杂,到时候会影响他只会,于是直奔巡南王府。深夜打扰,洛云赫在正厅迎接众人,面色严肃,眉头紧锁,似乎在为某些事而忧虑。看到周元,他端起了茶杯,沉声道:“忠武王,本王敬你一杯,泼天大功而封王,你这个王爷,比本王这个巡南王,要贵重得多。”“但身份并不是我尊敬你的理由,我之所以尊敬你,是因为你来香州不是耍威风的,而是要打洋人的。”“我洛云赫虽然是承爵之王,但家父毕竟是戎马出身,我耳濡目染,胸中自有热血。”“如今洋寇猖獗,欺人太甚,只要是谁打洋人,我洛云赫必然帮帮场子!”张韬等人闻言,都不禁肃然起敬,说着恭维的话。唯有周元了然于胸,别看洛云赫现在把话说得很漂亮,事实上这厮也只会说场面话了。他装高深、摆威严是一把好手,但指不定心里想着什么呢。说不定为了怕漏怯,下边还穿着尿不湿。周元摆了摆手,道:“洛世叔不必客气了,很晚了,都休息吧。”洛云赫闻言,心中反而松了口气,只要不找自己麻烦,什么都好说。他正兴冲冲准备安排,侍卫又跑了进来,禀告道:“王爷,有个中年汉子说要见王爷,有要事相商。”洛云赫满肚子都是火气,大晚上的,周元来骚扰我也认了,毕竟地位摆在那里,中年汉子是什么东西?无名无姓也敢来!他大声道:“什么中年汉子!长什么样!”侍卫道:“圆脸,身形普通,长得比较丑。”周元微微一愣,随即道:“是关陆到了!”于是,关陆大步走进王府,看到了周元。他风尘仆仆,累得要死要活,状态很不好,看到周元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使劲揉了揉眼睛。周元笑道:“关陆啊,一路辛苦了。”关陆傻在了原地,然后瞪眼道:“不对,我是穿越到两年前了吗?大人,你怎么把自己变到巡南王府来的!”周元道:“我也是一路赶过来的。”关陆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遇到灵异事件了呢,大人后发而先至,实在是辛苦了。”周元摇头道:“不辛苦,坐战列舰过来的,三天半就到了,一路吹海风看海景,两个美女相伴左右,很舒服。”关陆看向可洛迪雅和李玉婠,然后使劲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他叹了口气。他累了。他现在只想睡觉。“大人,明日再说!”他摆了摆手,道:“都先补个觉吧,大幕渐起,未来这几天够我们忙的。”看他倒霉的模样,周元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带关陆大人下去睡觉!都休息了!”他缓缓道:“不错,大幕渐起。”……六月二十,中午,阳光正好。潮商数十艘红头船全部停在了福州府的码头上,每一艘船的船头,还挂着红绸。鞭炮声再次响起,潮商各大家族的核心人物全部到齐,三跪九叩祭拜妈祖。两年的积累,满满数十艘船的货物,他们要销往南洋诸国。一路海途,不求一帆风顺,但求有惊无险。黄作雨看到壮观的一幕,一时间也是红了眼眶。苦苦支撑,终于看到了希望。只盼潮商能够把这件事办成,只盼他们能带着真金白银,平安归来。只盼忠武王能真的打败洋人,开海通商,让潮商拨得头筹,开启真正的海上贸易事业。如果一切都成了,这两年受的苦,挨的骂,承担的压力,又算得了什么呢。他跪在了地上,呢喃道:“妈祖娘,请您保佑我们的船队平安归来,请您保佑我们大晋的军队,可以战胜一切外敌啊!”片刻之后,两艘庞然大物从海面而来,迅速靠近,气势如虹。无数船员、水手和围观的百姓,都吓得仓皇逃窜。而黄作雨却看到了船头的皇旗。他大吼道:“不要慌!是我们的船!是我们大晋的战列舰!”“都跑什么!我们自己的战列舰啊!”不知道为何,他喊到最后,语气都不禁哽咽了起来。是啊,这是我们的战列舰!我们也有这个东西了!我们不必再看别人的脸色,受别人的欺负了。“且看看上面的皇旗!”“真是我们的船啊!”“我们大晋也有这个东西了?”众人纷纷喊了起来,一时间场面热闹非凡。黄作雨看着天上的阳光,心情逐渐激动,然后扯着嗓子大喊道:“扬帆!起航!”无数的水手吆喝了起来,风帆被他们拉起,在号角声中,数十艘红头船,缓缓开动。两艘战列舰,带领着这一支庞大的船队,朝着西南方向驶去。这宏伟壮观的一幕,终究还是让许多人流出了泪水。而恒勇舰上,袁知明和易三识并肩而立,两个年轻人也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壮观的景象,一时间都有些激动。尤其是易三识,他喃喃道:“袁兄,你说这数十艘船,若都是战列舰,那该有多好啊!”袁知明却是苦笑道:“易兄,据说我们十艘船就花了三千多万两银子,这足有六七十艘船,那得花多少银子啊。”易三识摇头道:“不,没那么贵。福州宝船厂花了三千多万两白银,只有一部分花在了船上。”“其他部分,主要是用在选址开荒、兴建厂区、炼铁炼钢、制造相应大小型器具等一系列基础设施上,还有燧发枪和佛朗机炮的制造,子弹与炮弹的制造。”“由于我们是初次建造,即使是有国外工匠的教授,也难免造成大量的浪费与返工,白白耗费了银钱。”“但今后,我们不需要再兴建厂区了,不需要把钱花在基础设施上了,我们的工匠也有经验了。”“今后我们的成本,不会再那么高昂。”说到这里,易三识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感觉,我们的战列舰,开出兴化府海湾的时候,就已经揭开了一个大幕。”“或许是海战的大幕,也或许…是我大晋海军再次崛起的大幕!”“此刻,大幕渐起,而你我将一起见证这伟大的过程,真是不胜光荣啊!”袁知明也被他说激动了,不禁大笑道:“好!易兄说得好啊!”“大幕渐起,大戏开场,我们大晋在这片大海中扮演的角色,将被彻底改写!”“能见证这个过程,真是荣幸。”他拿出了怀中的子母燧发铳,道:“我也分到了一支,等大战起了,我也杀洋鬼子,给沿海的百姓们报仇!”两个年轻人对视着,脸上充满了信心和力量。 第八百零二章 大戏开场 六月二十一,东番岛以西,茫茫大海,两艘巡洋舰伫立。阳光明媚,海面倒映着光晕,两大舰长此刻都站在甲板上,看着视线的尽头的庞大岛屿。它像是一头巨兽,盘踞在大海之中,背负着万千生命,虽然一动不动,却似乎散发着磅礴的生命力。“动了!”自立舰的舰长名为谢石墩,其实他压根儿没有大名,从小就被叫作石墩子,意为命硬,好养活。这个法子虽然没卵用,但事实也证明了,他是老谢家唯一一个饿着肚子还能长大的儿子。十四岁就去当了兵,一直到如今,三十年过去了,他靠着丰富的经验和不断进取的态度,终于做到了舰长的位置。虽然接触这种巡洋舰并不久,但他从建造过程便开始研究,早已是摸透了。事实上不单单是他,这十艘舰艇,每一个舰长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绝对不存在任何水分。曾程这种老官,在用人方面,是不可能出任何差错的。“真的动了!”谢石墩低吼一声,然后对着旁边的巡洋舰大喊道:“他们动了!数量还不少!足有四艘船!”旁边巡洋舰上,站在甲板的舰长欧阳恭面色严肃,回应道:“先撤!往西边行进!看他们跟不跟!”风帆很快调整方向,水手也开始发力,吆喝声中,巡洋舰迅速朝着西边行进。风很大,巡洋舰跑起来速度并不慢。但东番岛驶出的四艘战列舰,却始终紧跟在后。谢石墩似乎明白了什么,扯着嗓子吼道:“不对劲!他们是朝福州码头的方向去的!”“他妈了个巴子的,他们真的要参与这一战啊!干他们!”话虽如此,但他还是按照周元的计划办事,开始打旗语,让荷兰人的战列舰停下来。两艘巡洋舰,都打起了旗语,但显然没有什么用,对方的速度只增不减,距离都开始拉进了。欧阳恭面色有些凝重,相对于谢石墩的火爆脾气,他个性要沉稳很多。“走!继续向西行进!不能开火!”他大声吆喝道:“现在风太大了,如果拉进距离开火,我们要吃大亏。”他的声音几乎都要被风淹没,相隔不过三四十丈,但几乎听不清楚对方说话。东南风啊,现在吹的是东南风。对方正好处于上风向,非但对船速影响大,对炮弹影响更大啊!逆风炮弹的射程会下降,很容易形成“对方打得到我,我打不到对方”的尴尬局面,到时候会很被动。而战火的硝烟,也会随着大风覆盖过来,遮挡下风向战船的视线。这又是追逐战,阻击战,意味着双方不可能停下来对轰,那么上风向的侧舷仰角问题也会得到规避。无论如何,对自己这边都是不利的。欧阳恭想清楚了一切,于是大吼道:“先撤!等风小一点了再说!”谢石墩喊道:“可以等,但要注意时间啊,我们必须要给潮商船队留出空档,拖得太久,我们到时候压力会更大。”这个道理欧阳恭何尝不知道,但无论如何,此刻是不能打的。这是巡洋舰的第一次任务,决不能失败。这一场戏,要慢慢唱下去。……“动了,两艘战列舰,一艘巡洋舰。”香州码头的高楼上,周元等人看着濠镜的码头,一共三艘船朝着东方海域驶去。关陆低声道:“我们临时提出延长交俘时间,而且延长足足五天,麦克弗森虽然答应得痛快,但肯定会起疑。”“他或许猜到潮商的船队已经动了,所以派出三艘船去拦截。”张韬则是说道:“那我们要怎么做?让恒高舰和恒峰舰去拦住他们?”没有人回应他,众人只是看向周元。他们发现周元的脸色很是凝重。可洛迪雅道:“周元大人,是发现了什么不对的情况吗?”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麦克弗森有三艘战列舰,两艘巡洋舰。”“此刻派出了两艘战列舰,一艘巡洋舰。”可洛迪雅道:“所以濠镜还剩下一艘战列舰,一艘巡洋舰,他们必然挡不住恒高舰和恒峰舰的攻击,这是好事啊。”周元却道:“在几天前,潮商的两艘大船朝东向岛寇之国驶去,被麦克弗森的两艘战列舰拦住了。”“现在,他的船却出现在这里…”“意思是,逼回潮商的两艘大船之后,麦克弗森就把所有的力量撤回了濠镜。”“这意味着,他已经有意识地在防范濠镜自身的安危了,这个老狐狸似乎已经猜到我们要做什么了。”可洛迪雅道:“猜到了又能怎样?他要么眼睁睁看着潮商的船队过去,要么就眼睁睁看着濠镜被我们打,总得二选一吧。”周元却是摇了摇头,又道:“他把船都撤了回来,不害怕潮商船队不去南洋,而是去岛寇之国吗?”“其实这说明,东番岛已经和麦克弗森达成合作了,荷兰人加入这一场大戏了。”“如果我猜的不错,自立舰和自信舰,此刻正遭到荷兰人战船的攻击。”“双方,说不定已经打起来了。”听到这里,众人的面色才变得严肃起来。原来仅仅是一个濠镜出船,便能看出这么多信息,甚至分析出自立舰和自信舰已经和对方交上火了。这就是战争天才和普通人的区别吗?关陆忍不住道:“大人,这个季节大多都是东南风,如果自立舰和自信舰与对方交火,那是处于下风向啊,要吃大亏的。”周元道:“所以他们不会打,会选择跑,巡洋舰速度快,荷兰人未必追得上。”“只是按照这种行驶速度,自信舰和自立舰不做事情的话,荷兰人会很快向西追上潮商的船队。”“那时候,恒勇舰和恒攀舰,面临的不单单是麦克弗森的两艘战列舰和一艘巡洋舰,还有荷兰人的战船。”“如此一来,我们就算拿下了濠镜,也不划算,潮商那批货,可是闽粤两省两年的财富。”张韬变色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同时面对荷兰人和佛朗机人,我们捉襟见肘啊。”周元眯着眼,沉默了很久。然后他突然道:“关陆,快,飞鸽传书福州府,让闽粤水师出动。”“他们的船是落后了,但不代表用不了。”“老子要把他们锁在福州府和东番岛之间的海域,休想支援过来。”关陆立刻点头,连忙下去安排了。可洛迪雅道:“来得及吗?就算是飞鸽传书,也需要时间吧?”周元道:“是需要时间,但自立舰和自信舰,不是吃白饭的,全看指挥者的悟性和能力了。”“大戏开场,希望这两艘巡洋舰,给我们开一个好头吧。” 第八百零三章 釜底抽薪 福州府的船是六月二十出发的,如今也才一天多,能跑多远?六七十条大船,而且载满货物,航速肯定很慢,荷兰人这么迅速追赶,轻易便可追上。到时候,我自立舰的任务,不就失败了?谢石墩站在甲板上,看着天边的夕阳,心情极为凝重。但又有什么好的办法?对方是四艘战列舰,而且处于上风向,自己这边仅仅是两艘巡洋舰,不可能挡得住的啊。难道真的已经到了,要以自身为代价,强行拖延时间的地步了?不,不可能是这样。福州宝船厂的每一艘船,都来之不易,王爷说过,一切以船为重,不可鲁莽冲动。但绝不能让荷兰人追上船队啊,这群强盗,觊觎闽粤的货物已经很久了。作为这一次阻击任务的核心人物,谢石墩有责任要挡住荷兰人啊。这么多年辛苦,没有背景一直苦熬,熬到舰长这个位置,岂能首战就失利啊。他忍不住对着隔壁的甲板喊道:“欧阳兄,拖不得了啊,再不打,就要追上潮商船队了。”欧阳恭则是回应道:“东南风太盛,得再等等,至少等风小一点才行。”这他妈得等到什么时候!谢石墩气得跺了跺脚,他出身贫寒,在军中一待就是三十年,他从未停止进步,学习海战技法,了解工艺,去读书识字,去看兵书,熬了不知道多少夜。粤海大战失利之后,水师提督江浩下台,他终于得到了重用的机会。可如今,成为舰长,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这么难。这难道不是故意针对吗!想到这里,他悚然一惊,差点没给自己一个嘴巴子。为将者,最忌讳怨天尤人、没有担当,老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深深吸了口气,心中明白,这是压力太大的原因。他的理智在受到严峻的考验。想到这里,谢石墩拿出了怀里皱巴巴的书。这本书陈旧无比,上面还有许多汗渍,显然跟随他很多年来。每一次心情郁闷的时候,谢石墩都会拿出来看看。这是《汉书》,也是最让他痴迷的书之一,他早已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再一次打开,心情又不一样,莫名翻到了《枚乘传》的篇章…他的目光突然凝聚了起来。瞳孔紧缩,身体绷紧,死死盯着那一句早已烂熟于心的话——“欲汤之沧,一人饮之,百人扬之,无益也,不如绝薪止火而已。”脑海之中,有电光闪过。突如其来的灵感,一瞬间占据了他的思想。釜底抽薪!釜底抽薪!他猛然抬头,大声道:“欧阳兄!朝南掉头!绕到他们身后去!”欧阳恭愣了一下,随即道:“糊涂!我们的任务就是挡住他们,绕到他们身后,岂不是相当于把路让出来了?”谢石墩道:“绕到身后,我们就是上风向了,我们可以开火!”欧阳恭道:“背后开火没用,我们一旦侧舷,他们就跑没影儿了,根本不会理会我们,别忘了他们的目标是商船啊!”谢石墩急道:“欧阳兄你信我!我有法子对付他们!”“东南风这般大,我们根本挡不住处于上风向的他们的,这样下去,阻击任务肯定要失败。”“欧阳兄,信我一次,我有法子对付他们!”说完话,谢石墩根本不待欧阳恭回答,便直接下令:“朝南!朝南变向!把路给荷兰人让出来!”欧阳恭忍不住吼道:“老谢,你他娘的疯了!”谢石墩置若罔闻,自立舰就这么朝南而去,把路给让了出来。欧阳恭急得跳脚,却没有办法,只能道:“快!跟上啊!咱们也朝南!”这种危急情况,容不得他有其他选择,只能和自立舰一起朝南。于是,他们就眼睁睁看着荷兰人的四艘战列舰,直直朝西而去。欧阳恭道:“老谢,咱们完了!”谢石墩喘着粗气道:“别急,欧阳兄,现在听我的。”“我们处于上风向,我们速度快,我们可以紧跟着他们。”“叫上士兵,在甲板上来,喝酒吃肉,装作高兴的模样。”欧阳恭忍不住道:“你到底在搞什么啊!”谢石墩道:“你别管了,快照做吧,天要黑了。”于是,两艘巡洋舰的甲板上,中高层的将官都坐在了一起,推杯换盏喝着酒,吃着大块的肉,嘻嘻哈哈,不亦乐乎。而此时此刻,荷兰人的战列舰后仓,恰好是舰长居室的位置,一个金发的中年男人,摆弄着单筒望远镜,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当即疑惑了起来,眉头紧紧皱起。“真是一群蠢货啊!”身旁的声音传来,他的儿子咧嘴笑道:“汉人果然都是这样,他们没有荣誉感,他们没有尊严,他们军纪涣散,任何时候都在吃喝玩乐。”“要战胜这样的对手,实在太轻松了。”中年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看着,目光凝重。他儿子不禁道:“父亲,您不必担心什么,即使大晋朝有了巡洋舰,也对我们没有任何威胁。这群只知道享乐的士兵,驾驭不住最新的风帆战船。”“他们不是合格的对手,他们甚至不敢对我们开火,哪怕处于上风向。”作为德鲁特号战列舰的舰长,卢卡斯·班森在海上打了几十年的仗,可谓经验丰富。大晋水师的确落后,但此刻反常的举动,还是让他有些警觉。他当即道:“打旗语,警告对方离开,如果再靠近,我们就会开火。”他的命令迅速传了上去,德鲁特号的旗语很快打了出来。谢石墩强行压制住内心激动的心情,低吼道:“回应他们!回应他们!”“内容是——你家没了!”简短的旗语打出,根本不需要人禀告,因为卢卡斯持着望远镜,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的旗帜。他面色顿时一变,心脏发紧,家没了?什么意思?他们在攻岛?不可能!他们的战列舰应该会去护送商船队伍才对!但…万一没有都去呢?万一他们留了两艘战列舰攻岛?另外他们还有许多落后的木船,其实也能装不少人,也有大炮。如果真的去攻岛,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总督阁下这一次派出来的船太多了,忽略了自身的安危啊。卢卡斯·班森深深吸了口气,大吼道:“掉头,回援东番岛!那里决不能出事!”“帮我联系其他舰长,事情紧急,快!”于是,在大约一刻钟之后,荷兰人的四艘战列舰,同时掉头,逆风朝着两艘巡洋舰而来。谢石墩咧着嘴,深深吸了口气,道:“现在该我们揍他们了吧!”“娘的!憋死老子了!给我开炮!干这群荷兰猪!” 第八百零四章 海战局势之变 上风向,速度快,炮弹远,硝烟朝后,又是阻击对方的回程,自立舰和自信舰从各方面都占据了战争的主动性,压抑了太久的愤怒终于爆发,谢石墩毫不犹豫选择开炮。惊天动地的巨响,瞬间响彻了海面。天已经黑了,大风依旧呼啸,侧舷炮喷出的火焰,是海面上最美的风景。苦力、船工、水手、战士、军官,乃至沿岸饱受欺凌的百姓,乃至整个大晋,期待这一声巨响,已经太久太久。所以谢石墩的嘶吼声用尽了力气,不断喊着:“开炮!干他们!轰他们的船舱!”另一边的自信舰也即将开火,舰长欧阳恭很有智慧,他并未着急,而是盘算着自立舰第一波火力即将结束,才下令开火。这样自信舰开火的时候,自立舰就可以完成新一轮炮弹的装填,实现循环开火,火力不绝。爽!炮火的声音震耳欲聋!像是要把众人体内的鲜血都点燃。荷兰人的四艘战列舰面临着比较尴尬的局面,他们火力更加充足,但面对这种情况,却很难做到侧舷。因为一旦侧舷,前面两艘巡洋舰就跑远了,调整风帆继续前行,对方又开始侧舷射击了。忙于赶路,四艘战列舰又不能僵持在海面上,于是就形成了被动挨打的局面。但不得不说,这些荷兰人也经得起打,巡洋舰好歹是四十门侧舷炮,这般轮番轰击,即使他们只是船头朝前,也该收到重创才是。但令人意外的是,佛朗机炮的声音大、威力大,而取得的效果却很一般。“分队了!”欧阳恭突然喊了起来,大吼道:“老谢!他们分队了!”谢石墩仔细朝后看去,只见四艘战列舰开始变阵,左右两侧各一艘战列舰,开始朝南北变向,似乎要绕过两艘巡洋舰,直接赶回东番岛。炮火声已经停了,现在是两艘巡洋舰都进入了填弹时间。谢石墩道:“拦不住的!我们坚决不能分头去追,拦住中间这两艘船,把戏做足即可。”“只要我们还在阻拦,对方的心就是慌的,就会不顾一切赶回东番岛。”欧阳恭想了想,回应道:“但是有隐患啊!我们侧舷轰击剩下两艘战列舰的时候,速度会大大降低,容易被反包围啊!”谢石墩道:“怕个球!若是反包围,我们就分头杀出去,在福州码头碰头。”“不行!”欧阳恭大声道:“晚上不是白天,我们看不了多远,一旦被包围,那就挣脱不出去了。”“老谢!不能冒这么大的险!我们要全速撤退了!”眼看着荷兰人左右两侧的战列舰,已经进入了茫茫黑暗之中,谢石墩的心情也紧张了起来。若真是侧舷炮轰,和剩下的两艘战列舰对攻,的确很有可能被包围。这样的视线下,被包围就意味着,只能硬打了,出不去了。但被四艘战列舰全方位轰击,自信舰和自立舰是根本承受不住的。代价太大了,不能冒险。“撤!”谢石墩大吼道:“欧阳兄!我们直接去福州码头!全速航行!”无论如何,他们这一次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甚至是出色完成了。两艘巡洋舰迅速朝前而去,果然,他们看到了从左右两侧包过来的两艘战列舰。谢石墩心有余悸,尼玛的,还好刚才没上头对轰,否则已经被包围了,那他妈就交代在这里了。这群荷兰人,在这种紧要关头都能想到反杀,还真是不简单啊。他吹着海风,开始思索这一次学到的经验。君子终日乾乾,他有着最好的习惯。……“重点是,自立舰和自信舰要怎么做,才能把荷兰人的战列舰引回去。”深夜的巡南王府,周元看着地图,沉声道:“你们看,这里是东番岛的码头,荷兰人的军舰一直停在这里。”“按照时间来算,他们应该走了至少一天了,而潮商的船队载重大,数量多,速度自然慢,最多两日就会被追上。”“留给自信舰和自立舰的时间很紧迫。”众人都满脸严肃,看着被灯火照亮的地图,陷入沉思。周元道:“由于麦克弗森大胆放弃了看守福州码头往东的区域,则可说明东番岛必然和他达成了协议,那么察觉到潮商船队往南,他们必然跟来,而且数量不少。”“自信舰和自立舰逆风阻击,任务很艰难啊,谢石墩和欧阳恭虽然是经验丰富,但万一荷兰人铁了心,他们也很难有好的办法。”众人其实都不太懂海战,除了周元有相对意义上的常识之外,也只有可洛迪雅稍微懂一点。她皱着眉头,轻声道:“你刚刚提到的釜底抽薪的确是好计策,荷兰人在东番岛已经三十多年了,他们扎根很深,并且建有大量的厂房和基础设施,肯定是不舍得放弃的。”“而且东番岛也每年给他们带来很多财富,相比于履行和麦克弗森的协议,他们肯定会选择守岛。”“所以我更倾向于我们所向往的答案,荷兰人经不起考验,关心则乱,他们会掉头回去的。”周元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一切都要看谢石墩和欧阳恭能不能悟透这一点了。”可洛迪雅道:“我反倒担心,自信舰和自立舰的两个舰长,能否准确判断海上风云突变的战事。”“尤其是夜晚,大家都成了瞎子,巡洋舰要是处理战局不准确、不果断,很可能会被包围,那样…面对数量多于自己的战列舰,自信舰和自立舰是没法自保的。”“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全军覆没。”周元苦笑道:“这个时候,我也没有办法了,我只能选择相信他们,毕竟他们海战经验也很丰富了。”张韬道:“我们就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要不趁着麦克弗森的船出去了,先把濠镜干了。”“他们就剩一艘战列舰,一艘巡洋舰,肯定是挡不住我们恒高舰和恒峰舰的攻击的。”周元沉默了片刻,才摇头道:“还得等,等潮商的船队真正过来,我们才能动手。”“毕竟我们也不知道麦克弗森的战列舰到底去了哪里。”“或许他们去找潮商船队去了,但也可能就埋伏在大屿山岛海峡,等着我们动手呢。”“到时候一个遭遇战,把我们反包围了,情况就不乐观了。”他敲了敲地图,大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无论如何,不能被局势拖着走。”“现在依旧按计划来!等!等到六月二十五!交俘虏!”“那时候,再对濠镜开火!” 第八百零五章 功不唐捐 六月二十二,中午,阳光明媚。经过两日的航行,在风力的驱使下,潮商船队顺利到达潮州府甲子门所往南的海域,并还在继续朝西南前行。恒勇舰和恒攀舰带领着规模庞大的船队,顶着阳光前行,暂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因此,各大船上的气氛都还算比较轻松。袁知明和易三识并肩而立,站在甲板上,心情异常放松。开船的时候,他们意气风发,阔谈天下。没想到仅仅过了两个多时辰,便开始晕厥、恶心,上吐下泻,晕船得要命。两日熬过来,总算是适应了船上的环境,心情才由此开阔。晒着太阳,两人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没想过要南下的。”袁知明笑道:“我爹当初的愿望是,我就在陕西当地参军,跟着他混,至少做个参将什么的,有口饭吃。”“哪里想到我从小读书天赋高,十三岁就中了举人,还是解元,参军是搞不成了,还被巡抚大人选到了太学宫进修。”“如果不出意外,我今年是要参加科举,中个进士的。”“如果发挥好,说不定还能评个庶吉士,编撰当着走,未来前途无量。”易三识笑道:“你出身好,家里也有当官的,正该去科举才对。这南方海洋虽大,但毕竟不是家啊。”“我和你不一样,我本来就是两广人士,来福建那是正常的,况且相比于读书,我更喜欢船。”话音刚落,后方却传来了声音。“我要是你们,我就留在神京考科举,将来大官随便挑。”一个中年汉子大步走来。易三识和袁知明同时作揖,施礼道:“参见舰长。”恒勇舰的舰长名为付波,山东滨州人,今年四十四岁,从小就在海上飘着,这是易三识等人对他仅有的了解。付波摆了摆手,道:“我是武人,就不搞什么繁文缛节了。”“你们几个人啊,我还算了解,也专门问过王爷。”“因为我奇怪啊,太学宫的风云人物,几乎是预定进士的人,怎么会跑到福州这个破地方来,跑到海上来。”“王爷给我说的是,管好自己,别问其他,当时我心里还有点不服呢。”说到这里,付波笑道:“不过这几日,易三识这小子给我的感觉很好,很有天赋,你是早该来了。”易三识道:“舰长过奖了,属下若是早几年来,或许也未必对船有兴趣,只因粤海战争失利,我也才开始关注战船的演变历史和海战的情况。”袁知明点头道:“是啊,其实我们一直是老老实实在读书的,只是海上的战争失利,才让我们关注到这边。”“读书读书,唉,这天下哪里缺什么读书人?每三年一科,全天下进士举人,多得数不清,到处都是官,但又能怎样呢?”“多一个读书人,多一个官,就能救大晋?就能造福百姓?”“若真是如此,大晋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说到这里,他神色兴奋了起来,略有些激动道:“再看看王爷,同样是读书人出身,而且才学比我们强多了,出口便是千古绝句,却也弃文从武,一路从江南杀到草原,大晋才因此逐渐摆脱被欺凌的局面。”“我们需要武将!需要有担当的武将!”“所以我是一定要南下的,无论如何,闯出一片天地来,哪怕不可能做到王爷那样的成就,哪怕只是做一个小卒,心里也痛快。”易三识却是笑道:“袁兄过谦了,两天之内就能看懂战列舰设计图纸的人,怎么可能只做一个小卒?”“王爷有一句话说得好,不能埋没自己的天赋,以后咱们一起学习造船,把大晋的海船全部换成战列舰,扬帆大海,驰骋汪洋。”看着两个年轻人斗志满满的模样,付波也是心有感慨。滨州出生,父亲是船工,他耳濡目染之下,早早就当了兵,在莱登水师混了几十年,然后又因粤海之战调往南方,一来就吃了大败仗,耻辱啊。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咬牙道:“你们都说粤海战争失败,嘿,你们知道我们为什么败吗?”“我们的船是麦克弗森的十倍以上,但却都是普通的木船,外部没有包裹铁皮,人家一炮打过来,船就留个大窟窿。”“我们一炮打过去,且不说精度,就算是打中了,也顶多是破开铁皮,打不进去太深,对船体伤害不大。”“炮火和船体方面的差距,太大了。”他似乎回忆起了那惨烈的一战,攥紧了拳头,咬牙道:“不仅仅如此,他们的实心弹威力大,关键还有一种霰弹,可以打进船内爆开,造成巨大的杀伤。”“还有一种链弹,是两个实心弹相连的那种,可以破坏我们的桅杆和风帆,让我们迅速失去动力,任人宰割。”“闽粤水师也不全是孬种,我们也是敢拼的。”“当初我见情况不对,当即指挥战船撞过去,接舷登船作战。”付波吞了吞口水,咬牙道:“但…太难了,对方很擅长接舷登船作战,依靠着各种掩体,全员配合紧密,用子母铳把我们打成了筛子。”“他娘的!我们也有火铳!但在狭小而复杂的环境中,却完全没有战术配合,被人当活靶子打,当猪狗一样杀。”“粤海战争失败是注定的,因为差太多了。”“当然,败得这么惨,也和江浩的指挥有关系,他见势不对,自己先跑了,导致战队群龙无首,白白牺牲了不少战士。”“我带着剩下的兄弟们,顶着炮火搭帆,才艰苦逃出来。”“装备落后于人,战术落后于人,真是耻辱啊!”说到最后,他眼睛都红了,声音哽咽道:“但如今,战列舰、巡洋舰我们都有了,实心弹、霰弹、链弹、燧发铳,我们都有了。”“王爷江南巡盐,杀贪官灭盐商,是实实在在的把钱花在了实用处。”“所以我们粤海水师服他,这不单单因为王爷在陆地上取得的非凡战绩,更重要的是,他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把我们装备落后的处境,硬生生扭转了。”“福州宝船厂这一年,我们日夜都在学习,怎么打仗,枪战,炮战,接舷登船等等…”“所有人都憋着一股气,都怀着愤怒的心,恨不得把一天当做两天去学,就是为了…此时此刻!”他举起了手,指向了前方。前方,两艘战列舰、一艘巡洋舰,挂着佛朗机的旗帜,正迅速驶来。易三识深深吸了口气,道:“功不唐捐!玉汝于成!我相信我们粤海水师,这一战能过一雪前耻!”付波沉声道:“我们水师的战士,等这一刻已经太久了。” 第八百零六章 法王 “胖了。”周元看着老老实实站在眼前的楚非凡,轻笑道:“法王,最近一年过得很不错啊,在广州府逍遥自在,天天大鱼大肉,人都圆润了。”楚非凡缩着头干笑着,也不敢说什么。周元道:“当初在扬州府,见到庄玄朴,你倒是跑了,可怜我被她欺负了一遍又一遍啊!”楚非凡闻言身影一震,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周元这小子,真能顶住那个庞然大物?若真是如此,那他真是个爷们儿。周元笑道:“法王啊,我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呢,你帮我做事,我给你一县之地。”“你瞧,现在我又需要你帮我了。”楚非凡心中的怒火顿时冒了起来,你娘的,当初在中原,你用圣母威胁老子,用一县之地引诱老子,说什么在南方有点小生意,需要高手坐镇。你娘的,你这些事儿是小生意吗!又是海战又是巡盐,老子差点被庄玄朴当西瓜砍了,好不容易休息一年,你又来?当初你说帮你一年,结果一年再一年,一年再一年,这他妈几年了啊?有完没完啊!老子现在就想一掌直接打死你!“赴汤蹈火啊王爷!”楚非凡点头哈腰,老老实实说道:“只要您一句话,小楚我舍生忘死!”周元道:“在执行任务之前,我俩要不打一场?我最近一年进步很快,武功已经臻至化境。”“西域雪山上那个巴彦罗汉你知道吧?之前在四川的时候,跑来刺杀我,呵,结果他死在了我的面前。”你就吹吧你!楚非凡心中冷笑,死在你面前?说得这么委婉,必然不是你杀的咯,搞不好是你用大炮给人轰死的。“王爷神功盖世!小楚敬佩万分!”楚非凡正色道:“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全靠圣母娘娘指点,才有今日的造化,是万万不敢和王爷相提并论的。”说完话,他讨好似的看向李玉婠。李玉婠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看你说话这么好听,在广州府潇洒一年的事儿,就不怪你了。”“这次好好帮周元办事,办成了,一县之地我问你要,保证他不敢食言。”听闻此话,楚非凡当真是大喜。周元现在身份高了,是王爷了,一县之地轻易可以给出,但他若是不给,楚非凡也清楚自己拿他没法子了。但现在圣母娘娘竟然亲口许诺,天呐,太好了。楚非凡连忙道:“多谢圣母娘娘,这么多年了,还是您对我好啊!”“这一次是什么任务!请指示!”周元笑道:“今晚你游到濠镜去,看看那边什么情况。”楚非凡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游到濠镜去?我靠…你以为现在的濠镜还是两年前的濠镜啊?两年前人家刚刚打了大胜仗,根本瞧不上我们,根本没什么防范。如今我们这边也有枪炮战船了,人家一直防范着,老子游过去干什么?堵抢眼还是堵炮口啊!他吞了吞口水,道:“那边…战列舰停着的啊,我这么游过去…”周元道:“你不会不敢去吧?”李玉婠眯起来眼,缓缓把手中的茶杯放下。“当然去!”楚非凡深深吸了口气,正色道:“今晚三更出发,保证天亮之前能回来,请王爷放心。”周元道:“你不会游一半就在水里待着,回来装作去了的模样,随便编几句话吧?”“这样,你去濠镜查探的时候,顺便抢一支燧发铳回来。”楚非凡笑着,心中把周元祖宗十八代都亲切问候了一遍,然后表示没问题。他出门之后,周元和李玉婠对视一眼,才忍不住大笑出声。李玉婠眯眼笑道:“我感觉如果我不在这里,他肯定已经对你动手了。”周元道:“那也不会,咱们的大日法王是懂享受的人,懂得享受的人,往往很怕死。”“他才不会对我动手呢,他只想逃。”李玉婠咯咯笑道:“所以这一次任务结束,你还是该给对方兑现承诺,一县之地,想好了吗?”周元点头道:“当然,我准备把福余旁边的三刀县给他。”李玉婠疑惑道:“那是哪里?”周元道:“关外,内喀尔喀区域,那边也渐渐出现了远东的探险队,法王武功高,肯定不怕那些大个子。”李玉婠愣了一下,随即笑得一直扒拉他:“那本圣母就先替法王谢谢你啦!”周元却是正色道:“那的确是个好地方,他若真有本事守得住,就真给他。”李玉婠道:“现在思考关于北方的事,是不是太远了?我担心海战都不乐观呢。”“潮商的船队,应该要与麦克弗森的船相遇了吧?恒勇舰和恒攀舰,挡得住麦克弗森两艘战列舰和一艘巡洋舰吗?”周元点头道:“没什么压力,侧舷对轰本来就不容易分出结果,更何况大晋这边声势浩大,对方也没有碾压性的优势。”“只是现在我不放心的,依旧是濠镜。”“我认为麦克弗森老谋深算,是不会被我各个击破的。”“这是他会怎么去应对,我就不知道了,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德鲁特号战列舰的上层甲板,另外三个舰长已经通过接舷来到了这里,原因很简单,责备卢卡斯·班森因过度紧张,中了对方的奸计,导致追击潮商船队任务失败。他们有着各种理由。“仅仅是两艘巡洋舰,仅仅是旗语,就把我们吓得回头守岛,班森舰长,你不觉得这很可惜笑吗?”“我们就像是街上的老鼠,被大晋人把胆子都吓破了,还是说你已经老了,经不起风浪了?”“我们本可以追上潮商的船队,用武力逼迫对方至少拿出十条船的物资。”“十条船啊,这可是一大笔钱!”卢卡斯的确老了,他已经五十了,脸上的皱纹已经很深了。但他的目光依旧锐利,声音依旧有气势:“诸位,抱怨和懊悔是弱者才做的事,你们都是舰长,请不要像失宠的女人一般。”“我们的确可以追上潮商,的确可以获得巨大的利益,但还是那句话,东番岛才是我们的根基。”“如果大晋水师趁我们不在,强行攻岛,那么剩下的四艘巡洋舰真的挡得住吗?”“如果我们丢了岛,又该怎么拿得回来?对方大可以运送数万成熟战士过去,防止我们登岛即可。”“到时候,东番岛将变成漫长的拉锯战,代价会大到难以想象。”他看向另外三个人,道:“你们都比我年轻,都比我有野心,但是你们应该要明白,没有根基,就不存在贸易,没有贸易,就没有钱。”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看向前方,笑道:“呐,这就是你们说的,中计了吗?”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福州码头隐约可见,那里已经聚集了数十艘大船,挂着旗帜,已经要准备启航。看到这一幕,众人顿时气急败坏。“他们还真敢!”“可恶!无耻!竟敢趁我们出去!对我们偷家!”“朝他们开火!把他们的船全部轰烂!” 第八百零七章 汪洋怒火 “还在追!已经气急败坏了!”谢石墩已经到达了福州码头,却看到后方四艘战列舰迅速而来,显然已经要做好炮轰码头的准备了。和战列舰对轰,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做,谢石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大吼道:“欧阳兄,我们得走!”欧阳恭道:“那这里怎么办?”“管不了那么多!”谢石墩道:“就算我们留下来,也挡不住四艘战列舰的猛攻,让水师的兄弟都撤,都远离码头。”“这些木船,他们想炸就炸吧,给他们毁了也无所谓,反正都已经被淘汰了。”欧阳恭是福建本地的人,此刻要面对这么多木船被毁的局面,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多好的船啊!却要被他们给毁了!”他在甲板上急得跺脚,却没法子。“他们到了!不能等了!”谢石墩大声道:“撤!快啊!水师立刻离岸,船留给他们,保命要紧。”“欧阳兄,我们往东南方向靠,给他们压力,逼他们回防。”自立舰率先扬帆,水手发力,缓缓开动。欧阳恭一声叹息,最终还是只有下令撤退。两艘巡洋舰迅速驶离,闽粤水师大军,也迅速逃离船舱,纷纷上了码头,朝内岸跑去,回避炮火。巨响声,顿时传遍天地。四艘战列舰,每一艘是八十门炮,即使是单侧同时发射,那威力也足以惊天动地了。密集的炮弹,朝着数十艘军舰轰炸而去,可怕的场面让人头皮发麻。大火也燃了起来,码头都化作火海,连大地都被洗礼了一遍。福州府的百姓们隔得很远,但却也远远看到了这边的情况。他们一个个傻在原地,面色苍白而麻木,喃喃念叨着——洋人太强大了,我们永远也打不赢。这些沿岸的百姓,早已受够了洋人的苦,本来想着有了船,还能和洋人打一打,没想到如今人家又打到码头来了,又把船给你炸烂了,烧毁了。他们绝望,他们心中只有无尽的恐惧。而粤海水师的战士们,却有完全不同的心情。他们看着数十艘船被轰烂,一时间人都呆住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前方的火焰,鼻头发酸。他们是水军,船就是他们的刀,他们的剑,他们的战甲与武器。他们本来怀着激动的心情,打算为两年前的战败而雪耻。他们等了今天很久了。但他们却只能抛下自己的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被对方毁灭。“我…我他娘的跟他们拼了!”有小年轻朝前冲去,却被拉了回来。“让我们去吧!哪怕只剩下一艘船!哪怕我们死!让我们拼一次吧!”有刚入伍的新兵怒吼着,也有老兵们在大喊大叫,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船被烧毁,这种滋味有谁能懂?欧阳恭懂,他站在自信舰的甲板上,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一时间眼泪都止不住。“洋鬼子!老子跟你们没完!一群畜生啊!多好的船…多好的船啊…”他攥紧了拳头,真恨不得立刻掉头,和对方死拼。火焰依旧在燃烧。光芒照亮了岸上水师战士的脸。他们的脸上只有悲痛,只有愤怒。他们像是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母亲船一点一点化为灰烬。战败的痛苦?无能的狂怒?还是沉默到极致的绝望?百味杂陈的心情,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嘿这群兵痞子就跟那儿傻杵着!”“平时不是厉害得很嘛,怎么不敢去跟洋人打啊!”“就欺负咱老百姓可以,现在一个个全他娘的当缩头乌龟。”“就凭你们也打得过洋人?人家三四艘船就把你们卵包都吓缩进去咯!”一些百姓在后面已经骂了起来,有的阴阳怪气,有的是跳着脚骂,指着鼻子骂。有新兵听不下去了,操起刀就朝着百姓冲去,怒吼道:“你们说什么!这怪我们吗!这怪…啪!”清脆的响声传来,水师的都统一巴掌狠狠打在了新兵的脸上。新兵抬头看去,看到了一张漆黑的、布满皱纹的脸。水师都统沉声道:“把你的愤怒给我收起来,将来对付洋鬼子用。”“任何时候,都不能把刀朝向自己的同胞!”新兵委屈道:“可是他们…”“他们说的没错!”水师都统一字一句道:“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们都要认。”“我们是军人,吃了败仗,吃了亏,还怕百姓说啊?敢做难道不敢当?”“滚回去!”新兵低着头,小心翼翼回到了队伍之中。水师都统大步走了过去,诸多战士也纷纷施礼,打起了招呼。他并没有理会,而是看向那码头岸边,熊熊燃烧的火焰。他面无表情,只是大声道:“都不许走!在这里看着!在这里听着!”“看我们的船是怎么没的,听我们的百姓是怎么骂的。”“我要你们深深感受到这种耻辱和愤怒,我要你们把所有的怒火都烧起来,把这片汪洋烧透,把海水烧得沸腾!”“直到那个时候,才是我们找回尊严的时候。”……庞大的船队继续朝前,虽然有些慌张,但看到恒勇舰和恒攀舰都在左前方护航,许多船员才觉得踏实了很多。但他们踏实,可不代表付波等人踏实。因为麦克弗森的两艘战列舰和巡洋舰,一直就在侧面跟着自己,不开火不攻击,却也一直甩不掉。“他们倒像是成了我们的护航舰了。”付波冷笑着,收起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易三识低声道:“舰长,对方这是什么意思?不阻击我们,又为何一直跟着我们?”付波道:“不知道,我们只需要按照王爷的命令行事即可,打旗语让他们滚,若是不滚,我们也不出手,一直耗下去便是。”“当然,我更希望他们动手,因为老子早已忍不住想揍他们了。”袁知明道:“想揍就揍吧!他们也不过三艘船,拿我们没法子的。”付波看向他,沉声道:“小子,如果你想做点事情,想未来有点成就,就一定要记住一句话。”“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元帅说了,对方不开火,就与之对峙,这是极为明确的命令。”“因为心中的怒火,一时意气,便要开火,违背军令,酿成不可估量的后果,这个责任谁担得起?”袁知明脸色一红,却还是作揖道:“多谢舰长教诲,属下知错了。”听得进去话,就是好苗子。付波点头笑道:“我们的怒火,早晚会燃烧在这片汪洋上,而且…就这几天了。” 第八百零八章 秘密命令 巡南王府的书房,已经成了周元临时的指挥所,墙上挂着整个南海诸多岛屿及各片海域的详细地图,这份地图来自于潮商多年的摸索,也来自于曾经圣祖皇帝派遣使者下西洋的杰作,是目前为止最具备参考性的南海地图。周元几乎把这张地图摸透了,甚至能默画出来了,因为他数不清看了多少遍,多少时常。关陆是他最好的帮手。“楚非凡回来了,很狼狈,肩膀和大腿各中了一枪,据说差点交代在海里。”“但带回来的情报是至关重要的,濠镜的一艘战列舰和一艘巡洋舰,都停在南岸,并未离开。”“濠镜沿岸皆有岗哨,防范很是严密,而且显然是属于特殊时节,佛朗机的守卫甚至没有抽大烟。”周元缓缓点头,道:“让楚非凡好生休养,如果他需要钱,可以适当给他一点。”关陆道:“李姑娘去看他了,他表现得很感激,但心里肯定有怨气。”周元笑了笑,道:“本来是贼,想要把自己洗白,总是要经历一些东西的。”“别看他现在怨我,将来却未必会恨我,说不定还要感激我。”说到这里,他面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了,沉声道:“六月二十四了,福州府那边,应该有飞鸽过来了吧?”关陆点头道:“谢石墩、欧阳恭,分别带领自立舰、自信舰,出色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把荷兰人四艘战列舰,引回了东番岛。”“代价是,闽粤水师聚集在福州码头正欲出击的船队,遭到毁灭性打击,闽粤水师多年底蕴,在经历粤海战争失败后,彻底消磨而尽。”“福州府的民心受到巨大打击,百姓直言洋人无敌,心中的恐惧已经多过了愤怒。”“水师都统及四大总兵来函,表示闽粤水师诸多将领战士,亲眼看到战船被焚毁,心中巨痛,请求参与决战,与洋人拼命。”说到这里,关陆低声道:“大人,一个民族的血性来之不易,一旦丢弃了,就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找回来。”“收复中原,炮轰东虏,踏平草原,封狼居胥以及神京保卫战,多少次伟大的胜利,才终于把民族的血性唤醒。”“但这毕竟是南方,毕竟是沿海,封狼居胥对于他们的影响并不太大。”“说实话,这里需要一场大胜了,福建广东的百姓,也渴望一场大胜太久了。”周元缓缓点头。他看着地图,沉思了很久,才道:“自立舰和自信舰的任务完成了,恒勇舰和恒攀舰也应该和麦克弗森的战船对上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开火。”“但既然楚非凡昨晚也看到了战列舰和巡洋舰,那么麦克弗森派出的两艘战列舰和一艘巡洋舰是拿不下恒勇舰和恒攀舰的,即使开火,也不会有太大阻碍。”“潮商的船队,依旧在南下,明天早晨,就应该要到达濠镜以南的海域,并持续南下。”“是时候决战了!”周元抬起头来,沉声道:“明日交俘,恒高舰和恒峰舰出动,炮轰濠镜,打烂麦克弗森。”关陆道:“香州方面需要准备什么吗?”周元道:“让张韬和洛云赫去准备,让香州百姓齐聚码头,但不进入炮火覆盖区。”“两年了,我周元该给他们一个公道了,大晋朝廷该给他们一个公道了。”关陆也有些激动,当即道:“那属下这就去安排!”“慢着!”周元突然站了起来,拿起了一支笔,在地图上画出了一条扭曲的线。他像是已经思索了很久,才作出这样的决定。以至于,他的语气变得深沉,变得决绝,变得孤注一掷。“飞鸽传书福州宝船厂,命令恒立舰、恒世舰、自尊舰、自强舰出动,沿着这条线,前往这个区域,潜伏待命。”“这是最高命令,要求他们接到命令之后,不得耽搁,不得犹豫,立刻全速出发,到达指定区域。”关陆正色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办!”周元道:“李贺那边有没有信过来?”关陆笑道:“一直在保持联系,那边的反馈很不错,表示正在按照大人的命令,操练兵丁,并且取得了不错的进展。”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关陆啊,你说第二次粤海战争,我们能赢吗?”关陆道:“我相信大人对战争的把控和判断,我们可能会遇到挫折,但我们…一定会赢得最终的胜利。”周元缓缓点头,沉声道:“是啊,我们这个民族,总是多灾多难,遇到过无数的坎坷。”“但我们没有真正倒下过。”说到这里,周元的眼中也爆发出了杀意。百姓憋屈,战士憋屈,每一个人心中都有火,都恨不得将这片海洋焚烧。他周元又何尝不是?最为一个领袖,每一个人的耻辱,都是他的耻辱,每一个人的仇恨,都是他的仇恨。他受到尊敬,也理应承担得更多。……玻璃杯装着葡萄酒,在阳光的照耀下,显现出红宝石一般的光晕,晶莹剔透,又充满了流质的清澈感。麦克弗森轻轻摇晃着杯子,然后轻轻抿了一口,眯着眼道:“味道真是不错,在炎热的夏天,能喝到这么清爽的葡萄酒,真是一件美事。”他的身旁,壮汉穿着铠甲,棕色的头发披着,神情却很是严肃。他低声道:“总督阁下,已经两三天了,我们甚至一炮都没有开,难道便要眼睁睁看着潮商的船队,去往南洋倾销吗?”麦克弗森愣了愣,随即笑道:“佩德罗,如此美好的下午,你怎么能说这种扫兴的话?现在应该谈论的不该是风雅吗?据说你还没有女伴?需要我给你安排吗?”佩德罗沉声道:“不必了,总督阁下,我来这里并非是为了玩乐的。”麦克弗森道:“明白,国王陛下派你过来,自然是想做一些事情,带一些黄金白银和珍贵的物品回去的。”“所以你当然不希望,潮商的船队,从你的眼皮子低下溜走。”说到这里,麦克弗森顿了顿,笑道:“可是,国王的骑士,你的心太急了。”他举起了酒杯,轻声道:“就像这杯酒,我们得挑选上好的葡萄品种进行种植,然后采摘其中最优质的葡萄,压榨果粒,得汁发酵,封存很长时间,最终才能有如此美味的饮品。”“如果发酵时间太短,味道就不会太好,甚至还能拉肚子。”“不要那副不耐烦的表情,骑士,我说过,你需要耐心一点。”“大晋有一句古话,叫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意为,人们应该互相商量探讨一些事情,在研究中纠正缺点,学习对方的长处,以此取得进步。”“作为国王的骑士,你来到这里,怀着的是一颗骄傲的心。”“而我要教你的事,很多事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勇猛不能带来胜利,只能带来战争。”“智慧才是胜利的法宝。”他坐了下来,轻轻叹息道:“我们是来赚钱的,不是来打仗的,而赚钱有很多办法,打仗并非是必要的。”“想要和这么庞大的国家竞争,即使他们落后,你也需要有更多的耐心和尊重,否则你会尝到失败的滋味。”他拍了拍壮汉的肩膀,笑道:“猜到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了吗?” 第八百零九章 炮轰濠镜 六月二十五,清晨,红日初升。香州码头,濠镜两岸,都被血色笼罩。广东巡抚张韬、广东提点刑狱司、巡南王洛云赫等一众大佬,以及数百王府兵,押解着两百多个佛朗机俘虏,来到了香州码头。与此同时,后方数万百姓也跟着过来看热闹,男女老幼皆有。香州并不是大城,但由于沿海,其实也有十来万之多。但洋寇的数次侵袭,让这里的百姓饱受创伤,该走的也都走了,搬迁的搬迁,逃亡的逃亡,这里仅存这几万人了。当周元从王府中走出的时候,几乎没有人认识他。但他们认识那一面旗帜,上面“忠武”二字龙飞凤舞,萦绕着龙图,表示着他的身份。这一次,他要的就是高调。“这排场!这旗帜…是忠武王!”“是大元帅啊!是周王爷!”有识字的读书人已经喊了起来,四周的百姓这才激动了起来,纷纷围了过来。云州平乱,两江坚守,千里勤王,收复中原,香州抗击洋寇,大雪炮轰敌酋,江南巡演,镇守大同,踏平草原,封狼居胥,镇压西南…大晋谁人没听说过这般人物!尤其是香州,他们这些年来饱受欺辱,唯一一次胜利,便是忠武王在香州的时候,逼得对方谈判换俘。有数百劳工,就是这么被救出来的。他们尊敬周元,远胜于巡南王。“王爷啊!您可算来了!”“那群洋鬼子欺负我们呐,强买强卖,逼我们给他们免费干活,不去就要挨打啊。”“我们可活不下去了啊,祖祖辈辈都在这里,走也不敢走啊。”“王爷救命啊,把那群洋鬼子赶出去吧!”密密麻麻的百姓,呜呼哀嚎,痛呼着这些年的委屈与痛苦。他们像是找到了唯一的依靠,围堵着周元一行人,甚至有人忍不住跪了下去。周元没有坐马车,他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他要所有人知道,他周元来了,大晋朝廷还记得这里。看着四周密集的百姓,周元高举双手,示意众人安静。他大声道:“诸位父老乡亲!诸位同胞!香州之痛,闽粤之痛,我周元亲眼所见,知之甚详,感同身受。”“我既然来了,就绝不会坐视不理,更不会再让乡亲们受洋人欺凌!”“诸位若是信得过我,就都跟我去码头看一看!今天,就是我为大家讨回公道的时候!”他说完话,便大步朝前走去。如梦初醒的百姓,似乎被这简单的几句话点燃了,或者说,他们的心早已燃了起来,周元只是放开了他们心中的桎梏。于是,浩浩荡荡的人群,便这么到了码头。太阳已经到了半空,张韬等人也围了过来,两百多个洋人俘虏,就站在码头上,都被捆绑着双手双脚,连在一起,由府兵看守着。关陆道:“濠镜没有动静,麦克弗森还没有来,恒高舰和恒峰舰已经通知到位,正在朝这边进发,很快就要到。”周元笑了笑,道:“我们做我们的事,别管其他。”他大步朝前走去,跟在他身旁的是李玉婠,张韬、洛云赫和广东提点刑狱司则是跟在他的身后。他们到了码头的空地处,站在了阳光之下。而阳光下,形形色色的百姓形容枯槁,落魄不堪,这是沿海百姓的真实写照。吃不饱饭,穿不暖衣,饱受欺凌,以至于神色消沉,目光浑浊。只是那浑浊的目光下,却隐隐藏着一股怒火。他们看着周元,看着大晋的英雄,亦是他们心中的英雄。而周元也看着他们,心中的怒火也渐渐燃起。他运足了内力,大声吼道:“诸位乡亲!诸位同胞!自从濠镜被占领以来,佛朗机人是怎么对我们的?”“抢我们的鱼获,劫我们的商船,搜干净我们的钱财,欺压我们的渔民。”“他们仗着坚船利炮,霸占我们的海洋,宛如流寇匪盗,无恶不作。”“粤海战争失败后,他们更是登陆入侵,屠杀我们的同胞,奸侮我们的妇女,抢夺我们的钱财,焚烧我们的房屋。”“你们在场诸位,每一个都是受害者!”没有人回应,每一个人都是安静的,只有海风在呜咽,像是哭泣声,像是嘶吼声。周元道:“后来,通商口岸建立了,他们名正言顺登上了岸,好似从前发生的血案都过去了。”“他们趾高气昂,嚣张跋扈,不让我们出海,低价收购我们的货物,强买强卖,实在不行就打砸、就抢烧。”“他们把我们当成猪狗!当成他们圈养的畜生!”说到这里,周元用尽了全力,大吼道:“他们以为我们不敢反抗!”已经有年轻的百姓吼了起来,红了眼眶。周元吼道:“他们以为我们会一直忍受!”怒吼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逐渐形成了海啸一般的怒吼声。周元继续吼道:“可是,华1夏数千年历史,亿兆同胞走到今天,心中是有骨气的!”“我们…会用鲜血和生命,捍卫我们的尊严,洗雪我们的耻辱!”他霍然回头,大声道:“广东巡抚何在!”张韬连忙站了出来,半跪而下,大声道:“下官在!”周元道:“请天子剑!”“请天子剑!”烈日之下,大喊声中,天子剑被托举了上来。周元握住金色的剑,高高举起,大声道:“以天子之名!以大晋皇朝的名义!为香州受难的百姓!讨回公道!为闽粤两地及沿海诸省所有受苦受难的百姓!讨回公道!”“以洋人的鲜血!洗雪耻辱!”金色的剑,迎着金色的阳光。周元吼道:“同胞们!洋人!该不该杀!”“杀!”“杀!”“杀!”男女老幼,无数的人在朝前走,红了眼眶,嘶哑着声音,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砍他们的头!让他们的鲜血!染红码头!”随着周元的怒吼声,府兵们拔出了刀,开始砍头。洋人们慌了,怒了,绝望了。他们喊着,骂着,威胁着,又求饶着。没有用,曾经大晋的百姓承受过什么,他们就必须偿还过什么。“杀!”人头滚滚!鲜血满地!红日之下,香州的码头被染红,百姓们的眼睛被染红。一切都成了红色。在红色的世界中,两艘战列舰缓缓驶来,巨大的船身,像是要镇压这片修罗地狱。“战船来了!”“洋人的战船来了!”“跟他们拼了!”“老子豁出去了!”百姓惊惧,但愤怒却大过了惊惧,他们第一时间想的不是逃,而是拼命。这就是…血性的力量!周元大吼道:“看到船上的旗帜了吗!是我们大晋的皇旗!这是我们的船!”无数的百姓,瞪大了双眼。周元则是喊道:“我们要报仇!不单单是杀这些洋人!我们还要拿回濠镜!拿回我们自己的海洋!”“恒高舰!恒峰舰!听本帅的命令!炮轰濠镜!”“饱和式轰炸!不要给本帅省弹药!全部炸出去!把濠镜上面的一切,都炸成齑粉!”怒吼声中,百姓的惊骇目光中,两艘庞大的战列舰迅速越过狭窄的海峡。他们到了濠镜的岸边,炮火轰击,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濠镜,一瞬间被无数炮弹覆盖,化作一片火海。这是大晋压抑多年的愤怒,这是所有人心中的怒吼与火焰。 第八百一十章 出征大海 鲜血与炮火,不是浪漫,是复仇的快感。恒高舰、恒峰舰上的战士,又何尝不是等这一刻太久了。周元的命令,让他们体内蓄积多年的怒水轰然决堤,一发不可收拾。两艘八十门侧舷炮战列舰,开足了最大的火力,无数的炮弹轰了过去,把那小小的岛屿全部覆盖。肉眼可见,上面的建筑物化作废墟,一切都被火焰覆盖。饱和式轰炸,不计较消耗,这是周元的命令。一切的恐惧,都来自于炮火的不足。这一次,周元要把所有人对洋人的恐惧打碎!炸毁!无数的百姓看到这一幕,惊愕,呆滞,痛哭,欢呼,万般情绪,都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两艘战列舰,足足轰了半个时辰,把濠镜彻底打成了废墟。码头上站满了人,那巨大的炮火轰击声,已经不再让百姓恐惧,因为那是自己的炮弹,自己的战列舰。恒高舰回来了,停靠在了码头上。周元看向无数的百姓,大声道:“乡亲们!同胞们!香州交给你们建设!而我…要登上大船,出征大海,把失去的一切,都给大家拿回来!”“香州!拜托大家了!”“广东!拜托大家了!”“只要我们勤劳,只要我们坚持,好日子一定会回来的。”“很多年后,这里会成为天下最繁荣富庶之地,被无数人向往,也能包容无数人前来生活。”说完话,周元提着天子剑,走上了战列舰。他们要出征大海了。这一战,远远没有结束。无数的百姓高呼着,跪在地上,恭送着周元的离去。不要跪?这句话说出来没有意义。周元知道这三个字比打胜仗更加艰难,这三个字,该由太学宫去完成。他只是对张韬说道:“广州府、香州、惠州各地的洋人,全部弄出来杀了,当着所有百姓的面,像今天这样。”“用他们的血,唤醒百姓的血性,让他们知道尊严。”张韬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有些哽咽:“下官!一定办好此事!”周元道:“依旧封锁码头,没有我的命令,暂时不能出海,包括濠镜也不能去。”张韬点头道:“属下明白!”周元深深看了一眼染血的码头,高举天子剑,大吼道:“出征!大海!”恒高舰,缓缓开动。关陆对着周元挥手,两个亲密的战友,再次分别。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站在甲板上,恒高舰的舰长聂再荣前来汇报。作为战列舰的舰长,每一个人的履历都足够丰富,聂再荣也不例外,他本是云南鹤庆府人,父亲是药材商人,故而自小跟随父亲走遍天下,最终到了福建泉州府定居。十六岁参军,从最普通的水工做起,一步一步成为战士,成为小头目,成为军官。即使是出身低微,也挡不住他崛起的步伐,这是天才的象征。面对年龄远小于自己的周元,他完全没有轻视之心,只有发自内心的敬佩。他做事向来沉稳,声音也充满严肃:“元帅,我们的人上了濠镜,上面没有人,一具尸体都没有,这里是一座空岛。”“我们倾泻了这么多弹药进去,几乎是白打了。”最后一句话,他隐隐有些心痛,因为他深深知道这些炮弹有多么来之不易。周元却道:“意料之中,我们的目标太明显了,麦克弗森嗅到危机,并提前撤离,是正常的举动。”“我们炮轰濠镜,一方面是要摧毁他们的基础设施,一方面是要让百姓们看看,我们并不比洋人差。”“不要在意炮弹数量,我们库存很多,打没了还可以再造。”“只要我们拿回制海权,我们就会有花不完的钱。”说到这里,周元笑道:“所以,聂舰长,你说我们下一步该去哪里呢?”聂再荣沉声道:“往南!和恒勇舰、恒攀舰汇合。”“我们想要利用潮商的船队,各个击破麦克弗森,炮轰濠镜。麦克弗森未必不会利用我们这个想法,用濠镜拖住我们,然后全力截杀潮商船队。”“那边或许已经打起来了。”周元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道:“全速出发,往东方走!”聂再荣微微一愣,瞪眼道:“往东?那潮商船队…”周元笑道:“谁告诉你潮商船队在南方呢?的确,按照航速来说,他们此刻已经该在濠镜正南方向的海域上了。”“但事实上…我曾给付波下过命令,到达濠镜正东方向四百里海域,就要停下来等候。”“出发吧,舰长,我们没有时间可以耽误了。”聂再荣深深吸了口气,当即道:“属下遵命。”于是恒高舰和恒峰舰,极速朝着东方驶去。……“一瓶好的葡萄酒,它的价值取决于酒的本身,而不是酒瓶,后者不过只是个容器罢了。”站在甲板上,麦克弗森看着前方辽阔的海景,缓缓道:“濠镜对于我们来说重要吗?当然重要,它离岸近,广东珠江流域又是繁华的港口城市,我们可以大肆掠夺,赚不完的钱。”“但这仅限于以前,当大晋也有了战列舰那一刻,濠镜就没有意义了,因为那里赚不到钱了。”“放弃是最好的选择,我们不需要因为守岛,而付出任何代价。”他声音很平静,轻声道:“至于那里的基础设施,说实话,那点钱算什么?潮商随便一艘船,就都赚回来了。”“周元想要利用潮商的船队,给我下诱饵,逼我分兵,然后各个击破,攻打濠镜。”“那我就把濠镜给他,他打濠镜那座空岛的时候,我正好…把潮商船队收拾了。”“这对于他来说,应该是相当大的惊喜。”佩德罗的面色并不好看。他皱眉道:“可是总督阁下,我们的战列舰和巡洋舰都装满了人,总不能一直飘在海上吧?”麦克弗森笑道:“骑士,你以为大晋就濠镜一个岛吗?其实有些地方,比濠镜更适合生存呢。”“你瞧,我们的巡洋舰回来了,想必已经找到潮商船队所在的位置了,毕竟我们的战列舰会给我们信号的。”他轻轻敲着酒杯,道:“这就是战争,周元看到濠镜是空岛,必然明白我已经看穿他的意图,他也清楚了我的意图,并会全力朝南赶来。”“只可惜啊,我半夜悄悄就走咯,比他提前半天出发。”“这半天时间,是他永远也找补不回来的。”“等他到的时候,我三艘战列舰、两艘巡洋舰,已经把潮商船队打劫了一遍了。”麦克弗森忍不住笑道:“我都可以想象到,周元到时候冷着脸生闷气的表情,那应该很是滑稽。”巡洋舰迅速靠拢,站在甲板上的舰长大声道:“总督阁下!南方海域没能发现潮商的船队!”麦克弗森笑容瞬间凝固。他呆在原地,眼神急转,然后突然道:“可恶!周元留了个心眼!他没让潮商船队按照该有的速度航行!他们停下来了!”“快!调转方向!朝正东前行!”“希望还来得及!希望周元反应没有那么快!”他罕见有些恼怒:“听到没有!快!正东方向!” 第八百一十一章 开炮 依旧是阳光明媚的海面,潮商的船队聚集在濠镜以东的海域,静静等待着时间。按照周元给出的命令是,距离濠镜大约四百里的位置,便必须要停下,至少等待一日,才能继续启程。作为粤海水师的老将,付波对南海可谓太熟悉了,每一个位置他都能把握得恰好好处。只是依旧有三只跟屁虫,一直跟在侧面,实在煞风景。“不打也不走,我们停他们就停,这是为什么?”袁知明忍不住问了出来。付波笑道:“你看他们船上的烽烟就明白了,这是在给援军报位置呢。”袁知明变色道:“佛朗机人还要派战舰过来?我不是怕,我的意思是,他们不得留守力量保护濠镜吗?”付波点了点头,道:“这个问题问得好,按照常理来说,他们正应该留一部分力量保护濠镜。”“元帅恐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打算利用商船为诱饵,分割麦克弗森的力量。”“但濠镜和东番岛却又不一样,濠镜太特殊类,加上最近两年新来的人,总共也就三千多人。”“三千多人,五艘船足够装下了,他们有随时撤离的可能性。”“如果麦克弗森嗅到了危机,应该就会撤离,然后趁着时间的间隙,掉头来打我们。”袁知明道:“这么说来,我们将面对三艘战列舰、两艘巡洋舰,岂不是打不过。”付波道:“所以你就要思考元帅的用意了,他为什么让我们停在濠镜以东的海域,暂时不前进呢?”“很显然,元帅已经在提前防范对方这么做了,所以故意让我在这里多停留一天。”“麦克弗森只能按照商船的航行速度估算我们该出现的位置,然后通过战列舰给的烽烟定位,他肯定往南方海域去找,找不到之后,才会往东。”“时间一浪费,元帅就可以带着恒高舰、恒峰舰支援而来。”“小子,战争总是瞬息万变的,你啊,还要学很多东西呢。”说到这里,付波伸了个懒腰,道:“准备好了吗!我们终于要大干一场了!”伴随着他的声音,一直堵在南侧的两艘佛朗机战列舰,突然掉头开始朝东而去。很显然,他们要绕到商船的尾部进行攻击,因为商船太多,载重太大,根本不可能轻易掉头。而与此同时,前方海域的尽头,水天相接之处,两艘战船也迅速驶来。一艘战列舰,一艘巡洋舰,再与南侧剩下的巡洋舰汇合。至此,佛朗机在大晋沿海布置的三艘战列舰、两艘巡洋舰,已经全部到齐。前后同时攻击,大晋的两艘战列舰,必然分身乏术。更何况,对方还在分航。两艘巡洋舰以很快的速度,开始朝商船的北侧饶。如此以来,后方两艘战列舰,南侧一艘战列舰,北侧两艘巡洋舰,这怎么挡?易三识道:“拖时间!拖到元帅赶来!但是我们没什么手段啊!”付波大笑道:“什么叫没手段?你以为佛朗机人就舍得直接开炮轰炸商船吗?他们可是把那里面的货,当成自己的财宝呢!”“啥也别管!轰他们南侧的战列舰即可!”“后方的两艘战列舰,恒攀舰会去的!”别看他是笑着说的,但眼中却是杀意滔天。火炮甲板上的临时隔断早已拆除,并移至货舱,炉灶早已熄火,炮弹与火药早已运转至炮位,甚至…连战列舰搭载的小船都被放置在了水面上,以免被炮火毁伤。甲板上已经铺上了黄沙,减少移动重物时颤声的摩擦力,防护网已经铺好,避免交战中的杂物落下砸伤战斗人员。甚至连木匠都已经到了水线层甲板外的走廊上,随时准备堵漏抢险。恒勇舰与恒攀舰,早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只待…付波大吼道:“恒勇舰!开炮!”伴随着他的声音,一声声巨响终于震彻而出,朝着南侧的战列舰轰去。这预示着,与佛朗机真正的战斗,开始打响。恒攀舰迅速朝后方而去,用炮火压制,防止佛朗机两艘战列舰接舷控船。佛朗机的指挥官不是傻子,当然不会蠢到冒着炮火抢船,他们直接与恒攀舰开启了对轰。强大的火力,让这片海域都沸腾了起来。而北侧的巡洋舰,终于找到了机会。他们当然没有开火,这些茶叶、丝绸、瓷器,都是他们觊觎良久的财富。直接接舷!上船杀人!人杀了,船就是他们的了,货当然也是他们的了。他们的胃口不大,因为知道时间紧急,所以只打算抢十艘船!佛朗机的火枪兵跳了上去,但脚刚落地,便遭到了燧发铳的设计,一个个惨叫出声,纷纷倒地。“不是商人!不是苦工!是战士!”“不对,他们都有燧发铳!他们是大晋水师的人!”他们用佛朗机语大声痛骂着,惊呼着,由于防备不是很好,初次登船就阵亡了不少人。而且这些汉兵似乎很有经验,他们根本不呆在甲板上,而是埋伏在货箱背后,不站出来对A,尽他妈扣阴枪。一个佛朗机枪手气急败坏,直接跳到货箱上,举枪朝下方埋伏的大晋战士射击。当然,他还没来得及瞄准,一把砍刀就已经把他的双腿砍断,人直接给他拖了进去,几刀子捅死。“掩护!掩护登船!”他们后方的战士负责封锁货箱的射击位置,前方的战士则迅速跑过去,背靠在货箱上,暂时当做掩体隐蔽,准备找机会过去对冲。只是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货箱间隙之中,便有长枪捅了出来,一时间肠子都流了一地。当然,这并非全貌,依旧有货船被入侵成功,开始了在船舱内部激烈的枪战和捅刺兵器战。大晋水师的战士都憋了太久了,此刻洋人杀了进来,他们就像是发疯的猛兽,根本不顾生死,对着人就冲杀过去。“洋鬼子,老子命不要了!”有中年汉子肉身冲了上去,抗住了好几发子弹,硬是用腰上的匕首,一连捅死好几个人,才闭上了眼睛。佛朗机士兵很疑惑,为什么一向软弱怕死的大晋人,突然间都不要命了?是谁改变了他们?这个问题不是佛朗机人可以想明白的。而这一切并不重要,因为在厮杀声中,远处响起了炮声。皇旗招展,恒高舰和恒峰舰,已然杀来。这一战,谁包围谁,还犹未可知。 第八百一十二章 追杀八百里 恒高舰和恒峰舰自西而来,瞬间看清了海面上的局势,前者开往北面,轰击正在进行登陆作战的两艘巡洋舰,后者则继续朝东,支援以一敌二的恒攀舰。在这片东方海域上,一场前所未有的惊世海战,终于拉开帷幕。炮声震破天地,到处都是巨响,火焰点燃了船只,又被战士迅速用沙土掩灭。大晋四艘战列舰对阵佛朗机三艘战列舰外加两艘巡洋舰,对于麦克弗森来说,这一场战争已经出乎他的意料,而对于大晋的战士来说,他们渴望这一刻已经太久。战斗的意志,早已不在一个层面上。可以清楚地看见,恒攀舰和恒峰舰不停开火,不断逼近后方的两艘巡洋舰,打得对方应接不暇,炮火装填的速度都慢了很多,显然是军心受到了巨大的影响。“接舷!直接登船干他们!”有士兵按捺不住心情,恨不得直接游过去,亲手把洋人的头砍下来。但舰长们却很冷静,如今装备虽然没有劣势,战士斗志也很高,但接舷作战却未必能讨到便宜,毕竟对方更擅长在狭窄多障碍空间的短距离枪战。目前为止,对于大晋来说,最好的决战方式,依旧是炮火对轰。恒勇舰上,易三识和袁知明已经进了船舱,但他们依旧通过窗洞看到了这激烈的一幕,甚至忍不住想要动手帮忙装填弹药。他们热血沸腾,很想做点什么,却又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定位,不敢轻易添乱。而恒攀舰上,白羽和夏江河也是并肩而立,各自扶着船舱,猛喘着粗气。白羽激动道:“江夏兄,酣畅淋漓啊,我大晋的水师,也可以与佛朗机一较高下了。”“据说这坚船利炮的技术,还是王爷两年前从濠镜贸易大臣那边争取来的,王爷的眼光的确要长远很多啊。”夏江河郑重点头道:“海战和陆战确实不一样,前者对装备的侧重太大了,火炮射程与威力,战船的坚固程度与航行速度,人力在其中占据的作用并没有那么大了。”“白羽,这一场大战,让我深深感受到了那批佛朗机工匠的重要性,如果我们大晋多几个伯顿先生这样的人,我们是不是会进步很多?”这句话反倒让白羽愣了一下,随即他点头道:“当然,正是如此,这该是我们读书人去做的事。”两人对视一眼,伴随着炮火声,他们对自己的前路,也渐渐有了一些眉目。恒高舰上,周元静静看着前方。炮火漫天之中,两艘巡洋舰已经经不起战列舰的轰击,被迫终止了接舷登陆,而是扬起风帆,利用自己的速度想要拉开距离。但巡洋舰速度是快,但初始速度也很一般,这一通被轰下来,谁也顶不住啊。佛朗机士兵一部分直接被轰碎,一部分跳进了海中,被货箱后方冲出来的大晋水师疯狂补枪。看到这一幕,周元笑道:“梭哈,是一种智慧。”“麦克弗森的智慧就很高明,放弃了濠镜,带着所有人上船来跟我们拼。”“只可惜这船上除了他们的战士,还有女人和孩子,还有数不清的货物。”“他此刻恐怕已经慌张到了极致,只想着逃命了。”李玉婠轻笑道:“当然,你自己瞧,三艘战列舰已经再往南方掉头了。”周元道:“可惜啊,我不会让他轻易离开,即使是两败俱伤,也要让他付出相应的代价,以便他作出更聪明的选择。”“聂再荣,打出旗语,让恒勇、恒攀、恒峰三舰与我们一起,全力攻击。”“此刻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而另一边的船舱之中,麦克弗森的确已经急得跳脚了。为了利用濠镜拖住周元,他撤退得很迟,以至于根本没有时间提前转移濠镜的物资。现在所有的物资和人员全部都装在五艘大船上,这样和周元打,有什么好处?两败俱伤,他周元倒是随时可以再次满员,我又去哪里恢复?那么多物资,那么多财富,全部沉进海里,这么多年不就白费了。可恶就在于,周元似乎提前察觉到了濠镜是诱饵,竟然命令潮商船队停止航行了,磨平了这个时间差。“不能再打了。”麦克弗森道:“再打下去也没便宜占,我们万里迢迢过来,不是为了拼命的。”“撤!朝南方海域撤!周元不敢深追的!”佩德罗低声道:“已经下令在撤了,但是总督阁下,我们装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战列舰载重大,速度一直起不来,恐怕是跑不过对方的。”麦克弗森道:“你懂什么!周元即使是追上来,和我们拼死一战,他也讨不到什么便宜,我们毕竟是五艘船。”“这些战列舰是大晋好不容易得来的,周元不可能全部赌上去,负责就算我们败了,他们也几乎要全军覆没。”“荷兰人虎视眈眈,周元不会做这么傻的事!”“快撤!”三艘战列舰、两艘巡洋舰,在密集的炮火下,疯狂朝南逃去。但是,麦克弗森很快就接到了禀报:“总督大人,大晋的战船追上来了。”麦克弗森笑道:“这周元终究是怕上当啊,还派出了一艘战舰来追逐我们,生怕我们杀个回马枪。”“不是啊总督大人,是四艘战列舰,全部追来了。”听到这句话,麦克弗森顿时瞪大了眼,道:“啊?”他连忙到了二层甲板,借着大炮的窗洞一看,只见四艘战列舰正从左右侧包来,炮火齐鸣,声势滔天。麦克弗森不禁爆了粗口:“愚蠢!周元实在是愚蠢!他这么跟我耗有什么意义?把我逼急了,大不了同归于尽,我看他大晋拿什么来守荷兰人!”“枉我以为他是个英雄,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冲动,丝毫不在乎整个海上的全局。”他显然有些气急败坏了。拿出烟斗来,点燃狠狠吸了一口,看到旁边的壮汉,然后瞪眼道:“你傻瞪着我做什么!传令啊!加快速度航行!摆脱他们!”佩德罗沉声道:“甩不开,我们载重太大,速度明显不占优。”麦克弗森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持续朝南,我倒要看看,他周元能追我们多久!”“跟他们对轰!把炮弹打出去,反而降低了载重。”于是,海面上,四艘战列舰追逐着三艘战列舰和两艘巡洋舰,开启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火炮对轰。双方的船体在对轰之中不断被破坏,双方的木工疯狂修补,又在炮火中丧命。大晋的船上,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他们经得起持久战。但麦克弗森不行啊,他们的船上除了战士之外,还有女眷和孩子,还有大量的物资和金银财宝,他根本输不起啊!所以名义上是对轰,事实上是佛朗机战船发疯似的逃命。这一场大战,从黄昏时分开始激战,一直往南打,追逐战打了足足八百里,持续了足足二十个时辰。炮管打红之后又停,冷却之后又打,士兵轮番作战,双方战舰都损伤严重。尤其是麦克弗森的战船,由于载重大,速度慢,军心不稳,一直被压着打。一直到第三天的天亮,其中一艘巡洋舰再也撑不住,右侧损坏了大片,船体开始出现倾斜,并最终沉没。伴随着上面数百佛朗机人,伴随着数不清的物资,沉没进了大海。身心俱疲的麦克弗森,气得大吼道:“疯子!周元就是个疯子!”“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让荷兰人渔翁得利啊!”他赤红着眼眶,咬牙切齿道:“不逃了!这样逃下去,我们只有死路一条!”“直接停下来!跟他们拼命!”“大不了,都淹死在海上!” 第八百一十三章 放长线 钓大鱼 一船人,战士连同妇孺,全部葬身大海。而更让麦克弗森心痛的是,船上还有货物啊,还有金银财宝啊,哪个贵族经得起这么大的损失啊!他眼眶都红了,咬牙道:“打旗语!都停下来!和周元同归于尽!”佩德罗面色严肃,正色道:“总督阁下,我等这一句话很久了。”麦克弗森道:“其他船停下之后,我们立刻起航往南走。”佩德罗愣了一下。麦克弗森大吼道:“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他们停!我们逃!”“你难道真想死在海上!你没有亲人吗!你没有父亲和母亲吗!他们都在佛朗机等你回家!”佩德罗面色严肃,道:“总督阁下,作为骑士,作为一个海军战士,我们应当…”“放屁!”麦克弗森打断道:“我不是骑士!更不是战士!我是贵族!”“我追逐的是财富和权力,而不是什么狗屁荣耀!”“现在!立刻!马上!去传达我的指令!”与此同时,恒高舰上,周元看着前方停下来的佛朗机战船,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缓缓道:“圣母姐姐,你瞧见了么?只停下来了两艘战列舰和一艘巡洋舰,还有一艘舰在往前跑。”“麦克弗森那条老狗,终究还是怕死了。”李玉婠一边剥着花生,一边说道:“所以现在怎么办呢?”“其实你早已想好了要怎么做对不对?但是我这么问,就显得你很有存在感,你就可以得意咯。”她讲花生米喂到周元的嘴里,笑道:“说吧,我就喜欢看你得意的样子。”周元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道:“我当然不能和他打到底,虽然我们占据了一些优势,但根本无法强行团灭麦克弗森,继续打下去,我们只会把自己拖垮。”“能在各种有利条件的积攒下,干掉对方一艘巡洋舰,其实已经很不错了。”“我已经提前给了命令,对方停下,我们就撤退。”李玉婠道:“所以,你还是忌惮荷兰人。”周元点头道:“是啊,我们的船来之不易,要是倒在这里,荷兰人又怎么处理?”“军费的开支,不是一朝一夕的投入,是岁岁年年的持续支出,不是大国,养不起啊!”“所以我们要谨慎,要保持战斗力,争取找到一锤定音的机会。”“然后开海开商,让大晋沿海繁荣起来,带动整个大晋的产业繁荣,才能持续投入军费。”“勇攀高峰,立足世界,这是一盘大棋,也是改变民族命运的伟大事业,区区一个麦克弗森,可不值得我不顾大局。”“撤!撤回兴化府内湾!修补战船!等待后续大战!”李玉婠把茶递给他,轻轻道:“关于后续,你是不是已经想好了?”周元喝了一口,才苦笑道:“圣母姐姐,你现在已经这么聪明了,我还怎么装聪明啊!”“那好嘛!”李玉婠笑道:“我这么问,元帅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呀,麦克弗森都跑了,我们是不是放虎归山了?”周元都乐了,把她搂进怀里,道:“当然不是,如果你站在麦克弗森的角度去分析,你就会发现他下一步的计划。”“潮商的货是运往南洋了,那些可都是钱啊,麦克弗森难道就不能慢慢去南洋等着么?到时候直接抢真金白银,那不比抢货更实在?”“我们总不能跟着去吧,毕竟荷兰人就在东番岛驻扎着呢,他肯定会这么想。”李玉婠眨了眨眼睛,笑道:“真的吗?”周元道:“你猜!”李玉婠抱着他的手臂,道:“我一个妇道人家,除了会点拳脚功夫,也不懂这些啦。”这…这怎么有一种爽文既视感?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这些,你们有事就找我那个不成器的武神儿子吧。圣母姐姐真是越来越会装了。周元笑道:“麦克弗森…我也猜不透,不过我们大可以试试,拭目以待。”……“去不得了。”麦克弗森看着风浪翻涌的海面,脸色显得很是疲倦。他照例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缓缓道:“本来打算是去南洋的,他周元不敢让战列舰离开大晋沿岸,我们便可劫掠潮商回来的船。”“但现在…我们的船亟待维修,随时可能出问题,根本经不起长时间飘在海面上。”“同时,死了一船人,军心收到巨大的打击,许多妇孺也情绪化严重,没有安全感…”说到这里,他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们需要登陆修整,需要一场胜利来找回信心,需要钱财来安抚人心,需要很多东西。”佩德罗道:“总督阁下,我们还能去哪里登陆?现在大晋海岸都被封锁了,难道我们要找地方登陆作战?那又能坚持多久?”麦克弗森道:“骑士,我已经强调过很多次,战争靠的不是勇猛,而是智慧。”“你该不会认为,面对战船出海的大晋,我完全没有做备用计划吧?”“我从来不傲慢,我早已计划好了当战争失利之时,我们的落脚点和翻盘点。”“下令吧,我们往东,该去找盟友了。”他一口饮下红酒,终于舒畅了很多,笑容也因此浮现了上来。“战争嘛,总是有铁的法则,此消彼长,各领风1骚,那是常有之事。”“我们在濠镜失利了,便从其他地方找回来,给周元一个大大的惊喜!”“为了美好的明天,为了财富,干杯!”佩德罗看了他一眼,皱眉道:“总督阁下,你总是这么乐观,但每次乐观的结果,似乎并不尽如人意。”麦克弗森把杯子放下,冷冷说道:“骑士,你应该学习的不是战争,而是礼貌和风度。”佩德罗道:“被人追着逃命,可算不上什么风度。”麦克弗森想过动粗,但看了一眼对方壮实的体魄,还是忍住了。骑士,果然是迂腐不堪!果然是一群肌肉决定脑子的蠢货!失败,谁能保证自己不失败?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麦克弗森回头,看向北方,冷声道:“周元,我承认我低估你了,但我还是那句话…大海不是你能逞英雄的地方。”“你太年轻了,我们走着瞧!” 第八百一十四章 筹谋 终于再次出发了。潮商的船队再次朝西南出发,他们将航行很远的路程,在安南靠岸,通过当地常年累月建立的倾销关系网,将数十艘大船的物资全部倾销出去。经过了两年的阻碍,那边的百姓早已嗷嗷待哺,根本不愁卖不出去。水师的战士会跟着他们一起去,保护着闽粤两省最重要的物资安全。等他们回来,或许已经是两个月后了。“两个月,足够发生很多事了。”恒高舰上,周元轻笑着,缓缓说道:“至少我可以保证,那个时候,麦克弗森已经没有资格在南海兴风作浪了,我们的开海政策,该开始进行了。”李玉婠眨着眼睛,道:“你已经在计划开海了?这么有把握吗?就算你处理了麦克弗森,还有荷兰呢。”周元道:“荷兰有东番岛要守,封不住我们的海岸线,有巡洋舰护航,出口贸易是没问题的。”“而且最初的出口,我们会如这一次一般,派出水师战士跟随。”李玉婠道:“所以,到底要怎么对付麦克弗森呢?”周元道:“你应该问,我能多久打败麦克弗森,唔,这个问题不卖关子,我直白点讲,半个月。”“只需要十五天,我有信心歼灭麦克弗森的战船。”李玉婠笑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他们去哪里了,我记得…在收到福州府码头消息的那天,你让关陆下令,将恒立舰和恒世舰派了出去,嗯,对,还有自尊舰和自强舰。”周元点了点头,道:“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要对付麦克弗森这种老狐狸,在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永远不可能一次性把他歼灭,除非我们也愿意付出同等的代价。”“所以我并不认为濠镜之战他会败,我只是在不断给他挖坑。”说到这里,周元笑道:“圣母姐姐,其实哪怕没有这一战,麦克佛森都不会跟着潮商去南洋。”“船上装满了物资和人,他根本不可能进行如此长时间的航行,这不符合他一贯谨慎的作风。”“当他计划放弃濠镜之时,或许就已经想好了退路。”“我追杀八百里,把他的船打得千疮百孔,只是为了逼迫他不要有其他心思,老老实实按着原本的计划去做罢了。”李玉婠忍不住笑道:“所以,真正的决战之地在哪里呢?”周元抬头,看向来时的路,他缓缓道:“东方!往东,矛盾最复杂的地方,就是我们真正的决战之地。”李玉婠讨厌他这样卖关子,要不是看到各大战舰接舷过来,有人登船,她高低要闷得他喘不过气来。“王爷!”“王爷我们来了!”白羽、易三识、袁知明、夏江河、武尚、孔立言等六个年轻人上了船,兴冲冲地走过来行礼。趁机,李玉婠悄悄把自己剥好的花生米藏了起来。甲板已经清理了出来,摆上了茶几和软垫,正好是上午,阳光明媚,也并不炎热。周元坐了下来,摆手道:“都坐着说话吧,不必客气,有什么感受都说出来。”易三识显然是最激动那个,他施礼之后便坐下,兴奋道:“海战和陆战完全不同,在海面上更依靠装备,尤其是船只的大小、火炮的数量、武器的威力。”“在人员上,个人勇武已经不顶用了,更重要的是船员之间的协作能力,官员的决策能力。”“我近距离看过佛朗机炮的发射过程,三个人负责一台炮的操作,发射炮弹之后如何清理炮管,如何填充火药,填充炮弹,做好炮身固定,再次点火发射,这一系列程序,起码需要五十个呼吸。”“但操作熟练起来,速度还可以加快,海战的本质上,是武器的对决,是策略的博弈。”周元闻言,也不禁点头,经过一场实战,就有这么多的感悟,实属难得,这易三识的确是个好苗子。白羽则是苦笑道:“我便没有易兄那么多感悟了,我只是觉得很精彩,很刺激,那巨大的炮响声,似乎足够淹没一切。”夏江河则是挠了挠头,道:“我的感触和白羽兄差不多,精彩刺激,震耳欲聋,装备决定了战争的胜负。”武尚和孔立言对视一眼,不禁低下了头。他们两个并没有什么感悟,甚至有点融入不进去,只觉得危险、恐惧。经历过这一战,他们才真正发现,自己可能不属于大海,也没有这样的天赋。周元看出了几人心情各异,缓缓道:“你们都想要南下,我也把你们都带来了,面对同样的事,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感悟,这是正常的。”“如果你们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真正想走的路,那也算不虚此行了。”从六月二十七开始返回福州宝船厂,逆风速度要慢很多,花了足足六天。七月初三,到达兴化府内湾,下船之后,关陆已经在等候了。“他是前天深夜到的,哪里也没去,就一直在宝船厂参观,和伯顿先生等人交流造船技术。”“听说大人回来了,便房间换衣服去了,估计快来了。”关陆一边说着,一边递出一封信,道:“李贺那边给过来的消息,他们快憋不住了。”周元一边朝前走,一边看着信,然后皱眉道:“回信让他做好准备吧,暂定时间是,七月十二。”“基于实际情况,这个时间可能会有修正,神雀要随时做好传递消息的准备。”“另外…”他看向关陆,皱眉道:“还没查到叶青樱的消息?”关陆苦笑道:“连内廷司都不知道叶姑娘去了哪里,只知道她出现在了福州府,之后就彻底消失了。”“但好消息是,她消失之前,带走了内廷司的两只信鸽。”“或许在关键时候,她会传消息出来也不一定。”周元掀了掀眉,道:“我是怕她出事,总是一个人前往最危险的地方,恨不得证明一些什么,万一出事,追悔莫及。”“凝月她们现在怎么样?”关陆道:“在福州府的庄园里住着,过得还算开心,据说最近她们在研究一些所谓的算术问题。”“另外,曲夫人倒是没闲着,这几天见了好个潮商家族的人,似乎要做什么大生意。”周元倒是不在意这个,反正曲灵向来是闲不下来的,她做做生意也挺好,到时候缺钱了还可以问她要。刚想到这里,前方一个身影便急匆匆走来,见到周元,便直接半跪而下,抱拳道:“末将参见元帅!”周元看向他,缓缓笑道:“丁将军,请起吧,一路辛苦了。”丁远抬起头来,两个水师将领对视着,在这一刻,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第八百一十五章 决战之地与密信 丁远,莱登水师提督,在粤海战争之后,被调来南方担任粤海水师提督,年初赶走皇太极之后,周元才让大师姐把他调回去。如今,总算要派上用场了。虽然这是周元第一次和他见面,但其实已经通过几次信了。“按照元帅吩咐,我们轻装上阵,只出动了十艘大船和十余艘撤退用的小船。”“目前船停在松江府的河道处,位置还算隐秘,加之提前封锁了两岸,所以应该不存在泄露的风险。”说到这里,丁远微微顿了顿,才补充道:“按照元帅的吩咐,我们在船身侧面都钉上了长达一丈、手臂粗细的铁刺,朝侧前方延伸,保证可以钉穿对方的铁皮。”周元道:“船上的东西,要做保护措施。”丁远笑道:“请元帅放心,这些末将都晓得,只待元帅一声令下了。”周元点了点头,道:“那你现在立刻出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松江府,沿途驿站换乘,抓紧时间,七月十二,也就是十天之后,我们要准备决战,你得看着这个时间。”“末将明白!”丁远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此次若能打败佛朗机,别说这些船,就算是要末将的命也无妨。”当了一年半的粤海水师提督,丁远受了洋人太多的气,如今总算是要报仇了。七月十二,开始倒计时。他怀着一股子怒火,骑上了马,以最快的速度赶赴松江府。曾程也赶了过来,看到周元,便当即问道:“情况如何!濠镜拿下了吗!”周元看向他,轻笑道:“曾大人,濠镜是拿下了,不过麦克弗森已经提前逃了。”“我们打掉了一艘巡洋舰,麦克弗森仓皇而逃,如今潮商的船队已经开赴南洋了。”“这一战,我们算是小胜。”曾程攥紧了拳头,大声道:“太好了!娘的!憋了这么久的气,总算是发泄出来了。”周元眯眼道:“仅仅如此,便发泄出来了吗?”“曾大人,有没有兴趣跟我去一趟东边呢?如果你想见证佛朗机战败的话。”曾程瞪眼道:“当然!这种事我坚决不会错过!让我亲自动手砍下麦克弗森的脑袋那就更好了。”周元忍不住笑道:“那接下来这几天,曾大人可能要受苦了,因为我会马不停蹄赶往宁波府,足足一千三百里啊!”“沿途驿站不停换马,每日骑行五六个时辰,我们要在四五天时间内到达。”曾程当场就吓了一跳,他这把老骨头,哪里经得起这么造啊!“豁出去了!”曾程咬牙道:“这一战老夫是真不想错过,我跟你去!”周元忍不住大笑出声,拍了拍曾程的肩膀,笑道:“曾大人,别把自己身体弄坏了,你跟着恒高舰一起走吧,也能到宁波府。”“我就先走一趟了,那边许多事等着我去处理。”他和李玉婠对视一眼,便骑上了马,飞快出门。他们早已习惯了赶路,他们的身体也完全经得起这种强度的赶路。甚至,他们还可以在快速行进中讲话。“为什么是宁波府?你觉得麦克弗森要去那里?”李玉婠单手握住缰绳,左手则从怀里摸出提前剥好的花生米,随手便扔进了嘴里。迎着狂风,周元大声道:“我说过,在决定放弃濠镜的那一刻,他就肯定想好了退路。”“而什么退路,一方面可以继续在大晋捞金,等待合适的机会反扑,一方面还能安顿三千多个弗朗机人呢?这其中除了战士,还有妇孺呢。”“这些人要生活,要吃饭,需要食物,需要淡水,需要很多物资。”“麦克弗森肯定是要把他们安排在一个有物资的地方,因为船上的物资…那相当于战略资源,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可能去主动消耗的,而且也远远不够吃。”“所以他的退路需要满足两个条件,第一,处于大晋沿岸的海岛,随时可以洞察大晋动向,可以出击作战,对沿岸进行捞金掠劫。”“第二,不能是荒岛,他需要物资,需要采购,需要养人。”说到这里,周元笑道:“答案就很简单了,呼之欲出了。”李玉婠道:“你是说,东番岛。”周元道:“东番岛当然满足要求,但麦克弗森会把一切都押在荷兰人身上吗?他们是事实上的竞争对手,只是因为大晋的崛起,短暂联合罢了。”“他不会把身家性命交给任何人,他会去…滃洲!”李玉婠歪着头道:“这是哪里,没听说过啊!”周元笑道:“宁波府沿海往外不到百里的一个岛,早已开发,隶属于宁波府定海县。”“居民有上万人,但近些年来,饱受岛寇与海岛摧残,可谓民不聊生。”“在大约八年前,粤海战争失败后,麦克弗森控制了东南沿海,滃洲便被一个叫李旦的海盗占领,成为了他的根据地。”“没有麦克弗森的许诺,他李旦敢占领滃洲吗?”“你信不信,正是此时此刻,麦克弗森已经在赶往滃洲的路上了。”“他们最近和岛寇勾结在一起,打算玩一票大的。”“我等他们很久了。”李玉婠眼睛发亮,忍不住道:“意思是,你本来就没打算在濠镜消灭麦克弗森,而是在滃洲。”周元道:“不错,我至始至终,都只是为了把麦克弗森逼到滃洲去,同时送潮商船队下南洋而已。”“所以圣母姐姐,滃洲,才是真正的决战之地。”说到这里,周元面色变得狰狞了起来,眼中杀意沸腾,寒声道:“那里除了麦克弗森和海盗之外,还是岛寇的中转站。”“圣母姐姐,或许你不知道,我想念那群岛寇很久了。”“真的很久了。”李玉婠怔怔出神,一时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敌人,周元提起岛寇时,总是杀意十足。而也在同一时间,两个女卫急匆匆来到了福州宝船厂。她们亮出了身份,便以最快的速度见到了关陆。“关陆大人,请务必转交给忠武王殿下!”这是一个小竹筒,里面裹着一张纸。内卫道:“这是我们今天早晨收到的信,信鸽是叶主部带走的那其中一只,竹筒内裹着两张信,外部的信只有两个字——绝密,交予周元。”“我们不敢打开,只好请关陆大人帮忙。”关陆也是身影一震,沉声道:“王爷已经离开半个多时辰了,追肯定来不及了。”“我会想办法把信送给他,你们撤吧。”待内卫离开之后,关陆才打开竹筒内的纸条,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东帆欲复仇,漳州明县。”关陆面色严肃,当即收起了纸条,叫来属下。“飞鸽传书,送到宁波府分部,让他们及时交给王爷。”“另外,去一趟福州府布政司…”说到这里,关陆顿了顿,沉声道:“算了,我亲自去!” 第八百一十六章 畜生啊 七月初三出发,周元和李玉婠全速赶路,全靠内力底子撑着身体,但速度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一直到七月初九的清晨,才赶到宁波府。“回想起当初我们北上科尔沁草原,冰天雪地中前行,我整天累得要死,还大病了一场。”两人骑在马背上,心情放松了许多,周元缓缓道:“如今老子神功大成,一连几日骑行,也没有觉得多疲倦,内力真是个好东西啊。”“只可惜,如今老秃驴已经死了,否则我非得跟他比一比,到底谁最硬。”李玉婠随手抛起一粒花生米,骑马朝前的同时,她头都没抬,花生米便直接恰好落到她的嘴里。她一边吃着,一边笑着:“沁水公主和女皇给你的内力的确很磅礴,再配合你的纯阳无极功,更大程度上加持了你的内力,但你是根本无法发挥这一股磅礴巨力的。”“虽然你体内的蛊虫,不断在帮你修炼,帮助你的身体去消化这一股力量,但毕竟不如你主动修炼来的快。”“你现在的水平,顶多也就能和楚非凡打个平手。”说到这里,李玉婠又停了一下,才笑道:“当然,也就是比武打个平手,若是生死搏命,你恐怕坚持不住一百招。”周元瞪眼道:“凭什么!他小楚有那么强吗!”李玉婠道:“江湖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手段多得很,就你这战斗经验,楚非凡能把你生吞活剥了。”周元想了想,沉声道:“我决定让楚非凡去刺杀麦克弗森!”李玉婠差点没被呛到,捂嘴笑道:“别这么缺德,说起巴彦罗汉,这个人成名多年了,是密宗近百年来武功境界最高的修行者,他本是与妹妹齐名的人物,功夫是极高的。”“只可惜他挑了个最不合适的时机出山,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晨曦从小就饱受折磨,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尝尽人间疾苦。”“但这样人,在面临富贵与繁华之后,却能坚守道心,枯坐悬崖绝壁,苦修悟道,从不放弃。”“天道垂青,这四个字可不是谁都可以获得的,这需要付出的东西,大到难以想象。”说到这里,李玉婠摇头道:“这种状态下出山的晨曦,是不可能败的。”“至于你…你也就靠床上功夫去修炼,那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呢。”周元连忙道:“快别说了,给我留点面子,我都快无地自容了。”李玉婠道:“不过啊,总会成的。”她眨着眼睛道:“我和妹妹对道法研究极深,各种功法都已经大圆满,到时候我陪你双修,非但能倾泄磅礴的内力给你,还能帮你洗涤经脉,助你运转周天,那时候你就真的超脱了。”“七老八十,夜御十女,随心所欲,无所不能,国公爷,你要幸福死咯。”周元当场被钓成了猪哥,忍不住激动道:“圣母姐姐,赶紧找个机会双修吧,我快不行了。”李玉婠道:“和我双修,至少要两个月的时间,你说这天下能离得了你两个月么?往后吧。”说笑之间,两人便已经来到了一个庄园,处于宁波府最繁华的区域,却能闹中取静,独具匠心,实在不可多得。李玉婠忍不住道:“意思是我还傍了个大款?你怎么到处都有大宅子…”周元笑道:“在你傍大款之前,我已经傍了,这是曲灵的宅子,江浙两省几乎每个州府,都有她的居所…”李玉婠眯眼道:“她的就是我的,要拿捏你府里那些女子,实在简单。”“赵蒹葭喜欢被人尊重,喜欢正妻这个地位,捧着她,她就高兴满足,什么事都肯答应。”“彩霓就是个傻姑娘,从小就缺爱,你真心对她好一点,她便十倍百倍还给你。”“曲灵更简单,帮她修炼,教她驻颜,她便能把我当亲娘伺候着。”“凝月妹妹…嗯…她是我的好妹妹,我和她是一家人,不存在拿捏。”说到这里,她眼中光芒闪烁,冷笑道:“至于女皇官妙善,她这种人,你越是敬她,她心思便越多,越喜欢自己做主导。但你若是给她一顿打,她就老实听话了。”“说到底,就是欠!”周元满头大汗,连忙道:“圣母姐姐快别说了,我知道你段位高,但你说得我好慌啊!”李玉婠道:“你以为我说完了么?那个沁水公主,别看她对其他人脾气暴躁,事实上她是个懦弱的性子,从小被父辈打压,内心其实是自卑的,暴躁的脾气只是她内心的自我保护。”“我要拿捏她,比拿捏你还简单。”“其实你的女人之中,最不好拿捏的是你的二师姐叶青樱,这个女人有理想、有主见、不怕死、更豁得出去。”“但是,我能成就她!”“她需要这个,她就要听我话。”说到这里,她才咯咯笑道:“只是我懒得去搞什么宫斗,不然你的女人绑一块儿都不够我玩儿的。”周元汗流浃背,连忙道:“到家了到家了,快别说这个了,家里还有两个女人呢。”他敲了敲门,院内传来声音:“是哪位公子呀!”她怎么总喜欢搞这一套啊,每次都对暗号,不烦吗!周元道:“风中啸!”这次倒没废话,门缓缓打开,内卫施礼道:“王爷请进,司主在内院等您。”两人朝内走的同时,李玉婠忍不住道:“这是什么名字?风中啸是谁?”周元愣了一下,才道:“掌管十二星座的神,以后我跟你详细讲一讲他的故事。”走进内院,一个身影便冲了过来,直接扑进了周元的怀里。双腿盘在了他的腰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大声道:“哥哥!小影好想你啊!”“哈哈哈哈!”周元忍不住捏了捏小影的脸,笑道:“怎么好像圆润了一些啊,最近是不是吃的很多啊!”小影皱了皱鼻头,瘪嘴道:“才没有喔!”与此同时,庄玄素也缓步走了过来,脸色并不是很好看。而李玉婠看向小影,眉头微微皱起,随即身影一震。她眯起眼睛,咬牙道:“周元,你…畜生啊你!”“啊?”周元瞪眼道:“圣母姐姐,怎么突然骂我?”“你活该被骂!”李玉婠大步走了过去,直接捏住了他的耳朵,咬牙道:“混蛋,你连小影都不放过,我今天要好好收拾你。”周元被扯到了一旁,也把他整急了:“不是…到底什么事啊这么生气,发生了什么!”庄玄素此刻冷声道:“小影怀孕了,两个多月了。”这句话就像是晴天霹雳,瞬间让周元身体猛震。骇然看向小影。小影歪着头,眨着眼睛,一副可可爱爱的样子。 第八百一十七章 一根小草 小影怀孕了?谁怀孕了?小影?!周元人都傻了,呆了十多个呼吸,才失声道:“什么?小影!你们没搞错吧!”庄玄素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御医说的,那还有假吗!周元,你真会装啊,你做了什么事,难道自己心里没数吗!”千古奇冤啊!周元倒吸了一口凉气,急道:“圣母姐姐轻点啊,我不知道啊,待我问问小影。”他看向小影,道:“到底怎么回事啊小丫头,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小影俏生生站在那里,双手放在身前,捏着衣角。她小声道:“只要哥哥想,我什么都愿意做的,不怪哥哥。”这句话像是点燃了炸药桶,李玉婠眉毛一掀,直接一巴掌打在周元屁股上,大声道:“把事情说清楚!否则我就让你拉羊屎!”她抓出了一把花生米,恶狠狠的模样。庄玄素也是变色道:“什么?周元,你竟然…你竟然是强迫小影的!”周元慌了。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他急得跺脚:“小影,快别闹了,跟她们说清楚啊,哥哥什么都没做对不对!”小影一副害怕的模样,低下了头,弱弱地说道:“嗯…哥哥什么都没做,都是小影不老实。”“混蛋!”庄玄素直接拔出了剑,大声道:“周元,你以为小影没有家人,便无人给她做主么!当着我们的面,还敢威胁她!”李玉婠哼了一声,道:“忠武王好大的威风呀,本圣母就要瞧瞧,你到底要不要老实交代!”她提起周元,一脚便腾空而起,拉着他进了屋。门直接关上,她才放开周元,叹了口气,无奈道:“那丫头机灵着呢,唉,她想一直跟着你,傻男人,你被人家算计了都不知道。”周元瞪眼道:“我?小影?小影丫头算计我?”李玉婠道:“二十岁的丫头?你真当人家是蠢蛋呢,现在都怀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出去承担呗。”“这孩子可怜又自卑,又把你当唯一的依靠,否则做不出这么极端的事,给她留点自尊吧。”说到这里,她又掐住了周元的耳朵,咬牙道:“还不是都怪你,就你这风流的性子,小影就算不承认,大家也直接默认是你搞的鬼,人设太硬了。”啊?我周元也有段王爷那种待遇?他叹了口气,道:“知道了,我出去。”其实他并不高兴,也更不窃喜。正如圣母姐姐所说,小影太可怜、太自卑了,又把自己当做唯一的依靠,才会作出这么极端的事。周元不希望她那样,他希望小影真正开心起来,光明正大去索求想要的东西。但转念一想,的确啊,举世无亲的孤儿,相比于周元如太阳一般的耀眼,小影就像是阴沟角落里一根不起眼的小草。她太在乎,太怕失去,所以才会极端。走出门去,太阳已经很明媚了。庄玄素大声道:“周元!你还有什么话说!”周元掀了掀眉,瞪眼道:“吵什么吵,声音大了不起啊!我和小影是两情相悦,碍着你什么事了!”庄玄素道:“两情相悦?小影只是个孩子,她都不懂那些事。若不是你使坏,她怎么会这样!”小影啊小影,你可害苦了我,所有人都把你当小孩儿,事实上呢,你把哥哥玩得团团转,还使用违禁药物。他算是明白了,和小影在水西游玩那几天,睡得极为踏实,恐怕就是蛊虫作祟。这丫头,胆子太大了。周元懒得理庄玄素,这是走到了小影身旁,把她的小手牵着,道:“是不是两情相悦啊。”“嗯!”小影重重点头,忍不住笑了出来,露出了两颗洁白的虎牙。“带哥哥去参观一下这个宅子好不好啊?”“好呢!”小影笑着,蹦蹦跳跳拉着周元,朝侧院走去。庄玄素站在原地愣愣发呆,想了很久,她突然意识到,小丑竟是我自己。到了侧院,小影身上的活泼劲儿突然没了。她像是没了力气,软软靠在周元的身上,低着头也不说话,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周元看向她,低声道:“怎么了?”小影抬起头来,双眼之中却蓄满了泪水,神色凄楚,宛如肝肠寸断的模样。“哥哥…对不起…”说话的同时,两行清泪滑落而出。周元几乎从来没见过小影哭过,她随时都笑着,露着自己的小虎牙,高高兴兴的模样。谁知道她心里隐藏着那么大的痛楚。周元实在心疼,连忙把她搂在怀里,低声道:“说什么傻话,哥哥又不会怪你。”“只是担心你想得太多,反而心情不开心。”小影抹了抹眼泪,小声道:“我…我…我没有家了,我不知道去哪里…”她连哭都不敢哭,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小影只有哥哥了…不敢放开…”“采曦姐姐说,姑娘大了总要嫁人的,所以我…我就想了这个笨办法…”她紧紧抓住周元的手,道:“哥哥要是生气,就…就打我…别赶我走…”“我…没有地方可去…”这番话把周元心都要刺碎了,他伸出衣袖,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水。看着她可怜的小脸,一阵心疼,慨然道:“不哭了,哥哥从来没想过要赶你走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哥哥的家,就是你的家。”小影看着他,只是看着,却不说话。像是深夜里废墟之中的小草,仰望着星空和月亮。然后她抱着周元坚实的身躯,默默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像是流浪在黑暗与寒冷之中的小猫,找到了一个温暖的小窝。周元不想她一直沉思在这样的事里面,陷入纠结与自责。他轻轻笑道:“这次哥哥来宁波府,是要做正事的,要去杀坏人。”“你跟着我一起,好不好?”小影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轻轻点头。周元道:“你肚子里有宝宝,要注意着,不许再做那种事,也不许动武,这些明白么?”小影乖巧地说道:“司主姐姐都教过,小影懂的。”周元笑道:“事情都过去了,以后跟着哥哥开开心心过日子,不许再难过伤心了,好不好?”小影依旧点着头,很是听话。周元道:“其实我厨艺很好,以后给你做好吃的怎么样?”“真哒?”小影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虽然还有些不好意思。“宫爆鸡丁、一品熊掌、鱼香肉丝、干烧鱼翅、回锅肉、麻婆豆腐、开水白菜、龙井虾仁、叫花鸡、红烧鲤鱼……我全都会做!”随着周元每一道菜名报出,小影的眼睛就愈发亮了。她紧紧握住周元的手,激动道:“真的吗!哥哥!这些你真的都会做吗!”周元道:“会是会,但不知道有没有人喜欢吃!”“有的!”她声音都提高了不少,急忙道:“小影可以吃!我吃得下!”“哈哈哈哈!”周元忍不住捏着她的脸蛋,笑道:“小馋猫,走,今天我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第八百一十八章 谈海禁 周元自然是没有时间亲自下厨的,而且以这个时代的厨灶具和调味品来说,他压根就做不出什么拿手好菜来。四个人出门,去了宁波府最好的酒楼,点了一桌子菜。周元和李玉婠连续赶路和船上作战,很长一段时间来也没吃到什么好东西,今天也算是饱餐一顿了。吃饭的时候,自然聊起了整个东南沿海的格局。庄玄素在自己的本职工作方面,显然是很专业的。她语气比较低沉,轻声道:“岛寇之患已经很多年了,先帝刚刚继位之时,便已经出现了。”“只是那个时候规模不大,只是沿岸的劫掠和走私,对方连人都不敢杀。”“但随着大晋愈发腐败没落,大国垂垂老矣,北方边患严重,岛寇的胆子才愈发大了起来。”“他们开始出现上百人同时登陆,血洗沿海各大村镇,杀人越货,放火烧村,可谓是无恶不作。”说到这里,庄玄素面色沉痛,咬牙道:“那时,当今陛下刚参加选秀,先帝垂老昏庸,国库又没有银子,所以只是下旨让沿海各地城镇进行镇压。”“但镇压了几年,岛寇的规模却愈发庞大,沿岸的损失愈发严重,百姓愈发惨痛。”“陛下继位之后,励精图治,直接拿出内帑之银组织大军,镇压岛寇。”“京营五军营大都督亲自挂帅,先到临安府,再到宁波府,集两府守备军一万二千之众,镇压岛寇。”“大战,以惨败告终。”周元抬起头来,皱眉道:“不可能吧?一万两千人,镇压不了几百个岛寇?”庄玄素冷哼一声,攥着拳头道:“因为岛寇勾结当地世家大族,已经形成结盟之势。”“当时五军营大都督并未看清这里局势的本质,听信了世家大族的假情报,连番转移作战,兵力运转已至极限,加上内应下药,各种不利因素聚集在一起,被对方几百人,活生生杀得兵丁溃逃,死伤上千。”“消息传回神京,满朝皆惊,陛下震怒,命内廷司调查真相。”“后来我把真相带回神京,陛下却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追究了。”说到这里,庄玄素摇头叹息道:“我了解陛下的性子,除非是被迫无奈,她不可能就此作罢。”“及至如今,岛寇在沿岸作乱,宁波、绍兴、台州、严州、金华、处州乃至衢州等府,皆受到劫掠与屠杀。”“浙江都指挥使李贺,也是你的老部下,纯粹就是一头蠢猪,被对方耍得团团转,最后干脆按兵不动了,一直驻扎在临安府,眼看着各府百姓遭罪。”李玉婠全部当做没听见,而是照顾着小影吃饭,和她聊着天。这让周元有机会去思索其中的缘由,最终叹了口气。他轻轻敲着桌子,看着楼下街道行人川流不息,心中也不禁感慨万千。“任何现象,都有其核心矛盾在里面,认知不到核心矛盾,就永远无法从根源解决问题。”周元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口,让阳光洒在身上。庄玄素看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周元道:“海禁的理由有很多,什么出海贸易容易引发蛮夷为盗,伤害沿岸良民,什么为了防止海外蛮夷勾结国内反叛组织,危害朝廷,不胜枚举,数不胜数。”“但其实本质上的原因是,维护政治统治,保证小农经济,隔绝外寇入侵。”“但显然,海禁政策是弊大于利的,尤其是从长远来看。”庄玄素忍不住道:“你即将要说的话,应该要决定这里的发展方向了吧?”周元点了点头,缓缓道:“不错,我即将要说的话,就是这里的命运,也是大晋的命运。”他转过身来,声音变得低沉:“我至始至终,都不赞成海禁政策,我至始至终,都认为这个政策是错误的,短视的,逃避的,没有担当的。”“它的确一定程度上保护了沿海百姓的安全,也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小农经济的自给自足。”“但与此同时,我们与世隔绝了,我们逐渐脱离了世界发展的大势,失去了开辟海外市场、刺激资本扩张的机会,错过了推进工业化的契机,阻碍了资本主义的萌芽,阻碍了文化与经济在世界的交融,最终不断落后,不断陈旧衰老。”“这样的结果就是如今——坚船利炮,轰开海岸线,被欺负蹂躏,被入侵,甚至被殖民。”说到这里,周元冷声道:“一个大国,应该有一个大国的担当,面临时代的变革,面临文明的递进,本就不应该逃避,而应该直面挑战,在历史的浪潮中去占领先机,去引导整个文明的进步。”“否则,就只会被淘汰。”阳光明媚,以奇特的角度,透过窗洞,照在了这宽敞的包房内。三个姑娘不知何时,已经听得很是认真。周元道:“这段话会决定大晋未来几十年的命运,也是我们要努力去做的事。”“然后再说回东南沿海本身的矛盾。”“海禁阻碍了出海贸易,甚至禁绝了出海打鱼,沿海的百姓要吃饭要活命,怎么办?走私!”“沿海的商人要赚钱,要倾销,要发展,怎么办?走私!”“但海禁政策不让造大船啊!没大船怎么出海?海上还有匪寇,如何保证海外贸易?”“怎么办?勾结海寇!商人负责供货,海寇负责销售,这就解决问题了。”说到这里,周元沉声道:“所以世家大族为什么勾结岛寇?因为岛寇可以帮他们走私,帮他们赚钱。”“朝廷要镇压岛寇,相当于断财路、砸饭碗,世家大族当然不答应。”“陛下刚即位那几年,除了禁军和内廷司之外,顶多也就能主导国库开支,但完全拿捏不了内阁和宗室勋贵,而这些世家大族舍得花钱,舍得贿赂,各方面的压力给陛下,她当然只能忍气吞声。”“商人逐利,他们不会在意普通百姓的死活,甚至他们更希望百姓惨一点,这样就有免费的劳动力,提供一口饭,就有无数人给他们卖命。”“这就是东南沿海局势的核心矛盾,不解决这个核心矛盾,怎么打仗?”“就算是打赢了,假以时日,这里又会成为如今的模样。”“要解决这个核心的矛盾,自然就在于出口贸易,在于废止海禁政策,开海通商。”“开海通商之后,商人便不再愿意分钱给海寇了,他们的利益结盟,自然土崩瓦解。”周元盯着庄玄素,冷声道:“当然,在此之前,朝廷先要找回威严,百姓也需要一个公道。”“通敌背叛国家的畜生,必须死!”“而那群畜生不如的岛寇,该当千刀万剐!”庄玄素道:“所有的情报,我都有,但很大一部分找不到证据。”周元道:“证据?司法的程序正义是给普通老百姓的,不是给汉奸的。”“我不需要证据,我只要名单!” 第八百一十九章 洗白与抹黑 吃饱喝足,周元等人走出客栈,由庄玄素提议,出城前往宁波府治下之奉化县。“宁波府有五个县,分别是鄞县、慈谿县、奉化县、象山县和定海县。”马车上,庄玄素介绍起了这里的基本情况:“定海县就是滃洲所在,已经被海寇占领,成了海寇、岛寇的中转地,用以囤积物资、战时休养、长期驻扎,粤海战争的失败,让我们失去了对那里的控制。”“岛寇依托滃洲,对各府各县入侵劫掠,因不满大晋朝廷的镇压,他们甚至发动了数次大屠杀,不是抢劫,不为财物,就是单纯的泄愤。”“其中,宁波府的象山县和奉化县是最凄惨的,两地被屠杀都超过上万人,尸骨如山,血流成河啊。”“奉化县的城门口有一面碑,可以帮我们更了解这里的局势,尤其是世家大族干的恶事。”奉化县距离宁波府并不远,在黄昏时分,他们就到了这里。而这一路上,周元都坐在靠窗洞的位置,撩开帘子,看着四周。他一个人都没有看到。这么长的官道,一个人都没有,但却有无数的尸骨,死亡时间各不同,有的腐化,有的已是白骨,有的全身染血倒在路边。黑暗是会侵袭的,当匪寇在这里烧杀抢掠之时,活不下去的青壮年百姓,很可能就会聚山为匪,也开始烧杀抢掠。到了奉化县的城门,周元才看到稀稀落落有人出现,几乎都是老人,提着东西,或者挑着担子,看到马车就连忙避让,缩着头迅速离开。这里的尸骨更多,尤其是城门左边二十丈左右的位置,地上铺满了尸骨,苍蝇乱飞,一股滔天恶臭。庄玄素没有在乎这些,而是朝着那边走去,拨开尸体之后,终于露出了一面碑来。碑已经破裂,上面的字已被摧毁,鲜血已经将碑体覆盖,只能看到漆黑的污渍。周元道:“这就是你说的碑?”庄玄素点了点头,道:“昭景六年,岛寇再次组织起八百人登陆入侵,宁波府守备苏牧带领三千精锐,星夜赶赴象山县,与岛寇作战。”“他没有轻信世家大族的情报,实现的保密也做得好,打了岛寇一个措手不及。”“由于提前封锁码头,岛寇上不了船,只能亡内陆逃,一路逃到了这里。”“苏牧骁勇善战,谋略不俗,三千大军兵分五路,把岛寇堵在了这里,围而歼之,创造了大晋对岛寇最大的一次胜利。”“然后故事就来了,原奉化县令及宁波知府,上书朝廷,说苏牧杀的不是岛寇,而是岛寇之国前来岁贡的使臣,把岛寇的身份洗白,把苏牧的行为抹黑。”“陛下自然不会信这种洗白,但…杨国忠与王伦两人,裹挟浙党数十位朝臣,以万民书及世家大族提供之物证、口供等证据,要求陛下治罪苏牧,还岛寇公道。”“宗室方面,福王亲自出面,携带宗亲族老,在太庙祭奠之时,大闹一场,再次给陛下施压。”“朝中勋贵,包括邱桓等人,也在宗室阵营之中。”“他们都要陛下追究苏牧屠杀睦邻友邦来之罪,要灭苏牧满门。”“陛下迫于各方压力,最终判了苏牧流放之罪。”说到这里,庄玄素苦涩叹息道:“苏牧是年轻小将,血气方刚,不堪受辱,于奉化县外五十里军营驻扎处,拔剑自刎。”“世家大族找到了他的尸体,却隐瞒不报,说苏牧畏罪潜逃,出海为匪。”“各大朝臣、宗室勋贵,齐名上书,要陛下灭门苏家。”庄玄素看向周元,道:“陛下答应了,苏家一个都没能活。”周元沉默,只是看着这破裂的碑体,情绪翻涌。庄玄素道:“陛下继位以来,就一直处于被架空的状态,在不断与宗室勋贵和朝臣斗争,不断取得小的胜利,却没有大的改观。”“我亲眼见证了陛下如何忍受各方压力的,夙夜难寐,痛心疾首,肝肠寸断,为了朝局苦苦支撑。”“周元,你可以诟病陛下贪恋皇权,以至于几乎失了理智,但…你不可否认,陛下有今日,只因心系天下,只因心系江山。”“如果没有她,这天下早就烂了,根本等不到你长大,或许大晋就已经没了。”“如今你功成名就,权倾朝野,自然可以站在高处,去抨击陛下的无能与权欲,但你至少要清楚,陛下也把这天下的骂名,都独自背了。”“灭门苏家,陛下成了读书人暗地里唾骂的毒妇妖妃,但陛下却从来不去在乎这些,她只是在专心做事,争取有一日,把权力握在手中。”周元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在某种程度上,认为大师姐无能与贪权。但此时此刻,他也逐渐明白大师姐这一路走来,需要去承担的东西实在很多。庄玄素道:“苏牧死后,奉化县的百姓们为他立了这个碑,碑文所写,是‘护国尽忠大将军、爱民荡寇大英雄’。”“去年岛寇再次杀来,他们就喜欢把百姓的尸体往这里堆,以此羞辱死去的英雄。”“苏牧不是岛寇害死的,是无数人害死的。”周元沉默着,抬头朝天上看去,夕阳还有残红,天穹在黄昏的灰暗中,透着猩红的血光。大地似乎要陷入黑暗了,大地即将要陷入黑暗了。他缓缓道:“此类洗白与抹黑的事件,还有吗?”庄玄素道:“不胜枚举,所以才有岛寇今日之猖獗。”周元道:“把这些年发生的类似事件,整理一份给我,涉及到哪些世家大族,哪些势力,那些人又有什么后台背景,都纤细写清楚。”“我倒要看看,他们的后台到底有多硬。”庄玄素点了点头。众人一遍朝外走,一边说着话。“这次南下,陛下交代过,让你别杀太多人。”“商人都是跟着时局走的,杀尽了,也不利于这里的局势变好。”“将来开海,也需要人去探索,去建立完整而良性的贸易路线。”庄玄素说得很理智。周元则是轻声道:“社会的变革和政策的实施,总是伴随着阵痛。”“不要怕杀人,鲜血会让人长记性,能树立新的规则,也能告慰亡魂,守住百姓朴素的道德与公道。”“宁波府这一战,事关岛寇,事关佛朗机,事关世家大族与朝廷守旧派,是大晋走向未来,最为关键的一步。”“不流血,做不成事。” 第八百二十章 文明巨变的时节 没有霓虹灯,没有喧嚣的都市繁华,这个时代的夏日,只要天晴,便是星辰皎月,布满夜空。夜风吹过,没有寒冷,只有沁人心脾的凉爽。小影那个傻蛋晚饭吃了太多,捂着圆滚滚的肚子就呼呼大睡。周元则是坐在院落之中躺椅上,静静看着天空,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只是单纯的发呆。李玉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只小猫,坐在椅子上,抚摸着猫毛,神态很是惬意。院中的氛围,安静得很是奇妙。以至于,庄玄素看到这一幕,都不禁有些发愣。“你们…你们以为是来这里度假的?”她大步走了过来,道:“现在局势这么紧张,得赶紧商量一下宁波府怎么破局啊,岛寇依旧在各府肆虐,向勇怎么还不出兵?你到底给他下的什么命令?”“还有李照鹿,他现在是两江1总督,难道不该亲自挂帅督战,把岛寇赶出去吗!”周元看着天空,思索着很多时期。李玉婠不知道从哪里掏出的花生米,惬意地喂着猫。气氛又陷入了安静。庄玄素看着两人,正要说话,却发现一股莫名的压力袭来,心中猛然一颤。“侧院说话。”声音很低,却清晰在她脑海中想起,她抬起头来,却看到李玉婠对她使了个眼色,然后抱着猫出了院子。隔空传音?这种传说中才有的东西她都会?她武功到底高到什么程度了?庄玄素有些忐忑,看了周元一眼,才跟着李玉婠走出了院子。她来到侧院,忍不住道:“你们两个在搞什么鬼…”李玉婠把小猫放下,才淡淡笑道:“庄司主,你做事向来都这么雷厉风行吗?”装宣誓皱眉道:“什么意思?”李玉婠不打算调侃她了,而且轻声道:“岛寇之患,沿岸之乱,佛朗机与荷兰,战船与大海,海寇与通商,走私的世家大族,朝廷关系的盘根错节,千年一遇的文明更迭时代,四百年大晋重新焕发生机的关键时节…”“庄司主,东南沿海的局势是极度复杂的,是极难梳理的,这牵扯到国家的命运、民族的前途,也关系着亿兆百姓的生活。”“每一件事的处理方法和尺度,在这里都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并且没有后悔的机会。”“所有的一切都压在周元一个人身上,所以有时候,他需要安静,你明白吗?”庄玄素低下了头,小声道:“我也不是要吵闹,我只是心急,现在局势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许多走投无路的百姓,已经在秘密聚集,打算揭竿而起了。”“世家大族又联合在一起,我们即使渗透进去,也拿不到证据,他们和岛寇互相勾结,整个沿海的货物都被他们侵吞…”“这是大晋的财富,是朝廷和百姓的共同财富,陛下很心急。”李玉婠笑了笑,道:“你们心急有什么用?说到最后还是要靠我家小师侄,这么多年你们莫非都还认不清么?一切,要以他为中心。”话音刚落,后方却传来声音:“圣母姐姐,庄司主,你们进来。”李玉婠笑道:“瞧,他知道什么时候让你说话。”看着李玉婠娉婷的背影,庄玄素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她缓步跟了进去,看向周元,道:“什么事?”周元道:“目前江浙两省的货物走私由世家主宰,但世家其实是把货物交给岛寇,由岛寇进行售卖,对吧?我想问的是,诸多世家其实并未真正开辟海外市场,是吗?”庄玄素点头道:“是,浙商不同于潮商,虽然都是商人,都看重利益,但浙商显然是要精明很多,他们更倾向于眼前的、实际的利益,为这个利益可以妥协很多东西。”“潮商更看重长远的经验,他们为了事情更稳、更踏实,往往自己去开拓市场,建立根基,宁愿赚少一点,也要长长久久,积累了不错的口碑。”周元沉默了许久。然后他才道:“今天我收到消息,是叶青樱给的,她现在应该在东番岛。”“我不知道她是以什么方式进去的,或许是乔装供货的商人,或许是买通了岛上的采购人员…无论如何,她现在很危险。”“她给出的情报是,东番岛的荷兰人打算进攻漳州,登陆作战。”“在此之前,我们在海上的敌人是佛朗机,和荷兰人一直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如今,他们正式成为明面上的敌人了。”庄玄素的表情也变得难看起来,她算是明白周元的忧虑在哪里了。而周元则是继续道:“情报所写,是东番岛欲报复,事实上不存在报复问题。”“荷兰人的登陆作战,意味着一种趋势,西方列强已经按捺不住想要瓜分大晋利益的趋势,这只是开端,这意味着将来会有更多的列强进来。”“或许是英吉1利,或许是法兰1西,也或许是其他更多的列强。”“而我们大晋,还处于崛起的黑铁时代,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周元看着天空,淡淡道:“我们什么都没准备好,我们接不住这世界的汹汹浪潮、滔滔大势。”“甚至,我们连供养战舰都十分困难,此前与佛朗机的短暂碰撞,战舰的损耗修补费用,就高达三十万两白银。”“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没有雄厚的经济实力,根本无法长期保持高水准的军事实力,根本经不起这样长期的、高额的军费支出。”“而现实告诉我们,我们非但要保持如今的投入,甚至还要加大投入,持续生产建造军舰,不断加快工业化的启蒙进程。”说到这里,他深深吸了口气,道:“所以这一次宁波府之战,我们必须要将世家、岛寇、海寇和佛朗机全部处理掉,为我们开海做准备。”“不开海,就不可能有钱。”“没有钱,就没有未来。”庄玄素心中微颤,她此刻才明白,自己思索的那些东西实在太肤浅,眼光完全没有周元看得远。看得全面。她低声道:“我该怎么做?”周元道:“我要写信给陛下,你要以最快的速度送到神京。”庄玄素点了点头,突然道:“她呢?无生圣母呢?”周元并未回答,而是朝书房走去。庄玄素连忙跟了上去,才发现无生圣母已经在磨墨了。周元提笔便写:“沿海局势十分复杂,未来趋势不容乐观,世界汹汹浪潮已然袭来,大晋唯有背水一战,迎头赶上。”“六部之职能,已无法满足新时代所需,户部之职能,已无法支撑新时代商业经济之发展。”“请大师姐立刻下旨召盐务总督赵诚进京,入驻内阁,并成立商部,命其为商部尚书,组建开海班底。”“东南沿海之战结束,大晋便要即刻开海,以东南之腾飞,带动大晋之腾飞,实现经济之全面发展,进而影响军事、文化等多方面发展。”“天下文明,正逢前所未有之巨变时节,大晋已然落人于后,决不能就此沉没下去。”“此事,不容商量,务必立刻实施。” 第八百二十一章 等一场宣泄 七月十一,下午,依旧是阳光明媚。一个虬髯胡壮汉,已经悄然进了庄园。见到周元,他沧桑的面容涌起一股难以言述的表情,不禁半跪而下,抱拳道:“末将李贺,参见节帅。”周元看向他,只见李贺的确比以前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都说东南江浙的确是肥差,当时圣命下达之时,他还在高兴,浙江多好啊,比向勇去的贵州要好太多了。而如今看来,没有什么地方是好的,这个国家处于文明变革的末班车,处处都需要解决各种问题,承担各种压力。周元道:“李贺啊,山海关一战,我们炮轰敌酋,你也得以封爵。”“叫你李将军,恐怕是不太尊重了,得叫一声李伯爷了吧?”李贺连忙把另外一只脚也放了下去,然后把头磕在地上,大声道:“末将办事不力,丢了节帅的人,请节帅降罪!”周元道:“你来浙江之时,我跟你讲过,岛寇虽然身材瘦小,但却来去如风,进可肆虐内陆,退可上船纵海,欲挫其锐气,必控制码头,讲究一击必胜,不给退路。”“你担任浙江都指挥使,却还把这里当北方,玩什么集团军冲锋,浑身的劲儿都使完了,杀了几个岛寇啊?”李贺不敢说话,只是咬着牙,眼眶发红。他知道自己没让节帅满意,几个月前接到节帅的信,他便已经知错了。周元则是继续道:“时代变了,作战的技法也要变,跟不上,自然就要被淘汰。”“军队里面,不允许有跟不上时代的将军,否则就要吃败仗,就要牺牲更多的军人。”“你这次没吃败仗,但事实证明,你来浙江并未改变沿海的局势,算是失败。”“这样吧,都指挥使你继续做,爵位还是别要了。”李贺哽咽道:“末将都听节帅的!绝无怨言!”他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在五军营的时候,他就是属于勇猛有余,智慧不足那一类。只是当时毕竟在北方作战,打仗的技法还比较传统,他的缺点没有完全暴露出来,到了南方,一个人做主的时候,便有力未逮了。周元道:“几个岛寇猴子,把你耍得团团转,我让你练兵,练好了没有?”李贺连忙道:“阵法已经成熟,兵器配合已经熟练,即刻可以参战。”周元道:“浙江诸府,岛寇分部窝点及转移路线,作战的风格与习惯,全部掌握好了?”李贺道:“已经全部摸透了。”周元继续道:“该教你的,我都教你了,这次若是不能全歼,你便都指挥使也别做了,滚回京营去做团营都督吧。”李贺攥紧了拳头,大声道:“请节帅放心,此次若不能全歼岛寇,末将…末将甘愿领死!”血气方刚的汉子,也是忍不住掉了眼泪,面红耳赤地离开了。李玉婠都忍不住笑道:“你板着脸的时候,还真够吓人了。”周元则是叹道:“五军营出来这几个将领,就属向勇、柳芳最是谦逊,做事谨慎,善于学习。”“王雄崛起于微末,虽然不算谦逊,但大局观还是有的,也知进退。”“石义性格要莽撞一些,但毕竟年轻,将来会慢慢成熟起来。”“唯有这个李贺,性子暴躁,取得了一些成绩后,又有些高傲。若不敲打敲打,将来便会成为如今那些老牌勋贵的模样。”说到这里,周元愣道:“你不是逗猫去了么?怎么有心情过来看我训人了?”李玉婠笑道:“有个中年汉子找你呢,说是你要他来的。”周元回忆了一下,顿时点头道:“让他进来,正好要见他呢。”片刻之后,一个身材并不高大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进来,见到周元也不跪,而是弯着腰恭声道:“属下参见王爷!让王爷久等了!”周元道:“小地方待了那么多年,来到宁波府这种大地方,有什么感触啊!”乌忠低声道:“启禀王爷,小地方和大地方都一样,就两个重点,一是人事,二是利益。”“只是不同在于,大地方会有广泛的代表性,要一定程度上反应朝廷的趋势和态度。”周元笑了起来,道:“这地方的局势,看懂了吗?”乌忠道:“不敢说全懂,但大致明白了,主要分为四个圈层,外敌、世家大族、投机者和百姓。”“外敌要杀,世家大族要打,投机者要导,百姓要抚。”周元站了起来,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宁波府的知府,班底我没有,你自己找。”“在两个月之内,内廷司和锦衣卫会给你一定程度上的协助,之后全靠你自己了。”“如果做得好,你有机会成为浙江巡抚,毕竟李大人是要入阁的。”“如果做的不好,那就回去做你的永宁宣抚使。”乌忠连忙跪了下来,大声道:“属下定不负朝廷信任,定不负百姓所托。”这话就是漂亮,他很清楚周元不要走狗,所以不说“不负王爷所托”,他知道周元要的是办实事的官,所以说朝廷和百姓。周元也觉得乌忠是个人才,笑道:“乌忠啊,宁波府将来要做什么啊!”乌忠道:“开海试点城池,规则的探索和实施城池,大晋的表率。”周元眯眼道:“那宁波府此时此刻需要什么呢?”乌忠想了想,才道:“一场宣泄!关于民族仇恨!关于百姓压抑的愤怒!”周元道:“好好干,你不该只做到知府这个位置的。”送走了乌忠,周元见到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年轻的,充满朝气的人。“属下苟允,参见王爷。”说完话,他又笑道:“若是王爷觉着苟允不好听,叫小的苟云山也成,王爷表的字就是好听些。”周元笑道:“别得意,我让你来宁波府,是看重了你的才能,知道该做什么吗?”苟允恭敬说道:“启禀王爷,属下应该是要做关于生意上的事,是不是要属下接盘生意?”周元摇了摇头,道:“你看,你足够聪明,你提前做了功课,知道宁波府的局势,也判断出我要对浙商下手了。”“但是你气魄还不够,你仅仅是以为我要你接盘什么生意,带领一个行当或者商号走上正轨。”“事实上,我是要你成立江浙商会,建立开海之后的营商规则,树立崭新的浙商精神,此所谓…纲纪群伦也!”这番话,让苟允都听得热血沸腾。但他还是觉得太大了,自己怕是吃不下。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道:“你知道宁波府的局势,也知道沿海的局势,更知道大晋的局势。”“所以你应该明白,无论是宁波府还是沿海,无论是大晋还是所有的百姓,都在等待一场宣泄。”“年轻人的志向,更应该宣泄出来。”“敢于承担,敢于向前走,这是年轻人该做的事。”苟允深深吸了口气,抱拳道:“王爷,属下敢去做!属下保证能做好!”周元点了点头,道:“去吧,去宁波府衙找两江1总督李照鹿,他已经到了,他会告诉你怎么着手去做,但具体怎么做,怎么实施,要看你的本事。”“他只会给你提供资源和方向。”待苟允走后,李玉婠才笑道:“所以呢,我们是不是也在等一场宣泄?”周元眯眼道:“一切的宣泄,从明日开始!” 第八百二十二章 揭开帷幕 这一晚注定无眠。周元的计划是七月十二,一切揭开帷幕,所有的行动要展开,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岛寇发动最终的清算。所以在七月十一的黄昏之时,也就是打发了苟允等人之后的第二个时辰,他便已经来到了宁波府的府衙。时隔三年,再一次见到李照鹿,周元不禁有些恍惚。这个当初正气十足的中年人,此刻已经是形容枯槁、须发花白了。三年的疲倦与操劳,不断消磨着他的身体,让他像是老了十多岁。但他的兴致似乎很高,看到周元便不禁大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吴下阿蒙,如今已是武勋郡王。我该叫你王爷,还是该叫你贤侄啊!”周元施礼鞠躬,道:“伯父好久不见,近来身体可好?”李照鹿摆手道:“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但还能再撑个十年没问题。”“这一战你可是总指挥,所有班子都来了,听你的命令。”“开会吧!”周元看了一眼四周众人,很多陌生的面孔,也有李贺、庄玄素这种老熟人。走进布置好的会议室,周元第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墙上的巨幅地图,清楚地标注了江苏、浙江、江西、福建和广东等诸省脉络。“参见元帅!”众人齐齐施礼。“都坐吧。”周元淡淡应了一句,道:“李贺,兵员到位了吗?”李贺站了起来,抱拳道:“启禀元帅,浙江、江苏及江西三省大军共计十一万人,全部到位,主要参战人员仅限于末将帐下五万精锐。”“江西都指挥使率军三万,分别驻扎于广信府和饶州府,防止岛寇东窜。”“金陵节度使率军三万,全部驻扎于徽州府一线,堵死岛寇北山去路。”“末将留守六千大军驻扎临安府,剩下的四万四千大军,分为四路,围剿绍兴府、宁波府、严州府、金华府,进而再转衢州府、处州付、台州府和温州府。”周元点了点头,道:“本帅已经下令,让福建都指挥使率军驻扎于建平府,封住岛寇南下去路。”“至此,岛寇除了出海之外,再无生路。”说到这里,他冷声道:“关于世家大族勾结岛寇,内廷司是否已经准备好了完整的名单?”庄玄素道:“名单已经备好,共有三十一个家族或商户与岛寇合作走私,其中帮助窝藏岛寇、提供情报的有九家,其中帮助岛寇欺骗朝廷大军,而酿成惨祸的,有三家。”周元当即道:“窝藏岛寇、提供情报之团体,全部灭族,帮助岛寇欺骗朝廷之团体,全部诛灭九族。”此话一出,众人面色都变得严肃了起来,其中有两人,已经是脸色惨白一片。李照鹿忍不住道:“元帅,灭族及灭九族大罪,都是要有铁证才行啊,否则陛下不会同意,内阁复审也无法通过。”周元冷冷道:“叛国为奸,讲什么证据?审判什么?直接军事镇压,刀兵洗地,鸡犬不留即可。”“他们喜欢当汉奸,那就直接送去投胎,让他们下辈子滚去做畜生!”“另外,凡有朝廷官员勾结岛寇者,无论程度,同样是诛九族!”“庄玄素,你是内廷司司主,在情报方面不能有遗漏,要盯死各大家族的在外人员,无论逃到天涯海角,都必须死,这叫除恶务尽。”“南镇抚使叶勉今夜就会到达宁波府,整个南镇抚司的缇骑都会配合你,诛杀叛贼,抄没家产。”这是要血流成河啊!三十一个家族或商户,其中十一个都要死绝…这一次竟然比扬州还要狠,浙商完了,全部都完了。贩私盐的几乎死绝,通敌走私的,更是难逃法网。周元继续说道:“李照鹿,你现在是两江1总督,你要负责体系内部的纠察,把那些通敌叛国的全部抓出来,当着百姓的面,直接砍头。”“目前闽粤两省就在这么做,以鲜血洗地,洗净百姓身上的冤屈,洗净他们心中的愤懑,把大晋的地洗干净,才能走向崭新的时代。”“关于新法的铺陈,要开始去实施了,趁着这一波血雨腥风,世家大族将再也不敢抵抗清丈土地,清丈土地之后,便是摊丁入亩。”说完话,周元看向地图,沉声道:“速度必须快,不能给对方任何缓冲的时间,整个作战过程,不要俘虏,全部杀干净,一个都不许留。”李贺不禁道:“连将领都不留吗?或许留着可以索取更丰富的回报。”周元道:“来这片土地作乱,死亡就是他们最该得到的回报,其他的我们不需要。”“将来海外市场开拓了,有足够的船了,我们要什么就有什么。”他一拍桌子,大声道:“诸位!若此前数年之战,是平乱之战!”“此战,则为立国之战!”“整个世界都在注视着我们这个古老的文明,在如何蜕变。”“我们软弱,就会迎来强盗!我们强大,才会迎来信徒!”“从今夜开始!揭开帷幕!把东南沿海的岛寇!杀个通透!”……奔袭!五千大军疯狂奔袭!彻夜不停!赶往漳州府明县!关陆的身份很是特殊,他没有官职,却又实实在在是周元的左膀右臂,连各省巡抚都要给他面子。所以情报送到福建布政司的时候,把邹学清都吓了一跳,连忙让都指挥使派兵支援漳州府。时间很紧张,天知道来不来得及,他们只能尽力去做。而此时此刻,漳州府内湾,四艘战列舰和两艘巡洋舰已经靠岸,先是对着码头狂轰乱炸,然后火枪兵下船,开始有序朝岸边推进。目标明县,路线很是清晰,沿途遇到村落便直接扫平。好在这些村民得到了提前的通知,已经撤离了。但明县怎么办?作为一个边远地区的小县城,人口只有不到六万人,县城甚至连城墙都没有,只有一个破败的城门,根本挡不住火枪军的入侵。捕快只有十多个,常驻的守备军只有四百人,而这一次荷兰人来了足有一千,几乎人人持枪。是弃城逃命?还是誓死一战?“逃吧!组织百姓也逃!总比送死强!”一个青年攥紧了拳头,已经急得面红耳赤。而中年男人则是摇头叹息:“不能逃,我们接到情报的时间已经太晚了,百姓大包小包拿着东西,挑着担子推着木车,根本跑不远的。”“我们若是逃了,他们就成了待在的猪羊了。”青年大声道:“连知县都逃了!你一个县丞留在这里做什么啊!”中年男人沉默了很久。他叹息道:“孩子,云州暴乱,我当了缩头乌龟。”“而这一次我们面对的不是暴民,是外邦蛮夷,性质不一样。”“县丞官虽小,却也代表着大晋朝廷,代表着我们的民族啊!”“爹欲誓死一战,与明县共存亡。”“虽然力所不逮,无法致胜,却也要以老弱之躯,振国威,守血性。”“这一次,刘良不走了。” 第八百二十三章 鲜血洗地 七月十二,晴,朝霞满天。世界仿佛被染成了红色,三艘战列舰便在这红色的海洋中,缓缓靠岸。在船上待够了佛朗机人,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土地,他们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发出了欢呼之声。麦克弗森没有急着下船,而是看着滃洲这一片大大小小的岛屿,不禁发出感叹。“真是个好地方啊,岛屿成片,破碎分布,却又有主次,大船开进来就直接隐匿,我们藏在这里,实在太合适了。”佩德罗道:“总督阁下,我们需要在这里待多久?”麦克弗森道:“并没有期限,可能仅仅几个月,也可能会待好多年,一切全看利益。”“骑士,你很年轻,看不清很多事情的本质。我曾对你说过很多次,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赚钱的,其他的事与我们无关。”“如今岛寇已经控制了大晋的东部沿海,江浙两省的货物都由他们出口,这可是一大笔钱。”“我们只需要驻扎在这里,帮助岛寇占领更多的大晋地盘,便能有源源不断的财富。”“至于周元,哈,他此刻恐怕还在朝南洋赶路呢。”佩德罗道:“周元为什么要去南洋?”麦克弗森都快无语了,但他庆幸在于,至少有人和他说话。“骑士,南洋有六七十艘满载货物的潮商大船,他们即使已经完全开拓出了那边的市场,即使有无数的人去接应他们,装卸货物都需要时间。”“成堆的金银会被他们带回来,如果你是周元,你会不会担心?”佩德罗摇头道:“不会,金钱不重要,荣誉才重要。”该死,上帝为什么会创造出这样蠢笨的人!麦克弗森深深吸了口气,道:“大晋需要这笔钱来造船、造枪炮,维持军费开支,潮商也需要这笔钱活命,许许多多的百姓也望眼欲穿。”“这对于周元来说很重要,所以他必须保证万无一失。”“我们朝南逃,他必然认为我们跟着潮商船队去南洋了,所以才会跟着去,这是正常的逻辑。”“而他不知道的是,我们根本没有去南洋,而是悄然来到了这滃洲,与岛寇合作,同样是赚钱,风险却小了很多。”“周元不是生意人,他懂不起这些。”佩德罗想了想,才道:“总督阁下,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和岛寇合作,他们做事卑鄙,太过无耻,不符合骑士精神。”麦克弗森张了张嘴,忍住了发脾气。他只是在想,我为什么会和这种蠢猪一起共事,他的智慧还不如艾维娜女士的一半。想到这里,他又是一肚子火,艾维娜女士啊,当初我就该早点拿下你。……“请客吃饭?”周元有些懵,昨夜子时,叶勉终于到了宁波府,一切揭开帷幕。各地大军进入指定位置,并且已经开始了行进包围,内廷司和锦衣卫的人也不断聚集,或许部分地方已经开始动手了。而这个时候,浙商各大家族,竟然还想着拜山头,请我吃饭。这真是新鲜,他们完全没有情报人员吗?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庄玄素道:“从我到浙江的那天起,内廷司就已经切断了各大家族的情报网络,关键人员也被我们全部控制,他们反应不过来是正常的,毕竟在这里无法无天太久了。”“说实话,如果不是你身份太高,履历太过惊人,又手握重兵,他们甚至也不会给你面子。”“今天收到消息,便要请你吃饭,估计是认为你是过来捞钱的。”周元想了想,才道:“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庄玄素道:“内廷司已经盯住了各大家族,叶勉的缇骑要下午才到,李贺的大军出发了,估计也要下午才到。”周元站了起来,笑道:“好好好,既然如此,那就陪他们吃顿饭,看看他们能拿什么东西来收买我。”花了半刻钟时间,硬是把馋嘴的小影给劝住了,周元和圣母姐姐两人赴约。到了宁波府最好的酒楼,这里被装饰了一番,四处挂着彩绸,十多个人等在门口,一脸焦急。看到周元下了马车,一个个全部都围了过来,纷纷下跪。“参见王爷!”“王爷能赏脸前来吃饭,我等实在荣幸啊!”“快请快请!”周元笑着没有说话,而是拉着圣母姐姐的手,缓步走了进去。满桌子的菜,都是山珍海味,六坛老酒,一看年份便很久了,香味都压不住。周元上座,李玉婠坐在他的跟前,仔细打量了一下菜,才笑道:“没问题。”“正好饿了。”周元直接扯下一只鸡腿,就开始吃了起来。作为浙商的龙头级家族,崔家是当之无愧的世家大户,而且如今崔家的子弟,还有几人有功名在身,各地为官呢。也正因为这几百上千年的传承,崔家才能走到如今这么具有影响力的地步。崔家家主见周元吃得痛快,一时间顿时放心了不少,笑道:“王爷可是我们大晋百姓心中的英雄啊!从镇守临安府,到千里勤王,从收复中原,到炮轰敌酋,每一场战斗都是可歌可泣啊!”“去年扬州巡盐,更是干得漂亮,那群盐商就是暴发户,土包子,靠着大晋的政策赚钱,却不思报国,反而为祸一方,实在该杀!”“王爷,咱们这些世家都是传承几百年的,绝对是以国为重,您带兵打仗需要银钱,我们可以…”周元突然抬起头来,拿起手中吃剩下的鸡骨头,运足内力就往他胸口捅。一连十几下,捅得对方胸口飙血、嘴里吐血、眼睛瞪大,几乎都快断气了。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其他众人浑身冒汗,一时间毛骨悚然,恨不得拔腿就跑。周元拿出帕子,一边擦手一边说道:“吃饭就吃饭,这么多废话。”他看向众人,笑道:“吃饭。”众人吓得直哆嗦,听到此话,连忙开始大口吃了起来。周元瞪眼道:“啊你真吃啊!”他掏出怀里的燧发铳,直接一枪干爆头!“王爷饶命啊!”四周的家主再也顶不住了,连忙四散逃命了起来。周元狞笑着,换上一个子铳,再次打爆一颗头。“饶命?嘿!一个都别想跑!”他顺手拔出了腰间的刀,直接朝着各大家主杀去。今日开始,鲜血洗地,绝不姑息。 第八百二十四章 清算 在这宁波府最好的酒楼,在天朗气清、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一场热闹的饭局,变成了仓皇的逃命与狰狞的屠杀。周元提着刀,把这些勾结岛寇的家主和仆人当猪杀,下手没有丝毫留情,一定要把脑袋砍下来才算确定死透。一桌十个人,楼下还有仆人、马夫等,得有三四十个人在逃窜。但这并没有什么意义,庄玄素已经带着数十个内卫,将酒楼全部围了起来。幸存的家主看到这一幕,当即知道大势已去,连忙跪下求饶。“我们认罪!我们愿意接受朝廷的审判!”“我们不反抗了!住手啊!”他们想着,只要不被当场砍杀,到了大牢里,也可以动用关系和人脉,慢慢疏通,至少不至于被砍头。内廷司的执官很快就把他们绑了起来,这反而让他们松了一口气,绑在身上的绳子,似乎成了他们的保命绳。片刻之后,他们看到了周元。全身染血,披头散发,提着一把雪亮的刀,大步从楼上走来。一群人连忙跪在地上,丝毫不敢反抗。“王爷…我们认罪…我们什么都认…”一个老者颤声道:“只要有证据,就算是诛九族也毫无怨言。”周元走到他的身旁,淡淡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老东西在想什么,花钱买命?让后台捞你们出来?”“可惜晚了,勾结岛寇,背叛国家与民族,杀你们不需要证据,甚至…杀你们背后那些大人物,都不需要证据!”他提起刀,直接砍了下去。庄玄素冷冷道:“杀!”数十个内卫,把已经绑好的人全部砍下脑袋,一时间鲜血洒满大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正是中午,又是最繁华的大街,许多百姓看到这一幕,吓得是脸色发白,纷纷往后缩。但看到平时嚣张跋扈、为祸一方的这些奸商遭了难,心头又说不出一阵痛快。“那个年轻人好可怕,他是谁?朝廷钦差么!”“嘘…小点声,你难道没看到他衣服上的龙嘛,这是王爷才能穿的,咱们大晋有几个这么年轻的王爷啊!”“啊?你是说…这是忠武王?”“肯定是!”百姓互相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了起来。“忠武王那么大的人物,来宁波府,肯定是打岛寇的!”“不错,蒙古人和东虏人都挡不住忠武王,这些岛寇猴子肯定要遭殃。”“太好了,那群猴子到处杀人啊,早该把他们弄死了。”“这些奸商肯定是勾结了岛寇,逼得忠武王杀人。”有胆子大的年轻人甚至忍不住喊了起来:“王爷杀得好!把他们都杀干净!”周元朝他看去,却吓得这年轻人双腿哆嗦,连忙退后。看着街道两头不断后退的百姓,周元把刀收了起来,大声道:“任何勾结岛寇之汉奸,朝廷绝不姑息,见一个杀一个。”“本王来了,这里的太平就来了,诸位且瞧好,朝廷是怎么为乡亲们报仇的。”他和庄玄素对视一眼,直接骑上了马,朝着各大家族的府邸而去。此时此刻,大批的锦衣卫缇骑终于进城了。黑色的马,黑色的飞鱼服,黑色的官帽和绣春刀,数百个缇骑黑压压一片,进城之后就让路人心惊胆颤,纷纷避让。百姓们都知道,谁惹到锦衣卫,谁就要遭殃,更何况这次锦衣卫来这么多人。他们都想着,是不是哪里出事了。而缇骑的目标很明确,直接分为几波前往各大家族,与内廷司女官一起配合,对涉事家族进行全方位无死角地屠杀。抄家灭族,来得如此突然。“李贺到了。”庄玄素走到了周元身旁,鼻头耸了耸,道:“你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周元道:“那正好,是杀人的时候。”“宁波府城内交给你们了,除恶务尽,不要有遗漏。”他骑上了马,和圣母姐姐对视一眼,便直接朝城外奔袭而去。城外,大军集结。李贺身披铠甲,见到周元赶来,当即下马,抱拳道:“参见节帅!”周元沉声道:“汇报情况!”李贺道:“浙江守备大军并分四路,已经杀向严州府、绍兴府、金华府以及此地宁波,各府战斗已经打响,逐县逐镇清算岛寇,一律就地格杀。”“宁波府境内之岛寇,主要集中在象山县、定海县,其他县的村镇也有残余岛寇驻扎,我们要一路席卷过去,最终到达象山县。”周元此刻全身染血,散发着一股狰狞的煞气,他高高举起大刀,厉声道:“兄弟们!为百姓报仇的时候到了!”“记住!岛寇猴子!一个不留!”“杀!”他率先朝前冲去,李贺紧随其后,数千大军跟随奔袭,一路朝南下席卷而去。铁流说过之处,所有岛寇都将灰飞烟灭。在这数千大军之中,除了战士之外,还有数十个锦衣卫缇骑。叶勉在这半年多的时间内,花了许多功夫,终于把岛寇在各地的窝点都摸透了,这些锦衣卫缇骑就是指路的。这省了周元许多功夫,众人只需要杀便可以了。“前方是高家的庄园,里面窝藏了六十多个岛寇,此前好几次我们都没有找到。”“要不是叶勉把情报给我们,我们现在都被蒙在鼓里。”听到李贺的话,周元皱眉道:“高家?干什么的?”李贺道:“江浙地区有名的茶商家族,每年往神京送银子,给靖王。”周元脸色一沉,冷声道:“围起来!庄园之内,不留活口!”“是!”李贺大吼道:“杀进去!不留活口!”很快,喊杀声与惨叫声便传了出来,面对李贺的精锐部队,被包围的岛寇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便被杀了个干净。“住手!住手啊!”“我是靖王殿下的人!你们负得了责任吗!”“我要让靖王殿下把你们都杀了!”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声嘶力竭地大吼着,作为高家的家主,他曾三次进京,与靖王殿下畅饮。李贺则是冷笑道:“姓高的,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呢,窝藏岛寇,大逆之罪,诛九族是没跑了。”中年男子大声道:“窝藏岛寇?拿出证据来啊!我高家收留岛寇,是为了在食物里下毒,把他们都杀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实施,你们便杀了进来。”“我高家顶多是立功未成罢了,不敢领赏,但你们敢动我高家试试看!”周元提着刀朝前走来,沉声道:“本王要动你高家,靖王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你信吗!”高家家主愣了一下,看到周元身上染满鲜血的龙纹,一时间想到了一个人物。“你…你你…忠武王?”他吓得双腿直哆嗦,忍不住连连后退。然后崩溃似的跪在地上,大哭道:“王爷啊!我也被逼无奈啊!我也是走投无路啊!”“我心中是向着朝廷的,和岛寇交易,也是混口饭吃,给不起钱,靖王也饶不了我啊!”周元走到他的身旁,淡淡道:“活得那么累,就别活了。”他一刀直接砍了下去,将他的头颅都砍成了两半,然后大吼道:“杀!一个不留!”四周诸多士兵也来了血性,直接朝前杀去。背叛国家与民族,是早晚要被清算的。 第八百二十五章 生意 从七月十二对各大家族清算开始算起,周元带领大军一路席卷,如狂风扫落叶一般,连杀三天,杀得整个浙江都在颤抖。各路大军地毯式搜索岛寇,任何窝藏者全部当岛寇一并杀了,这让当地的百姓为之痛快,也让诸多世家大族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参与到这类事情中来。没有假情报的诱导,没有当地人的帮助,岛寇再无藏身之处,只得大规模朝东转移,沿着衢州、处州等南府官道,多到台州,又转移至宁波府的象山县。象山县有天然的海港,也有成熟的码头,岛寇可以登船撤离。当然,各府守备军也已然集结于宁海县,正等着周元下令对象山县发起总攻。“六千!足足六千!”李贺沉声道:“从去年九月份开始,岛寇的人数在不断增加,上个月月初,我们大致统计,在岸上的岛寇已经多达三千余人。”“没想到啊,这一次真正打起来才发现,对方估计得有六千人,这还不算我们已经杀了的两千多人。”他脸色很是难看,紧咬牙腮,攥着拳头道:“如果算上已经杀掉的岛寇,总共得有近九千人啊!规模真是前所未有的大,人数是前所未有的多。”“真不知道就他们那些木船、龟船,是怎么把这么多人运过来的。”周元道:“当然不止有他们的船,浙商的船也未必没有帮忙运人。”“但这不重要了,既然都聚在了象山县,那么…全部杀了便是。”李贺有些担忧道:“节帅,岛寇之所以难以根除,就在于他们随时可后撤入海,我们却无法时时防范这么长的海岸线。”“象山县有不止一个入海口,一定停着很多龟船,他们随时可以撤离。”周元冷笑道:“六千人,他们运过来都花了不少功夫,想要短时间全部运走是不可能的。”“说到底,他们想在象山县做最后的挣扎,万一打赢了呢。”“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大晋的军队都是软柿子,随便杀上几波,就要溃散那种。”李贺被这句话说得面红耳赤,当即道:“这一次再试试!”周元道:“大军连番奔波作战,已然疲乏,今日修整,明日一早,对象山县发起总攻。”“是!”……滃洲,一座小院之中。麦克弗森也在看着地图,仔仔细细分析着东南沿海的局势,眉头紧锁,脸上略带忧虑。“吉田阁下,浙江守备军沉寂了那么久,是如何组织起这么大规模的、有秩序的反攻的?”他说出了最大的疑惑。他的身旁,一个矮小的男人有些驼背,沙哑着声音道:“这是正常的事,每隔那么几年时间,大晋总会组织起一场大规模的反攻。”“我们往往也会配合,装作溃逃模样,最后到海上修整一段时间,售卖物资,也算是给战士们休假。”“而那些负责剿寇的官员,自然可以凭借胜仗的功绩,得到升职的机会,赚得盆满钵满。”说到这里,他嘿嘿笑道:“什么朝廷尊严,什么大国威望,都不过是生意罢了。”“他们大晋的许多官员,甚至害怕我们不再去了呢,这样他们就失去了立功的机会,也失去了靠打仗赚钱的机会。”“这一次,估计是浙江巡抚李照鹿搞的鬼,他上任三年了,没立过大功,也没捞到什么钱呢。”“这一次打了打胜仗,朝廷肯定会赏,肯定有钱。”“我们配合一下,先在象山县休养,等他捞到功劳和钱了,我们再出去活动,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是…生意人的默契!”麦克弗森听得直皱眉头,他仔仔细细看着地图,轻声道:“吉田阁下,我承认你所说的逻辑是正确的、合乎利益的、可长期维持的。”“但按照这一次浙江守备军的行动路线来说,他们似乎并不是做做样子,而是想要真正赶尽杀绝。”“这种行军路线图,我曾经见过,在渤海的船上,皇太极曾给我看过。”“当时周元率领将近三十万人,围堵皇太极七万大军,也是这样的手段,东、西、北三面夹攻,手段凌厉,速度极快,让人根本无法应付。”“而这一次,宁波府、绍兴府、金华府、严州府全部收到进攻,你的人说,毗邻省份还有多股大军围堵……这和周元的手段太像了。”吉田龟秀先是皱眉,然后又笑了起来:“那又怎么样呢,周元不是人?周元不喜欢钱?不喜欢功劳?不喜欢当英雄?”“他只要喜欢这些,他就会与我产生默契,毕竟把我们都赶走了,将来怎么捞钱?怎么立功?”麦克弗森道:“吉田阁下,恐怕要令你失望了,周元是极端民族主义者,他要的不是长期赚钱,要的是大晋复兴。”吉田龟秀愣了一下,随即道:“无妨,就算没得谈,我们也不至于怕了他。”“大晋的兵,战斗力并不强,军心又不稳,我们六千人聚集在象山县,他们吃不下的。”“况且,我们还可以随时撤退,有你的战列舰和巡洋舰,两次就能把他们运到滃洲来。”麦克弗森沉声道:“我只是担心…担心周元…吉田阁下,你不了解这个人,这个人太聪明了,总是让人看不透。”“跟他打仗,一定要万分小心,否则现实会给你教训的。”吉田龟秀大手一挥,沉声道:“不就是个周元么!杀了便是!”他看向身旁的侍卫,道:“你是我帐下第一忍者!你坐船上岸!去把周元刺杀了!”旁边的侍卫愣了好久,喃喃道:“啊?我?”“是啊,就是你。”吉田龟秀道:“去把他人头砍下来,我倒要看看他长什么模样。”看到这一幕,麦克弗森不禁按住了自己的额头,有些无奈。这些岛寇猴子,在这里嚣张跋扈习惯了,被世家大族宠坏了。他们似乎已经失去了对战争的敏锐性。这个地方,不能久留啊!麦克弗森对于周元出现在宁波府,保持高度怀疑,并且他认为,对方可能不单单只有目前这些手段。想到这里,麦克弗森下定决心,收拾东西,最迟明日要走!和岛寇猴子合作,早晚要把自己埋在这里。 第八百二十六章 血债血偿 七月十六,清晨。今日没有阳光,天气阴沉沉的,却反而更加炎热,所有人心头的闷着一口气。浙江守备军四万人,已经全部到齐,经过一夜的休整,每个人的状态都得到恢复,更何况早上周元还给他们熬了肥肉粥。从宁海县前往象山县,与六千岛寇决战,实力悬殊,本该胜券在握。但在此之前,数次大战都是兵多将广,却依旧败负于岛寇,以至于,这一次诸多士兵依旧没有什么信心。直到他们听说,这一次带队的是忠武王本人,一个个才燃起了热血。一路朝前,周元看着官道旁荒凉的景色,一时间也有些沉默。李贺道:“从去年九月开始,岛寇大规模入侵,百姓遭到多次屠戮,所有人都忙着逃命,春耕自然是耽搁了。”“否则,这官道两侧该是密密麻麻的庄稼才是。”周元并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看向前方。李贺则是继续道:“这些岛寇很是有手段,他们知道百姓没吃的,便在各地施粥,却只给青壮年吃,让青壮年为了一两口饱饭,做他们的苦工。”“帮他们搬运掠夺而来的物资,他们便可空出兵丁来,继续入侵。”“这些苦工下场往往很惨,因为用不到他们的时候,岛寇便会杀人取乐,甚至开设赌局游戏。”周元皱眉道:“赌局游戏?什么意思?”李贺道:“比如两个军官比拼杀人,谁先杀到一百人,谁就赚十两银子。”“又比如挑出自己满意的苦工,用刀砍之,谁砍的刀数多,而苦工还不死,谁就赚十两银子。”“此类游戏并不鲜见,岛寇之狠毒,令人发指。”恍然间,乾坤倒转,日月叠嶂,时空逆流,周元想起了历史书上那一行行冰冷的文字。每一段话,都是一个民族最深沉的痛。他仰起了头,看向昏暗的天空,乌云一层层向下沉降,彷如一滩污水在倒流,像是立刻要淹没人间。地上的人,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压抑。周元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停军,发酒,誓师。”“停!”李贺大喊一声,一层层命令向下传达,大军慢慢停了下来。周元超前,走到了半坡上,俯瞰着下方无数的战士。他们并不是精锐。尽管受到了李贺的调训,但时日太短,又没有经过血与火的磨砺,距离五军营还差得很远。但他们足够有纪律,尤其是在面对周元这种偶像的时候,他们的背挺得笔直。周元运足了内力,端起了手中的酒碗。他大声道:“誓师饮酒,往往是激发血性和勇气的手段,往往用于出征之前。”“在战场之中,是很忌讳沾酒的。”“诸位可知,本帅为何要在此刻,让你们喝酒啊!”众人沉默不言,乌云下沉,天地似乎都变成了狭窄的牢笼。风开始吹,吹起了周元的长发。他看着众人,一字一句道:“因为恨!因为怒!因为心中有即将喷薄的热血!”“毗邻岛寇,弹丸之地,卑鄙之国,君则穷凶极恶,民则茹毛饮血,不知礼仪,不明道德,于千年前窃我华1夏之文明而得文明。”“心无大义,恩将仇报,乘船而来,屠戮我大晋之百姓,掠夺我大晋之物资,禽兽行径,令人发指,凡我大晋百姓,何人闻之不怒?”“尔等身披之甲胄,所食之军粮,所得之军饷,皆是浙江百姓辛苦耕种之血汗钱。”“而今百姓惨遭屠戮,尔等若不把岛寇斩尽杀绝,又有何面目去见父老乡亲,又如何对得起父母妻子之殷切期盼!”“我周元此刻举杯,与尔等共饮烈酒,就是要身先士卒,带大家把岛寇猴子一一杀尽,为沿海遭难的百姓们,报仇雪恨!”他一口喝干烈酒,大吼道:“血债血偿!”四万将士共饮烈酒,齐声大吼。“血债血偿!”“血债血偿!”周元道:“走!随本帅一起!杀他个血流成河!”他骑上马背,率先超前冲去。四万将士,紧随其后。象山县,已然被岛寇占领,他们守在城门口,持长刀盾牌与火铳,严阵以待。按照他们的话来说,汉军胆弱,不足惧也。然而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是已经红了眼的铁流!“杀啊!”轰轰烈烈的声音,如海啸一般袭来,光是这一股气势,就让岛寇们变了颜色。但他们依旧提刀超前杀来。“杀他们几百个!他们就要溃散了!”这是他们从前的经验。而李贺则是冷声道:“不要冲动!按照原先计划!结阵!”“立牌兵!藤牌兵!持刀朝前!”“狼筅兵左右掩护!长枪兵候补!镀钯兵最后!一切听队长旗号作战!”“阵型随变,不可拘泥!”数个月的沉寂,数个月的磨炼,他们已经把周元给的十余种鸳鸯阵完全摸透,此刻结阵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岛寇如从前那般作战,提刀冲来,还未靠近便被狼筅突脸,一时间挡了视线,胡乱挥砍,被立牌兵和藤牌兵全部挡住。侧方的长枪兵直接捅了过去,当场就给他们捅了个通透。慌乱之下,岛寇吱哇乱叫,从侧面杀来,但两侧四个长枪兵,手持的长枪足有一丈,直接给他们来了个对穿肠。见势不对,岛寇们连忙后退,火铳手来到前方,开始射击。众人连忙变阵,却也来不及,立刻被射倒一大片。周元怒道:“就他们有火器是吧!给老子把佛朗机炮架上,把他们的火铳手炸烂!”这次浙江守备军携带了八门佛朗机炮,由于携带困难,运输速度缓慢,一直没有参战,此刻正是时候。八门佛朗机炮架上,巨响惊天,炮弹落入对方阵中,顿时造成巨大杀伤,无数岛寇惨叫毙命,火铳手是死的死,逃的逃。趁此机会,李贺大吼道:“弓箭手!给我洗地!先射三轮!”弓箭手超前,密集的箭雨射了过去,六千岛寇已经彻底慌了。这次大晋的汉军怎么如此有章法啊,他们那是什么阵法,怎么攻不进去啊!眼看着战士们撑不住了,岛寇军官不禁喊道:“不要乱,盾牌挡住,他们过不来。”李贺则是冷笑道:“变进攻阵式!冲啊!”周元骑在马上,直接道:“兄弟们跟我来!报仇啊!”他提着一柄大刀,便直接冲进了岛寇阵中,面对围攻而来的岛寇,他内力全部涌出,一刀下去就倒一片,宛如战神一般。等这一刻已经太久,周元完全收不住力,马儿倒了,他便跳下去,一路朝人群之中砍杀,硬生生砍出了一条血路来。诸多士兵看到元帅这么猛,一时间也是斗志昂扬,怒吼出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火铳手悄悄抬起了手,对准了周元的后背。下一刻,一道白光闪过,火铳手的人头便飞了起来。李玉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任何有可能射击的周元的角度,她都盯防着。“不行!快逃!撤!”岛寇军官大吼着,六千大军慌乱之中,开始疯狂朝码头撤去。那里有他们的龟船,至少可以保证军官都能撤离。周元不断朝前砍杀,却被密集的岛寇挡住,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军官不断上船。李贺大吼道:“节帅!最重要的几个罪魁祸首要跑了!”周元没有回答,只是冷冷杀着人。而就在此时,远处的海湾,两艘庞大的战列舰出现了,惊天动地的咆哮声响起,八十门加农炮齐发,轰向了岛寇的龟船。直到此时,周元才厉声道:“一个都别想逃!全部给我死在这里吧!”炮火密集,几艘龟船根本挡不住突如其来的袭击,连炮都还没来得及发射,就被打成了碎片。有人掉落在了海上,有人干脆就直接被炮弹诈死。但这不重要,四万大军已经杀来,把岛寇逼到了死角。就在这码头上!就在这他们曾经多次逃命的地方!这里曾是他们的生路。这里如今是他们的绝路!周元的刀已经砍得卷刃,他随手捡起地上的兵器,再次朝前杀去。“血债血偿!一个不留!”他冰冷的声音,响彻天地。 第八百二十七章 沧海巨炮 滃洲,庭院里的午餐很是丰盛。吉田龟秀一边喝着酒,一边说道:“或许下午就能解决战斗,再或许会晚一些,但无论如何,汉军是挡不住我们六千勇士的。”“总督阁下,你可能不太清楚,曾经我们也曾面对两万精锐战士,但我们只用了一千二百人,便将其击败。”“如今四万人又算得了什么呢。”麦克弗森知道当年那一战,岛寇用一千二百人,打得两万人溃不成军。但前提是,那两万人被世家大族蒙骗,连续追了三天,又得到假消息说岛寇离去,卸甲休整,还被灌了不少蒙汗药和泻药,整个状态都极差,因此才被打败。自那之后,这一战成了大晋汉军的阴影,影响了后面的军心,所以大晋汉军多有溃逃,岛寇更加肆无忌惮。但麦克弗森可是很清楚,有周元坐镇,这一次的汉军,可不是从前那些战斗站不稳的汉军。这六千岛寇,恐怕只能靠龟船逃出个一两千来,其他都得死。毕竟象山县的码头很大,岛寇还是有退路的。想到这里,麦克弗森突然皱起了眉头。不对!连我都知道岛寇有退路,周元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若是埋伏了后手…比如安排了两艘战列舰,趁着岛寇逃命登船的时候开炮…那岛寇就全死绝了。不!不对!更不对了!若周元安排了两艘战列舰,那他会不会把战船都开过来了?他猜到我在滃洲了!麦克弗森腾地站了起来,轻笑道:“吉田阁下,先祝贺你取得胜利。”他举起了酒杯,与对方一碰,然后一饮而尽。然后麦克弗森道:“此战胜利,滃洲便没有谁能攻破了,我可以把我的财富都转移过来了。”吉田龟秀道:“总督阁下,这叫固若金汤。”麦克弗森笑道:“不错,还是你的汉话说得好呀,固若金汤。”“我在澎湖还存了半船白银,如今这里固若金汤,我也该把白银搬过来了。”吉田龟秀眼睛一亮,忍不住道:“总督阁下果然有手段,竟然能搞到这么多钱。”麦克弗森道:“六千勇士立了功,我也该表示表示嘛,这滃洲毕竟是我们共同的落脚点。”吉田龟秀当即大喜,激动道:“为我们友谊干杯!”麦克弗森又喝了一杯,才缓步离开。走出院子之后,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急道:“佩德罗骑士,我们的人都准备好了吗?”佩德罗点头道:“已经按照总督阁下的吩咐,全部通传到位了。”麦克弗森道:“那就立刻登船!立刻走!”“我感觉情况不对劲!好像周元嗅到了什么,他的船似乎就在附近!”“快走快走!他今天解决了象山县,或许明天就要打滃洲了,我们不能把自己搭进去。”佩德罗疑惑道:“情况已经危险到这种地步了吗?为什么不把消息告诉吉田阁下,我们一起撤。”麦克弗森心态都快要爆炸了,咬牙道:“佩德罗骑士,请把你的胡话收回去,滃洲需要人吸引火力,你明白吗?”“若是他跟着我们一起逃,周元一定会追我们,若是他在这里,周元肯定优先打滃洲,收复失地。”佩德罗皱眉道:“可是…私自逃命,不顾盟友,这违背了骑士精神。”麦克弗森深深吸了口气,道:“骑士,把你的精神用在其他地方吧…比如撤退。”三艘战列舰,一艘巡洋舰,在码头停靠着。在佛朗机人的小声埋怨之中,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再一次登船。麦克弗森不停催促着速度再快一点,但毕竟是几千人的队伍,不可能短时间之内全部上船。他心中莫名焦躁慌乱,总觉得这次是上了周元的当了,以至于吉田龟秀赶来,他都没有发现。“总督阁下,你这是什么意思!”吉田龟秀也是看到大批的佛朗机人上船,才觉得事情不对,去运白银哪里需要这么多人。麦克弗森只有应付着他,说道:“吉田阁下,我们打算离开滃洲,从此以后,这个地方成为你一个人的了。”吉田龟秀又不是傻的,当即疑惑道:“你们刚来就急着走,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麦克弗森洒然笑道:“朋友,不必想得太多,只是滃洲太小,装不下我的野心罢了。”“我有我自己的打算和想法,所以需要离开。”佩德罗则是沉声道:“基于骑士精神,我认为我们应该告诉吉田阁下真相,我们怀疑周元携带粤海水师要打过来了。”吉田龟秀面色一变,瞪眼道:“不是说去了南洋?”佩德罗刚要说话,麦克弗森便道:“我们只是猜测而已,急着走也不是因为周元…”佩德罗道:“总督阁下,说谎是有悖于骑士精神的。”“我骑你妈!”麦克弗森终于忍不住气急败坏大叫出声,因为他看到了远处,那扬起的风帆,出现在了海面上。“别叫了!别废话了!快上船!”他大吼着,以最快的速度朝船上冲去。他的心在不断下沉,他终于确定是自己上了周元的当了。“那是什么!”在吉田鬼秀的惊呼声中,佩德罗终于看到,四艘战列舰自南而来,拉足了风范,速度快到极致。而东方的尽头,两艘巡洋舰,以更快的速度驶来,炮口已经探出了窗洞。“不好!要出大事!”佩德罗连忙跑上船去,大声道:“总督阁下,周元有埋伏!”“不需要你再废话了!”麦克弗森气得大吼,然后不停喊着赶紧上船。佩德罗道:“你不是说周元去南洋了吗?总督阁下,你的判断为什么总是出错!”麦克弗森咬牙道:“我怎么知道周元这个无知的小子,竟然对海战这么了解!”“谁知道他提前判断出我要来滃洲!这个该死的年轻人!”而说再多都没有用了,恒勇舰、恒攀舰、恒高舰、恒峰舰,已经停在了前方,黑洞洞的炮口,瞄准了这边。自立舰和自信舰,也终于到达。于是,谢石墩大吼道:“开炮!”欧阳恭大吼道:“开炮!”聂再荣:“开炮!”付波:“开炮!”各大舰长,齐声下令,四艘战列舰、两艘巡洋舰,攻击四百门佛朗机炮,在佛朗机人上船的时候,开启了疯狂的轰炸。这无数的炮弹砸下去,产生了毁天灭地的威能,整个码头都被覆盖。麦克弗森大吼道:“不要管了!直接开船!不管了!”佩德罗道:“总督阁下,我们还有上千人没上船啊!”“去你妈的!要是再不走,我们所有人都得死!”麦克弗森掏出了配枪,大声道:“传令!立刻逃!往东北方向逃!”他面目狰狞,脸色惨白。他知道,自己这一战,是彻底败了。 第八百二十八章 轰杀 “大海总是相似的。”“无论你身处于哪里,你看到的都是茫茫巨浪。”聂再荣站在甲板上,听着耳畔惊天动地的咆哮,大声道:“这一幕让我想起两年前第一次粤海之战,三艘战列舰、两艘巡洋舰的炮火,把我们的木船轻松打烂。”“那一幕幕惨剧,成了我这两年挥之不去的噩梦。”“变了!如今轮到我们了!”麦克弗森的人并未全部登船,以至于他们的火炮在短时间内也无法就位,根本无法做出还击。他们只能被动挨打,零星的炮火回击也取不到任何作用。恒勇舰、恒攀舰、恒高舰、恒峰舰等四大战列舰,将麦克弗森的去路死死堵住,自信舰和自立舰等两大巡洋舰则是见缝插针,专打对方薄弱的地方。仅仅是第一轮炮击,麦克弗森的战列舰便有些受不住了,向海一侧的船体严重破碎,出现了巨大的缺口,尤其是吃水位船体的崩塌,让整个战列舰都处于倾斜状态。海水涌了进去,里面的人发出了惨叫之声,纷纷跳下船求生,现在离岸不远,他们有的人还想游回岸边。而岸边没有上传的佛朗机人,又不禁有些庆幸。“不打了!谈!我们投降!”麦克弗森大吼道:“举白旗!投降!什么事都可以谈!”只要能拖时间,只要能把风帆拉起来,就有逃走的希望。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在海上纵横数十年,还没有遇到这么危险的处境。“他们举白旗了。”白羽忍不住大笑道:“他们输了!他们投降了!”聂再荣看到对方船上的白旗,一时间也是悲从中来。两年!两年前,我们毫无还手之力,被迫签署丧权辱国之条约,出卖百姓之利益,让洋人为所欲为。两年后,我们打回来了。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两年的时间实在太短了,短到转瞬即逝,但我们却做到了逆转翻盘。忠武王,真乃擎天之柱也!“打!”聂再荣大吼道:“元帅严令!不可心慈手软!务必全歼敌人!一个不留!”“恒高舰!给我继续轰杀!直到打空存弹,直到对方再无活口。”不单单是恒高舰,其他的战列舰和巡洋舰也开始了新一轮的轰杀。麦克弗森也红了眼眶,咬牙道:“无耻!他们完全不讲规矩!立了白旗还打!”“既然如此,我也跟他们拼了,用旗语告诉吉田龟秀,我同意他们的一切要求,前途是,我能活下来。”旗语打出,岸上的吉田龟秀像是看到了不可置信的消息,当即吆喝了起来。“快快快!快!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佛朗机战船!”他直接激动地跳了起来,吼道:“把我们的船都用上!”有手下忍不住道:“不行啊将军,咱们是木船,挡不住炮火轰击啊,代价太大了。”“放屁!赶快执行!”吉田龟秀道:“就算是用我们的船去挡炮弹,也要把总督阁下救下来!他可比这些船重要多了!”他喃喃道:“要快!佛朗机的船,扛不住多久了。”……恒世舰、恒立舰对着象山县码头轰杀,将岛寇的数艘龟船直接打成了废木,无数人在海里泡着,又被迫游回岸边,等待着最后的审判。四万大军扑来,岛寇终于品尝到了绝望的滋味,有人负隅顽抗,有人下跪求饶,有人嚎啕大哭。但这没有任何意义,命令是如铁一般的,是强调过很多次的——一个不留!残酷的屠杀已经开始,上千人做着最后的挣扎,他们聚集在码头边,发出怒吼声,想要拼命。回应他们的,是八门佛朗机炮的咆哮声。炮弹落到密集的岛寇之中,顿时产生了难以想象的杀伤力。直到上百枚炮弹砸下去,前面已经是硝烟密布,李贺才大吼道:“杀!把这群岛寇猴子!杀干净!”“为沿岸被屠杀的同胞报仇雪恨!”数万大军,扑杀而去。鲜血染红了象山县的码头,惨叫声伴随着海风,成了这篇天地绘声绘色的景色。看到这一幕,周元不觉得残忍,只觉得解气。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做。“李贺,这里交给你了,我要赶紧去滃洲,那边估计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了。”说到这里,周元沉声道:“岛寇杀完之后,尸体全部少了,大夏天的要担心瘟疫。”李贺正色道:“末将明白!”周元深深看了四周一眼,便直接上了恒世舰。两艘战列舰启动,径直朝滃洲而去,相隔不远,半个多时辰就能到达。“准备一桶热水他要泡澡,还有干净的衣服,还有吃的,再准备两杯茶。”李玉婠想了想,又道:“还要两个苹果,如果没有的话,其他水果也行。”恒世舰的舰长听得一愣一愣的,但又搞不清楚李玉婠是谁,只有看向周元。周元则是摇头道:“不必,半个多时辰就到,我没必要那么麻烦。”李玉婠道:“半个多时辰,足够你做这些了。”周元道:“懒得弄,也就是身上脏了点,我也没受伤啥的,到时候再…”他话没敢说完,因为他看到了圣母姐姐那凶巴巴的表情。“行…按她说的做…”周元唯有答应。李玉婠这才笑了起来,拉着周元走到房间里,先把他衣服脱光,用冷水冲了一遍,没什么血污了,才让他进浴桶里泡着热水。她拿着帕子给周元擦拭着身体,顺便把他按进水里,将他的头发也好好洗了洗。她给周元按摩着颈椎和肩膀,也偶尔给他放松头皮,让周元舒缓地靠在浴桶上,发出爽快的呻吟。然后一杯热茶递到了周元手上,周元接过来喝了一口,才道:“真放松啊…圣母姐姐对我这很好。”李玉婠却没有笑,只是轻声道:“战争会让人失去理智,会让人变得冲动,变得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洗漱与放松,会让你更真实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会让你清醒,会让你不做冲动的事情。”“如果再吃点东西,那就更好了。”她将切好的苹果递到周元的嘴里,轻声道:“进食会让你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小师侄,冷静下来吧,这一战,你太过投入了。”周元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我没事,我只是想要把他们都杀了,仅此而已。”李玉婠道:“你一定做得到。” 第八百二十九章 烈火 四大战列舰,两大巡洋舰,对着麦克弗森三艘战列舰和一艘巡洋舰轰杀。由于麦克弗森根本没有做好准备,火炮没就位,木工没上传,方方面面都处于尴尬境地,以至于几乎没有还手的能力。经过这么久的对轰,佛朗机已经有一艘巡洋舰沉没。当周元到达这里时,正好又见证了佛朗机另一艘战列舰的沉没。在一个多时辰的轰击中,能干掉对方一艘巡洋舰、一艘战列舰,并且自身还没有什么损伤,这已经是天大的战绩了。但这一切远远没有结束。随着恒世舰和恒立舰的加入,更加密集的炮火,集中在了麦克弗森剩下的两艘战列舰,战斗眼看着就要进入尾声了。但与此同时,麦克弗森的战列舰也终于拉起了风帆,这已经是他们第四次拉起风帆了,前面几次拉起都被链弹干碎了。这一次麦克弗森学聪明了,用一艘战列舰挡在前面,拉起风帆之后便直接跑。“该死!该死!为什么他们还有两艘战列舰!”看到恒世舰和恒立舰驶来,麦克弗森彻底破防,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么多年的经营,难道就要毁于一旦了?不!绝不可以!我还有最后的路!岛寇会帮我的!他忍不住大吼道:“吉田!你的船怎么还没到啊!”像是印证他的话一般,数十艘木船从北方海域迅速驶来。其中有七八艘大船,有二三十艘小船,只有部分架设着炮台,但却是老式的火炮,还比不上大晋改革之前的火炮,可谓寒酸得很。在面对六艘战列舰和两艘巡洋舰的轰击时,即使是有几十艘这样的船,也根本对战局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付波大声道:“不必慌张,轰碎他们即可!”各大舰长都是经验丰富的海战将军,他们有着属于自己的见解,面对这样的场面,根本不慌乱,而是更加有序地轰击着。恒世舰打出了旗语:“盯死佛朗机战列舰!优先解决他们!”各大舰长当然知道这是周元的命令,所有的炮口都对准了麦克弗森。而麦克弗森却是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他们杀不了我了!周元杀不了我了!”他激动道:“周元一定想不到,吉田龟秀为了我,可以放弃整支舰队,哈哈哈!”正如他所说,令人惊愕的事情发生了。吉田龟秀的数十艘木船,扬着风帆,都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周元的舰队撞来。他们是自杀式袭击,只为给麦克弗森争取逃命的时间。即使有部分木船,还未靠近战列舰,便直接被轰沉,但依旧有部分木船撞了上来,造成的威力倒是不大,却挡住了炮口的发射方向。“你娘的,这群岛寇真是疯了!”聂再荣大吼道:“他们既然选择接舷,那便直接登船作战!把他们杀干净!”而恒世舰上,周元冷冷看着这一切,沉声道:“如果是登船杀人,时间肯定是来不及的,等处理掉这些木船,麦克弗森都跑没影儿了。”“打旗语,恒勇舰、恒攀舰、恒高舰、恒峰舰,撞开木船,贴脸轰杀麦克弗森。”“恒世舰、恒立舰、自信舰、自立舰则接舷作战,登船杀人。”四大战列舰,凭借自身的吨位,硬生生顶开了岛寇的木船,追上了麦克弗森刚刚起步的两艘战列舰,开始猛轰,打得麦克弗森的战列舰摇摇欲坠,外面的铁皮都已经彻底烂掉了。再这么打下去,这两艘战列舰必然是要沉没的。胜利近在眼前。付波大笑道:“轰他娘的!把剩下的炮弹都打出去!打完之后!我们接舷去砍麦克弗森的脑袋!”易三识和袁知明对视一眼,也是心潮澎湃,这一战终于是要打赢了,真不容易。恒世舰和恒立舰已经接舷,周元都举着火铳,提着刀,跳上了岛寇的木船,把上面的岛寇杀干净。战斗如火如荼,已经将要进入尾声。而麦克弗森则是眯着眼,冷笑道:“周元啊周元,你太小看木船了,它们虽然脆弱,虽然炮火不足,不具备太大杀伤力,但…它们也会给你惊喜啊!”只见七八艘小木船对着恒勇舰冲去,而恒勇舰吨位巨大,根本无惧这种小木船冲锋,眼中只有麦克弗森,所以根本没有躲避。而当七八艘木船撞到恒勇舰那一刻,船上提前准备好的火药与桐油,瞬间产生了巨大的爆炸。由于是侧面撞击,这七八股爆炸,直接影响到了侧面的佛朗机炮,甚至有部分佛朗机炮炮铳内的火药都被点燃,发生了内部爆炸。火焰,燃了起来。恒勇舰,摇摇欲坠。看到这一幕,周元几乎是目眦欲裂,大吼道:“打旗语,让恒勇舰后撤!快!”恒攀舰、恒高舰立刻前去迎接,恒勇舰想要后退,而恰好,麦克弗森的战列舰上,准备良久的链弹发射了过来,裹住了恒勇舰的风帆。恒勇舰,短暂失去了动力,并且内部的火焰愈发膨胀,不断引爆火药,让一侧直接失去了火力。付波大声道:“打旗语,让他们盯住麦克弗森,不要管我们,我们没事!”因为此时此刻,麦克弗森的两艘战列舰,已经在朝北而去了。甚至麦克弗森都发出大笑声:“佩德罗!瞧见了吗!这就是海战!这就是海战啊!”“周元出动了六艘战列舰,两艘巡洋舰,却依旧没能把我团灭!”“木船虽然弱,但毕竟还是能够影响到部分局势的!”“他周元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他一边笑着,一边继续说道:“打旗语!那句大晋的古话怎么说的来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啊,估计旗语官也不懂。”“简单点吧,直接给周元说,下次再会!哈哈哈哈!”麦克弗森的两艘战列舰,趁着火焰,全速朝北而去。他忍不住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一口饮尽,心中的紧张才稍微缓了一点。麦克弗森不禁道:“真精彩啊!这一战真精彩啊!可我最终还是活下来了!”正是他得意之时,他却突然看到,前方海域冲出十条大木船来,挂着大晋的旗帜,迅速朝着这边而来。麦克弗森愣了一下,手中的酒杯直接掉落。“莱登水师!”他气得直接跳了起来,大叫道:“混蛋!王八蛋!周元为了杀我,是把大晋的家底都掏光了吗!”“佩德罗!我想…我们要交代在这里了。”他说到这里,脸色突然一变,惊声道:“不对!佩德罗!我想…我们要赢了!”在东方海域的尽头,六艘巡洋舰已经出现,上面挂着的旗帜显示,他们是东番岛的荷兰舰队。这一战,远远没有结束。 第八百三十章 急转直下 吉田龟秀的几十艘木船不可谓没有影响力,周元也想不到他们宁愿连命都不要,也要用船身挡住炮口,给麦克弗森的撤离争取时间。分明是松散的联盟,随时可能因为利益而分道扬镳,此刻却在生死关头同仇敌忾,简直不可思议。麦克弗森一定是许诺了什么!否则吉田龟秀不可能把自己的家底全部填进去。是了!是舰船火炮制造的技术!岛寇对这个垂涎已久!这几十艘小木船,的确值得去牺牲。周元想通了一切,却暂时处理不了困局,这几十艘小木船硬挡在前面,六艘战列舰非得把他们撞开不可,但撞开了又来,炮弹发射又需要时间,实在拖不起啊。“别管那么多!莱登水师也在为我们争取时间!全部接舷,把岛寇干掉!”周元怒吼出声,恒世舰上升起帅旗,打出了旗语。六艘战列舰,两艘巡洋舰,迅速接舷,粤海水师的战士不要命似的冲上木船,与岛寇厮杀。对方也有火铳,虽然只是老式的,但隔这么近也能杀人。照理说,周元永远不可能跟他们接舷打,只需要拉开身位炮轰即可,或者干脆就这么撞,也能把对方撞烂。但时不我待啊!坚决不能让麦克佛森逃了,否则一切都白费了。所以接舷,所以粤海水师的战士们甚至不管不顾对方的火铳,硬生生扛下来伤亡,也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岛寇。周元没有登船作战,他只是死死盯着烈火燃烧的海面。丁远的确带着十艘大木船来了,但荷兰人竟然派了六艘巡洋舰过来,这再次出乎周元的意料。荷兰人不愿大晋好过,这是立场问题,在周元意想之内。但周元却猜不到,在出动四艘战列舰攻打漳州之时,荷兰人甚至还能派出六艘巡洋舰参战这边,他们才是这片海洋上最大的战力集团。“打旗语!”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告诉荷兰人,大晋与之井水不犯河水,请他们不要干预此战,将来一起发财。”他盯着急速驶来的六艘战列舰,看到了对方也打出旗语回应。但周元看不懂,只能听属下汇报。“元帅,荷兰人说他们只为和平而来,希望我们罢手言和,共同维护海洋秩序。”听到这句话,周元怒从心起:“去他妈的!我们的领海,轮得着他们来主持公道,维护秩序?”“这群西洋畜生祖祖辈辈都在干这种破事儿,还好意思说什么和平。”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打旗语,告诉荷兰猪,我们愿意与麦克弗森在滃洲岛上和谈,请他们安排。”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拖时间,让粤海水师的战士把岛寇木船赶紧清理了,只要战列舰腾出手来,那也不惧荷兰人。更何况,麦克弗森没那么容易逃,莱登水师早已做好准备。十艘大木船,其中的六艘几乎没有人,甚至把小船都放了下来,全速朝着麦克弗森的两艘战列舰而去。荷兰人已经见情况不对了,当即对莱登水师发起了猛攻,一时间炮火惊天。木船哪里经得起这么打,一轮炮火下去,莱登水师就遭到了重创。周元咬牙看着这一切,心中愈发焦急。莱登水师的木船上,可是装了大量的火药啊!如果一旦被引爆,那就完了。“挡!两艘大船去东侧掩护,挡住荷兰人的炮火!”作为莱登水师提督,丁远有着丰富的水战经验,当即作出破釜沉舟一般的决定,用两艘大船的代价,为六艘携带炸药的木船争取时间。两艘大船挡在了六艘木船的东侧,以船身承接炮弹,一轮炮轰之后,两艘大船没有铁皮包裹,再也撑不住了,慢慢沉没。船上的战士立刻上小船,准备逃命,却被几发炮弹打中,数十人就这么死的死,落水的落水。“快去救…”丁远刚说话,却又顿住了,此刻不能去救,否则只会付出更大的代价。他赤红着眼睛,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大吼道:“荷兰人!老子早晚跟你们拼命!”六艘承载火药的大木船,也趁着这段时间,冲向了麦克弗森的战船。麦克弗森避无可避,心知不对,立刻派另外两艘战列舰开炮,主动迎上莱登水师的大木船。炮火密集,六艘大船被迫分开,但还是有两艘没顶住炮火的轰击,船上的炸药被直接引爆,整艘船都炸开,船上的人根本来不及逃命,全部死绝。麦克弗森吓得脸色惨白,这么大的爆炸,怎么敢让他们靠近!但为时已晚,剩下四艘大船终于冲撞而来,船身侧边的铁刺深深扎进了两艘战列舰的铁皮之中。无论战列舰怎么冲撞,都无法将木船甩掉。船上的战士点燃了炸药,跳小船立刻划走。片刻之后,四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传遍四方。恐怖的火焰将两艘战列舰淹没,将整个战列舰都炸毁、都点燃,船上数百人惨叫嘶吼,但最终还是沉入海底。看到这一幕,麦克弗森可谓目眦欲裂,忍不住大吼道:“周元!你不得好死!上帝不会饶过你这种罪人的!”两艘战列舰啊!每一艘上面都有数百人啊!数不清的物资啊!全没了!全死了!麦克弗森心都要碎了,声嘶力竭道:“快走!没时间了!周元要腾出手来了!”他只知道逃命,只知道此刻不是报仇的时候。但与此同时,荷兰人也给出了回应,他们的炮火很是密集,非但摧毁了莱登水师两艘大木船,又将炮口对准了乘小船返回的水师战士们。百炮齐发!数十个战士,在密集的炮火轰炸中,葬身海洋。周元攥紧了拳头,眼睛已经红了,面容扭曲道:“还没好吗!还没把这群岛寇杀干净吗!”几十艘岛寇的木船,其实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各大舰的战士不计伤亡代价,硬生生在短时间内杀空了木船上的岛寇。战列舰终于可以动了,轻易将木船撞开,径直朝着麦克弗森的最后一艘战列舰而去。但与此同时,荷兰人的六艘巡洋舰也迅速靠了过来。他们刚刚参战不久,炮弹存量充足,炮管处于良好状态,船体也没有损伤,是处于全胜状态。而周元的六艘战列舰,炮弹存量已经打出了大半,炮管发烫冒烟,船体也有损伤,风帆都换了三四个了。所以即使是六艘战列舰,对阵对方六艘巡洋舰,也完全不占优势。而自信舰和自立舰则要死盯着麦克弗森,根本不敢有任何松懈。谢石墩和欧阳恭清楚地知道,这一战的终极目的是要全歼麦克弗森。如今麦克弗森只剩下一艘巡洋舰、一艘战列舰了,胜利近在眼前,决不能放过!“不对!元帅!”聂再荣满脸焦急,忍不住道:“恒勇舰快坚持不住了,元帅,下令让恒勇舰撤!”周元看出来了,恒勇舰被岛寇的木船炸到了,并引发了舱内炮管火药的爆炸,以至于整个侧面都几乎快碎掉了。木工虽然加紧在补,但在这样高强度的作战下,这点修补根本无济于事。如果恒勇舰再不撤,恐怕就要沉没了。局面急转直下,岛寇的自杀式攻击和突如其来的荷兰人,都给了粤海水师巨大的压力。要吃下麦克弗森这块硬骨头,实在太难了。周元咬牙道:“给恒勇舰打旗语,让他们暂撤象山县码头,进行修整。” 第八百三十一章 最后一堂课 天已经彻底黑了。这一战对于大晋、岛寇和佛朗机三方来说,都是惨痛的。大晋失去了八艘大木船,牺牲了数百个莱登水师和粤海水师的战士,恒勇舰也遭到几乎毁灭性的打击,修船费用恐怕都得高达数十万两白银。岛寇死绝了,数十艘船没了,船上的战士全没了。麦克弗森损失了两艘战列舰,死了上千人,只剩下一艘战列舰和一艘巡洋舰,还在苦苦支撑。他继续朝北而去,他面对的是莱登水师最后两艘大船的阻拦,面对的是自信舰和自立舰两艘巡洋舰的追击。即使是荷兰人的六艘巡洋舰挡住了周元的战列舰,麦克弗森也依旧很难逃得了。天虽然已经黑了,但火焰在海面焚烧着,这里炙热,这里紧张,这里进行着生与死的战斗。周元道:“打旗语,让荷兰人撤退,我们愿意在事后支付四百万两纹银回报,并赠送一艘完好的战列舰。”聂再荣咬了咬牙,前去传令。但很显然,荷兰人根本不吃这一套,打完这一仗,是否支付那不就是大晋说了算么,立这种空头支票他们才是老行家。六艘战列舰并排在东方,掩护着麦克弗森撤退。自信舰和自立舰在追,麦克弗森在以最快的速度朝北逃,因为只有北方海域有路了。于是,所有的压力都给到了丁远。如果他无法挡住麦克弗森片刻,如果他不能给自信舰和自立舰争取到时间,麦克弗森就真的留不住了。“开炮!轰击!”丁远怒吼着,两艘大木船的炮火齐鸣,全部都轰了出去。但没有用啊!莱登水师的大木船,用的是大晋老式的火炮,威力有限,破不了铁皮船的防,即使是打破了船体,也打不透,打不深,造成不了毁灭性的伤害。麦克弗森的战列舰都甚至没有回击,硬顶着炮火朝北杀来。留不住了啊!“打!别管荷兰人了!直接打过去!”周元面目狰狞,咬牙道:“我不信他六艘巡洋舰真能把我们打没!”旗语打出,五艘战列舰,朝着北方冲锋,再不顾荷兰人的阻拦。炮火惊天,这里的黑夜几乎都成了白昼。但麦克弗森在大笑。他看出局势了。他看出周元已经无奈了,已经黔驴技穷了,已经没有手段了。“荷兰人来得好啊!他们总算是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我若是死了,大晋只好专心收拾他们了,这个道理他们总算是明白了。”“周元啊周元,你用尽了一切家底,最终还是没能杀掉我啊!”麦克弗森大笑道:“我还会再回来的,哈哈,只要我有图纸,有工匠,岛寇就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我会带着崭新的战列舰回来的,哈哈哈!”“佩德罗骑士!恭喜你!也恭喜我!我们可以继续活下去了。”佩德罗则是皱眉道:“总督阁下,我们败得很是狼狈,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麦克弗森道:“骑士,战争永远都是此消彼长的,失败与胜利总是不断交替的,谁更具备韧性,谁能活得更长久,谁才是真正的赢家。”“相信我,我们失去的一切,都将拿回来的。”“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去岛寇之国,利用他们廉价的劳动力和资源,把战列舰再造出来。”“而等我们再回来的时候,大晋和荷兰人,或许正是两败俱伤的状态。”“这片海洋,依旧是我们的。”麦克弗森的战列舰,冒着炮火,持续朝北,无所顾忌。两艘巡洋舰猛追,但始终没能跟上。五艘战列舰,都被荷兰人用炮火封住,始终没能突破障碍。丁远看到了这一切。他背后的战士也看到了这一切。“我莱登水师十艘大船啊,在这一场海战之中,能取到的作用竟是如此微弱。”丁远看着海面上的烈火,哽咽道:“元帅为我们创造了几乎绝佳的条件,把所有能做的全部都为我们做了,而我们,依旧不能留下麦克弗森吗?”“几十年来,海战练兵,我们到底取得了什么成绩?”“又是官职又是爵位,又是饷银又是免赋,我们对得起朝廷吗?对得起吃不饱饭的百姓吗?对得起沿海遭罪的同胞吗?”他站到了甲板上来,眼中蓄满了泪水,看着这片翻涌的海洋,大声道:“儿郎们!几十年练兵,我自诩是交给了你们很多东西的。”“今天,我再给你们上最后一堂课!”“军人!当死于战场!报效国家!”“莱登水师!绝不负国!”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大声道:“点燃火药!全速前进!撞向佛朗机战列舰!”他的身后,莱登军的将士们,纷纷拔出了刀,高举向天。莱登水师南下的最后两艘大木船,拉满了风范,无数水手用力推动着齿轮,以最快的速度,撞向麦克弗森的战列舰。“不要啊!提督大人!”后方的巡洋舰上,谢石墩声嘶力竭大吼着。欧阳恭目眦欲裂,大声道:“快啊!快追啊!能救下来!”两声惊天巨响!震破了寰宇!两艘木船狠狠撞在了佛朗机的战列舰上,硬生生将其逼停。代价是,两艘木船几乎报废。丁远口吐鲜血,艰难从甲板上站了起来。在火光之中,他含着泪水,看向滃洲,看向大陆。那是他深爱的土地,那是他不舍的家乡。“轰!”火药终于炸开了,汹汹的烈火吞噬了他,吞噬了船上所有人,也吞噬了佛朗机最后一艘战列舰。“不要啊!”聂再荣扶着栏杆,几乎站不稳身体,痛哭道:“丁远兄!何故如此啊!”他看向周元,涕泗横流:“元帅!丁远…丁远牺牲了…我们大晋最好的水师将领,殉国了。”周元双眼通红,火焰早已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他攥紧了拳头,哽咽道:“打旗语!进攻!”“不能浪费莱登水师创造的时间!全歼佛朗机舰队!彻底灭掉麦克弗森!”他的心在颤抖。那两声巨响,几乎把他的灵魂震碎。那个不苟言笑的中年汉子,仅仅只见过一面啊,他可谓大晋水师的脊梁。周元无比心痛,却只能强行镇定,忍痛作战。“杂1种!这些大晋的杂1种!”火焰之中,麦克弗森无比狼狈,猛然推开身上的尸体,大怒道:“他们怎么敢不要命的!他们都是畜生吗!非要与老子同归于尽!”站起身来,看着残破的战列舰,麦克弗森心如刀割。恍然间,他借着火光,才看到刚刚自己推开的尸体,竟然是已经死透了的佩德罗骑士。他站在原地,张大了嘴,一阵沉默。最终,他哽咽道:“是的,我承认,你是佛朗机最忠诚的骑士。”他迅速下舱,在火焰中放下了小船,带着几个存活的卫队,迅速朝着最后一艘巡洋舰而去。他还没输!他还想继续活下去! 第八百三十二章 死国可乎 “还想跑!这狗畜生真是命大啊!”谢石墩亲眼看到麦克弗森乘着小船,划到了最后一艘巡洋舰旁边,迅速上了船。巡洋舰,还在朝北。但自信舰和自立舰,已经赶了过来。“给开炮!把它给我打沉!”谢石墩怒吼着,眼含热泪,心中恨意滔天。这一场海战实在太惨烈了,出现了很多意料之外的变故,但这是没法子的,这就是战争,你永远不可能算尽,永远不可能做到未卜先知。唯一能做的,就是根据战争局势的变化,不断去调整部署。而这一次决战…大晋水师没有退路。必须全歼佛朗机舰队!把麦克弗森淹死在海里!“舰长,荷兰人的巡洋舰追上来了!”有战士禀报道:“他们打出旗语,让我们不要赶尽杀绝,万事好商量。”听到这句话,欧阳恭则是冷笑道:“商量他们亲娘!现在说什么都不好使了!不要管他们!把麦克弗森给我轰死再说!”自信舰和自立舰,紧绕着麦克弗森最后一艘巡洋舰,将最后的炮弹打了出去。麦克弗森也在还击,但已经是轻弩之末,支撑不了多久了。他很是冷静,看了一眼后方追来的六艘巡洋舰,大声道:“不走了!停下来跟他们对轰!”“要轰沉没我们,他们起码要打十轮炮弹!十轮,起码需要十五分钟!”“足够荷兰人赶过来消灭他们了!”“停船!坚持到荷兰人来!”麦克弗森也是面目狰狞,这一战,已经没有谁能够持续保持理智了,早就都杀疯了。谢石墩看出了麦克弗森的计策,当即冷笑道:“这畜生,还指望荷兰人能救他!当我们是猪吗!”“别轰了!他既然敢停!我们就敢拼!”“直接接舷!上他的船!砍他的头!”打出旗语,自信舰和自立舰同时作出决定,接舷登船!两艘巡洋舰,迅速靠近麦克弗森的巡洋舰,船舷相碰,粤海水师的将士们直接往上冲。一声声密集的枪响传出,火舌吞吐间,大量的战士惨叫倒下。但更多的战士,朝对方船上涌去。麦克弗森急得要死,大声道:“顶住!荷兰人要到了!我们援军要来了!顶住三分钟都行!”但到处都在上人,粤海水师的战士就像不怕死一样,密密麻麻冲上去,倒下又有人接着冲。麦克弗森巡洋舰上的火枪都打了几轮了,但依旧有人还在冲。谢石墩一枪打过去,干掉一个枪手,然后冲进船舱,大吼道:“曹你们亲娘!老子跟你们拼了!”他扔掉枪的同时,提着刀就砍死一个,拉到身前来挡了一波子弹,又提着刀朝前干。如火如荼的登船厮杀,正在继续。但荷兰人的六艘巡洋舰的确到了!对方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五艘巡洋舰!齐齐停下,炮火齐发,朝着后方打去,封锁粤海水师五艘战列舰的前进方向,只剩一艘船去支援麦克弗森。聂再荣喘着粗气道:“他们以为这样有用!娘的!谢石墩他们可不是吃素的!一艘巡洋舰的支援,根本打不过谢石墩他们!”周元抬起头来,咬牙道:“谁说他们一定要拼命了?他们只需要接走麦克弗森,便要逃之夭夭。”听到此话,聂再荣面色顿时一变,大吼道:“那直接冲过去!他们撞翻!”周元道:“这正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因为…他们还有四艘战列舰!我们这一撞,至少在半年之内,所有战列舰都需要修复,整个海岸线都属于他们。”“那时候…他们会去南洋,截获潮商的船队,他们会成为最后的赢家。”周元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令人压抑,像是含着无边的愤怒和恨意,但强行被理智压住。他咬着牙道:“此时此刻,我们只能与之对轰,并期待谢石墩和欧阳恭他们能击杀麦克弗森。”“只要麦克弗森死了,我们就可以撤了。”“那时候,如果荷兰人敢追我们,我们就可以与他们接舷。”此刻也可以接舷,但此刻需要的不是和他们分胜负,关键是时间,是麦克弗森和自信舰、自立舰对杀的时间。“接舷了!”有战士大吼道:“舰长,荷兰人的巡洋舰接舷了,上我们船了。”欧阳恭心中焦急,大吼道:“别管!撑住!先杀麦克弗森!”自信舰和自立舰的人都疯了,他们眼中已经没有了一切,只有麦克弗森。这是此次战争的目的!但是…夜晚作战,又暴露了粤海水师对枪战的不熟悉,尤其是在暗黑环境下的乱战,他们的经验和对方差距巨大。不断有人在死,这一场二对二的接舷登船作战,逐渐落入下风。谢石墩大吼道:“就算是他妈全部死在这里!也要把麦克弗森的头砍下来!绝不能让他活着,留下后患。”所有人都朝着底仓进发,那是麦克弗森的位置,有数十人保护着他。自信舰和自立舰的人,发起了多次冲击,都被燧发枪打了下来,背后还有荷兰人登船,给他们压力。一时间,兵败如山倒,只剩下两个舰长带领的一波人,疯狂朝下冲去。“麦克弗森!你娘的今天逃不了!”谢石墩已经看到了麦克弗森,带着人朝前冲去,却遭遇到了密集的枪雨。麦克弗森冷冷一笑,咧嘴道:“要杀我?你们很接近了,可惜啊,就差那么一点。”无数人把他围住,保护着他,一艘小船已经放置好了。麦克弗森从炮口窗洞爬了出去,几个人带着他,迅速到了荷兰人的巡洋舰上,登了上去。荷兰人不管不顾了,哪怕还有战士没回来,也直接开船离开。“糟了!”聂再荣大声道:“荷兰人的巡洋舰突然在跑!恐怕是接应到麦克弗森了!”周元并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这一切。他还有后手!他不会给麦克弗森留任何机会!他凝声道:“自尊舰和自强舰,应该要到了!”话音刚落,东方海面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直直朝着荷兰人逃走的那一艘巡洋舰冲去。周元的表情瞬间凝固,猛然瞪大了眼。聂再荣先是一愣,然后失声道:“不对!不是巡洋舰!是战列舰!是…是…恒勇舰!”……“两年前我们败了,败得很惨。”付波站在甲板上,语气沉重:“因此签订了不平等条约,因此沿岸的百姓受辱,被欺压,被屠杀,被当成猪狗畜生。”“我们被骂,被百姓戳脊梁骨,一切我们都该受着。”“元帅高瞻远瞩,早早就拿到了佛朗机人的造船技术,花费了数千万两银子,为的就是今天。”付波看着四周战火沸腾的海面,咬牙道:“今天啊!亿万万同胞都在期盼着今天!”“无辜惨死的百姓在看着!牺牲的水师烈士在看着!”“今天必须赢!赢了!大晋才有未来!”“这是立国之战!”说到这里,付波叹息道:“我们经验不足,我们吃了大亏,恒勇舰烂了一半,元帅让我们撤…”“可我付波不想撤!这一战我们输不得!我不能拖后腿!”他死盯着前方,咬牙切齿道:“麦克弗森必须死!必须死!”说到这里,他回头道:“走吧!小船给你们备好了,你们两个快走罢。”沉默,仅仅是几个呼吸的沉默。易三识郑重摇了摇头,道:“登上船的那一刻,我们就是恒勇舰的一员,当与船共存亡。”袁知明道:“有志…他孤身一人敢闯敌营,我们何故要苟且逃命?我们年纪是小,但我们也有骨气。”付波大声道:“糊涂!你们是天才!大晋的未来需要你们!”易三识摇头道:“将军,大晋不缺天才,缺的是傲骨,是血性,是国威与气节。”“我们是可以逃,但我们死在这里,却可以…成为年轻人的榜样!”“人活着,早晚都是要死的,大丈夫…死国可乎?可矣!”袁知明道:“为国而死,虽死而荣。”血与火的海洋上,残破的恒勇舰并未离去。这一艘命名为“恒勇”的战列舰,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们的恒勇。在麦克弗森的惊呼声中,在荷兰人的怒吼声中,恒勇舰,以最快的速度,撞上了即将逃走的巡洋舰。一声惊天巨响,似乎要唤醒这个沉睡的世界。火焰冲天而起,海洋宛如白昼。巨浪滔天,所有人的面色都呆滞了。 第八百三十三章 锚 周元的心在下沉。从他看到恒勇舰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在下沉。他不能说话,不能呼吸,只能死死盯着前方,盯着那从黑暗中驶出的庞然大物。它承载着“恒勇”的精神,承载着大晋的荣辱,承载着民族的血性,朝着最终的敌人,发动了最残酷的进攻。船内储存的火药,在撞击的那一刻,轰然爆开,绽放出了海洋上最璀璨的焰火。“不!”聂再荣目眦欲裂,痛哭呐喊:“付将军!付将军啊!”这一幕震碎了所有人的灵魂。白羽和夏江河呆滞了,然后大喊出声。武尚和孔立言几乎站不稳身体,看着这火光四溢,面色哀痛不已。而周元,也陷入了一种恍惚之中。那是紧张、压抑、愤怒、憎恨一直被理智压制,却到达了一个极限,情绪终于绷不住,如怒水决堤一般摧枯拉朽而下,冲碎了所有的神经。在这一刻,他的脑子里只有嗡嗡的杂音,意识完全无法收束,只有恍惚。恍惚间,他看到了易三识站在自己面前,略带不好意思地说道:“王爷,我想把妻子和孩子都从柳州接过来,我想留在这边学习造船,将来也能为大晋做点事情。”“我二十一了,读书也读够了,大晋不缺我一个读书人,但却很缺造船的。”“我不是意气用事,我是真的热爱这个。”“王爷,我们能与大晋水师一起崛起,见证一个改天换地的时代,真是荣幸啊。”“把我们的木船,全部换成战列舰,一百艘,两百艘,以后谁还敢欺负我们?”“万事开头难,我想做大晋第一个会设计船的人。”鲜血与火焰,巨响与爆炸,淹没了所有的恍惚。一切的都变得清晰起来。眼前浮现的却是那一本老旧的《大学》,那一张纸条上赫然写着:“母亲、父亲、妹妹,我终于将要回家了。在信中不敢说苦,生怕母亲担忧,亦不敢提思念,生怕思念翻涌,压制不住。但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我终于要见到你们了,这一次回来,我不走了,我就留在水师,保护你们,保护我的家。”画面一转,康有志的尸体就吊在树上,全身都是鲜血啊。周元闭上了眼睛,泪水不禁掉落。他张大了嘴,怒吼道:“冲过去!撞过去!把这群荷兰杂1种全部杀了!”“传我命令!和荷兰人决战!跟他们拼命!”理智,再也压制不住愤怒与悲痛,再也束缚不了足以填平大海的恨意。李玉婠一把抓住他的手,急道:“麦克弗森死了!巡洋舰爆炸了,沉没了,这一战赢了!”周元并没有说话,他的手是冰凉的。李玉婠道:“周元,清醒点啊,损失一艘战列舰,损失莱登水师十艘木船,但我们全歼佛朗机舰队三艘战列舰、一艘巡洋舰,还歼灭了岛寇数十艘木船。”“无论怎么讲,这都是大胜了!”周元咬牙道:“报仇!我要为他们报仇!”李玉婠道:“战争就有牺牲!快清醒过来啊!”周元哽咽道:“易三识才二十一岁啊,他是天才,他本可以有无限的前途,本可以是大晋新型船舶设计的先驱啊!”“丁远受了几十年的苦,总算要等到扬眉吐气的时候了啊!”“袁知明才十七岁,他那么年轻,还是个孩子…”五艘战列舰,同时朝前,冒着烈火,冒着爆炸声,一往无前。李玉婠见周元面容扭曲,也不禁一阵心疼,大声道:“所以你就要去和他们一起死吗!周元!死是很容易的事,无非是一个念头罢了!”“可你能去死吗!你该去死吗!大晋没了你能行吗!”“你太高傲了!你连战争的损失都接受不了,连牺牲都接受不了,你算什么元帅!”“大晋水师刚刚起步,刚有一次大胜,未来还有非常多的挑战啊,开海,出口贸易,新法的铺设,文明变革的时代,这个民族的未来如此渺茫,你需要活下去。”周元的眼睛是红色的,猛喘着粗气,浑身都在颤抖。李玉婠抱住了他,低声道:“不要冲动好不好?那么多事等着你去做,你答应过我的,你要帮我复国的,对吗?”“你说过要帮我繁衍子嗣的,要生五个的,你却什么都还没做。”“我三十八了,周元,我们还没有双修过呢,你若是死了,我一个人怎么活得下去?”“为我想一想啊,我跟了你三年,我什么都没有得到,连你的身子我都没得到,你不能弃我而去。”周元心中在爆炸,怒火在蔓延,恨意在滋生。但无数的,无尽的,清冽的甘泉,不断浇灭他心中的怒火。五艘极速向前的战列舰,准备同归于尽的战列舰,突然有了锚。李玉婠的每一句话都是锚,是战列舰的,也是周元的。她是周元理智的守护者。“想想蒹葭,她从一个有着傲气的姑娘,变成如今的贤妻良母,她为你付出了多少?”“想想凝月,你甚至还没能给她一个孩子啊。”“彩霓呢,她刚刚结束流浪,你便要她再次无家可归吗?”“小影那么可怜,你要她怀着你的孩子去哪里?”“曲灵那么倔强,你若是死了,她恐怕也跟着你去了。”李玉婠紧紧抱着他,颤声道:“沁水还在等你啊,你师父心中多爱你,你知道吗?你敢把天下交给官妙善吗?她做得好吗?”“无数的事等着我们去做,周元,冷静下来吧。”“我们…都是你的锚。”沉重的锚,拖住了奔向地狱的灵魂,也拖住了疾驰向前的战列舰。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大声道:“停船!让荷兰人走!”说完话,他无力地瘫坐在地上,靠在圣母姐姐温暖的怀里,几乎昏睡,几乎失去气息。李玉婠连忙看向身后的聂再荣,压着声音道:“快传令呀,你是老将军了,你也冲动吗!”聂再荣叹息着,再老的将军,此时此刻,能不冲动吗?大战如此惨烈,每一个人都在局中,都杀红了眼啊。好在有个劝得住的人…否则这撞上去,后果不堪设想。抱着怀里的人,李玉婠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轻轻抚摸着周元的头发,小声道:“就怕这种情况出现,还好我一直防着,你啊你,只要事关岛寇、洋寇,你就容易上头。”“这么大的大英雄,还要我这个小女子来拉着…”“万一没了我,你不就死翘翘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我只好…永远陪在你身边了…”她低下头,轻轻在周元额头一吻。 第八百三十四章 非一人之功 阶梯高而陡。一步一步向上攀爬,用尽了力气,显尽了慌张。在这黎明未至,在这天地间最黑暗的时刻,背着岛屿,背着火光,背着世间的正义,吉田龟秀终于爬上了仅存的两艘木船。这是他逃命的底牌,这是他给自己留的退路。“快!快扬帆开船!”他喘着粗气,急迫道:“等不得了,该死的人都死吧,反正我抓了几名佛朗机工匠,回国就能成事。”“大晋没能力追我了,他们所有的船都需要维修,根本经不起长途航行了。”“这次败了,但我们不是最惨的一方。”他咧嘴笑着,眼中却有狰狞,因为他毕竟是失败的一方。“等老子再回来!”吉田龟秀冷笑道:“到时候老子把你们都杀干净!”天地寂静,万物无声。或许是前半夜的炮火太过震耳欲聋,以至于在这黎明之前的时刻,整个世界都像是沉睡了。两艘木船终于扬起了帆,徐徐朝东北海域驶去。“轰!”而就在此时,一声巨响再次震破天地。自尊舰和自强舰,一直坚守着使命,封锁滃洲,不放过任何一个岛寇。他们何尝不压抑?他们等待这一声咆哮已经太久了。数十门佛朗机炮,朝着两艘大木船狂轰乱炸,一轮炮弹就把木船打得到处都是窟窿。剧烈的炮声,把吉田龟秀的灵魂都要震碎了。他慌乱扶着墙壁,大吼道:“快!快举白旗啊!投降啊!”黑暗的海面,没有人看到白旗。自尊舰和自强舰,不会理会那些。洗雪仇恨与耻辱最好的方式,就是以牙还牙。恩,十倍还。仇,十倍报!炮火永不停歇!无数的炮弹砸在木船上,把两艘木船直接打成了碎片。木船之上,所有人全部死绝。当他们死绝的那一刻,黎明到来,东方亮起了鱼肚白,整个世界都在苏醒。……“天亮了!终于天亮了!”年轻的人抬起头来,声音是沙哑的,脸色是焦黑的。他压抑着声音,但依旧在颤抖:“爹啊,我们撑住了,我们撑住了。”“最后一批百姓终于撤走了,福州府的守备军也终于全部到齐了,荷兰人退了,哈哈他们退了。”刘哲攥紧了拳头,大声道:“我们是英雄了!我们是英雄了!”刘良靠坐在废墟石壁上,不停喘着粗气,身上有四个弹孔,都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他还没有死,他只是笑着说道:“是啊,荷兰人退了。”“明县虽然被洗劫了,但好在…我们给百姓争取了撤离的时间。”他看向四周的断壁残垣,看到了一具具尸体,都穿着公服,都安静地躺在地上。有捕快,有狱卒,有身穿武服的镖师,有很多江湖人士。这一座偏僻又不为人知的小县城,有无数英雄为了守护它而牺牲。一场战争想要胜利,非一人之功。一个民族想要崛起,想要改变命运,亦非一人之功。刘良只觉得疲倦。但他的心里好受了很多。云州暴乱,他这个知府什么也没做成,被吓破了胆子。来到这里,他满心怨气,却也无可奈何。但周元立功的消息不断在传来,直到…封狼居胥…刘良逐渐明白了一些东西,活了几十年啊,心中才有了一点血性,面对异族入侵,他岂能再次苟且偷生,弃百姓于不顾。这一次,他做到了,他很欣慰。这是老人对胜利的看法。而年轻人不一样。刘哲咬牙道:“我们仅仅是靠着捕快、狱卒和武林人士,和荷兰人进行巷战,都拖住了他们好几天。”“若是给我机会,我未必会做得比周元差!甚至可能会比他更好!”“我也可以是王爷!我也可以是大英雄!”刘良看向自己的儿子,沉声道:“可你要明白,我们之所以能顶住荷兰人,纯粹是因为他们忙着洗劫运输物资去了。”刘哲道:“这也是战争的一部分啊,我现在对战争的认识很深刻,毕竟我也见识了一些了。”“周元能成功,也肯定是遇到了类似的因素。”他笑了起来,意气风发:“我会一步一步往上,走得比周元更高!”刘良皱眉道:“你只是比以前进步了!”“这是好事,你能坚持到现在,值得赞誉。”“但千万别骄傲,这会毁了你。”刘哲大声道:“我哪里骄傲了!难道我说的不是实情吗!”“周元只是起点高而已,他有赵诚和薛长岳帮着,有熊阔海给他铺路,才有他今天。”“爹,你要是有赵诚那么厉害,我何至于到漳州明县这个小地方来!”刘良颤声道:“小地方,便不是大晋的土地了?这里的百姓,就不是大晋的同胞了?”刘哲道:“但不利于我做大事!”“嘭!”一声枪响突然传出,打在了石壁上,前方突然出现四个荷兰人,正小心翼翼过来。刘良脸色一变,连忙起身,拉着刘哲就往墙壁后面躲着。刘哲脸色惨白,低声道:“天呐,还有四个漏网之鱼。”刘良道:“应该是被福州守备军堵住了,没逃出去,他们…”说到这里,刘良呆住了。因为他看到墙壁后面,卷缩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瞪着眼睛,发出憨笑之声,显然是个疯子。“他会暴露我们!”刘哲急坏了,压着声音道:“赶紧撤。”刘良愣了一下,然后长长出了口气。他看向自己的儿子,突然道:“儿子,你其实你说得对,我不如赵诚。”“但我不如他的地方,是我不如他会教人,他给周元灌输的知识和观念,是善良的、正义的、道德的。”“而我教你的,却总是一些勾心斗角的东西。”“你爹以前,确实不是个好东西。”刘哲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颤声道:“爹,你别乱来啊,我说胡话的,我一点都不羡慕周元,我不要什么赵诚…”刘良道:“你爹,想教你一些,赵诚能教的东西。”“不要!”刘哲连忙道:“爹,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只是说气话,我糊涂了,我骄傲了,我得意了,我不傻了啊。”“这只是个疯老头,他自己都是随时要死的人了,就让他死了又怎样啊!”刘良按住了自己儿子的肩膀,沉声道:“孩子,不要替别人决定生死,即使他是命运的受害者,即使他凄惨到明天就要死,但也轮不到其他人去决定他的生死。”“你爹身上穿的是官服,哪怕是只是个县丞,那他也是我的治下百姓,也是我的同胞。”“你爹能教你的,只有这一点了,心怀正义,承担责任,位卑未敢忘忧国啊!”他腾地站了起来,冲了出去,朝着另外的方向跑去。他大吼着:“洋杂1种,有本事你们就把老子杀了!”苍老的身躯,疯狂奔跑着,释放着生命最后的力量。初升的阳光,照在了刘良的脸上。他笑了起来,他此生从未如此痛快过。他此生从未如此坦然地去面对阳光。枪响了。他倒了下去。右手抓着泥土,那不是他家乡的味道,那却也是他熟悉的芬芳。埋骨何须桑梓地啊!视线模糊,内心颤抖着,刘哲攥紧了拳头,已经是泪流满面。他看到了四个荷兰人追过去了。这是逃命的最好机会了。他忍痛站了起来,转头就跑。跑了两步之后,他猛然回头,发现自己丢掉了什么。他惨笑两声,眼泪更加汹涌。却毅然转身,回头一把背起了傻笑的老人,这老者如此沉重啊,他没有丢下。“爹,你教的东西,儿子记住了。”他步履艰难,但一直在朝前走。 第八百三十五章 立国树人 “叫什么名字啊!”“刘哲。”“什么身份啊!”“县丞刘良之子。”福州守备涂建皱起了眉头,看着眼前略有些狼狈的年轻人,沉声道:“你爹呢,逃了?”刘哲心中悲伤万分,哽咽道:“死了,不…是牺牲了。”涂建闻言,却是有些抱歉,于是点了点头,道:“去休息吧,这里安全了,荷兰人都走了。”“我们会调查核实,如果你父亲是坚守到了最后一刻,那他就是功臣,我们会上报布政司,可以给你奖赏。”刘哲摇了摇头,道:“不要。”“啊?不要?”涂建有些诧异,这种为国捐躯的奖赏可不小,还能不要的?刘哲道:“不要,那是属于我爹的,不是我的。”他失落地朝前走去,突然又停下了脚步,回头道:“这位大人,我想参军闽粤水师,该去哪里?”涂建打量了他一眼,才道:“参军闽粤水师?我看你像是读书人啊。”刘哲道:“船上也可以读书。”涂建想了想,才道:“去福州府水师衙门,找水师都统吧,表明身份,你会得到优待的,毕竟是功臣之后。”刘哲并未回答,而是大步朝着福州府方向走去。那里恰好是朝东的方向,是太阳的方向。……太阳照亮了明县,也照亮了滃洲。惨烈的海战终于结束,这一战足够惨烈,却绝不算是失败。莱登水师南下十艘大船,共计六百多名战士和十多位将领,包括水师提督丁远,全部牺牲。闽粤水师恒勇舰三百余名战士,包括舰长付波在内的将领,全部牺牲。自信舰、自立舰牺牲超过百人,整个大晋付出了十艘木船、一艘战列舰,牺牲上千人的代价,彻底消灭了佛朗机舰队三艘战列舰、一艘巡洋舰,共计两千多佛朗机人。同时,消灭了岛寇三十一艘木船,共计五百七十人。另外,还摧毁了荷兰人一艘巡洋舰,及船员共四十余人。这是一场大胜,实实在在的大胜,几乎一举奠定了整个大晋海洋的局势,堪称立国之战。因此一战,伺候开海通商,再不成问题,大晋必然迎来崭新的辉煌。整体上来说,周元是高兴的,但面对如此巨大的牺牲,他实在心如刀绞。站在滃洲的土地上,遥望海洋,看着波澜起伏的海面,真不禁感叹大海的无情。无尽的水,像是可以吞噬一切。“元帅,滃洲搜干净了,抓捕到剩余岛寇两百七十四人,剩余佛朗机一千三百零六人。”“目前全部绑了起来,等候元帅吩咐。”聂再荣低声道:“另外,滃洲情况很差,这里本有上万的百姓,现在只剩下三千多人,其他的要么被肆意屠杀了,要么做劳工被活活累死了。”“在临时修建的大牢里,发现了六百多个女子,嗯…都遭受了…折磨…”周元叹了口气,道:“安抚好了吗?”聂再荣摇了摇头,道:“仅有极少数安抚好了,其他大部分,都宛如行尸走肉,还有一部分人,企图自杀。”周元道:“看紧点,别让她们出事,给她们安排环境,洗漱换衣。”“把军粮拿出来,招待百姓,然后让他们到码头。”聂再荣道:“末将明白了。”李玉婠静静站在周元身后,他知道此刻周元心情很沉重,便也不说话打扰他。但周元却主动说话了:“圣母姐姐,谢谢你把我拉回来,当时是我冲动了。”李玉婠撇了撇嘴,没有回应。周元道:“生命是珍贵的,每一个人都应该珍惜,我总是想要做得更好,想要大家都活着,去创造一个光明的未来,去迎接崭新的时代。”“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国家和民族的命运,总是无数人去牺牲之后,才创造得来的。”“我只能不遗忘他们,只能承载他们的意志,去把这件事做好,做得更好。”李玉婠低声道:“你能这么想,当然是最好的。”周元轻叹道:“我打了这么多仗,这一战给我的感触极深,我有了更多继续朝前的动力。”“大国恒勇,勇攀高峰,立足世界,大晋水师承载着太多东西,我不会倒下的。”他回头看向李玉婠,拉起了她的手,道:“路继续走,不能自怨自艾,不能沉溺于悲伤之中,这是领袖该承担的东西。”李玉婠小声道:“你太累了,我一直知道的,所以你空闲时的放浪形骸,大家都理解你。”周元笑了笑,道:“真希望我能一直放浪形骸啊,那说明大晋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我1操心了。”百姓们都吃饱喝足了,迎来了阳光最好的一天。他们跟着大晋水师的战士,来到了码头,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一千多人。周元在烈日之下,大声道:“我们来晚了,但我们来了。”“耻辱和仇恨,唯有用鲜血去洗涤。”“我希望我们大晋的百姓,永远不再受欺负,我希望我们的民族,永远繁荣昌盛。”刀起!刀落!人头滚滚!鲜血染红了大地!泼上了桐油,大火点燃,世界仿佛都燃了起来。聂再荣突然大吼道:“自强不息!”也不知道是谁开始跟着他喊的,无数的战士都喊了起来,一些百姓也跟着喊了起来。“自强不息!”“自强不息!”受尽苦难的女人,看到这一幕,早已是流泪满面。她们许多人心存死志,但这一刻,却让她们看到了生的希望,她们想…先活着试试看,或许将来的日子,没那么难。大火与鲜血,把这里的耻辱洗涤而尽,但曾经的记忆又如何洗涤?立国,树人。唯有大晋强大了,百姓才会强大。唯有百姓强大了,大晋才会强大。二者本就是一个整体,本就不可分割。“愿意留下的女人,就留下吧。”“不愿意留下的,全部带到宁波府去。”“开海在即,我们需要开办工厂,需要纺织工人,让她们自食其力,重新开始。”周元呢喃说着,回头看向辽阔的大陆。一切远未结束,他的路还很长。他不会沮丧,不会沉寂在悲伤之中,他只会勇往直前,保持乐观与自信。“立碑!”周元大声道:“给海战牺牲的英雄们立碑!让他们青史留名!让万世百姓都尊敬他们!感激他们!”“这是我周元能为他们做的微不足道的东西了。” 第八百三十六章 关于海贸之构想 浙江席卷岛寇之战,持续数日,象山县一场决战,歼敌数千。再加上这打了足足一夜的激烈海战,以及对滃洲残余岛寇及佛朗机人的处决…这一场浩浩荡荡的大战,终于结束。李照鹿作为两江1总督,要对浙江地区、尤其是宁波府象山县、宁海县、定海县等地区的百姓进行安抚,要打扫战场,建立新的规则,在废墟之中清丈土地,直接施行新法。战争过后,百废待兴,这是他应该要做的事,也是必须要承担的责任。因此,他也专门来到庄园,请教周元的意见。经过了两日的休息,周元整个人的状态都好了很多,悠闲地坐在院子的凉亭中,仔细思索着一些事情。“中原新法铺设之所以成功,有一个很大的先决条件。”他给李照鹿倒了一杯茶,然后平静道:“两年的灾荒和流寇作乱,沉重打击了当地的士绅阶级,尤其是张白龙对世家大族的屠杀,让我们的清丈土地不再有任何阻碍。”“毕竟…张白龙除了开封府之外,把其他地方的世家大族都杀干净了,而我,则把开封府的世家大族杀干净了。”“清丈土地,还耕于民,再实施摊丁入亩,一步一步去走,最终才能见到生机。”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轻声道:“这一次,勾结岛寇的世家大族,我们可都是杀尽了的,他们的土地要视作无主之地,要清丈出来,合理分配给合适的百姓。”“对于百姓来说,有地才有希望,才有根基,把人心先收拢起来。”李照鹿道:“新法的铺设不成问题,整个浙江都是风声鹤唳,剩下的世家大族吓破了胆子,甚至有主动申请清丈土地的,也有主动捐输,支持战后恢复的。”“只是出口问题,又该如何解决?我们的市场在哪里?我们的输出渠道是什么?我们的产品应该去怎样规划?”周元摇头笑道:“李大人,这不是我们该思考的问题,把商业上的事,交给商人去做,他们会比我们做的更出色。”“我们需要思考的是,海关的税务问题,将来的贪腐防范问题,出入关口的凭证和资质等等。”“开海是一件大事,却不是一件短时间内能办成的事,我们大晋在海上的贸易,需要几十年的努力,需要无数人各司其职。”“我已经上书陛下,朝廷很快会成立商部,我的岳父大人会执掌尚书之位,然后南下。”“是的,你没有听错,商部不在于朝,而在沿海。”“或许是临安府,或许是宁波府,也可能是福州府或者广州府,这要看具体情况。”李照鹿沉思了片刻,才道:“那我现在处理清丈土地的事,把新法铺设做到位,再接触一下新成立的浙江商会。”“等赵兄南下之后,再和他好好配合。”他看向周元,笑道:“南方已平,贤侄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周元疑惑满脸,不禁道:“南方已平?东番岛那可是我大晋的领土啊,岂能任由荷兰人占领?”“虽然我们足够有能力保护自己了,也足够有能力护航出口上船了,但百密一疏,荷兰人据海作寇,肯定还是会出现劫掠商船的情况。”“开海,是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而我们只能护航大型船队,这会抑制商人的积极性,也会增加出口成本。”说到这里,周元一拍桌子,沉声道:“东番岛,必须拿回来!”李照鹿站起身来,抱拳道:“忠武王,高瞻远瞩也!”他急匆匆离去,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有太多事要处理,恐怕会忙到发疯。李玉婠小步走了过来,施然坐下,轻笑道:“有些人,龌龊的目的恐怕要失败咯,把佛朗机人都杀了,艾维娜女士可不会给你好脸色。”“你承诺她的东西,很难兑现咯。”周元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不会,我们抓的那些佛朗机商人,她会挑选其中的关键人物的。”“可别把可洛迪雅当傻子,她这次没跟着过来,就是在到处找对她有用的人。”“我会让她留在濠镜,给她人建立工厂,她会是我们在海上贸易最好的合作者,毕竟她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有她在,我们不至于要重新去建立与西方市场对接的关系。”李玉婠歪着头,眨了眨眼睛,忍不住道:“连这些你都懂,你真是个怪物。”周元伸出了双手,在空中抓了抓,笑道:“我还懂这个,圣母姐姐,快快与我双修。”李玉婠哼了一声,道:“就知道你忘不了这个。”“我内力磅礴,与你双修,对你造化无穷,你现在忙着呢,根本没时间去消化我灌注给你的内力,小影的蛊虫也根本没能力去消化,到时候会出现大部分逸散的情况。”“你七老八十夜御十女的理想,恐怕就要搁浅咯。”周元气得牙痒痒。分明饿着肚子,分明眼前有上好的美肉,但就是不能吃,这滋味真难受啊。李玉婠提出了解决办法,她指了指正缓步走来的女人,笑道:“呐,这有一个现成的,虽然功夫不怎么样,但也是熟透了的蜜桃呢,足以解馋了吧。”正好听到这句话,庄玄素停下了脚步,然后开始后退。周元没好气地吼道:“你慌什么!真当我是饥不择食吗!”庄玄素松了口气,然后眉头一掀,大声道:“周元!你无不无耻啊!什么叫饥不择食!我很差吗!”周元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摆手道:“庄司主别动气,我一时口无遮拦罢了,快过来坐。”庄玄素一脸不爽,但还是走了过来,道:“别以为你立了大功,我就不敢对你发脾气…”周元眼睛一亮。这句话点醒了他。他好像找到针对庄玄素的办法了。“此战打败佛朗机,全歼佛朗机舰队,并歼灭浙江境内及沿海岛屿之岛寇,可谓功盖寰宇。”“照理说,我都该封亲王了。”周元眯着眼,小声说着。庄玄素却是脸色一变,当即道:“不可能,异姓能封郡王,已经是违背祖制,已经是天大荣宠了,不可能再封你亲王了。”周元道:“这么大的功劳,不给封赏?呵!我自己回神京去拿!我倒要看看陛下,怎么给我解释!”庄玄素道:“周元你疯了,给你郡王,陛下已经承担很多压力了,再给亲王,你要陛下怎么做啊!”周元看向她,轻轻笑了起来:“庄司主,你也不想陛下难做吧?”庄玄素呆在了原地,她打量了周元一眼,才咬牙道:“无耻!”说完话,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周元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圣母姐姐,她绝对是怕了,心里慌得不得了。”李玉婠哼道:“少得意,你还是想想怎么给曲灵和凝月妹妹解释…小影怀孕的事情吧。”听到这句话,周元顿时感觉有点头疼了。 第八百三十六章 口蜜腹剑 他好过分。相识三年多了,生生死死一起熬过来,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感情早就有了,却非得把陛下拿出来威胁我。从扬州回神京的船上,他就提起什么承诺,说是我答应过他的…我又没有不认,况且他抱都抱了,在神京的时候,还把我拉到他腿上坐着,又抱又亲的…一个女子,都与他到了这个份上了,难道还不算倾心吗?他也一直没有下文,没有动作,难道这种事还能要我主动?那怎么好意思,况且我也没有很渴望所谓的男女之情。该死的周元!庄玄素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大夏天的,热得要命,但她却又不愿出来。裹着脸,反而觉得安全一些。“竟然用陛下来威胁我!”庄玄素咬牙切齿道:“陛下二十出头便掌权,为这个天下苦苦支撑,不知道收了多少委屈,他怎么忍心去欺负陛下。”“无论如何,我是永远站在陛下这边的,我一定要帮陛下。”她一把掀开了被子,像是下定决心,直接朝周元的房间走去。反正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已经不干净了,已经是他的女人了,再发生点什么又能怎样!我庄玄素,就当是找了个情人。他以为他在征服我,难道就不能是我在攻略他?我三十三岁的老女人了,他是二十出头的王爷,谁占便宜还说不定呢!至少我能堵住他的嘴,让他别去欺负陛下。陛下那么累了,可不能再让周元烦她。庄玄素终于下定决心,一把推开了周元的门。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前看地图的周元,干咳了两声。周元道:“咳嗽什么,过来给我按按肩膀。”他没有回头,只是仔细看着地图,拿着笔在勾画什么。按肩膀?他把我当侍女了么!我可是内卫司主!她走到周元的身后,生着闷气,轻轻地给周元按着。“嘶…”周元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道:“轻点儿啊姐姐,酸着呢,经不起这么重的力道。”啊!他好无耻,他这么称呼我!这样难道就更有情趣了吗!好像是有点怪怪的。庄玄素脸色不禁有些发红,耳根子都在发烫,她用力更轻柔,小心翼翼的。周元舒服地呻吟了一声,忍不住笑道:“姐姐,头也不舒服,我想枕一枕。”他脑袋往后靠,舒舒服服枕在了柔软的位置,还轻轻蹭了蹭,找了个舒适的角度。庄玄素顿时瞪大了眼,身体都在发软,心脏剧烈跳动。天呐,周元他…他怎么能做这种事…他是怎么想到这样去享受的,真是个败类…“嗯?今天怎么缩水了…”周元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愣住了。他缓缓抬头,看到了一张羞愤欲死的脸。“嘭…”周元差点没摔下凳子,瞪眼道:“你…怎么是你!”“我…你…”庄玄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紧张得要命,下意识捂住胸口,道:“你好下流!”周元倒是反应过来了,深深吸了口气,才笑道:“庄司主来得好呀!”他站了起来,握住了庄玄素的手,道:“今天我教你一些东西,你可得记住了。”庄玄素结巴道:“什、什么东西…”周元瞥了她胸口一眼,才笑道:“你瞧,你天赋分明很不错,但总是使劲儿裹着,不显山不露水的,还勒得难受。”“有些东西啊,该释放出来,就要释放出来。”他伸手开始去解她的衣服。庄玄素一下子就慌了,连忙退后,然后钻到床上去。她急忙道:“别…不是,我找你是商量事情的,正事。”事到临头,她顿时慌了,完全不敢了。周元道:“嘿嘿,我要说的也是正事,事关全人类的繁衍,事关大晋的万代延续。”“胡说!”庄玄素声音都有些颤抖:“你分明没安好心,你分明…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周元坐在了床上,也不逼迫进去,而是笑道:“庄司主,人活着总不能一个人过啊,我记得你当初说,你是要一直效忠陛下的人,是不可能成亲嫁人的,和我保持亲密关系,是一个很不错的结果。”“你看啊,当初我可是听你的话,回了神京。”“但你的承诺,似乎一直没有兑现啊!”庄玄素恼怒道:“还要怎么兑现!在神京的时候,就和你搂搂抱抱的了。”周元道:“你总不会认为,男女之间,就只是单纯搂搂抱抱吧?”庄玄素看了他一眼,想要装傻,但知道肯定过不了关。于是,她咬了咬牙,道:“周元…你要理解陛下…”好好好,又是她的经典话术,周元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了,每次都觉得无比厌恶。但这一次听着,反而有一种…莫名的胁迫感…“陛下这么多年不容易,你已经这么高的身份了,这么大的权力了,你不能…不能得势之后,就欺负她…”庄玄素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了,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很紧张,多说话,可以稍微缓解一下。周元则是笑道:“为了陛下,庄司主是不是要做什么呢?”庄玄素想了想,然后连忙把他推开,把床幔放了下来。“你等着…”她说了一句,周元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她的声音便传来:“你瞧瞧…”周元拉开床幔一看——。这…她这么有内涵吗!平时得裹得多狠啊!周元忍不住道:“真是好啊!”“是啊,我宝宝以后不愁吃啦!”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周元和庄玄素两人都愣住了,然后同时大叫一声。庄玄素一把拉起被子,把自己盖住。周元则是回头看向小影,瞪眼道:“臭丫头!你又听房!”小影呆呆道:“听什么?不懂耶,我看没有关门,就进来啦!”听闻此话,庄玄素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太紧张了,她进来的时候都忘了带上门。不…这不是好事吗!感谢小影救命!她连忙掀开被子,激动道:“小影!你来的太好啦!”小影摆手道:“不不不,是司主姐姐好,将来可以帮帮我的宝宝吗?”庄玄素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又把被子拿出来,把自己盖住。她痛苦无比,咬牙道:“周元…带她走…你们都走!”周元一把将小影抱了起来,轻笑道:“小丫头你故意的,今天哥哥好好收拾你!”小影却是嘻嘻笑道:“小影可不笨喔,肚子里有宝宝,哥哥欺负不了我。”周元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傻丫头,你的小虎牙我很喜欢,等会儿哥哥教你口蜜腹剑。” 第八百三十八章 班门弄斧 炎炎夏日,烈阳当空。正是七月二十一的下午,周元站在甲板上,正接受着审判。审判者:李玉婠、庄玄素。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庄玄素拿着倒香油的漏斗,李玉婠拿着一盘花生米,还是煎过的那种。“说清楚吧,我们给你机会解释。”李玉婠冷冷道:“为什么小影眼睛翻白、嘴巴抽出,还一直流口水。”“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老实交代!”庄玄素咬牙道:“若是不说清楚,就别怪我们翻脸。”周元都懵了,喃喃道:“这你们都不知道?吹出来的啊!”庄玄素看向李玉婠,急道:“圣母,你看他好生无耻,好生过分,真真是被你宠坏了。”李玉婠也是重重哼道:“姓周的,你别得意,你这么欺负小影丫头,我今天非得让你知道拉羊屎的滋味。”周元瞪眼看着两人,疑惑道:“你们是不是疯了?上午刚登船的时候,小影一直对着海风吹,给自己吹面瘫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我没能及时制止她,但你们也不至于这么应激吧?”李玉婠脸色一变,眼珠子转了一圈,才道:“我倒是不应激,主要是庄玄素这个女人,非得拉着我一起来针对你,唉,我这人心软,一时不慎就答应了。”“你…圣母你…怎么能…”庄玄素急得都结巴了,大声道:“分明是你说小影她…”李玉婠幽幽道:“庄司主,说话是要讲证据的啊,你若是拿不出证据来,就不要血口喷人哦。”“行了!”周元一把将李玉婠拉了过来,在她脸上吧唧了一口,道:“就你会欺负老实人,庄司主都急哭了。”李玉婠撇嘴道:“哟哟哟,有的人心疼了,怜香惜玉了。”周元不理会她的调侃,而是正色道:“庄司主,你不要多心,面瘫是一种常见的疾病,尤其是在船上,小影很快就会好的。”庄玄素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微微点了点头。而就在此时,小影从船舱里走来,娇声道:“哥哥!小影还想吃!还有吗!”庄玄素变色道:“小影,吃什么?”小影道:“就是哥哥的那个东西啊,白色的,水水呢。”“周元!”庄玄素怒吼出声!周元则是淡淡道:“那是豆浆,傻小影,我等会儿让后厨给你热一杯过来。”“谢谢哥哥!”小影蹦蹦跳跳,开心地离开了。周元这才看向庄玄素,道:“庄司主,你刚才喊我那么大声,是有什么事吗?”庄玄素都快哭了,她低下头,委屈道:“我就喊喊…也没别的事情。”周元和李玉婠对视一眼,都不禁大笑出声。但他们的笑容,在下一刻就凝固了。一艘巡洋舰,突然出现在前方海域,并且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驶来。李玉婠皱眉道:“那旗帜,是荷兰的巡洋舰吗?”周元点头道:“是…但只有一艘,很奇怪…”很快,对方的巡洋舰打出了旗语。“是请求和谈。”聂再荣很快给出了信息。周元眯眼朝前看去,只见巡洋舰停了下来,舱内抛出一艘小舟,三个人站了上去,慢慢朝这边划来。中间的老人举着双手,表示并无恶意。周元皱起了眉头,想了片刻,才道:“胆子这么大,不要命啊他们,那就让他们上来。”聂再荣面色严肃地点头。小舟很快绑到了恒高舰上,三个人都被严格搜身之后,其中一个老者才在监视之下走上了甲板。他大约五十岁左右的模样,头发和胡须都很长,但打理得很干净,眼睛是蓝色的,瞳孔很是深邃。“卢卡斯·班森,荷兰皇家海军德鲁特号战列舰舰长,很荣幸能见到大晋的忠武王殿下。”他行了西方标准的骑士礼,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语气也很是平静,有一种从容不迫的优雅感。周元微微眯眼,打量了他一眼,才道:“坐,喝茶吗?”卢卡斯笑道:“碧螺春或者黄山毛峰,谢谢,如果没有的话,西湖龙井也可以。”周元坐了下来,缓缓道:“要求太高了,船上的条件可没那么好,只有最普通的绿茶。”卢卡斯道:“也可以不讲究,随意就好。”周元道:“班森舰长来大晋多久了?”“来东方有十七八年了。”他轻轻笑着,然后看向周元,道:“没去过大晋呢,东番岛,不是大晋的。”周元冷笑道:“东番岛是不是大晋的,不是你们西方人说了算的,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那里,我不想赘述,更不需要赘述。”“班森舰长,你说你是来和谈的,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卢卡斯点了点头,道:“忠武王殿下,你是我敬佩的大人物,虽然你很年轻,但你做得实在太出色。”“我想说的是,你必然看的明白,这是大海的时代,大海蕴藏着数之不尽的财富。”“这一笔财富规模实在庞大,不是足够我们一起吃了,继续打下去,没有必要的。”“一起做生意,一起发财吧。”周元笑道:“和你们做生意?有什么好处?”卢卡斯缓缓道:“大晋地大物博,有着丰厚的物资,可以对世界输出非常优质的商品,茶叶、丝绸、瓷器、笔墨纸砚、各类工艺品,都是世界各地梦寐以求的。”“我们可以是你们最好的对外销售代理商,我们的船队可以到达世界各个角落,帮你们把各地的黄金白银带回来。”“而我们只需要收取,略微的报酬,这是双赢之举。”周元道:“大晋的船,也可以到达世界各处。”卢卡斯笑道:“可是据我了解,大晋对世界的格局并不清楚,要完成对市场的探索,需要几十年的时间,这未免太过漫长。”周元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对世界的了解,或许比你更多、更深刻。”“是吗?”卢卡斯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过于高傲了,忍不住笑道:“忠武王阁下,世界有多大,你们未必知道,比如在这片大海的东边,还有一个庞大的大陆。”周元道:“你是说美洲大陆吗?那里的印第安土著还没有被杀光吧?早在一万年前,他们就在使用福尔松式和克洛维斯武器了。”“早在六千多年前,他们种植的植物就广泛传播了。”“五千多年前,他们就开始种植玉米了,你们很喜欢吃这个,不是吗?”“三千多年前,他们就在使用陶器了,两千多年前,他们的奥尔梅克文化就很繁荣了。”卢卡斯的表情变得逐渐惊愕。周元道:“班森舰长,你知道玛雅文明吗?”“你知道特奥蒂瓦坎建筑风格吗?你知道蒂瓦纳库文化吗?”“你知道被西班牙毁灭的阿兹克特文明吗?”卢卡斯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周元淡笑道:“你是背篓还是箱子?你怎么那么能装呢?”“在我面前装,你有那个本事吗?”“全世界就你们西方人知道美洲,知道好望角,知道白令海峡和马里亚纳海沟?”“我心中装着科迪勒拉山系和东非大裂谷,你看我骄傲了吗?”说到这里,他看向李玉婠,笑道:“圣母姐姐,我这一生最奢侈的事,就是在人生的旅途中与你相遇,并相濡以沫。”李玉婠脸色霎时间红了,该死,他这个时候干嘛说情话,怪让人难为情的。周元看向卢卡斯,道:“知道这句情话是谁写的吗?你一定听过他的名字——威廉·莎士比亚。”卢卡斯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第八百三十九章 又一个枭雄 关于大海,关于世界,关于文明的异同。卢卡斯从小就在船上长大,去过这个世界诸多地方,更接触过无数的船员,听说过各地的奇闻妙事。他自认为自己对世界的了解是很丰富的,很全面的,就算是在西方,他也绝对算是最有见识的人之一。但此时此刻,他听到这个年轻人的话,才发现自己所了解的那些东西,简直什么都算不上。为什么!为什么他什么都知道,他分明才二十多岁。“你…不可能…”他郑重道:“你不可能知道这么多啊!”周元则是正色道:“卢卡斯舰长,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吗?”卢卡斯懵逼中。周元道:“耶1稣在梦中告诉我的。”卢卡斯脸色一变,大怒道:“忠武王殿下!这个玩笑并不好笑!”周元道:“他其实是个同1性恋。”卢卡斯头发都气得快立起来了。周元这才缓缓道:“班森舰长,东番岛和大晋的玩笑,也不好笑。”“你既然是来和谈的,那我给你一个诚实的建议,尽快滚回你们西方去。”“否则,岛寇和佛朗机人,就是你们的下场。”“想必你是知道的,我周元对敌人,向来都是斩草除根,绝不留情。”卢卡斯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忠武王殿下,你尽管可以威胁我们,但我想你很清楚,问题总是需要解决的。”“和我们合作,大晋的海洋贸易会顺利很多。”“而和我们打,那就是两败俱伤的下场。”“大晋有五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而我们有四艘战列舰,五艘巡洋舰,实力都差不多。”“真要拼个你死我活,受益的只会是海上的盗贼和邻国。”他看向周元,眯眼道:“你们大晋还有钱建造战列舰吗?还需要几年呢?你等得起吗?”“都把目光放在实际的位置吧,和平相处,一起发财,对所有人都好。”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对东番岛的原住民,也好吗?”卢卡斯听到这句话,表情变得十分古怪。周元道:“他们有的世世代代都居住在那里,有的是后来才搬到那里去的,无论如何,都是我大晋的子民,我周元的同胞。”“我要为了所谓的发财,所谓的海上贸易,便让我的同胞被你们奴役,被你们欺压剥削?”“对所有人的都好?合着他们不是人?他们就是猪狗畜生,该被你们殖民?”卢卡斯忍不住道:“忠武王,这里没有外人,你不需要把这些正气凛然的东西刻意表现出来,以此体现自己的高尚。”周元不禁大笑出声:“哈哈哈哈!不懂就是不懂!”“你们毕竟是小国寡民,你们毕竟只看得到钱财,你们谈的都是生意。”“可惜啊,我周元不算高尚,但也受到数千年文明的熏陶。”“所以,一切不需要解释。”“只有一句话!”周元看向卢卡斯,冷声道:“不走,我就把你们杀干净!或早或晚!”卢卡斯道:“看来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我知道忠武王的意志了,我走了。”周元则是笑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以为我就那么讲规矩,一定不杀来使?”卢卡斯自信道:“在我对忠武王的调查之中,忠武王没有过刺杀的先例,即使是对方的首脑级人物,你也从未刺杀过。”周元道:“不杀张白龙,是因农兵会分为各大派系到处乱窜,我没那么多人去追杀,不利于战局的改变。”“不杀萨布丹,是因为根本没有机会刺杀。”“不杀皇太极,是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他,他有更重要的作用。”“不杀你?呵,我找不到理由不杀你。”卢卡斯道:“时间。”“大晋需要时间,因为没钱,因为亟待海贸出口。”“战列舰也需要时间维修,也需要接应福州的商船回来。”“现在杀我,提前开启决战,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卢卡斯很是自信,轻轻道:“你毕竟是个傲慢的人,你总是渴望以最小的代价解决对手,所以你不会提前开启决战的,那意味着巨大的损失。”“忠武王殿下,我们并没有那么好对付的,不信…就拭目以待。”周元摊了摊手,笑道:“那就拭目以待。”他并未阻拦,只是静静看着卢卡斯下船,然后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他才伸了个懒腰,道:“想吃樱桃了。”李玉婠拉着他的手,道:“那我们回房间。”周元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抱住李玉婠,笑道:“圣母姐姐对我真好,可我这一次是认真的,只可惜过了季节了。”李玉婠则是眨着眼睛道:“别想蒙混过关,关于世界,我也想知道一些有趣的事情呢,你也都给我说说呗。”“当然可以!”周元道:“我知道的还有很多呢,慢慢讲给你听,不过现在,我倒是对东番岛局势,想要有所研究。”李玉婠疑惑道:“那个班森舰长,给了你一些启发?”“当然,启发。”周元点头道:“他说得不错,我不想提前开启决战,因为大晋的战列舰、巡洋舰来的太不容易,我们又特别缺钱,我希望降低损失。”“所以,我打算用其他的办法去对付荷兰人,我有一些新奇的点子,但只是一个念头,却还没抓住。”“或许,我见到我的凝月宝贝,我就能想通这一切了。”李玉婠疑惑道:“为什么呢?”周元道:“因为到时候,我就会有更多的贤者时间,那个状态下的我,异常清醒,对什么东西,都异常敏锐。”“卢卡斯很有胆量,见识广博,经验丰富,做事情又看得懂局势,是个枭雄。”“他都如此,荷兰人在这边的总督大臣呢?”“我真怕面对一个比麦克弗森还棘手的存在啊!”“这一次,真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跟他们打。”李玉婠伸出了手。白皙如雪,嫩如青葱,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她轻声道:“稍微运转内力,我的手就会变得炙热,船上也有冰块,你喜欢哪种?”周元眼珠子一转,看向她的胸口。李玉婠道:“不是很熟练喔,我可以试试。”周元又看向她的小嘴。李玉婠愣了一下,随即咬牙道:“你真贪心。”周元道:“我是说,二者同时…”李玉婠低下了头,喃喃道:“完了,好像还真够得着。” 第八百四十章 幽怨的质问 船上的生活很无聊。船上的生活很精彩。无聊在于,就这么大一块地方,就这么些人。精彩在于,周元并不是没有事做,除了思索东番岛的收复计划之外,他也和聂再荣聊一聊沿海的局势,谈一谈海军的发展。同时,每天调戏一下庄司主,和圣母姐姐卿卿我我,还陪着小影玩闹,日子简直不要太美好。然而美好总是短暂的,七月二十七,战列舰慢悠悠到了福州府。福建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来到了码头,还有无数听闻大战胜利的百姓,还没有下船,周元就听到了外面的喧嚣。他来到甲板上,看到了码头到处都是人,张灯结彩,红绸飘荡,更有大量的鞭炮被点燃,热闹至极。被压迫了太久的百姓,早已听闻佛朗机舰队和岛寇都全军覆没的消息,陷入了难以控制的喜悦之中。如今的周元,威名再上一个台阶,能打北方蛮子和东虏,也能打洋人,他俨然成了大晋百姓心中的守护神。也正因为如此,周元不需要再坐上那个位置了。他有民心,有军队,有着至高无上的威望,大师姐已经做不了什么了。那一身衣服,周元真说不上渴望,他只想再做点事情,不想陷入政治的漩涡中,浪费自己的光阴和精力。“要宣传滃洲海域之战,要让每一个人知道详细的战况和战果。”周元大步朝前走,邹学清等一众官员紧紧跟着。他沉声道:“这几年沿海的百姓被欺负太惨了,心理上对洋人有畏惧,甚至认为对方高人一等,要利用这一次的战果,把他们这种思想给抹去。”“要让他们为大晋而骄傲,为自己的民族和历史而骄傲。”“进一步唤醒他们的血性,让他们加入到这一场征服海洋的浩浩大势之中。”说到这里,周元看向邹学清,道:“要开海了,商人需要船,大晋需要船。”“船舶行业会迅速繁荣起来,迅速的繁荣必然会出现很多混乱的规则,你要做好这方面的工作。”邹学清连忙道:“下官明白,一定专注于此,不敢懈怠。”周元点了点头,看向邹学清,道:“不是,我回家,你跟着我做什么?”邹学清干笑道:“那个…王爷,漳州府明县遭荷兰人劫掠屠杀,死伤四千余人,损失财货无数…”周元沉默了。他缓缓道:“明县?说说具体情况。”邹学清叹息道:“荷兰人四艘战列舰都到了,先是对着漳州府的码头狂轰乱炸,然后直接去了明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知县带着家眷跑了,好在县丞有点骨气,组织百姓撤退,组织捕快、狱卒等官兵进行抗击,还有大量的江湖人士和百姓之中的热血男儿。”“他们以全部牺牲为代价,给百姓争取到了逃亡的时间,荷兰人忙着搬运物资,也没有深追,所以才有这个结果。”“否则,死伤的数量恐怕不敢估算。”周元抬起头来,皱眉道:“漳州明县…县丞是刘良对吧?”“哎是…”邹学清道:“他牺牲了。”周元再一次沉默。他缓缓道:“明县给他立碑,陛下会给他封赏,这是他应得的。”“至于荷兰人…我会处理。”看着周元离去的背影,邹学清长长出了口气,不禁感慨万千。“我会处理”这个四个字也太狂了,但…王爷这么说出来,还真是让人安心啊。高高兴兴回家!这是周元心中唯一的念头!马车疾驰向前,很快回到庄园,但却扑了个空。侍女说,凝月和曲灵她们,都去福州码头了。显然是去接老子了啊,结果错过了。周元道:“那现在庄子里还有谁?”侍女想了想,道:“戴思姑娘。”什么!她落单了!周元猛然看向后院,此时此刻,可洛迪雅应该还在香州,嘿嘿,等她回来,起码三五天之后了。不过凝月她们应该很快要回来了,该死,我最想念的是我的凝月宝贝好吗,戴思这种小丫头,我才没有兴趣。“在想什么?”李玉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周元干咳了两声,道:“没、没什么,就是想凝月……”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喊声。“周元!周元!”成亲之后,还叫周元名字的,也只有曲灵那个刁蛮女人了。果然,一个高挑的身影快步走了进来,穿着轻薄的长裙,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她皮肤白皙,笑容满面,眼睛似乎在发着光,整个人明媚阳光,让人眼前一亮。“天老爷,想要见你一面,比见皇帝都难呐。”曲灵扑进了周元的怀里,还没等周元说话,便捧起他的脸吧唧了一口,笑道:“为了你,本姑娘从神京到香州,又从香州到福州府,还在这里等了你十多天。”“你面子可真大啊!不对…”她眉毛一掀,突然道:“不对,你脸上怎么有味道,女人的味道。”周元忍不住环住她纤细的腰肢,笑道:“小影丫头作弄我,留下的。”曲灵鼻子皱了皱,又道:“还是不对,这分明是三种味道,来自于三个不同的女人。”你踏马属狗的啊,鼻子那么灵!周元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道:“刚见面就要审判我吗,别扫兴啊!”“那倒也是。”曲灵捏了捏周元的脸,咯咯笑道:“臭男人,想你很久了,今晚带我上船试试。”周元压着声音道:“等会儿再说。”然后他才抬起头来,张开双手,大声道:“凝月宝贝,快来让大哥抱一抱,早就想…”话还没说完,周元愣住了。站在眼前的是一个娇小的女人,穿着很是宽大的灰白色长裙,把身体隐匿于其中,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脸色微微有些发红。见周元有些发呆,她才小声道:“周公子…好久不见。”何止是好久不见,分明是三年有余。上一次周元见到阮芷,还是在当年的云州诗会郊游活动中。如今仿若沧海桑田,她依旧是巡南王府的大小姐,而周元却已经从小小赘婿,变成了如今大晋的擎天白玉柱了。时间啊,过得真是快。“是阮芷妹妹啊!”周元笑了起来,随口问道:“最近过得好吗?”洛阮芷微微摇头:“并不太好,日子有些枯燥。”“周公子,我的信你并未回复呢,当年在香州,你并未向艾维娜女士提起我。”“当时,你是想让我继续留在濠镜,进而达到继续控制我父王的目的,是吗?”哎哎哎…陈年旧事,何必又提。饶是周元老脸皮厚,也有些汗颜。而洛阮芷似乎更加幽怨,小声道:“公子难道一点也不在意,阮芷在那边是否过得开心么?”“公子如今大业已成,位高权重,可曾对阮芷有所愧疚?”啊,周元第一次有无地自容的感觉。 第八百四十一章 恐怖故事 凝月真是个好姑娘。她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帮到周元。“阮芷妹妹,快过来,我要向你介绍我的玉婠姐姐。”她开心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李玉婠正和她大手拉着小手,好像在说些什么。洛阮芷幽怨地看了周元一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答案。她是典型的瓜子小脸,眼睛大大的,像是含着泪,微微有些委屈,瞧了周元一眼,听见凝月还在催,便叹了口气,小步走了过去。周元吞了吞口水,一时间头大无比。曲灵笑嘻嘻走了上来,眯眼道:“汗流浃背了吧,我告诉你啊,相处的这段时间内,这丫头提起这件事的次数,算下来每天大概是七八次。”周元瞪眼道:“这么离谱!”曲灵道:“要不然呢?你以为人家在濠镜就过得好?虽然可洛迪雅好吃好喝招待着,但是…洛阮芷胆子小,你没发现吗?”“她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她对很多事情都抱着很悲观的态度,在那样陌生的环境下,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人家能舒服吗?”周元微微点头,阮芷的确胆子小,在云州的短暂相处就看得出来。这或许是和出身有关系,她虽然是王爷的女儿,但母亲去世很早,老爹又不太靠谱,身份又决定了她交朋友需要很谨慎,也根本没法去思考所谓的婚姻。三姐妹之中,她年龄最小,比凝月还小大半年,总是哀春伤秋,叹息无法做主自己的婚事,害怕嫁给一个陌生的人。当时,周元随便一句话,便会让她羞赧,脸色发红。讲故事的时候,说起《倩女幽魂》中的黑山老妖,她便要吓得缩在凝月的身后。在白云山上,无聊的时候,周元偶尔会想起这个姑娘,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阮芷的身份,只觉得她过于害羞,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大哥,周大哥,你也过来呀!”凝月的喊声传来,她轻轻挥着手,似乎很高兴。即使是在神京的家中,周元也很少看到凝月这么高兴。事实上是,三姐妹之中,她和洛阮芷的感情会更好一些。因为相处时间更长,从八九岁便认识了,一起相处长大,赵蒹葭是跟随赵诚上任才到的云州,那时候也就和她们在一起三年左右。同时,蒹葭更外向一些,才情更好一些,时常与诗会成员接触,有其他更多的朋友。而凝月和阮芷相对内向,她们两个除了蒹葭之外,并没有其他朋友。这也是,凝月总是对周元提起洛阮芷的原因。周元走了过去,忍不住把凝月搂在怀中抱了抱,然后笑道:“怎么还瘦了,腰上都没有肉肉了。”薛凝月脸色有些红,小声道:“周大哥…我腰上一直没有肉的…最近瘦了是因为一直赶路。”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连忙拉着周元的手,道:“你看,我们终于又和阮芷妹妹在一起了,这一次我们可一定不能再分开了呀!”这是可以当面说出来的话吗!周元下意识看向阮芷,却见她低着头也不说话,只是小手捏着衣裙,似乎很不好意思。怪哉!之前她给我写的信,分明很冷峻啊!容不得周元多想,凝月更加高兴了,拉着两人的手就朝内院而去,表示大家坐在一起好好吃一顿,热闹热闹,也纪念再一次的重逢。众人相处倒是不尴尬,周元毕竟也是个厚脸皮,很大气地给凝月她们讲起了在贵州发生的有趣事情。她们听到彩霓在山花节大放异彩,一时间也对那里有着无限的向往。“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也要去!”凝月激动道:“我让彩霓姐姐带我去那边,我要看她唱歌跳舞。”李玉婠则是笑道:“凝月妹妹啊,有的人故意忽略了一些消息呢,比如…一场盛大的婚礼!花车花树,鱼龙夜舞,可是精彩得很。”曲灵眼睛一亮,联想起那种热闹的氛围,就不禁有些兴奋。“花车花树?具体是什么样的?师父姐姐知道吗?”师父姐姐,是曲灵对李玉婠的称呼,她已经打算拜李玉婠为师,向她学习驻颜之术了。周元心头暗道糟糕,身边有个卧底,很多事就不好隐瞒啊。于是,周元只能硬着头皮,把和彩霓的婚礼说了出来。一时间,众人都听得有些沉默。曲灵是喜欢风光的人,咬牙道:“好啊周元,你倒是在贵州浪漫了个够,留下我们在神京受苦。”“将来我们也要补办!我和凝月要补办这样的婚礼!”凝月眨了眨眼睛,这一次竟然没有反对。周元豪迈道:“办!大办特办!到时候我带你们去草原,来一场万人篝火!”凝月这才笑了起来,轻轻道:“周大哥,要尽快找个时间,给小影也办婚礼呀。”“她如今都有宝宝了,可不能让她稀里糊涂没个名分。”“人家也是一辈子的事呀。”曲灵本来是要好好吐槽一下这件事的,此刻听到凝月这么说,也不好再埋怨周元了,于是狠狠瞪了他一眼,表示你给我等着。周元看向正在狂吃的小影,这丫头似乎根本就没听见凝月在说什么。但周元还是点头道:“好,我会去计划安排的。”凝月看向阮芷,笑道:“阮芷妹妹,周大哥之前做得不对,害你在岛上多待了小半年呢。”“你想让他怎么补偿你,我给你做主!”她拍着自己的胸脯,故作豪气的模样。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凝月开心,他就开心。而洛阮芷小心翼翼地看了周元一眼,却提出了个连周元都没想过的要求。“讲故事…”好家伙,这属于是文艺复兴了。阮芷还念着周元肚子里那点故事呢。“好!”周元道:“我给你们讲一个,恐怖故事!”听到这句话,洛阮芷已经有些脸色发白了,凝月也有些后悔,她胆子也不大啊。但曲灵和李玉婠却是眼睛亮了起来,她们可是更喜欢这种刺激的。而桌上年龄最小的姑娘,一直默默吃饭的戴思,也抬起头来,似乎很感兴趣。周元压着声音道:“走!我们去卧室,把门窗都关上,把窗帘都拉上,在黑暗中讲述,那才就有趣。”周元打算给他们讲楚人美,一定会把这群姑娘吓得尖叫,那时候,就有机可乘了。 第八百四十二章 罪名 恐怖故事好啊,当房间的窗帘全部拉上,当狭小的空间内陷入黑暗,故事还没开始,感觉就已经出来了。李玉婠和曲灵胆子大,倒是充满了兴致,但凝月和洛阮芷就不行了,两个人抱在一起,呼吸都粗重了起来。随着周元把故事慢慢讲出,中间配着一惊一乍的解说,让凝月和阮芷瑟瑟发抖。尤其是在最紧张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清响,吓得两个丫头哇哇乱叫,眼泪都快出来了。曲灵也感觉自己有点顶不住了,干脆坐到了周元身边来,尝试以其他方式解除自己心中的恐惧。她的小手开始运作,冰冰凉的滋味,顿时让周元瞪大了眼。黑暗的房间中,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一种公开却又隐匿的滋味,油然而生。曲灵似乎很快就品到了其中的意味,干脆也不听故事了,全程搞事情,整个人都贴到周元身上了。只有李玉婠眼睛好使,微微撇了撇嘴,轻轻哼了一声。“故事的结尾,在那水潭之中,一双白净的手伸了出来,手腕上并没有戴着手镯,这意味着楚人美的怨气并未散去,她还将…啊…继续…报复世人。”周元把其中关于现代的东西,都全部换成了古代,比如记者变成了官差,让大家都能听懂。爽了!周元小心翼翼把曲灵的手拿了出来,然后笑道:“诸位怎么不说话…”“呜呜…”凝月委屈的声音传来:“周大哥,阮芷晕过去了…”众人连忙起身,把帘子都拉开,房间里恢复了明亮。凝月眼泪汪汪的,抱着已经晕厥的洛阮芷,显然是怕极了。曲灵则是脸色微微发红,眼睛看着周元,似乎现在就想做点其他事,让周元浑身燥热。戴思转头走了,似乎立刻就想见到新鲜空气,显然也是怕极了。李玉婠啧啧笑道:“行呀,小师侄,故事讲得不错,就是行为不太礼貌。”知道骗不过李玉婠,周元干咳了两声,不敢搭话,而是安慰着凝月:“不怕,大哥在你身边,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身。”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就我这一身尸山血海走出的兵道煞气,都足够把那些脏东西吓得屁滚尿流。”李玉婠哼道:“用得着你?凝月身上挂着我给她的香包呢。”“嗯!不怕!”凝月安心了很多,微微笑了笑,道:“大哥,帮忙把阮芷抱回房间吧,我可抱不动她呢。”好宝贝,哪有你这样一直给老公和闺蜜创造机会的啊。周元点了点头,小心翼翼抱起洛阮芷,才发现她简直瘦的要命,全身又柔软,像是没长骨头似的,怕是只有七八十斤。当然了,他只是单纯把阮芷抱回了房间,不可能做些什么。只是看着她娴静又残留着害怕的小脸蛋,周元一时间也是有些失神。曲灵这死丫头,害人不浅啊。他稳住心神,快步走出了房间,于是看到了凝月失望的眼神。周元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低声道:“瞎想什么呢,真要大哥去做禽兽啊!”“才…才没有呢…”凝月趴在周元的怀里,只觉得好温暖好踏实,她嘻嘻笑道:“人家只是舍不得阮芷妹妹嘛。”周元实在有些疑惑了。他忍不住道:“凝月,你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吗,你有时候叫阮芷姐姐,有时候又叫她妹妹,她不是比你小么?”凝月呆了一下,才低下头道:“人家…人家记不住这个嘛,就都喊…”哈哈哈太可爱了,周元在她脸上吧唧了一口,道:“走,大哥带你出去逛逛,给你讲一讲这个地方的文化与特色。”凝月高兴道:“大哥连这个都懂呀!”周元道:“开玩笑,你大哥上知天文地理,下知床笫为欢之道,拿捏你这种单纯的小姑娘,那是手到擒来。”凝月仰着头嘻嘻笑道:“那是凝月喜欢大哥,愿意被大哥拿捏着。”好宝贝你说得真没错!周元兴致冲冲,正要带着凝月去找曲灵,然后出门,便看到圣母姐姐缓步走来。她脸上带着揶揄,轻笑道:“有人今天耍不成咯,艾维娜女士也回福州府了,正在院子里等你呢。”周元疑惑道:“那么快?照理说她事情应该还没办完啊。”李玉婠道:“找你麻烦的呗!我看她脸色很不好。”周元拍了拍手,道:“凝月宝贝,去找灵儿玩一玩,等大哥先处理了那个洋婆子,再来找你们。”凝月小声道:“大哥,这样称呼别人,不太礼貌。”哈哈哈哈还是凝月乖巧善良,周元又亲了她一口,才朝后院走去。李玉婠突然道:“提醒你一句话,刚才你的恐怖故事很吓人,但却也只吓到了凝月妹妹和阮芷。”周元愣了一下,圣母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吓不到曲灵和你,我是心里有数的啊。不对,听故事的,还有戴思…哎呀西方人懂不起东方人的恐怖故事,这很正常。周元没怎么在意,大步走进了院子,便看到了风尘仆仆的可洛迪雅·艾维娜。炎热的夏日,她穿着轻薄的黑色长裙,戴着白色的圆盘帽,帽檐很宽,可以遮住阳光。精致的耳环吊锤而下,衬托着她皮肤更加白皙,细长的脖子下,露出了精美的锁骨。腰线纤细,胯部突出,曲线就变得婀娜起来。但她整个人似乎很疲倦,看到周元,便怒目而视,大声道:“周元大人,你为什么不把我也杀了?毕竟我也是佛朗机人,毕竟我也是你心中足够令人鄙夷的洋寇!”周元缓步走了过去,坐在了凉亭之中。他轻笑道:“女士,请不要激动,有什么话我们可以慢慢说。”“还要怎么说?”可洛迪雅道:“你是大人物,你是尊贵的王爵,你把我们视作异端。”周元摇了摇头,笑道:“可洛迪雅,你这么说是不对的,我往往不以种族去判定罪恶,我只是有仇报仇罢了。”“这些年佛朗机人怎么对我们的,你也看到了,对于敌人,我当然要杀。”可洛迪雅道:“可是船上依旧有很多无辜的佛朗机人,他们什么都没做,他们只是仆人和家眷。”周元道:“不,他们做了,支持罪人,当然要以同罪论处。”“女士,事实上你也是罪人。”“身为佛朗机在濠镜的贸易大臣,你并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你没有引导佛朗机人来和大晋好好交易,你没能阻止双方关系的激化,从而最终出现了这样的结果。”“如果你一开始就做得很好,如果你不被麦克弗森架空,他们何至于全部死绝?”可洛迪雅大声道:“你这是强词夺理!”“不!这是担当!”周元淡淡道:“一个领袖,就应该有这样的担当,你必须要把所发生的事,全部背在自己的身上。”“有这样的觉悟,你才能走得更远。”“事实上我对你依旧很好,毕竟我本打算把所有佛朗机人都杀光的,但你依旧去救了很大一部分对你有用的,邹学清和张韬给我的报告是,你救了足足三百七十多人。”“你猜猜,他们为什么会给你面子?为什么你说不杀,他们便不杀了?”“没有我周元打招呼,你一个都救不下来,甚至自己都保不住。”可洛迪雅脸色苍白,咬牙道:“我难道还要感谢你吗?这里的局势,你要我怎么回国?你要我怎么交代?怎么配合你进行海上贸易!”周元淡淡道:“荷兰人想要占据濠镜,独揽大晋海上贸易出口权,和麦克弗森舰队发生冲突,双方惨战之下,佛朗机全军覆没。”“葡萄牙王室会接受这个答案的。”可洛迪雅道:“但同时,我也成了罪人。”周元道:“你活了下来,联合大晋,灭了荷兰人,为葡萄牙找回了在大晋的出口权和销售权。”“看在金钱的面子上,所有人都会原谅你,毕竟你不是罪魁祸首。”可洛迪雅看向周元,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年轻人可怕到让人不安,他似乎在杀人之前,就想好了一切说辞。她咬牙道:“把罪名推给荷兰人,没那么容易的,他们不是和我们王室没联系。”周元笑道:“那就让他们死无对证!” 第八百四十三章 真正的恐怖故事 “大晋?大晋有什么力量抗衡麦克佛森呢?我们不过只有一些落后的木船罢了。”周元站了起来,笑着看向可洛迪雅,说道:“当然只有荷兰人能过打败麦克弗森,能过全歼佛朗机舰队,这个说法,葡萄牙王室想不信都不行。”“对于上位者来说,其实真相远远没有那么重要,只有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你可洛迪雅带回去的是黄金白银,是三百多个人证,王室会在意你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吗?又会在意已经失去的舰队吗?他们只会在意将来有没有钱。”“你能带回去钱,你就是功臣,你就是濠镜的总督,你就是…对王室有用的人!”可洛迪雅深深吸了口气,道:“前提是,也得给王室台阶下,我们需要非常多的钱,但我很清楚,大晋没有钱了,你甚至连修缮战舰的钱,都快凑不够了。”周元道:“但是我们有货。”他轻轻笑道:“闽粤两省的丝绸、茶叶、瓷器、工艺品等诸多货物,库存都还没清空呢,潮商只是尽力带走了大半而已。”“我让你装满两艘巡洋舰,让你带着满载的货物,一路售卖回去。”“真金白银带回国,当然…还有荷兰人的头颅,那王室就一定会信你。”“女士,那时候,你就是总督大臣了。”可洛迪雅抿着嘴唇,不禁坐了下来,叹了口气。她轻轻道:“事到如今,我还能做什么?我只能听从你的安排,毕竟我已经没有任何底牌了,我甚至连船都需要你提供。”“但是周元,荷兰人可没有那么好解决,你真的有把握吗?”周元道:“两个月,两个月之内,我会把荷兰人杀干净。”“我会给你一些他们的俘虏,让你回去交差。”可洛迪雅咬了咬牙,道:“两个月,呵…如果不是麦克弗森败了,我根本不敢信你这句话。”“五艘巡洋舰,四艘战列舰,岛上还有三四千荷兰人和数不清的东番岛苦工,两个月想要战胜他们,这实在太困难。”周元道:“那我们拭目以待了。”可洛迪雅沉默。沉默了很久,她才抬起头来,道:“但即使你说的一切都成功了,我即使如愿做上了濠镜的总督大臣,并与大晋开始做生意…在我们之间,我依旧处于劣势,依旧任你宰割。”周元笑了笑,道:“大晋要出口,要做海上贸易,是需要你开辟西方市场的。”“对于真正的合作伙伴,我们当然讲究共赢,这一点你放心。”“至于任我宰割,女士…从你被濠镜架空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任我宰割了,但我对你还是依旧不错,是吗?”可洛迪雅道:“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变呢?大晋的产品,是全世界都需要的,你掌握了生产资料,掌握了一切,我相当于是跟着你发财。”“你若是不高兴,想要换人,我怎么办?”“或者说,荷兰人到时候再派人过来,用各种手段迷惑你,比如让利,比如女人,你到时候或许也会换掉我,我还没有丝毫挣扎的办法。”“我有极端的不安全感。”周元不得不承认,可洛迪雅想的挺远的,说的也没错。所以周元笑道:“那么,我相信你有办法让我们的关系变得更牢靠。”可洛迪雅下意识站了起来,退后两步,然后变色道:“你果然对我还是不死心!”周元道:“哪里的话,我从来不强迫别人,但…你应该知道你的优势在哪里。”可洛迪雅道:“希望有一天我会那么做,前提是,我真的到了那一步。”“前提是,我的确已经在靠你发财了,我的确已经获得了很多东西了。”“否则,你只能用强。”周元连忙摆手道:“别把我想的那么低级,我身边的女人很多,不缺你一个。”可洛迪雅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消化这些信息和情绪。最终,她叹息道:“我需要钱,重建濠镜。”“三百多个佛朗机人,都是我挑选出来的,比较重要的人物。”“他们要么有着比较不错的背景,要么有着出色的能力,可以帮助我以后海上贸易。”“这点忙你应该帮,也是为了大晋将来在海上贸易占据主动性。”废话,我当然知道该帮,否则老子都不可能让他们活。关键是,没有钱啊!真的一滴都没有了,只有等到年底赋税上来才行。但这才七月底,等到年底,他妈什么事都晚了。没法子,只能从岳父大人那边,再啃一口了。周元咬牙道:“在宁波府抄了十多家,估计能得不少钱,其中大部分要用以战后重建,以及对将士的抚恤、战船的维修。”“我从中拿五十万两出来,给你周转,别嫌少,濠镜就那么大的地方,足够你花了。”其实这笔钱,还要用以开海,五十万两,是从开海的部分来扣的。唉,到时候再想办法吧。可洛迪雅也知道周元现在难,于是点了点头,道:“什么时候给我送来?重建濠镜要尽快落实,等你打败了荷兰人,我便要回国了。”周元想了想,道:“你现在就去布政司,去找邹学清,让他提前给你预支,到时候再补他。”“就说是我说的,他不会吝啬。”可洛迪雅缓缓点了点头,干脆直接朝外走,她一刻也无法停留。可算把她安抚住了,周元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心情舒畅了不少。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戴思又落单了!想什么来什么!戴思从屋中走了出来,穿着清爽的白色长裙,十八岁的她优雅无比,金发蓝眼,像是精灵一般。她缓步走到周元的身前,微微施礼,轻声道:“母亲呢?”“她出去办事,一会儿就回来。”周元笑道:“不必害怕,天黑之前她肯定回来陪你,听了恐怖故事,晚上睡不着?”一直以来,周元都知道,戴思是一个内向的、不怎么爱说话的姑娘。她虽然很漂亮,但始终与大家有着隔阂。而此时此刻,她却抬起头来,表情如此平静。她轻轻说道:“你想母女通吃?”“噗!”周元嘴里的茶直接喷了出来。戴思并不在意,而是继续道:“你的礼物我很喜欢,但从收到你礼物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事了。”“我和我的母亲,的确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尤其是一起同床侍奉,那简直太有诱惑力了。”周元直接站了起来,他害怕。戴思笑道:“我的母亲并不是一个聪明人,她依旧有着贵族小姐的骄傲,保持着老派人物的守旧作风,否则她不至于混得这么惨。”“在如今的局势下,她早该发挥女人的优势,最大程度上紧紧抓牢你这棵参天大树,走上真正的崛起之路。”“但她似乎还在犹豫,还没认清一些事情的本质。”“她还不明白,对于她这样的女人来说,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有一个可以崛起的机会,是多么不容易。”“这些年来她的办事效率非常低,低到我都看不下去了。”“只可惜啊,我一直没有成年,她也一直把我当小孩子。”“她不明白的是,她是贵族小姐出身,可她的女儿,却是一个实实在在从小跟着她颠沛流离的人。”直到此时,她才眯眼道:“她太蠢笨,我必须要亲自出手,把握住这一次机会了。”“毕竟,我成年了。”她看向周元,轻声道:“成年礼给我准备好了吗?周元哥哥,戴思打算跟你玩一场游戏。”“一场未知少女初次接触恋爱,爱到无法自拔的游戏,我的母亲会为我的痴情所妥协的,她很爱我。”“我可以用足够的亲情手段,帮你得到她,当然,也包括得到我。”周元转头就跑。恐怖,太恐怖了。戴思,一个单纯的小姑娘,会是这种人啊!这是什么恐怖故事啊! 第八百四十四章 东番岛情报 已是黄昏。周元满头大汗,急匆匆走出别院,来到院外的正厅内,端起一杯冷茶就狂喝了几口,才慢慢把心态稳下来。看到这一幕的李玉婠不禁捂嘴笑了起来,她缓步走到周元身边,轻笑道:“让我猜猜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个叫戴思的姑娘,让你汗流浃背了?”周元抬起头来,瞪眼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李玉婠坐了他的身旁,笑道:“你是不是对戴思有什么误解?一个单亲家庭出身的孩子,一个从小跟着母亲漂泊四方的姑娘,她可能单纯吗?”“可洛迪雅是贵族小姐,戴思可不是。”周元叹了口气,道:“她伪装得真是好,此前说话都要脸红,像是个害羞的小女孩,但刚才的一番话真是把我惊到了。”李玉婠道:“现在觉得烫手了吗?似乎戴思比她母亲更难对付,对不对?”周元苦笑道:“这不是难不难对付的事,而是…她有自己的想法,她敢付出一切,这就意味着…她要的东西会比可洛迪雅更多。”“但我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在她给我下迷魂药的时候,我就直接跑了,因为我知道再继续说下去,她就要提条件了。”李玉婠轻轻捏了捏周元的肩膀,道:“你啊,可别总以为世界上就你一个聪明人,这一路走来,有多艰难你又不是不知道,对待戴思也要更慎重才是。”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顿,眯眼道:“你猜猜戴思和谁关系最好?”周元疑惑道:“什么意思?”李玉婠道:“凝月妹妹、洛阮芷和曲灵大小姐,她们和戴思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了,谁和戴思关系最好?”“你一定会想到凝月,因为阮芷太内向,曲灵又总是在外面办事,而凝月很温柔、很懂得关心人。”周元道:“难道不是吗?”李玉婠轻笑道:“我问过这里的管家,和戴思走得最近的,是曲灵呢。”周元心中微微一惊。李玉婠道:“凝月虽好,却只能给人关怀。曲灵不一样,她可是要做生意的,将来要做海贸的,戴思很清楚谁可以真正帮到她。”“这个丫头,将来的成就恐怕会远高于可洛迪雅。”周元陷入了沉思。而李玉婠则是笑道:“不耽误你时间了,我来找你可不是要给你说这个,而是…那个丑男人来找你了,在书房等你好一会儿了。”周元愣了一下,才想起圣母姐姐说的是关陆。唉,关陆人家还是有点小帅的,虽然脸有点圆,但也不能总这样称呼人家。毫无疑问,是小影把这称呼传出去的。周元摇着头进了书房,便看到关陆哆哆嗦嗦在啃着满头,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他看到周元,连忙站了起来,抹了抹嘴巴,道:“大人,滃洲之战,可歌可泣啊!”周元瞥了他一眼,道:“什么情况,饿得啃馒头了都,没吃饭?”关陆道:“一整天没吃了,这两天跑了好几个地方,实在没空去下馆子,就这两个馒头,还是刚才后厨给我拿过来的。”相比于三年前,关陆瘦了很多,完全是饱经风霜的模样了,只是精气神却比从前更好。在周元看来,关陆是真正的智者和执行者,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面临着非常艰巨的任务和极度严苛的考验,但总能在黑暗之中苦苦坚持,并完成自己应该完成的事。没有赞誉,没有封赏,没有百姓的尊重,但他为了所谓的理想,几乎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燃烧了进去。所以在很大程度上,关陆和周元不像是主仆,更像是…同志。“东番岛传来消息了,真是难得。”关陆继续啃着馒头,然后说道:“依旧是飞鸽传书,这是第二只鸽子了,之后可能不会再有渠道传消息过来了。”他把小小的信纸递了过去,皱巴巴的,上面还有污渍,也不知道是什么油墨写成,已经有些花了。这可以看出,二师姐在东番岛处境十分艰苦。信上的内容很简单:“七二二,岛民起义,死伤无数,荷兰人加快修建堡垒城池。”这短短的一句话,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冒着多大的风险,才传到周元的手上。信息也跃然而出:七月二十二,东番岛发生了岛民起义事件,荷兰人采取了残酷镇压,并为了之后的战争,开始修建堡垒城池。在这里面,二师姐想要体现的东西很多。起义,说明荷兰人对东番岛同胞的剥削令人发指,那里的人已经完全无法忍受了。修建堡垒城池,则说明荷兰人对这一场战争的胜负,也没有任何把握,打算做持久斗争。“很惨,基于以前的情报,我们基本上可以得知荷兰人在东番岛的政策。”关陆把这些情报熟记于心,沉声道:“在赋税方面,就足够把百姓压死了。”“牧师和官员倒还好,只需要缴纳人头税,但普通的百姓,比如热兰遮城的城民,需要承担人头税、鸟鱼税、关税、房地买卖税、砖税、石灰税,各种执照税,多得数不清。”“而这些还只是直接税,还有各种五花八门的间接税,百姓基本上要不停地干活,把所有的一切交出去,才能勉强苟活。”“说到底,成了牛羊一般的资源,帮荷兰人干事,不然就是死。”他吃完饭,抹了抹嘴巴,喝了一口茶,才常常舒了口气,道:“其实这三十多年来,东番岛的反抗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只是荷兰人手段残酷,一直没成功罢了。”“这些外邦蛮夷,在岛内宣传他们的教派和信仰,逼迫所有人信奉,还故意挑起部落与部落、种族与种族之间的矛盾,逼得所有人走投无路,只能安心当他们的猪狗。”“大人,我们要拿下东番岛,只是第一步,要怎么治理东番岛,才是决定他们命运的关键啊。”周元点了点头,道:“一衣带水,同宗同源,我们怎么治理大陆,就怎么治理东番岛。”关陆道:“荷兰人搞教义,搞了三十多年,很多人都已经真正信了,尤其是一些最近三十年出生的年轻人。”周元微微眯眼,沉声道:“那希望他们懂点事,我们不介意用心去帮助他们,让他们走上正路。”“但若是有执迷不悟的…那鲜血会告诉他们,上帝是假的。”关陆道:“大人想好办法了没有?神雀这边需不需要有特殊的配合?”周元笑道:“你正好提醒到我了,嗯,楚非凡的伤应该好了,去把他喊到福州府来。”关陆疑惑道:“他?他能有什么用?”“他擅于游泳。”周元正色道:“我想让他游到东番岛去,帮我联系到叶青樱。”关陆倒吸了一口凉气,从香州游到濠镜,那很近。但要从福州府游到东番岛…那怕是要了老命了。“他的伤的确已经痊愈了,而且就在福州府。”“他怕再游濠镜,就来这边了…”周元眼睛一亮,忍不住道:“非凡哥真是太懂我了,快快把他喊来!” 第八百四十五章 疯狂的计划 如果苍天真的有眼,为什么要留这种猪狗不如的畜生活在世间!如果天道有轮回,那为什么这种残忍到极致的混账魔头,却没有下地狱?论杀人,他周元比我楚非凡杀得多太多了。论无耻,老天爷,谁比得过他?为什么我要游泳、我要养伤,而他时时刻刻都在立功?如果再让我见到他,老子就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反贼换个王爷,也不算亏。“周大人,好久不见啊!”楚非凡挥着手,笑道:“大人最近歼灭佛朗机舰队和岛寇,那几仗,打得好呀!”“打出了我们大晋的神威,打出了闽粤水师的血性,这几乎是立国之战了!”周元打量了一眼楚非凡,笑道:“法王,最近瘦了啊。”废话,你要是中了三颗弹,伤口每天痛得要命,这大夏天的还发烂溃疡,差点没死床上,你有胃口吃得下东西?狗东西,就会假惺惺关心老子,要不是看在你给了五千两养伤费的情况下,老子早把你弄死了。“沿海局势紧张,为国心忧,难以下咽。”他低着头,一脸虔诚。周元点头道:“法王与我,真是不谋而合啊,我也是每天饭都吃不下,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国家和人民。”“现在你报国的时候到了,如今有个任务,需要高手执行。”楚非凡脸色顿时惨白了起来,惊声道:“王爷,我伤才好啊!”周元道:“好了就该行动啊,难道要浪费光阴?”李玉婠点头道:“楚非凡,你年龄不小了,是该多做正事。”“圣母娘娘教训的是!是小楚意识形态淡薄了!”楚非凡正色道:“请王爷吩咐!小楚必当赴汤蹈火!”周元道:“我需要你游到东番岛去,帮我找个人。”“东番岛?游?”楚非凡愣了一下,然后面色狰狞道:“周元!你娘的!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老子受够了!”“你个狗东西,你简直不是人!”周元愣道:“我开船送你到东番岛的岸边…”“这样啊,那可以。”楚非凡点头道:“不远就行。”他略有些尴尬,笑道:“那个…王爷啊,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啊,只是一时冲动。”“理解理解。”周元点头道:“办事能力强,有点桀骜是正常的嘛。”“对了,澎湖列岛那边最近发现了一个天然的金矿,规模极大,我打算带人去开采。”“你也知道,我们大晋最近穷啊,没法子啊,只能到处去找钱。”“你跟着我们开采队一起去,到时候你看重哪一块,给我说一声。”楚非凡已经是瞪大了眼睛,颤声道:“金…金矿?”他心脏怦怦直跳,一时间说话都有些结巴了:“王爷,这…这可开不得玩笑啊,看重哪一块,真可以问您要?”周元道:“我吧,一诺千金,大家都是知道的。给你准备的一县之地,早就给你留好了,这边海上的敌人打完,你就可以去了。”“但你去总得花钱吧?我不能什么钱都不给你准备啊。”楚非凡连忙看向李玉婠,那表情都快哭了。李玉婠点头道:“不错,的确是这样,地方都给你留好了。”“多谢王爷!”楚非凡大声道:“保证!我保证可以上东番岛找人!”周元道:“八月初一,我们的开采队要出发,你跟着一起去。”“到时候,我自然有法子把你带到岸边去。”“记住,你要找的是我的二师姐叶青樱,别说不认识,好歹你也是法王。”楚非凡连忙道:“认识的认识的,在中原的时候打过交道,在临安府的时候我也见过她一次。”周元道:“我只知道她在岛上,但不知道具体位置。”楚非凡道:“没事!我慢慢找!”他像是打了鸡血似的,说了几句好听的话,便大步离开了。像是要去喝一杯的样子,开心得不得了。周元真是羡慕非凡哥的生活,轻松自在,不为什么而烦忧。李玉婠道:“澎湖列岛,有金矿?什么意思?”周元笑了笑,道:“计划的一部分,针对东番岛,我们要开始了。”李玉婠道:“有把握吗?”周元道:“没有,这次是真的完全没有。”李玉婠想了想,才道:“说出来,让我听一听,给你查漏补缺。”周元把计划说了出来,还没说完,李玉婠便直接站了起来。她冷冷道:“绝不会同意!你别想这么做!”周元叹了口气,道:“圣母姐姐,荷兰人不好对付的,我想要避免更巨大的伤亡,就必须要兵行险招。”“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不许劝我!”李玉婠很罕见地发了脾气,大声道:“什么事都可以,就这件事不行,打不过荷兰人,我们可以慢慢来,决不能做这么冒险的事。”周元沉默了片刻,才苦涩道:“圣母姐姐,我们快没时间了,岛寇这次损失大了,肯定要从其他地方找利益的。”“他们很可能,要去高丽…”李玉婠顿时愣住了。周元道:“全军覆没,总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总要有人去把损失抹平,去立新功,去安抚所有人。”“在我看来,不出三个月,岛寇会进攻高丽,到时候是我们绝佳的机会。”“所以我的计划要更快去进行,否则会来不及的。”说到这里,他眨了眨眼睛,笑道:“答应的要帮你复国,不是么…”李玉婠沉默了很久。她轻声道:“一定要这样做么?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么?”周元道:“战机是稍纵即逝的,不把握这个机会,我们将来或许也会有机会,但恐怕死伤会成倍增加。”李玉婠低下了头,小声道:“那…我陪你一起去。”周元摇头道:“这一次不行,这一次…你无法蒙混过关。”“我不跟着!我不放心!”李玉婠气得跺了跺脚,然后大声道:“要我怎么办?傻傻在福州府等着?那太苦了。”“而且天知道你会遇到什么危险,天知道你要面对什么事。”“周元,太冒险了,我依旧不赞成你的计划。”周元握住了她的手,笑道:“一路走来,本就充满了危险,不是吗?”“况且你放心,我有我的办法,至少我不会送命。”“我很珍惜的生命,我有这么多羁绊,这么多锚,况且我还没有得到你。”李玉婠突然道:“今晚我们!做夫妻吧!”她看向周元,咬牙道:“通过双修,至少你能获得磅礴的内力。”周元当即摇头道:“你别乱来,你早就说了,现在双修会使得大部分内力直接逸散,事关我未来幸福,事关七老八十夜御十女的传统文化,我不能杀鸡取卵。”李玉婠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才是鸡。”她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轻声道:“怎么办…我想阻止你的几乎,却找不到好的办法。”周元道:“不要紧张,一切都会水到渠成的。”“两个月之内,拿下荷兰人,这是我的承诺。” 第八百四十六章 润物细无声 当计划一旦构思完成,那就意味着已经下了决定,李玉婠知道自己很难去干涉周元的路。虽然两人相濡以沫,但在大事上,她清楚自己并没有太多的发言权。毕竟从事实证据上来说,周元所作的每一个决定,最终的结果都还算不错。“我劝不了你,我让凝月她们来劝你。”李玉婠仿若赌气一般,大步离开了正厅,朝着后院走去。周元并没有阻止,他知道圣母姐姐有分寸,不会把这种事说给凝月她们听。有些压力,关键人物去承担就好了,凝月她们南下,主要还是为了相聚。既然是为了相聚…那就好好陪她们几天!他来到后院,发现一众姑娘聊得正开心,曲灵好像在讲什么,引得凝月等人听得入迷。周元猜测,曲灵在给她们讲话本故事和时事新闻,毕竟墨韵斋是干这个的,曲灵肯定见识广博。他逐渐靠近,然后听到了内容。“这个公司成立于大约四五十年前,是由最成功的商人联合创办的,他们获得了女王的认可,得到了东印度二十一年的贸易专利许可。”“他们的公司有着独特的股权结构,这是我们大晋的商号不曾开发过的领域,避免了家族式商号一言堂的独断专行,也更利于商号作出更符合整体利益的决策与部署。”“各司其职,权责分明,能过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良性循环。”说到这里,曲灵眨着眼睛,似乎有向往的神色:“如今他们在印度,也就是我们所谓的天竺国,已经拥有了二十多个基地,比如威廉堡、圣乔治堡、孟买城堡等。”“一个公司,拥有堪比一个国家的舰队,几乎实际意义上能够统治一个国家,简直是闻所未闻,难以置信。”“他们垄断各地的贸易,殖民当地的百姓,不断汲取世界的财富,强大自身的同时,又重新促进崭新行业的起步。”“你们敢相信么,他们非但贩卖货物,同时还贩卖人口。”“他们把非1洲的健壮男性,卖到遥远的美洲,充当奴隶和劳动力,赚取了难以想象的财富。”凝月等人听得脸色发白,而戴思则是静静坐在那里,眼珠子不停在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周元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李玉婠则是缓步走到他的身旁,轻笑道:“让我猜猜你为什么发呆,想必你以为姑娘们聊的东西,必然是风花雪月亦或者家长里短。”“但是,她们这次聊天的内容,让你很震惊。”周元点了点头,道:“关于东印度公司,我从未对她们提起过,只是和可洛迪雅有所交流。”李玉婠道:“但你可以和可洛迪雅交流,曲灵便不知道么?她同样可以和戴思聊这些呢。”“小师侄,你在做的事,其实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很多人。”“封狼居胥让人们心中有了血性,多次的大战胜利,让人们开始睁眼看这个世界,让人们反思水师的没落与崛起。”“你或许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但全天下人都在以你为榜样。”“影响,是潜移默化的,是润物细无声的。”这句话让周元感慨万千,他抬头看向天空,这一刻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明悟,像是…整个天下都成了自己的锚,像是…真的有一种引领时代的感觉了。他深深吸了口气,笑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抛开杂念,专心去做自己的事。”“我希望他们效仿我的正能量,而不要效仿我风流倜傥。”李玉婠撇了撇嘴,道:“我想表达的是,你影响着这么多人,就不要去冒险了,大晋正处于全面崛起的初期,哪里离得开你?”周元道:“过多去关注自己的荣誉和影响力,只会让人慢慢变成神坛上的牌位,除了被人尊敬之外,没有任何卵用。”“要专注于事情本身,不断进取,这才能培养出精神。”“回忆起在四川的时候,年少封公,手握大军,又时刻面对着水西的百姓、四川的佃农,心中的优越感挡都挡不住,渐渐把自己放得越来越高,傲慢与浮躁,也就悄然滋生。”“圣母姐姐,我应该向二师姐学习才是,她真的做成了很多事情,但从来没有任何自傲,而是不断去做,去进取,去完成理想。”说到这里,周元笑了笑,道:“忘了我的身份吧,从理智方面来说,我应该去践行自己的计划。”李玉婠无法反驳了。是的,她的确有一种感受,这一次南下之后的小师侄,比以前更成熟了。轻佻的时候变少了,严谨的时候变多了。“为什么?”她不禁问道:“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变化?”周元苦笑摇头,道:“以前有所高傲,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功绩很高,权力很大,做成了很多事。”“如今…看看沿海的百姓吧,我们连他们出海捕鱼都保护不了,什么权力大,都是狗屁。”“民族落后于世界,当再大的官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如果有一天,我能让大晋真正崛起,真正傲立于时代之巅,那我再好好骄傲一盘吧!”话音刚落,后面就传来了声音。“王爷!”“参见王爷!”周元回头,恰好看到四个年轻人恭敬地施礼。白羽、武尚、孔立言、夏江河。他们只有十多岁,但经历了这一次南方之行,似乎成长了很多,眼中多了一些坚毅,更多了一些坚定。“你们齐刷刷过来,有什么事吗?”周元以为他们想问什么,毕竟这一仗打完,对于他们来说,应该收获不少。“我们是来辞行的。”白羽鞠了个躬,道:“王爷,我们打算回神京了。”“南方战事如此惨烈,太学宫的学生却浑然不知,邸报上冰冷的文字,传达不出这里真正的情况。”“我们要回去,我们要把这一切公之于众。”“我们要团结所有年轻的有志之士,一起南下。”周元皱眉道:“这并没有什么意义,当然,公之于众是好事,但一起南下就不必了。”白羽道:“王爷…我们想…想去西洋。”周元猛然抬起头来,骇然看向这几个年轻人。孔立言哽咽道:“康兄、袁兄、易兄都去了,为国而死,我们也想做点什么。”“我们深知,我们在各方面已经和西洋有了差距,船舶技术、航海手段、手工业等等…”“我们不擅长打仗,但却擅长学习。”“我们想跟着艾维娜女士去西洋,我们想学点本事,回来报国。”四个人,对着周元齐齐鞠躬而下。“请王爷准许!”“请王爷成全!”他们的声音,似乎震颤了整个世界,让周元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第八百四十七章 计划的部署 周元是看着四个学生上马车的,就如同他们来的时候一样。只是来的时候是七人,回去却只有四人了。康有志死在了洋寇的手上,袁知明和易三识死在了进攻的路上。而剩下这四个年轻人,并没有打算停下,他们在战争的感触中,在不断的沉思中,找到了属于他们自己的路。周元没有办法拒绝,也没有资格去拒绝。那是他们的理想,为了国家和民族,周元只能劝他们想清楚,只能祝愿他们。大晋是落后了,但落后得不多,是完全可以赶上的。他们出去,学习系统的科学,尤其是天文学和物理学,这对大晋很有用。不单单如此,关键是系统性的科学总结和客观规律的归纳,这是大晋所缺少的。我们这个民族,太注重实用了,有时候就往往忽略了对规律的总结,因此才慢慢落了下乘。白羽、孔立言这些神童,他们有他们的使命,他们要做的事,是周元做不到的。或许三五年后,他们回来,大晋已经和平了。那时候,他们会是太学宫的老师,会开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科学革命。而周元要做的是,给他们和平的环境,给他们安全授课、开启科学革命的环境。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要做的事。一个民族的崛起,非一人之功。周元深深叹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沉声道:“让聂再荣、邹学清、关陆都来书房,今晚,聊一聊计划。”李玉婠道:“这么急吗?”周元道:“世界变革之时节,我们要迎头赶上,我必须要处理当下的问题。”“荷兰,不能成为阻止他们出海的原因!”李玉婠苦笑道:“你甚至都没有怎么陪凝月她们。”周元叹道:“会有机会的,我们有漫长的岁月去度过这一生,不在于这一两日的甜蜜。”“我要把计划的时间节点讲清楚,讲透彻,才能真正付诸于行动。”……这是七月二十八的夜晚。这一晚天空缀满了星辰。聂再荣很疑惑,他作为恒高舰的舰长,还在关注着战列舰的修复工作。照理说,这样的决策性会议,他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他只是将,不是帅。邹学清夜很疑惑,他自认为从周元来到这里,自己就已经被边缘化了,处理一点政务还可以,但在军事上已经没有发言权了。但还是被叫到了这里。关陆倒是轻车熟路,还给两人打着招呼,像是相识已久。“两位大人不必紧张,王爷找我们都来,按照以往的经验,是有大事要部署。”“我们先喝杯茶,安静等待便可。”他们在书房安静地喝着茶,四周的侍女则是把书房里的灯都全部点燃,然后才退了出去。首先进来的是李玉婠,她看了众人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了侧面。很快,周元走了进来。众人都站了起来施礼。周元摆手道:“都坐,不拘礼,说正事。”他的背后,墙上挂着巨幅的地图,似乎把整个南海都囊括了进去。“开门见山。”周元沉声道:“找你们来,是商量关于如何打败荷兰人、拿下东番岛的战事。”“基于目前的信息来看,我们依旧有足够拿下荷兰人的能力,但即使是胜利了,也是惨胜。”“而对于大晋来说,战列舰和巡洋舰来之不易,惨胜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我们想要的是,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因此,我构思了一个计划。”众人的面色变得严肃了起来,正襟危坐,目光如炬。周元道:“关陆,分析一下目前东番岛的局势以及我们正常状态下的战争趋势。”众人都知道关陆是周元的最好助手,在周元进京以前,就已经跟着周元来。这些年来,周元的每一场战争,都离不开关陆的辅助,所以对他也是相当尊敬。“荷兰人占据东番岛,已经有三十七年的历史了,目前在岛上的荷兰人,大概有三千多。”“这并不包括作战人员,我的意思是,战列舰和巡洋舰上,还长期有着战士和官员。”“四艘战列舰,六艘巡洋舰,以及东番岛内的火枪队,这是他们的全部力量。”“战列舰配备人员是三百人,巡洋舰是一百人,算下来一千八百人。”“加上岛上的人口,荷兰共有五千人左右在这里。”“在滃洲海战时,他们损失了几十个船员以及一艘巡洋舰,目前还有四艘战列舰、五艘巡洋舰。”说到这里,关陆微微顿了顿,才道:“按照正常的战争趋势,我们要处理东番岛,至少要半年时间的周旋,才能不断蚕食对方,这相对艰难。”“毕竟对方占据的岛屿太大,物资足够丰富,足够可以自给自足,我们做不到封锁。”“但是问题在于,荷兰人有援兵。”关陆沉声道:“在南海以南的国度,有一个地方叫巴达维亚,那里有着更多的战列舰和巡洋舰,也是荷兰人,他们随时可能北上支援。”“岛寇和高丽的态度又十分怪异,我们不能寄希望于他们。”“所以悲观点来说,大晋在海上的局势,依旧艰危,越往后拖,局势会愈发糟糕。”“这是我们不得不立刻展开计划的根本原因。”聂再荣当即道:“元帅,我们战列舰的修复,只需要一个多月,修复完成,即可参战。”邹学清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他发现自己根本不懂海战,不敢乱插嘴。但不说话,又好没有存在感啊!“所以,计划是什么呢!”他自信问了出来。周元看向他,轻轻笑了起来,道:“荷兰人最大的依仗是东番岛,但东番岛内部却并不是团结的。”“我的计划很简单,我要亲自去东番岛,亲自领导当地的百姓起义,从内部推翻荷兰人。”“与此同时,海上的作战交给你们,里应外合,在某一个时间段内,同时爆发,将荷兰人在短时间内,完全消灭。”听到此话,邹学清顿时瞪大了眼,颤声道:“亲自去…去东番岛?”聂再荣当即道:“元帅!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不能以身犯险啊!”关陆道:“不必规劝,这是王爷已经决定了的事,我们今天要讨论的不是去不去的问题,而是,后续的计划如何实施,如何配合,如何达成最终的效果。”其实他已经劝过了,但…并没有什么卵用。出来做事情的,没有人不危险。而针对东番岛的内部情况,除了周元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做到领导百姓起义。“一切,要从澎湖列岛的金矿开始说起。”周元缓缓笑了起来。 第八百四十八章 勠力同心 深夜的书房,气氛稍微有些沉重。周元现在是大晋的擎天白玉柱,要亲自去冒险,众人的心的确都是悬着的。但计划已经制定,众人也只能选择听下去。“澎湖列岛有没有金矿?没有。”周元看向众人,沉声道:“至少目前是没有发现的,那只是一个幌子而已。”“我们要带着最精锐的战士,带着勘探和开掘工具,伪装成开采队到澎湖列岛。”“这个消息很快会被荷兰人得知,黄金对于他们的诱惑是巨大的,他们会赶到澎湖列岛,把我们开采队抓获。”“他们不会选择杀人,他们会要求我们帮他们找黄金。”说到这里,周元顿了顿,沉声道:“澎湖列岛没有,但东番岛有,他们会带我们上岛。”邹学清忍不住道:“王爷,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他们什么都不管,直接杀人…”周元敲了敲桌子,道:“再一次强调,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荷兰人来这里不是为了杀人的,除非杀人能带来利益。”“黄金比人命贵重无数倍,至少对于他们来说是这样,没有人可以抵御金矿的诱惑,尤其是荷兰人。”“他们只会亲自把我们带到岛上去,这就达成了我的目的。”聂再荣道:“上岛之后呢?”周元道:“上岛之后,我会随着开采队,在东番岛各处探寻金矿,为期十日。”“时间太长,对方会没耐心,时间太短,不利于我行动。”“十日正好,足够我让叶青樱知道我在开采队的消息了。”“她会找机会与我接头。”“我会在开采的过程中,不断接触当地的百姓,逐渐领导他们,制定起义计划。”“这个过程相当繁琐,充满了不要确定性因素,所以我打算给自己一个月的时间。”他看向众人,郑重道:“所以,记好了,八月初一前往澎湖列岛,然后上东番岛,这或许需要三四天的时间。”“十日的勘探,一个月的起义准备时间,算下来,总共需要四十多天。”“所以,我把总攻时间,定在九月十五!”“所有的一切,以这个为倒计时,开始部署。”聂再荣沉声道:“战列舰肯定没问题,那时候我们早已完成了修复,有足够的时间准备战斗。”周元道:“皆是,以大火为号,如果在九月十五之前的两日之内,看到了东番岛燃起大火,就说明,一切顺利。”“在军事上,聂再荣,你暂领闽粤水师提督职位,总揽全局,有最高军事指挥权。”聂再荣站了起来,面色严肃,抱拳道:“末将遵命!定不负元帅重托!”周元道:“关陆对形势的把控比你更强,尤其是在战术时机和时间节点方面,你要充分考虑他的意见,当然,当你们的意见完全不统一时,以你为准,毕竟你是内行。”聂再荣看向关陆,对着他抱了抱拳。关陆点头道:“放心,元帅给出的计划已经很详细,接下来我会详细跟你商谈。”“多谢。”聂再荣很郑重,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承担的任务是多么重要。周元继续道:“邹学清,在这一段时间内,你要做很多事情。”“要组织福建的商队准备出海,要时刻关注潮商船队的回程,要紧密配合朝廷开海通商。”“最关键的是,你要让荷兰人知道澎湖列岛金矿的消息。”这句话让邹学清摸不着头脑,他疑惑道:“王爷…这…东番岛都已经封锁了,我怎么让荷兰人知道啊!”周元笑了起来,缓缓道:“你不会以为…福建布政司里面,全部都是大晋的忠臣吧?”“你以为荷兰人在这里三十多年,对闽粤地区完全没有任何渗透?”“会议结束之后,关陆会找你聊聊的,他会让你知道,你身边的人,或许就是荷兰人的探子。”“卖情报赚钱这种事,人家长期合作已经很久了,就你这个巡抚还不知道。”听到此话,邹学清鼻子都快气歪了,卖情报?那不就是叛国吗!属下叛国,等于长官叛国,是哪个王八蛋这么大胆,这是要害死老子啊!他要紧牙腮,已经是一肚子杀气了。周元道:“记住!要不经意间把澎湖列岛的事透露出去,要让对方觉得情报来之不易,这样对方才会产生信任感,才不会怀疑。”“你也是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人物了,这点政治手段总该有吧?”邹学清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王爷放心,这件事交给下官,下官若是办不好,就把自己淹死在海里。”他已经有点慌了,若是周元把这个拿出来说事,他脑袋不保啊!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他已经决定把这件事办漂亮,办妥当了。周元看向李玉婠,笑道:“我回来之前,可洛迪雅不能走。”李玉婠点了点头,没有回话。她心情并不高兴,这一次周元的棋太险了,完全没法保证安全。她甚至已经在想,要如何潜入东番岛,与他汇合了。“精锐人员,我已经安排谢石墩帮我挑选了,最迟明晚就要到位。”“闽粤水师总兵会帮我们准备大木船,送我们到澎湖列岛。”“邹学清,你那边明天也要开始动作,毕竟内鬼要把消息传给荷兰人,也需要时间。”“聂再荣,记住,是九月十五发起总攻,但在九月十五之前的两日,你要注意东番岛的火势。”众人齐齐点头。周元看向关陆,笑道:“岸上的事,就交给你了,一切的计划,都不是绝对的,时刻随着变化而变化。”关陆道:“属下明白。”他在任何时候,都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该做什么事,周元对他很是放心。于是,差不多了。周元站了起来,沉声道:“诸位,此战关乎大晋之海洋主权,关乎国家领土之完整,民族之尊严,亦决定着未来的发展前途。”“时局艰危,容不得我们失败,请务必勠力同心,为我们大晋,杀出一条血路来。”“许多计划的细节,你们要找关陆核实、商量,不断完善。”众人对视一眼,齐齐点头,眼中也都有了热血。月光正是皎洁之时。其他人都走了,就只剩下坐在原地赌气的李玉婠。她满心的不安,看了周元一眼,又低下了头。周元忍不住笑道:“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还赌起气来了。”李玉婠哼了一声,才道:“心里没底。”周元道:“说了不必担心我嘛。”“说了有什么用…”她小声道:“我就只剩下你了,你出事了,我怎么办?”“况且,我总认为你是为了解决高丽,才强行加快进度,以身犯险。”“若是你出事了,岂不是我害的?我该如何去跟凝月妹妹解释。”周元叹了口气,道:“路在脚下,事在人为,等我回来,一切你就安心了。” 第八百四十九章 人小鬼大 这一夜周元无眠。你说他慌不慌?他心里其实也是慌的,要孤身犯险,深入敌后,万一被发现了身份,那就麻烦了。他现在有点后悔和卢卡斯·班森见面了,如果没有见过,那他的相貌至少是安全的。但现在,他万一被卢卡斯看见,那就要出大事。在这种冒险的计划里,运气要占很大的因素。因为到了岛上,怎么和二师姐联系,又怎么组织百姓起义,这些都是完全不可预测的。到时候只能听天由命了。这是一步险棋,但若是成功,的确可以最大程度上减少伤亡,拿下荷兰人。这一步棋,必须要走。浑浑沌沌的,想问题到天亮,周元才迷迷糊糊睡着,半上午又被噩梦惊醒。他梦到自己去了东番岛,然后被发现了身份,卢卡斯·班森号召士兵,排队走他旱道。以至于醒来的时候,周元浑身都是冷汗。“妈的,坚决不能被发现啊!”周元洗漱了一下,打算去和凝月她们讲一讲,最近要出差。但半路上,却恰好遇到了缓步走来的戴思。她穿着西式的长裙,看起来亭亭玉立的,又文静,又有一众莫名的青春活力。“早上好!”戴思微微施礼,轻轻道:“周大人,你看起来没有睡好,眼睛都是浮肿的。”周元看了四周一眼,发现没有人,才松了口气。他压着声音道:“戴思,你把你的智慧藏得很好,但我希望你继续藏着,你太聪明,反而容易让人防着。”戴思捂嘴笑道:“周大人这么怕我提出一些无礼的要求吗?”“我想说的是,我是一个正常的女性,我有我的诉求和对未来的思考,这并不值得你惧怕。”周元瞪眼道:“什么意思?”戴思道:“一个正常的女性,在成年之后,总是会对男人产生懵懂的好奇。”“我并没有见过许多男人,毕竟母亲把我保护得很好,我所见过的男人之中,周大人是最年轻、最有本事、最有魅力的。”“什么时候能让我体会一下做女人的滋味呢?我很是好奇那种感觉。”妈的,这女人好难缠,净说这种让人口干舌燥的话。周元沉着脸不说话。戴思继续道:“周大人,你需要我们办的事情是很多的,关于学生的留洋问题,关于海贸的出口,关于西方市场的打通。”“你的确需要付出足够的代价,早晚我们都会谈这些事的,躲不掉的。”果然没安好心!果然要问老子要东西的!周元道:“那到时候再说!”戴思笑了起来,她眯眼道:“我真不明白我的母亲在想什么,你分明是一个很有本事,并且很幽默的男人,她为什么竟然不舍得自己的身子?真是奇怪。”“说句实话,即使没有利益纠葛,我可能都会毫不犹豫选择你,你比那些本事不大、却自命不凡的中年男人强多了。”“看到你,我青春的心都有一种悸动,我甚至会忍不住想要和你做一些疯狂的事情,生理上都有一种冲动。”说完话,她原地转了一圈,笑道:“西方女子发育得总是要快一些,对吗?我的身体至少比曲灵姐姐成熟许多。”周元呆住了。这是人说出来的话吗?就算你前后规模都比较磅礴,也不能内涵我曲大小姐啊!周元冷声道:“戴思,你太年轻,你总以为美色可以打动人。”“但是你错了,美色只能打动普通人,而我周元,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显然是枭雄。”戴思笑道:“所以我不单单用了美色,还有真诚。”“真诚、纯洁、干净的美色,足够打动所有人。”周元不屑道:“我不缺!”戴思道:“再加上我母亲呢?”呜呜我输了,我真的有点顶不住她的进攻啊!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好吧!你到底需要什么答案!”戴思看了他一眼,才道:“我可以给出周大人想要的一切,我只需要得到周大人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周元道:“什么承诺?”戴思笑了笑,道:“当大晋的海军可以纵横大海之时,当大晋的海上贸易,独霸天下之时…”“我希望周大人,能把马六甲古城及海峡…送给我!”“我看准了那里,那里是整个南海的咽喉,是贸易的中转地,是得天独厚的海港。”“我想在那里建立一个国家,一个仅仅靠海上贸易中转,便能很是富裕的国家。”周元人傻了。他向来认为自己看得远。没想到眼前的戴思,非但看得远,而且看得准。她他妈竟然要马六甲海峡!老子若真是有那个能力,我会把这种东西给你?别说什么干净不干净,哪怕是镶钻的也不行啊!周元摆手道:“别想了,你胃口还挺大的哈,但永远不可能。”戴思似乎很清楚周元的答案,于是她低声道:“如果不愿意给我,至少要把那里的统治权给我,我原作大晋一方诸侯,永远效忠。”开窗理论出现了。她是明白大晋人讲究则中的,所以先说要砸房子,最后提出真正的要求——开窗。周元道:“想做一方诸侯,也需要实力,戴思啊,你若真是想要得到这样的承诺,就得拿出本事来。”戴思径直走到周元面前,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抱住了他,亲了下去。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周元被迫承受侮辱。良久之后,戴思才放开他,脸色有些红,但还是轻声道:“男人的滋味,真不错。”“本事嘛,我样样都会,无论是床上的,还是正事上的。”“一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单亲姑娘,其实是很无聊的,大多数时间我都是一个人过。”“拉琴这是我花时间最少的一个活动,我更多时间在看书。”“从小颠沛流离,跟着母亲耳濡目染了很多事情,我知道金钱的重要性。”“我看《经济论》、《社会分工论》以及各种商品交换与货币学说,也看一些大人们不允许看的书籍,为此懂得了很多东西。”戴思微微撩开裙摆,露出了她青春面庞下独特的内容:“吊带袜喜欢吗?我也很喜欢。”周元张了张嘴,道:“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第二次和戴思较量,再次惨败!周元暗叹时代不一样了,外国人就是要成熟得早一点啊!人小鬼大,要人命。只是,更令周元头疼的事出现了。他刚走出院子,就看到了不知所措的洛阮芷站在那里,一副害怕的样子。周元懵了,回头看了一眼戴思,她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正捂着脸似乎在哭。周元连忙回头,急道:“阮芷,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洛阮芷退后了几步,小声道:“周公子…你…你怎么能这样…”“戴思还小啊,她寄人篱下,又是单亲…”“你不该这样欺负她的…”周元深深吸了口气,熬鹰多年,如今被鹰啄瞎了眼啊!小戴思把老子算得死死的!他郑重道:“阮芷,别信她的表演,我跟你讲实情。”洛阮芷摇头道:“周公子,阮芷没有那么轻贱,你不能这样对我。”好好好,看来我这个形象,是扭转不回来了。 第八百五十章 同生共死 八月初一,卯时正刻。周元悠悠转醒,看了一眼身旁,被褥乱糟糟的,却一个人都没有了。凝月正坐在梳妆台前,已经完成了梳洗,正静静摆弄着小首饰。曲灵站在她的身旁,不停揉着眼睛,显然还没睡够。墨香泡上了一杯绿茶,看到周元醒来,便连忙走了过来,笑道:“公子,墨香服侍你穿衣。”周元摆了摆手,道:“今天要穿勘探队的服装,准备好了吗?”“嗯,是直接从以前的勘探队的人那边买的,昨天洗了一下,已经干了。”墨香把衣服递了过来,小声道:“质量差得很,又破旧,穿上真是辱没了公子。”周元没有纠正什么,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公子这一次恐怕要走一个多月,你可要好好照顾灵儿和凝月。”墨香拍着胸脯道:“公子放心!”曲灵打了个呵欠,道:“哪里用得着她照顾,她平时可都是念着她的公子的。”墨香嘟嘴道:“小姐…人家哪有…”曲灵道:“周元,这次你去东番岛,可别逞英雄啊,被发现了身份,就直接谈判,别玩命。”“只要你不玩命,对方是不会杀你的,顶多拿你换资源,哪怕赔上两艘战列舰,也比不过你的命啊。”还是曲灵看得通透,她虽然不太关注战争层面上的事,但对这些事的领悟还算可以。周元穿上了勘探队的衣服,分别与她们抱了抱,才低声道:“等我回来。”凝月眼睛有些红,小声道:“周大哥,你要早些回来呀,我们会乖乖在这里等你。”温柔乡是英雄冢啊,周元是真舍不得她们,但…儿女情长,总是要为大事让路的。他点了点头,便大步走了出去。天还没有亮,东方有淡淡的鱼白。关陆已经等他很久了。在这黑暗的天地中,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起的?”周元说话的同时,朝前走去。关陆跟在他的身后,笑道:“压根没睡,和邹学清聊了一晚上,把布政司那边的计划安排了,就直接赶过来了。”两人坐在了餐桌上,早餐点心已经备齐。周元一边吃,一边说道:“这样还是不行,身体遭不住,你又没修炼什么内功心法,早晚要倒下,得注意一下。”关陆笑了笑,道:“那这次事情结束之后,我请个假回云州,两年没见家人了,有些想念了。”周元道:“多带点钱回去,别一天天都在外面忙,官职没捞到,钱还没捞到。”关陆摆手道:“谁在意这个,我跟着主公干的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贱内知道情况,十分理解。”周元忍不住笑道:“你别这么高尚,搞得我压力很大,人总要吃饭的,你站在幕后,得不到晋升,但钱总该得到才对。”“等黄作雨回来了,完成钱财分配之后,你拿十万两白银回去。”关陆吓了一跳,道:“可别,一朝暴富不是好事,我还指望我儿子成材呢。”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禁大笑了起来。关陆一边吃着包子,一边说道:“基本上全部计划好了,你们这些鱼饵出海的同时,布政司那边的计划就会实施。”“按照原计划,依旧选择了隐瞒身份,除了楚非凡之外,没有人认识主公,这样就避免了暴露的更大可能性。”“缺点是,主公真的没人保护了。”周元道:“做得很好,那岸上就交给你了,多和聂再荣聊聊关于海战的事。”“多注意巴达维亚那边的情况,我觉得这一战不会轻松,直觉很强烈。”关陆点头道:“明白,我会多请教他们。”周元吃了个半饱,也没什么胃口,看了四周一圈,才道:“李玉婠呢?别告诉我她混迹在了探险队中,这种事可不允许。”“去香州了。”关陆苦笑道:“半夜走的,她说她管不住你,就去香州散散心,恐怕是要想办法上岛啊,李姑娘向来是有主见的。”周元道:“帮我写信给她,让她盯着可洛迪雅和戴思,尤其是戴思。”“不允许她上岛,这太危险了,岛上起码有三千支燧发铳,再大的高手也顶不住。”关陆连忙道:“这种事还是元帅亲力亲为吧!”周元道:“那我给她写信,你送过去。”事实上并不需要写信,周元很快就想通了,这种情况,圣母姐姐不可能不来送自己。哪怕他已经嘱咐过了,谁都不许来送。但当他踏上木船的那一刻,还是看到了岸边那个孤零零的身影。李玉婠就站在码头的另一侧,穿着黑色的衣服,身边没有其他人。直到这一刻,周元才有些明白,她那句话的意义。除了自己,她的确已经一无所有了。朝阳初升,照在她的身上,她此刻显得如此孤寂,身影是如此的单薄。周元忍不住对着她挥了挥手,一切尽在不言中。开采队,也可以称之为勘探队,一共六十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兵,他们有着最好的纪律,最坚定的意志。楚非凡,是勘探队的队长。他正在训话:“记住你们的身份,任何情况下,说话做事,都要符合自己的身份。”“你们并不团结,你们的意志并不是那么坚定,你们也会被收买,也顶不住金钱的诱惑,也贪生怕死。”“这些才是你们该有的素质,否则你们军人的身份就会暴露。”这厮跟着周元混了两年,也竟然学到了不少东西,说起话来像模像样的,颇有些道理。木船起航,朝着澎湖列岛而去。在阳光下,在海浪之上,没有人知道自己此行的结局。但…为了大晋,他们从来没有犹豫过,更不畏惧死亡。“想不到啊!”楚非凡坐到了周元身旁来,眯眼道:“想不到我们也有同生共死的一天,周元,如果我现在杀了你,立刻远走高飞,你觉得如何?”周元笑道:“忙活了这么多次,眼看着就要迎来好的结果了,你舍得放弃一切?”“况且你也知道,你要是杀了我,会面对怎样的追杀。”楚非凡哼了一声,冷冷道:“我不是怕圣母娘娘,我只是感激她,如果没有她当年的指点,我楚非凡也就是个二三流高手,顶多和庄玄素一个水平,是她成就了我。”“另外,老子也不是不敢杀你,也不是舍不得你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而是…这么久以来,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小子做的事,的确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的确是帮我们大晋长脸、开创万事太平的大好事。”“老子不是什么好人,但好歹是汉人的种,体内流的也是炎黄的血。”“跟着你做点大事,老子乐意,所以才能被你拿捏。”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淡淡道:“我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除了圣母娘娘之外,没任何人能让老子听话。”“但你小子,说实话,我是有点佩服你的。”“能让我们这个民族在世界上抬起头,不收外虏欺辱,这可不是武功高就能办到的。”“这一次,老子听你安排,哪怕是死,也无求所谓了。” 第八百五十一章 鱼饵与鱼儿 周元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了。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认为楚非凡还算有点良心和血性,还算有点“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大义。但现在,他很清楚眼前这个老油条心中所想,他不过是别无他法,想要在自己这里刷点好感罢了。他怕被周元拉出去挡子弹,他怕周元因为所谓的大局去牺牲他,所以他要表一表决心,刷一刷好感。别看他现在义正词严,等真正的生死时刻到来,他只会在乎自己的命,其他都是狗屁。这不是罪过。至少在周元看来,这不是罪过。人,为自己而活没什么错,至少非凡哥踏上了这条船。无论是被迫,还是主动。无论是什么原因。他只要上了这艘船,周元就愿意把他当成同生共死的战友。毕竟这艘船上的人,都已经做好了为大晋牺牲的准备。鱼饵,已经下水。“鱼饵已经下水了!该做事了!”邹学清站了起来,看着窗外的太阳,不断调整自己的情绪。做官几十年了,能到巡抚这个位置,该经历的也都经历了。但他此刻却很紧张。因为他很清楚,这件事关乎着忠武王的性命,关乎着海上的局势,甚至可以说,关乎着国家的未来。他不断回忆昨晚和关陆交谈时,提出了办法,这个办法得到了对方的认可,但他还是有些拿不准。这一计,叫欲盖弥彰!他来到了布政司衙门,召开了会议,参与人员有很多,包括福州布政司左右布政使,包括福州知府、守备,闽粤总兵,还有几位潮商的家主。看着众人,他的言语很是明确:“佛朗机的舰队被我们歼灭了,荷兰人的巡洋舰还毁了一艘。”“如今我们有五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而对方是四艘战列舰,五艘巡洋舰。”“论硬实力,我们已经不需要畏惧荷兰人了。”“所以,百姓出海打鱼,商人出海经商,已经可以提上日程了。”这番话显然让众人有些吃惊。出海打鱼和经商,这可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做到的事,荷兰人虎视眈眈,稍不注意被抓住,下场怎么可能太好。为什么巡抚大人要这么说?“潮商那边,今天就派出几艘船,在沿海一带查探一下情况,看荷兰人有没有胆子来追。”“闽粤水师那边,也要派出木船,进行海上巡逻,试探荷兰人的态度。”“立刻执行,不得有误,今晚我要向忠武王汇报情况。”他倒是走了,却留下一堆充满疑惑的人。潮商的家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问询道:“诸位大人,巡抚大人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会有商船去试探荷兰人态度的情况?”闽粤水师的总兵也忍不住道:“是啊,我们木船怎么巡逻?要巡逻也该是战列舰或者巡洋舰啊!”而福州布政司右布政使,却是疑惑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没有人回答他,这让他更加疑惑。于是在散会之后,他悄然找到闽粤水师的总兵,压着声音道:“老许,今天是有什么事发生吗?为什么要派这么多船出去,难道是为了搅乱荷兰人的视线?”许总兵瞟了四周一眼,发现没有人,才压着声音道:“今天早上,闽粤水师派了一艘船去澎湖列岛,那边发现了巨大的金矿。”右布政使面色一变,沉声道:“可不兴胡说!”许总兵道:“这种事我敢开玩笑?六十人的勘探队都已经去了。”“巡抚大人派船出去,就是想扰乱荷兰人视线,给勘探队打掩护呢。”“据说这件事,是忠武王亲自组织的。”说到这里,许总兵搓着手道:“这件事你可别说出去啊,我也是听都统大人昨晚说起的,他一夜没睡,在组织这件事呢,今天都没来开会。”右布政使道:“肯定保密,这次我们要赚大发了。”他眯着眼,悄然离去。而许总兵看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回头来到布政司的后厅,见到邹学清,许总兵才压着声音道:“鱼儿动了,只等上钩。”“按照事情的紧急程度来说,对方一两天之内,就会派兵。”邹学清道:“盯紧了他,一定要确定他把消息传出去才行。”“是!”许总兵迅速离去了。邹学清喃喃道:“荷兰人若真是派人去了,忠武王又反而危险了,老天爷,为什么非要制定这样冒险的计划啊。”他是真怕周元出事啊,王爷死了,福州布政司多少个脑袋够陛下砍的啊。……金矿!澎湖列岛有金矿!老天爷!这次发大财了!右布政使姓包,单名一个辉字,早年间进士及第,也算是天才了。家中略有薄资,办事能力又强,这次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可要再往上爬,没钱没人脉是不行的,他需要钱,无比渴望。他和荷兰人合作已经六年了,赚了不少钱,维持奢靡生活的同时,还存余不少。但远远不够啊。这一次金矿,若能分到一笔钱,一定不是小数目。想到这里,他内心躁动不已。他终于拿出了珍藏的信鸽,咧嘴笑道:“小东西,岸上待了三个月了,想家了吧!”“本大人这就放你回去。”他写好了信,塞进了绑在信鸽腿上的竹筒中,放飞了它。而信鸽飞出包府的同时,十多个观察包府的探子,才渐渐撤去。鱼儿,即将上钩。而与此同时,在岛寇的国度,有人跪在地上,拿性命赌咒,表示一定要从其他地方找回场子、挽回损失。同样,在遥远的北方,上百个骑兵从荒原的尽头杀了出来,浑身浴血,仓皇逃窜。女真的骑兵,遇到了相当难缠的对手,他们选择了硬刚,却遭到了罕见的惨败。对于这样的结果,皇太极并不在意。他高高坐在王座上,语气很平静:“继续派出骑兵,与他们打,只许败,不许胜。”没有人明白他的意思,但没有人敢反对。因为反对他的人,都被他杀了。包括他的亲哥哥,爱新觉罗·阿拜,包括许许多多的八旗功臣。没有人敢为死者说话,除了完颜黛婵,她坚定站在八旗功臣这边,数次与皇太极当殿辩论,怒斥他独断专权,心狠手辣,害死功臣与皇亲。因此,她笼络到了很多部落,甚至一些骑墙派,也渐渐开始朝着她的阵营聚拢。这不是她想要的。但皇太极要求她必须这么做。这两个人,唱双簧已经有小半年了。“我感觉一切都在变快。”可洛迪雅站在码头上,迎着海风,轻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一切都变得很快,像是什么大事要发生,就在大晋,就在这片海域。”李玉婠笑道:“或许一切早就注定了要发生。” 第八百五十二章 勘探队 八月初一登岛之后,周元等人按照勘探队本该进行才程序,在岛上进行金矿的探索。第一天探索了渔翁岛,第二天探索了白沙岛,第三天登上澎湖本岛。一直到八月初五,荷兰人都还没有出现。这让楚非凡开始焦躁了起来,言语之间都带着怨气:“这是什么狗屁计划,我看我们不是过来演戏的,倒真像是过来勘探的了。”“别他娘的我们真把金矿找到了,荷兰人都还没来。”话虽如此,他其实又真希望荷兰人不来,这样至少没有危险。周元道:“耐心一点,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很可能是多方面因素引起的。”“比如福州布政司那边没有做好,让叛徒包辉起了疑心,并未把消息传到荷兰人那里去。”“也有可能是荷兰人担心是圈套,所以多等了两日。”“甚至有可能是,他们不忍打扰我们勘探金矿呢?”楚非凡瞪眼道:“所以呢,我们就要在这里耗下去?拜托,我四五十岁的人了,我不像你那样有时间,我忙着回去享福。”周元道:“不必着急,即使是包辉不汇报,我们在这里活动,也必然会被荷兰人察觉。”“他们上岛来抓我们,只是早晚问题。”楚非凡冷笑道:“就怕不是上岛抓我们,而是上岛直接开枪,那我们白死了。”周元摇头道:“死人有什么值钱的?别说我们是勘探队,有实用价值,哪怕我们只是普通的渔民,荷兰人也更倾向于把我们活着,让闽粤水师给钱赎人。”楚非凡耐心早已没了,听到这句话心里更是没底,当即道:“干脆我们回去算了,重新制定计划,反正你脑子好使,总比在这里干耗着强。”他只是单纯不想上东番岛,那边实在太危险了。而刚说到这里,突如其来的炮声却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勘探队的队员们下意识趴在地上,警觉地看着四周。但很快他们又想起自己的身份,不该表现出这种军人的素养,于是又爬起来,朝着四周逃窜而去。荷兰人的战列舰出现了,把木船轰碎之后,迅速靠岸。另外还有两艘巡洋舰在海上巡逻着,生怕中了大晋的埋伏。周元和楚非凡也在跑,装作仓皇模样,心里多少是有点慌的。“最好别是那个卢卡斯来,否则你就要被认出来了。”楚非凡压着声音,其实他也紧张。周元道:“不可能,卢卡斯是荷兰那边的首脑级人物,这里情况不明,不至于让他亲自来冒险。”“否则万一中了埋伏,岂不是亏到姥姥家了。”楚非凡道:“但愿你一切都算对了,但是…草,对面怎么开枪了!”燧发铳的声音响彻天地,很快便有队员倒了下去。周元一把拉住楚非凡,趴在了地上,低吼道:“让他们趴在投降!”“趴下!投降!别跑!”楚非凡硬着头皮喊了出来。他俩的身体紧贴着地面,脑袋埋进了青草之中。一个身影随之倒下,重重摔在了周元的身旁。周元侧脸看去,只见一个年轻小伙子口吐鲜血,背上中了两枪,显然是活不成了。近在咫尺的年轻面庞,痛得扭曲的表情,让周元心中发颤。“元、元帅…”年轻人突然低声叫了出来,颤声道:“我…我认出你了,前年在香州的时候,我有幸见过…元帅…所以……参了军…”周元心神俱震,想要救他,却又知道无济于事了。年轻人就这么趴在地上,嘴里一边流着血,一边说道:“没想到…我也有和元帅并肩作战的一天,只是…只是我没能走到最后…”“元帅…我…我还没杀过敌人呢,真是遗憾…”“元帅!”他的声音愈发虚弱,喃喃道:“我们…我们来这里,真的有用吗?这里算战场吗?”“我算牺牲吗?我算是个…烈士吗?可我没杀过敌人啊!”“我的死,有意义吗?”他没有等到周元的回答,便已经闭上了眼睛,失去了气息。周元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年轻的面孔,拳头忍不住攥紧。火枪队已经到了。大批的荷兰人迅速包围了这里,他们怒吼着,呵斥着,举着枪,让所有人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周元咬着牙道:“法王,你得站出去交涉,你是队长,你要说明身份,争取上岛。”楚非凡道:“现在站出去,能有好下场?老子才没那么傻。”周元道:“必须要站出去!表明身份!否则对方恼怒之下可能还会开枪杀人!”“你怎么不站出去!”楚非凡才不上当。周元咬牙道:“你以为我是怕吗?我的身份和任务,决定了我不能在这次行动中抛头露面。”“楚非凡,你娘的别磨叽,练了一辈子武功,到头来要乌龟?要当懦夫?要不你摸一摸你的裤裆,看看还有没有卵子!”楚非凡怒道:“去你娘的,老子又没说不去!”他犹豫了几许,知道不站出去不行了,因为他又听到了枪响声,不知道谁挨了枪子儿。拖不得了。“长官!大人!饶命啊!”楚非凡不敢站起来,依旧跪在原地,只是高高举起了双手。他大喊道:“我有话说!我有话说啊!”很快,一个穿着军官装束的荷兰人,带着一众卫队,大步朝这边走来。十多支燧发枪,对准了楚非凡和周元。楚非凡差点没把尿吓出来,当即吼道:“嘿里嫂!我们嘿里嫂!扑街喂热!”他这两年混迹在沿海,也不是没为自己打算过,这几句佛朗机语,就是他专门学过的。“黑里嫂”是投降,“扑街喂热”是饶命。万一以后用得着呢?嘿,真用上了。只是好像不太对…佛朗机人已经完了啊,眼前是荷兰人,草,大意了。荷兰军官当即皱起了眉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一脚朝他踢去。慢!太慢了!在你抬脚的瞬间,我已经想到了至少十种破解反杀的手段!但我不敢…楚非凡被直接一脚踢翻在地,心中怒火滔天,恨不得聚起内力一掌给对方拍死。但十几支枪对着啊!楚非凡唯有大哭道:“我是真不会荷兰话啊,官老爷饶命啊!”军官冷冷看向他,突然道:“卑贱的…东方…汉狗,不许用,葡萄牙语,侮辱我们!”他的汉话并不标准,但勉强说得出来,毕竟在这边待了很多年了。楚非凡哪里还管什么辱骂啊,当即就喊道:“长官饶命!我们是勘探队的啊,我们是来这里找黄金的,我们不是当兵的啊!”军官瞥了四周一眼,然后又看向楚非凡,道:“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黄金,哪里?”楚非凡道:“我们是专业的勘探队,可以找黄金,来这里找了五天了,只是没找到。”他怕对方开枪,又连忙道:“只要长官饶我们性命,我们可以帮忙找黄金啊,东番岛的黄金多得很。”军官思索了片刻,缓缓笑了起来。他轻声道:“把他们,衣服,扒光,绑起来,带上船,工具…不能丢。” 第八百五十三章 忍辱负重 对方不是傻子,他们当然也怕危险,也怕这些人来历不明搞事情。黄金诱惑再大,比命更重要?脱光衣服绑起来,自然也就没威胁了。没有人可以拒绝,包括武功超群的楚非凡。所有人面对枪口,都哆哆嗦嗦把衣服全部脱光,一个个赤条条的,尊严在此刻早已算不得什么了。楚非凡涨红了脸,也把自己脱光,他下意识看了周元一眼,只见他面无表情,早已脱光了衣服。靠,你娘的,你好歹是王爷,是兵马大元帅,你能受这种罪啊!什么狗屁计划!什么垃圾谋略!纯粹受罪!众人都被绑了起来,双手在后,绑的很紧,像是畜生一样,被朝前驱赶着。周元深深看了后面一眼,在他刚才的位置,尸体依旧温热。“你是光荣牺牲的,你是英勇的烈士。”“你的死不会没有意义,我会用事实告慰你在天之灵。”他的话没有声音,只是在心中回荡。这一愣神的时间,稍微慢了一拍,周元便被狠狠踢了一脚。他并没有在意,只是爬了起来,缓缓上了船。勘探队一共六十人,在这次抓捕过程中,死了四个,还有五十六人。他们被关在了最下层的船舱里,挤在了一团,没有灯,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只有燥热、汗臭和压抑。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很沉默。周元却突然道:“你们做什么?想表现出自己的冷静和坚毅吗?别忘了你们只是勘探队的队员。”此话一出,众人才反应过来,出现了哀嚎声、哭声和怒骂声。楚非凡看向周元,咬牙道:“你简直不是人啊,被搞成这样了还装蒜,大哥你是王爷啊,你干嘛要受这种罪!”周元并没有说话,而是沉思着。楚非凡显然很焦躁,他嘟囔道:“我就不该惹你,真的,临安府那一场刺杀,我什么都没捞到,还被素幽子道长狠狠教训了一顿。”“你倒记仇了,各方面整我,一会儿游濠镜,一会儿游东番岛,这三年多来,我就没在你身上捞到任何好处。”“现在又跟着你来这种鬼地方受罪,你闻闻这一股臭味,你受得了吗!”周元道:“闭嘴吧!第一次游濠镜,是你自己主动去的。”有这种事?楚非凡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然后咬牙道:“娘的,老子是无生教的法王,是反贼。”“朝廷巴不得我死,我也巴不得朝廷难,老子为什么要跑到这个地方来啊,老子真是糊涂了。”“等上了岸,我就偷偷逃命去,谁也别想拦着我,你也不用拿圣母来威胁我,我不怕她。”周元沉声道:“能不能闭上你的臭嘴,你现在就像一个没拿够彩礼的怨妇。”楚非凡道:“你好意思说我?你他娘的,天大的人物了,又是郡王,又是元帅,大晋都快是你的了,你跑来这种鬼地方玩命,你是不是疯了啊!”周元看向他,压着声音道:“不要再抱怨了,那没有任何意义,你要是真英雄,就把这件事做成,就把荷兰人杀干净,这样才能找回尊严。”“我周元不是贱骨头,我不是非要过来被人当畜生一样对待,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别人受得?我便受不得?”“为了歼灭岛寇和佛朗机舰队,多少好汉牺牲了?里面就没有大人物?就没有值得惋惜的天才?”“别把自己看得那么高,你是高手如何?我是王爷如何?国家和民族的利益面前,每个人都一样。”“我没有那些无聊的荣辱观,我只想赢!”他一把扣住楚非凡的手,似乎在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愤怒,以至于他的声音都有些沙哑。“我只想赢!你知不知道!”“能赢!什么苦都值得!”“输了,更没有尊严!”楚非凡一把将他手拨开,他喘着粗气,咬牙道:“我不是你!我没有那么高尚!我只是为了自己而已!”“在这里我也不需要什么掖着藏着了,我只想拥有一县之地,我可以为所欲为,仅此而已!”“那些高尚的东西,什么国仇家恨,老子根本不在乎。”“上岛之后,老子就要逃,无论你怎么说。”说到这里,他咧嘴笑道:“不说出你的身份,不出卖你,已经是老子仁至义尽了。”“看在你小子的确是个英雄的份上,我才给你这个面子。”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船舱的氛围更加压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两个时辰,又像是足足一两天了。船舱的门终于打开,微弱的光芒,泻了进来。闷热,口渴,体力耗尽,所有人都几乎撑不住了。看到光,就像是看到生命的希望。“给他们衣服和水,带他们上岛。”“谁是领头的,滚出来。”楚非凡站了起来,看了周元一眼,才道:“老子最后帮你一次。”他大步走了出去,接过了简单的衣服,胡乱穿在身上,踏实了很多。法王的威风早就不在了,他点头哈腰,说着自己的来历。“长官千万要饶命啊!我们一定能帮你们找到金矿的!”“东番岛这么大,肯定有数不清的金银啊!”“我们非但能找到,还能挖掘呢!”荷兰人议论着,商讨着,根本没有搭理楚非凡。楚非凡眯眼打量着眼前这四五个军官。如果现在发力,最多三个呼吸,就能把他们全杀了,他们绝无可能有机会掏枪上弹。但船上起码有几十个火枪手。如果我劫持人质呢?我应该能逃!至少能让对方给一艘小船,老子划也能划回去,有人质在手,什么都不必怕。不对,不知道这些军官的官职大小啊,别让对方鱼死网破才是。得再等等,再忍忍。“阁下怎么称呼?”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楚非凡整愣住了,他这才注意到眼前竟然还有汉人。应该是东番岛的本地人,来当翻译的。楚非凡连忙道:“林凡,漳州人,勘探队的队长,我干这行已经三十年了,经验丰富得很。”“以前我就找到过两个银矿!”眼前的翻译五十出头的模样,听到这句话,却是笑了起来。他缓缓道:“五天时间!”“只给你五天时间,若是找不到金矿,你们全部都要死。”他拍了拍楚非凡的肩膀,笑道:“这五天,我们会保护好你们的,当然,吃喝肯定也给你们照顾好。”楚非凡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至少不至于立刻死了,事情好像真的在朝周元预计的方向发展。不过五天,这怎么找的出来啊!疯了! 第八百五十四章 暴露 顺利,太顺利了。一切都完全按照周元的计划在走。登澎湖本岛,被荷兰人抓走,帮忙找金矿,完全没有出现其他任何意外。炎热的夏日,周元穿着汗衫艰难朝前走去,眉头紧皱,眼神分外沉重。在做计划的时候,他是把什么都算好了的,他笃定金矿对于荷兰人的吸引力大过一切,他笃定对方不会那么嗜杀,一定会给勘探队寻找金矿的机会。而今如此顺利,本该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但为什么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呢。“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们去往哪里,我们跟到哪里。”“五天之内,没有金矿,我就把你们埋在哪里。”多么简洁的话语,甚至带着玩笑的意味,但四十人的火枪队一直盯着众人,谁又真正笑得出来?这个老头翻译,的确是东番岛本地人,叫蔡胡生。说话幽默,性格外向,简直就像是隔壁家热情好客的老大爷。但周元不敢小瞧他,因为他的荷兰话说的很标准,那些普通的荷兰军官,甚至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一个土著,在这里能混到这种地位,那是相当困难的。“我都还没板着脸呢,你倒开始甩脸色了。”楚非凡压着声音道:“这些王八蛋把我们盯得这么死,老子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活活跟着遭罪。”“你到底能不能找到金矿,总共就给了五天时间,到时候给不出说法来,都他妈得丧命。”周元把心中的不安放在一边,缓缓道:“接下里几天,我们沿着海岸线,往东北方向走就行了。”“尽量多路过大的城镇、村落和聚居处,高调行事,每一处都称发现了金矿。”楚非凡瞪眼道:“你想死?说发现了金矿,但又找不出金子来,人家不得发脾气?”周元道:“五天之内,他们不会动手,顶多心里埋怨罢了。”“该强硬的时候,你也要强硬起来,我们命在别人手上,但不是没有价值。”楚非凡摇头道:“老子不敢信你了。”周元道:“你别无选择,因为只有我能解决如今的困境,因为…我真的知道哪里有金矿。”听闻此话,楚非凡身影顿时一震。他别无选择,只能按照周元所说的,尽量经过大的城镇、村落和聚居地,每到一处,都称发现了金矿,搞得火枪队和当地的居民,都激动无比。而很快,楚非凡又说判断错了,挨了不少骂。直到第三天下午,第三次被骗的火枪队,终于怒了。“嘭!”军官朝天开了一枪,大怒道:“你、在耍我们!”“我要杀十个人,给你点教训。”被枪抵着头的滋味可不好受,但楚非凡还是按照周元所说,硬着头皮道:“长官,我发誓绝不让别人用枪指着我的头!”“如果你还想要立功,如果你想要得到数不清的财富,就把你的枪给我放下,继续跟我走。”“如果你什么都不想要了,你想把这次任务搞砸,你想对上面没个交代,你就一枪干掉我。”他一肚子火,那狰狞的模样倒真的有些吓人。蔡胡生连忙出来打圆场:“哎呀都是为了金矿,吵什么吵嘛!”“把枪放下,把枪放下,说好的五天,这还有两天嘛不是!”他连忙拉住了荷兰军官,咧嘴笑道:“五天期限到了再说,发什么脾气。”荷兰军官重重哼了一声,忍不住踹了楚非凡一脚,痛得楚非凡当初捂住了裆,冷汗都流出来了。经过了一个小插曲,众人继续沿着海岸线朝北。楚非凡压着声音道:“周元,你真的有把握吗?”周元道:“没有,但至少在往我们计划的方向走。”楚非凡道:“我希望你他妈的成功!因为我想把那个荷兰猪活活打死,这王八蛋刚才差点把我卵子踢爆,老子记仇了。”周元看了他一眼,才道:“金矿在鸡笼山。”“哦,真有啊!”楚非凡点了点头,道:“鸡笼山在哪里?”周元笑道:“东北部,距离我们这里,还有大概四百里左右。”楚非凡愣了一下,随即瞪眼道:“你他娘的疯了!四百里!我们只有两天时间了,根本来不及。”周元道:“所以我们还需要至少七八天时间,你要去跟蔡胡生商量。”楚非凡道:“你当他是猪!他就那么好说话!”周元笑了笑,道:“他会答应你的。”“为什么!”“因为我们已经暴露了。”听到这句话,楚非凡双腿一软,差点没跪下来。他颤声道:“你小子…别胡说啊,我们掩饰得很好,没有犯过任何错误。”周元摇了摇头,道:“记得你之前跟我说的话吗?你在和他们谈条件的时候,说过自己从事勘探工作已经三十年了。”楚非凡道:“记得啊!这有什么问题?他们又不是内行,还看得出来我的工龄啊!”周元道:“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给蔡胡生说,你是漳州人。”“你没有漳州口音,你说的官话太流利了,是典型的北方口音。”楚非凡愣住了,一时间都快迈不开步子了。周元继续道:“你说你曾经发现过两座银矿,事实上大晋最近一百年,只发现过一座银矿,最近三十年,一座都没有。”楚非凡脸色都白了,颤声道:“意思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暴露了?”周元道:“但蔡胡生没有拆穿你。”“为什么?”楚非凡忍不住道:“难道他对荷兰人并不是忠诚的?”周元摇头道:“不清楚,但在我看来,他或许也在等待着什么。”“比如,他在找…我们之间的领头羊。”楚非凡瞪眼道:“他看得出我不是老大?”周元道:“他看不出,但他这三天已经看出一些东西了。”话音刚落,一个竹筒制成的水壶递了过来。蔡胡生笑道:“这位后生,天气热,喝点水啊!”周元接了过来,猛喝了几口,才叹声道:“这几日,他一有空就找我说话,被你发现漏洞了。”蔡胡生却是摇头道:“后生,这未必不是你有意为之,否则你又怎么会一直和他说话呢。”楚非凡看着两人,整个人都呆住了。聪明人都这么干脆吗?直接就开始递水喝了,试探都懒得试探了?周元道:“我有底气。”蔡胡生道:“什么底气?你对我有信心?你认为我不会出卖你?”周元点头道:“嗯,很有信心,你绝对不会出卖我。”蔡胡生哼一声,才道:“错了,我从来没想过要包庇你们。”周元道:“你会继续隐瞒下去的。”“噢?为何?”“因为我真找得到金矿。”周元看向他,眯眼道:“想要吗?这可是泼天大功。” 第八百五十五章 博弈已经开始 八月初九,战列舰的修复工作已经进入最后的阶段。福州宝船厂,李玉婠实在没有了耐心,冲进厂区就嚷了起来:“那个丑男人呢!叫他来见我!”没有人听得懂她的话,但庄玄素好像是听明白了,毕竟她常常听小影讲起在水西的事。片刻之后,关陆急匆匆走来,对着李玉婠抱了抱拳,道:“李姑娘,找我什么事啊!”李玉婠倒也不会对他无礼,只是心急。她不禁问道:“初九了,关陆大人,东番岛那边还没有情报传过来吗?”关陆有些疑惑,低声道:“从王爷上澎湖列岛那一刻起,我们就不存在有联系的机会了啊,海岸线封锁,也根本开辟不出情报传输的渠道,飞鸽也完全没有提前在海峡两岸培训啊。”李玉婠坐了下来,似乎有些泄气。她早该想到是这种情况的,但她急昏头了,她太想听到一些让人踏实的消息了,才专门跑过来问。“完全没有联系,那我们怎么知道周元的安全?万一他出事怎么办?”她实在压制不住自己的担心。周元走后,她整日提心吊胆,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就只能发呆。那个离岸之人,不单单带走了她的灵魂,也带走了她的躯壳。关陆看出了她的担忧,随即说道:“李姑娘,这是战争,从制定计划那一刻起,博弈就已经开始了。”“从王爷等到那一刻起,博弈就已经进入正轨,我们无法去掌控什么,对方同样如此。”“所以我们只能不断分析局势,作出有利的判断。”李玉婠道:“可是我们在大陆上,什么也做不了。”关陆却是笑了起来,缓缓道:“博弈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即使我们相隔甚远,也一定能帮上忙。”“如果你真的想找点事做,我这里正好有一个任务需要你帮忙,也只有你能帮忙。”李玉婠疑惑道:“什么任务?”关陆道:“我们需要你的易容术。”……烈日炎炎,东番岛的气温可一点也不比沿岸低,正是夏天最炎热的时候,周元等人顶着烈日继续朝前,把那群荷兰士兵累得够呛。当然,楚非凡依旧是一肚子气,更有一肚子疑惑。“不是,我想不明白。”他跟在周元的身后,压着声音道:“你和那个姓蔡的到底说了些什么,为什么他知道你是领头羊了,知道我们图谋不轨了,却还是什么也没做啊!”周元缓缓道:“因为他也不知道我们来岛上要做什么,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们这群别有用心之人。”“若是直接杀了,金矿怎么办?当然得先忍忍、再观察,找到金矿之后,一切就好办了。”楚非凡道:“他还真信你能找到金矿?”周元道:“对于金矿来说,付出一些时间的代价,算得了什么?”“况且,对方或许不单单只要金矿呢!”楚非凡瞪眼道:“不单单只要金矿,那还要什么?”“卧底。”周元看向楚非凡,轻笑道:“东番岛被占据三十多年,爆发了无数次起义,但最近五年,一次都没有。”“可前些日子,却又爆发了一次大规模的起义,这其中真的没有人组织吗?没有人煽动吗?”“组织起义和煽动人心的人,到底是谁?是不是朝廷的卧底?”“我们来岛上,难道仅仅是过来观光的么?会不会也是要联系卧底的?”“卧榻之侧藏了炸药,对方当人想把这根针拔出来,借助我的手。”楚非凡听得心中一惊,不禁瞪眼道:“好啊,你们都在打着自己的算盘,那情况不是糟糕了,我们动静闹得这么大,叶青樱肯定知道消息了,她来找你,岂不是就暴露了。”周元道:“是啊,蔡胡生要得就是这个结果,即使没有金矿,能铲除卧底,也是大功一件啊。”楚非凡急道:“我是说,怎么办!如果叶青樱暴露了,那肯定咱们都完了。”周元笑了笑,缓缓道:“法王啊,我的二师姐很早就是内卫了,这些年来参与了景王造反、收复中原、西南土司等各件大事,早已积累了丰富的博弈经验。”“你认为,她真的会笨到傻傻跑过来找我吗?”“博弈早已开始了,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楚非凡愣了好久,仔细思索了片刻,没听明白。他挠了挠头,道:“所以叶青樱会怎么做?”周元道:“她会怎么做?至少她会去看一看我们经过的村落和城镇,寻找一下我们是否留下了线索。”楚非凡道:“那你留了吗?”周元笑道:“你猜?”“猜个屁!我们都被盯得死死的,怎么留?我看你就纯粹在装腔作势。”法王最讨厌有人卖关子,他根本不懂什么博弈,他只想逃离这个破地方。……“凡是遵循神的旨意的人,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与父母。”“这是《新约》第三篇的最后一句,是神的子嗣的圣言,牢记于心,就能获得护佑。”亲切的话语,在村落之间回荡,数十个百姓稀稀落落站着,装作很认真地听着牧师传道。说是牧师,倒不如说是教徒。因为传道者,是一群身穿红黑相间衣衫薄裤的女子。别看她们都是女子,但在这片土地上,还真没人敢欺负她们。因为她们都是新港社的人。一个全部接受洗礼的社群部落,受到荷兰人的全面保护。在这个时节,东番岛各大少数民族社群部落,都在逐渐接受洗礼。新港社本身并不强,但他们整个部落一千多人,全部完成了受洗,荷兰人都称他们为崭新的、具备前程信仰的新教徒。他们已经“去其野蛮”了。冗长的传教结束之后,叶青樱才让村民们散去。她看向四周,缓缓道:“在这里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再出发。”炎炎夏日,高贵的荷兰人是不可能出来传教的,男人们要从事生产和劳役,也是没时间。但女人可以,更何况是新港社的女人。叶青樱作为教徒中最有悟性的信徒,自然成为了这一次传教活动的领头羊,是当之无愧的牧师。而为什么是最有悟性的呢?因为她非但能很好地记住圣经的内容,还能给出相应的解释。趁着休息的时间,叶青樱给自己找了点水喝。她的身旁,一个中年女子低声道:“青樱妹妹,我们耽误的太久了,距离他们越来越远了。”叶青樱看了一眼四周,才缓缓道:“我们是出来传教的,不是出来找人的,目的性太重,反而引人怀疑。”中年女子道:“但是…我们快没时间了啊,这次的传教时间,仅仅是半个月,我们已经耽误四天了。”叶青樱道:“不急,有时间,注意村里不同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中年女子道:“遵命…青樱…你这么谨慎,是不是荷兰人发现是什么了?”叶青樱淡笑道:“发现?早已发现了,只是没找到我们这个源头罢了。”“但我怀疑,荷兰人已经开始在观察我们新港社了,只是目前还把目光放在男人的身上。”“另外,勘探队的身份,肯定也已经暴露了。”中年女子脸色一变,瞪眼道:“为何?”叶青樱道:“澎湖列岛如果真的有金矿,按照周元的布局来说,不可能被他们如此轻易抓住的。”“他们或许已经在反思了,已经在思考勘探队进岛的目的了,之所以没动手,或许真是要用勘探队来钓鱼。”“博弈早已开始,这个时候,要比的是耐心和细心。”“除此之外,我们影响不到什么。” 第八百五十六章 各方都在谋算 “金矿?我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怎么没发现金矿?”路斯卡坐在会议桌前,缓缓道:“六十人的勘探队,被你们当小鸡仔子一样给捉了,如此轻松,真当周元是傻子?”“若真是有金矿,他会护得比谁都紧,哪怕不惜出动战列舰,也要把勘探队的人守好,毕竟大晋如今军费很是紧张。”“这批人来的太容易了,恐怕是另有所图才是。”另一人道:“卢卡斯阁下,请你不要总是把别人当成笨蛋,事实上我们也看出了其中的问题,所以把勘探队盯得很死,我们希望用他们钓到更大更关键的鱼。”卢卡斯皱眉道:“我不认同这种做法,如果这是周元布好的局,那他必定已经想到了勘探队登岛之后会遇到的情况,以金矿为诱饵,拖延时间,完成一些我们根本捉摸不透的事,这很像他的风格。”“按照他的路线去走,总会让我们承担一些预料不到的风险。”“所以我的建议是,不管原因,不管金矿,不管一切诱惑,把这六十个人全部杀了。”此话一出,有两人顿时站了起来,怒目而视。“够了!卢卡斯舰长,我们不希望再听到这样的话。”“万一金矿是真的…该死,我们会发大财的!”“杀了他们有什么好处?若是卢卡斯阁下喜欢杀人,大可以去杀其他人,杀六十还是六百,全看你自己心情。”“但我必须要提醒你一句,只有低等动物才会觉得杀人是一件痛快的事,我们是生意人,我们只想赚钱。”卢卡斯冷冷道:“正是因为知道你们会这么想,周元才敢肆无忌惮派人登岛,完成一些秘密行动。”“那些行动我们猜不到,他的计划我们也猜不到,但最好的办法就是,斩尽杀绝,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对抗一个智者,往往需要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有年轻人站了起来,平静说道:“我请诸位都冷静,听我说两句话。”“首先,我们既然得出这支勘探队是有意登岛这个结论,那么必定要对其有所防备。”“其次,我认为卢卡斯阁下的意见很重要,但太过武断,我们不可能完全忽视金矿的魅力,我们也不至于害怕周元到那种程度,整个勘探队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他们没有任何武器,对我们并没有威胁。”“最后,我们也不可能让他们无限制的拖延下去,我们会给他们时间的限制,在五到十日之内最合适不过。”“一方面给了我们钓鱼的机会,一个方面给了我们获得金矿的机会,同时…我们也不至于因为对方的某种计策,而陷入了被动。”他看向众人,沉声道:“诸位很清楚,这里有五年多没有发生起义事件了,而这一次起义事件的规模很大,突如其来。”“事后一定是有人煽动和组织的,我们必须要把这个组织者给掏出来,这才是我们想钓鱼的根本原因。”听到此话,卢卡斯也沉默了。岛上有卧底,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组织者,的确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他不禁皱眉道:“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人在活动?尤其是沿着勘探队途径的路线活动的。”“有!”年轻人郑重道:“新港社的原住民在进行传教活动,恰好是勘探队途径的路线。”“但新港社所有人都接受过洗礼,是教徒,存在反叛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我们更愿意把这件事称之为,巧合。”卢卡斯冷声道:“哪有那么多巧合,全部抓起来,审判一番再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年轻人皱眉道:“卢卡斯阁下,请你冷静,为什么涉及到周元,你便如同失去了理智一般?新港社是全面受洗的社群部落,这些女子是在传教,我们把她们抓了,会很大程度上影响传教的进度,甚至会影响刚入教的信徒。”卢卡斯道:“为什么涉及到周元,就会紧张?呵!因为我知道他并不好对付。”“诸位,不要给敌人任何机会,这才是真正的胜利之道。”有人站了出来,沉声道:“而在我看来,是卢卡斯阁下过于谨慎了,难道随着你的年龄增大,你的胆子在变小吗!”年轻人摆手道:“请不要做无谓的争吵,我们会派人去通知新港社的教徒,暂时停止传教。”“如果她们不肯听话,那就是鱼。”卢卡斯当即道:“错!真正的鱼是很谨慎的,你们提醒,她们如论如何都会听话。”“不要下命令,暗中去观察,挖好坑,等她们跳。”……八月初十的清晨,勘探队又开始朝前行进。这一次周元不再绕路,而是直接朝鸡笼山方向而去。他很有耐心,这一次博弈刚刚开始,矛盾才开始蓄积,还远没有到爆炸的时候。楚非凡很没有精神,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道:“这两年我天天睡懒觉,自从你来了之后,我就开始遭罪了。”“昨晚我想了一晚上,发现了一个漏洞。”周元道:“什么漏洞?”楚非凡道:“叶青樱沿着我们的路线走,如论有多么正当的理由,都会被人怀疑的。”“就算荷兰人没有直接的证据,不会直接开枪,至少也会死盯着她。”“她可能没机会与你碰头了,我们这一次行动,非但不会有任何收获,甚至连命都很难保住。”周元诧异地看向楚非凡,忍不住道:“行啊法王,现在都知道怎么分析局势了,知道换位思考了。”楚非凡冷笑道:“别以为就你自己聪明。”周元道:“天下聪明人是很多的,我的二师姐一定算一个,当她察觉到荷兰人异动之时,会想办法解决的。”楚非凡道:“她最多只能潜藏下去,还能怎么解决?”周元笑道:“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前者是藏好自己,后者是…融入他人。”“有人想钓鱼,她这条鱼,自然要找一条更像鱼的东西出现,有其他鱼咬钩,不就安全了?”楚非凡愣了一下,疑惑道:“还有这种法子…”周元叹了口气,道:“我真正怕的不是我二师姐那边出事,而是…我怕荷兰人太过敏锐,猜测到是我亲自来了,派卢卡斯过来核实。”楚非凡道:“那你怎么没让圣母娘娘给你准备面具!”周元白了他一眼,道:“这大夏天的,猪皮面具能管几天?我收复中原的时候,都是至少两日一换。”“这边,根本带不进来的。”楚非凡道:“那万一…对方真的猜到你在勘探队里呢?蔡胡生可不是老实人,他会汇报的。”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这就要看…关陆和我的默契了!” 第八百五十七章 全部都在演 八月十一,福州宝船厂,恒高舰的甲板上。关陆看着波涛汹涌的海面,分析着东番岛的局势。他语气很是凝重:“我们猜不到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值得肯定的,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卢卡斯见到王爷。”“这一次行动十分大胆,而且充满诡异,和王爷此前的行事风格很像,楚非凡并不是演戏的料子,让他去游个泳,他都演得很夸张,谁都看得出他憋着火。”“基于这种设想,我们不得不预估,勘探队已经被发现是故意登岛的了。”“由此,对方很可能通过观察楚非凡,而判断出王爷才是领头羊。”“那么…卢卡斯会不会去核实身份?”“我不知道,也猜不透,局势不断在变化,博弈也是很微妙的。”“但我们必须要给出助力。”说到这里,他回头笑道:“所以,这件事只能靠李姑娘。”李玉婠道:“早就准备好了。”她回头看向船舱,道:“出来!”一个和周元身材极为相似的青年,走出了船舱。奇妙的是,他的脸也是周元的脸。关陆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才惊声道:“的确看不出什么破绽啊,只是表情和气度不太一样。”“李姑娘的猪皮面具的确做得好。”李玉婠叹道:“我深深记得他的样子,当然不会出差错,但是…气度和表情是教不会的。”“这个一时半会儿根本改变不了,包括声音。”“所以我们不能相隔太近,否则很容易被识破。”关陆点头道:“明白,只需要给对方一个信号便是。”……“什么!年轻人!”听到汇报,卢卡斯腾地站了起来,微微眯起了眼。他沉声道:“勘探队的头领,竟然是个年轻人?呵!这更加印证了我们的判断!”“勘探队是一个极度需要经验的队伍,领头的人,往往都是上了年纪的、经验极为丰富的老人。”“年轻人想要当首领,那是绝无可能的,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勘探队,是军队还差不多。”说到这里,他又觉得有点不对。陷入沉默,陷入沉思。良久之后,他猛然抬起头来,失声道:“不对!就算是军队,这么重要的任务,怎么会让一个年轻人指挥…”“除非,这个年轻人是…周元!”说到这里,他已经激动得颤抖了起来。周元!对!很可能是周元!他总是喜欢孤军深入!总是喜欢亲自去掌控局势!收复大晋中原的时候,他是这么做的,镇压大晋西南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做的。包括和女真的对抗,他也曾经孤身赴敌营。在整顿盐务的时候,他还假扮过盐商。亲自带队,登岛谋局,这的确是他的手段与风格。真是…那句大晋的古话怎么说的来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活捉周元,就意味着胜利!意味着一切!想到这里,卡洛斯豁然开朗。起义!有卧底组织起义!周元设计登岛,想要与卧底汇合,亲自领导起义,里应外合,打败我们。他算得真远啊!真是冒险啊!可惜,我一直在研究他,一直在研究,我找到了破绽!卢卡斯当即大声道:“备马!快给我准备马匹!我要去看勘探队!”他冲出了府邸,恰好又遇到一个侍卫跑了过来。“舰长大人!大晋恒高舰徘徊在岛外,打出旗语,说是他们的忠武王要找你商量事情。”听闻此话,卢卡斯直接瞪大眼睛,失声道:“谁?忠武王?周元?”他没登岛?不应该啊!那年轻的领头者还能是谁?不对!也有可能没登岛,毕竟这太冒险了。不…不…领导起义这种事,其他人未必做得好啊。无论如何!去看看就知道!卢卡斯当即朝码头走去,然后登上了自己的德鲁特号战列舰,朝外开去。在阳光下,在海浪之上,恒高舰很快映入眼帘,两艘巡洋舰在其左右护航。对方打出了旗语,想要与卢卡斯接舷谈事。卢卡斯眉头紧皱,低喝道:“答应接舷!但别靠太近,随时听我命令!”两艘船,越来越近。还好是船头对着去的,否则都要担心对方突然开炮了。卢卡斯很快就看到了恒高舰甲板上,站着的那道熟悉身影。身穿蟒袍,负手而立,身旁还站着那个漂亮的东方女人。是他!是周元!他竟然真的没有登岛!够谨慎的!还好出来看了一眼,否则真要去追勘探队,大热天的几百里路,那遭老罪了。卢卡斯大声道:“忠武王阁下,你到底有什么事要商量!”“周元”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挥了挥手。旗语打了出来,让卢卡斯上恒高舰。此时非彼时,卢卡斯当然不会再以身犯险。他眯着眼,低声道:“其他战列舰呢?还没到?”属下道:“快围上来了,但需要时间。”于是卢卡斯道:“忠武王阁下,我现在可不敢再上你的船了,这太冒险了,不妨我们都坐小舟,海上交流?”周元转身,直接走进了船舱。恒高舰扬帆,缓缓掉头,根本不给荷兰人包夹的机会。卢卡斯咬牙道;“这臭小子,到底什么意思!”他沉思了片刻,突然看到那个漂亮的东方女人,竟然还在甲板上。不对!这个女人和周元如胶似漆,当初登船的时候都搂搂抱抱的,互相挽着手。刚刚他们可是完全没有接触!他们突然不够亲密了!周元都进船舱了,那女人竟然也没进去陪着,古怪!卢卡斯猛然惊醒,颤声道:“对对对!易容术!是易容术!”“军演的时候周元用过!收复大晋中原的时候,周元也用过!”“看来是这个女人搞的鬼!这和此前的情报无误,是那个异端教会的女人。”“欲盖弥彰!哈哈哈!骗不了我!”“那是假周元!真周元在岛上!就是勘探队那个领头羊!”卢卡斯只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大声道:“转头转头!快靠岸!我要去勘探队!”这一次,他一定要抓住周元!在智慧上的交锋,他不会吃任何人的亏。 第八百五十八章 狮子搏兔 亦用全力 荷兰人来多久了?三十七年。他们难道对大晋本土大陆完全没有想法吗?不,他们时时刻刻都在觊觎着那片肥沃的土地,恨不得把所有的财富都偷到自己的船上来。但他们是商人,他们很清楚欲速则不达,很清楚利益最大化。再没有完全吃下东番岛之时,贸然进攻大晋,并不能建立长期而良性的殖民模式,那种情况下,在消耗大量资源的同时,只能得到微薄的利润,不划算。更何况,佛朗机人不会允许他们肆无忌惮去分这个蛋糕的,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先按兵不动,把东番岛稳稳吃住。但…最近几年可谓风云变幻啊!卢卡斯一直关注着佛朗机人,一直关注着大晋内陆局势。两年前佛朗机人竟然吃了个大亏,他们虽然打赢了粤海战争,却被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打出了香州。卢卡斯开始把目光放在周元身上,开始搜集各种情报,对周元有了全新而又全面的了解。他的做事风格,他的谋略倾向,他的个人意志,他掌握着哪些资源…卢卡斯并不是没有准备,也正因如此,他才能通过有限的信息,判断出周元真正所处的位置。“胆子真的太大了。”“他竟然敢带着五十多人,手无寸铁登岛。”“他真的就认为,全天下只有他一个聪明人吗!”卢卡斯骑上了马,他打算在两三天内,追上周元,将他直接抓获。但他停住了。不对!还是不对,总觉得忽略了一些东西。是的,是了,自己的行动太草率了。周元既然来了,就未必没有想过会露馅儿的事,就未必没有做好备用的打算。即使他目前手中完全没有资源,完全没有反抗能力。但卢卡斯绝不掉以轻心。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要拿捏住对方最关键的人物,千万不能有任何侥幸心理,千万不能好大喜功而轻慢行事。“把所有的马都准备好,安排最好的精兵,每人带两支燧发铳,跟我一起去找勘探队。”卢卡斯不认为周元有反抗能力,但他一定要用全力。三十八匹!这里足足有三十八匹马!他叫了三十八个精兵,跟他一起出发,这样才更有安全感。不!还不够!卢卡斯下了马,来到了白色的建筑门前,大步走了进去。“总督阁下。”卢卡斯微微施礼。福尔摩沙总督保罗·杜拉弟斯抬起头来,笑道:“班森舰长,听说昨天你们在会议室吵了一架,难道这件事还没有定论吗?”卢卡斯沉声道:“总督阁下,我已经与诸位舰长和行政长官达成共识,但今天又有了崭新的变化。”“我收到可靠的情报,那支勘探队的确是故意登岛,有着独特的任务。”“并且,领头的人,是大晋的王爵周元。”保罗·杜拉弟斯眉头顿时一皱,缓缓站起身来,凝肃道:“班森舰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周元是目前大晋的核心人物,是闽粤水师的首脑,你确定他在勘探队中?”卢卡斯道:“我确定!我愿意为我的话,承担责任。”“总督阁下,我与其他舰长多有不合,我担心他们不信任我的话,不愿意全力配合。”“所以我请总督阁下信任我,派出所有的力量,全力缉拿周元,他能给我们带来巨大的利益,足以让我们奠定胜局!”杜拉弟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什么。然后他郑重道:“你带领所有骑兵,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勘探队,我会派出至少一千人,朝勘探队步行围堵而去。”“与此同时,他们正好可以执行钓鱼计划,将周元的同党以及岛内的卧底,全部清理干净。”听到此话,卢卡斯终于放心了。他长长出了口气,道:“时间就是效率,总督阁下,我先出发了。”他一刻也不愿等,他绝不会浪费时间。胜利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一定要把握住,也一定能把握住。……“没有任何线索,即使我们跟着这么久了。”身穿红黑相间短衫的女子看向叶青樱,压着声音道:“在这么走下去,我们就危险了啊。”叶青樱道:“我们已经被盯上了,这是正常的,因为在这个时间段,只有我们还在活动,并朝着勘探队进发。”“那怎么办?”女子低声道:“我们如果被抓住,是经不起审讯的,你毕竟刚来不久,身份很难解释。”“事实上,如果我不是新港社的人,如果你不是对《圣经》有着非凡的了解,能帮忙传教,荷兰人早就怀疑你的身份了。”叶青樱缓缓点头。从水西到福州府,她分析了濠镜和东番岛的局势,很快判断出东番岛才是最难啃的骨头,而濠镜太小,人员简单,没有潜入的可能性。于是她便通过荷兰人来往大陆的货船,到了东番岛,与眼前这个女子取得了联系。那个时候,东番岛没事发生已经很久了,麦克弗森和周元的大战也没开始,岛内戒备并不严,给了她潜入的机会。她找到了内廷司早已归化的暗桩,并以岛南汉家表妹的身份开始了寄居。新港社所有人都接受了洗礼,是荷兰人最信任的社群部落,加之她来此之前,对这边做足了功课,才很快融入了进来。通过传教,她接触到了许多汉民家族首领级任务,组织了一场起义,但很快以失败告终。叶青樱认识到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去做好这件事,这才又潜伏了下来。好在她是女子,年龄又小,所以几乎没有人怀疑她。但这一次不一样了,这一次已经到了暴露的边缘了。再不停下,面临的就是被捕。但停下,就无法与周元见面,事情就做不成。时不我待,无论如何也要和他见面才是。所以…只能启动事先想好的备用方案了。作为一个优秀的卧底,她不可能没有准备后手,不可能没有准备替死鬼。想到这里,叶青樱低声道:“等会儿出发的时候,你要无意间提起勘探队发现了金矿的事。”“什么?”女子有些不明白。叶青樱笑道:“你以为真的没有人怀疑我么?起义爆发之后,我们的传教队伍里多了两个新人,她们参与进来,很大可能是在监视我的。”女子瞪眼道:“你是说…云雅和云图?她们姐妹是监视你的?”“倒是也有可能,你完全抢了她们男人的风头,在传教方面,你挡了很多人的路。”叶青樱道:“发现金矿这样的一手消息,这可是大功啊,他们把这个带进村社,或许下一任司祭,就是他们了。”“我当然要…给他们机会!”说到最后,叶青樱冷笑道:“这不怪我狠毒,主要是…他们太忠诚了,对荷兰人太忠诚了。”“早晚都要清算他们的,还不如…让他们拿命帮我挡枪子儿!” 第八百五十九章 法王愤怒 八月十二,周元离开福州府的第十二天,登岛的第七天。五天的期限已经过去了,蔡胡生并没有提及此事,只是跟着周元的路朝前走。因为周元已经说了,什么时候停下,就意味着找到金矿了。蔡胡生当然要给自己一个立功的机会,在他看来,这个年轻的领头羊早晚都是个死人,没必要计较时日。而连番的赶路,却让楚非凡的耐心磨损殆尽。“今晚我就走!”他咬牙道:“趁着所有人熟睡,以我的轻功,我足够跑出去。”“反正这里到处都是深山老林,他们根本找不到我。”周元不以为意,只是缓缓道:“不熟悉路,你只能像个瞎猫一样,到处乱藏,连吃喝都解决不了。”“你没有船,更出不了岛。”“逃走的意义在哪里?把自己往绝路上逼?”楚非凡怒道:“那总比等死好啊!你都说了卢卡斯会过来核实你的身份,人家万一真的来了,咱们不就死定了?”“况且,发现了金矿,对方也要卸磨杀驴的。”“我现在感觉每天都是人生的最后一天,老子受不了了。”“哎你看对面那个姑娘长得真不错。”周元愣了一下,也回头看了过去,点头道:“是不错。”他随即拍了拍楚非凡的肩膀,道:“不要着急,以我对关陆的了解,以我们之间的默契,我可以肯定,关陆一定会发力的。”“发力蹬你亲娘吗!”楚非凡咬牙切齿道:“他还能派船打过来不成!”周元道:“你忘了圣母娘娘的猪皮面具了?找个身形相仿的人,戴上面具,开着战列舰与卢卡斯见一面,不就打消对方疑虑了?”楚非凡张了张嘴,随即喃喃道:“哎你别说…还真是嗷!”他嘻嘻笑了起来,忍不住搓着手:“你们这些聪明人还真是有法子啊,这种办法都想得到,隔那么远都能解你的围!”“这就叫什么?这就叫围魏救赵对吧!”好家伙,法王的文化水平的确不高啊。周元笑道:“你高兴什么?卢卡斯是老舰长了,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经验丰富,善于谋略与斗争,做事谨慎又全面。”“我敢保证,无论关陆是否骗到了他,他都还是不放心,还是会过来看我一眼的。”楚非凡愣住了,然后咬牙道:“那你他娘的不是在说废话吗!逗我好玩儿是吧!”“好好好!既然注定了要死!老子死之前,先杀了你泄愤,反正老子忍你很久了。”话音刚落,一声枪响突然传了出来,吓得众人纷纷站了起来。“冷静!不要动!”蔡胡生大吼了起来。周元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倒在地上,衣裳已经被鲜血染红,几乎快断气了。她的身旁,一个荷兰人正在大吼大叫,气愤不已。楚非凡额头青筋暴现,一跳一跳的,这个女子就是他刚才夸赞的那个。周元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来。他看着在地上抽搐着、生命已经走到尽头的女子,目光更加森冷。蔡胡生把人们安抚了下来,两个老者上来,一边抹着泪,一边把女人的尸体抬走,众人又继续吃饭。周元突然抬起头来,大声道:“蔡胡生!过来!”蔡胡生满脸疑惑,走到周元这边来,皱眉道:“什么事?找到金矿了?”周元道:“那个女人,怎么回事?”蔡胡生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血渍,然后才叹气道:“傻呗,这群荷兰人大热天的,跟我们这么跑,早就是一肚子火了。”“他们又嫌弃这个村子只招待稀粥,没给他们肉吃,怒气更大。”“那姑娘长得好看,清秀着呢,胸口又大,那荷兰人想抓两把,没搞成,就动怒开枪了。”听完这些话,楚非凡终于忍不住了。他瞪眼吼道:“干恁娘的!这个村都穷成他娘的这个破烂模样了,有口稀粥喝就不错了,一百号人呐,这他娘的都是别人的救命粮!”“他还不满意?还要吃肉?去吃他亲爹陈年象拔蚌好了!”“噢合着人家长得清秀就该伺候他?合着人家胸前肉多就该给他捏?他要是没断奶就回家找她娘那对无馅儿瘪包子去啊!我干恁娘!狗畜生!”法王大人是不干什么好事,但他可不干这种畜生事啊,当年在中原当老爷的时候,他可是实打实花了钱,实打实把那些难民女子吃喝管够的,说到底是各取所需。一路走来,他也是一肚子火,好不容易看到个赏心悦目的东西,就这么被毁了。他真恨不得把眼前这群猪都杀干净。蔡胡生却不以为意,只是淡淡道:“息怒吧,这种事太正常不过了,荷兰人想要谁伺候,谁就得伺候,不然那就是找死。”“他们刚来的时候,我还不到二十,亲眼看着他们是怎么肆虐这里的,但凡是有几分姿色的,都要被玩弄。”“后来他们管理严苛了,这种事才慢慢少了起来,但该有的还是会有。”“只是像这种杀人的情况,比较少见,这个士兵会得到惩罚的,至少他三个月薪酬没了。”楚非凡当即吼道:“好好好!只是扣钱是吧!那你让他过来!你问他三个月薪酬是多少,肯定没有一千两银子对不对?”“老子给他一千两!你问他老子能不能走他旱道!草!”蔡胡生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周元,笑道:“管好你的人,否则你们恐怕要倒霉。”周元沉默了很久。他目光阴沉,突然说道:“法王,你真觉得我们无路可逃了吗?”楚非凡道:“少跟老子装蒜,你是麻袋还是裤裆啊,你这么能装!”“要不是你把老子带到这个地方来,老子用得着看这些?老子用得着受这种罪?”“你都说了那个卢卡斯无论如何都要过来,那他妈还能有什么办法?咱们可是被剥干净了才登岛的,手无寸铁,能干什么?”周元笑了笑,道:“只有看清楚矛盾的根源,才能找到事情的解决之法,这是智慧的力量。”“法王,看好了,我只教一次!”他看向有些愕然的蔡胡生,眯眼道:“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蔡胡生晃了晃脑袋,回过头来,才皱眉道:“你们当着我的面说这些,是不是太不把我当回事了?”“而且你们怎么会认识卢卡斯大人?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干什么的啊,来岛上要做什么啊!”周元冷冷一笑,一字一句道:“本人姓周,名元,字子易,云州人士,爵至一等忠武郡王,官至大晋兵马大元帅兼闽粤总督,提督闽粤水师,南下挂帅督战海事,持天子剑而行,所到之处,如帝躬亲。”“嘭嘭!”蔡胡生听到了自己的心脏猛然炸了两下,一时间双腿发软,顿时跪了下来。 第八百六十章 矛盾根源 “法王,你猜他为什么要跪?”周元看着眼前的蔡胡生,脸色依旧阴沉。楚非凡则是喃喃道:“臭小子,你疯了啊,你把自己身份暴露了,岂不是死得更快!”周元道:“法王,看好了,接下来才是我要教你的东西。”他踢了蔡胡生一脚,道:“给老子站起来说话!”蔡胡生连忙站了起来,但依旧弯着腰,冷汗直流。周元道:“看样子你是少民,对吧?”蔡胡生结巴道:“是…是…小老儿是泰雅族…最近百年福州府有许多大姓家族迁徙而来,我们也有所汉化,所以取汉姓为蔡。”周元淡淡道:“你们是什么村社?你的家族总共有多少人啊?”蔡胡生道:“鸡笼社,家族总共有七十多人,是鸡笼社比较大的家族了。”周元道:“荷兰人来的时候,你不到二十岁,如今你成了荷兰人比较信任的属下,帮他们办事…呵呵,有如今的地位,付出了不少心血吧?受了不少苦吧?”蔡胡生低着头不敢说话。周元道:“能委曲求全,能顶着巨大的压力,混到今天这一步,说明你是聪明人。”他看向楚非凡,道:“法王,记住了,没有原则的聪明人,注定是自私的。”“所以蔡胡生最在意的东西,是他和他家族的命。”“我周元是什么人,他已经知道了。”“如果我来这里领导起义,成功了,我肯定是要杀他的,因为他是荷兰人的走狗。”“如果我失败了,我被荷兰人抓住了,我不会死。”“我身份太高,荷兰人会拿我去和大晋谈条件,无论谈什么条件,我都有一个权力,就是我可以要求荷兰人杀了他蔡胡生全家!”“相比于巨大的利益来说,杀七十多个走狗算个屁啊,荷兰人保证高高兴兴地答应。”“所以当他知道我身份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无论如何,他和他全家的狗命,都由我做主了。”“他下跪,是因为他聪明,他一瞬间就悟透了这一切,他想要求饶。”楚非凡脑子都快转不过来了。他瞪眼道:“无论你成功与失败,他都要死?”“那他现在就杀了你呢!”周元笑道:“在荷兰人眼中,我比战列舰都值钱,他杀了我,你猜荷兰人会不会杀他全家?”楚非凡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激动道:“高明啊!那他现在怎么办!”周元看向蔡胡生,道:“他只能求饶,只能用尽全力帮助我领导起义,若是成功了,他可以功过相抵。”“若是能帮上大忙,讨得我的喜欢,说不准将来还能受到大晋朝的荣宠,身份更进一步呢。”“毕竟荷兰人统治这里,对于他们来说不是最好的事,身份在高贵的狗,也比不上正常的人啊。”“你说对吗,蔡老头。”蔡胡生几乎又要下跪了,他颤声道:“王爷,小的也是被迫无奈,为了活命,为了讨口饭吃啊。”“若是能够帮到王爷的忙,如果能立功,小的就是把命豁出去都成!”“只盼王爷能给我、给蔡家一个机会,我们这些年苦过来啊,我们不想死啊,王爷,求求您大发慈悲。”周元道:“看到了吗,法王,这就是他唯一的路。”“其他路,全是死路,这条路,至少看得到一点点希望。”“看清矛盾的根源,就能依靠自身的条件和现有的局势信息,对症下药,找到那看不见的、却属于自己的力量。”楚非凡吞了吞口水。他有些懵圈。他复盘着周元所说的话,把自己代入蔡胡生的位置,喃喃道:“我杀了你,相当于断了荷兰人的财路,他们会杀我全家。”“你成功了,我是荷兰人的走狗,你要杀我全家。”“你失败了,荷兰人会跟你谈条件,你可以让荷兰人杀我全家。”“合着无论如何都要杀我全家啊!”他抬起头来,瞪眼道:“还真是…还真是只能求饶,只能帮你干活,争取立功,求一线生机。”“王爷,你…简直是小楚的圣母不…圣爹啊!”周元道:“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不不不,这才是刚刚开始。”他缓缓道:“荷兰人在这里当主子习惯了,他们肯吃苦吗?不,他们吃不了苦。”“炎炎夏日,跟着我们天天跑,心里一肚子火不说,身体也累得快不行了。”“最开始每天十个人守夜,后来五人,到现在呢,每天两人守夜,还不停打瞌睡。”“再过三日呢?再过五日呢?还有人守夜吗?”说到这里,周元寒声道:“他们累了,警惕性下降了,蔡胡生每天带我们落脚各大村落吃饭。”“蒙汗药是不是可以准备了?一锅药下去,四十个人,那就成了四十头猪。”“我们五十多个人,是不是就可以把他们全部杀干净了?”“我们是不是有枪了?”“卢卡斯的确注定要来!但却是…来送死的!”说到这里,他看向蔡胡生,笑道:“蔡老头,你说是这个道理吗?”蔡胡生却是苦笑道:“王爷,搞不到那么多药啊,荷兰人对这个管制严格得很,这也不是我的地盘…”周元道:“而我们的目的地,恰好是你们鸡笼社,在你的地盘,你总该搞得到吧!”“如果你搞不到,那对不起,耶1稣都救不了你全家。”蔡胡生连忙道:“搞得到,搞得到,可那…那就意味着整个鸡笼社,都被拉下水了啊!”周元笑道:“怎么?你还以为你有退路?我上岛之前,棺材都给自己备好了。”“我都没有退路,你哪里会有呢。”“要不你叫那些人杀了我?这样咱们一起死好了。”蔡胡生都快哭了,颤声道:“王爷饶命…我…我一定尽力…一定尽力…”看到这一幕,楚非凡已经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张着嘴,啊啊了几下,才激动道:“王爷高明啊!王爷又高又硬啊!小楚对你的佩服简直犹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啊!”周元疑惑道:“你刚才可是说要杀我泄愤来着。”“那是气话!”楚非凡连忙道:“那是小楚不懂事了,冲动了,意志松动了,王爷莫要跟小楚一般见识。”“我真该死,真该死啊,我恨我自己!”他装模作样地扇自己耳光,笑得跟个大傻子一样。 第八百六十一章 中秋事变 “人走了吗?”“走了。”“什么借口?”“累了。”听到这样的回答,叶青樱不禁泛起了冷笑,缓缓道:“云图云雅,还真是高傲了,这个传教队伍,她们是想进来就进来,想走就走,甚至理由都不需要想。”“不过新港社毕竟太远了,这一来一去,恐怕需要很长时间。”“也不知道荷兰人有没有耐心等到那个时间点。”她身旁的女子低声道:“那我们怎么办?还要继续走下去吗?”叶青樱沉默了片刻,才道:“该停一停了,继续走下去,荷兰人怀疑更深,替死鬼又迟迟没有出现,那我们将会处于极端危险的境地。”“在下一个村镇,长期驻留,长期传教。”女子小声道:“可是…迟迟不与勘探队会面,传递不了消息,对方撑得住么?”叶青樱道:“应该没有问题,毕竟是我师弟亲自带队,他在此之前应该做了各种备用的计划。”“只要我们把自己保护好,不给他添乱,就是最好的发展趋势。”女子愣了一下,随即苦涩笑道:“青樱妹妹,其实有一句话我想问很久了,你甚至都没见到过勘探队,你怎么敢肯定是他呢?”“我们只是听到了有勘探队在寻找金矿,就一股脑扑了进来,做了这么多准备,思考了这么多计划,但……会不会这一切都是我们多想了?”叶青樱笑了笑,道:“东番岛内以前组织过勘探金矿的任务吗?从来没有吧。”“但最近非但出了个勘探队,甚至途径各个村落,到处都在传他们的消息。”“基于这个现象,可以得出一个猜测和一个结论。”“猜测是,勘探队根本不是荷兰人组织的,更不是原住民和汉人组织的,前者没有先前的迹象,后者没有那个胆子。”“结论是,勘探黄金是一件特殊的事,牵扯到是巨大的财富,如此高调行事,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传达特殊的信息。”“荷兰人若是要找金矿,不会这么高调,也不会想着要传达什么特殊信息,因此这个结论,正好可以佐证前面的猜测。”“因此我断定勘探队来自于外面。”“如今海岛被封锁,外面的勘探队怎么进来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被荷兰人抓进来的。”“抓进来,却在找黄金,还如此高调,想要把自己的行踪和异常行为都透露出去,那一定是在找盟友了。”“而我,就是东番岛在大陆唯一的盟友。”“而敢上岛找我,并作出如此疯狂举动的,只能是我小师弟。”“别看说起来复杂,其实只要仔细想想,这一切就全部通了。”“也正因为这一切逻辑通了,才有我们后面的计划与安排,这是…默契!”说到这里,叶青樱缓缓笑道:“默契建立了,博弈开始了,我自然愿意相信小师弟有备用计划和办法,他可比我聪明多了。”“所以我们做好自己即可,其他的,他自己知道该怎么做。”……博弈是复杂的,就像下棋一样,每走一步,都要往下想很多步,不断算计对方最可能作出的选择,预估对方的行动,加以提前应对。而当矛盾不断积攒,积攒到一个临界点,就会瞬间爆发。周元这些天除了赶路之外,可不是在勘探什么金矿,而是在不断完善自己的思索,不断汇集信息,思考下一步的计划。八月十五,经过九天的长途跋涉,勘探队的精兵们倒还好,他们受得住。但已经很久不吃苦的荷兰人,就完全受不住了。他们每个人都怀着怒火,都怀着极端的焦躁,每日都在怒骂,都在抱怨,甚至会打骂勘探队员。因为这一切都是勘探队造成的,他们本可以不这么累,他们本可以舒舒服服避暑,享受着夏日的清闲。如今却要像死狗一样,在烈日下,在丛林中穿梭,被蚊虫叮咬,浑身都是汗水。其实按照季节来说,已经是秋了,但这里是东番岛,这里的气温依旧高得可怕。他们完全顶不住。守夜?守夜是不可能守夜的,谁他妈不想睡觉?要不是上头有命令,他们甚至动都懒得再动一步了。好在,鸡笼社终于到了。在这黄昏十分,他们下榻了蔡胡生安排的居所,好酒好菜招待了过来。好酒好菜啊,他们渴望已经很久了。几乎是人人喝得大醉,舒舒服服躺在凉席上,得到了长久以来的放松。“月亮真圆。”这是周元在这个世界过的第四个中秋节。第一次是在去往神京的船上;第二次是在刺君案发生之前,蒹葭刚怀孕的时候;第三次是在神京,周元得到了很多礼物,包括沁水怀孕的消息,包括温铁黎战败的消息,包括…番薯大获成功的消息。这是第四次中秋节。这一次,要见血。“都睡下了?”周元看向蔡胡生,微微笑着。蔡胡生可笑不出来,这是鸡笼社,这里发生的事情,每人脱得了干系。可是,别无办法啊。“本来他们就喝得多,更何况酒里还有蒙汗药。”蔡胡生咬牙道:“他们现在睡得像猪一样,踢都踢不醒。”周元道:“那我要恭喜你了,你全家距离活命,更进一步了。”他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看向楚非凡,淡淡道:“法王,今晚我们是睡不成了,大过节的,杀点人助助兴。”“动手吧,动静要小,要悄无声息。”楚非凡傲然而立,负手挺胸,脸上带着自信与冷酷。他森然道:“在这方面,老子就是宗师,这活儿谁他妈也别跟我抢,我憋太久了。”“天下之大,能与我较量武艺的,屈指可数!”法王在这方面用词是相当谨慎的,素幽子、圣母娘娘、雪山老和尚、庄玄朴,再加一个完颜黛婵,刚好五个。换任何一个词语形容,他都觉得自己吃亏,但又不敢说自己是前三或者第一。毕竟排名第四的庄玄朴,早就给他揍出阴影来了。蔡胡生显然是聪明人,他很清楚上了船就下不来了,所以蒙汗药剂量可不小,还专门准备了兵刃。当地原住民,那可是要打猎的,各类刀具都有,锋利得很。勘探队的精兵领了之后,就悄然钻进了各个房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按住脑袋,刀刃顺着喉咙就切了下去。四十个醉鬼挣扎都做不到,就直接死透了。楚非凡把军官的头割下来还不满意,还把人家小头也给切了下来。他冷笑道:“踢老子?你娘的,现在报应来了吧!”周元道:“把头都切下来,明儿用得着。”“燧发枪和子铳各自收好,虽然不够分配,但四十支也够了做一番事了。”他大步走了出去,看向靠在石墙上发愁的蔡胡生,笑道:“事情没办完呢,这鸡笼社除了你蔡家之外,也不是没其他家族。”“领头羊都叫过来吧,该商量点事情了。”“法王,你陪他去,如果有桀骜不驯的,我想你应该搞得定。”楚非凡傲然道:“在这里,我可以称天下第一!”他今天可谓是爽爆了,有一种比周元还有用的优越感。 第八百六十二章 鸡笼社 鸡笼社是东番岛原住民村社之中规模相对较大的,有三千余人,有六七个大家族,都没有姓氏。这个父系民族向来采用父子连名的模式完成对称呼的设立,随着时代的进步,六七个大家族中,就出现了蔡胡生这种人,开始汉化,取用汉姓与汉名。除了蔡胡生之外,还有陈昌盛,仅此而已了。另外五个家族的掌权者,就显然不一样很多,他们穿着民族的服饰,甚至脸上纹着古怪的图腾,带着野性和煞气,根本不给周元好脸色看。“什么狗东西!也有资格把我们都叫来!”“还是个年轻人?现在轮得到年轻人做主吗!”“等会儿我若是忍不住揍了他,蔡老头,你可别说我不给你面子!”怒气冲冲走进大院子,看到摆在地上的四十具尸体,他们愣住了。“是那位少年英雄要见我们啊!”脸上闻着V字型蛇麟黑纹的老者露出了满口黑牙,笑得很是和蔼。他大步走了进来,先是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才道:“这…这里是什么情况哇!”好在他们的汉话说得还算清楚,周元不至于完全跟他们无法交流。楚非凡冷笑道:“前据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就你们还一家之主,呵!”周元看了他一眼,他又有些心虚,大声道:“别盯着这些荷兰猪看,进堂屋去说话。”几个家主对视着,吞着口水,走进了堂屋,看到了坐在正上方的周元。这是一个很大的八仙桌,刚好可以坐八人,但却没有一个敢坐周元的旁边。于是,蔡胡生和陈昌盛,还有另外一个家主,挤在了下方。周元抱了抱拳,缓缓道:“几位鸡笼社的家主,初次见面,这地方有点血腥,但他们很快会清理干净,请不要担心。”“那几十个荷兰人的脑袋,没吓到你们吧?”家主们对视一眼,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表情略有些尴尬。周元则是继续道:“对了,我刚才隐约听到,好像有人要揍我,是吗?我好歹是客人,这样会不会不太礼貌啊。”他把怀里的子母燧发铳放在了桌子上,发出了沉重的声响。七个家主老老实实坐着,像是幼儿园里等着发糖的小孩子,紧张又乖巧。周元笑了笑,看向坐在蔡胡生旁边的家主,道:“这位家主怎么称呼?”图腾老人双腿并拢,口干舌燥说道:“瓦旦瓦林。”这意味着他父亲应该是叫“瓦林”什么。周元道:“你吃晚饭了吗?吃的什么?”瓦旦瓦林愣了一下,道:“吃了,吃的稀粥。”周元道:“为什么不吃鸡肉,再来两坛酒?”这是什么问题!好怪!瓦旦瓦林显然无法回答,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周元笑了起来,看了他一眼,道:“很简单,你吃不起。”他又看向其他人,笑道:“你们都吃不起,就算你们偶尔能吃上一顿,却也做不到天天吃肉。”众人都听得云里雾里,又是奇怪,又隐隐有些愤怒,觉得被侮辱了。周元道:“我倒是有个好办法!外面有四十具尸体,新鲜的嗷,刚刚才杀,你们可以拿回去腌制腌制,直接下锅煮。”这句话把几个家主吓得脸都白了,几乎都快坐不住了。要不是实实在在摆着四十具尸体,他们恐怕都要忍不住发飙了。周元笑道:“诸位犹豫什么?最开始的时候,大家不都茹毛饮血吗?在战乱年代,实在没得吃,还易子而食呢,吃点人肉怎么了?”真没有人敢搭话,门口站岗的楚非凡都听得心惊肉跳,对周元有了更深的印象。而周元则是叹了口气,淡淡道:“看来诸位也都知道,如今不是茹毛饮血的时代了。”“同时大家也明白,你们如今的日子过得斌不过不是很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在干活,晚上却只能喝点稀粥,你们还是大家族,那普通的村民呢,怕是吃口粥都费劲。”“原因是什么,用得着我说吗?你们劳动的成果,几乎都被荷兰人拿走了。”“所以我来了,所以我杀了他们,所以我还把你们叫来了。”“所以你们明白,我把你们叫来,是要做什么吗?”众人总算是听明白了,但心情根本没有任何好转,反而更糟糕了。“这位大人,您是大人物,我们不一样,我们得活命啊!”有家主开口说话了:“荷兰人有枪有炮,我们能怎么办?非要去送死吗?”“他们刚来的时候,不是没人这么干过,甚至我们之中有人参与过反抗,只是侥幸活下来了而已。”“血流的够多了,如今能活命,已经算不错了。”周元鼓掌道:“好啊,是不是得给荷兰人立个碑,感谢他们的恩情啊。”家主说到:“已经立了十多年了。”周元直接噎住了。他看向这个家主,冷冷道:“你,现在就给我跪下说话!不!跪下,磕着头说话!”家主脸色一变,看着周元,不动,也不敢顶嘴。周元笑道:“你瞧,你还是知道耻辱的啊,你还是不想当狗啊,你没那么贱啊。”“荷兰人把你们当狗,你们又不想当狗,所以我来给你们做主了。”“很简单的一句话,跟着我干,听我安排,我把荷兰人杀干净。”“我让你们做人,我要你们站起来!”面对不同的情况,要有不同的策略,鸡笼社和新港社不同,后者受洗率达到了十成,但鸡笼社,只有不足三成。三十多年的统治,却只有三成的受洗率,说明他们内心里是有反叛意识的,这才给了周元直接摊牌的底气。但没有人接话,包括蔡胡生等人,都低下了头。很显然,他们根本不敢,否则早就起义了。周元道:“我当然知道你们怕,但很遗憾,你们没有退路了。”“许多年来,荷兰人从来没有在东番岛内死这么多人,如此严重的安全事件,足够让他们愤怒了。”“事情发生在你们这里,就算你们把罪过全部推给我,又能得到什么好结果?”“真以为可以置身事外?真以为可以不死人?”“就算不让你们偿命,税肯定是要加倍的,如此一来,鸡笼社多少人要饿死?多少人走投无路?”“三十七年了,你们可能在梦里都想过杀死荷兰人。”“我听到了你们的夙愿,所以我来了。”“我来了,就容不得你们拒绝。”周元站了起来,俯瞰着七个家主,缓缓道:“答应我,付出一定的代价,做人。”“拒绝我,依旧做狗,还是犯了大错的狗,没得吃还要挨打。”“你们怎么选?”“这里有一面镜子,回答我之前,先照一照镜子,看看自己脸上的图腾。”“祖辈的荣耀,你们到底传承了吗?” 第八百六十三章 长时间 大规模 月华如水,鸡笼山脉像是被染上了银光,山麓的村社被照出了重重阴影。八仙桌上的讨论已经结束,各大家主怀着最忐忑心态,离开了这个血腥之地。周元不敢睡觉,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此时此刻尤为关键。杀了四十个看守的火枪兵,并不意味着胜利,只是意味着真正的对抗,刚刚开始。他轻轻敲着桌子,看着坐在对面的蔡胡生,沉声道:“除了你之外,你觉得其他六大家族有几个是靠谱的?”蔡胡生想了想,才道:“或许只有陈家,也或许还有其他一两个,当然,也有可能全部都靠得住。”嗯,蔡老头的废话文学造诣真是不低。周元瞥了他一眼,道:“大胆点说。”蔡胡生苦笑道:“只有我和陈家还算靠谱,因为我们两个家族相当程度上接受了汉化,如果有机会,必然是想要重新归顺朝廷的。”“但其他五个家族不一样,他们脑子里没有朝廷,也没有荷兰人,只有自己家族的传承接续。”“哪怕日子苦点,哪怕当狗,只要能活下去就行。”“让他们去拼命,带着家族的人去送死,他们恐怕坚决不会干。”周元道:“所以知道该做什么了么?你需要立刻找到陈昌盛,你需要和他联合起来,达成更深层次的共识和合作。”“派出值得信任的人,暗中把其他家族及村社的各大路口盯紧,避免对方派人出去通报,走漏了风声。”“在岛上,我们的力量并不大,我们需要有更多的方法来出奇制胜,不能让对方知道我们的详细动态。”蔡胡生咬了咬牙,道:“可以是可以,但…王爷,如果真的发现了有人通风报信,怎么处理?难道直接杀?那可都是我鸡笼社的村民啊,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周元道:“能抓就抓,负隅顽抗者,那就杀。”他看着蔡胡生,郑重道:“蔡家主,每一个族群都有自己的命运,基于不同的选择,会诞生不同的后果。”“我不介意给他们机会,但如果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这是战争,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流血是必须的。”蔡胡生叹了口气,最终点头道:“小老儿明白了,这就去安排。”周元道:“派一个识路的,派两匹马来,我有用。”“两匹?”蔡胡生结巴了一下,但又不敢拒绝,他家里算是富裕的了,但也只有一匹马啊!只有去借了。周元道:“蔡家主,我还是那句话,每一个族群都有自己的命运,你蔡家的命运,可能就在这段时间决定了。”蔡胡生当即道:“没问题!天亮之前准备好!”“去忙吧。”周元摆了摆手,屋子里太闷热,他也走出去晒月亮了。略有些清风,外面要凉爽很多,空气清新,让人心情都好了不少。当然,只是这些尸体有些煞风景罢了。楚非凡心情当然更好,坐在躺椅上,悠闲地摇晃着,还拿着个蒲扇,缓缓给自己扇着风。“衣服全给他们脱下来了,脑袋嘛,或许留着有用,人得埋啊!”楚非凡道:“实在太热了,中秋了都还这么热,堪比广州府啊,别搞得发臭了恶心人。”周元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笑道:“法王啊,据说你游泳水平很高啊!”楚非凡愣住了,缓缓站了起来,蒲扇都丢在了一旁。他喃喃道:“你别逼我啊!这里没有人是我的对手。”周元道:“天亮之前,蔡胡生会带两匹马来,还有一个识路的,让他带你去找叶青樱。”“我暂时无法与她碰头了,但是有一些信息,我必须要得到。”“她现在被盯得很死,只有你去。”楚非凡当即大喜,连忙道:“赴汤蹈火啊王爷!”周元这小子,平时那么聪明,关键时候却傻得像条狗,竟然敢放老子走,哈哈哈。老子一旦出了这个门,还能回这种鬼地方?谁不知这里要打仗了啊,谁不知道面对的是上千人的火枪队啊,贱骨头才会留下来等死。周元道:“天气这么热,辛苦你了。”“不辛苦不辛苦!”楚非凡正色道:“都是为了国家嘛。”周元继续道:“我问过蔡胡生了,能在岛内大范围自由活动的,往往只有传教队伍,叶青樱很可能就混迹在其中,大概率是在我们途径的村社。”“沿着这条路去找,绝对没问题。”“但时间紧迫,可别耽误事,十日之内,你得回来。”哈哈哈贱骨头才回来!楚非凡不敢得意忘形,而是故作担忧:“十天?你这里能撑到十天?卢卡斯不会给你这么久的时间吧?”周元道:“他未必会来,我们最好是做好长时间、大规模作战的准备,所以我需要大量的信息。”楚非凡道:“那我该问什么?”周元笑道:“我二师姐会告诉你一切的。”告诉你亲娘,嘿,又在老子面前装高深莫测,以后没有机会了,臭小子。楚非凡正色道:“我明白了。”周元陷入了沉思。目前来说,整个岛内的局势,还是属于迷蒙不清的状态,各方的算计到了这个地步,周元本以为矛盾即将迎来爆发。但此时此刻,他又觉得事情恐怕不会如此容易进入崭新阶段,而是会不断出现新的矛盾,积攒到一个相当可怕的程度,然后进行剧烈的爆发。长时间、大规模的作战,或许是这一场爆发的归宿。那么这意味着,需要思考的东西更多,需要做的准备更加繁复。尤其是鸡笼社,这里并不稳定,各大家族心思各异,无法做到团结,就无法形成真正的根据地。在这段时间内,或许是五天,或许是十天,或许是更久,周元必须要让鸡笼社,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如果有必要,还要杀人。令人头疼啊。不断的沉思,让他忘记了时间。不知不觉,天都已经蒙蒙亮了。蔡胡生满脸疲倦地回来了,他身后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牵着两匹马,已经做好了准备。楚非凡从椅子上弹射而起,当即喊道:“出发出发!现在就出发!时间紧迫!不能耽误啊!”他看向周元,笑道:“我们现在就出发,如何?”周元道:“你不吃点东西?”楚非凡拍了拍胸脯,道:“内力深厚,一顿两顿不吃没关系,主要是我想做事。”周元笑了笑,道:“去吧,一路顺利。”楚非凡深深看了周元一眼,笑道:“好!”臭小子,这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咯。老子承认你是个英雄,你胆子大,不怕死,敢拼敢打能办事。但哈哈哈,英雄嘛,罕见一点才值钱,我楚非凡就不凑这个热闹咯。找个地方躲着,无论你们怎么打,无论谁输谁赢,战争总会在几个月之内结束。到时候两岸航线开通了,老子就可以回去咯。无论如何!祝你小子好运!法王忍不住大笑出声,一步跨上了马,与带路的小伙儿消失在了小路的尽头。看着扬起的烟尘,周元轻轻叹了口气。 第八百六十四章 逃之夭夭的法王 八月十六,中午,艳阳高照。卢卡斯静静坐在长条凳上,听着属下的汇报。“他们一路走走停停,然后到达过这个村社。”“这里发生过一场命案,我们的士兵将一个女子打死了,用的枪。”卢卡斯摆了摆手,道:“说重点,别说小事。”士兵连忙道:“他们从这个村落,往东方去了,是鸡笼社的方向。”“按照时间来估算的话,他们昨天就应该到了鸡笼社了,难道金矿在那里?”卢卡斯没有说话,只是皱起了眉头。鸡笼社?这次的翻译是蔡胡生,他也是鸡笼社的人。金矿恰好也在鸡笼社?有这么巧的事吗?卢卡斯给出一种假设——如果周元要挣扎,能否靠着五十个手无寸铁的士兵,打败四十个带着燧发铳的荷兰战士?这种假设,自然而然就得出了答案:不可能。再结合具体的信息——这一次带队的事周元,他在此前一定做了充足的准备,他在曾经的各次战役之中,都完成了很多不可能的事。那么由此再去分析第一个假设,他能战胜四十个火枪手吗?如果是周元,还真有一定的可能性。卢卡斯眉头皱得更紧。基于谨慎的原则,基于这次战争的性质是双方都没有退路的决战,那么最先犯错误的一方,必然会处于劣势。面对强大的对手,一定要稳,要万全。有一定的可能性,就意味着,你必须要假设他能做到!好!周元!我会尽量高估你的!我绝不会轻视你!我假设你能做到打败四十个火枪手!基于这种假设,反溯假设成功的原因,那么唯一的变数,只有一个了。蔡胡生!目的地是鸡笼社,蔡胡生的地盘。这其中,或许真的有未知的危险因素存在。当然,这一切都是猜测。但谨慎,永远没错,不犯错,周元就没有机会!卢卡斯站了起来,当即沉声道:“鸡笼社!我们不能去了!”“那里,或许有埋伏!”“我们需要,准备更多的力量。”卢卡斯想到了崭新的办法,他觉得自己带着的这三十八人不够了,他要调动当地的汉人与原住民,他要凑齐一股大军,把整个鸡笼社全部包围。“鸡笼社有三千多人,我召集五千人来攻打,就算你周元有天大的本事,能让鸡笼社全部听话,妇孺皆兵,我也能把你围杀歼灭。”他冷声道:“致信总督阁下,卢卡斯请求支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你周元算尽天下,算得尽人心?你可以说我楚非凡有勇无谋,但你却不能说我不识时务。“老子随便捧他几句,他还真把老子当小楚了,哈哈!”“拍马屁又不需要成本,而赚取的却是性命和自由,这就是老子悟出来的大道。”骑在马背上,迎着风跑,楚非凡心极为高兴。他看向身旁的小孩,笑道:“叫什么啊,小子。”小孩儿道:“蔡小帅。”楚非凡愣了一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才道:“就你这被狗啃了的模样,像个烂发霉的柿子似的,还小帅?”“本法王年轻的时候,比你帅十倍百倍都不止。”蔡小帅并不生气,而是缓缓道:“上帝创造了人类,并无美丑之分,相貌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皮囊罢了。”楚非凡噎了一下,随即道:“你倒挺会安慰自己的,不过那都是自我欺骗罢了。”“长得帅的,往往直言自己帅,只有长得丑的,才故意强调品德与灵魂,因为除此之外,他们比不过咯。”蔡小帅则是说道:“遵循上帝的旨意,就能得到天使的赐福,我会获得新生的,目前的相貌,并不是永久的丑陋。”楚非凡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不爽。他哼了一声,摸了摸干瘪的肚子,道:“走,去找个村子吃饭。”蔡小帅拿出了一个包袱,道:“里面有饼。”楚非凡道:“大热天的吃饼?”蔡小帅又拿出了一个木筒,道:“就着水吃,就没问题了。”这并不是楚非凡感兴趣的东西。他嘿嘿一笑,道:“小子,你们这边什么村社最偏僻啊,人迹罕至那种?”蔡小帅道:“这里是上帝的牧区,没有偏僻一说,都是平等的。”楚非凡瞪眼道:“上帝上帝,能不能别总把这个拿出来叫?老子练得是圣母娘娘教的全真神龙道功法,老子信的是三清。”蔡小帅终于看向楚非凡,疑惑道:“你是异端?”“异你亲娘!你他娘的跟老子好好说话!”楚非凡有点生气了,这臭小子怎么跟他妈西洋神棍一样,尽说些没头没脑的蠢话。一时间,两人无话。楚非凡吃着饼喝着水,仔细思索着自己该去哪里躲着,总不能去山里当野人吧,衣服没得换洗不说,吃饭都成问题。还是得找个隐蔽的村社,好好躲几个月才是,据说这边的原住民很多都要打猎的。老子的功夫,打猎那是小菜一碟,几天就能成为村社的风云人物。搞不好还能娶到几个漂亮的原住民女人,哈哈哈,哎…原住民女人?楚非凡皱了皱眉,想起了前几天那个女人。他想了想,才道:“去那个…那个什么社来着,就那个方向直走,大概二百里路的样子。”蔡小帅道:“大安社。”楚非凡想着,要不去看看那个漂亮的姑娘?哈哈哈傻子么这不是!老子见过的漂亮女人数都数不过来,还要去看一个死人?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道:“小子,快告诉我哪个村社最偏僻,我要去闯闯。”蔡小帅道:“赛德克族的村社,他们那边一般没人去。”楚非凡道:“现在就带我去!”蔡小帅疑惑道:“咱们的目的地,不是西南方向,来时的路吗?”楚非凡冷笑不已:“我说去哪里,就去哪里!”于是一老一少,调转方向,朝着岛内山脉深处走去。只是走了不到两个时辰,他们就来到了一处村社,那边燃起了大火,还有凄惨的叫声。“救火!”蔡小帅脸色大变,急忙道:“快去救火!”楚非凡道:“你他妈装什么善人,那边就算是烧死了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继续赶路!”蔡小帅道:“那边有教堂啊!教堂千万不能着火啊!”他骑着马已经朝着村社冲去。楚非凡看着蔡小帅的背影,忍不住哼了一声,什么几把教堂,烧了正好才是。要不是需要你带路,老子早就揍你一顿,把你小子赶走了。 第八百六十五章 贱骨头 八月十六,黄昏。蔡胡生的表情很是沮丧,他垂头丧气走进房间,还好没有看到尸体了,这才让他好受一些。“王爷,还是您想得周到,我们今天…发现了三波人出村社,朝东而去。”“我们拦住了,的确都是去通风报信的。”“人已经控制住了,现在该怎么办?”周元抬起头来,表情有些焦虑,三波人,这意味着至少三个家族已经靠不住了。想要把鸡笼社团结起来,果然还是太难了,光靠耍嘴皮子,的确说不通。那群原住民,目前似乎没有舍生忘死的勇气。看不远,是他们的局限性啊。但事情必须要办下去啊,拖不得了。想到这里,周元摆了摆手,道:“把人放回去吧,另外把四十颗人头也摆出去,让所有人看看。”“今晚你去找另外几个家族谈一谈,我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做选择,如果实在谈不拢,我就要想其他办法了。”蔡胡生道:“四十颗人头,可能对他们不起作用,他们固执地认为,即使是这些荷兰人死在鸡笼社,他们也最多付出一点代价,但不至于灭族。”“但跟着你造反,很可能要被灭族的。”周元笑了起来,轻声道:“造反?这个词用得并不好,荷兰人不是这里的主人,反抗他们,是反抗殖民侵略,而不是造反。”“道理他们都懂,我不赘述了。”“你负责劝吧,实在劝不动,就不必劝了,我亲自来办这件事。”“期限是,明天中午之前。”蔡胡生知道这是最后的通牒了。他叹了口气,道:“我尽量。”……无聊,非常无聊。贫穷的村落,烧了几间烂房子,一群蠢货就在那里哭天抢地,如丧考妣的模样让人厌烦。楚非凡坐在石墩子上,手中把玩着顺手捡来的石子,一脸不屑。在他看来,这几间烂房子,都比不过他在广州府养闲时的一顿饭钱。当然,这些人穷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想赶路而已。就怪这个姓蔡的臭小子,一天天就喜欢管闲事,还要给教堂救火,真是扯淡。刚想到这里,楚非凡的身体突然僵了一下,忍不住缩了缩头。因为他看到教堂里走出了三个荷兰人,一个中年,两个青年,都穿着神袍,似乎很是愤怒。他们手中拿着鞭子,冲到人群中就是一顿乱打,打得这群村民哇哇乱叫,连哭都不敢哭了。“哈哈!这下清净了!”楚非凡翘起了二郎腿,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蔡小帅则是喊道:“谁点的火?不知道这里有教堂吗?烧毁了房子你们可以再建,烧到了教堂,惊扰到了我主,你们付得起责任吗?”“你们这是亵渎!”听到此话,一众村民吓得瑟瑟发抖,有一些下跪,有一些则是躲到角落处缩着头。这个村社并不小,怕是有几百户人,却都怕得要命。中年神父怒气不消,用着蹩脚的汉话喊道:“你们…冒犯了我…主,应当付出代价,纵火者,应当葬身于火,为他的行为赎罪。”此话一出,村民们竟然高兴了起来。“是她是她!”“哈哈不是我们,我们没事了。”“快把那疯婆子交出去!”一众村民喜气洋洋,把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妇女往外推。见她不肯动,有男人站了出来,对着她就是几脚踹了过去,将她扛到神父的面前。他像是扛着猎物凯旋的英雄,脸上的笑容很是虔诚。“把她绑…在十字架上,烧死。”神父冷冷出声。村社的男儿开始行动了,齐心协力,分配有序,搭架子的搭架子,堆柴火的堆柴火,就像杀年猪那般高兴,把中年女人绑在了十字架上。楚非凡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缓缓站了起来。“杀死她!她亵渎了神明!”“她差点害了我们!”“这畜生早该死了,她男人当初就是渎神的罪人,杀了好多个神父。”村民们怒骂着,很快点燃了火焰。此刻,天恰好黑了。火焰的光异常耀眼,红得如此猩浓。惨叫声响起,那是女人在火焰之中的凄厉哭喊。怒骂声更大了,村民们义愤填膺,像是又为村社除了一大害。惨叫声逐渐小了,逐渐停了。只有干柴化作火焰的脆响,只有偶尔炭火爆开的沉闷声音。天彻底黑了,只有火星冲上天空,发出的淡淡流光。楚非凡的脸被照红了,又被夜染黑了,交替之间,阴晴变化。“主,看得到…你们的虔诚。”神父笑了起来,缓缓说道:“但我们毕竟惊扰了主,需要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今晚在教堂虔诚祈祷。”一部分村民笑了起来,积极地应和着,帮忙找着漂亮女子。而家中真有漂亮女子的,却又笑不出来了,表情愕然又害怕,把自己家的人藏在身后。很快,七八个漂亮女子被推了出来。她们眼中没有害怕,反而有虔诚,有炙热,有奉献的激动。神父看了一眼,指着其中两个人,道:“她们…不够…年轻,要十六岁以下的。”“纯洁的少女灵魂,才能对我主祈祷。”于是开始换人,更小的孩子被带了出来,十四五岁的模样,还有十二三岁的模样,其中一个,或许只有十岁出头。神父满眼欣喜,几乎忍不住笑了出来。楚非凡看着这一幕,几乎都傻了。“怎么会这样啊…”“他们疯了…”他的心跳突然很快,突然很紧张,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手脚都有些发酸、发软、发抖,像是人站在高处往下看那种感觉。娘的,那些村民不知道这三个狗洋人要做什么吗!不知道为什么,楚非凡很慌张,他手心在冒汗,全身都在冒汗。像是即将分娩的孕妇,完全形容不出那种滋味。“不是…好怪…”“这里怎么这么怪啊!”“怪得…怪得…想让我毁了这里!”楚非凡握紧了手里的石子,他真想扔过去,把那三个人的脑袋直接打爆!这个念头一起,突然就挡不住了。所有异常的情绪瞬间消失了,像是找到了一条宣泄的路,全部化作了杀意,化作了毁灭的念头。不行!不行!这群村民的遭遇和我有屁的关系啊!我本就不是个好东西,为什么要做善事啊,为什么要干预这种毫无利益所得的事啊!我又不是他妈的周元!“走!立刻走!我是要进山的人,这里惹了事,万一耽误了我进山隐居怎么办!”“老子才不会把命用来宣泄情绪!”他连忙找到了蔡小帅,拉着他就朝外跑。一路跑出了村社,楚非凡心里空了很多。他深深吸了口气,道:“走,我们连夜赶路,离开这里。”蔡小帅道:“那么急吗?我本来想在这里借宿一晚的。”楚非凡摆手道:“那可不成,这里出了事,我们不能沾上。”蔡小帅疑惑道:“也没出事啊,就是烧了个异端而已啊。”平常的一句话,让楚非凡身影猛然一震,骇然看向蔡小帅。他瞪眼道:“臭小子,你才十五六岁啊,那是杀人,你这么轻松就说得出口…”“那是异端,本就该杀啊!”蔡小帅很奇怪地看向楚非凡。楚非凡沉默了。蔡小帅的两句话,就像是狂风巨浪,在他心中不停席卷着。他呆在原地,最终咬牙道:“走!进山!”月华如水,凉风清爽。马儿徐徐朝前,夜并没有那么黑,可以看到远处的山脉轮廓,可以看到树梢之间点缀着明亮的星辰。萤火虫飞啊,飞舞着,飞尽了黑暗的树林。看不清它的身体,只能看到它微弱的光。虫鸣声响起,马蹄踩在草地上,发出柔软舒缓的声音。这片天地热闹又静谧。蔡小帅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后面的人很久没说话了,那个话痨怎么会不说话。他回头看去。只见楚非凡满头的大汗,不停喘着粗气,手里把玩的石头已经被捏成了粉末。蔡小帅吓了一跳:“大叔,你这是怎么了?”楚非凡冷冷瞥了他一眼,停了下来。他沉声道:“走!回头!”“啊?回头?你不进山了?”楚非凡咬牙道:“我要去找叶青樱!帮他给周元传信!这才是老子出来的目的好吗!”他莫名地眼眶都红了,哽咽道:“老子就是贱骨头!怎么了!”“老子有一万个理由不回去!有一万个理由去逃命!”“只有一个理由…只有一个理由让我回去,但这一个理由,打败了那一万个。”蔡小帅疑惑道:“大叔,你在说什么?什么一个理由?”楚非凡道:“这里不能这样!”“这就是唯一的理由。”“偏偏,老子过不去这一关。”他怒吼道:“回头!立刻回头!时间紧迫!老子耽误得够久了!” 第八百六十六章 命运的抉择 八月十七,深夜。岛上刮起了狂风,黑云蓄积,暴雨也随之倾泻而下,天气一下子就冷了很多。蔡胡生淋着雨走进了屋子,将身上的蓑衣抖了抖,取了下来。他一脸沮丧,叹气道:“王爷,我已经尽力了,确实没有办法啊。”周元抬起头来,缓缓道:“另外六个家族,一个都靠不住?”蔡胡生道:“原本陈家是靠得住的,但见到其他家族都不参与,也就打了退堂鼓。”“他们始终认为,事已至此,只有小痛和大痛的区别。”“被荷兰人责罚,顶多是小痛,不至于活不下去。”“但跟着大人起义,只有死路一条,那还是要灭族的。”周元沉默着,眉头紧锁。蔡胡生叹道:“他们…早已没了血性,没有了反抗的心,这三十多年来,荷兰人的洗脑太成功了,即使新教未能完全推广,但在不知不觉之间,还是消弭了大部分原住民的敌意。”周元轻轻笑了笑,道:“那就请他们过来,与我聊一聊吧,如果真的冥顽不灵,我再想其他办法。”蔡胡生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雨,无奈道:“怕是请不来了。”周元道:“是吗?带三十个火枪手过去请,抵着他们脑袋,让他们过来。”“现在就去,半个时辰之内,我要他们都坐在这里。”蔡胡生愣住了,他几乎已经预感到了要发生什么,但却又别无他法。他只能硬着头皮,大步走出了门。周元陷入了沉思。他正在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关于对鸡笼社的调训与改造,目前看来,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如果杀人可以解决问题,他恐怕早就动手了。但很可惜,就算杀了人,其他家族的胆子也不会大起来,依旧是属于无法利用的力量。蔡胡生的确只用了半个时辰,连同他在内的七个家主,全部到齐了。没有一个是好脸色,或惊或惧,或是不忿。瓦旦瓦林率先就开口了。他直接跪了下来,大声道:“求老爷饶了我们吧!我们世世代代就住在这里,管不着谁当皇帝,谁当王爷,谁有权力,谁要打仗。”“我们只想活命啊,我们有什么错?”“我们只是种地打猎的农人,我们不是兵啊,我们不想把全家人都送进去。”这番话像是说出了其他家主的心声,他们都纷纷喊了起来。“这位大人,荷兰人也好,朝廷也好,你们互相争斗,别把我们拉下水啊。”“说句实话,对于我们来说,谁统治这里都无所谓。”“我们只是想活着而已。”“求大人给条生路吧!”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是痛彻心扉,雨泪俱下。听得陈昌盛低头不语,听得蔡胡生唉声叹气。周元瞥了他们一眼,心中已经知道,劝不动他们了。除非有一群荷兰人进村,现在就把他们杀痛,杀得毫无退路,他们才会反抗。但毕竟已经八月十七了,卢卡斯始终没有到鸡笼社,这说明在凌乱的信息中,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此人敏锐,想必是不会上这种当了。登岛这么多天,周元总算是遇到一件束手无策的事了。他看向在座众人,缓缓道:“诸位说的没错啊,你们只想活下去,你们并没有什么不对的。”“挨了荷兰人三十多年的打,你们似乎被打老实了,被打怕了,已经失去了心中的勇气了。”“我不强求你们,关于你们这次的选择,我想说几句话。”他站了起来,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多年战场养出来的煞气,让他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让人不敢直视。他眼睛似乎穿透了众人的灵魂,一字一句道:“自古以来,东番岛就是我华1夏民族探索、发现和治理的,时间最早可以追溯到上千前年。”“在这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对你们原住民是尊重的、理解的,并加以照顾的。”“所以你们至今保持着你们的信仰、风俗和习惯,所以你们到如今依旧延续着。”“而荷兰人是怎么对你们的,我想你们比我的感受更加深刻。”“对比之下,朝廷肯定是更值得信任的。”“基于这样的事实,我要讲的是,无论你们站在哪一边,我都必须要把荷兰人赶走,必须要拿回东番岛的统治权。”“所以,这里是一定会打仗,也必须要打仗的。”说到这里,周元冷笑了起来。他咧嘴道:“倾巢之下无完卵,你们不要以为可以置身事外,想想最初登岛的一两千荷兰人是怎么把你们打赢的?”“用枪控制一批原住民,把他们当成士兵,攻打其他原住民,不断夺取资源,最终建立政权。”“战斗一旦打响,要么你们跟朝廷,要么你们选荷兰人,不存在中立的余地。”“所以你们所谓的…只想活命,只想生存,纯粹是一句空话。”“海里的鱼还只想活命呢,林子里的野猪山鹿也只想活命,但你们捕鱼打猎会心软吗?”“你们此刻可以不跟着我起义,但当荷兰人打进来的时候,你们就没得选择了,要么当他们的先头兵,要么就是个死。”“那时候在战场上相见,我周元可就没有那么多好话说给你们听了。”“你们!必须要选择!”“这是,命运的抉择!”“天亮之前,不许走,自己坐在这个地方好生想想,想好了,给我说答案。”周元站了起来,缓步走进了内房,同时给蔡胡生使了个眼色。寂静的堂屋,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蔡胡生跟着周元进去,压着声音道:“王爷,现在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把他们都杀了?”周元哼道:“杀了最好,就算于正事没有帮助,至少可以让我心里爽。”“发泄情绪谁不会?”“但…我已经不再是初出茅庐的那个少年了,我思考的东西会更全面一点。”“或许鸡笼社不能从这个层面帮助我,却能从另外的层面帮助我。”他看向蔡胡生,沉声道:“两天之内,给我绘制一张东番岛全境地图,详细标注各大村社及部族分部。”“如果他们依旧冥顽不灵,那么…我们可能要进行战略转移了。”“荷兰人会帮助我们,拿到我们想要的一切。” 第八百六十七章 大战之前兆 骑着马,迅速朝前,不带任何犹豫。两侧的树林急速朝后退去,一场大雨之后,天气忽然转凉,让人心情都好了不少。尤里恩·伯廷不知道为什么总督大人催得这么急,但能够体会到信中言语所蕴含的情绪,那是急迫的、兴奋的,充满战意的。“立刻前往大安社,与卢卡斯·班森汇合,并全力配合他完成对奸细与卧底的清除工作。”这封信很简洁,但尤里恩似乎意识到,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往大安社赶路,应该还有其他人。果然,不出他所料,在他到达大安社的时候,七八个老朋友已经都聚集在了一起。这些互相不对付的人,竟然都甘愿听卢卡斯·班森这个老糊涂的话,真是奇怪。小院中的木制八仙桌显得很是老旧,七八个荷兰人坐在这里,他们是东番岛的最核心成员了。有总督大人的命令,也知道了基本的情况,众人暂时抛下了曾经的恩怨和长久以来的不合,开始勠力同心,计划合作。“再次强调一遍,勘探队的带队者,就是大晋的忠武王周元。”“他是整个大晋的核心人物,更是东南沿海的灵魂支柱,抓住了他,就几乎相当于抓住了大晋。”卢卡斯沉声道:“佛朗机舰队全军覆没了,岛寇败逃了,我们经过了三十多年的消化,也完全把东番岛吃稳了。”“抓住周元,我们便可以进一步往大晋扩张,那里的财富是数之不尽的,我们一年的进步与收益,很可能会超越以往的总和。”“我相信这最后一句话,是足够可以让你们动心的。”另外几人毫不犹豫表示点头,他们没有原则,他们眼中只有钱。如果能搞到钱,就算是以卢卡斯为首,他们也毫无怨言。卢卡斯则是继续道:“拿下周元,入侵大晋,这是我们的目标。”“但反之,周元的确是一个聪明的将才,更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帅才。”“他孤身上岛,把一切都算在了信中,要对付他很是不易,我们需要更多的准备。”他指着桌上的地图,用笔在上面画着线。“目前的情报显示,周元正在鸡笼社,我怀疑他和蔡胡生已经达成了共识,甚至结成了同盟。”“他想要通过蔡胡生,不断影响其他地方,最终带领福尔摩沙人反抗我们,从岛内瓦解我们。”“而我们要做的,是带领更多的当地土著,将他的计划彻底扼杀在摇篮中。”说到这里,卢卡斯抬起头来,沉声道:“诸位管辖内都有许多村社与家族,我需要你们去发动他们,聚集成几股大军,包围鸡笼社,让周元无计可施、无处可逃。”众人面面相觑,然后都看向地图,陷入了沉思。鸡笼社算是大社了,三千多人呢,要包围的话,起码需要上万的大军分为几股,截断各条道路。如此以来,便成了大规模、长时间的大战了。消耗怎么算?花费怎么算?功劳怎么算?但卢卡斯似乎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沉声道:“今日是八月二十了,请诸位在十日之内,召集大军,聚攻鸡笼。”“我会把详细的指标和计划,分配给每一个人,大家要务必完成任务。”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道:“此战,柯勃先生也会关注的,每一个人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最后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表情也变得激昂了很多。柯勃·格兰特,巴达维亚总督,是整个公司最有权势的首脑级人物。此次若是立功,前途无量。……犹豫、后悔、退缩,心中百味杂陈。在那晚的冲动之后,楚非凡就开始了长时间的后悔。为什么老子要回头啊!为什么老子不继续进山啊!为了那些愚蠢到极致的村民?为了那些和老子半点关系都没有的人?靠,老子犯得着吗!他们想死就死,不想死就反抗,什么选择,什么下场,关老子什么事。就不该回头,就该继续进山的。楚非凡时时刻刻都在后悔,但每次等他积攒好勇气,准备掉头进山之时,心中又莫名涌起巨浪。是的,这些人和他没关系,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他可以不管任何人,他完全可以心安理得。但想起那一幕幕,楚非凡竟然发现有点难过。这种难过很难用言语精准表达,就像…就像年龄大了的人,每次想起自己那并不通情达理的老父母,心中对他们不满,却又有着淡淡的哀伤。正是这一股哀伤,让楚非凡咬着牙前进。在这天的黄昏,他停了下来,只因看到了前方竟然有大批的青壮年男人,正在加紧赶路。他们手中拿着弯刀长矛,背着弓箭,显然是要去参战的。“完了…真的要打大仗了,连村民都出动了,鸡笼社要完了。”悄然躲在林子里,楚非凡冷汗直流,这里一眼看去,足有上千人啊!要是全部都去鸡笼社,那周元那臭小子还玩个屁。不行!得赶紧去见叶青樱!赶紧去!拿到消息之后,又得立刻赶回去,否则周元小子就顶不住了。楚非凡低吼道:“今晚不睡了,加紧赶路,明天一定要到地方。”……深夜的月亮依旧很圆,但天气却没有那么炎热了。叶青樱坐在瓦房后院的水井旁,静静看着月亮,脸色沉静,目光如水。她的身旁,沉默已久的女子不敢言语,她看得出叶青樱心中充满了愁绪。愁绪来自于未知,来自于完全不可控的局势。迟迟见不到周元,关键的信息无法传递到对方手上,目前又只敢待在原地传教,不敢再往鸡笼社方向前行了。荷兰人的鱼钩已经在前方等着了,再前进一步,恐怕就要被当成鱼了。可是…想到这里,叶青樱叹了口气,可是目前看来,各地的村民似乎在聚集,在组织他们形成战斗力,似乎是要做什么大事。小师弟的情况已经到了极端危险的程度了啊,真不知道他要怎么去面对这样的局面,他对这里不够了解啊,他还不知道这些原住民是无法利用的。三十多年了,他们早就老实了,连赛德克人都选择了臣服啊。大战即将开始,手中的资源无法转交,一切像是成了死节。必须要有一个东西,强行把这个死节打开才行。叶青樱深深吸了口气,如果明天还没有鱼出现,她就算是冒死,也要把消息送过去了。毕竟,拖不得了。 第八百六十八章 奔驰啊 “一万八千人。”“这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全部了。”大安社,尤里恩·伯廷面色严肃,沉声道:“你要知道整个东番岛,总共才二十万人,又是秋收时节,分不开人来,我们能以丰厚的奖赏,召集到这么多人,已经很不容易了。”“目前他们都从各地往鸡笼社的方向行进,按照你说的,能够在约定的时间内到达。”“而我们也该离开这个地方,朝鸡笼社方向行进了。”卢卡斯缓缓点头。他看了一眼四周,才叹声道:“倒不是想留在这个地方,而是…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周元我们是要对付的,但别忘了岛上还有一个藏得很深的卧底。”“钓了这么久的鱼,但鱼儿始终没有上钩,让我心头一直堵着。”说到这里,卢卡斯道:“你们务必要详细了解每一处大军的行进路线和方向,我担心有鱼儿趁着我们行军之时,也朝周元方向转移。”尤里恩道:“所以,我们要结束对新港社传教队伍的观察吗?她们已经停止不前很久了。”“新港社传教队伍?”卢卡斯皱起了眉头,疑惑道:“最新情况是什么?他们停在了哪里?”尤里恩道:“最开始她们沿着勘探队的路线在往前走,但是很快停了下来,目前在双吉社传教,据说是遇到了难题,所以多停留了一段时间。”卢卡斯霍然回头,冷声道:“双吉社?那里的百姓,接受洗礼的程度很高,怎么会遇到传教难题?”“我看是她们嗅到了风险,被迫停止了步伐。”“走!跟我亲自去双吉社,会一会那个神秘的卧底!”……依旧是圆月,依旧是深夜。叶青樱终于做出了决定,今晚就要走。各地的百姓都在被动员,荷兰人在聚集大军,朝着鸡笼社方向靠拢,目前可以确定小师弟在鸡笼社了,该出发了。时间紧迫,再也拖不得,她甚至不能带任何人,必须自己单独行动,快马加鞭将消息送过去。若是送不过去,小师弟那边就太被动了。“我这一走,几乎就坐实了卧底的身份,对方一定会对你进行严苛的审判,我的建议是,你需要找地方躲起来,等大战结束。”“同时,你也要努力去联系其他原住民,团结他们,吹响反抗的号角。”她身旁的女子有些担忧,忍不住道:“青樱妹妹,现在路上到处都是人,有荷兰人,也有聚集的本地兵丁,你这样赶路,是不是太冒险了?”叶青樱道:“顾不得那么多了,消息传不过去,影响的是整个大局的发展。”“自古以来,哪有打仗不冒险的,我选择了这样的身份和任务,就一定要承担压力,付出一切。”她的目光很坚定,她认定了的事,就一定会去做。为了大局,为了大晋,也为了…这片土地上所有被压迫的人。刀山火海,幽冥地狱,我叶青樱也敢闯。“你照顾好自己吧。”“虽然你是我内廷司的暗桩,但更是新港社的村民,你理应为了自己的族群,付出一切。”“我走了。”叶青樱说完话,便悄然出了门,来到了马厩。勘探队只有一匹马,还是她花大价钱买来的,平时也就是驮一点传教队换洗的衣物,如今…恰好派上用场。她解开了缰绳,脸色却突然一变,一掌猛然朝黑暗处拍去。黑暗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显露而出,轻易将她掌力卸去。楚非凡冷笑道:“要找到你,可真不容易啊。”如此标准的汉话,让叶青樱微微一愣,仔细一打量,才失声道:“你…是你…大日法王!”楚非凡郑重道:“我在路上耽误很多天了,快把情报给我,我要带回鸡笼社。”信任?怀疑?没有选择,也不需要思考。当大日法王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叶青樱就已经知道他是周元的人了。于是她当即道:“你等我!消息复杂,我怕你记不住,我写下来给你。”大日法王道:“要快,不止我一个人来了,后面还有十多个荷兰人,也快到了。”“半刻钟!”叶青樱冲进了房间,顾不得太多,找到了纸笔,虽然都很破旧,但很快便把信息写了出来。她冲出了房间,抬头一看,只见远处已经有荷兰人骑着马过来了。她慌忙把信递给楚非凡,急道:“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他手上!在荷兰人大军正式合围之前送到!否则他来不及做安排!”“快!要快!一定要快!”楚非凡看了村口一眼,也是有些急了:“那你怎么办?那些荷兰人来了,我看他们是知道了什么!”叶青樱道:“我不怕他们,信才是最重要的,去吧,快走!牵着马!出村后再骑!”楚非凡深深看了她一眼,下意识牵着马,急忙朝村内走去。他心中莫名激动。这种激动不是面对美女的悸动,也不是面对财物的兴奋。而是…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是他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语形容的话,楚非凡想了很久,才从周元曾经说过的话里找到形容词——使命感。对,有一种使命感!怀中那薄薄的信,像是散发着炙热的温度,把他的心脏烤得火热,把他全身鲜血都烧得沸腾。原来东番岛的命运,在一定程度上,承载到了我的身上。原来大晋的前途,民族的希望,在一定程度上,也压在了我的肩头。哈哈,我这个除了好事什么都不干的狗贼,竟然也有今天。哈哈哈哈,我竟然可以决定民族的命运?哈哈哈哈哈…他无声地笑着,莫名的,鼻头有些发酸,眼眶有些湿润了。他没有见过自己的爹,他还在肚子里的时候,他爹就被征了劳役,死在了外边。小时候,为了一碗稀粥,为了一块布,他看着自己的娘是怎么被欺负的。村里人都不是好东西,谁若是想了,便可以来他家里,找他娘睡一晚。但因此,他没被饿死。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他长大的第一件事,是把村里人都杀了。全村五十多个人,他一个都没留。官府说他是畜生,吃百家饭长大还恩将仇报。楚非凡也认为自己是畜生,他甘愿做一个人人都怕的畜生,也不愿意再做那个村里的没爹的儿子。这个世道,人真的太贱了,还不如畜生呢。“娘啊,你死得惨啊…”“你总想我做个读书人,考取功名,以后出人头地。”“可我不是那块料啊,我只能尽量把自己打扮成读书人,实际上我就是个土匪,就是个反贼。”“可是…今天我好像真的出人头地了。”“我把民族的命运,扛在肩头了。”他喃喃自语,似哭似笑,骑着马朝前奔驰。奔驰啊,在黑夜的深邃处,在月光照耀下。路是朦胧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朦胧的。只有方向,方向是清晰的。就是那里!就是那里!他认识来时的路。他记得清清楚楚。 第八百六十九章 生死时刻的鱼 灯,照亮了黑夜。微风吹拂着,烛光摇曳着,人脸上的阴影也飘忽不定,闪烁变幻。卢卡斯坐在石凳上,看着眼前十来个女子,轻轻叹息。他缓缓道:“谁能想到呢,组织起义的卧底,竟然是女子。”“我们大意了,我们早该想到的,毕竟你是新来的。”他看向叶青樱,掏出了怀中的燧发枪,缓缓道:“把一切都说出来,说清楚,否则等待你的将是死亡。”众人面面相觑,什么都听不懂,脸上只有疑惑。叶青樱也伪装得很好,双腿微微发抖,颤声道:“大、大人…我们…做什么了?我们在传教啊。”“嘭!”一声枪响,惊得众人尖叫。卢卡斯笑着看向叶青樱,缓缓道:“我的耐心很有限度,毕竟我的时间很紧张。”“所以,如果你再这样装傻,我下一枪会打在你的胸膛上。”“请告诉你,你的真实名字,你来自于哪里,效力于大晋的哪一个部门,来岛上有着怎样的任务,又是如何组织起义的。”“希望你的答案让我满意,这样…我可以保证你的性命。”说到这里,他微微眯眼,轻声道:“女士,我们不喜欢杀人,我们也不喜欢追究已经发生过的事,因为那没有意义,那带来不了利益。”“如果你的话,能让我们之后的行动取得不错的结果,那我们也没有必要杀你泄愤。”“泄愤是一件愚蠢的事,我可以用我的荣誉向你保证,只要你说出一切实话,你会安全回到大晋,享受你接下来的人生。”叶青樱双腿一软,扑腾一下跪倒在地上,吓得脸上发白,连忙求饶了起来。“大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是彰化中庄社的村民,父母双亲在三个月前去世了,举目无亲之下,才来投靠我的好姐姐啊。”“因为我念过书,记得住东西,所以领悟圣经比较快,才成为传教士的啊。”“这一切都是查得到的,什么大晋和卧底,我都完全不知情啊。”卢卡斯面无表情道:“你的演技很不错,但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组织起义的铁证,有人亲自指出了你的名字,你辩解不了什么的。”“看来死亡对你并不算什么大的威胁,或许你早已准备好了赴死,那么换一个吧…”他目光冷漠,森然道:“如果你再不说实话,我会让我的亲卫队,排队伺候你,直到你死。”“不要!求大人饶命…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出来传教,地点与路线,都是提前计划好的。”“是新港社的黑山黑虎让我们来的,不信您问他,不是问自告奋勇来的啊。”说话的同时,叶青樱在估算着自己与身旁人的距离。半丈不到的距离,对于她来说很近。四周的亲卫队,并没有把枪拔出来,他们要进行设计,起码需要三五个呼吸。而眼前的卢卡斯,他射击之后,还没来得及装子铳,他至少需要七八个呼吸的装铳时间。这足够叶青樱突然暴起,迅速缩到队友的身后,用她们挡子弹的同时,撑住第一波射击。而第二波射击,起码又需要七八个呼吸的装铳时间。还好是天黑,实现不清楚,这七八个呼吸,她觉得自己可以迅速消失在黑暗中,逃进林子里。只要进了山林,她就不怕了。叶青樱很冷静,她已经在准备了,她等待着机会。而卢卡斯却皱起了眉头,喃喃道:“黑山黑虎…新港社的头头…他可是从来不管传教的事的。”叶青樱知道自己始终无法圆谎,跪在地上的身体,已经逐渐绷紧,打算拼命了。而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声音:“班森舰长!有最新的消息!”尤里恩大步走了过来,面色有些凝重。卢卡斯皱眉道:“什么消息!”尤里恩道:“鱼出现了!新港社的头头,那个叫黑山黑虎的,带着六十多个青壮年,以最快的速度朝着鸡笼社方向去了。”“他们行事很隐秘,事先我们都没怎么察觉,还好我们召集的百姓发现了他们。”听闻此话,卢卡斯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好!好!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几乎被他骗了!”“他故意安排这群女子,来吸引我的注意力,事实上自己悄然前往鸡笼社,与周元汇合。”“当初他们最先手洗,原来全是假的,识时务,只是为了隐忍。”说到这里,卢卡斯站了起来,大声道:“大晋的兵书我也看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种计策,我也是知道的。”“他休想骗了我!走!去堵住他!”卢卡斯顾不得叶青樱等人,迅速便上了马,飞驰而去。而叶青樱则是重重松了口气,还好事先安排了一条假鱼,不然这次恐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云图、云雅,你们两个还真是帮到我了啊!……这是第几天?不知道,根本记不清了。楚非凡只知道朝前赶路,朝着鸡笼社的方向,用尽全力。蔡小帅跟不上他了,他便一个人朝前。他不需要向导了,来时的路那么清晰,他完全记得,完全想起了一切。可是啊,路上人多起来了。各地的百姓被荷兰人召集了起来,朝着鸡笼社赶,他们的队伍中,总会有几十个荷兰人带枪镇场子。太危险了。但是没有办法。如果走山路,马儿就跑不起来,那样速度就慢下来了。而现在,时间如此紧迫啊。楚非凡也不知道如果没有按时把信送给周元,会酿成什么样的后果。所以他只能用尽全力,不顾危险。“这个人是谁!”“他好像也要去鸡笼社!方向是一致的!”“停下来!接受盘问!”有百姓和荷兰人大吼着,楚非凡根本听不到那些。他只知道朝前!一定要送到!一声惊天巨响,枪声惊起了大路两侧的飞鸟。哈哈,没射中老子!这群蠢货的枪法真是不怎么样!马儿继续奔跑着,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便陡然倒下了。楚非凡反应不过来,也跟着摔倒在地,只觉全身骨头的都断了,脸在地上磨了一下,皮肉几乎裂开,鲜血随之涌出。火辣火烧的痛,却完全不如心中焚烧的火焰。他慌忙站了起来,才看到马儿屁股上深深的弹孔,鲜血直流。而后方,三匹骏马飞驰而来,荷兰人追过来了。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他们未免也太敏锐了。楚非凡没有逃进林子里,他知道自己足够可以逃命了,但…但他需要马!他要送信啊!他要赶时间啊!“有枪了不起啊!”“在这里,老子可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他捡起了地上两块鸡蛋大小的石头,他要告诉赶来的荷兰人,他是天下第一。 第八百七十章 天下第一 练武,他是付出了心血的。楚非凡从小就不断在练习,为了当畜生。为了当天下第一。这样,就没人敢欺负他娘了。他不想回忆往事,他只是紧握着那两颗石头,像是握住自己的命运。“来!来!老子让你们知道厉害!”楚非凡死死盯着前方三个赶来的荷兰人,咧嘴笑着。然后,他运足了内力,趁对方疾驰而来,准备拔枪的同时,猛然掷出。石头发出了破空之声,直接命中一个荷兰人的额头,脑袋当场破开。但枪声也响了起来,打空了。楚非凡提前避开了。他功夫很好,他早已预判了对方的动作。“给老子死!”他顺手再次投掷出石头,直接命中了第二个荷兰人的胸口。威力极大,石头都直接碎开了,荷兰人摔下马来,口中喷涌着鲜血,几乎都快断气。但第二声枪响也传了出来。楚非凡一个闪身,他闻到了硝烟的味道。他躲开了,子弹在他脸上划了一道血痕,但他毕竟是躲开了。“都说了!老子在这里,是天下第一!”“你们!根本挡不住老子!”他大吼一声,趁着最后一个荷兰人换铳的时间,一瞬间冲了过去。右脚一跺,身体拔地而起,如龙腾飞,如虎扑鹰,然后一掌顺势朝前拍去。强大的掌力,滔滔不绝的内劲,直接隔空震碎了最后一个荷兰人的五脏六腑,将他掀翻在地。“娘的,真当老子不是高手啊!”楚非凡咧嘴笑着,稳稳骑在了马上,牵起缰绳。他正要朝前,却突然感觉心口发麻…然后,才听到第三声枪响!他看到了胸口被石头打中的荷兰人,没有死透,还在地上抽搐着,手中恰好握着燧发铳。大意了!楚非凡咬着牙,看到了胸口涓涓冒血的弹孔,每一滴血,都在夺走他的生命。剧痛,在此时此刻才传出。楚非凡双腿夹紧马背,脸色变得惨白,惨白的脸却又破碎不堪,却又被鲜血染红。“啊!”他忍不住呻吟,受不住这种烧心的痛苦。他的意识都在模糊。无数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那是幼年的时光,那是他绝不愿意记起的童年。嬉笑声,哭喊声,呻吟声,大风与大雨,黑夜与天明。楚非凡张大了嘴,心口的剧痛,让他无法呼吸。生命走到尽头,他的泪水也不禁涌出。“娘啊…你太苦了…”“娘啊,如果可以选,我宁愿不来这世上,你便不必为了我去忍受那些苦了。”“我不想做人啊,这世道,做鬼反而好过些。”他趴在了马背上,发出了痛苦的哀嚎。他从未哭过,即使是年幼的时候,即使是遇到任何困难的时候。但他此刻忍不住了,忍不住了啊。“儿子真的读不了书…儿子做不到…非凡…”“对不起,儿子让您失望了。”“但…但儿子…是为国而死的!”楚非凡张大了嘴,发不出声音,只是沙哑着,喃喃自语。“娘…娘啊,我找你来了。”“儿子有本事了,在下面,没人能欺负我们…”他逐渐失去了力气,头颅缓缓垂下。他看到了心口的血洞。看到了破开的衣服。看到了被打穿的信。嗯?信!不知道哪里涌出一股力量,让他猛然惊醒。信!不对!我还要送信!周元臭小子还等着我!这封信,要决定很多东西的。我…我…我可以死!但死之前,一定要做一件正事!一件好事!我这辈子,不能一件好事都做不成!“驾!驾!”楚非凡体内又涌出了崭新的力量,继续朝前。他看不清路,但马儿似乎看得清。他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不痛了,只知道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没力气。他几乎是趴在了马背上,身体发着抖。意识逐渐凌乱,小时候的时光不断回溯着。“非凡…非凡…”“长大了要出头人地,要做一个不凡的人,吃饱饭,不受欺负。”记忆深处,慈祥的声音在叮嘱,蕴蓄着无尽的希望。楚非凡发出沙哑而低沉的呻吟,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临死前最后的呼唤。他知道自己不行了。他不禁问自己,如果把这封信送到了周元手上,如果因此这一场战争胜利了…那自己算不算非凡?但,他真的坚持不住了。颤抖的手,再也握不住缰绳,冰冷的身躯,再也保持不住平衡。他倒了。斜着倒了下去。一双沉稳有力的大手,稳稳托住了他!周元一把抱起楚非凡,大声道:“蔡胡生,去拿金疮药来!再准备一碗牛奶煮热!”“来两个人,帮他取子弹,缝合伤口。”周元抱着他冲进了房间,将他衣服脱了下来。他看到了信,来不及去看,先收进怀里,再把楚非凡身体摆正。双手抵住楚非凡的背,《纯阳无极功》至刚至阳的强大内力,疯狂灌注进楚非凡的体内。刀子架在火上消毒,然后割开了楚非凡的胸口。血肉淋漓之间,他们看到了那颗黑色的铁珠。它并未洞穿心脏,恰好偏离了一寸左右。快速将铁珠取出,伤口缝上,金疮药撒了上去,然后给他仔仔细细包扎好。内力源源不绝,依旧灌注进楚非凡的体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元才脱力般地停手,靠在墙上喘着粗气,嘴角也溢出了鲜血。他直到此刻,才把那已经染上鲜血的信拿出来打开。上面详细记载了东番岛汉民家族和村社,包括其中心向朝廷的势力以及他们拥有的资源,能够提供的帮助。这封信,可以让周元作出之后的计划,可谓至关重要。周元叹了口气,咬牙道:“法王啊,你最终还是没让我失望。”似乎听到了周元的话,楚非凡悠悠转醒。他虚弱地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小子…老子…不想游泳了。”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放心,以后我让你去一个没有海的地方。”楚非凡放心了。他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都说了,在这里老子是天下第一,没那么容易挂的。这是他脑中唯一的念头。 第八百七十一章 山中我为王 奔袭。奔袭成了东番岛今日最多的主题。所有人都在跑,都在赶路,都在赶时间。忙着逃命,忙着抓卧底,忙着传递消息,忙着围歼敌人。但唯独有一支队伍不一样,他们忙着淘金。“云图、云雅这些年,总算是做了一件有用的事啊!”黑山黑虎等人聚在林子里,一边吃着干粮,一边休息着。他们从新港社一路朝东北方向进发,已经走了大半的路程了。一路上他们避开了重重人群,心中也逐渐疑惑,难道鸡笼社发现金矿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吗?“自从那个叶青樱来了之后,咱们就像是被边缘化了一样,神父说她有悟性,有个屁的悟性。”黑山黑虎抱怨道:“能背几段圣经怎么了?能传教怎么了?说到底就是个女人,根本成不了事。”他心中充满了嫉妒,他生怕叶青樱的出现,彻底顶替他在教堂的位置,从而影响他对新港社的继承。好在云图、云雅连夜赶了回来,把金矿的消息说清楚了。只要先别人一步,挖到金矿,赏钱肯定是少不了的,而且还能重新得到神父和荷兰人的赏识,那司祭的位置,就非自己莫属了。“吃完后加紧赶路,争取明天早晨就到达鸡笼社。”黑山黑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他感觉自己的状态还不错,虽然连日的赶路让他疲惫,但毕竟是有奔头啊。金矿,就在前方。只是就在此时,他眉头突然皱了起来,霍然转身朝外看去。只见树林之外,数十个荷兰人已经围了过来,手中的燧发枪举起,随时准备要射击的模样。黑山黑虎吓了一跳,连忙道:“是自己人!是自己人啊!不要开枪!”这一吼,把在场新港社的青壮年都吓到了,纷纷退后。卢卡斯骑着马大步走了过来,他目光如炬,缓缓道:“你藏得可真深啊!”黑山黑虎愣了一下,才道:“原来是班森舰长,我是黑山啊,以前我们见过的。”卢卡斯道:“所以我说你藏得足够深。”“平时你是最忠诚的原住民,谁知道你竟然是大晋朝廷的卧底呢。”“你掩盖得很好,精于算计,甚至派出了女传教队伍,来掩人耳目,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只可惜,因为鸡笼社时局的变化,导致你们在路上藏不了身,最终还是暴露了。”黑山黑虎听得一阵懵,卢卡斯大人这是在说什么呢。他疑惑道:“班森舰长也知道金矿的事?”卢卡斯瞥了他一眼,道:“我真是受够了欺骗,你们的话术的确都很扎实,的确都天衣无缝。”“但…骗不了我!”他笑得很阴森,咧着嘴眼中带着杀意:“我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什么手段和计策我都见过。”“在类似的斗争中,我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而这些经验告诉我,对付计谋的最好解决办法,就是……杀!”他举起了枪,对准黑山黑虎的额头,直接扣动了扳机。与此同时,数十个亲卫队也全部扣动了扳机。新港社六十多个前往鸡笼社淘金的青壮年,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就挨了一轮子弹,当场就倒了一大片。剩下的发出乱叫之声,胆子都吓破了,直接就逃命。“务必杀干净,不要留下后患。”卢卡斯冷冷出声,心中渐渐踏实了起来。卧底杀了,该对付周元了。时间耽误得够久了,该去鸡笼社了。亲卫队上来禀告:“舰长大人,跑掉了四个,这里林子密,他们分散跑的,实在追不到。”卢卡斯摆了摆手,道:“剩几个小人物,倒是无妨,鸡笼社才是最重要的。”……内功深厚也是有好处的,楚非凡只是睡了一夜,就恢复了很多。至少不伤到真正的要害,对于他来说,就都是小伤。“那老子为什么昨天一副要死的样子?真是奇怪。”楚非凡挠着头,满脸疑惑。周元道:“那是因为失血过多,你要是把胸口的血止住再赶路,都没那么严重。”“另外,心理作用也迷惑了你。”楚非凡有点不好意思,干咳了两声,才道:“毕竟是枪嘛,老子不太好判断伤势,不过好在没出大事。”“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据说卢卡斯那个王八蛋,召集了足足一万八千人啊,咱们这几十个人,都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周元笑了笑,道:“二师姐给我的信中,有属于我们的帮手。”楚非凡道:“多少人?”周元道:“好几百个。”“扯淡!”楚非凡瞪眼道:“几百个打一万八,你当你是神仙呐。”话音刚落,蔡胡生便从外面急忙走来。他面色焦急道:“不对,鸡笼社其他家族,有点坐不住了,他们蠢蠢欲动,似乎要对我们出手。”“我们得立刻做决定了。”周元抬起头来,缓缓笑道:“你看,他们也不是怕打仗的,只是怕跟荷兰人打罢了。”“现在想要对我们动手,把我们交给荷兰人,将功折罪呢。”楚非凡吼道:“别叫了,现在不是闹着玩的时候,得赶紧想办法啊。”周元反而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完之后,他才笑道:“慌什么,蔡胡生,直接去告诉那些家族,两天之后我们自己走,让他们别激动。”“啊是…”蔡胡生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不知道周元要干什么,他就知道…最好别打起来。楚非凡疑惑地看向周元,道:“你别告诉我,你昨天看到信,今天就想好了计策了。”周元道:“这很奇怪吗?”“法王啊,你终究还是不懂我啊。”“其实以往我所经历的战争,都不是我最擅长的战争。”“收复中原要攻城略地,抗击东虏要死守天堑,和蒙古人打,玩的是草原血战,包括之前的水战,其实我都不擅长。”楚非凡道:“那你擅长什么?”周元淡淡道:“山野丘陵之间的纵横穿插,小规模的遭遇战和伏击战,以及利用地形的袭扰战,本质上…我擅长于游击。”“其实从我们干掉那四十个看守我们的火枪手时,我就已经算是猛虎归山了。”“这山里,就是我的领域。”“卢卡斯是很聪明,也擅于战斗,但在山里,他给我提鞋都不配。” 第八百七十二章 四面楚歌 八月二十六,秋高气爽。卢卡斯组织的一万八千大军,先头部队已经到达了鸡笼社外围,后续部队也在陆续跟进,最多两日,他们便要彻底集结完成,并发动总攻。按照卢卡斯事先预估的十日时限,目前大军行进的效率,显然是出乎意料的。这让蔡胡生极为紧张,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办法重新选择站队了,跟周元一条路走到黑,才是他最终的归宿。所以他忍不住急道:“王爷,想个法子啊,他们这般围过来,我们根本无路可逃啊,扼守村社也做不到,鸡笼社其他人会直接把我们交出去的。”“我们现在如果没有别的办法,就只有逃了。”周元点了点头,道:“当然,我们今晚就逃。”蔡胡生愣了一下,不是说王爷机关算尽,什么都有把握吗,这一次怎么直接想着逃了。周元道:“干粮、清水、衣物等备齐之后,今晚就直接进山。”“进、进山?”蔡胡生瞪大了眼,差点激动得跳了起来,大声道:“王爷,万万不可啊,我们原住民已经全部臣服了荷兰人,他们根本不会帮助我们的,更不会加入我们。”“到时候卢卡斯一声令下,各个种族的原住民都要来抓我们,只要进了山,我们就是举世皆敌啊。”周元笑道:“噢,不进山就不是举世皆敌了吗?蔡老头,安顿一下家人吧,距离出发的时间并不久了。”三十七年的统治,荷兰人的确很大程度上掌控了东番岛,各个原住民族也早已臣服,至少是表面上臣服了。所以想要从根源上打破这样的壁垒,周元思索了很多东西,并最终制定出了一套极为冒险的计划。即使是目前这样危急的局面,也依旧没有脱离他的掌控,依旧在按照他预想中的情况发展。蔡胡生似乎有些犹豫,咬着牙道:“王爷,我知道你战争经验丰富,但这是东番岛,这不是大陆啊!”“这里的百姓,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原住民,没有皇权思想,没有民族凝聚力,咱们煽动不了的。”“就算是进山,就算是进了人家的寨子,就算是说破了天,说穿了地,人家也不可能帮我们卖命。”“进了山,面对的就是各大民族的围剿,那是实实在在的绝路。”周元拍了拍蔡胡生的肩膀,道:“快去准备吧,天一黑,我们就要走了。”“这一战,一定会很精彩。”蔡胡生愣了好久,浑浑噩噩去安排家族撤离的事了。他没有选择,他只能相信周元的判断,并期待他有独辟蹊径的办法。楚非凡挠着头,疑惑道:“小子,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计策?说出来听听呗。”“咱们上岛来,借着找黄金的名头,本质上是要领导起义的。”“但现在叶青樱的名单也给你了,你不去找那些家族联合,反而要逃进深山?”“就算你在山里面来去如风,面对各大民族的围剿还能活命,但意义又在哪里呢?”“上岛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打游击的。”周元诧异地看了楚非凡一眼,忍不住道:“可以啊法王,你进步很大啊,做事情都在考虑意义和效率了。”楚非凡冷哼道:“少给老子卖关子,老子本以为你上岛之后,振臂一呼,就能号召无数百姓起义,跟荷兰人直接干。”“结果现在呢,被将近两万人围攻,连个鸡笼社都拿不下来,还好意思吹什么算无遗策?还当代小诸葛?”“我看你还不如老子,老子至少把信送到你手上了。”说到最后一句话,楚非凡脸上不自禁就涌起了一股得意。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真想知道这一仗该怎么打?行啊,路上边走边说,正好解闷儿。”“到时候,老子就把计划原原本本告诉你。”楚非凡当即大笑道:“哈!你以为老子对这些有兴趣吗?现在老子把信送到了,接下来我作用很小了,该逃命了。”“进山之后我就直接逃,咱们分道扬镳,免得你把老子害死。”周元笑道:“圣母要来了,或许就在这几日。”楚非凡笑容当即凝固。他张了张嘴,吞着口水道:“那个…我刚刚什么也没说。”惊惧之后,他又抬起头来,吼道:“你小子唬我!你他妈一直在岛上,你还能知道圣母娘娘会来?”“就这一招,想把我吃到死是吧!”周元笑了笑,道:“我在这里,她就一定会来,尤其是…当一些不好的消息刺激到她的时候,以她的急性子,她就是拼了命也要上岛的。”“法王啊,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莫急。”……福州府,庄园之中。李玉婠坐在亭子里,双手托腮,目光看着前方,傻傻发着呆。这很长一段时间来,她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整天都处于极度焦虑之中,人也瘦了,气色也憔悴了,像是回到了两年前刚到香州的那一刻。那时候,她国破家亡,举世无亲,找不到任何依靠,仅凭着心中唯一的期冀,万里迢迢,南下寻找周元。如今,比当初更加难受。当初至少知道周元还好,如今…周元生死不知。可洛迪雅叹息道:“李姑娘,你在这里担心有什么用呢,倒不如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安心等他归来便是。”李玉婠并不搭理。因为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道理谁都会讲,但事情真正发生那一刻,又有谁能泰然自若?她连续做了好些天的噩梦了,梦到小师侄在求救,梦到他全身都是血。她不断惊醒,甚至不再敢睡觉了。她从来没有这么疲倦过,这么焦虑过。可洛迪雅道:“李姑娘,你忘记周元的话了吗?以他的地位,就算是战败了,荷兰人也不会杀他,只会拿他和大晋谈条件的,无论如何,他至少不会死。”李玉婠不耐烦道:“别说了,你根本不了解他,他宁愿死,也不会被外族人当成筹码,伤害自己的国家。”“你们都不懂他,只有我懂。”可洛迪雅有些尴尬,随即又道:“东番岛战事,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但我回国的事不能耽误了…”李玉婠道:“别说了,艾维娜女士,他说你不能走,那你就是不能走。”“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别来烦我,我已经够烦了。”可洛迪雅站了起来,深深吸了口气,无奈摇头离开了。李玉婠依旧托着腮。她捧着自己的脸,看着前方,脸色憔悴无比,喃喃道:“我不能这样下去了…哪怕和他一起死在岛上,我也不想这般煎熬地等着了。” 第八百七十三章 全面布局 安静的院子里,急促的脚步声,显得那么突兀。李玉婠腾地站了起来,猛然回头,死死盯着小院门口。不是她一惊一乍,而是…在这个庄园里,没有走路这么急躁的人。这么急,一定是有外人来了,而且是有急事要说。能在后院行走的,只有关陆。果然,关陆已经快步走进了小院,看到李玉婠之后,他靠了过来,抱拳行礼。李玉婠急忙道:“是不是周元有消息了?”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不自禁在颤抖。关陆摇了摇头,道:“是另外的消息,坏消息。”李玉婠坐了下来,脸色瞬间变得黯淡。她摆了摆手,道:“不感兴趣,我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你自己决定吧。”关陆直接说道:“可靠消息,六天之前,也就是八月二十,岛寇舰队大大小小六十余艘船,已至高丽,与金氏王朝爆发了大规模的海战。”“金氏王朝节节败退,岛寇已经登陆了。”李玉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骇然回头,喃喃道:“你说什么…”关陆继续道:“李姑娘,岛寇海战打败金氏王朝,登陆高丽,并在沿岸屠杀大量百姓,掠夺物资,以战养战,像是要做长期入侵的打算。”“金氏王朝在经历东虏劫掠之后,远未恢复元气,如今遇到穷凶极恶的岛寇,几乎没有什么反抗之力。”“高丽,正在面临生死危机。”李玉婠身体都不禁颤抖了起来,难以言述的悲伤涌上心头,几乎让她流泪。自从李氏王朝覆灭以来,高丽的百姓就过着水深火热的苦日子,她拼了命想要复国,却一事无成。东虏来了,灭了李氏王朝的根,让高丽成了他们的奴隶,好不容易他们走了,更可恶的岛寇又去了。都说阴阳轮转、否极泰来,几十年了啊,我高丽的百姓到底要受多少苦啊!她突然想起了周元制定计划之时,所说的话。“不出三个月,岛寇会进攻高丽。”“所以我的计划要更快去进行,否则会来不及的。”“我答应了帮你复国,不是么?”李玉婠不禁捂住了自己的脸。他这么去拼命,这么去冒险,很可能是因为高丽…因为我…他那么聪明,如果不考虑高丽,肯定有更好的办法的,肯定不需要这么去冒险的。想到这里,李玉婠心痛如刀割,各种负面情绪和坏消息的发酵,让她的情绪近乎崩溃。她带着泪水,咬牙道:“我要上岛!无论如何,我要去找他!”“我要让他帮我复国,我也要保护好他。”她看向关陆,道:“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关陆挠了挠头,苦笑道:“大人说过,如果哪天劝不住李姑娘了,就安排你上岛。”果然是这样!他分明是了解我的,分明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李玉婠撇着嘴,心里是酸酸的,却又甜甜的,说不出的滋味。关陆道:“李姑娘,请跟我走,我们先去见一个人。”他带着李玉婠,很快便出了庄园,来到了仅隔一条街的另外一个庄园。轻轻敲了敲门,久久无人回应。但李玉婠却听出来了,这敲门声的节奏,很有规律,或许是一种暗号。又等了片刻,门终于开了。李玉婠看到这个男人,当即就愣了一下,然后道:“是你…你是那个…”“章飞。”章飞微微抱拳弯腰,道:“属下向李姑娘问好。”李玉婠有些不明所以,忍不住朝院子里看了看,什么都没发现异常,但她却敏锐地感知到,至少有十几道目光正锁定着自己。这里的高手,异常的多。门彻底关严实,关陆才道:“章飞,你给李姑娘说说情况和计划。”“是。”章飞笑了笑,道:“李姑娘,是这样的,这很长一段时间来,我一直在帮主公调训江湖高手。”“这些高手来自于五湖四海,口音不同,武功路数不同,互相之间不了解,也没有配合的默契,真正做起大事来,反而大打折扣。”“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合,他们已经有了相当的默契,足够胜任一些特殊的任务了。”李玉婠很聪明,当即就道:“他们要跟我一起登岛?”章飞笑道:“也包括我。”“主公事先就给我写了信,他表示东番岛不同于大陆,尤其是那边的原住民,没有受到文明的洗礼,不具备大方面的民族精神,煽动难度大,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所以,主公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是要在岛上的山林之中,潜伏游击的。”“而我们这一批高手,足有八十人之多,一直在深山里磨砺,已经完全可以胜任这样的任务了。”“我们一旦登岛,给大人带来的助力是相当可怕的,毕竟荷兰人可不允许原住民有燧发枪。”李玉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道:“我们怎么登岛?对方把海岸线守得严严实实的。”关陆则是笑道:“闽粤水师会配合我们的。”李玉婠又道:“那些个江湖高手,都是桀骜不驯的,能听话吗?能做到令行禁止吗?”章飞则是肯定道:“这一点请李姑娘放心,他们都是从两年前便跟着一路走过来的,他们的门派、家人、亲友,全是我们在养活。”“说实话,他们非但忠心,甚至很怕被淘汰,因为…我们给的实在太多了。”关陆沉声道:“请李姑娘做好准备,明日黄昏,闽粤水师五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会全部出动,攻打东番岛。”“届时,荷兰人必然全力应战,借着天黑,闽粤水师会派出一艘大木船,从东方海域绕行至东番岛的东南侧,你们从那里登陆。”“所有的江湖高手,以章飞为首,穿梭于山林之间,与主公在赛德克族部落汇合。”“这是主公事先早已定好的计划。”“等汇合之后,主公自然会安排一切。”李玉婠的心情好了很多,至少可以登岛去见周元了。但她又有些不满意,因为在此之前,周元并没有跟她提起这一部分计划。于是,她忍不住咬牙道:“为什么你们提前不跟我讲!”关陆苦笑道:“李姑娘,王爷说了,若是提前跟你讲,你肯定憋不住,早就上岛了。”“但那样,时机不合适,反而容易打草惊蛇,破坏计划。”李玉婠撇嘴道:“好啊,他倒是把我也算进去了。”“所以,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他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计划吗!”关陆连忙摆手道:“我也不知道,王爷有他对于战局的考量,李姑娘,我和章飞就是两个打下手的,请理解…”“至于东番岛的布局,王爷的布局很是全面,请李姑娘放心罢了。”看他那张丑脸!肯定是憋着事儿!不说就不说呗!我亲自去问小师侄!李玉婠深深吸了口气,道:“明天记得通知我。” 第八百七十四章 困兽之斗 卢卡斯·班森和尤里恩·伯廷终于来到了鸡笼社的外围,一万八千大军以及两千荷兰火枪军,已经全部到齐。鸡笼社四面八方,十多个出村道路与供人通行的口子,已经被他们全部堵住。瓮中捉鳖,就在今日。“至少在目前的情况看来,勘探队依旧留在鸡笼社,并没有转移至其他任何地方。”尤里恩吸了一口烟,整个人的状态都很放松,他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怀疑。“说实话,班森舰长,我们认为你老了,这并非是偏见,毕竟针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勘探队,仅仅五十余人,你便动用了我们几乎所能动用的全部力量,这实在谨慎过头了。”“或许事实情况是,他们依旧老老实实被我们四十人的火枪队看守着,还在苦苦找着金矿的位置呢。”卢卡斯沉声道:“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那对于我来说,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只可惜我比你来这里更早,待的时间更久,对周元的了解更深,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对手。”“针对这样的人,不用全力,就相当于给他机会。”卢卡斯眼神极为凝重,冷声道:“给这种人机会,他就一定能把握住,这种错误,坚决不能犯。”话音落下,有士兵已经急匆匆跑了过来。他施礼道:“班森舰长,鸡笼社没人看守啊,反而有人出来了。”“什么?”卢卡斯皱眉道:“什么情况?”士兵道:“根本没有防御工事,也没有人抵抗,那些村民都跑出来了,说是投降。”卢卡斯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当即吼道:“走!去看看!”他大步朝前的同时,压着声音道:“尤里恩阁下,你告诉我,如果我们四十人的火枪队还在,为什么不是他们出来迎接?”“看来一切如我所料,他们早已出事了。”尤里恩·伯廷皱着眉头,一时间还是有些接受不过来,五十多人,徒手能干掉四十人的火枪队?这不太可能吧!但接下来的一幕,顿时让他身体颤抖,一股怒意几乎无法遏制。村口的大路上,整整齐齐摆着四十颗头颅,由于已经有些日子了,导致了一定程度的腐烂,此刻看到,真是触目惊心,让人头皮发麻。“混账!畜生!”尤里恩不禁往前冲了过去,怒吼道:“他们这群贱种,他们怎么敢的!”他直接掏出了燧发枪,指向前方的鸡笼社百姓,浑身发抖,大声道:“凶手呢!我问你们凶手呢!”说完话他不解气,忍不住朝着填上开了一枪,枪声震耳欲聋,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他们都呆呆看着这一幕,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惊惧。多少年来,荷兰人从来没有这么惨过,四十个人,四十颗头颅,像是无数的利刃,插进了他们的胸膛,痛得他们难以招架。“冷静吧,尤里恩阁下。”卢卡斯深深吸了口气,显然也是在压制自己的情绪。他咬牙道:“这和我预料的情况是差不多的,对于周元来说,要对付四十个火枪手,实在太简单了。”“和他斗智斗勇,需要保持最敏锐的意识,保持极端的冷静。”“否则,这里摆着的就不是四十个头了,可能还会包括我和我的三十八个骑兵。”“还好我在尽量高估他,否则我已经死了。”“他在这里等了我很久,我始终没有单独来,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客观上的幸运。”尤里恩大声道:“冷静?怎么冷静?这群黄皮贱种竟敢杀我们的人,我必须要他们付出代价!”“鸡笼社的村民,全部都是帮凶,他们必须死!”听到此话,鸡笼社的百姓顿时慌了起来。瓦旦瓦林当即道:“长官饶命啊,此事我们完全没有参与,都是蔡胡生那个老头干的,他出卖了鸡笼社。”卢卡斯眯眼道:“那现在勘探队的人呢?”瓦旦瓦林道:“走了,两天前的晚上就已经走了,进山了。”卢卡斯心中一梗,怒气上涌,几乎都压制不住了。他吼道:“你们不知道拦住他们!你们难道不知道他们是罪人!”瓦旦瓦林连忙道:“长官,他们有枪啊,我们根本不敢拦啊!”卢卡斯道:“为什么不派人出来报信!”“派了,全部被他们拦住了,勘探队那群人,精明得很,我们干什么他们都猜得到,根本做不成任何事。”卢卡斯攥紧了拳头。控制,要控制情绪,不能被愤怒带着走,要保持理智。他不断在安慰自己,最终缓缓道:“我们不是没有收获的,我们杀了卧底,周元没能接到卧底的消息,现在是无头苍蝇在乱转。”“进山做困兽之斗,不过是走投无路,垂死挣扎罢了。”说到这里,他霍然抬起头来,冷冷道:“传令各大原住民部落,全力配合我们,搜寻勘探队踪迹,提供有用情报者,重重有赏。”“但如果有人敢接待、包庇、资助他们,则以同罪论处,一处死。”他看向瓦旦瓦林,哼道:“别以为你们就能逃脱干系,你们负责给各大部落传令,负责当先头部队,寻找勘探队踪迹。”“若是办不好,就给我们的火枪队勇士陪葬吧!”瓦旦瓦林心中一叹,他极力想要避免参与这样的纷争,但还是卷进去了。好在…立场没有问题,至少自己是站在了胜利的一方。尤里恩沉声道:“我们每一百人,带领一千大军,看着他们进山,沿着各大山路开始搜寻。”“制定好板块,一寸土地都不能放过。”卢卡斯道:“很好,尤里恩阁下,至少你逐渐明白我们的对手是什么样的人了。”“事情的进程虽然坎坷了一些,但不得不说,我们依旧在朝着胜利的方向前进。”“只要抓住了周元,再大的损失我们都能弥补回来。”尤里恩冷冷道:“我要把他的头砍下来,挂在福州府的码头上!”卢卡斯心中发笑,年轻人就是火气重,事实上活着的周元,可比死了的周元值钱多了。但他现在并没有强调这些,他向来知道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而尤里恩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眉道:“我们两个都进山了,万一大晋那边打过来怎么办?”卢卡斯冷笑道:“那又如何呢?他们就算打过来,也不可能取胜。”“放心吧,尤里恩阁下,作为一个老人,我想得比你更远。”“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我说这一次战斗,柯勃阁下关注着我们。”尤里恩眼睛一亮,忍不住道:“别告诉我你申请到了柯勃阁下的支援!”卢卡斯笑道:“一个老人,怎么能没有一点人脉呢,确定周元上岛的那天,也就是八月十一,我便已经派船去通知柯勃阁下了。”“他会派出四艘战列舰,支援东番岛,为进一步入侵大晋做准备。”“尤里恩,这一场战争,我们永远不会是输家。”“赢,只是时间早晚而已,代价大小而已。” 第八百七十五章 破釜沉舟 山路曲折蜿蜒,林密崖陡,加上胡广生家里的一众青壮年,总共六十余人,在深山之中徒步赶路。楚非凡俨然成了队伍的领导者,手持一把朴刀,披荆斩棘,一路朝前。“都快点儿,天又要黑了,得找个平坦干燥的地方休息。”他不断催促着,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连续的赶路,让这些精兵都有些吃不消,但楚非凡内力深厚,即使是伤势未愈,也能轻松应对。“就你们还精兵强将?这才走两天不到,一个个就累得要死要活,将来打仗可怎么办?”“实在不行,以后跟着非凡哥练一练武艺,也不至于如此狼狈。”这两天,他可算是把逼都给装完了。因此,话都比以前多了不少,抱怨都不怎么抱怨了。“我看这个地方就很好啊!林子密,下雨都能挡掉大半,地势平坦不说,关键可以俯瞰下边的山路,一旦追兵上来,咱们扔几块石头都能给对方砸个半死。”来到一处高阔的平地,楚非凡往下看去,笑道:“瞧啊,这悬崖起码有十来丈,随便扔个石头下去,谁顶得住?关键他们要绕上来,起码得半个时辰。”“这可是最佳的伏击地点啊!”“小子,就在这里干他们!我们绝对可以在无伤亡的情况下,干掉对面大几十个人。”周元笑了笑,道:“继续走,天黑之后再停。”莫名遭到否定,楚非凡心情很不爽,大声道:“总得给我个理由吧!老子辛辛苦苦开路,难道还不能提点意见了?就你是将军?就你会打仗?老子难道判断得不对?”这两天的得意,让法王实在是有些飘了。周元却不在意这些,只是缓缓道:“谁告诉你我要打伏击?谁告诉你我要和这些人死磕啊!”“法王,我们只有五六十人,就算是再能打,能杀掉两万追兵吗?能杀完从各方扑来搜寻我们的原住民吗?”“就算是能杀完,有利于我们打败荷兰人吗?”“先有战略,才有战术,后者是为前者服务的。”楚非凡被说得哑口无言,想反驳又找不到理由,于是干脆道:“你小子就是没法子了,所以想着逃命了,就现在这个情况,又不打,那你能干什么?来山里打猎的啊!”周元道:“当然是要组织起义啊,我们来东番岛,不就是为了组织起义么。”楚非凡瞪眼道:“深山里组织个毛的起义啊,现在大家都巴不得你死,你还起义。”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法王啊,谁告诉你,起义一定要我亲自组织呢?”“给你说一个真理,军事指挥最高超的艺术,是指挥敌人。”“荷兰人会帮我组织起义的,我们只需要…给一条路出来。”楚非凡愣了很久,才喃喃道:“完全听不懂。”……而与此同时,在黄昏散尽的那一刻,闽粤水师五大战列舰、四大巡洋舰,已经绕过了澎湖列岛,朝着东番岛沿岸全面进发。号角声响起,荷兰人见势不对,立刻应战,除却已经出差的一艘巡洋舰外,四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全部朝热兰遮城外码头聚集,迎战闽粤水师。聂再荣指挥水师,全面开炮,与对方展开殊死搏斗。而一艘木船,则悄然绕过了大战的中心,从东番岛东北海域驶过,一直来到东番岛南部海域。这里没有成熟的码头,只有丛林和绝壁,但…这并无大碍。木船靠在了岸边,一道道身影矫健如猎豹,直接跳下大船,钻进了丛林之中。李玉婠一身黑衣,身体自动飞起,稳稳落在岸上的巨石上。她回头看向空荡荡的大木船,皱起了眉头。章飞道:“不必担心,我们已经做好打算了。”他将桐油倒在了甲板上,点燃之后,才快步上岸。八十多个江湖高手,就这么看着大船燃起大火,慢慢化作灰烬,消失在了海面上。李玉婠心中不禁有些感慨。这就是破釜沉舟吗?这群江湖人,难道没有想过退路吗?万一他们失败了,岂不是逃不出去了?留下船,至少有个希望啊!这里不是大陆,这里是东番岛,他们凭什么也可以为了这片土地,而一往无前?李玉婠知道,有些事是她无法理解的。但好在,有人愿意为她解释一切。“怎么走?现在就出发吧,去找周元…”她话刚说到一半,眉头却直接皱了起来,霍然回头朝远处看去。“有人来了,脚步很轻,起码十多个人。”她的感知如此敏锐。章飞当即道:“全部解决掉,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岛上多了一批人。”“一队,你们去解决,务必不能留下活口。”七八个江湖人当即冲了出去,他们速度太快,几乎一瞬间就消失在了丛林中。几个呼吸之后,李玉婠听到了惨叫和怒吼声。但很快,声音便彻底停止了。七八个江湖人回来,完好无损。李玉婠有些心惊,这个执行力,这个效率,这个战斗力,他们若是进了深山,谁还能是他们的对手?这八十个人,恐怕比上千大军还要可怕。章飞势力道:“李姑娘,我们走吧,距离赛德克部还很远,我们至少需要两到三天的赶路时间,这期间我们几乎不会休息。”李玉婠缓缓点头,她内力深厚,自然是不惧这些。她也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周元。于是,一行人在黑暗的丛林之中穿梭,毫不停歇。而周元等人,也在黑暗中穿梭,毫不停歇。不止是他们,还有各大种族的原住民,他们的探子也在丛林中穿梭,只为找寻周元的踪迹。卢卡斯和尤里恩也带着大军,地毯式的搜索,不断压缩周元的活动空间。岛内,大战一触即发。岛外,炮火滔天,聂再荣决定打到天明再撤军,他要给章飞他们留足时间。而此时此刻,天下又何止是他们在斗争?岛寇顺利地冲上了高丽的大地,展开了血腥的杀戮。东虏的骑兵一败再败,被北方来的远东探险队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远在南洋的船队,终于扬起了帆,他们终于要带着白银回来了。只是在巴达维亚,四艘战列舰和一艘巡洋舰,也同样扬起了帆。有人轻笑道:“东番岛的局势并没有那么紧张,短时间是决不出胜负的。”“派出两艘战列舰,去截住大晋潮商的船队吧,船上有数不清的银钱。” 第八百七十六章 遭遇战 深山老林,根本没有路,偶尔可以发现一些人类活动过的痕迹,但完全不足以为周元等人提供方向。蔡胡生拿着简易的地图,眯着眼睛仔仔细细分析着方位和路线,结巴说道:“大概是没错的,虽然这里地形复杂,但只要我们不迷失方向,就最终会进入赛德克人的猎场。”“只是危险在于,进入他们的猎场,就相当于入侵,对方可是要动手的。”周元缓缓道:“我倒是觉得,赛德克人应该会很讲道理。”蔡胡生不禁苦笑道:“怎么可能,他们可是以‘出草’为荣誉的族群。”楚非凡问道:“什么是‘出草’?”“就是砍脑袋,人头或兽头,都是他们的战绩和荣誉,靠着荣誉和战绩,才有资格纹面,纹饰他们的图腾。”“其实我们泰雅族和赛德克族在很多习俗上是一致的,只是这几十年来,我们变得太多,而他们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周元从怀里拿出了一支燧发枪,他轻声道:“他们真的那么不讲道理吗?”蔡胡生吞了吞口水,道:“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应该会讲道理…”“那就好。”周元笑了起来,眉头却又猛地皱起,霍然回头看去。后方树影婆娑,脚步声急促无比,隐隐可见有人穿梭。“怎么可能来那么快!”楚非凡不禁惊声道:“我们可没怎么停下!”周元沉声道:“因为我们太不熟悉山路了,走得慢不说,还可能绕了路。”“他们抄近道追上来了,但人肯定不多。”“就地掩护,看他们敢不敢来,如果来就跟他们干一场,抓几个向导带路。”五十多个精兵训练有素,蔡胡生家族的青壮年也是常年在山里行动的,身手比较敏捷。众人很快找到了舒适的位置,时刻进行伏击。但大约等了半刻钟,后方都没有任何动静。周元知道情况不对了,当即道;“他们只是探路的,不敢跟我们打,应该是搬救兵去了。”“我们先往前走,他们肯定有人要慢慢跟着我们,法王你争取抓一个。”“要注意安全,这些探子可能带着枪。”楚非凡顿时有一种“老子不可替代”的感觉,红光满面,大声道:“去他娘的枪!平地倒还行,在林子里还想打中我?当老子功夫白练的啊!”其实这厮是很清楚,对方顶多一两支枪,子弹频率低,发射慢,密度小,实在不难躲。要是上了五六支枪,那可就真没法子躲了。“你们走就是!我来殿后!保证抓个向导来带路!”周元沉声道:“一刻钟,你只有一刻钟时间,若是不成就立刻追上来,否则容易迷失方向。”“法王,在深山里别想着自己逃命,一旦迷失了,你一个人会更糟糕。”说完话,周元便带着人朝前而去。根本没有山路了,众人需要提刀开辟出路来,朝着预定的方向,避开悬崖和深坑,迂回前进。只是刚走了一会儿,前方突然传来了破空声。数十支弓箭从树林中穿梭而来,几乎隐秘难见,领头一个蔡家子弟顿时心口中箭,被射了个对穿。“隐蔽!”周元大吼一声,众人反应极快,迅速找到掩体。再看向地上的弓箭,箭头箭身都是木质,但威力却很大,深深插进了土壤,难怪可以将人对穿。前方高处林子里的敌人,必然是常年狩猎的青壮年男性,有着丰富的经验和过人的武力。周元沉声道:“都不要动,露头就要出事,一小队从左侧迂回查探敌情,遇险则退。”“二小队从右侧迂回,同样行动。”“三小队上树,尝试观察对方的情况。”“蔡胡生,你赶紧沟通,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五十多个战士,被周元分成了八个小队,以便精确指挥,在复杂环境下完成各自的分工任务。蔡胡生看着自己的侄子已经死透了,心中也是一股怒意,他知道打仗要死人,但真正到了这一刻,感觉却又完全不同。他大声道:“前面是哪个部落的朋友,有什么事敞开了说,别躲在那边出阴招。”他先是说了几句汉话,又用泰雅族的语言重复了几句。对方很快便回应了,说的竟然也是汉话。“放下武器投降,保证不杀你们。”蔡胡生则是说道:“都是岛内的同胞,不要因为荷兰人自相残杀,你们就当没发现我们吧!”沟通的同时,右侧有战士缩了回来,压着声音道:“数不清人数,但肯定不低于百人,人人带弓,腰上有刀,穿的白衣服。”蔡胡生心中一惊,不禁低声道:“是太鲁阁族,我们到底是到哪里了,难道是山脉的东南侧了?照理说这里不是他们的猎场啊!”周元道:“不要再用聚落分部的方式来判断敌情了,荷兰人显然动员了各个族群,他们在围猎我们。”“四队五队,正面开枪,每人射弹三发,避免对方露头。”“一队二队,爬上坡去,侧面干他们,记住,每人只许开三枪。”“三队、六、七、八队,枪响之后虚张声势的同时,往前突进三丈。”“行动!”随着周元一声大吼,四队五队突然探出头去,直接开枪。巨大的枪声显然是惊惧到了对方,对方所有人都在卧倒或缩在掩体后面,没有开弓。一二队迂回包抄了上去,见人就开枪。伴随着枪响声,另外四个小队战士爆发出了怒吼声,借着树木当掩体,朝前推进。“跟他们拼了!”“杀一个不赔,杀两个就是赚!”“把他们都杀干净!”怒吼声和枪声的突如其来,显然是吓到了对方,太鲁阁族上百名勇士,很快就组织撤退,迅速消失在了林子里。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荷兰人还真是无耻啊,竟然真的没有给那些部族透露我们有枪的消息,对方没有准备,胆子都被吓破了。”三十多年的镇压,这些原住民早已知道了燧发枪的可怕,根本没有选择硬拼到底,而是直接撤退。周元道:“搜刮战利品,主要是衣物,然后立刻转移。”“枪声已经暴露了我们的位置,拖不得了。”说完话,他转头朝后看去,听到了洪亮的笑声。“哈哈哈哈!周元小子!且看这是什么!”大日法王楚非凡,像是提着小鸡仔似的,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小伙子跑来。他拍了拍自己的腰间,笑道:“他还真是有枪,不过可惜了,我根本没给他开枪的机会。”“就他一个人跟着,这小子走路都没声音的,隐秘得很,只可惜遇到老子这个江湖高手。”周元瞥了这个小伙子一眼,只见他根本没有穿鞋,全身皮肤黝黑,脸上纹着图腾,显然是个“战绩非凡”的年轻勇士。他眯起了眼,笑道:“让你来探路,你还有枪,说明你非但身手不错,而且还会说汉话,对吧?”小伙子没有回答,而是怒吼一声,恶狠狠地看着周元,一口浓痰朝他吐去。周元一把将蔡胡生挡在前面,挡住了浓痰。然后他才笑道:“勇士总是不怕死的,我知道。”“但看你的样子,才十六岁左右,这么年轻,又这么出色,家里的婆娘肯定很漂亮吧?”“来人!拿刀来!把他裤裆里那玩意儿给我割了!”少年英雄,正是刚刚开启人生的时期,听到要割那玩意儿,当即吓得脸色都白了。但战士们可不是跟他闹着玩儿的,几个人按住,裤子都给他扒了下来,冰冷的刀朝他裆里伸过去时,小伙子终于开口了。“要杀就杀,别拿这个威胁老子!”好好好,只要肯说话,那就是好孩子。周元顿时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让人把他松开。如今有了向导,总算不用在林子里乱窜了。 第八百七十七章 图腾 “要保住那玩意儿也行,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周元笑眯眯的,像极了奸计得逞的老阴谋家。小伙子一看他就不是好人,咬牙道:“休想让我出卖部族!”周元道:“就是一些简单的问题,绝不涉及到你们部族的机密。”“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族的?你们部族来了多少人啊?”的确都是平常的问题,但小伙子却昂着头不肯回答。周元当即道:“别割了,直接用石头给他砸烂。”楚非凡笑道:“砸烂也不过瘾,不如把他交给我吧,我想试试年轻小伙子的旱道。”“巴音巴洛!”小伙子当即道:“我叫巴音巴洛,是布农族人,我们这次来了两百多个人。”楚非凡差点没笑出声,还是这招有用啊,是男人都怕啊。他显然没注意到,身边的战士都不自禁远离了他两步。布农族也是原住民之中的大族了,领地范围很大,占据了中央山脉的中段,怪不得来了足足两百多个人。不过…据周元了解,他们在赛德克族的后边去了啊,也就是西南边,他们能这么快就到?周元忍不住问道:“你们都接到了荷兰人的命令?”巴音巴洛点头道:“各大部族都接到了,都在往这边赶,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不可能逃掉的。”蔡胡生道:“这才三天啊,对方速度有这么快吗?”周元沉声道:“可能是荷兰人早就想到有今天了,所以做了万全的准备,卢卡斯真是个出色的帅才,走一步看十步,完全不犯错,方方面面都周到。”蔡胡生叹声道:“那现在可怎么办啊!全部都包围过来,我们根本就逃不了啊,总共才五六十人,怎么跟人家打?”周元哼道:“我说过了,这是山里,在这里,卢卡斯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他以为他把什么都算进去了,但他一定忽略了他最致命的缺点。”楚非凡忍不住道:“什么缺点?”周元笑道:“都说出来了,那还算秘密吗?”他看向巴音巴洛,缓缓道:“小子,你脸上纹的那是什么东西?来给老子看看。”“别碰!”巴音巴洛很是暴躁,怒吼道:“别碰我的脸!纹的是我们的图腾!是荣耀的象征!”周元故作疑惑:“你竟然有资格纹图腾?”巴音巴洛傲然道:“当然!我十四岁就‘出草’了!是我们部落最早的勇士!”“勇士?”周元摆了摆手,道:“这就别吹了,谁信啊。”巴音巴洛瞪眼道:“我不屑于说谎!”周元道:“一个给荷兰人当狗的探路勇士?一个帮入侵者屠杀同胞的勇士?”“不,你只是一个贪生怕死、没有尊严、不知荣辱的小畜生。”“出现在你的脸上,那是图腾的耻辱,是它蒙羞的证据。”这几句话,如刀一般刺进了巴音巴洛的心脏。他一瞬间面容都扭曲了,然后发疯似的冲向周元,大吼道:“杀了你!老子要杀了你!”周元冷冷道:“放开他!让他过来!”于是,巴音巴洛冲向了周元,一拳朝他砸去。周元随意伸出左手,轻易把他拳头抓住,内力翻涌,轻轻一用力,巴音巴洛就痛得嗷嗷直叫。周元一脚踢开了他,不屑道:“勇士?这就是布农族的勇士?真是可笑!”“论武力,你连我一招都挡不住。”“论勇气,我敢带着这五六十人跟荷兰人拼命,而你却反而做荷兰人的走狗。”“你脸上有图腾,但你心中没有荣耀,我脸上什么都没有纹,但图腾纹在了我的灵魂之中。”“我才是真正的勇士!”“你只是一个,卑鄙的懦夫。”论耍嘴皮子,巴音巴洛这种小年轻哪里是周元的对手,几句话就被怼得体无完肤,涨红着脸怒火攻心,却又毫无办法,直气得在原地喘气。周元道:“我也懒得跟你废话那么多,现在带我们去赛德克族的部落,到地方了就放你走。”“毕竟我们可不会把刀砍向自家人。”巴音巴洛张了张嘴,心中的怒火根本压制不住,但他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发泄,他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因为周元所说的,全部都是事实。他只能咬牙道:“不能去赛德克族的猎场,他们会杀人。”周元道:“没事,我宁愿死在真正的勇士手上,也不愿被外族奴役。”“人和野兽的区别就在于,野兽会臣服于武力,而人,永远只臣服于真理,臣服于自己的灵魂。”“当然,不是所有人都配做人,有的连畜生都不如呢。”一句又一句的话,快把巴音巴洛的心都戳漏了。事实上,为什么不反抗,这个问题他早已问过无数次。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因为真的打不过。反抗就意味着送死。死这个字,在离它远的时候,它一点也不可怕。但在离它近的时候,它总是那么让人恐惧。尊严大于性命?是的,图腾有这样的意义。但一个种族,首先要生存下去,才有图腾。巴音巴洛不是莽夫,他理解这样的道理,但他却无法反驳周元的话,因为…周元所作的事,的确是勇者才敢做的事。基于理智,巴音巴洛不敢反抗,基于意志,巴音巴洛佩服敢于反抗的人。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下,在各有所思的情况下,周元一行人,踏上了前往赛德克族的路。这一次他们速度快了很多,因为不需要靠着简易的地图瞎猜了,只要巴音巴洛的方向是没问题的,周元就毫不犹豫跟着往前走。一路上,巴音巴洛都没有再说话,他似乎遭到了巨大的打击,整个人都很消颓。以至于,吃饭的时候他都不太肯接受周元提供的食物。好在周元有办法:“你想让他亲自喂你吃饭吗?”巴音巴洛回头看了一眼在身后狞笑的楚非凡,吓得一哆嗦,慌忙拿起一个饼就啃了起来。上面的嘴不吃东西,下面的嘴显然就必须要吃了,他做出了明智的选择。而正如周元所料,卢卡斯的确很早就派人在联系东番岛各大族群了,他没有对任何人说,他一直隐瞒着自己的计划。事实上,他并不能做到料敌于先,他更不知道周元要做什么,他只是…想用全力。整岛围猎,一定要将这个大晋皇朝的核心人物拿下。不计损失,不计代价。看准了,就倾尽所有,这才是一个领袖该作出的决策。“赛德克族?好地方啊。”卢卡斯眯着眼,轻轻说道:“来到这里的那一年,当时的总督阁下正要退休,他对我说起了这边的情况。”“赛德克族,正是当年反抗最激烈的种族之一,他们凶狠、勇猛、顽固、坚韧,极难对付。”“后来把他们杀怕了,才最终老实了起来。”“这一次周元既然去了那里,那么…就包围整个赛德克部族吧!”“我要看看,他们到底敢不敢窝藏勘探队!”“我也想看看,到了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周元还怎么挣扎!” 第八百七十八章 十日死期 行路难,尤其是下起了秋雨,整个山林都湿润了,众人的衣裳很是单薄,又长时间赶路,疲惫不堪,再这样下去,周元都怕出事。关键还有一个问题,没吃的了。连续走了四五天路,身上携带的口粮基本上吃干净了,下雨倒是不愁水,但对意志的考验真是太大了。“小子,情况不太对啊。”楚非凡压着声音道:“老子好歹也是无生教的法王,手底下人也不少,目前这种情况我太清楚了,这些人快没信心了。”“无精打采的,也不怎么说话,走路腰杆都挺不直了,你小子算来算去,现在把自己套进去了。”“到底有什么计划,说出来啊,让大家涨涨气势啊。”周元摆了摆手,道:“这样的环境,这样的逃杀,对任何人的意志都是一种极端的考验。”“更何况,如今四面楚歌,到处都是追兵,他们意志消沉是正常的。”南方的兵,毕竟不比北方。北方边疆上那些汉子,常年苦习惯了,五军营不在边疆,却又是历经参战,从血与火之中走出来的。而目前这些,虽然是精兵,却没有经历过如此高强度的山地转移。“关键是没吃的了。”蔡胡生喘着粗气,声音都已经变了,鼻子不通,显然是病了。他咬牙道:“我们身上的口粮,最多坚持到今日天黑,但目前却前路渺茫啊。”“王爷,您到底有什么计划,且快说出来吧。”“您是不是已经联系好了赛德克部,他们会接待我们?”周元摇了摇头,道:“目前没有任何民族部落会接待我们。”楚非凡道:“那你在算计个球啊,我们到底该去哪里啊!”周元道:“不要紧张,我的算计一直在进行,也正朝着我预想的方向在走。”“而且,我从来没有期待过要接受原住民的收留,我不认为煽动他们是一件简单的事。”“所以,我的计划不包括要投靠他们。”蔡胡生愣道:“那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接下来又去哪里?没吃的了。”周元笑道:“找赛德克部要点吃的呗。”说到这里,他看向巴音巴洛,道:“小子,带路,我要直接去他们的聚居区域。”巴音巴洛哼了一声,道:“过了这片林子,就是赛德克族的猎场了,你最好想清楚,进入他们的猎场,就意味着入侵。”周元道:“你的任务是带路,可不是出谋划策,快走罢。”一行六十余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很快便穿过了这片树林。经过一条小路往前,终于到了赛德克族的猎场范围。“打起精神来!”周元大声道:“一个个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老子都不急,你们急什么?”“好歹也是军中的精英,这点苦都受不了?那还打个屁的仗。”“都给老子站好了,这两天苦过去,有你们的仗打!”一番激励,众人状态才好了些,但没有根本上的质变。无论如何,继续朝前,吃饱了饭状态自然就会不一样。继续往西南方向前进,沿着中央山脉,穿过一片片茂密的原始丛林。但是很快,呜呜的嚎叫声便传来了,山林之间探出了一个个脑袋,一瞬间冒出了几百人来,规模之大,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赛德克人!是赛德克人来了!”蔡胡生大叫出声,心中慌乱不已,就这五六十人,根本是挡不住赛德克人的围杀的,他们对这里实在太了解了,他们在山林中如履平地。周元直接大声道:“把枪拿出来!准备战斗!”“蔡胡生,对他们喊话,说我们要见他们的头目。”蔡胡生急道:“我根本不会说赛德克人的话啊,我们赛雅族虽然习俗与之相似,但语言却是完全不通。”周元道:“巴音巴洛,该你小子出手了,你认识路,也应该懂他们的话。”巴音巴洛沉默了片刻,于是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叽里咕噜完全听不懂的话传出,对方也很快给出了回应。巴音巴洛道:“他们说荷兰人已经下了命令,任何部落都不许接待、资助你们,他们不对你们动手,已经是仁慈了,让你们立刻离开他们的猎场。”周元反而笑了起来,眯眼道:“看来卢卡斯的确提前给他们打了招呼,我们这批人被太多人注意着了,事关种族命运,这意味着…他们的头目应该也在这里!”周元抬起头来,大声道:“赛德克族的大头目阁下,我是大晋兵马大元帅周元,想必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请你出来与我相见。”蔡胡生说过,赛德克族的头目是会说汉话的。过了片刻,一个沉稳浑厚的声音传来:“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不在意这些,我只要你赶紧走,别逼我们动手。”周元笑道:“你不想动手,不是因为你仁慈,只是因为你很清楚,我们有四十支子母燧发铳,你同样很清楚,我的这些战士,都是精锐。”“就算你们对这里很熟悉,就算你们身经百战,要杀光我们,你们起码要付出上百人的代价。”“而对于目前的赛德克族来说,上百个青壮年,实在损失不起。”“基于这样的现实,阁下,请出来与我见一面吧。”“我不要求你们收留,绝不让你们为难,我只是想说几句话。”前方山壁之上,树木环绕之间,一个中年壮汉走了出来,冷声道:“我不想和你谈什么!你若是不走,我们只好派人去请荷兰人了。”周元大笑道:“为什么不直接去请荷兰人呢?为什么要放我们走呢?说到底,你不想我们死!你并不是真心实意站在荷兰人那一方的!”“阁下,我只说一句话!一句实话!听完这句话,你再决定要不要与我见面!”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大吼道:“十日之内!我灭荷兰!”……“有血迹,有战斗的痕迹,地上有箭矢,树上有弹孔。”尤里恩观察着四周,沉声道:“这里发生过战斗,但没有看到尸体,这意味着勘探队没有伤亡。”“而按照地形分析来说,血迹的位置,是伏击的方向,看来组织伏击的原住民损失不小。”“他们应该把尸体搬回去了。”“痕迹很清楚表明,勘探队进入了赛德克人的猎场。”卢卡斯看着一块巨石,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尤里恩道:“赛德克人虽然桀骜不驯,但不至于胆大到收留勘探队,情况不算糟糕。”“现在各大民族的战士都聚齐了,数千人在这片深山围堵着勘探队,他们食物即将耗尽,他们快不行了。”卢卡斯冷冷道:“所以,周元留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尤里恩脸色一变,这才注意到前方的巨石上,刻着气势毕露的一行大字——“十日之内,吾灭荷兰!”“痴心妄想!”尤里恩大声道:“这周元应该是疯了。”卢卡斯道:“我真希望他是疯了,只可惜,按照我对他的研究来说,这个人没有失败过。”“十日…他为什么能在山穷水尽的时候,说十日之内灭我们。”“他到底准备了多少我们没有猜到的后手?”卢卡斯攥紧了拳头,眯着眼睛,心绪起伏不定。 第八百七十九章 赛德克巴莱 山林之间,安静得可怕。周元的那句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楚非凡和蔡胡生认为,周元根本没有说这句话的理由,十日之内,打败荷兰?别开玩笑了,现在自己这边的人都未必坚持得到十日之后,更别提反败为胜了。而在赛德克人看来,这句话更是天方夜谭。东番岛的各大民族,原住民加起来有数万人,谁没有反抗过?但下场是什么,大家都清楚。而现在你有五六十人,被当狗一样,在山上撵来撵去,命都保不住了,还下这种狠话,谁会信?良久的沉默之后,赛德克的头目大声道:“大晋人,你们快走吧,再耽误下去,我们便不敢放你们走了,别逼我们改变主意。”周元则是松了口气,只要对面肯说话,就说明态度动摇了。他笑了起来,缓缓道:“阁下,赛德克人为什么会屈服于荷兰人?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路可走。”“而如今,你不需要付出任何东西,只需要与我见一面,交谈一会儿,便能有另外一条路。”“无论我这条路是否有希望,但三十七年了,阁下,三十七年了,为了另外一条路,仅仅是一次交谈,有何不可?”“你脸上的图腾赋予了你非凡的勇气,而如今你连面对另外一条路的勇气都没有了吗?你宁愿永远屈服于荷兰人吗?”又是沉默。良久的沉默。雨都已经停了,飞鸟的声音都出现了。对方终于回话:“你敢出来吗!你若是敢走过来!我就给你机会!”“当然!”周元大声道:“我有反抗荷兰人的勇气!自然也有直面赛德克人的胆识!”说完话,他压着声音道:“法王,你先出去,你功夫高,对面的箭矢伤不了你。”楚非凡瞪眼道:“你娘的,你说的那么勇,结果要我去?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纯阳无极功已经小成了,其实也不怕箭矢了。”周元道:“但我经验不足,万一反应不过来,岂不是完蛋了。”“别把老子当傻子!”楚非凡哼道:“逼都让你装完了,送死的事让我去,当我贱骨头啊!”周元轻声笑道:“十日之内,打败荷兰,我可没开玩笑。”“如果你有办法赢,你有办法带我们出去,那我可以去冒险。”楚非凡冷笑道:“赢不赢的,关我屁事。”周元又道:“圣母最迟明天就到。”“走!一起出去!我保护你!”楚非凡当即服软。周元深深吸了口气,他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把握的,以自己的内力,其实已经不逊色于法王了,躲不开子弹,至少不至于丧命在弓箭之下。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直接大步走了出去。楚非凡脸色一变,急道:“你小子慢点,别真出事。”他迅速跟了过去,想挡在周元身前,却被周元眼神制止了。于是,两人并肩朝前。前面是树,是陡峭的山体,是体势雄浑的山崖,分散着充满杀意的赛德克勇士。湿漉漉的大地,湿漉漉的衣裳和头发,一个官,一个匪,就这么大步朝前。周元看到了刀,看到了箭,看到了衣裳怪异的壮汉,看到了他们脸上狰狞的图腾。他大步朝着中年人走去,在人群的最中间停下。他笑了起来,缓缓道:“阁下怎么称呼?”中年人很是壮硕,虽然比不上管大勇,但也比周元强壮不少。他皮肤黝黑,穿着单薄的衣衫,肌肉虬结,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野性。“魁石怒海。”中年人的声音依旧沉稳,但眼中却散发着精芒,像是极为欣赏周元的勇气。他的名字是很怪,但事实上怒海是他父亲的名,他的名叫魁石,连着一起才是姓名。“我没有什么耐心,你没有多少时间,你最好长话短说。”魁石冷冷盯着周元,手中的刀缓缓抬起。周元道:“很简单,我们要食物,要衣物。”“不可能!”魁石大声道:“我们绝不可能提供资助!这是死罪!”周元眯眼道:“荷兰人说你们是死罪,你们就是死罪?”魁石道:“我们抵抗过,付出了几乎难以承受的代价,三十七年过去了,我们赛德克人依旧不多。”周元道:“我们只有五六十人,每人只需要两天的食物。”“魁石怒海,你作为赛德克人的头目,难道不该带领自己的族人,打败入侵者吗?”“你没有做到,这不怪你,毕竟你尝试过了。”“但我能做到!你不需要付出什么,仅仅只需要付出一些食物。”“为了赛德克的未来,为了打败入侵者,这样的代价,你应该去承受。”魁石则是摇头道:“我根本不认为你能打败荷兰人。”周元道:“五六十人三天的口粮,你能买一份希望,如此便宜,如此廉价。”“我不信三十七年你都能忍,却舍不得这点口粮。”魁石大声道:“这不是口粮的事!而是!资助你们,则与你们同罪!”周元笑了起来,缓缓道:“你们每年都有很多次祭奠先祖的活动不是吗?以祭奠先祖的名义,把食物放在指定的地方,我们去取。”“我敢豁出命去,跟荷兰人打,你不敢冒这点风险吗?”“你看看你脸上的图腾,那是你的荣耀!”“你是赛德克巴莱吗!如果你是!那就拿出你的用起来!”巴莱,意为真正的,名副其实的。赛德克巴莱,就是真正的赛德克人,具备赛德克最伟大的精神,这是他们的荣耀。周元大声道:“给口饭吃,我给你一条崭新的路。”“赛德克巴莱!告诉我你的答案!现在!此时此刻!”魁石深深吸了口气,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年轻人,他裂开了嘴。“好!既然你叫我赛德克巴莱!我便给你一个机会!”“我十三岁‘出草’,十五岁便带着族人和荷兰人打,如今我五十二了,我的体魄依旧健壮。”“如果你能打败我!我就给你食物和衣物!”“年轻人,你敢应战吗!”周元朝前走出几步,大声道:“我辈修士,何惜一战!”众人一脸懵逼。周元则是沉声道:“我的意思是,现在就打,不要拖泥带水,我也想见证见证,赛德克巴莱的勇猛!”魁石将手中的刀放下,大步朝着周元走来。他发出了怒吼声。四周的勇士,也纷纷发出了怒吼声。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第八百八十章 反叛者众 山林之间,大雨才停不久,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赛德克人的吼声传遍四方,魁石脱下了自己单薄的外衣,露出了如虬龙一般的肌肉,每一寸轮廓似乎都蕴含着爆炸的力量。气氛更加热烈,周元也有样学样,把衣服脱了下来,露出了还算匀称的身材。多年征战,时常练武,周元的身材其实还算不错,胸肌凸起,腹肌八块,怎么说都算是小狼狗。但和魁石对比起来,就显得娇小可爱了,一时间气势都弱了几分。只有楚非凡咧着个大嘴巴,全然把这个当热闹看,体魄强壮就能当饭吃,那管大勇早就天下无敌了,周元小子的纯阳无极功至刚至阳,又在双修之中吸了那么多内力,是你靠蛮力能够战胜的?其实周元心中也在冷笑,老子这么多年在床上练就的一身内力,可不是靠蛮力可以战胜的。刚想到这里,只见魁石怒吼一声,直接扑了过来,速度快到竟然让人难以反应。周元根本来不及作出动作,就被直接扑倒在地,与此同时,对方的拳头对着他的脸就砸了下去。周元举手慌忙一挡,只觉小臂剧痛,像是骨头都要断掉一样。草,对方这力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他内力涌动,一脚提到魁石的脚踝,同时双臂交叉,挡住对方失去平衡之前的最后一圈。虽然吃痛,但周元还是一个翻滚站起身来,抬头一看,只见魁石已经调整身形,再次一拳砸来。这次周元不傻了,干脆躲过这一拳,然后一拳直接捶向对方腹部。魁石冷笑,双方体魄差距巨大,抗击打能力更是天壤之别,换杀伤绝对不亏。所以他根本没管周元的拳头,而是选择与之对轰。“哇!”周元的拳头砸在他腹部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错了,这一拳像是把他的肝都给爆开了一般,痛得他直接捂住了腰。周元欺身而上,拳头狂轰乱炸,打得魁石节节败退,根本招架不住。知道这般下去必输,魁石吃惊的同时,暴喝一声,再次朝周元扑来。慢!太慢了!他的动作在周元的眼里太慢了,甚至周元已经抬起了脚,瞄准了对方的裤裆。但…这一脚下去,怕是没得谈了。周元忍住了,干脆也朝对方扑过去,双方扭打在地上。已经适应过来的周元,足够把魁石当玩具打了。随意给了对方几圈,魁石嘴角都溢血了。他急不可耐,他几乎坚持不住。却突然听到周元的声音:“魁石头目,再打下去就不好收场了,一点粮食而已,别太小气,我让你揍几拳,咱们结束吧。”魁石下意识瞟了一眼四周紧张的族人,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可是你说的。”他顿时几拳朝着周元砸去,周元故作来不及抵挡,脸上狠狠挨了两圈,眼眶顿时发黑,鼻血也跟着涌了出来。直到此时,魁石才站了起来,大声道:“你小子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你还太嫩!”四周的赛德克人纷纷大吼了起来,一时间激动无比。周元心中暗道,这魁石老东西,下手实在太狠了,这两拳差点把老子打晕过去。他艰难站起身来,道:“魁石头目不愧是赛德克巴莱,勇猛无双,在下认输了。”赛德克人更加兴奋,为自己的大头目欢呼。魁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故作冷漠道:“你已经很强了,只是不如我罢了。”“不过一点粮食而已,我赛德克人尊重勇士,不至于舍不得。”“天黑之前,我们会把粮食送到往东三里路的青石滩,你们自己去取。”说完话,他大手一挥,便带着族人离开。周元大声道:“魁石头目,若有汉人找我,让他们来青石滩。”“知道了。”魁石摆了摆手,消失在了林子里。周元松了口气,擦了擦鼻血,把衣服捡了起来。楚非凡咧嘴笑道:“你小子这哪里是放水,分明放的是海啊,若是运足内力,那个头目怕是五脏都要被震烂。”周元道:“为了大家能吃口饭,我容易吗我。”他看向前方,沉声道:“走,往东三里路,青石滩领饭去!”他们这一次没有赶时间,只是慢慢在走,一直拖到了天黑,才终于到了青石滩。魁石的确是个痛快人,这里已经摆满了食物和衣物,众人看到,都不禁欢呼了起来。食物短缺给人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周元道:“平均分配,每人两天口粮。”“剩下那一天的口粮,全部给我往回带,扔在路上。”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懵住了。仍在路上,这是什么意思?蔡胡生还没问出口,周元就道:“有纸笔吗?”“出来逃命…哪里会带那种东西。”周元道:“也没事,把手伸出来。”他拿出一件衣服,铺在巨大的青石上。蔡胡生疑惑道:“这是要做什么?”周元道:“咬破手指,以血为墨,我念你写。”“啊?”蔡胡生傻在了原地。……大雨之后的第二天,天气晴朗了起来,似乎夏天返照,阳光很是毒辣,整个山里的湿润都被烤干。卢卡斯等人也终于来到了赛德克人的猎场。他们看到的是胡乱仍在地上的食物,以及一些完整的衣服。当然,挂在树枝上撑开的那件衣服,最为醒目。白色的织品上,血迹写的清清楚楚。“我们有吃不完的粮食,穿不完的衣。”“我们有数不清的盟友,他们随时愿意和我们并肩作战。”“你以为我被包围了?不!是你被包围了!”“卢卡斯,把脖子洗干净吧!”静静站在原地,卢卡斯额头青筋爆现,拳头攥紧,阴沉的脸看向四周。他的心跳非常快,他本以为周元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边缘了,他本以为对方最多坚持一两日了。没想到,没想到他食物多得可以往地上扔,就为了给我一个下马威。这些衣服…赛德克人!他咬牙切齿道:“赛德克人!反叛了!”尤里恩脸色也很难看,咬牙道:“他们向来桀骜不驯,作出这种事也是预料之中。”卢卡斯冷声道:“不止如此,周元或许还有其他盟友!”尤里恩瞪了瞪眼,疑惑道:“会不会是周元虚张声势啊,他只是给自己逃命拖延时间罢了。”卢卡斯道:“这个人…如果你了解他的过往,你会发现,他可谓神鬼莫测。”“他总能完成一些我们完全想不到的事,所以我对付他,一向很谨慎。”“为了抓他,我动用了陆地上我们能够动用的一切力量,没想到,他却还是把我算得死死的。”说到这里,卢卡斯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他一定有盟友!否则他不可能如此冒险上岛!”“东番岛十多个部族,其中或许不止是赛德克族反叛了,一定还有其他部族。”“尤里恩,我们的情况很危险,我们逐渐分不清敌我了。”尤里恩大声道:“只要抓住了周元,所有人都是我们的人了!”“那些反叛的,也不敢做任何事了。”卢卡斯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周元是核心,没有周元,他们就不敢反叛。”“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抓住他!不能再给他时间了!”“从今天开始,彻夜不停赶路,号召各大部族缩小包围圈,把周元…活活围死在这片山脉!”“神鬼莫测…我真想看看他如何神鬼莫测!” 第八百八十一章 深山相见 天晴之后的夜晚,夜空清澈,皎月散发着银辉,将整片山林照亮。罕见的没有连夜赶路,疲倦已久的士兵在吃饱喝足之后,安稳地进入了梦乡。因为表示今晚不需要守夜,只管睡便是。连一向谨慎又恐慌的蔡胡生,都不禁倒在青石上,打起了呼噜。楚非凡百无聊赖地看着月亮,缓缓道:“我们登岛有多久了?至少一个月了吧?什么事都没做成,像丧家之犬一样被人追,真是无趣。”“我真的想回大陆了,想要女人,想吃一碗海参粥。”周元缓缓道:“今日九月初三,不…过了午夜了,九月初四了。”“离开福州府一个月出头,登岛将近一个月,在深山逃亡了九天了。”楚非凡看了一眼四周,随即压着声音道:“小子,现在所有人都睡了,你是不是该给我透露一下了?你到底有什么计划啊,到底怎么反败为胜啊。”“我们除了逃命之外,什么都没做,一个盟友也没找,一个部族也没说服,这仗怎么打啊?”“你总不能光顾着逃,一直不干正事啊。”周元诧异地看向他,疑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不是一直在干正事吗?”“放屁。”楚非凡没好气地说道:“叶青樱给你的那封信上,有足足七个家族的人愿意跟你起义,但你一个都没联系。”“原住民方面就更别提了,人家巴不得我们死。”“这几天我们形影不离,你他娘的做了个屁啊!”周元拍了拍楚非凡的肩膀,叹道:“法王,你还是不适合打仗,很多事,你想的太单纯了。”“孙子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对付卢卡斯,要对付荷兰人,你首先就得了解他们。”“就如同一个大夫,要了解病情,知道症结,才能对症下药,从而药到病除。”“卢卡斯是什么样的人?你来说说。”楚非凡挠了挠头,问道:“你先说孙子是谁?”靠,竖子不足与谋。周元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楚非凡道:“反正卢卡斯那王八蛋好像挺聪明的,他一直没上我们的当,就像是开了天眼一样,还提前号召了这么多原住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子能预测未来呢。”周元摆了摆手,道:“他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能说汉话,识汉字,还能读兵书。”“聪明,敏锐,蕴含智慧,而且非常了解我。”“所以他即使无法预测未来,也愿意为了我动用一切力量,以最谨慎、保险的方式来对付我。”“所以他至今没犯过错,至今在角逐中,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楚非凡道:“那我们不就完蛋了。”周元笑了起来,轻声道:“但…聪明和谨慎,有时候却也是缺点。”“因为谨慎的人,往往多疑。”“多疑则不利于团结,则会引发矛盾。”“法王,你只看到了我们赶路辛苦,却没想过那些跟着卢卡斯一路进山的百姓,也会觉得辛苦吗?”“当他们如此辛苦进山抓人,甚至耽误了秋收,却还要被谩骂、怀疑,甚至屠杀…你猜猜,那群人会怎样?”“仇恨深埋在心中,在极端的心理环境下,只需要一个导火索,情绪便会如炸药一般…直接爆开!”“你以为我们赶路,只是在逃命?”“不,我们是在让所有人积攒情绪。”说到这里,周元笑了起来,缓缓道:“卢卡斯谨慎过头了,他的焦虑和不耐烦,慢慢会转变成怀疑,怀疑会转变成戾气,最终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这是人性,这是潜移默化的影响,他甚至未必能察觉。”“况且,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更大的缺点。”“他…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足以决定战争走向的东西。”楚非凡眼睛越瞪越大,深深吸了口气,喃喃道:“别说…你别说,还真是那样…”“你留那些字,是为了不断加剧卢卡斯的焦虑和急躁。”“你扔那些粮食,是为了加重他的怀疑和戾气。”“你小子,为什么不跟我一起造反啊,你是煽动人心的一把好手啊!”放屁,老子早就反了,只是模式与你不同罢了。现在老子回神京,女皇都得给我洗脚,你知道个球。想到这里,周元神情有些恍惚,一时间想起了神京的点点滴滴。在这陌生的地方,逃亡了这么久。周元想家了。他想念蒹葭,她此刻一定陪着小文心睡觉吧,每日操持着王府的事务,维持着家风的稳定。他也想念紫鸢,这丫头还是那么可爱,一定在和青鸢堵着气。佩娴和蕴娴在照顾兴国吧,她们姐妹向来可怜,今后一定要多陪陪她们。白雪那丫头估计在想着自己家里的人,答应了她要去琼州看看的,不能食言。还有大师姐…周元也的确想她了。身为女人,她有着最绝美的容颜,有着独特的温柔和傲娇,身为帝王,她也尽力做到了最好。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她的皇权思想已经不再适应这个风云变幻的时代,但这不是她的错,是皇权本身的错。彩霓还好吗?她和晨曦是不是还在四川荣县呢?星瑶和黛婵是不是已经和好了?远东的局势那么危急,她们能够应付吗?月亮之下,周元归心似箭啊。楚非凡腾地站了起来,脸色严肃,凝声道:“有人来了!好快的速度!好可怕的气势!东番岛竟有高手!”话音刚落,在皎月的照耀下,远处的林子里,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飞出,如惊鸿一般飘然而至,长发飞舞,衣袂猎猎,像是月下的仙子,像是林中的精灵。“圣母娘娘!”楚非凡激动地喊了起来,忍不住跪了下去。周元站了起来,看着分别已久的圣母姐姐,也是心潮澎湃。李玉婠没有说话,只是稳稳落在地上,顺手一掌把楚非凡打晕过去。然后她看着周元,眼中泪水都不禁涌了出来,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她的身躯在颤抖,发出了哽咽之声,滂沱的泪水很快打湿了周元的衣襟。周元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没事的,我没事的。”李玉婠捧着他的脸,已经是泪流满面。她颤声道:“你不知道我这一个月怎么过来的,生不如死,我再也不要让你一个人去冒险了,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我吃不下东西,我睡不着觉,我总是产生幻觉,我怕你出事,我害怕今后再也见不到你,一个人孤独地活下去。”“不要再离开我了,我快疯掉了。”“是的你没听错,我这个老女人彻底葬身在爱情之中了…呜…”周元没有让她再说下去,他吻上了她的嘴,把所有情绪都化作实际行动。月光之下,山林之中,两人已经忘却了一切。 第八百八十二章 会师 长长的拥吻过后,两人终于分开,都微微喘着气。两张脸近在咫尺,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周元轻轻擦拭着圣母姐姐的泪痕,低声道:“你来了,我就知道决战的时候来了。”李玉婠撇嘴道:“才不是来帮你打仗的,我想带你走,只需要一根树干,我就能带你过海,我有这个自信。”周元却是摇头道:“这一仗不打,高丽怎么办?如果我猜的不错,岛寇已经登陆了吧。”突然被提醒,李玉婠整个人都慌了,紧紧握着周元的手,道:“对…他们上岸了,金氏王朝根本没有还手之力,高丽落后太久了。”“高丽的百姓正在被屠杀,周元…帮我…”周元缓缓道:“别怕,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去。”“这里的战争,快要结束了。”“就在这几天。”莫名的,他感受到了四周的安静。转头一看,才发现士兵们都已经醒了,全部都看着他们两人,目光凝滞。一时间,周元有些尴尬。反而李玉婠却扬起了下巴,挽着周元的手,大方地与所有人对视。她才不会害羞。她的爱和情意,经得起任何人审视,不怕暴露在任何目光之下。她就是这么洒脱和坦荡。只是楚非凡的后脑有些发晕,刚才被打晕,他怒不可遏,但如果是圣母娘娘打的,那是小楚应该受的。“都洗把脸!清醒点!准备谈正事了!”周元喝了几声,诸多士兵连忙去往旁边的深潭,冷水洗脸,让自己清醒起来。与此同时,林间身影闪烁,数十个身影迅速而至。他们虽然比李玉婠慢,但速度依旧不可小觑。“参见主公!”章飞迅速跑来,半跪而下,抱拳大喝。许久没见周元,如今再次并肩作战,他心中十分激动。周元道:“来得好!诸位都来得好啊!”他看向四周的江湖高手,沉声道:“诸位,东番岛自古以来,就是我们华1夏的土地,早在一千多年前,我们就派出了战士来到这里,发现并开发这里。”“我们与东番岛,可谓是同根同源,同文同种,是实实在在的至亲骨肉、挚爱同胞。”“可是荷兰人长期霸占了这里,奴役我们的同胞,洗脑离间,无所不用其极。”“身为炎黄血脉,既然意图崛起复兴,焉能不收复国土,打退入侵者?”“你们都是江湖人,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是拿钱办事,但你们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里,助我周元成就大事,解救东番岛万千同胞,也足以算得上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周元,替东番岛饱受压迫的百姓,谢谢你们!”“也替大晋的百姓,替大晋朝廷,感谢你们的英勇慷慨!”这一番话,说得在场诸多江湖人士热泪盈眶,心中感慨万千。侠以武犯禁,他们江湖人向来是不受尊重的,尤其是不受朝廷尊重,官府也对他们多有打压,为了吃口饭,过的是刀尖上添血的日子,实在艰难。好在王爷收留,非但资助大量钱财,还帮忙安排子女入孰读书,安排当地官府照顾家庭,大恩大德,已经是没齿难忘。正因如此,他们才愿意豁出命去。却没想到,如今来到岛上,竟然不是简单的报恩了,而是…英勇慷慨,为国为民。身份被尊重,行为被尊重,他们心中自然感动,一个个攥紧了拳头,眼眶都发红了。周元则是继续道:“诸位,我们在岛上势单力薄,因此不得不用奇巧之法,以应对敌人。”“接下来,我要详细说一说这一次的计划,事关事情成败与我等性命,还请诸位务必牢记。”众人顿时靠了过来,按照队形,盘坐在巨大的青石之上,面色专注。周元道:“一切的破局点,都来自于卢卡斯犯下的一个大错。”……月光照耀下的林间,燃起了一团篝火。卢卡斯坐在石头上,静静擦拭着手中精致的子母燧发铳。而四周,来来往往,陆陆续续,不断有人到达。直到深夜更深,卢卡斯才抬起头来。他看向前方三十多个人,缓缓道:“泰雅族、赛夏族、太鲁阁族、布农族、邵族、撒奇莱雅族、葛玛兰族、阿美族、卑南族、排湾族、鲁凯族、邹族……呵,诸位大头目都到齐了。”“噢,达悟族没来,因为隔得远,赛德克族没来,因为…”“他们反叛了!”说到最后,卢卡斯的声调突然提高,冷厉的目光扫过众人。众人脸色各异,却都没有说话。赛德克人的反叛,在他们看来,也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卢卡斯道:“还有各位汉人家主,一万八汉人,加上三千多个原住民,再加上我将近两千荷兰火枪军,我想不到周元有任何逃离的办法。”“除非…在场诸位,也有内鬼!”“或许,你们之中有人,早已和周元接上头,或许,你们已经达成了某些约定。”“但是!从此刻起!任何约定作废!”“我可以不追究你们的责任,只要你们从此刻开始,保持忠诚!”“但如果有人依旧选择背叛,那么…我会将你们灭族!”在场诸多头目和家主面面相觑,不敢说话。气氛变得极为尴尬,紧张凝固。卢卡斯沉声道:“按照路线来说,目前周元在青石滩附近,或许得到了赛德克人的资助,或许他就住在赛德克部。”“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已经将整个赛德部全部包围。”“明日天亮,发动进攻,全歼周元勘探队,但必须活捉周元。”他看着四周众人,大声道:“诸位朋友,如果两万多人围困一个部落,都还抓不住几十人的勘探队,那就说明,内鬼发力了。”“那个时候,就别怪本人发脾气了。”他举起了手中的枪,对准在场众人,笑道:“明日!必须活捉周元!捉到了,什么都好说,捉不到,那内鬼也别想活!”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只有忐忑,互相对视之间,都有了一丝怀疑。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内鬼是谁,又到底做了什么。他们只知道,自己与种族,似乎危在旦夕了。尤里恩拍了拍卢卡斯的肩膀,道:“班森舰长,请不要太紧张,我们胜局已定了。”卢卡斯没有回答,说实话,他的心情很紧张,也很焦虑。周元所表现出来的信心出乎他的意料,他其实也在想,明天到底能不能抓住周元,赛德克人,又真的反叛了吗?但无论如何,拖不得了啊。今天收到了几日前的消息,海上已经打起来了,如火如荼,惨烈无比。自己这边必须要快点结束,一举奠定整个胜局。 第八百八十三章 决战开始 依旧是贫穷的村落。依旧是简单的传教活动。她们已经游走在各大村社两个月,秋收时间到了,该是回新港社的时候了,拖不得了。“妹妹!青樱妹妹!”听到熟悉的声音,叶青樱眼睛一亮,连忙转身朝远处看去,急道:“情况如何?”女子喘着粗气,先是舀了一口水喝,才激动说道:“问到了问到了,荷兰人组织的百姓,全部都进山了,而且其他村社的原住民,也去了很多,据说方向是赛德克族。”叶青樱微微眯起了眼,道:“果然进山了,或许好多天前就进山了,我们消息太滞后了。”“不过至今没有荷兰人凯旋的消息,说明小师弟还在山中,他有我的名单,或许能想到脱身的办法。”女子苦笑道:“青樱妹妹,据说山里去了几万人啊,他们勘探队几十个人,哪里能有什么办法。”叶青樱笑了笑,道:“我相信他,更何况担心也没用,我们真正该做的,是把自己的分内之事做好。”“从此刻起,传教队往回走,速度要快,也要散播消息。”女子瞪眼道:“散播教义?”“不!”叶青樱道:“当然不是教义,而是荷兰人组织各大原住民种族进山,集中屠杀。”“他们要把原住民灭族!”女子骇然道:“这谁会信啊?”叶青樱冷笑不已:“他们又不是没干过屠杀这种事,况且,当风言风语和适当的证据全部传出来时,也由不得人不信了。”“至少,黑山黑虎他们应该是已经被当成鱼,给全部杀死了。”“他们是新港社最核心的成员之一,数十个中青年全部被杀,这难道不是聚众屠杀?”“把消息全部传出去!为小师弟那边打下基础!”“我们要做的,就是添一把柴薪,把整个东番岛都燃起来!”……天气晴朗,阳光制热,山里的湿润被完全祛除,深秋的大地,每一寸都是干燥的。周元静坐在青石上,不言不语,静静等待着风雷降临。一个月,来岛上一个月了,赶路、逃命、布局,把线埋得那么深,把卢卡斯的聪明全部都利用了进去,该收网了。该决战了!他已经把任务全部传达清楚了,他已经把任务全部部署下去了,只需要执行到位,只需要把火点燃即可。很快,章飞迅速跑来,压着声音道:“主公,我们八十多个高手,每四组一队,朝四周铺展开去,几乎每一组都遇到了敌人,来自于各个不同的种族。”“他们在缩小包围圈,看样子,今天之内,是要把我们围死的。”周元道:“遇到名单上的那七个汉人家族了吗?”章飞点头道:“遇到了,也对了暗语,没有问题,我们把信交过去了。”“今晚,对方会配合我们。”周元站了起来,咧嘴道:“好!今天有好戏看了!我真期待到时候卢卡斯到底是什么表情!”他看向章飞,沉声道:“追兵之中,汉人足有一万多,既然完成了定位,等会儿你组织一场奇袭,至少要杀对面上百人,明白吗?”“按照计划所说,把事情办清楚,天黑之前要拿着战利品回来。”章飞抱拳道:“没有问题!我们的高手除了山野作战能力极强之外,他们还带了燧发铳,歼灭一小股百人部队,那是小菜一碟。”周元道:“不要轻敌,关键是不能暴露我们的意图,快去做,越早完成越好。”“是!”章飞立刻起身离开。李玉婠把手递了过来,手心里躺着一个绿油油的水果,已经洗的很干净了。她嘻嘻笑道:“番石榴,蔡胡生说洗干净就可以吃,像梨一样,清甜可口。”周元接过来啃了一口,的确饱满多汁,清爽无比。“你也尝尝。”他递了过去。李玉婠笑道:“已经尝过啦,确定没有毒才给你吃的。”周元白了她一眼,道:“不许养成这种习惯。”李玉婠歪着头道:“所以,我的小师侄,这一战我们真的有把握吗?”周元道:“没有,但有希望,只是要委屈你了,牺牲形象。”“呸!”她撇嘴道:“我才没有形象呢,陪着你做什么事都是高兴的。”她看向周元,笑容又突然敛去,低声道:“我只希望你能赢,打败荷兰人,尽快去高丽,解救那里的百姓。”“每次想到他们正在被岛寇屠杀,我的心就很痛。”周元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道:“快了,决战已经开始,几天之内,就能分出胜负。”李玉婠轻轻道:“我相信你,相信你做得到。”“你知道的,小师侄,我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复国。”“完成了这件事,我的心才会真正轻松下来,才会真正快乐起来。”周元点头道:“我明白的。”申时三刻,不…周元也摸不准时间,看太阳的位置来判断,是下午四点左右。章飞回来了,带着一众江湖高手。“牺牲了两人。”章飞的声音有些沉重:“虽然我们是奇袭,虽然我们有着非常出色的战斗力,但对方的队伍里,有二十个荷兰人,都带了燧发铳。”周元看到了尸体,他们不止中一枪,而是千疮百孔。“他们主动吸引火力的,我们才能减少伤亡,拿下对方。”章飞攥着拳头,咬着牙。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牺牲无法避免,我们只能尽快结束战斗。”他看向在场众人,大声道:“诸位!决战已经开始了!”“记住你们的身份,记住你们的任务,严格去完成,我们一定能绝境反杀!”“现在!听我的!”“章飞你带着江湖八个小队,按照原计划,朝四周散去。”“勘探队的兵,分为六个小队,随时准备行动。”“一个半时辰!你们只有一个半时辰的时间!”“立刻行动!”周元举起了手,大声道:“为了领土的完整!为了民族的尊严!为了这片土地饱受压迫的人们!”“我们!一往无前!”众人举起了右手,齐声大吼:“一往无前!”章飞带着人,迅速离去,他们有自己的任务。而勘探队,则是看向了章飞他们留下的战利品,这些战利品,可以改变战局。至少元帅是这么说的。他们不知道结果会如何,但他们会严格按照命令去做!为了一切!一往无前! 第八百八十四章 要用火 一万八千的汉民,两千的荷兰火枪队,再加上几千原住民。这里足有两万多人,挤在这片山头上,围困着周元。他们一方面缩小包围圈,一方面精准打击。精准…捣毁赛德克人的部落!“魁石怒海!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卢卡斯看向前方提着弯刀的赛德克人,目光汇聚在魁石的身上,冷冷道:“那时候的你真是英勇啊,一个人敢对着数十个人冲锋,宛如一头猛虎。”“我称你为英雄,也称你为俊杰。”“因为大晋有一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当时,在你的统治下,赛德克人压制住了自己的野性,接受了文明的洗礼。”“可是如今,你们竟然敢反叛!”收到最后,卢卡斯眼中已经是杀意沸腾。魁石大声道:“班森舰长,我们赛德克人一直在自己的猎场,从来没有出去过,更不存在反叛。”“你带着这么多人,闯进我们的部落,我们是被迫反抗。”尤里恩都听不下去了,大吼道:“你这个蠢货,你们赛德克人的衣服和食物,都被周元丢在了路上,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听到这句话,魁石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他开始意识到,自己那两拳似乎被收费了,而且代价如此昂贵。狡猾的汉人!他当即吼道:“我们被骗了,班森舰长,赛德克人并没有要反叛的意思,我们只想过自己的生活,所以才用粮食和衣服将他们打发走。”卢卡斯笑道:“意思是,周元和勘探队,并不在你们部落了?”“真的不在啊!”魁石道:“我们根本没有收留他们!甚至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会向哪里转移,你们找错地方了。”卢卡斯面露不屑,缓缓说道:“我当然相信你的忠诚,但是…魁石头目,相信你也知道我是一个什么人,我谨慎,我做事周全,绝不会留下任何缝隙给别人钻。”“所以,我现在要带人进你们的部落,详细搜查这里每一寸土地。”魁石脸色一变,当即道:“我们部落里,都是女人和孩子,若是让你们进来,那我们岂不是成了笼中的兔子,任你们宰割了?”卢卡斯冷冷道:“这是你们应该做的!既然忠诚!为什么不敢让我们进去搜?为什么不敢相信我们不会屠杀?”“难道,你内心还是拒绝我们的统治?难道,你真的要包庇大晋的官员?”魁石攥紧了拳头,咬牙道:“我们可以撤!让我把族人们撤走,你们随便搜。”尤里恩冷笑道:“勘探队只有五六十人,如今天都要黑了,他们若是藏在你们的族人之中,我们也分辨不出来。”“我们现在就要搜,你们最好站在原地不要动!”魁石大声道:“不可能!你们都有枪!若是就这么进来了,我们…我们岂不是…”卢卡斯眯眼道:“岂不是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你是要说这句话吗?”“你内心,依旧想着反抗?”天的确要黑了,卢卡斯的心中更加焦躁,忍不住怒吼道:“我看你就是心里有鬼!现在立刻给我让开道路,否则,迎接你们的将是子弹!”荷兰人,全部举起了枪,瞄准了赛德克族无数勇士。魁石知道,死亡近在眼前了。他急不可耐,不禁看向其他部族的头目,大声道:“诸位大头目,快帮我们说句话啊,我们根本没有窝藏勘探队啊!”诸多头目面面相觑,他们各自之间并不团结,甚至可以说是有仇,但此时此刻,却毕竟是同一方的人。犹豫片刻,太鲁阁族的头目站了出来,大声道:“班森阁下,我相信魁石头目没有说谎,他向来…”“住口!”卢卡斯看到他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样子就可气,咬牙道:“我还没找你麻烦呢,你倒是会为赛德克人说话了?”“你们族里那个巴音巴洛不见很久了,如果没有他带路,周元能这么迅速找到赛德克人的猎场?能这么迅速得到资助?”“你以为,你们太鲁阁族是干净的吗!”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色,大声道:“别犹豫了!给我冲!谁敢拦路!直接杀!”于是,荷兰人的火枪队,大步朝前走去。魁石等人眼眶都红了,攥紧了拳头,看着他们进入了村落,却不敢反抗。枪,在很多时候可以决定一切。只是就在此时,尤里恩·伯廷突然大叫一声,吼道:“那边!那边是什么!”卢卡斯霍然回头,朝着东方看去,黄昏的夕阳染红了山脉层林,火焰朝天,似乎要重新点燃已经消逝的太阳。……“巴音巴洛,你们太鲁阁族在这片土地生存了多久了?”周元轻轻问道。巴音巴洛很沉默,他只是偶尔会看那个大姐姐一眼,因为她太漂亮、太白净了。“不知道。”他的回答很真诚,毕竟他还小。周元却笑道:“或许几百年,或许几千年,是吗?”“嗯!”周元道:“那么,你们作为这片土地的主人,为什么会被从海洋另一边过来的人奴役呢?”巴音巴洛没有回答,他知道答案,他只是无可奈何。周元笑道:“你怎么总盯着我的女人看?”巴音巴洛脸色猛地涨红,当即吼道:“才没有!”李玉婠咯咯笑道:“你有,你看我一整天了。”巴音巴洛低下了头,不敢说话。周元道:“你知道为什么她喜欢我吗?”巴音巴洛有些好奇地看向李玉婠。李玉婠道:“他是英雄。”巴音巴洛愣道:“英雄?”周元道:“知道什么是英雄吗?不是‘出草’那么简单,‘出草’只能代表匹夫之勇。”“真正的英雄,是站在正义的山丘上,以光明为阵地,向邪恶和黑暗发起冲锋的勇士。”“无论黑暗多么深邃,无论邪恶多么恐怖,无论正义多么孱弱,无论光明多么微薄…”“即使不敌,即使敌众我寡,即使身陷重围,刀山火海,幽冥地狱,然心之所向,亦然舍生忘死,一往无前。”他笑了起来,轻轻说道:“孩子,你看,天要黑了。”“英雄,就是黑暗中的火!”“他要承载火焰的使命,驱逐黑暗,照亮天地。”“你们在这里生活了无数年,你们正处于黑暗之中…”“对付荷兰人,要用火!”周元拿出了火折子,点燃了干枯的落叶。火焰,燃了起来,越燃越大,越来越旺。最终,照亮了大地,照亮了深邃的树林,也照亮了巴音巴洛稚嫩而坚毅的面庞。 第八百八十五章 火焰的力量 火焰,在黄昏十分,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在白昼消退的尽头,熊熊燃烧了起来。不止是青石滩,还有远处…还有各处!江湖高手们靠着出色的单兵作战能力和高超的武艺,翻越悬崖峭壁,跨过深沟峡谷,悄然突破了包围圈。以火为号,他们也看到了周元那边的火焰,于是也点燃了大地。怒火,彻底燃烧了起来。在东番岛西北方向的海域,澎湖列岛以东,关陆和聂再荣站在恒高舰上,遥遥远望东番岛中央山脉。他们看不清轮廓,只能看到那里的天空都被烧红,那是火焰的信号。“终于来了!终于等到了!”聂再荣兴奋地大吼了起来,怒声道:“传我命令!”“恒攀舰、恒高舰、恒峰舰、恒世舰、恒立舰,全部启动,强渡海峡,冲击鹿耳门,进攻禾寮港,威胁赤嵌城。”“自信舰、自立舰、自尊舰、自强舰,分别从侧翼迂回,登上北线尾,尝试登陆作战,他们陆地上没有什么火力。”“闽粤水师各大木船,准备好冲锋,我们要打掉他们的战列舰。”“收复东番,皆在此战,诸将士务必完成任务,舍生忘死,严格按照元帅计划执行命令,违令者,军法不容!”关陆负手而立,叹声道:“这么长线的谋局,若是我们赢了,整个东海南海,我们将再无对手。”“商部已立,大晋已经开海,民族之崛起,尽在此战啊!”聂再荣道:“闽粤水师,肩负国运,一定会不顾一切,赢下此战。”……“你疯了吗!这是深秋啊!”巴音巴洛在经过短暂的愣神之后,忍不住咆哮了起来:“连续两天的大太阳,早就把这篇山脉烤干了,你这一点火,火势是根本控制不住的。”“到时候,猎场没了,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周元笑容满面,轻声道:“吃的喝的,大晋都有,东番岛总共不过二十万人,难道我们养不起?”“当然,荷兰人肯定是养不起的,你们没有退路了。”“要么饿死,要么…跟我干!把入侵者的脑袋砍下来!让他们葬身在这火海之中!”巴音巴洛大吼道:“你简直就是个疯子,我告诉你,只要我们尽全力砍出隔离带来,未必不能灭火!”周元傲然道:“你以为你们的命运,可以自己做主吗?没有找到我,卢卡斯才不会让你们救火!”“如今,我们还是想一想,如何在这大火之中生存下来吧!”“臭小子,该出发了,我们有我们的目的地。”……到处都在起火,在暮风的吹拂下,整个山林似乎都燃烧了起来。这是赛德克人的猎场,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地方。本就饱受欺辱的赛德克人,看到这一幕,心都要崩溃了。魁石怒海更是大声道:“救火啊!快救火啊!帮帮忙啊!”卢卡斯面色变化,然后霍然转身看向魁石,厉声道:“真是好计策!天黑点火!趁乱逃命!冲出包围圈!”“他周元似乎把一切都算到了!他真聪明啊!”“可惜他遇到了我,我不会给他任何机会!”“所有人,继续缩小包围圈,把周元给我堵死在火海里。”尤里恩不禁有些惊慌:“班森舰长,我们也在火海里啊,这么去缩小包围圈,死伤肯定不小。”“尤里恩阁下!这是战争!”卢卡斯冷声道:“战争哪有不死人的?只要完成了终极目标,只要抓到了周元,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他点火烧山,只因他别无办法了,他实在找不到突破口了,想让我们乱起来罢了。”“可我,没有那么好骗!”他举起了枪,大声道:“听我命令!缩小包围圈!先抓周元!再灭火!”魁石急得跺脚:“不行,这是我们的猎场,猎场没了,什么都没了。”“我们要救火!”“来人,来人,赛德克族的勇士们,快随我一起灭火啊!挽救我们的猎场!”卢卡斯厉声道:“火枪队!给我瞄准赛德克人!”“为了避免他们趁乱救走周元,他们必须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一起包围推进,直到抓到周元为止。”说到这里,他又笑了起来:“魁石头目,如果你没有包庇周元,就应该以这种方式来表达你的忠诚,等抓住了周元,我们所有人都会帮你灭火。”魁石急得声音都颤抖了:“等抓到他,猎场都烧没了啊!”卢卡斯冷冷道:“是的!周元也是这么想的!他以为我们会忙着救火!但我不会给他机会!”“必须跟着我们!否则,你们除了失去猎场之外,还有性命!”魁石看着冷漠的卢卡斯,一时间心都冷了下去。火焰照亮了他的脸,却照不热他的心。但是,但是血液啊,怎么随着火焰在沸腾。怒意,无边的怒意,不禁涌上了心头,再也遏制不住。他发出了一声大叫,握紧了手中的弯刀,看着冰冷的枪口,终于吼道:“快找!立刻找到他!快!拖不得了!”卢卡斯松了口气,沉声道:“缩小包围圈!冒着大火!冲!”……火焰之中,勘探队终于分开了。周元和李玉婠带着七八个队员为一组,在火焰之中穿梭。他们同样危险,林中的树叶沃了太久,可能会产生沼气,燃爆的可能性极高,即使是武功再高,身体再灵活,都未必挡得住。李玉婠紧紧靠在周元的身旁,随时注意着一切,她很是紧张,因为这种燃爆,她也挡不住。她只能做好准备,随时把周元推开,用肉身去为他创造活下去的空间。在关键时候,她绝不会让周元出事。“太危险了!”她实在有些慌,大声道:“你的计划太危险了,我甚至不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为了把原住民逼到绝境吗?”周元道:“我逼不了他们,火焰也逼不了他们,只有卢卡斯会逼他们!”“卢卡斯太聪明了,太谨慎了,也太清楚自己的目的了,他不会管火焰的,他只会盯着我。”“十多天了,他早就心急了,其他荷兰人也早就心急了,或许他们的食物也吃完了。”“情绪不一样了,他会变得焦急,变得多疑,变得恼怒。”“而这无数的情绪叠加之下,我却不翼而飞了。”“你才卢卡斯会怎样?他恐怕会失去理智!”说到这里,周元笑了起来,咧嘴道:“这一场火焰,蕴蓄着无尽的力量,非但可以烧毁山林,也可以震荡人心。”“愤怒的火焰,是无穷尽的。” 第八百八十六章 隐入烟尘 周元带着一个小队,和李玉婠一路朝外扑去。烈火的焚烧,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威胁,甚至也遇到了两次燃爆,幸好躲避及时,不然人都要被卷进去。但他们都很狼狈,衣服烧焦发黑,脸上也全是黑印,看起来实在丑陋。“噗!”李玉婠却突然笑了起来,捂嘴道:“这么多年来,还真是第一次如此狼狈,都是你害的。”周元道:“那你怪我吗?”李玉婠看向四周的火焰,忍不住道:“真浪漫啊,我们正在经历生死考验。”她握住了周元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她的眼睛里也倒映着火焰。她的脸上也有黑色的污渍,那是焚烧的尘埃,是毁灭后的灰烬。她看着周元,轻声道:“我爱你。”这三个字的能量实在太大,以至于她从来没有说出口过。但在这生死时刻,她怕自己的生命终结在此。她怕再也没有机会,说出这一句话。“周元,如果可以选择我的命运,我希望我晚生二十年。”“如果我是十八岁的姑娘,我便可以将整个青春都献给你了。”“只可惜,如今我三十八了,我把青春交给了武学和颠沛流离,我只能把残留着的一切,全部付出给你。”“或许,这不是最好的我,却…”周元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他双目发红,也蕴蓄着火焰。他沉声道:“不要再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这一战很艰难,但我们都会活下去。”“你很好,你一点都不老,年轻时候的你或许充满了戾气,或许没有那么多耐心,或许有着各种缺点,即使是遇到我,我们也未必有缘分。”“正是如今的你,如今的我,才是最好的我们。”“不要谈情,专注战争,我们一起走下去,我们有漫长的岁月可以享用。”“那时候,我会静静坐在你的身旁,听你讲无数的故事,说无尽的情话。”李玉婠有些哽咽,重重点头,道:“嗯…我们会活下去的!”话音刚落,枪声突然传来!周元心脏几乎都要停止了一般!他猛然回头,看到了楚非凡拿着枪,正缓缓吹着枪口的烟。然后他回头道:“这玩意儿真好用,我干死了一个落单的荷兰猪!”周元连忙看了圣母姐姐一眼,发现她没事,才气得直接怒道:“你妈的,楚非凡,我…”李玉婠拉了他一下,道:“他又没错…”“他吓死老子了!”周元怒吼一声,拉着李玉婠就朝前走去。楚非凡愣在原地,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疑惑道:“这是怎么了?开个枪而已,把这小子吓成这样…还特么元帅…还不如我楚非凡呢…”冲锋!反冲锋!周元他们遇到了一些敌人,但在火焰缭绕中,他们身为武者的敏锐,为他们带来了最好的条件。他们一路杀了出去,最终看到了一群身穿普通服饰的汉人。周元大声道:“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对方下意识回应道。周元松了口气,道:“你们是那一家的人?”前方一个中年人连忙从人群中跑了出来,大声道:“黄家人,朋友,请快归队!”“吾等归队!”口号全部对上了,周元松了口气,带着众人走进了黄家人的队伍之中。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大火焚烧之后,真的分不清谁是谁。李玉婠笑道:“这就是你的计划么?现在你不是勘探队的人了。”“你不是猎物,而是猎人了。”周元道:“这一场山火,会带走很多人的性命,毕竟有两万多人汇聚于此。”“勘探队和江湖高手,总共一百多人,隐入在七个家族的麾下,再加上…白天的时候,章飞袭击了一个小队,带来的一百多件衣服…”“大火炙烤,烟尘覆身,谁是猎人,谁是猎物,没有人能分清了。”“这就是卢卡斯犯的大错,他太心急了,他太赶时间来围堵我了。”“追兵连统一的服饰和标志都没有,我们太容易融入进去了。”“当然,这也是因为信息差的缘故,他不知道我们已经拿到了二师姐的信件,他不知道我们已经和几个汉人家族接上了头,有融入进去的根基。”“无论如何,战争进入新阶段了。”说到这里,周元笑道:“走吧!我们和卢卡斯一起…找周元!”……大火依旧在焚烧,没有人灭火,大家在火焰中找人,不断缩小包围圈。最终,死死伤伤上千人,依旧有两万多人聚集在了青石滩附近。是的,他们把包围圈,已经缩小成一个点了。但是…周元不见了。勘探队不见了。卢卡斯瞪大了眼睛,看着在场众人,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喃喃道:“几十个人,被我们围得死死的,不见了?”“他们能飞?还是能钻进地下?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全部都不见了呢?”尤里恩道:“有没有可能,全部都烧死了?”卢卡斯咬牙道:“他们是猪吗?自己点火能把自己烧死?”魁石道:“那会不会是趁乱逃出去了?”“不可能!”卢卡斯大声道:“包围圈很紧密,我的火枪队一直殿后,根本没有任何人回头!”他当然害怕周元趁乱突围,也怕其他家族逃命,于是火枪队是压迫着众人朝前的。好端端的人,不翼而飞是什么意思?卢卡斯盯着众人,心中愈发焦急,海上打得那么激烈,赤嵌城和热兰遮城急需防守资源,而自己带着两千火枪队在山里抓人,还没抓到,那怎么行。动用这么多资源,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死了这么多人,一事无成,如何交代!他攥紧了拳头,看向魁石,大声道:“你们到底把周元藏在哪里去了!老实交代!”猎场被烧没了,族人们生死未卜,魁石心中的愤怒早已快憋不住了。听到此话,他不禁大声道:“卢卡斯!你抓不到人,不要总是赖我们赛德克族!”“我们已经尽力了,猎场都烧没了,族人在火中逃命,还在帮你抓人,你还要怎样啊!”“我们没吃的了!我们的家园毁了!”听到这句话,在场诸多大头目也是低下了头,这一场大火,也带走了他们族人的性命,代价太大了。看到赛德克族这般凄惨,他们也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似乎下一个,就要轮到他们一样。而卢卡斯,已经气急败坏了。犯错了吗?没有啊!完全没有给周元任何空子钻啊!眼看着成功就要在眼前了,他们人呢!凭空消失了?他心中憋着一股怒火,这一战本就承担了太多压力,以至于不能没有结果。在混乱的思维中,他突然找到了一丝灵光!“不对!周元没有消失!勘探队没有消失!”他猛然抬起头来,看向众人,一字一句道:“他趁着大火!隐入烟尘!藏到了我们的队伍之中!”“只有这种可能!只有这种可能!”此话一出,所有人面面相觑,都不禁讨论了起来,一时间,气氛紧张无比。卢卡斯攥紧了拳头,大声道:“我们之中!有内鬼!”“是谁收纳了勘探队!给我站出来!” 第八百八十七章 恰如猛虎卧荒丘 直到现在,卢卡斯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犯了很多错误。因为周元的履历,他在心中不断拔高周元的份量,全力以赴去对待这样一个出色的敌手。但由于谨慎,也造成了内心相当程度上的紧张,紧张导致了焦急,焦急便导致了一些疏忽。比如,他虽然召集了陆地上几乎所有的力量,但由于时间的紧迫,他不能全面了解这些势力的构成,各大家族、各大原住民族的具体人数和名单。同时,没有制式的服饰和统一的标志,导致周元混了进来也难以找到。这里可是足足有两万多人啊,其中汉人要占到一万八,哪怕在大火中有所损失,也起码有一万五六。这么多人,要隐藏几十人的勘探队,还是在大火炙烤,所有人都发黑的情况…根本找不到!指望内鬼主动站出来领死?那不是开玩笑么!该死!我太紧张了!要是进山之前,花两天时间把这些家族的人打乱重组,分为几十个小队,让我们荷兰人分别领导,有序进山,就不会出现如今这种尴尬的场面了。岛外的海上打得火热,闽粤水师必定会强行登陆,陆上防卫空虚,肯定不利于战局的发展。我占用了这么多资源,若是一无所获,责任根本承担不起。时间紧迫啊!必须要想个法子,以最快的速度,找出勘探队才是。他猛然抬起头来,看向四周,大声道:“任何人,只要揪出内鬼,赏白银一百两!”“任何人,只要发现身边的情况不对,觉得身边的人可疑,可以报告给我,如果抓到内鬼,同样赏银百两!”“任何一个家族,只要愿意交出勘探队,一切过错既往不咎,我们还赏赐白银一万两!赏赐耕地三千亩!”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议论了起来。这个条件不可谓不高啊!白银、土地,那可都是最有价值的啊。但是…这些年来,汉人的家族之间,哪里又有那么了解,互相不认识对方家族里的手下,那是正常的啊。关键是,现在大家都被大火洗礼过,全身乌漆墨黑的,谁他妈人是谁啊!卢卡斯继续道:“诸位,我们这一次的终极目标,就是抓住勘探队,只要抓住了勘探队,一切的矛盾都消失了。”“不必担心我们报复谁,更不必担心我们治罪。”“不管你们是不是内鬼,交出勘探队,就能获得奖赏!”其实这样的奖赏,已经有人心动了,只可惜知道真相的那几个家族,偏偏没有心动。卢卡斯愈发焦急,如果没有人主动举报,那又怎么揪出周元啊。总不能要一个一个的找吧!上万人,这得找多久啊!为了周元!找多久都值得!反正都进山这么久了!就算我一个一个盯着看,也要把周元揪出来!要有耐心,千万不能急。卢卡斯咬了咬牙,大声道:“火枪队!维持秩序!不能让任何人离开!”“所有人,把脸上的灰尘给我擦干净,我要一个一个看!”“我就不信,还找不出勘探队来!”卢卡斯庆幸在于,自己见过周元,否则就更难办了。但这句话,却几乎让在场之人崩溃。魁石怒海当即大声道:“班森舰长!不能这样啊!我们要赶着去灭火啊!再不灭火,整片山都要烧没了!”其他众人也纷纷出声。“是啊,这般烧下去,我们的猎场就没了。”“况且没吃的了啊,这大火一烧,我们所剩的食物已经极少了,经不起耽误了啊。”“大家会饿死在这里的!”“耽误得太久,走不出山去,咱们全部都得死。”卢卡斯大声道:“找不出勘探队!谁也别想走!”众人沉默了。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他们不敢再反驳什么,只是恨恨地看着卢卡斯,面无表情。卢卡斯大声道:“火枪队,盯死所有人,不能让任何人耍花招。”“汉人家族,一个一个带着人朝我这边来!我挨个看!”在他的点名下,一个家族带着六十多个人,朝他走去。卢卡斯根本不害怕,他身旁的亲卫队有八十人,枪已经举起,安全得很。他看得速度并不慢,因为他记忆力很好,只要是周元,他一眼就看得出。按照这样的速度,卢卡斯有信心两天之内把周元找出来。虽然慢了些,但至少…不至于让周元逃掉。而此刻,周元站在人群之中,面上露出了笑意。因为他看到了右边不远处的章飞,对方正隐秘地打着手势。周元笑了笑,伸出食指,轻轻抬了抬。章飞心领神会,缓缓点头。大约二十个呼吸之后,正是卢卡斯专注看人之时,突然四五声枪响传出,吓得在场众人顿时大叫。一时间,人群慌乱了起来,由于站得比较密,拥挤的人们纷纷倒地,又形成了踩踏事件,这让场面更加混乱。“哪里在开枪!枪响在哪个方位!”卢卡斯也吓了一跳,顿时大吼了起来,但四周看去,到处的人都在挣扎,哪里能判断出枪声。尤里恩道:“总共五枪,来自于不同的方位,根本看不清是谁开的枪。”但已经有人惨叫了起来。他们捂着大腿,发出了痛苦的哀嚎,鲜血如注,不禁倒在地上。周元踢了身旁的楚非凡一脚,道:“还不喊!”楚非凡微微一愣,明白了什么意思,当即喊了起来:“不要杀我们!饶命啊!不要开枪啊!”他运着内力,嗓门儿极大,在喧嚣中也能让每个人听到。本就处于疲倦和紧张边缘的众人,听到这句话,都以为是荷兰人开的枪,于是吓得纷纷跪倒在地,大喊出声。“饶命啊!不要杀我们!”“荷兰人杀人了!”“他娘的,我们已经这么拼命了,你们还要怎么样啊!”“来杀老子,老子不怕死,曹你们亲娘!”怒吼和哀嚎声,在极端的情绪下,在愤怒的压抑下,几乎要爆发出来了。看到这一幕,卢卡斯猛然惊醒。不对!周元不是想逃!他是想煽动这些百姓压抑的愤怒,让他们失去理智,起义造反。一旦这些百姓愤怒喷薄而出,就会形成摧枯拉朽的力量,根本挡不住。到时候,我们就成了猎物了!卢卡斯心脏都几乎停止跳动,他一瞬间悟透了这些东西,当即大吼道:“不要吵!听我说!”无数的百姓,眼眶发红,恶狠狠地看着四周的荷兰人。卢卡斯大声道:“诸位!火势已经很大了!我们不找勘探队了!我们先灭火!大家的猎场不能全毁了啊!”他不敢再强硬下去了,眼前的每一个人都是火药桶,一旦炸开,整个东番岛的局势,都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因此,他必须要先安抚住这些人,他的语言都仔细斟酌着。“诸位请听我说,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事,是先灭火,保住大家的猎场。”“然后各自回家,抓紧秋收,事后我们会给大家发军饷,犒劳大家。”“请大家冷静下来。”他脸色都有些发白,如此近的距离,如果控制不好这些人,那在场所有的荷兰人,全部都要死绝。包括他自己!卢卡斯笑道:“诸位,救火吧!”真是奇妙,现在卢卡斯成了最想救火那个人了。而他的话也的确有效果,至少在场的百姓,怒气渐渐又压了下来。他们当然想活着,不想拼命。 第八百八十八章 势不可逆 “太危险了,实在太危险了。”看着陆陆续续朝西而去,有规律有组织地灭火大队,卢卡斯心有余悸,不禁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压着声音道:“还好…还好我在关键时候看穿了周元的计谋…若是刚才继续强硬下去,这股愤怒之火就真的压不住了,到时候我们全部都要死在这里。”尤里恩也是口干舌燥,低声道:“我感觉刚才已经到出事的边缘了,这群百姓似乎立刻就要跟我们拼命了一样。”卢卡斯咬牙道:“这就是周元的可怕之处,几十个人,漫山遍野地跑,就差点领导一场成功的起义。”“尤里恩,到现在你还认为我的谨慎是多余的吗?”尤里恩·伯廷深深吸了口气,道:“一个人,怎么可能凭借几十个人,在上万人围困之中,做到这一步啊,险些埋葬了我们,真是可怕。”“这个周元实在太难对付了,像一个幽灵一样。”卢卡斯咬牙道:“先安抚住这些百姓,在救火的过程中,周元一定会忍不住做一些事的。”“只要我们细心点,就能有机会发现他。”“目前为止,这是我们最好的办法,无论如何,先灭火。”“灭山火,也灭怒火。”……“幽灵,一个幽灵,徘徊在山脉与火焰之中。”周元拉着圣母姐姐的手,轻轻说道:“我们无处不在,无所不在,卢卡斯想要找我们,实在比登天还难。”李玉婠道:“可是…他似乎猜到我们要做什么了,不会再给我们煽动愤怒的机会了。”“这里的百姓忍了三十多年,奴性已经很重,即使是进山十多天,受了这么多苦,都没有彻底爆发。”“那么在卢卡斯的安抚下,他们恐怕也很难形成再次爆发了。”周元笑了笑,道:“圣母姐姐说的不错,他们的奴性的确很重了,只要卢卡斯安抚,他们就会老实。”“但……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吗?”“卢卡斯真的会一直安抚他们吗?在我看来,卢卡斯会对他们进行屠杀!”李玉婠脸色一变,瞪眼道:“不可能啊,卢卡斯很聪明,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周元缓缓道:“人心的崩塌,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停下,一旦起势,就不可逆了。”“卢卡斯自然有能力安抚住这些已经具备奴性的百姓,但别忘记了…这里除了百姓,还有荷兰人。”“进山十多天,受尽折磨的荷兰人。”“他们来这里是享福的,是做人上人的,由奢入俭难啊,当惯了人上人,如今来山里执行任务,累得要死要活,还被火烧…他们心里没有落差吗?没有疲倦吗?没有愤怒吗?”“他们会不会怪东番岛的人办事不力,害他们一直待在山上?”“他们会不会恨内鬼?”“他们的情绪是不是也已经到了失去理智的边缘了?”李玉婠眼睛亮了起来,惊喜道:“他们也是火药桶!一点就炸!”周元面色狰狞,缓缓道:“他们炸开了,百姓就会被引爆,卢卡斯…就无力回天了。”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百姓们在荷兰人的监督之下,有序绕过火场,打算到前方去砍出隔离带来,以这种原始的方法灭火。只是还在路上的时候,章飞和他带领的一队人,就已经在打手势了。他们在人群中穿梭,分散行动,很快找到三五个提着枪的荷兰人。手势交流,形成默契,一瞬间同时分别朝每一个荷兰人冲去。江湖高手,在相距不到两仗的情况,从背后和侧面发起偷袭,荷兰人根本反应不过来。这几人当场就被抹了脖子,躺在地上挣扎了起来。章飞等人卸下了他们的枪和子铳袋,转头就走,很快又融进了人群之中。片刻之后,有荷兰人看见了尸体,当即发出了怒吼之声。这样的一幕,在队伍的各处都在进行,数十个江湖高手,有序地偷袭荷兰人,仅仅一个时辰,荷兰人竟然死了五六十人。这引起了荷兰人巨大的恐慌,他们本就疲倦,本就愤怒,本就有着巨大的心理落差,如今还被他们眼中低贱的百姓袭杀,死了这么多队友,心中的愤怒已经压制不住了。“出来!出来决斗!”有荷兰人叽里呱啦乱叫,对着天空开枪,情绪几乎崩溃。而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飞出一枚仅有食指长短的飞镖,直接扎进了他的大腿。章飞故意的,故意打大腿,而不打致命部位。果然,这个荷兰人痛得倒地,然后愤怒瞬间占据了大脑,情绪彻底崩溃。“我杀了你们这群贱民!”他举起枪,就开始朝四周的百姓射击。巨大的枪响声,传遍四周,百姓们看着身旁的人倒下,一时间也慌了。章飞大声道:“他们…他们根本没想灭火!他们想屠杀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就算是死,也要拉他们垫背啊!”他的话,像是洪钟大吕,震得在场的百姓血液沸腾。那大腿受伤的荷兰人却疯狂了,他看着支援过来的荷兰队友,大叫道:“他们!这些贱民反叛了!他们要杀我!”听闻此话,支援过来的荷兰人面色大变,纷纷掏出了枪,惊慌失措,对准百姓大吼:“不要过来!冷静!”可惜,语言不通啊,每人听得懂。章飞听得懂,他大叫道:“这荷兰人说,不许反抗,乖乖等死!”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去分辨真假了。双方的情绪都压抑到了极致,理智再也封印不住愤怒的火焰了。“我们!我们粮食都还没收!”“我们…我们每年交那么多赋税!”“我们已经跪下了,我们已经当狗了,我们在这山里听从你们的差遣。”“你们还要我们怎么样啊!”有人怒吼出身,其中一个汉人拿起了刀,大吼道:“还要我们…怎么样啊!”说到最后的时候,他一刀直接朝着荷兰人砍去。他速度极快,显然是武林高手,瞬间到了荷兰人身前。枪声响起了,他的刀也砍了下去。心脏被子弹打穿,他无力地倒了下去。天旋地转,他听到了怒吼声,有荷兰人的,也有当地百姓的。他们厮杀在了一起,无数的脚踩在了他的身上。他感受不到疼痛,他的身体逐渐冰冷了。他只是喃喃道:“元帅…属下,幸不辱命,完成任务了…”“大恩大德,唯有来世再报了。”他把火焰点燃了,他完成了自己的承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群贱民!他们竟然敢对我们动手!”“杀光他们!”荷兰人暴动了,他们对着百姓集体开枪,发泄着心中的怒火。百姓压抑的怒火,被卢卡斯安抚下去之后,此刻被点燃,更加狂暴的炸开。山火没有灭掉。怒火,已然滔天!一场生与死的拼杀,关乎尊严与命运,关乎压迫与反抗,在这里悍然进行。周元看向混乱的四周,缓缓道:“至此,大计已成!” 第八百八十九章 野蛮的骄傲 “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啊!”看到灭火的队伍,已经化身为战场,无数人厮杀在一起,魁石怒海呆住了。他身体颤抖着,喃喃道:“不是说好的灭火吗?为什么不灭火!为什么不灭火啊!”“我们赛德克人的猎场,就这么没了,就这么没了啊。”“我们怎么活啊!”一个勇士,一个男人,此刻眼眶通红,终于流出了泪水。然后,他便看到了熟悉的人,一个令他敬佩却又憎恨的人。“是你!周元!”他咬牙切齿,朝着周元冲去,大怒道:“一切都是你搞的鬼!都是你!”周元平静地看着他,缓缓道:“我做什么了,让你如此愤怒?”魁石大吼道:“你害了我们!你栽赃我们!你点燃了山火!你毁了我们的一切!”周元轻声道:“是吗?我阻止你们灭火了?我闯进你们寨子了?我杀你们的族人了?我逼你们缴税了?”“不,我什么都没做,一切都是荷兰人做的。”周元目光如炬,看着魁石怒海,淡淡道:“你十多岁就‘出草’了,你是部落最勇敢的英雄,你脸上纹着赛德克的图腾,你的祖先正看着你。”“而你却如此懦弱,如此卑微,像狗一样对着荷兰人摇头摆尾,祈求一点点怜悯。”“你忘记了图腾赋予你的荣耀,你忘记了你的骄傲。”“魁石怒海,赛德克巴莱,如果文明要你低头下跪,那你就让他们看看,野蛮的骄傲吧!”“此时此刻,你的野蛮在哪里!你的骄傲在哪里!”平静的声音,在魁石怒海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他抬头看向眼前这个年轻人,看到的是被大火灼烧过的脸庞,上面是黑色的污渍,是擦不净的烟尘,是清晰的轮廓,以及,坚毅的眼神。那一双眼神,似乎饱含怒意,蕴蓄着无尽的力量。周元一把握住他的手,大声道:“尊严不是求来的!是要靠自己争取的!”“猎场不是上天赐予你们的!是你们的祖先拿命换来的!”“握紧你的刀,去拿回尊严,拿回失去的一切。”“去做…赛德克巴莱!”……卢卡斯缓缓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听到前方混乱的声音,一时间也是皱起了眉头。他快步朝前走去,疑惑道:“前面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枪响?”尤里恩道:“士兵们不会随意开枪,除非…他们发现了勘探队,毕竟勘探队有四十支枪。”卢卡斯眼睛一亮,当即道:“好!看来是周元坐不住了,露出破绽了,快去看看。”他们两人迅速朝前跑去,然后看到了缓步走来的魁石怒海。卢卡斯道:“魁石,是不是发现勘探队了!是不是发现周元了!”魁石点头道:“是的,我看到他了,甚至他还对我说了一句话。”卢卡斯当即大笑道:“果然!果然啊!这是一场智慧的角逐!谁更没有耐心,谁就会提前露出破绽!”“他败了!哈哈哈哈他终究是败了!”卢卡斯道:“魁石,你放心,抓住了周元,我会赏你一片更好的猎场!”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哈哈,周元还对你说了话?说的什么?”魁石怒海一字一句道:“如果文明要我们卑躬屈膝、下跪求饶,那么就让你们看看野蛮的骄傲!”话音落下的同时,他一声暴喝,手中的弯刀瞬间斩出。“你…”卢卡斯面色一变,低头一看,看到了魁石怒海手中带血的刀。他感觉自己在上升。魁石怒海,抓住了卢卡斯的头发,将他带血的头颅高高举起,仰天大吼:“我们的猎场!我们自己拿!”“赛德克的勇士们!杀!把荷兰人杀干净!”怒吼声,响彻天地,赛德克人压抑的怒火,终于在此刻得到释放。他们像是疯了一样,扑向火枪队。有人中了枪,有人倒下了,但前赴后继全部都是人,朝着火枪队冲锋。两万人的愤怒,足够把两千人的火枪队淹没了。即使付出代价,即使牺牲!“三十七年了!老子忍够了!”“这些年,真是狗都不如啊!”“我的女儿,在十一岁时就被牧师霸占了!”“我的妻子死了九年了,被荷兰人害死的。”“我的儿子…”“我的父亲…”“报仇!”愤怒的火焰,野蛮的骄傲,在这片古老的山林中,疯狂席卷。鲜血与怒吼,淹没了一切。尤里恩·伯廷看到这一幕,双腿都在发颤,仓皇逃命。但很快,他被一脚踢翻在地。他抬起头来,看到的是满地的尸体,有荷兰人的,也有汉人的,也有原住民的。还有眼前那个高大的身影,他满身都是污渍,染着鲜血,但眼睛却是如此明亮。他没有见过这个人,但他还是认了出来:“周元!”周元轻笑道:“嗯…帅的人,无论是什么造型,都很出众。”李玉婠道:“臭美,你还不如楚非凡帅。”楚非凡眼睛一亮,顿时笑了起来,激动地搓着手,咧着大嘴巴道:“圣母娘娘,真的吗?”“滚远点!”李玉婠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直到此刻,尤里恩才感受到绝望,他看着周元,颤声道:“别、别杀我,我地位很高的,我能做人质。”“我是舰长,我父亲是荷兰的大官,相信我,我有价值的。”周元道:“你对你身后的人说吧。”尤里恩缓缓看向身后,那是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身影,那是被大火焚烧过后的黑暗身躯,那是被愤怒和仇恨占据的面庞。他颤抖着,哭喊道:“别杀我,我能给你们钱,给你们粮食…啊!”有一把刀,捅进了他的肚子。他嘴里流着血,喃喃道:“我父亲是大官啊…”又一把刀,砍断了他的手。于是,无数的人都涌了上来,将他淹没。黄昏,残阳如血。战斗终于结束了。这些像是从炼狱中走出的人们,聚集到了周元的身前。没有言语,没有任何煽动,不需要任何引导。他们所有人都跪了下去。英雄,是在战争与磨砺之中诞生的。领袖,不需要证明自己是领袖,人们自然会知道他是谁。这是他们唯一的路。周元看向他们,大声道:“荷兰人以文明和教义的虚名逼你们下跪!而大晋要你们站起来!”“都站起来!”无数人,陆陆续续站了起来,眼中的火焰,依旧未曾熄灭。周元面无表情,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刀。他大声道:“刀在手!跟我走!”章飞等人也怒吼道:“刀在手!跟我走!”周元道:“刀在手!跟我走!杀洋寇!报血仇!”无数人仰天大吼:“杀洋寇!报血仇!”周元厉声道:“走!去拿回属于你们的东西!” 第八百九十章 最终决战 “火?什么火?别跟我提山火,我只看到人们心中的怒火。”一边朝前走的同时,周元一边说道:“这山火烧下去会怎样?能烧掉多少树林?能毁掉多少猎场?”“我们没有时间去管它,等战争结束之后,我们有的是时间去灭它。”“一年春秋逝,风过草痕青,山林会重获新生的,这里的大地会恢复如初的。”“但我们的心中的怒火,一旦熄灭,可就不再容易燃起来了。”“魁石怒海,拿出你应有的气魄来,不要被这些坛坛罐罐所桎梏了。”“就算你的猎场全没了,我大晋也养得起你们。”说到这里,周元看向在场诸位,大声道:“拿出你们的粮食,拿出你们的家底,拿出你们的一切!”“十日之后,我们在热兰遮城外集合!一起攻打荷兰人!”“那是最终的决战!那是我们真正迎来曙光的时刻!”“我了解你们的部族,我知道你们的势力,谁若是不来,谁若是不尽全力,那就是背叛。”“这一战没有中立派,只有战友和敌人,是并肩作战,还是和荷兰一起覆灭,你们必须选一个!”“我希望,在最终的战场上,我能看到你们每一个人的身影!”众人的口粮几乎没了,要灭火是不可能的,周元也没有那个时间。他必须要放回这些人,让他们各自去准备粮食和武器。他不怕他们不来,因为胜利近在眼前了,热兰遮城和赤嵌城,总共只有一千多个荷兰人了。“放心吧,肯定都会来的。”楚非凡咧嘴笑道:“他们又不是傻子,没机会中立,难道还能加入荷兰人啊?”“现在加入荷兰,就等同于伏牛山之战后,加入张白龙的农兵。”周元白了他一眼,道:“行啊法王,现在越来越懂局势了啊,将来领了一县之地,那肯定是个好官。”“那当然!大晋这些狗官,没一个比得上老子的!”说到这里,楚非凡又皱起了眉头,他有些疑惑,哎…老子最开始想要一县之地,是为了什么来着?不对啊,我是为了当老爷!不是为了当青天大老爷啊!差点被周元这小子套进去了!这小子,改变人心有一手啊,老子今后要远离他,免得害老子忘了初心。李玉婠则是笑道:“两万人打荷兰一千多人,没有什么压力,现在的重点是在海上。”周元点头道:“不错,海上的局势关键,则在巴达维亚的援军。”“不知道东印度公司会派多少舰船过来,但估计不会太多,顶多四五艘战列舰,这不单单是成本问题,而是…这几乎也是他们的全力了。”“只是我担心…他们会抽调一两艘船,去拦截黄作雨所在的潮商船队,算算时间,他们的确在该回来了。”李玉婠皱眉道:“那…若是他们真的去了,潮商船队没有舰炮,甚至连燧发铳都没有,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那可是闽粤两三年的货物积累啊,这笔钱丢不得啊。”周元道:“潮商船队危在旦夕,高丽那边情况危急,巴达维亚援军随时可能到来,我们时间实在太紧迫了。”“十日集合,十五日之内,必须把荷兰人拿下来!”“否则,局势将朝着恶劣的方向发展。”……“最终决战了啊!”站在甲板上,关陆看着前方的海域,一时间有些感慨。经过数日的对轰,双方的炮弹消耗殆尽,又进行了新一轮补给。闽粤水师在各处尝试登陆,但都被荷兰人打了回来,对方的反击很强硬,像是不计代价一般。这让聂再荣敏锐地发现,对方似乎很着急,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或许元帅那边,真的取得了不小的成效,荷兰在赤嵌城和热兰遮城的留守力量应该并不大,他们害怕我们登陆,所以拿命来拼。”聂再荣沉声道:“我当然不会和他们轻易拼命,毕竟我们拼完之后,登岛作战的能力就会下降很多,面对火铳队,我们将会损失惨重。”“现在的问题是,岛上的具体情况我们不了解,所以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配合元帅,如果今天还没有一个明确的信息,我们也不敢再拖了。”关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要着急,如果元帅那边有进展,他会派人联系我们的。”聂再荣道:“上不了岛,也出不了岛,怎么联系?”关陆笑了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元帅身边有一能人,名曰非凡,可肉身渡海,前来报信。”“这里离海岸线近,由于内部守卫力量的空虚,荷兰人的战舰又不敢离岸太远,足够非凡兄游过来了。”聂再荣都有些难以置信:“竟有此等英雄?”“有的。”关陆点了点头,却忽然看向身后。他缓缓道:“我私自做主,以元帅的身份,下达了一个命令。”聂再荣不禁瞪大了眼,道:“私自做主?”关陆是没有官职的,相当于周元的助手或谋士,私自做主发布命令,这可不是小事,而是大忌。关陆叹了口气,道:“这一战不轻松,元帅想得很周到了,但…但有些事他做不出来。”“而我必须要充当这样一个角色,让这一战变得更妥当,更轻松。”聂再荣道:“但是战后…战后若是因此出现巨大的损失,你恐怕很难背负,甚至元帅都很难袒护你…”关陆摆了摆手,道:“那又能怎样呢?最多不过斩我头颅、以平民愤罢了。”“大晋之崛起,非一人之功,南北战场上,无数英勇的将士,抛头颅、洒热血,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他们死得,我关陆便死不得?”“为国为民,吾…九死不悔!”聂再荣攥紧了拳头,咬牙道:“最终决战,我们一定能赢。”……曲灵急匆匆来到福州布政司,终于见到了关陆口中所说的那个人。这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据说叫什么苟云山,是浙江商会的新任会长。为什么夫君要我见他啊,有什么外贸生意可做吗?“苟云山见过夫人!”苟允很清楚眼前之人的身份,所以态度很是恭敬。曲灵微微点头,道:“到底有什么计划?”苟允道:“属下需要夫人配合,号召闽粤、江浙各省商户,征调大小船只不计,用以海战。”“属下刚刚成为浙商会长,身份厚度不够,只能求助夫人。”曲灵愣了一下,才苦笑道:“原来是打仗啊,夫君也真是的,这种事怎么不早说,还非得通过关陆来传话。”“一共要征调多少艘船啊!”苟允咬牙道:“越多越好,我做过粗略估算,闽粤、江浙各省商船加起来,足有上千艘。”“这些,我们全部都用得上。”曲灵瞪眼道:“要这么多?这到底要怎么打仗嘛!”苟允笑着,却不言语。因为关陆大人说过,此战不能透露任何信息,一定要关键时候,给荷兰人一记重锤。最终的决战,所有人都会发疯,那么,大晋一定要是最疯的那个。 第八百九十一章 肉身渡海 九月初四,正是东番岛上大火滔天、拼杀正酣之时,远在南洋的潮商船队,也终于挂起了风帆。他们终于将所有的货物交给了当地的倾销商,并拿到了巨额的金银,装填在船上,准备起航回国。黄作雨很清楚,这些金银非但是潮商两年的利润,更是大晋沿海的财富基础,关系着无数人的身家性命,关系着沿海未来的发展根基。他知道自己肩负着什么,所以很是谨慎。在扬帆的那一刻,他带着几个潮商巨头和闽粤水师几个将军,齐聚在船舱之中。在那精致的壁龛之中,放着一尊妈祖神像。他们三跪九叩,以最虔诚的姿态拜祭妈祖,祈求能够平安回家。“妈祖保佑,一路风平浪静啊!”黄作雨尊敬地插上了香,才缓步走出船舱。甲板之上,站了起码六七十个人,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头上包着头巾,神情有些严肃。黄作雨等人对视一眼,然后缓缓跪了下来。诸多潮商巨头和水师将军们,也跟着他跪了下来。黄作雨大声道:“诸位勇士!我替潮商十四个家族,替潮商之下三万贫苦劳工,替沿海的百姓,给诸位磕头了!”“希望诸位都能平安回家!见证我大晋崛起之路!”他与众人站了起来,端起了准备好的烈酒,大吼道:“平安回家!”“平安回家!”甲板上数十人齐声大吼,他们都想回家,但他们也知道,这回家之路或许并不容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九月初六的清晨,周元缓缓醒来,下意识摸了摸身边空空如也。他抬头朝前看去,只见圣母姐姐正坐在梳妆镜前,静静整理着头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转头过来,嫣然一笑,道:“正好,洗漱一下去吃早饭,我们要准备赶路了。”小桌子上,热水已经打好了,还散发着袅袅白烟。周元穿好衣服,李玉婠已经把帕子拧干,右手托着他的头,左手拿着帕子轻轻给他擦脸。周元按住了她纤细的手,低声道:“我自己来吧。”“拿我当外人啊?”李玉婠白了他一眼,轻声道:“这里条件差,也没个侍女,我照顾你是应该的。”周元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难道真是一个老婆半个娘啊。”李玉婠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往事。她轻声道:“记得昭景十年初,你从密云湖回神京,我们在城外看到那一群奄奄一息的难民,那时候你可是喊过我娘的。”周元也想了起来,下意识看向她的胸口。李玉婠脸色一红,小声道:“不许,我才收拾好呢,你昨晚没吃够呀。”周元忍不住笑道:“永远都不够。”他接过帕子来,自己洗漱干净,却见圣母姐姐已经把被子都叠好了。周元连忙拉住她,不禁道:“你又不是侍女,别把自己摆得那么低啊。”“高高低低的,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李玉婠随意地说道:“我才不在意这些,我就是想单纯照顾好你罢了。”“人们只看到你的风光和权势,却看不到你为此付出了多少,打仗累得要命,我总不能还要让你为了基本的生活而操心。”周元捏了捏她的小手,道:“别管这些了,走去吃饭。”而当他们来到堂屋时,却发现桌子上都是空碗空盘,狼藉一片。李玉婠眉头一掀,当即看向坐在门槛上的楚非凡,大声道:“早饭呢!”楚非凡回头道:“早饭?他们还在做啊。”李玉婠道:“我是问桌上的早饭!”“啊?那个吃了啊!”楚非凡抹了抹嘴巴,道:“难道不是圣母娘娘给我准备的吗?”李玉婠深深吸了口气,掌心道韵汇聚,眯眼道:“你最近是有些飘了啊,是不是我不太管你了,你就把自己当老爷了?”楚非凡双腿一软,连忙看向周元。救命啊周元大哥!他就差喊出声了。“没事没事!”周元心领神会,连忙笑道:“不就是一顿早饭么,谁吃都是吃,我们晚点吃也行。”李玉婠道:“那是我亲手给你熬的,熬了大半个时辰呢…”周元笑容顿时凝固。他看向楚非凡,淡淡道:“法王,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忙。”这句话顿时让楚非凡产生了应激障碍,整个人都绷紧了,咬牙道:“你踏马要是敢让我游泳…”周元道:“正是,目前海战局势并不明朗,聂再荣想要突破荷兰人的全面封锁,进行登陆作战,势必要产生巨大的伤亡。”“他们不清楚岛内的情况,无法产生正确的判断,我需要你把岛上的信息带过去。”“他们应该就在澎湖列岛附近,你游过去也不远。”楚非凡攥紧了拳头,一字一句道:“你娘的,老子今天跟你…”李玉婠轻轻道:“不去也行,我会想办法让你把刚才吃的东西都吐出来!”“老子今天跟你…立下军令状…”楚非凡吞了吞口水,继续道:“嗯…保证完成任务。”“圣母娘娘,小楚早就想再立新功了,如今可算到了我擅长的领域了。”“我肉身渡海很专业的!”李玉婠这才哼了一声,点头道:“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们想开开眼界,所以你还是再游一次吧。”周元道:“把这里的情况给关陆说清楚,然后跟他讲,九月十四,我们海路并进,攻打热兰遮城。”“你骑快马朝至北港溪,然后肉身渡海至澎湖,若是找不到闽粤水师,就点火给信号。”“九月十三之前,你必须要到。”楚非凡嘿嘿笑道:“当然没问题,都是小意思。”他心里把周元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个遍,下定决心再也不回来了,这畜生不是好人。周元道:“去吧,现在就出发,抓紧时间。”“好嘞!”楚非凡大步走出门去,脸顿时垮了下来,娘的,这几碗稀粥真是太贵了,太贵了啊。而李玉婠看向周元,笑道:“楚非凡被你折磨成这样了,你心眼挺小的啊,不就几碗粥么。”周元道:“不满意他的也是你,说我心眼小的还是你,什么话都让你说了。”“不过这次行动是必要的,我担心关陆他们会提前动手,那样损失太大了。”李玉婠道:“楚非凡就算再快,也起码需要七八天时间,水师那边真的会等么?他们恐怕会提前动手啊。”周元点了点头,道:“所以…关键就要看另外一个人了。”“另外一个人?”李玉婠道:“谁?”周元笑道:“当然是我聪明的二师姐。” 第八百九十二章 战机 “哈哈哈哈!”“这蠢东西,跑个十里路都累得像条死狗,在跟那儿吐呢。”“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公子哥,跑到咱们这里来镀金呢。”“那是,现在读书这条路不好走,忠武王如日中天,那些富家子弟都往军队里扎,想要走儒将的路子呢。”“眼看着咱们打了胜仗,眼看着要胜利了,倒是加入咱们闽粤水师了。”一群水师的士兵,坐在地上看热闹。在他们的前方,一个年轻人面色发红,吐了好几次,几乎已经累得虚脱了。他没有在意那些嘲讽,一个多月来,他反正已经听习惯了。“嘿!那个小子,要不滚回家去吧,你不是这块料!”“你留下也可以,但能不能去其他小队啊,来我们小队,让我们也跟着一起被嘲笑,你小子也是个人?”“都给我住口!”一个沉稳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众人的嬉笑嘲讽。一群人纷纷站了起来,恭恭敬敬抱拳道:“队长!”林大海快步走了过来,冷着脸看着众人,沉声道:“你们在闹什么?”“回队长,我们刚刚完成十里路跑步,正在休息。”众人对视一眼,眼中带着戏谑。林大海道:“就是你,你的鼻子像一颗大蒜,又肥又丑,为什么不把它割掉?”这人直接懵了。林大海看向另外一人,继续道:“你头发又卷又少,像个赖子似的,为什么不把头发剃光?”他不断看向每一个人,不断说着话。“你腿上有四处刀伤,疤痕丑陋,为什么不把腿砍了?”“你眼睛不是很好,为什么不干脆把眼珠子摘了?”“你看看你那双臭脚,为什么不把脚都砍了?”众人低下了头,知道这次是队长生气了,便不敢再说话。林大海沉声道:“粤海水师,是一个整体,我们小队有二十人,但本质上也是一个整体。”“因为其中一个人做的不好,便要嘲讽戏弄,逼迫人家离开?”“他难道不是我们小队的成员?难道不是你们的战友?难道就因为他表现不好,便要剔除?那你们怎么不割自己鼻子、砍自己的脚?”“把小队当成一个人!那里弱小,就训练哪里,提升哪里,而不是放弃!”“如果你们连这样的素质都没有,那你们就不配打仗!不配当一个兵!”众人把头低得更紧,心中多少是有些羞愧的。紧接着,林大海才看向身后,大声道:“刘哲,面对戏弄和嘲讽,不要记仇,这些都是你的战友。”“军队是弱肉强食的地方,也是最团结的地方,虽然他们戏弄你,但若是到了战场上,他们同样把你当生死兄弟,会为你挡刀子,挡子弹。”“从今天开始,你的训练量要大,否则跟不上进度。”刘哲艰难站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咬牙道:“明白了,队长,我一定竭尽全力。”林大海道:“不,不是尽全力,而是一定要做到。”“大战在即,我们也有将要执行的任务,任何人都不许拖后腿。”“我们虽然不是精锐,虽然没能登上战列舰,但同样是闽粤水师的一部分。”“这一战我们等了太久了,所有人给我拿出精神来!”……消息真是世界上传播速度最快的东西,荷兰人聚众杀人的谣言,在十多天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东番岛。起初自然是有人不信,认为这是天方夜谭,但随着更多的人了解到有不少人被荷兰人带进了深山,并且一直没有回来,谣言也就慢慢被人相信。而随着山上的人下来,说起了在深山里的大战,谣言也就成了事实。进山剿匪,也就成了荷兰人蓄谋已久的屠杀。当然,只是屠杀失败了而已。这一则消息让东番岛的百姓们愤怒到了极致,再想着已经有两千荷兰人被杀了,他们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加入了征讨荷兰人的队伍之中,不断朝热兰遮城方向聚集。新港社作为全员受洗的村社,谣言在这里的动静并没有很大。虽然叶青樱一直在散步消息,说黑山黑虎他们也已经被杀了,但没有太多人相信。正是她苦恼之时,四个村民的回归,让事情出现了转机。正如叶青樱所料,黑山黑虎等人被当成了卧底,被荷兰人杀了,只有这四个幸存者。在这四个人的交待下,整个村社都知道了荷兰人蓄谋屠杀的消息,六十多个青壮年啊,几乎全部死绝,这让新港社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愤怒之中。终于,他们也决定参与讨伐荷兰人,与其他村社一起,前往热兰遮城。叶青樱重重松了口气,却又想起了岛外的局势。大晋和荷兰人的战船大战不休,水师可能随时会发起总攻。但目前看来,总攻的时机显然并不成熟。因为山里的消息已经传来,小师弟领导起义成功了,各地的百姓都在组织,朝着热兰遮城进发。按照传言,要在九月十四发起总攻。这么说来,闽粤水师也要在九月十四发起总攻,才能取得最大效果,减少损失。可岛上的消息传不出去,闽粤水师不知道情况,肯定不敢等下去,他们怕小师弟压力太大。必须得有一个人,联系到闽粤水师,告诉他们总共时间。这非常重要,非但能够提高胜利的机会,更能减少大量的损失,避免意外情况出现。只是…该怎么样联系闽粤水师呢?“是时候表明身份了。”叶青樱沉声道:“虽然会承担比较大的风险,甚至可能会引起整个新港社的敌视,但…如今的局势,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他们必须理智,必须听我的。”想到这里,她直接找到了村社的头目,沉声道:“大头目,我们需要一艘船,从北港溪出海,前往澎湖列岛,向大晋传递消息。”这句话直接把头目搞懵了,疑惑道:“青樱姑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叶青樱淡淡道:“我们既然决定了起义,既然要联合其他村社攻打荷兰人,那么肯定要全力以赴啊。”“把消息传递给大晋水师,让他们配合我们水陆齐攻,不就更有胜算?”头目摆手道:“别想了,我们和大晋并没有任何联系,他们把我们当仇人,我们去找他们就是送死而已。”叶青樱摇头道:“错了,大晋从来没有把东番岛的原住民当仇人,他们把我们当同胞。”“别问我为什么这么肯定,我的身份…大头目应该早就在怀疑了吧?”头目下意识就站了起来,看向叶青樱。叶青樱沉声道:“不错,我是大晋的人,是女皇陛下内廷司东南分部的部主,专门潜入东番岛,窃取情报,配合军事行动。”“如今任务已经达成,我不怕暴露身份了。”“大头目,你是要杀我,还是要配合我呢?”“杀我,你什么都得不到。”“配合我,就能给荷兰人致命打击,而在这里改天换地之后,新港社也能得到一定的优待。”“事实摆在这里,你来选。”大头目沉默了很久,才道:“我们有的选吗?我们没有其他路可走了。”“我给你准备船,带你出海!” 第八百九十三章 倒计时 “不单单是我们鸡笼社,更包括萧珑社、麻豆社、大目降、目加溜湾等一众受洗程度相对较高的村社,也都云集响应,参与征讨荷兰之战。”“九月十四,发动总攻,各大原住民族也以此为倒计时,进行整兵、筹粮等备战行动。”“东番岛三十多年来,从未出现过如此盛况,这片大地的血性似乎正在觉醒。”蔡胡生言语激动,说话的同时都攥着拳头,把标注好的地图递给了周元。周元仔细看了一下,才摇头道:“不要把情况想得太乐观,至少在目前看来,我并没有觉得当地的原住民有什么血性。”“他们几乎是骑墙派,哪方有优势,就站在哪一方。”“如今我们有优势,而打败荷兰人对他们来说是好事,所以他们才会如此积极。”“若是我们败了,他们又会变得老实起来。”蔡胡生尴尬一笑,有些不知所措,他就是骑墙派原住民,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一批人是怎么想的。说到底,他们根本不在意东番岛属于哪个地方,更不在意统治者是谁。他们只想生存下去,只想过得好,有奶便是娘罢了。周元则是继续道:“这无可厚非,文明的祭奠不是短时间就能形成的,需要的是长久的沐浴和浸染,需要的是数十年、数百年的教化。”“我并不在乎他们的小心思,我只在乎大方向上的正确。”“光明的路,我来指引,有人渴望光明就跟着我走,有执迷不悟的,我便送他们去更黑暗的地狱。”蔡胡生干咳了两声,连忙转移话题:“王爷,咱们鸡笼社也准备妥当了,另外几个家主想见您呢。”周元摆手道:“当初我劝他们,他们不屑一顾,如今倒是想见我了。”“不过没有必要了,让他们准备好战斗吧,若是战争胜利了,我倒懒得去追究他们犯过什么错。”“蔡胡生,大晋朝廷对东番岛的百姓,有着最宽容的态度、最真诚的耐心,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但是,想必你也知道我周元做过什么事,真要把我惹急了,我会比荷兰人更狠毒。”“一切的分寸,需要你们在战争中去掂量,去表现。”他站了起来,沉声道:“下午就出发,全速赶往热兰遮城,一切以九月十四总攻为倒计时。”“这一战,必须一鼓作气。”……早晨的眼光并不刺眼,毕竟是九月了,海面也没有夏天那么炎热了。大战暂时告一段落,双方的炮弹和资源都在补充,下一战已经是拖不得了。聂再荣沉声道:“荷兰人的舰队目前压力很大,一方面是我们之前进攻迅猛,一方面是他们岛内守备空虚。”“以至于,他们的战船几乎不会远离港口,随时拧成一股绳,并肩作战,确保能够发挥出最大战力,也不给我们调虎离山、登岛攻城的机会。”“但现在岛内的消息迟迟传不来,我们恐怕不能拖下去了,否则元帅那边的压力肯定会很大。”关陆闻言,缓缓点头道:“是啊,不知道元帅那边的情况,我们实在很难判断作战时机。”“不过…按照起火的方向和时间来看,元帅此刻应该还没有到达热兰遮城,还没有发起陆上的总攻,我们还需要再几天。”聂再荣道:“起火的方位,是中央山脉的偏东北部,距离热兰遮城有八九百里路呢。”“元帅是九月初四点的火,算算时间,起码要十日才能到达热兰遮城吧?”关陆笑道:“时间紧迫,荷兰人在巴达维亚的援军随时可能到来,元帅必然星夜疾驰,或许会更早。”聂再荣却道:“元帅再急也没用,粮草和战争兵器的筹备,是需要时间的。”“就算他们再快再急,也需要花至少十日时间,才能到达热兰遮城。”关陆点了点头,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再等几天!”“但这几天也不能停止进攻,要不断给荷兰人压力,把他们的人全部锁死在战舰上,不能让他们有空支援到陆地之战。”两人对视一眼,达成了默契。而就在此时,外面属下前来禀报:“舰长大人,有三艘小船靠近澎湖,共计十来个人,不知道来历和目的。”“但对方的船上不具备火炮装备条件,没有什么危险。”关陆眼睛一亮,急道:“或许是岛内有消息传来了,快把人截住,带上来,不要轻易开火。”“是!”属下迅速前去安排。片刻之后,几个士兵押着十多个人到了甲板。关陆眼睛一亮,当即看到了叶青樱,连忙道:“快!快给叶姑娘松绑!这是我们自己的人!”他迅速跑过去,抱拳鞠躬道:“关陆见过叶姑娘。”叶青樱没有废话,直接道:“周元成功了,全岛云集响应,九月十四进攻热兰遮城。”“届时需要战舰水上发动进攻,配合陆地攻城,一举拿下热兰遮城,在最短时间内,打败荷兰人。”关陆闻言,微微反应了一下,随即大笑出声:“哈哈哈哈!”担心了一个多月,他的心情一瞬间开朗了起来。“哈哈放心了!王爷果然按照计划一步一步完成了实施,如今陆上大局已定,就差海上了。”他看向叶青樱,笑道:“还要辛苦叶姑娘如此敏锐,配合将信息送来。”叶青樱却是瞥了一眼身后十多个新港社的族人,缓缓道:“我可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了他们,新港社的村民,全员受洗的村社。”新港社头目等人连忙笑了起来,那叫一个谄媚。而叶青樱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傻眼了。“新港社全部受洗,年轻一辈全部是新教徒,被洗脑严重,对荷兰人极度忠诚,对大晋极度仇视。”“我建议,全部诛杀,以绝后患。”她脸上带着冷意,显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动杀心很久了。大头目等人脸色都变得苍白了起来,不禁吼道:“青樱姑娘!你也是吃过新港社的饭的人,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叶青樱沉声道:“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新港社的年轻人,的确仇视大晋,或许有人认为他们还可以改过来,但我认为那效率太低,风险太大,不如全部杀绝,还能给其他村社一个警示。”作为内廷司的部长,作为一个常年在灰暗空间中生存的卧底,她可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关陆则是笑了笑,道:“我十分赞成叶姑娘的看法,但是…叶姑娘,这不是我们该决定的事。”“王爷会有他的看法。”“我们需要做的事是,一切以九月十四总攻为倒计时,完成战备。”“打败荷兰人之后,我们再来讨论岛内百姓的问题。” 第八百九十四章 战术应对 苍天啊,大地啊,你长长眼啊!我楚非凡好歹也是天下屈指可数的高手,怎么能一直做送信这种事啊。老子应该上阵杀敌,万军从中取人首级啊,现在成了什么?山路越野高手,肉身渡海强者,真是耻辱。周元那个狗东西,他以为老子怕他?要不是圣母娘娘向着他,老子早就一掌把他拍烂了。还要我九月十三之前送到,真是畜生,老子离开这里之后,反正是坚决不会回来了。说到底,这里的人是死是活,关我屁事啊!“哎?”疾驰之中,楚非凡恰好看到前方房屋错落有致的村落。他脑子一恍惚,突然记起自己好像来过这里,叫什么来着?当时好像没问名字,不过这里烧死了一个女人,楚非凡记得很清楚。他忍不住进入村落看了看,只见这里几乎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一下老弱妇孺还在村子里走动着。而那一座黑白相间的教堂,却干干净净,一些孩童正在擦拭着石墙,很是专注。“都擦干净点,我们所做的一切,主都看在眼里的。”“将来我们死后,也能上天堂。”楚非凡皱着眉头,这声音他很熟悉,靠近一看,果然是蔡小帅。他不禁喊道:“那小子,过来过来,这村子里的人都去哪里了?”蔡小帅看到楚非凡,眼睛顿时一亮,当即跑了过来。他激动道:“你…我…大叔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回咱们鸡笼社了么?”楚非凡瞥了他一眼,才道:“你别管这些,我就问你,你怎么没回去?”蔡小帅道:“啊,我回家的时候路过这里,进来祷告,牧师叫我帮忙看着教堂呢。”说到这里,他脸上涌起一股自豪。楚非凡心中莫名有些恼火,大声道:“这里的男人呢?青壮年男人!”蔡小帅道:“都走了啊,跟着牧师往西边去了,据说是帮忙干活来着。”楚非凡一时间也猜不到荷兰人要做什么,反正这是周元该头疼的事,他管不着。于是他便吼道:“你小子一天天不回家在外面浪什么!赶紧回家去!”蔡小帅当即道:“那怎么行!我要看着教堂呢!”楚非凡目光冷厉了起来,沉声道:“我再说一遍,回家!”“不回去!我要守着教堂!”楚非凡道:“为了这个教堂?家都不要了?”蔡小帅疑惑道:“教堂不比家更重要吗?家没了可以再建,教堂没了就是亵渎。”“大叔你有事先走吧,我在这里等牧师回来。”楚非凡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突然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身上的气势全部涌了出来。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娘的,跟我倔什么倔,要么滚回家去,要么老子现在就弄死你。”“咳咳!”蔡小帅干咳着,心中不禁惧怕。他想起自己背后是教堂,心里又有了一些底气,艰难道:“我主保佑着我,我不怕你。”“老子在这里是天下第二!你主有什么武艺?还能保佑你!”楚非凡一把将他扔在地上。“娘的,真是蠢货!你要死要活,关我屁事啊!”他干脆什么也不管,上了马就朝外跑去。跑着跑着,他突然又觉得不对。于是他回去了。大约半刻钟后,他骑着马又回来了,蔡小帅坐在他的身后,跟着他一起回来的。这是这孩子在哭,脸上是清晰的巴掌印,嘴角还溢着血,右手颤抖着,大拇指以奇特的方式扭曲着,已经骨折了。“什么他妈的神父,什么狗屁牧师,我看他们也没能保佑你啊!”“一副宁死不屈、心怀信仰的模样,结果一顿打就老实了。”楚非凡吐了一口浓痰,不屑道:“说到底就是欠打!”“非但欠打,还不经打,真是贱!”……恒高舰,甲板之上。关陆的面色有些沉重,叶青樱也皱着眉头,情绪不是很高。聂再荣郑重道:“真是有魄力,建设了三十多年的热兰遮城,荷兰人说放弃就直接放弃了,把所有人都赶到了赤嵌城。”“要不是今日尝试与对方接舷作战,否则还看不见热兰遮城的情况呢。”“按照目前的局势分析,荷兰人应该在赤嵌城修筑了大量的防御工事,企图强行守城,拖住时间,等待巴达维亚的援军到来。”“只要巴达维亚的援军联合此地的战列舰,把我们水师打赢了,他们赤嵌城就安全了。”关陆叹了口气,道:“三十多年的统治,东番岛民间已经很是缺乏战争武器,面对防御工事完备的赤嵌城,恐怕很难攻进去。”“如果对方真的能拖个一两月,那情况又完全不一样了。”聂再荣点头道:“是的,目前岛寇正在肆虐高丽,若是高丽王撑不住了,签订了战败条约,那岛寇的船很可能要往这边支援荷兰人。”“再加上巴达维亚那边支援而来的战列舰,我们就将处于极度危险的状况,到时候,战争的局势就彻底逆转了。”叶青樱沉声道:“十天,东番岛的百姓很脆弱,现在是靠着一股子恨意和怒气,才聚集到一起的。”“如果十天之内都拿不下赤嵌城,他们的心态会很快崩溃,到时候…周元也未必能号召回来。”“目前看来,荷兰人放弃热兰遮城的计划,很是完美。”聂再荣冷冷道:“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在九月十四到九月二十之间,拿下赤嵌城,否则…此前的一切很可能就白费了。”关陆道:“所以我们需要思考一下战术应对了,荷兰人有他们的应对,我们也该有我们的改变。”“元帅的计划之中,提到了在澎湖列岛围歼敌人,现在我把详细内容说出来,我们都好好分析一下。”三人对视一眼,缓缓点头,缓缓走向船舱。而与此同时,在东番岛往西大约八百里的地方,三艘战列舰挂着旗帜,并肩而来,正迅速朝着东番岛进发。他们早已出发,很快就将到达。剩下的一艘战列舰和一艘东番岛的巡洋舰,则是朝着潮商的船队而去。这一战,荷兰人非但想要逆天改命,还要把商船上的财富洗劫一空,让大晋再也无法站起来。赶路的周元,总督府的荷兰人,战舰上的关陆等人,都在等待着九月十四的决战。 第八百九十五章 狂风怒号 破碎的海岸线燃烧着烈火,巨船的残片在炙烤下不断爆裂,火星飘上天空,在狂风的席卷中上下卷舞,那零星的光照亮了漆黑的大地,无数的尸体横亘着,鲜血已经蓄积成了无数条河。一个身穿道袍的女子发冠已经不在,披头散发的趴在地上,口中不停吐着鲜血。她脸色惨白,艰难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满是弹孔,每一个弹孔都涌出猩红的血液,看起来可怖狰狞。在她视线的远处,无数的岛寇提着刀狰狞而来,发出了龇牙咧嘴的呐喊声。素幽子惨然一笑,喃喃道:“修道一生,最终还是逃不了这样的结局吗?死便死吧,死在自己的土地上,总比流浪他乡要好。”她伸出了右手,凝聚出最后的内力,狠狠一掌拍在了自己的额头上。这一刻,鲜血从她口鼻眼耳中疯狂涌出,她直直倒了下去,再无声息。“啊!不要!”一声尖叫打破了平静,将周元猛然惊醒。他连忙转身一看,只见圣母姐姐腾地坐了起来,猛喘着粗气,眼中满是血丝。周元握住她的手,道:“怎么了?”李玉婠缓了片刻,才闭上了眼睛,胸膛起伏,喃喃道:“噩梦,这段时间总是做噩梦,只是这一次太真实了,像是身临其境。”周元道:“你太紧张了,等这一次战争结束之后,你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把道心调养回来。”李玉婠却是扑进周元的怀里,身体微微颤抖着说道:“我梦见妹妹出事了,她站在尸体之中,被岛寇围攻。”“高丽一定是出大事了,周元,我们要快点去,我怕…”“我怕…发生一些令我终身后悔的、再也无法挽回的事。”周元轻轻抚摸着她的背,低声道:“拿下荷兰人我们就直接去,放心,师父修为高深,也不是逞强之人,不会有事的。”“况且你也说过,你们所在的那个村镇,距离海岸线很远,战争波及不到那边。”李玉婠小声道:“我还是怕…小师侄,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在世上的羁绊已经不多了,我不能失去妹妹,即使她很不讨我喜欢。”“快…我们要快点去…高丽…”周元握紧她的手,郑重道:“后天就是总攻之时,我会以最快的速度攻下热兰遮城,把荷兰人打败。”“然后我们直接坐着恒高舰,赶赴高丽。”李玉婠微微点头,趴在周元的怀里不肯起身。此时此刻,她脆弱得像个孩子,眼睛泪汪汪的,满脸的恐慌和担忧。周元安慰了她片刻,两人才打开马车的门,适时,蔡胡生也跑了过来。“王爷!有新消息!”他激动道:“有西南沿海村社的百姓,看到荷兰人在转移,一千多个荷兰人,已经全部从热兰遮城中撤出来了,迁移到了赤嵌城。”“如今赤嵌城墙高土厚,工事完备,还有两个村社的百姓居住在里面,是典型的荷兰走狗,他们企图做困兽之斗。”周元皱起了眉头,思索了片刻,才沉声道:“看来他们不打算反击了,而是要固守赤嵌城,期待从海上打开局面。”“如此说来,巴达维亚的援军快到了,他们对海上的决战很有信心,不知道来了多少艘战列舰。”蔡胡生道:“那我们要继续前进吗?”“当然!”周元沉声道:“九月十四,发起总攻,不管荷兰人怎么闹腾,这个计划不变。”“无论海上的局势怎么发展,怎么突变,我们都要把赤嵌城啃下来,把岛上的荷兰人全部杀绝。”“只要陆上站稳了,东番岛的局势就定下来了,他们便只能飘在海上。”“至于海战,闽粤水师没有那么容易被击败,我们有我们的计划。”……今日没有阳光,反而狂风怒号,海浪实在有些大。楚非凡站在北港溪的海滩上,看着卷涌的海水,一时间也有些头疼。娘的,老子内力深厚是没错,但这种级别的浪,是怎么看怎么心慌啊!关键这么大的风,老子得游多久才过得去?别他妈死在海里边,那就憋屈了。要不还是别游了,反正周元现在没精力管老子。不过也不行啊,圣母娘娘还在岛上,战争发展不顺利的话,娘娘就有危险。想到这里,楚非凡咬了咬牙,道:“蔡小子,你给老子在附近的村社待着,最好不要乱跑,这里要打仗了懂吗?就你这小身板,能打得过谁。”蔡小帅道:“大叔你要去哪里?”楚非凡抬起头来,傲然道:“我功参造化,天下之大,又有哪里我去不得?”“老子要肉身渡海,前往澎湖列岛,传递重要情报。”蔡小帅疑惑道:“为什么不坐船?附近村社那么多渔民,家里都有船。”楚非凡看了他一眼,然后猛一拍自己的额头,大声道:“他妈的,早说啊,老子真是糊涂了。”片刻之后,楚非凡真的搞来了一艘小渔船。过程一点都不麻烦,他一拳把那个老登家里的磨盘打碎之后,老登说话客气得很,表示随便征用。当然了,最终,船没有用上。“草!蔡小子!你就是个蠢猪!”“他娘的,吹东北风你让我坐船?老子港出海就被浪打回来了。”“还不如老子肉身渡海呢!”“滚滚滚!臭小子不好好念书,脑子里装的全是狗屎,白白耽误老子半个时辰。”说完话,他便一头扎进了海水之中。强大的内力,让他逆流而行,虽然困难点,但总比他坐船快,事实上他压根就他妈不会用这种破船。直到大概一个时辰后,法王看到了一条比他还长的鱼。嗯,鲨鱼。昏黄时分,浪终于小了一些了。楚非凡终于爬上了岸。他躺在坚实的大地上,喘着粗气,一副要死的样子。他从来没有游过这么远,从东番岛到澎湖列岛,比香州到濠镜远太多了。他从早上出发,一直游到了天都快黑了。途中,他还与鲨鱼搏斗,还好反应快,一掌将对方打跑了,否则命都要没了。苍天啊!大地啊!老子哪里是什么反贼!老子为了大晋,简直付出了太多。事后周元该给老子封爵!至少要侯爵!他咬牙切齿站了起来,下一刻就看到了有十多个水师兵冲了过来。“太好了!快带老子去见你们舰长!再给老子整点吃的来!”楚非凡艰难哀嚎着,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见到了关陆和聂再荣,还有叶青樱。“不是老子吹,就鲨鱼什么的,算个毛啊,一掌就给他们拍个稀巴烂!”“我带来了最重要的情报,足可以影响战局那种,为了祖国,我真是操碎了心。”关陆道:“法王,事情我们都知道了,叶姑娘都说清楚了。”楚非凡正得意呢,听到这句话,当场就傻眼了。他站在原地愣了好久,看了一眼关陆,又看了一眼叶青樱。然后他蹲了下来,捂着脸,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第八百九十六章 万事俱备 齐聚赤嵌 无论如何,楚非凡的确是在九月十三前赶到了,虽然没有什么卵用,虽然他几乎算是白跑了一趟。但这无疑让关陆他们更清楚了解了周元的处境,更确定了战争的方案。“这几天风大,而且是东北风,整个东番岛沿岸都处于涨潮趋势。”“我建议我们的计划不变,还是进攻鹿耳门,只要拿下了鹿耳门,就相当于拿下了热兰遮城的咽喉。”“对方如今龟缩赤嵌城,要做困兽之斗,元帅极度缺乏攻城器械,需要我们的支援。”“只要打通了登陆的路,我们便可以将燧发铳和佛朗机炮送上去。”站在甲板上,聂再荣侃侃而谈,分析着目前的局势。大战在即,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完成,只等明日天亮了。听到这种话,楚非凡阴郁的心情都好了不少,这是什么感觉?参与大事的感觉!这是身份的转变,是一种认可。以前他谈论的都是要剿灭哪个门派,要抢哪个豪宅,现在直接他妈的直接成了正规军,参与的是国战,这种与有荣焉的感觉,实在是爽啊!他豪迈道:“直接把船开过去,跟他们对轰就完事儿了!”“实在不行就接舷,老子亲自收拾他们。”叶青樱自然是看不惯这种反贼头子,哼道:“你能扛住几枪?”楚非凡道:“老子修为深厚,日常躲子弹不在话下。”叶青樱道:“如果是三十个人从不同的方位朝你同时射击呢?”楚非凡脸色黑了下来,这臭女人脾气这么烂,周元小子是怎么看上的?她有病啊,一直拆老子台,不给本法王面子。关陆摆手道:“法王,海战不比陆战,个人能力的出众很难影响整个战局。”“我们还是要从长计议。”“我赞同聂将军的看法,依旧进攻鹿耳门,与佛朗机人周旋。”“但是我不建议登陆了,因为即使登陆成功,也无法真正改变战局。”聂再荣皱起了眉头,思索了片刻,脸色不禁变了。赤嵌城宛如铁桶,实在不好攻破,如果没有佛朗机炮,很难取得根本上的进展,不登陆怎么行?但如果登陆,那海上的荷兰人就有很多选择了,他们可以选择击沉大晋的战列舰,锁住海域,也可以选择跟着登陆,以燧发铳在赤嵌城周边,与水师战士周旋。目前看来,这样的确讨不到好处。关陆叹了口气,道:“赤嵌城的确是难啃的骨头,但我们无法给到元帅任何帮助,我们有我们的任务,那就是打垮荷兰人的战舰。”“巴达维亚的援军随时有可能到,如果我们…”话还没说完,他声音便戛然而止。众人只见他直勾勾地看着远方的海域,脸色阴沉得可怕。顺着目光望去,在那东番岛的西侧海域,三个黑点正缓缓而来。聂再荣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巴达维亚的援军,已经到了。”关陆拿出了怀中的单筒望远镜,仔细看了片刻,才咬牙道:“东番岛石派的巡洋舰去请的援兵,但现在我没看到那艘巡洋舰。”“这说明…巡洋舰去执行其他任务了,黄作雨的船队有危险了。”聂再荣郑重道:“巴达维亚来了三艘战列舰,不…是四艘,一艘巡洋舰去吃潮商船队,还有点困难,至少有一艘战列舰跟着去了。”“现在的情况是,潮商船队要面临一艘巡洋舰、一艘战列舰的追杀,而我们则要面对四艘巡洋舰和七艘战列舰。”“对方在海上的实力,要比我们多出两艘战列舰,而且在战术水平和单兵作战能力方面,比我们更强、更有经验。”“这一战不好打。”关陆沉声道:“不必犹豫了,要用底牌才行,通知福州府吧,最迟明天,要把消息传过去。”聂再荣有些犹豫,低声道:“命令若是下了,就很难有回头的余地了。”关陆道:“顾不了那么多了,按我说的做,出了事我来背!”……九月十三的下午,周元终于和鸡笼社的村民一起到了赤嵌城二十里外的大平原。这里已经聚集了数不清的人,他们前前后后到达,秩序混乱,吃喝拉撒都搞不清楚,甚至仇人见面还要打上一架。这一幕幕让周元很是头疼,他不知道如何带领这样的村民去攻打一个工事完备的城池,哪怕这个城池放在大晋来说屁都不是。“去把各大原住民族的大头目找来,把汉人家族的家主叫来,把村社的头目都叫来。”周元只有一天的时间整理秩序,要从头抓起,把责任分割到每一个人身上。如果时间够用,他甚至想把这些人打乱重组,但考虑到他们互相之间甚至有仇,长官命令可能没有权威性,又只能作罢。现在的情况很糟糕,但好在人数够多,足够可以淹死他们。“我的身份想必你们已经清楚了。”周元面色严肃,看着老老实实站在前方的三十多个五六十个头目的家主,沉声道:“我需要领导这一次战役,我要有最高指挥权。”“再次强调一遍,这是战争,你们不是过来看热闹的,一旦开打,便是尸骨如山、血流成河。”“为了避免更多的伤亡,为了我们的战斗更有目的性和效率,我要统计人数,安排作战板块和方法。”“现在你们一个一个来,说出自己村社的名字,来了多少人,还有基本情况。”“在天黑之前,我们要把一些信息整理出来,要把攻城战术讲清楚。”其实他们的素质根本无法执行所谓的战术,只能用人去堆,用木梯不断朝楼上去冲。因为城门都已经完全被荷兰人用巨石堵死了。如果时间够,只需要切断一切补给,赤嵌城破就是早晚的事。然而这显然行不通,周元想尽快解决这一切,海上的局势也会因此得到缓解。好消息是,经过统计,这六十多个头目和家主,总共带来了三万多人。相对于东番岛的总人口来说,这个数字可以说是极限了,该来的全都来了。看来他们对赶走荷兰人,还是有足够的意志的,只是素质太差了。“真不看好这些人。”李玉婠都表示担忧:“他们虽然有战意,但彼此之间不团结,更别提什么默契了,我怕一旦流血,所有人都要跑。”周元道:“所以,这一战最重要的,是稳住这些人的心。”“稳住了他们的心,三万多人,无论如何也能拿下赤嵌城!”“看他们明日总攻的表现了。”周元和李玉婠的表情都有些沉重,他们知道这一战恐怕并不容易。 第八百九十七章 九月十四 冲龙煞南 九月十四,阴,大风,冲龙煞南,诸事不宜。天刚蒙蒙亮,东方隐约可以看到鱼肚白,大风却一直在吹,天穹像是一张沉暗的铁幕,将整个世界封盖起来。海水发黑,看不清具体模样,只能看到那海面尽头涌起的尖锐棱角。聂再荣穿上了将军的战袍,作为闽粤水师的临时提督,他知道自己肩负着什么样的责任,也感受到了深深的压力。即使把计划复盘了很多次,即使把每一步都想得清清楚楚,他心中都实在没底。因为这一次是面对的荷兰,面对的是世界上海军最强大的国家,是一支足足拥有七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的可怕怪物。甚至,在几日之后,他们很可能再多一艘巡洋舰、一艘战列舰。因为潮商的船队没有炮,根本抵御不住战列舰的冲击,他们可能会很快拖着满船的金银回来。“元帅真的没有作出计划吗?”聂再荣的心情有些沉重,忧虑道:“潮商船队,可是载着闽粤两省积累已久的财富啊,这笔钱实在太重要了。”关陆却显得很轻松,他只是洒然一笑,道:“聂将军,关心则乱,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是对元帅最大的帮助。”“至于计划,至于备案,以及关于战争走向的诸多设想和应急措施,元帅或许早有安排。”“按照命令,专注打下去,就一定会看到结果。”看他风轻云淡的表情,聂再荣放心了很多。他重重点头,大步朝着甲板前方走去。此刻,天更亮了一些。他站在了大鼓之旁,稳稳拿起了巨大的鼓槌,紧紧握住。他像是握住了大晋的命运,像是握住了无数人的性命,像是握住了世界格局的走向。这一刻,无数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丁远将军的舍命牺牲,恒勇舰的惊世一撞,还有焚烧在滃洲的无尽烈火…继续往前,那是闽粤两地百姓所受的耻辱,那是无数的哀嚎声、哭泣声,还有第一次粤海战争,那倒塌破碎的木船,那漂浮在海面上的尸体。鼓槌,更加沉重了。但他的手却握得更紧!“啊!”聂再荣用尽了全力,将鼓槌砸下,将巨鼓敲响。鼓声沉重而严肃,宛如洪钟大吕,宛如沧海龙吟,传遍了整片海域。于是,恒攀舰、恒峰舰、恒世舰、恒立舰、自尊舰、自信舰、自立舰、自强舰…全部响起了鼓声!每一次鼓槌砸下,都爆发出一声巨响。每一声巨响传出,都有无数声巨响回应。每一次巨响的回应,黑暗便要消逝一分,天空便要明亮一分。世界在被他们唤醒!拂晓已过,天地明澈。“打旗语!向荷兰人!发起总攻!”聂再荣用尽全力,怒吼道:“为恒勇舰报仇!为死难的战友们报仇!拿回属于我们的大海和尊严!”狂风怒号!战旗飘扬!大晋九艘战船,齐齐朝着热兰遮城方向而去。风太大了,海浪太大了,却是从他们后面而来,推着他们朝前而去。他们在上风向!没有谁可以阻挡他们!闽粤水师,像是裹挟着狂风与巨浪,席卷整个人间,朝着荷兰人攻杀而去。而此刻,荷兰人也吹响了他们的号角,七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分散在三个方向,像是布下了一个口袋阵,等着闽粤水师攻来。“杀进去!和他们拼命!”聂再荣怒吼着,浑身的鲜血都热了起来。又何止是他,此时此刻,连同楚非凡在内,所有人的鲜血都热了起来。“轰!”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随着佛朗机炮的第一声咆哮,大战终于爆发!……把土堆在一起,夯成一个方形,配上阶梯,就成了一座高台。高台之上,周元看着在场三万多百姓,一时间心中感慨不已。他们大多都是汉人,因为各种原因迁徙到这里,扎下深根,就此繁衍。荷兰人的到来,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屠杀、压迫、奴役、洗脑…他们承受了一切。但由于王朝的没落,由于种种桎梏,一直把他们称之为子民的大晋,并没有在乎他们的死活。直到如今,三十七年过去了,他们变得温顺,变得老实,甚至变得麻木。这能怪他们吗?这一刻,周元真的不怪他们。他只是看着这些百姓,运足了内力,大吼道:“我是大晋兵马大元帅,我是忠武王,我南下重振闽粤水师,打败了佛朗机人,歼灭了岛寇,稳定了南海的局势。”“有人说,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取得如此非凡的战果,应该偃旗息鼓,休养生息。”“正如卢卡斯所言,和平共处,一起发财,对所有人都好。”说到这里,周元停了片刻,看着一张张陌生又迷茫的脸,他给了他们缓冲的时间。然后他才大声道:“我当时只问了一句——那东番岛的百姓过得好吗!”下方顿时发出了嘈杂之声,无数人面面相觑,互相对视着,不知道在说什么。周元吼道:“他们跨越海洋而来,登上这座岛,把你们当成猪狗一般屠杀,用鲜血染红了整个码头。这算好吗?”“他们用枪指着你们的头,用刀架着你们的脖子,让你们像奴隶一样为他们种地、放牧、狩猎、劳役,把你们的汗水榨干。这算好吗?”“他们殴打你们,压迫你们,还要奸污你们的妻子、女儿。这算好吗?”“他们用所谓的文明,摧毁你们的思想,让你们的后代不知忠孝仁义,而是信奉他们的邪神。这算好吗?”周元突然一声暴喝:“你们扪心自问!你们回忆这些年的一切!你们过得好吗!”声音振聋发聩,压住了所有议论的嘈杂,让每一人都专注起来,静静看着周元,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战前动员,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改变军队的面貌和素质。而眼前这些百姓组成的临时大军,就是最需要被振奋的,所以周元才会说这么多。他看着下方的人们,吼道:“我本可以在家里享清福,我本可以在最豪华的大宅里,过着奢靡的生活。”“我本可以不来这里,因为这里又穷、又脏、又烂、又破!”“但我不能不来!”他喘着粗气道:“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在上千年前就是一家人!哪怕有点疏远了…那也是自己家的事!”“外人打进来了,欺负我的家人,我能不来吗?我不但要来!我还要把他们都杀干净!”已经有百姓,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武器,他们握着弯刀,手背青筋暴现。他们看着周元,目光发红。数万人,没有一个人言语,只有沉重的喘息。周元怒吼道:“一家人!就该过同样的日子!”“我不想让这里继续贫穷下去!我不想在这里看到脏烂、破旧!”“我要你们都能吃饱饭!穿暖衣服!再也不受欺负!”“我要你们每一滴辛勤劳动的汗水,都能化作粮食与金银,让自己和家人享用!”“我来了!我想把属于你们的东西!都抢回来!”四周众人,已经发出了怒吼之声。周元举起了手中的刀,大声道:“你们之间或许有矛盾!有过不去的坎!但现在你们都是战友!是守护这片土地的英雄!”“你们每一个村社的英勇!都被其他村社看在眼里!”“现在!跟着我!去拿回属于你们的一切!”“杀!”狂风怒号!所有人都在怒吼!“杀!”三万人的血性,终于被点燃。他们朝着赤嵌城,朝着那巨石堆砌的城楼,疯狂冲去。 第八百九十八章 洪水猛兽 总攻开始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食物让人难以下咽,对于富家公子来说,馒头就是其中之一。但当你饿极了的时候,馒头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刘哲一边啃着,一边喝着凉水,两个馒头下肚,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只是下一刻,他便一头栽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紧接着,笑声便从他背后传来。几个兵痞捂着肚子看着他,肆意嘲笑着。“你小子怎么吃饭吃到地上去了?”“我看你不是想吃饭,你是想吃屎啊。”“一天天又是跑圈又是加练的,真把自己当个军人了啊。”“你就是个屁,趁早滚吧!”“至少我们护国小队容不下你。”闽粤水师改建之后,细分到了每一个小队,有的小队喜欢给自己取名字,刘哲所在的小队,就给自己取了个“护国”,格局直接拉满。当然,也没少被人嘲笑,说他们不自量力,自吹自擂。刘哲自顾自地站了起来,把脸上的泥抹干净,他看了这些人一眼,摇了摇头,缓步离开。后方的人自然又大笑了起来。“这傻子不会又要去加练吧?”“谁知道呢,反正就是一个来混日子的货色,咱们且打仗去,让他在这里混着。”而就在此时,号角声突然响起,又伴随着一阵阵鼓声,让人心跳加速。诸多士兵连忙朝外跑去,迅速在校场集结。林大海大步走来,看向众人,沉声道:“作战任务都下达了,前天就已经通知你们了,是不是清楚了?”“是!”众人齐声大吼,而刘哲却满脸疑惑,他根本没有收到什么作战任务。林大海道:“半个时辰的准备时间,半个时辰后,集合赶往福州府码头。”诸多士兵面面相觑,却是没有动作,他们早已准备好了。而刘哲则是忍不住道:“队长,我为什么没有接到作战任务的通知?”林大海愣了一下,随即摆手道:“你是新兵,才来这里个把月,打什么仗啊,下次再说。”“不行!”刘哲大声道:“我也是小队的一份子,为什么大家都能去,我不能去?我也想上战场!”林大海看了他一眼,然后摆手道:“其他人都走,在这里傻站着干什么!”他把刘哲拉到一旁,压着声音道:“你小子怎么这么倔?你还是个新兵,没有战争经验,还轮不到你去。”刘哲咬牙道:“队长,你说过的,一个小队,其实就是一个人,不能因为某一处不够强大,就直接舍弃。”“都是一个整体,缺了谁都不行,我一定要去,无论如何都要去。”林大海深深看了刘哲一眼。他沉默了很久,才大声道:“刘哲!归队!”小队四处的队友,也纷纷朝他看了过来,这一刻,他们眼中总算没有了嘲笑。……大晋的军舰一头扎进了荷兰舰队的口袋阵,在其中翻江倒海,不断朝着鹿耳门的方向冲击。当然这是佯攻,他们此刻已经不打算登陆,而是要在海上与对方缠斗。对手要多出两艘战列舰,实力更强,但在海战初期,还需要时间才能积攒优势。此刻聂再荣是坚决贯彻战略计划,大声道:“跟他们对轰!不要吝啬炮弹!打痛快了再说!”叶青樱眉头紧皱,大声道:“不对!不对啊!”“聂将军,哪有这么打仗的,炮弹不计代价打出去,还无法精准命中对方,看似打得凶悍,实则外强中干,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就要陷入被动。”“尤其是战争后半程,炮弹打空了,就沦为对方板上鱼肉了。”“不能这么打下去了,需要制定出更精准的战术才行。”关陆连忙道:“叶姑娘…都是元帅的计划,你找聂再荣说也没用的。”叶青樱回头看向关陆,皱眉道:“计划?什么意思?”关陆笑道:“荷兰舰队的势力是比我们强的,经验也比我们更加丰富,按照常规套路打下去,别说打败他们,就连占便宜都很难做到。”“而我们的目标,是全歼敌军。”“这个任务太重了,所以必须要出奇制胜。”“耐心点吧,先让荷兰人高兴高兴。”叶青樱咬了咬牙,跺脚道:“我真是好奇周元到底做了什么计划,为什么会这样打。”“到时候我非得问个清楚明白。”她的好奇心早已忍耐不住了。……“杀!”“冲啊!”怒吼声中,东番岛的百姓大军一批又一批冲向赤嵌城,搭着梯子朝城楼上爬去,与荷兰人对攻。由于缺乏大型的攻城器械,只能采取这种最费劲的方法,取得的效果自然也是堪忧。冲在前方的百姓率先就要挨一轮火铳,如果有运气好的没中子弹,还要被守城的战士砍下来。周元看出来了,对方的配置很合理,火铳手在两侧,中间是提刀的原住民,既可以查缺补漏,又可以掩护火铳手不被攻击。好在赛德克人等原住民族,带来了数量不少的弓箭,可以在友军冲锋的时候,给予对方一定的压制,否则冲锋起来会更加艰难。“大约六千人!”蔡胡生郑重道:“赤嵌城中的汉人和原住民,加起来大约六千人,都是荷兰人的狗腿子。”“这六千人,至少有将近两千人是可以参战的,加上一千多荷兰兵,意思是至少有三千多人在守城。”“四方都守得死死的,我们手段太少,全靠自制的竹梯,很难攻上去。”周元咧嘴一笑,道:“很难攻上去?除非他们赤嵌城的守军不用睡觉!”“传令下去,不必攻得太急,每两千人一组,分为十多组,轮流攻城,保证每一组退下,都能得到最充分的休息。”“就这么打他们一两天,他们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蔡胡生反应了一下,才猛然惊喜道:“妙啊王爷!这一招太妙了!”“他们总共才三千多守军,数量少,压力大,轮班艰难,做不到像我们这么充裕。”“昼夜不停,拖他们几天,他们累也累趴下了。”周元缓缓点头,却是没有回应。他看着城墙上那一个个凹槽,心情沉重。他知道,这一战会比想象中更加艰苦。必须要找个理由,把圣母姐姐诓走才是。想到这里,周元突然看向李玉婠,道:“圣母姐姐!能不能帮我个忙啊!”李玉婠白了他一眼,道:“这么客气说给谁听?”周元笑道:“我需要送一封信给二师姐,现在已经查清楚她在新港社了,我希望你帮我跑一趟,其他人我不放心。”李玉婠哼道:“没有问题,交给我我好了。”“那我去写信,等等我!”周元飞快朝简易的营帐跑去。片刻之后,他回来了,将信递给了李玉婠,道:“此信绝密!事关战争走向、国家命运,我做了特殊的记号,圣母姐姐不要打开噢。”李玉婠接了过来,塞进了怀里,道:“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么,这么多话,我去啦!”她骑上了马,笑道:“等我回来啊!”周元大声道:“快去吧!早点送达,二师姐便可以配合我。”“明白了。”李玉婠一拉缰绳,便骑着马飞速朝新港社而去。 第八百九十九章 沧海横流 我心恒勇 赤嵌城,临时的总督府。保罗·杜拉弟斯听着城外的枪声,表情风轻云淡,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他看了一眼墙上的地图,才缓缓道:“卢卡斯阁下已经尽力了,虽然他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但这并不是来自于他的失误,而是因为对手过于狡猾。”“他事先对周元的判断是准确的,他作出的应对足够谨慎和理智,他输了,只因他不如周元罢了。”“但大晋有一句古话,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周元手中的资源有限,又没有复杂的地形与局势给他机会去作出谋略计划,在各方面条件都定死的情况下,他是无法攻进赤嵌城的。”室内十多个人面面相觑,陷入沉思。保罗·杜拉弟斯继续说道:“我们的防御工事很完善,有足够的火力支撑,保证我们赤嵌城在短时间内处于安全的状态,只需要等到海上局势平复,再进行登陆作战,自然可以里应外合,把周元打败。”“毕竟,在攻城持续不见效的时候,这些普通的民兵很快会丧失斗志。”“诸位朋友,局势依旧被我们掌握,并且我们拥有极大的胜算。”“周元,亦或是大晋,此时此刻的凶悍,不过是力竭之前虚假的酣畅罢了。”“尘埃落定,或许只需要三五天时间。”他端起了酒杯,举了起来,笑道:“过程虽然坎坷了一些,代价虽然大了一些,但我们会赢得最终的胜利。”“大晋没有了周元,没有了闽粤水师,没有了潮商船队所带回去的财富,会陷入极端的困境之中。”“至少在五到十年之内,他们不会再有任何起色了。”“那时候,这个庞大的古国,会为我们提供数之不尽的财富。”“让我们为即将到来的胜利干杯!”众人举起了酒杯,都纷纷笑了起来。……赤嵌城外,大战如火如荼,无数的民兵朝前冲去,搭着梯子疯狂往上爬,却又进入了燧发铳的射程,被直接打了下来。付出极大代价好不容易接近城墙口子了,却又被刀斧砍死。虽然这些民兵的怒火已经被点燃,原住民的勇士也足够矫健,但在如此原始的攻城方式面前,依旧取不到很好的作用。巨大的伤亡的残酷的战斗,让这里变成了人间地狱,不断的冲锋,不断被打退,也让军心收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动摇。蔡胡生压力很大,他不懂战争,但他知道这样下去,不出两三日,就要产生巨大的变化了。“已经有至少四五个家族胆怯了,他们认为打不过荷兰人,已经要准备放弃了。”“今日有几个村社的小队,甚至不太愿意进行冲锋,再这么下去,人心都要散了。”周元理解这种变化,这些人比较不是正规军,心性很差,愤怒与勇气会在鲜血的冲洗下,逐渐消退,进而生出恐惧和胆怯。这也正是周元目前面对的问题之一。第一,缺乏攻城手段,付出极大代价也始终打不开一个缺口,造成了巨大的伤亡。第二,军队素质差,伤亡会让军心动摇,会让这些民兵逐渐丧失斗志,最终溃逃。“一定要想个法子啊!”蔡胡生苦涩道:“长期的拉锯战,是行不通的。”面对这样工事完备的城池,又缺乏进攻手段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围困孤城,切断资源,对方将不攻自破,但那需要时间,起码需要一两个月,周元等不起。当然,也可以像周元之前所想,众人轮班进攻,从各个方向,飘忽不定,让对方不敢休息。这或许只需要两三天之间,就能取得不错的效果,至少对方疲倦了,总是要好打很多。但…周元逐渐有些不敢赌了,万一军心散了,大家溃逃了,那就前功尽弃了。他没有理会蔡胡生,而是走出了营帐,看到了黑暗的天穹。没有月亮,没有星辰,深秋的天黑得让人窒息。在那黑暗的尽头,海水涌动的声音伴随着狂风,传来了巨炮的咆哮声。闽粤水师还在和荷兰舰队攻杀着,他们的任务更加艰巨。而在那遥远的地方,或许潮商船队已经被荷兰人的战列舰逮住了。岛上的起义,做得很成功。但这不意味着直接奠定了胜局。局势的复杂,战争飘忽不定的变化,时时刻刻都让人紧张,胜负是根本看不清楚的。每一个人都要尽全力,每一处都要做到最好,才能把荷兰舰队这个庞然大物给彻底消灭。如果一旦没做好,赤嵌城短时间内拿不下来,军心动摇,民兵溃散,之前的成功将瞬间化作乌有。岛上的失败,又会进一步给闽粤水师带来巨大的压力,海上本身就不占优势,到时候会更加艰难。闽粤水师败了,南海就丢掉了,开海通商就成了一个笑话。不平等条约会很快随之而来,荷兰人没了桎梏,会比之前的佛朗机人更狠。远东大军压境,高丽危在旦夕,那时候大晋恐怕极难做到一一应对,毕竟此前的消耗也太大了。沧海横流啊!这风云诡谲的局势,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战争,给人的压力真是如山一般。周元也不是刚上战场的小萌新了,他也经历过许多次规模庞大的战争,但从来没有过像此时此刻这般巨大的压力。黑暗的天穹,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知道,自己如果都做不好,其他地方很难做得好了。“蔡胡生,去把各大家主和大头目叫来,我有事要说。”周元吩咐了一句,心,渐渐坚定了下来。想要稳住军心,就必须以身作则,带头冲锋。最高长官在前面,后面的人才会有无限的勇气。但这很危险,战场上可不认身份,元帅还是乞丐,死了就是死了。周元犹豫过,他怕死,他还有很多事要做,还有很多人要去珍惜。但时局如此,身份意味着责任,有时候真的不容他自己龟缩。他想起了自己当初在云州和临安府时,那豁出命去的初心和勇气。他想起了在大同镇城楼上,那些浴血拼杀的英雄。他想起了丁远和莱登水师的战士。他想起了恒勇舰的惊世一撞,想起了易三识和袁知明…自古以来,这片土地上就有无数的英雄,在民族危难的时候站出来,用血肉之躯,筑起钢铁长城。他们没有人是特殊的。我周元又有什么特殊?恐惧,忧虑,遗憾,不舍,个人的意志,真的能够放在民族命运之上吗?如果是平时,周元肯定选自己,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但此时此刻,远处的拼杀声,更远处的炮弹声,往事历历在目……我心恒勇!周元抬起头,黑暗的天地终于有了光。他是看不见的,因为光芒来自于他的眼睛。“元帅我们来了!”魁石怒海穿着粗气,抱拳道:“有什么法子尽管说,我带弟兄们冲了三次了,实在不好拿下。”周元道:“诸位,把你们手底下最优秀、最聪明的勇士,筛选出来。”“我需要三百人,组成真正的敢死队,冲击赤嵌城楼,强行打开一道口子。”“在子时之前,把人给我选好了,送到我这里来。”“后半夜,我要教他们使用燧发铳,以及布置计划。”深山歼灭两千荷兰人,由于时间关系,没能仔细搜索大地,周元只找到了四百多支燧发铳,以及数量有限的子铳。但这些百姓都不会用,甚至有人差点伤到自己同伴。如今顾不得那么多了,周元必须要组织一支敢死队,在明天,杀出一条血路来。沧海横流,我心恒勇。周元愿意做这个先锋,把所有人的心都稳住,把战争的趋势,握在自己的手中。此时此刻,正是拼命之时。 第九百章 幼无所养 老无所依 天刚蒙蒙亮,晨风吹拂着,树木摇晃,漫天的黄叶飘落,秋杀的美感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李玉婠骑着马,优哉游哉地走在路上,心情很舒缓。去新港社的路她不知道,但一路问来,倒也不算困难。一个人赶路,这让她不禁想起了曾经漂泊的时光,那时候竟然不觉得寂寞。或许是心中怀着仇恨,总想着做成一些事情。如今不一样啦。亡国的公主,漂泊的圣母,也有人会喜欢,也有人爱啦。每每想到这些,她心中总是甜蜜蜜的,像是回到了很年轻的时候,像是整个人的心态都年轻了很多。“传递消息而已,很简单啦,如果这都帮不了你,那我还有什么用呢!”李玉婠自言自语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捂着脸嘻嘻笑了起来。她走进了村落,看到了有老人坐在门槛上,孤独地看着远方。李玉婠走了过去,笑着问道:“老人家,这里是新港社吗?”老太婆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说话,就是表情有些木讷。李玉婠很有耐心,靠近过去,低声道:“老人家,听得见吗?这里是新港社对吗?”老太婆挥了挥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挤满的皱纹和深深的沟壑。她依旧看着前方,一动不动,任凭晨风吹拂着白发,像是一个雕像。李玉婠打量了一下破旧的房屋,发现再没有其他人了,于是打算换一家再问。她走出了几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回头一看,老人依旧坐在那里,静静看着远方。直到此刻,李玉婠才猛然察觉到,这一家人,好像只剩这个老人一个人了。她坐在这里,像是在等人回家。风烛残年,孤身一人,贫穷,饥饿,无止境的等待…这…这是多么孤独无助啊。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似乎也是这般模样,只是要年轻一些罢了。“姐姐…姐姐…”突然的声音,让李玉婠一个激灵。她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姑娘站在那里,头发乱糟糟的,沾染着一些残叶碎片,显得很脏。衣服破破烂烂的,赤着双脚,脚上很脏,脸上也很脏,手上就更别提了。她整个人都是脏的。只有眼睛还算明亮,那是清澈的,干净的。“小妹妹,这里是新港社吗?”李玉婠微微蹲下来,轻声问道。小姑娘点头道:“是呀,新港社呢!”好!没有走错!李玉婠笑道:“这里的人呢?怎么这么安静?”“都走了呀,不晓得去哪里了。”小姑娘似乎很聪明,似乎什么都知道,声音也是细细的,很是可爱。李玉婠道:“那你认识叶青樱吗?”小姑娘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道:“是最漂亮那个姐姐!经常给我吃的!”李玉婠笑道:“那快带我去找她,姐姐也给你吃的。”她从怀里拿出了馒头,这是她要在路上吃的,但她想着,回去也就是一天的事儿,内力深厚,不吃没关系。小姑娘愣了一下,看着馒头眼睛就转不开了,吞着口水,呆呆的,充满了渴望。李玉婠连忙递给她,道:“快吃吧,快吃。”“可以吗?”小姑娘道:“我吃了它,姐姐怎么办?”李玉婠沉默了。她强行挤出笑容,道:“姐姐不饿,姐姐还有呢。”“那好…谢谢姐姐!”小姑娘拿着馒头,囫囵啃了起来,那饿极的模样让人心疼。李玉婠这才注意到,她简直枯瘦如柴,显然是常年饿肚子那种。“慢点吃…你父母呢?”她忍不住问道。小姑娘摇着头,含糊说道:“早已不见啦。”是死了?还是怎样了?说不清楚。李玉婠有些心疼,一时间眼泪都差点流下来。曾几何时,她也是有父母的人,但…最终她成了孤儿,来到了陌生的地方,在最活泼的年龄,却要待在深山里苦苦修道。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凄惨了,却没想到这个孩子,更是连一个去处都没有,连一口饱饭、一件衣服都没有。老无所依,幼无所养。这八个字如此简单,但当你真正看到那一刻,你才会知道多么让人难过。“小师侄,我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了。”“我以为我足够理解你了,但直到此刻,我或许才明白你真正在做什么…”李玉婠悄悄抹了抹眼泪,然后看向小姑娘,笑道:“小妹妹,带我去找叶青樱姐姐好不好呀?”小姑娘小心翼翼舔着嘴角,舔着自己的手指,上面有馒头的残渣。然后她歪着头道:“可是,他们都走了呀,早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当然是去打仗了,这我知道…李玉婠皱眉道:“叶青樱也走了?”“是呀,我好多天没看到姐姐了,她要是在,一定会给我带吃的的。”说到这里,小姑娘又有些黯然。李玉婠苦笑摇头,小师侄啊,你算无遗策,却也没算到叶青樱早就撤离了吧,我白跑了一趟,希望不会影响你的大事。她叹了口气,缓缓离开,走了几丈远出去,又忍不住回头。晨风吹拂,落叶飘飞,那个姑娘就站在那里,乖巧地看着自己。她如此瘦弱…这一刻,李玉婠的心脏都猛颤了几下。她张了张嘴,道:“小妹妹,你愿意跟我走吗?姐姐养你。”小姑娘这下笑不出来了,她只是低下了头,眼泪汪汪的。李玉婠连忙走了过去,蹲下来问道:“怎么了?”小姑娘擦了擦眼泪,小声道:“我…我想等爹娘回来…我怕他们找不到我,会着急…”李玉婠仰起了头,尽量不让眼泪流出。她低声道:“小妹妹,你先跟我走,等一段时间再回来找爹娘,可以吗?”“姐姐有吃的喔,给你吃鸡蛋。”小姑娘有些胆怯地看了她一眼,弱弱地点了点头。李玉婠心中一喜,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笑道:“放心,姐姐一定保护好你。”她像是抱起了曾经的自己。她上了马,把小姑娘搂在怀里,笑道:“抓紧姐姐哦!”“疼…”小姑娘忍不住说了一句。李玉婠这才发现,怀里的信,方角处戳在了小妹妹的脸上。她笑了一下,把信抽了出来,道:“这下不疼了。”看到手中的信,她又皱起了眉头,没找到叶青樱,那谁帮小师侄完成任务?不如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她顺手就将信打开,然后她表情逐渐变得僵硬起来…“第一次骗你,别生气,别怨我。”这短短的一句话,差点把李玉婠的半条命给抽去。她身体一软,手都在抖。这什么意思?他…他难道算到了叶青樱已经不在?他故意支开我的?他要做什么?李玉婠想到了赤嵌城,想到了很多很多,一瞬间全部都想通了。他要亲自去攻城!他怕我为了保护他,也跟着陷入危险之境。这个混蛋!他把我当外人!李玉婠连忙把小姑娘抱下马来,忍着情绪道:“在新港社等我,姐姐一定会来接你的!”她没办法再耽误下去了,上了马便急速朝西而去。风迎着她吹来,落叶打在了她的身上,心中的恐惧逐渐涌了出来,让她浑身都在发抖。眼泪也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求求你…不要有事…老天爷啊…千万要保佑他…我只剩他了…他没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第九百零一章 千古江山 英雄无悔 依旧是清晨。依旧是昏暗的天空。唯一不同的是赤嵌城的风更大,怒号着,嘶咽着,像是天地在哭泣。看着前方神情坚毅的三百人,周元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诸位,你们都是自己村社选出来的精英,你们代表着的是村社的荣光和东番岛的未来。”“你们都英勇善战,也都学会了使用燧发铳,拥有了不俗的战力。”“我希望你们把责任扛起来,把赤嵌城撕开一个口子,这个口子不单单决定了这场战争的胜利,还决定了…东番岛的命运和你们以后的生活。”“是继续做猪狗牛羊!还是重新做人!全看这一战了!”“你们有没有勇气!去拿下这座城!回答我!”众人齐声大吼:“有!”章飞抱拳半跪,大声道:“主公!属下愿做先锋,带领这支敢死队,冲上城楼!”听闻此话,诸多江湖人士也站了出来,纷纷请缨。周元摆手道:“不,章飞,你要带着勘探队和江湖高手作为另一支敢死队,在对方集火的时候,找到另外一条路,出其不意,攻上城楼。”章飞道:“那这支敢死队谁做先锋,没有人带肯定是不行的。”周元道:“我做先锋。”此话一出,全场都寂静了下来,不禁看向周元。“不可!”章飞吓了一跳,连忙吼道:“主公万万不可!为帅者怎可能亲上战场,置身于险地!”“您是大晋的希望,肩负着民族的命运,若是在这里出事,我等万死莫赎。”“关陆也曾嘱咐我,一定要拦住主公犯险。”周元摆了摆手,看向在场众人。他沉声道:“战争是残酷的,没有人不想活下去,但如果没有勇气,没有与之拼命到底的决心,就不可能赢。”“为帅者,当身先士卒,以身作则。”“我将作为先锋,带领敢死队冲上城楼,与敌军拼杀。”“请诸位!跟我一起!拿下赤嵌城!歼灭荷兰人!”这一刻,敢死队众人忍不住怒吼出声:“拿下赤嵌城!歼灭荷兰人!”章飞直接跪了下来,大声道:“主公!收回成命吧!”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吼道:“传我命令!各大村社集中力量,进攻城楼,给敢死队掩护,吸引守军。”“敢死队随我从侧角登楼,发起冲击!”“此战,务必拿下!”诸多家主和大头目也应了起来,立刻安排人准备冲锋。这一次可不是轮班,而是数千人同时朝前,三百人的敢死队,已经做好了准备。“兄弟们!元帅跟我们一起冲锋!一定要赢啊!拿下赤嵌城!歼灭荷兰人!”有人怒吼着,无数人前赴后继朝前冲去。只是就在此时,一声惊天巨响,震彻世界。赤嵌城上,八门佛朗机炮,露出了冰冷漆黑的炮身。巨炮轰向下方,瞬间带走了六七个人的性命。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炮轰声,恐怖的力量、震撼的威力,把所有人都震翻在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呆滞了,无数的百姓都呆滞了,他们的心都在颤抖。“怕什么!别说是八门炮!就是八十门!也休想让我们惧怕!”周元的心也在颤抖,荷兰人终究是准备万全啊,把战列舰上的备用炮都用在了赤嵌城的防御上,此时此刻才拿出来。这个时候要是软弱了,军心就散了。所以周元仰天大吼:“三十七年了!我们被压迫了三十七年!”“我们的愤怒!不是几门大炮可以打灭的!”“我们的仇恨!不会被几声巨响吓倒!”“诸位兄弟们!跟我一起冲锋!把他们全部杀干净!”在那一声声巨响之中,在巨炮的轰炸与烈火之中,周元猛然咬牙,终于跨出了这艰难的一步。他冲了出去!大吼道:“跟我冲啊!”心中的惧怕,无尽的忧虑,在此刻被坚固顽强的意志彻底压制。周元义无反顾,朝前冲去。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给老子杀!”“杀了他们!”“冲上去啊!跟着元帅冲上去!”无数人都在怒吼,无论是敢死队,还是其他民兵,他们几乎被大炮轰散的军心,在周元的引领下,又瞬间聚成了一团。坚固的一团!他们冲了起来!发疯似的朝前冲去!向着敌人,向着城楼。向着三十多年来的耻辱,向着无数死去的冤魂,向着美好的未来…冲啊!为了数不清的原因!炮火不断轰下,成片的人倒了下去,更多的人又前赴后继冲了上来。一颗炮弹砸在周元身旁,冲击波溢出,还好隔得不算近,让他只是倒了下去。他立刻爬了起来,抬头一看,那是带着火焰的黑色。他一个蹬腿,强大的内力爆发,硬是朝前移动了五六米,堪堪躲了过去。生死时刻,肾上腺素爆发,他感受不到任何恐惧,他只有怒意。“你妈的!你妈的!荷兰狗,老子要把你们的头全部砍下来!”他猛然朝前奔袭而去,随着人流不断朝上爬。左手持着一方木盾,横在身前,把子弹全部挡住。内力强大,他完全不存在拿不稳,并且顺手一枪干掉了一个守军。只是旁边的梯子就没那么好运了,燧发铳发射,一个个勇士便倒了下去。“前面的人往上爬!后面的人用枪掩护!”周元大吼出声,众人才想起计划,纷纷火力掩护,一时间打得守军不敢冒头。趁此机会,前方的人朝前冲,举刀与守军对砍。周元举着盾,两刀便结果了两个守军,正要一步跃上去,却看到滚烫的污水朝他们泼来。他吓了一跳,连忙举盾挡住,但后方的人却被烫得惨叫,摔了下去。子弹打在了木盾上,又有弓箭射了过来,周元苦苦支撑,全部把自己身体掩盖住。而就在此时,一声干裂脆响,竹梯直接断开,周元的身体也急速下坠。他功夫在身,稳稳落在地上,并没有什么危险,转头一看,却发现到处都是尸体。而城墙之上,黑洞洞的枪口已经瞄了过来。“草!”他举盾在头顶,直接朝着旁边的竹梯而去。但此时此刻,城楼上方数十个大桶已经横倒,滚烫的金水倒了下来。无数人惨叫着,纷纷后退。第一波进攻,遭到了对方的全力反扑。“元帅小心啊!”有好几个人扑了过来,纷纷挡在了周元身前,直到此时,周元才看到侧方有数十支弓箭对了过来。“快躲!”周元怒吼出声,拉起一人直接朝旁边缩去。但依旧有四五人全身中箭,当场身死。“元帅…元帅…”皮肤黝黑的青年,趴在周元的怀里,咬牙道:“我不知道元帅的官有多大啊…我…我就想知道,我们真的能赢吗?”周元看到了他背上的箭,一时间鼻头发酸,咬牙道:“一定能赢!”青年笑了,喃喃道:“我也相信一定能赢,只可惜我看不到了…”“元帅…我不后悔…只要能赢…我不后悔…”他没了力气,缓缓闭上了眼睛。周元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大多数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为这片土地付出了一切。周元吼道:“撤!撤!”他需要再重新组织进攻。 第九百零二章 你才是我的国 赤嵌城,炮声已停。往外三里地,无数人坐在地上,模样狼狈,表情沮丧,气氛沉闷至极。敢死队在大部队的掩护下,朝着城门发起冲击,却遭到了对方强有力的抵抗,巨炮轰杀,弓箭与燧发铳齐发,还有金汁和滚石。在对方守城资源充足的情况下,敢死队第一波冲击非但没能产生威胁,反而损失了超过百人,这对众人的自信心是一次巨大的打击。这一次冲击,其实周元也处于极端危险之中,若不是他武艺傍身,内力深厚,足够在复杂的战况之中保持敏锐,足够有力气时刻举着木盾,否则下场也不会太好。他的自信心同样受到了打击。但面对危险的局势,他的道心却变得更加坚定。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越是艰危之时,越要站出来,把所有人抓牢。周元看着众人,沉声道:“深夜,我们再组织一次奇袭。”“大部队分为两千人一个小组,轮流冲击正面,不给对方休息时间。”“我带领敢死队,从南边城楼悄然而上,无论是否被发现,至少他们的人不会太多。”众人面面相觑,看到周元脸上在炮火中染上的黑灰,然后缓缓点头。他们没有什么不服的,因为元帅也冲了,和大家都一样。元帅都可以冲,都可以不怕死?我们难道还能怕死?章飞站了出来,抱拳道:“主公,我带领勘探队和江湖高手,从北方城楼发起突袭。”“在正面战场爆发之后,半刻钟内,我们会发起突袭,请主公与敢死队,在半刻钟之后再突袭,起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效。”周元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就这么定了。”“诸位,胜利不会那么容易的,要打败荷兰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此时此刻,不止是我们在坚持。”“海上的炮火声一直没停过,我大晋闽粤水师正在与佛朗机的十多支战舰展开生死拼杀。”“在遥远的海域,潮商船队也应该和荷兰人的战列舰遭遇了。”“闽粤水师有更多的人正在赶赴这片大海,打算参与进这一场浩浩荡荡的战争之中。”“披肝沥胆、浴血恒勇、舍生忘死、前赴后继、一往无前……那是为了东番岛!为了大家的未来!”“至少,在未来的我们,不能再做猪狗牛羊。”“至少,我们要像人一样的活着!”黑暗的夜,火焰照亮了每一个人的眼睛,他们的眼中都倒映着这炽烈的光芒,全身的血液也都沸腾了起来。如果没有周元,他们或许早已被大炮轰碎了军心,作鸟兽散了。但这就是榜样的力量,这就是领袖的力量,站出来,把他们的心牢牢捆住,拧成一股绳,朝着最终的目标前进。看着形形色色的脸,周元大吼道:“准备战斗!两刻钟之后!进攻!”“杀!杀!杀!”上万人怒吼着,像是要把恐惧驱散,要把勇气激发到极致。……奔跑,全身的内力都爆发了出来,纵横天下的武功此刻再无保留。李玉婠每一步跨出都是数丈之远,在林中留下道道残影,宛如惊鸿一般掠过大地。她完全不顾消耗,她还嫌不够快。黑夜之中,马儿实在跑得太慢,她不得不放弃骑马,以强大的内力奔袭而去。风不断拍打在她的脸上,夹杂着落叶,每一次的触碰都让她心惊胆颤。因为她的心本来就在颤抖,即使用尽了全力奔跑,也转移不了恐慌与害怕。在这黑暗的天地,她孤身一人,脑中想到了无数的画面。年幼时候,母妃与父王的关怀,她总喜欢蜷缩在母亲的怀里,偷偷吃着点心,那样充满了安全感和甜蜜。几个哥哥都对自己很好,他们会偷偷把我带出宫去,带我去骑马打猎,买各种民间的好玩意儿让我开心。可是啊,为什么记不得那些了?很多事情随着岁月慢慢就遗忘了。总是强行板着脸却又忍不住笑的父王,他是被乱箭射死的。慈祥的母亲,是投井自杀的,当着我的面。哥哥们带着我杀出宫去,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全部死了。两年多前,东虏到了高丽,我仅存的堂弟也死了。除了那个出家的妹妹,我再也没有亲人了。漂泊半生,到什么地方都是孤身一人。复国,复国,脑中只有复国和报仇,再也没有其他想法。直到那个人出现,在灵隐寺侃侃而谈,说着王朝大计,自信满满的模样,真让人喜欢。他才十八岁,他却充满了力量,让人不自禁信任。在神京,在中原,在香州,见证了他的智慧、坚持和理想。但只有那一条北上之路,在那寒冷刺骨的大雪中,在呼啸的寒风中,才真正看清楚他的本质。父王曾经说过,要看一个人的本质,要看他在处于极端困境之时,能否坚守道德,能否保持心态,是否担当得起责任。因为极端困境之时,大多数人会自暴自弃,会逃避,会找借口掩盖自己的无能,会暴露出无数的缺点。李玉婠没有看到周元的缺点,她看到的是坚韧不拔的灵魂在冰雪中勇往直前,看到的是处于深渊的生命直视未来的乐观。她的心,慢慢丢掉了,附在了那个人的身上。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又似乎就发生在昨天。因为太痛了。即将失去的恐惧和痛苦,填满了她的心。杂乱的浮想让她忘记了时间,她只知道依旧是黑夜,她只知道自己已经跑了很久了。她很累很累,但她听到了炮声!那每一声咆哮,都像是炸开在她的心头,让她绝望。周元…你分明猜到了对方有炮,才支开我的。她疯狂朝前,终于看到了火光,听到了无数声冲锋的怒吼。她冲了过去,大喊道:“小师侄!小师侄!”她没有看到人。人群中,无数的身影在火光缭绕中,从她身旁掠过。她傻在原地,泪水决堤。“在南边!南边的城楼!李姑娘!”蔡胡生的声音让李玉婠如梦初醒,她顾不得回应,连忙朝着南方城楼跑去。跌跌撞撞,她摔倒在地,满身都是泥。她没有在意,猛然爬了起来朝前跑去。终于,在炮火的轰炸中,她看到了那个狼狈不堪的身影。夜如此黑暗啊,她一眼就认得出小师侄。她终于喊道:“快回来!快回来!”周元回头,脸色大变,吼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快走远点!我带兄弟们冲一波!”李玉婠大声道:“我跟你一起!”她冲了过去,但周元冲了过来,按住了她的肩膀,周元喘着粗气,急促道:“圣母姐姐,时间紧迫我不能多说,现在我要带着弟兄们冲锋,你就在这里等着,不要跟过来。”李玉婠道:“我不,我要保护你…”“你挡不住炮弹的!”周元大声道:“你向来听我话,这次也听我的好吗?打仗难免冲锋的,关心则乱,在这里别动。”李玉婠用力拉住他,摇头道:“我怕…我怕你出事啊,我只有你了…就不能不去吗?我们慢慢想办法!”周元道:“没时间的,我们这里打开局面,关陆那边才能打开局面,闽粤水师撑不住多久的。”“现在海上局势复杂,岛寇也在进攻高丽,东虏问题没解决,我们陆上支援不过去,时间紧迫啊,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拿下赤嵌城。”“高丽很危险,圣母姐姐你不是要复国吗?打完这里我们就可以去了!”“想想高丽的百姓,在这里乖乖等我…”周元说完话,便挣脱她的手,然后朝前冲去。炮火轰了下来,在他的身旁炸开,他身影踉跄,继续朝前。可这一幕,却几乎夺走了李玉婠的灵魂。她终于忍不住大喊道:“我不复国了!”“周元!你回来!我不复国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活着!”周元骇然回头,他看到了一张带着污泥的脸,狼狈、疲倦、凄惨、恐惧,泪痕交错。复国一直是她最大最大的心愿,她为此付出了青春,为此漂泊半生,受尽苦难。她从未放弃过。此刻,她竟然会放弃…周元道:“别说这种话,等我…”李玉婠痛哭流涕,再也顾不得那么多,朝前奔跑而去。她一把抱住了周元,颤声道:“我不复国了,我只要你活着。”“你才是我的国。” 第九百零三章 开开心心 长长久久 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周元和李玉婠的感情都很好,亲密无间,又十分契合。但他们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是一种结盟,一种交易。只是在不知不觉间,情愫慢慢诞生。后来,周元没有去问过…“复国和我谁重要”这种屁话,但他还是知道的,复国是圣母姐姐最大的心愿,是一辈子的追求。所以他从来没有把自己驾驭在高丽之上。但他不敢相信的是,此时此刻,圣母姐姐已经把自己放在了高丽之上了。她放弃了毕生的理想,放弃了从前数之不尽的付出。“你才是我的国。”这句话比炮火声更加震耳欲聋,让周元整个人都僵住了。此时此刻,他的心也彻底燃了起来。无数的画面,曾经的点点滴滴,全部涌上心头。他深深吸了口气,道:“等我回来,我一定带你回去!”李玉婠坚定道:“我要跟你一起冲锋,我要保护你。”周元道:“这是战争,听我的。”李玉婠看向她,泪光楚楚,颤声道:“你把我当师伯,还是把我当妻子?”“如果你把我当妻子,那是生是死,带我一起。”火光中,她的目光如此凄楚,却又如此坚定。周元再也控制不住理智,一把抓住她的手,咬牙道:“好!是生是死,我们夫妻一起去面对!”他顺手在地上捡了盾牌递给李玉婠,道:“我们都保护好彼此!冲上城楼去!”两人各自举着盾牌,朝着南方城楼奔袭而去。火焰照亮了一切,却始终没能埋葬他们的身影。朝前冲啊,往上爬啊。正面战场吸引了足够多的火力和人,章飞在北方城楼的奇袭吓了对方一跳,杜拉弟斯连忙调集人手朝北方城楼去防守。而周元这边,面对的压力就小了很多。还剩下一百多人的敢死队,疯狂朝上爬去。李玉婠不愧是高手,左手持盾,双脚轻轻一点,踩着竹梯就飞快朝上而去,速度快到难以置信。临近之时,她一掌拍出,强大的掌力直接将七八个守军拍飞。但与此同时,远处的燧发铳已经对准了她。“小心啊!”周元大吼出声。但李玉婠可不是傻子,她迅速架盾挡住了第一波子弹,一个垫脚便飞身而起,直接上了城楼。数十个兵丁朝她扑杀而来,她怡然不惧,冷厉的目光带着杀意,一脚踢向地上的刀,刀便直接飞出,带着强大的力量,贯穿了足足四个人。然后她调集内力,双手结印朝前一推,强大的掌力宛如滔滔江河,摧枯拉朽,身前数十人全部倒地,个个口吐鲜血。身后的数十人看到这一幕,吓得腿软,根本不敢靠近。而大约七八丈外,二十多个战士已经拉满了弓,箭矢密集,直接朝她射了过来。李玉婠冷哼一声,衣袖一挥,内力出体,竟然形成一道无形气墙,把数十支箭全部挡住。手腕一转,手掌翻飞,悬在空中的数十支箭如数奉还,将另外的数十人射得倒下。而就在此时,城楼两处却突然亮起了火焰。保罗·杜拉弟斯大笑道:“真是好功夫,东方的神秘一直是我所向往的,这也是我来这里的理由。”“只可惜,你举着盾牌,便似乎已经在向我说明,你身上的神秘力量,是挡不住子弹的。”他信手一挥,城楼两侧竟然涌出了超过两百个火铳手。他们列成了整齐的队伍,梯次严密,足够保证每一刻都有子铳射出。保罗·杜拉弟斯大声道:“开枪!”此时此刻,周元和十多个敢死队员也冲上了城楼,面对的却是一轮轮射击。但好在众人已经积累了不少经验,当即把盾牌横在身前,结成了一道木墙,挡住了子弹。但他们两百人轮流射击,有了充分的更换子铳时间,足够做到火力不停。另外的队员持续往上冲,暗处竟然还有一直火枪队在补射,进行火力压制。双方都不禁开枪对射,但梯子上的敢死队无法展开,最终还是被打了下去。李玉婠突然道:“不行!我听到了轮子的声音!”周元脸色大变,透过缝隙一看,只见前方的火铳手竟然全部在撤,而两门佛朗机炮,已经对准了这边。他们竟然打算在这么近的距离开炮!李玉婠大声道:“盾牌放下!”她内力狂涌,将这一侧七八张盾牌调起,一声清喝,强大的力量直接将盾牌震碎成无数的碎木块。然后双手猛然朝前一推!恐怖的内力摧枯拉朽,无数的碎块朝前飞射,伴随着气浪,把火铳手全部打翻在地。“撤!快啊!”李玉婠大吼一声,一把拉起周元就沿着竹梯朝下跑去。另外十多个敢死队也纷纷朝下,但还是被反应过来的荷兰人补了一轮枪,死了大半。剩下的敢死队员狼狈不堪,与周元等人一同,被迫撤离。这一次奇袭行动,再次失败。在有限的条件下,战术变化不多,被荷兰人猜透了,提前埋伏了大量的火铳手,还准备了两门炮。他们一定提前调过炮口,保证可以近距离打到,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所以这一次,即使有圣母姐姐不讲理的武功,也始终没能站稳城楼。“先撤!我有办法了!我有办法!”周元很快想通了一切,大声道:“撤!”这次又损失了六七十人,敢死队还剩下一百人出头了,但换来的是周元的明悟。他已经有了拿下荷兰人的办法了。为此,他心情不禁激动了起来,拉着李玉婠的手道:“圣母姐姐,我有办法了,一个独特的办法,但是一定有效果。”李玉婠脸色惨白,喃喃道:“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周元的笑容顿时凝固。他把自己的手抬了起来,看向自己的掌心,借着火光,他看到了鲜血,猩红的鲜血。他下意识看向李玉婠,才发现她的腹部已经被鲜血染红,两个血洞触目惊心,依旧在流血。这一刻,周元直接自己的心脏突然被捅了一刀,整个人都僵住了。他颤声道:“这…这…什么时候…”李玉婠几乎站不稳身体了,半靠着他,虚弱笑道:“赶路用了太多内力啦,道心又一直没有平复下来,导致我不够敏锐,没能躲开这两枪。”“是我碎盾的时候,被打的冷枪,当时太吵,我也听不见。”“只觉得肚子麻了一下,下了城楼…才发现中枪了。”周元一把呼吸急促,然后猛然惊醒,连忙撕开衣服,把她的腹部紧紧缠绕了起来。他背起了李玉婠,声音都不禁哽咽了起来:“坚持住,坚持住,你一定没问题的。”李玉婠双臂无力地环抱着他的脖子,脸颊忍不住蹭了蹭他,闻着他的味道。她无力又虚弱,呢喃道:“或许…我不行了…”“坚持住!圣母姐姐你一定要坚持住!”周元眼眶通红,发疯似的朝前奔跑,终于来到了简易的帅帐。“整军休息,谁也不许进来!”他冲了进去,把李玉婠放在床上,颤声道:“我给你取子弹,再缝合伤口,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李玉婠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抹去周元的眼泪。她唇无血色,喃喃道:“不成了…我是武者,我感受得到自己的状态…”“如果我现在是在青城山或者终南山,那我还有救…”“但我此刻在东番岛,我没救了。”说到这里,她眼泪也不禁流了出来,哽咽道:“对不起…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我知道你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未来还会很辛苦…”“好遗憾…我无法陪你…”“我好舍不得你…真的很舍不得…”她嘴角也溢出了鲜血,用尽了力气抓住周元的手,虚弱道:“不要去高丽了,不要为了我去冒险…”“妹妹说的没错,王朝更替,是自然之道,我不在意了,我只在意你。”“只要你以后过得好,过得开心,不再这般累了,我便安心…”“如果以后,你还记得我…”“便在我的墓碑前,偶尔给一束花吧。”“我喜欢花,你却从未送给我…”她抚摸着周元的脸,轻轻道:“要活得开开心心呀,活得长长久久…” 第九百零四章 命无定数 天无绝路 漆黑的天地,燃烧的火焰。无数的战士清理着尸体,清理着自己身上的伤口。他们围在了帅帐之前,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只是火焰依旧在燃烧,散发的光芒照亮方寸之地,照亮他们沉默的脸。小小的帅帐内,苍白纤细的手,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像是永远都不会分开。但是李玉婠清楚地感受到生命在流逝。到了她这个境界,生与死自然有自己的感悟,她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她很清楚以自己目前的状态,只有天下最强大的武者,以最精纯的道韵稳住心脉,才能保住性命。可惜妹妹不在,她还在高丽。可惜晨曦也不在,她是受天道垂青之人,她在经历自己的劫。可惜这里不是青城山,没有天师正一道的香火养身。可惜这里也不是终南山,没有全真神龙道的道法救命。有太多可惜的地方,有太多遗憾的地方。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她原来这么怕死。曾经的自己,总是拿命运开玩笑,总是说死便死罢,去见父王母妃也没什么不好。如今,她却如此眷恋这个世界,她有太多的人放不下。可惜啊,命运是有定数的。“或许,我就是无法陪你走下去,这就是李玉婠的定数。”她呢喃着,轻轻擦拭着周元脸上的眼泪。然后,她的手被再次握住。周元目光灼灼,似乎散发着璀璨的光。他看着李玉婠苍白的脸色,他的神情很是认真。他沉声道:“不,命运从来没有定数。”“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要做英雄,但后来我慢慢去做了。”“我遇到你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要和你走一辈子,但后来我们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我没有想过背叛大师姐,但她让我作出了决定。”“无数的事,都是在人的意志下不断改变,我也在改变自己,正如我改变这个王朝的命运一般。”说到这里,他的鼻孔突然涌出了鲜血,整个人都在发烫,都在颤抖。李玉婠吓了一跳,颤声道:“你…你在做什么…”“周元你别犯傻…我的伤势太重,心脉受损,内力是不管用的。”周元咬着牙,继续说道:“我不相信定数,我只相信人。”“如果世界有定数,为什么历史上会出现那么多改变国家命运的英雄?”“如果命运有定数,我们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命运,永远是靠自己创造的。”他看着李玉婠,眼神愈发坚定,如同他的言语:“你不该死,你也不会死。”“我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体验悲剧,我是为了如你所说的…开开心心,长长久久。”说到最后,周元发出一声低吼,强大的内力震碎了衣衫,露出了精壮的身体。他的小腹在鼓动,里面似乎有东西钻来钻去,似乎不耐《纯阳无极功》内力的炙热,想要逃出来。看到这一幕,李玉婠愣住了。然后她的眼泪顿时流了出来,呢喃道:“命无定数…是的,命无定数…”“我不该死…这种绝境下…我都能有活命之法…”她看向周元,突然破涕为笑:“真是糊涂了,为什么我没有想到它,小影给你的护命之蛊。”“那丫头,把最珍贵的东西给了你,在关键时候,能救你的命。”“如今,我却用上了。”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周元的身体突然僵硬,张开嘴巴,一道黑光瞬间飞出。李玉婠眼疾手快,调集全身仅存的力量,道韵涌动,将黑光一把抓了过来,一口吞下。她迅速盘坐在了床上,脖子出有东西在皮下穿梭着。她急切道:“它不认我!不帮我护住心脉,快帮我,我要你的血。”周元连忙拿出刀来,割开了自己的手腕,递给了她。李玉婠张开嘴吻了上去,炙热的鲜血,被她吮吸进了身体。蛊虫停止了躁动。钻入了她的身体,以奇特的力量,护住了她的命脉。李玉婠闭眼良久,睫毛颤抖着,慢慢睁开眼睛。她看着周元带血的手腕,轻轻笑道:“真浪漫呀,我靠你的血活下来了。”周元道:“别顾着犯傻,接下来该怎么做。”李玉婠笑道:“坐我身后,给我《纯阳无极功》的内力,助我修行,稳住伤势。”周元连忙来到她后面,运足内力,灌注进李玉婠的身体。李玉婠顿时一声呻吟,然后说道:“慢一点啦,一开始就这样猛烈,人家哪里受得住,你怎么傻傻的。”周元又只能乖乖放慢了速度,内力如涓涓暖流,流进李玉婠的身体。而李玉婠则是利用这股力量,配合小影的护命蛊,修复着几乎无法修复的损伤。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玉婠才轻呼一声,两颗铁珠受到内力冲击,激1射了出去。她无力地倒在周元怀里,呢喃道:“成了,没事了。”“我又能陪你走下去了,快帮我包扎伤口。”说到最后,她甜甜地笑了起来,虽然疲倦,虽然有些疼痛,但这些并不重要了。周元小心翼翼把她放下,然后给她擦拭血液,包扎伤口。一切全部搞定,他才长长舒了口气,倒在了她的身旁。两人手拉着手,内心在此刻平静了下来。李玉婠轻轻道:“周元,我没有心结了。”周元道:“什么心结?”李玉婠道:“复国是我的心结,我为此付出了一切,甚至在某些时候,我分不清我到底是单纯的爱你,还是因为你能帮我复国,所以因此爱你。”“我也是你的师伯,我们毕竟差着辈分。”“我三十八了,年龄也不小了,毕竟大你十七岁。”“我很洒脱,但我并不是完全没有顾虑,只是我不会表现出来。”说到这里,她不禁把周元的手握得更紧,轻笑道:“这一道生死关,把我所有的顾虑洗干净了,把我所有的心结全部打开了。”“人生不过几十年,开开心心、长长久久,就是最重要的事。”“年龄、身份、现实的桎梏,不过都是文明赋予人的枷锁。”“爱就是爱,是灵魂的相依,如此简单,如此纯粹。”“本就不该考虑那么多。”她转头看向周元,轻轻道:“我突破了。”周元看向她,只见她眼神如此清澈,瞳孔竟然有道韵流转,那纯粹的气息让人震惊。这…似乎比晨曦身上的道韵还要纯粹。周元呆呆道:“你已经是天下第一了,你…还突破啊?现在是什么境界了啊!”李玉婠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与妹妹本就冠绝当代了,如今再突破,当代已经没有参考的范本了。”“只能从先辈之中去找参考,张天师、重阳子、纯阳子…吧…”她也不确定,她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恢复,她甚至无需运转内力,内力便自动运转,将身体的伤势修复,将杂质祛除。以至于,她此刻精神好得很,甚至忍不住想到了一些事。于是她把身体挨过去,轻轻道:“想双修了。”“不行。”周元捂着鼻子道:“你现在身上好臭。”李玉婠愣了一下,随即大怒道:“放屁!那是易筋伐髓!那是身体杂质在被排出!老娘只会越来越香!”这句话一出,两人对视着,然后都不禁笑了起来。 第九百零五章 天下兴亡 匹夫有责 “要变天了。”没有风,没有大浪,海面异常平静,却又压抑得让人心慌。乌云蓄积,遮蔽了整个天穹,黑暗的世界降临,大海成了无尽的污水。黄作雨站在甲板上,莫名地手心有些冒汗,这些天来,他饱受噩梦困扰,随时都在困倦中惊醒。以至于,他竟然开始晕船了。在船上过了大半辈子的人,来来回回走了不知道多少趟,竟然也开始晕船了,真是可笑。“老爷,都检查过了,没有隐患。”大掌柜前来汇报,听到没有隐患,黄作雨长长出了口气。他要求每天都要检查商船的各个角落,确保金银没有遗失,确保炉灶不存在安全隐患,确保很多东西。其实这些是没有必要的,以前行船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谨慎,但这一次,实在太重要了。闽粤两年积累的丝绸、茶叶、瓷器啊,数不尽的财富,数万劳工嗷嗷待哺,十多个潮商家族散尽家财,全部砸了进去。满满七十多艘船,在市场空缺的情况下,卖出了天价。这一笔钱,非但能够一举抹平之前的欠款,还能让潮商家族起死回生,走上更高的巅峰。“承担这么大的风险,总算是要回去了。”“我们不但赚到了钱,还获取到了政治地位,有忠武王的照拂,开海之后,我们潮商的地位便无可取代。”“可以说,这一次冒险,奠定了潮商家族百年的底蕴啊!”掌柜的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两年真不好过,可算是熬过去了,恭喜老爷。”黄作雨摆了摆手,道:“到了福州府码头,上了岸,那才叫熬过去了。”“现在一切还说不准呢。”“娘的,等着一次回去,老子要再娶两房小妾,好好享受享受。”“这么多钱,足够我们分了。”话音刚落,四处就响起了鼓声。在这黑暗的天地,沉闷的鼓声足以打破所有人的幻想,惊醒无数迷惘的灵魂。黄作雨身体一颤,连忙朝前看去,当即瞪大了眼。远方海域,两艘舰艇顺着风向迅速驶来,庞大的身躯让人心颤。“战列舰!是战列舰!”黄作雨不禁大喊了起来:“还有一艘巡洋舰,是荷兰人的舰艇!”他慌忙道:“快击鼓!击鼓啊!”几个壮汉水手连忙砸响了大鼓,七十多艘大木船拉动风帆,开始了简单的阵型变化。水师将军也大步来到甲板之上,他看到了远处驶来的战列舰,然后缓缓笑了起来。“老黄啊,该来的终究是会来的。”他解开了衣领,将挂在项间的玉佩取了下来,递给了黄作雨。他张了张嘴,想说很多话,却又说不出口。最终,他有些哽咽道:“告诉我老娘,就说儿子不孝,不能为她养老送终了。”“告诉我婆娘,就说我决心以身殉国,请她…勿念。”黄作雨下意识接住冰凉的玉佩,一时间惊醒过来,颤声道:“郭将军,你…保重啊…”水师将军摇了摇头,道:“这并不意外,元帅吩咐过的,遇到战事,军人要站出来,这是我们该做的。”他说完话,便直接下了船,坐着小舟前往了其他船。黄作雨慌忙跑到甲板边上。他看到了震撼人心的一幕。六十多艘大木船,拉起了风帆,朝着荷兰人的战舰而去。这是一副无比壮阔的怒海图,一艘艘大木船卸下了沉重的货物,此刻以最轻盈的姿态,最快的速度,冲向了更加强大的对手。炮声已经响起。那是对方船上的佛朗机炮。那些炮弹打在了大木船上,造成了巨大的杀伤。但并不能阻止他们的前进。“泼桐油!点火!”水师将领大吼着,敲响了急促而沉重的鼓声。六十多艘大木船,燃烧了起来,朝着那急速驶来的战列舰和巡洋舰冲去。作为铁皮船,战列舰和巡洋舰不怕撞击,可以在木船之中翻江倒海。但面对六十多艘木船,他们顺着风向,连调转方向都来不及啊。船上的荷兰人发出大叫之声,慌忙调转风帆,企图扭转航道。可木船实在太多了,闽粤水师的决心也太坚定了。一艘木船撞了上去,火焰也点燃了船上早已备好的炸药,整个船躯都直接炸开。这对于战列舰来说,只是很小的损伤。但第二艘、第三艘、第五艘、第十艘……数十艘木船,全部冲了上去,像是那卑微的蝼蚁,冲向庞大的对手,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绝不后退。爆炸,无数声爆炸,响彻了整个天地。火焰滔天,淹没了荷兰人的战列舰和巡洋舰。那一声声巨响,似乎要唤醒沉睡的苍天。黄作雨一时间心中剧痛,不禁痛哭哀嚎道:“苍天啊!如果你长了眼!就带我们回家吧!”“走!走!回家!”剩下的十艘装着白银黄金的上船,逆着单薄的风,踏上了回家的路。那六十多艘大木船的爆炸,像是在为他们送行,保佑他们安全回家。黄作雨趴在栅栏上,后方海洋上那滔天的火焰,攥紧了拳头。他握着的是那一枚玉佩,冰凉的玉佩,已经被他握得发烫。他摊开掌心,低头一看,一时间身体如同遭到雷击,猛然颤抖了起来。这枚玉佩是方形的、两面光滑的造型。正面刻着四个大字——“天下兴亡”!背面,也就是贴着心口那一面,刻着另外四个大字——“匹夫有责”!黄作雨不禁泪如雨下,他看到了这十艘存活下来的大船,心如刀绞。“老爷!老爷!没追上来!”掌柜的激动大吼道:“荷兰人的船沉了,他们死了,我们能回家了啊!”“哈哈哈!发财了!这下我们终于熬过去了。”黄作雨喃喃道:“这笔钱,潮商只能拿一小部分。”这句话,让掌柜的直接呆住。黄作雨道:“拿两成,用以结算劳工之薪酬,用以填补潮商各大家族的部分亏空,让潮商家族能够勉强续命。”“剩下拿八成,要全部给忠武王。”掌柜的颤声道:“老爷…这是为何啊!我们苦了两年,把家底都搭进去了,却只要两成?两成连亏空都补不了啊!起码要七成才能补上亏空啊!”“现在好不容易回家了,不能把钱白白给出去。”黄作雨咬牙道:“没有闽粤水师的战士们,我们能出海?没有他们的英勇牺牲,我们能回家?”“钱是赚不完的!只要潮商不垮,就永远有钱赚。”“但国家要是没了,我们连家都守不住,更别提赚钱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黄作雨虽然只是商人,但也敢去担当这个责任。”“两年我都等了,我还怕再等?就算再等两年、五年、十年又如何?”“国家崛起了,大晋复兴了,我们有赚不完的钱。”他回头看向后方,那浩瀚的海洋中,已经看不见残骸与火光。那里风平浪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但他记得。他永远记得。 第九百零六章 心有灵犀 渡海而来 天气阴沉,炮火惊天。聂再荣攥紧了拳头,脸上满是忧虑。“自信舰和自立舰受损最严重不够,入水位的船身被大炮打烂,木匠正在尽全力修补。”“其他战列舰和巡洋舰,皆有损伤,情况不断在恶化,如果再打下去,我们有全军覆没的风险。”说到这里,他看向关陆,咬牙道:“不能再这么打了,对方明显不上当,根本不追击我们啊!”关陆看向对岸,缓缓道:“那应该是元帅攻击赤嵌城受到了阻碍,而对方基于谨慎的原则,始终不肯离开海岸线。”“他们怕我们调虎离山,趁着他们全部出来追杀之时,悄然登陆,将佛朗机炮运到赤嵌战场去,轰碎城墙。”“荷兰人在这一战的处理,做得太好了,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破绽。”“如今,只能靠元帅那边发力,拿下赤嵌城,我们才有机会。”叶青樱点头道:“不错,只有岛上的胜局彻底奠定,荷兰舰队没有了守岛的必要性了,才会无所顾忌,怒火攻心,追杀我们。”“一切的关键,在于攻破赤嵌城。”聂再荣不禁道:“赤嵌城有枪有炮,有完备的防御工事,元帅那边缺乏战争资源,就算人多,又如何攻破啊!”“哪怕是上了城楼,都要被密集的子弹打下来的。”关陆道:“这一场战争本就是艰苦的,遇到任何困难都应该在意料之中才是,聂将军不要急躁,我们依旧做好自己的事,再坚持坚持。”“相信元帅一定会尽快拿下赤嵌城的。”聂再荣道:“可是赤嵌城…”“相信元帅!”关陆直接打断他的话,沉声道:“聂将军,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依旧是阴暗的天,但这只是一艘小船。小小的风帆,八个水手划动着船桨,慢慢朝前,顺着东北季风,终于到达了东番岛的北港溪。船停稳之后,庄玄素才抱起小影,几步把她放在岸边。小影笑着理了理衣服,不好意思地说道:“司主姐姐,我没有这么娇气呀,不用这么照顾嘛。”庄玄素道:“当然要小心点,你现在已经四个多月了,肚子都鼓起来了。”小影摸了摸自己的小肚肚,咯咯笑道:“才鼓起一点点,和小影吃饱的样子差不多啦。”“况且不是说,三个月之后,就稳定了么。”庄玄素瞪了她一眼,道:“我是司主!当然是我说了算!”“就算是稳定了,也要多加小心才是,你个子小小的,身体肯定弱。”小影小声道:“我只是矮小…不是身体弱…”庄玄素道:“别说这个了,快走吧,叶青樱的情报显示,攻城战已经进入关键阶段,没有你帮忙,周元恐怕会很艰难。”听到这个,小影就来了精神,忍不住激动道:“那快走快走!小影终于可以帮上忙啦!嘻嘻!”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总是觉得自己是最差最差的那个。贫穷的孤儿,身材小小的,也没什么本事,是万万配不上周元哥哥的。但没想到,这一次攻城竟然能够帮上忙,而且还是她最拿手的本事。她们从北港溪的海滩一路朝西南方向的赤嵌城而去,速度不算快,但预计也能在天黑的时候赶到。而此时此刻,周元正在鼓掌。“好好好!”他兴奋地喊道:“圣母姐姐真是神女下凡,随便一个动作都带着仙气。”前方,李玉婠身影飘逸,手持一根小指粗细的木棍,表演着精妙的剑法。她一觉睡醒,伤势就已经痊愈了,速度快到令人瞠目结舌。周元道:“武功高真是好啊,枪伤直接就恢复了,那再突破,岂不是成仙了。”李玉婠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昨晚是谁说我臭来着!”周元嘿嘿笑道:“现在也臭呢,毕竟没洗澡。”李玉婠眉毛一掀,哼道:“当心我揍你!”但她也很高兴,昨晚一场生死考验,让她竟然大彻大悟,完全打碎了心结枷锁,突破了原有的窠臼,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她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像是年轻十岁,虽然没有洗澡,但皮肤都光滑了很多。身体的状态,也让她心情极佳,甚至忍不住想要测试一下自己的内力。“小师侄,我现在的内力已经到了一种随心所欲的境界,信手之间便可凝聚无形气墙,应该可以挡住燧发铳的子弹了。”“要不你开枪试试?”周元脸色一变,大声道:“没门儿!你别胡来啊!”“愚蠢!”李玉婠没好气地说道:“我在身前隔一层木盾不就行了。”她快步拿起一方木盾,右手握住挡在身前,然后左手衣袖一挥,强大的内力顿时席卷而出,形成了一道无形气墙。“来!开枪!”她自信满满。周元这才放下心来,对准木盾,扣动了扳机。一声巨响,子弹悬浮在空中,被可怕的无形气墙稳稳挡住。周元不禁激动地跳了起来,大声道:“太好了!太好了!圣母姐姐你终于不怕子弹了!”“以后谁也不用担心你有危险了!”李玉婠得意无比,扬起了下巴:“瞧!这就是武功高的好处,你啊,多学着点。”她缓步来到周元身旁,低声道:“今晚再闯一闯,我感觉我不怕了。”周元吓了一跳,连忙道:“你想都别想,能挡住一颗子弹,不等于能挡住上百颗,我永远都不会拿你再冒险了。”见李玉婠还要说话,周元提前打断道:“我昨晚就说了,我有更好的办法了。”李玉婠眯眼道:“什么办法?”周元笑道:“有一个东西,数量大,杀伤力强,而且防不胜防。”他拍了拍李玉婠的胸口,道:“蛊虫。”李玉婠捂着胸口道:“你确定你不是故意在占我便宜?”周元道:“小气了,圣母姐姐。”李玉婠挺了挺胸膛,哼道:“比我大气的也就白雪白冰那两个怪物了。”“不过蛊虫的确是好办法,当年大晋朝处理土司叛乱的时候,就深受蛊虫困扰,连重甲都挡不住那些小虫子,关键还难对付。”“最后不得已,他们找到了密宗十多位高手亲自前往黔西南,才把那几个蛊术大师解决。”周元的笑容顿时凝固。他看向李玉婠,沉声道:“那几个蛊术大师,很可能是小影的亲人。” 第九百零七章 救兵夜来 计划攻城 在三年前的临安府,庄玄素曾说起过小影的身世,家里二十多口人,全部死于土司冲突。那应该是昭景六年黔西南最大的一次土司冲突,其实就是一众坞寨有组织、有预谋的叛乱。朝廷派兵镇压,打了几个月,才把叛乱打下去。但之后看来,这或许不是坞寨之间的叛乱,纯粹是安福满谎报军情,借朝廷之手,铲除异己,以达到进一步控制水西的目的。如今安福满已死,土司制度也彻底成了过去式,小影的血仇似乎也报无可报了。想到这里,周元缓缓叹了口气,道:“往事已矣,还是说说赤嵌城的问题吧。”“我们现在已经走出了一大步,至少已经登上过城楼了,只是关键在于,登上城楼之后我们很难挡住数百人的火枪队轮番的射击,无法彻底站稳脚跟。”“另外,对方似乎对一些佛朗机炮进行过调试,可以在关键时候,近距离炮轰城楼,就算我们防住了子弹,也防不住大炮。”“在昨晚的撤退之时,我想到了在临安府的时候,法王和松山子突袭临安府,在小影的蛊虫底下吃了大亏,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蛊虫数量多,难以防范,又有比较可观的影响力,如果能帮我们拖住一点时间,我们便能站稳脚跟,将一方城楼控制下来。”“如此一来,一切就都好说了。”李玉婠却是轻声道:“可问题在于,如何用蛊呢?你身上的护命蛊虽然珍贵,但却无法利用来杀人,况且我们甚至不懂该怎么操纵蛊虫。”周元点头道:“所以我们需要小影。”李玉婠道:“来得及吗?从这里到福州府去找她,然后再回来,这会耽误很久时间,聂再荣那边未必撑得住。”周元道:“小影很可能不在福州府,而在澎湖列岛。”“我攻打赤嵌,极度缺乏战争资源和攻城手段,这是众所周知的。”“关陆会想尽办法给我送佛朗机炮过来,但荷兰舰队一直没有离开海岸线,没有给关陆机会。”“那么庄玄素会想到小影吗?二师姐一定会给她详细的情报,如果庄玄素能想到小影,那就花不了多少时间。”“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测,庄玄素未必有这个能力分析到这一步。”“但二师姐常年在外,已经不断进步,到了很出色的地步,她应该能想到这一招。”说到这里,周元沉声道:“圣母姐姐,你得去新港社看看,那边或许已经有二师姐的消息了。”李玉婠皱眉道:“又想支开我?”周元道:“这次是认真的,二师姐在新港社那么久,一定会有信鸽的巢,她是有可能会把消息飞鸽传书回来的。”李玉婠这下点了点头,道:“好,我可以去新港社看看,但我回来之前,你最好不要有任何行动,否则我可饶不了你。”周元摆手道:“放心吧,我比谁都惜命,带着人硬冲也没有意义。”李玉婠道:“我几个时辰就能回来,这次不骑马。”她身影一闪,宛如一道电光冲了出去,速度快到让人瞠目结舌。打破窠臼,达到全新的境界后,李玉婠感觉自己有用不完的力量,自己奔袭比马儿都要快很多。一步跨出,便是数丈之远,起落之间,她已经消失在了周元视线的尽头。而周元则是回头看向赤嵌城,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拿下这座城,就会很快形成连锁反应,海上的局势将彻底改变。接下来的路就好走了。他需要详细计划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复兴计划,这两年大晋的仗打得太频繁了,国力也快撑不住了,该结束这一切了啊。天刚刚黑,圣母姐姐就回来了。这把周元直接吓了一大跳,瞪眼道:“你当真成神仙了啊,这才多久时间,你就去新港社跑了个来回了?”李玉婠笑道:“谁说我到新港社了?事实上我半路就掉头了。”说完话,她缓缓侧开身子,拉起了帅帐的帘子。然后,周元才看到俏生生站在门口的小影,以及她背后略有些疲倦的庄玄素。周元显然是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道:“小影啊,你和我真是心有灵犀,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竟然主动来了。”他忍不住走了过来,将小丫头抱在怀里,道:“一路过来辛不辛苦?身体吃得消吗?”小影脸色红扑扑的,眉间难掩高兴,笑道:“不辛苦呢!走走路而已,轻松得很。”周元轻轻揉了揉她鼓鼓的肚皮,道:“有没有难受?”“不难受。”小影却有些不好意思了:“就是要比平时胃口好那么亿点点啦。”周元拉着她坐下,然后才问道:“你什么时候上岸的?谁让你来的?怎么计划的?”小影激动道:“是青樱姐姐来信,说赤嵌城这边很难打,是否可以尝试用蛊虫破局。”“她在水西待过一段时间嘛,她对蛊虫还是有所了解哒。”“所以司主姐姐就带我来帮忙了。”时隔将近两个月,再次见到小影,周元的心情显然很高兴。他搓着她的小手道:“来的好,二师姐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我家小影也很棒,这次可真是要靠你的蛊虫破局了。”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什么,道:“司主姐姐?”于是周元才道:“庄司主,好久不见啊。”庄玄素静静站在一旁,脸色很难看,哼道:“忠武王还认得我啊?”哈哈这是生气了还是吃醋了?周元连忙道:“庄司主勿怪啊,本王最近压力大,精神状态不好,不是有意忽略你的。”“你能根据青樱的信息,大胆跟小影渡海来帮我,还是很有魄力的。”“如此以来,今晚我们就可以攻城,一举拿下赤嵌城了。”庄玄素淡淡道:“公务而已,都是为了陛下,倒不是帮不帮忠武王的问题。”这显然是还在生气,说话都带着情绪。周元也不在意,而是笑道:“可以制定计划了,都坐下来,现在我就给你们讲一讲赤嵌城的局势,以及破局最关键的地方。”“主要是城楼上的佛朗机炮,我们若是能够第一时间控制住佛朗机炮,就几乎是成功了大半了。”他兴奋了起来,摆手道:“去把章飞叫来,这一次我们要和江湖高手一起,只攻一个点,强行给赤嵌城的龟壳凿穿。” 第九百零八章 炮轰城楼 赤嵌终破 深秋的夜没有星辰与明月,只有那蓄积在黑暗天空中无尽的乌云,不断朝下坠落,几乎要把整个世界封死。狂风不知何时又吹了起来,呜咽之声像是空气的哭泣,让人头皮发麻。但帅帐之内有火,众人没有感觉到那种压抑,只有强行按捺的激动。周元指着简易的地图,沉声道:“子时三刻,我们就要全部行动。”“这一次,我们不再分批次冲击城楼,而是全部为主力,不顾一切往上冲。”“在你们冲锋的同时,我将亲自带领勘探队、江湖高手和剩下的敢死队,对南方城楼发动奇袭。”“我们会尽一切力量,控制荷兰人的炮台,对准东方城楼发动炮击。”“缺口会短暂打开,那是我们仅有的机会。”说到这里,周元一拍桌子,大声道:“冲进去之后,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敌人。”“为了避免在混乱局势中,分不清敌我,今晚所有人都要缠上头带,或者包上头巾。”蔡胡生忍不住道:“难道帮荷兰人守城的原住民,也要杀吗?”周元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原住民,什么是汉民,我只分得清敌我。”“只要是敌人,一律赶尽杀绝,有主动投降者,可以不杀,但荷兰人除外。”他看向在场诸多大头目和家主,目光变得凝肃,声音也变得沉重。“诸位,大晋筚路蓝缕走到今日,经历的坎坷数不胜数,是时候该迎来曙光了。”“东番岛作为大晋的一部分,同样是饱受欺压。”“血仇,是时候报了。”“拿出你们的血性来,为所有死去的同胞,讨回一个公道吧。”他指着身后,大声道:“那就是赤嵌城的方向!那就是我们夺走我们尊严的地方。”“今晚,就算是崩碎了血肉之躯,也要把敌人活活啃死。”众人面面相觑,眼中的怒火是沉凝的,是蕴蓄而即将喷薄的。子时三刻,赤嵌城外已经亮起了无数道火焰,整个黑夜都被照亮,进攻的路,清清楚楚摆在面前。东番岛百姓组成的民兵,已经全部聚集,黑压压一片,数不清有多少。赤嵌城的守军也是严阵以待,火枪火炮全部架好,金汁滚石、刀枪剑戟,都对准了城楼之下。魁石怒海握着鼓槌,在子时三刻到来的瞬间,猛然砸响了大鼓。沉重的声音,似乎要唤醒整片天地。黑夜依旧黑暗,大火依旧炙热。“杀!”无数的民兵,发疯似的冲向了赤嵌城,最终的决战开始了。而另一边,李玉婠和庄玄素带着小影,在黑暗中悄然前进,几个起落便来到了城墙之下。她们功夫好,又隐匿在黑暗之中,竟然没有人发现她们的踪迹。庄玄素道:“小影,看你的了。”小影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她撅了噘嘴,小声道:“伙伴们要加油哦,这次一定要帮到我哟。”她拿起了拨浪鼓,轻轻摇晃了起来,发出古怪的声音。巴掌大小的盒子打开,里面黑漆漆一片,在拨浪鼓的声音中,数之不尽的蛊虫便爬了出来,密密麻麻无穷无尽,顺着城楼朝上爬去,速度竟然是很快。这一幕让李玉婠和庄玄素都头皮发麻,这些蛊虫比蚂蚁还要小,数量实在太多,直接往皮肉里钻,那谁受得了?此时此刻,周元看到了城墙脚下的火光,当即知道小影已经完事了。他深深吸了口气,低吼道:“冲!咬开一个口子!奠定胜局!”“末将先去!”章飞大手一挥,带领数十个江湖高手一马当先,敢死队众人抬着十多个梯子奔袭朝前。他们刚来到城楼之下,就看到了无尽的箭雨从城楼袭来。“挡!”章飞一声暴喝,众人全部提起木盾挡住,几个江湖高手仗着内力强大,甚至举掌将箭矢直接朝旁边拨去。但很快,楼上的滚石也开始砸落而下。“我来!”李玉婠清喝一声,几个闪身来到众人身前,全身道韵弥漫,双手结出印法,无数道青华朝上卷去,如洪水滔天,磅礴的巨力将滚石直接击碎。周元也冲了上来,大吼道:“抓紧时间,架梯!”敢死队十多个梯子直接扣了上去,章飞带着江湖高手,以最快的速度朝上冲。他们可比敢死队强太多了,那轻功真不是盖的,在梯子上都如履平地一般。每个人都顶着木盾朝上爬,枪声响起,大部分都被木盾挡住,但依旧有从侧方射过来的子弹,打中了人。看到一个个勇士往下掉,李玉婠道:“我给你们掩护!你们只有五个呼吸的时间!”说话之间,她右脚一跺,身体顺着城楼,宛如飞燕一般盘旋而上,大手一挥,强大的内力刮起了可怕的狂风,瞬息之间已经到了三丈城楼之上。子弹瞬间朝她射来,她却只是冷哼一声,双手成掌,朝两侧撑开,强大的内力形成了一个球形的壁垒,将自己完全保护了起来。子弹就卡在了强大内力形成的无形气墙上,无法靠近她的身体。“老娘不怕你们的枪了!”她大袖一挥,无数的子弹朝着侧方打去,将十多个火铳手直接洞穿。而此刻,江湖高手们凭借俊俏的轻功,已经冲上了城楼,他们迅速结成了盾阵,挡住了第一波子弹的射击。“后面交给我!”李玉婠直接来到他们身后,双手结成无形气墙,把众人护得严严实实的。周元左手拿盾,右手提刀,大声道:“杀过去!”章飞勇猛无比,用盾挡在身前,身体却飞速前进,然后直接杀进了对方的火枪队中。其他武林高手毫不逊色,只要贴身了,他们就比这些火枪手强太多了,刀剑飞舞之间,不断有人倒下。保罗·杜拉弟斯冷冷道:“直接开炮!”“功夫再高又怎样,能挡子弹,挡得住这无坚不摧的大炮吗?”说完话他又觉得过于安静,回头一看,却是猛然瞪大了眼睛。只见两门大炮身旁的七八个炮兵,此刻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身体抽搐着,七窍都在流血,还能看见细密的小虫从鼻孔中爬出来。“来人!来人!快来操纵火炮!”杜拉弟斯顿时有些慌了。另外又有十来人冲了过来,把炮车架好。而此刻,江湖高手已经把上百个火枪手几乎杀绝。周元顺手捡起一杆长枪,看准了前方,大吼道:“你娘的!”强大的内力,将长枪掷出,在呜咽声中,长枪瞬间贯穿了两个炮兵。看到这一幕,杜拉弟斯吓得大叫一声,转头就跑。周元等人很快冲了过去,提着枪直接开打,一轮下去,炮兵全部死绝。“勘探队!快控制火炮!斜对着东方城门!给老子把城墙轰开!”“其他勘探队员和敢死队员,控制住南方城楼的局势。”“章飞,你去帮圣母剿灭那边的火枪队,我怕她坚持不住。”章飞提着带血的刀,当即道:“江湖人跟我走!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他们提着盾牌以最快的速度朝前奔袭,冒着枪雨靠近之后,暗器使出,把对方打得还不了手。只要近了身,江湖高手会告诉他们什么叫拼杀的艺术。他们游走在人群之中,根本不给荷兰人更换子铳的机会,刀剑横斩,无情地收割着生命。而李玉婠则是迅速回到了周元身边,保护着他。“推动炮车!快!”勘探队员本身就是闽粤水师的精锐,他们是有能力操纵佛朗机炮的,虽然只是两门,但炮弹却有十多发,够他们用的了。瞄准东方城楼!周元道:“给我打碎赤嵌城!”“轰!”两声巨惊破天地,赤嵌城楼直接被炸出了两个巨大的缺口。“还不够!填弹!给我继续轰!一定要打开一个口子!”更多的荷兰人带着枪冲了过来,勘探队占据有利地形,用燧发铳进行阻击。而李玉婠保护着周元和大炮,在两三分钟时间内,两门炮又轰出了六发炮弹。随着那一声声巨响,赤嵌城的城楼,终于被炸开了一个口子。这座城并不算坚固,只可惜周元能够利用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如今,终于给它炸开了。 第九百零九章 烽烟尽处 秋海棠花 “城破了!赤嵌城破了!”“杀啊!兄弟们杀进去!”蔡胡生也是来了精神,大吼道:“杀光荷兰人!报仇啊!”魁石怒海带着赛德克人一马当先,提着弯刀吆喝着朝前。他们顺着城楼的缺口冲了进去,手中提着的木盾可以很好保护他们,虽然无法完全防住火铳,但却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不断有人涌进去,并通过后面的楼梯冲上城楼,与对方近距离拼杀。魁石怒海大吼道:“没了火枪,你们什么都不是!你们不过是一群取巧的懦夫!”他一刀斩出,便将一个荷兰人的头颅砍了下来,抓在手上,厉声道:“荷兰人败了!他们没子弹了!”一千、两千、五千、一万…两万多战士疯狂朝赤嵌城冲去,已经杀红了眼。他们胆怯,他们懦弱,他们并不团结。但在周元的鼓舞下,他们的军心始终没有散去。此刻,胜利近在眼前,希望的光已经照亮了黑夜,他们压制已久的愤怒和痛苦,才终于彻底爆发出来。“杀了荷兰人!把那群杂1种杀干净!”“老子早受够他们了!”“这是我们的地方,他们凭什么来作威作福啊!”“我要为我娘报仇!”“杀啊!一个也别放过!”起势了。当城楼破开的那一刻,民兵的气势便彻底起来了,此时此刻,鲜血和牺牲都已经压不住他们心中的情绪了。他们冲了进去,他们杀人。他们只认头巾和头带,不是战友,就是敌人。鲜血席卷了这座并不算大的城池,三十多年的怒火,在此刻不需要激发和煽动,他们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那几个荷兰人头头不知道躲哪里去了!”章飞满身是血,也是杀得痛快,咧嘴道:“我要亲自去找他们!娘的,这一仗打得真艰难,老子非得把他们脑袋砍下来不可!”周元道:“你省省吧,胜局已经奠定了,别在这个时候被人打了冷枪。”“战场上,任何时候都要谨慎。”章飞正色道:“属下明白!这就配合江湖人和勘探队,搜索残余荷兰人,务必斩尽杀绝。”周元道:“把保罗·杜拉弟斯留着。”章飞疑惑道:“他还有谈判价值?”“不,我想亲自杀。”周元搓了搓手,道:“这一战,老子也受了不少罪好吗,一肚子气。”章飞很快离去,而蔡胡生则是急匆匆跑了过来。他大声道:“王爷,王爷,我们把城楼全拿下来了,控制住了,对方人少,简直不堪一击啊。”“但是…但是…”蔡胡生吞了吞口水,道:“这些民兵杀疯了,他们现在连平民也开始屠杀了。”周元皱起了眉头。屠杀平民,他当然不愿意这种事发生。可是…这是战争。他缓缓道:“传令下去,禁止屠杀并未反抗的普通百姓。”蔡胡生急道:“王爷,除了您之外,怕是谁也拦不住了啊。”周元道:“这是战争,有些事连我都很难控制…屠杀一旦开启,我…”“你要去。”李玉婠突然开口道:“我知道在战争之中,这些事并不鲜见,也并不算多大罪过,但你要去阻止。”周元道:“圣母姐姐,这种时候我不太好去阻止…”李玉婠皱起了眉头,略有些恼怒:“你到底听不听我的话嘛!我想要你去阻止!不管对不对!我想要你去!”“哎我明白,我去,现在就去。”周元连忙道:“蔡胡生,快带我去!”看着周元急匆匆前去的背影,李玉婠才缓缓笑了起来。此刻,庄玄素和小影也走上了城楼。看着四周惨烈的画面,庄玄素道:“对于战争来说,屠城很多时候是无法避免的,因为总有溃兵隐藏在人群中,因为将士们也需要发泄。”李玉婠撇了撇嘴,道:“不必教我,这些道理我也懂,但我就是要让他去阻止。”“善念与原则,不能因为现实情况而去让步,否则将来就会不断让步。”“战场是个可怕的地方,鲜血和尸体会不断刺激人的灵魂,让人们忘记底线与原则,不断坠入黑暗的深渊。”“在这种时候,我要拉住他,约束着他,让他做真正的自己。”“我是他的爱情,也是他的灵药。”小影忍不住鼓掌道:“姐姐说得好耶!小影要是也会说这些情话就好啦!”李玉婠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好妹妹,以后不许再害怕什么了,任何事,姐姐会给你做主的。”“毕竟,姐姐的命都是你救的。”听到这句话,小影低下了头,脸色红扑扑的。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氛围,庄玄素张了张嘴,道:“我去找周元。”她慌忙逃开了,走在残破的城池中,看到的不是胜利,而是鲜血与尸体,逃杀与惨叫。大地是黑色的,火焰缭绕着天空,这里每时每刻都发生着惨剧。一路朝前走,她看到了有人在阻止屠杀,一个个平民被集中到了一起,由人看护着。民兵们在周元的组织下,也渐渐规整好了队伍,有纪律地搜索着残余的敌人。情况在慢慢变好,但似乎又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那些聚在一起的百姓,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脸上是惊恐,是迷茫,是痛苦的泪水。“军爷饶命啊!”“我们什么都没做啊,我们不知道啊。”无数的百姓跪在地上磕头,惊恐不已。在那凄惨的呐喊声中,庄玄素看到了周元的背影。她走了过去,来到周元的身后,低声道:“怎么了?”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些平民,相当于敌占区的百姓,他们苟延残喘,只为活下去。”“他们似乎没有罪过。”听到此话,庄玄素点头道:“是啊,他们没什么错,只是为了活命罢了。”周元道:“但我刚刚在城楼上,竟然觉得他们的命并不重要,竟然觉得应该让士兵们发泄一下。”庄玄素沉默了。周元却继续道:“战争的确有战友和敌人,但生命却是没有贵贱的。”“如果我因为他们这些人身份立场的尴尬和微妙,就觉得他们的生命并不重要,死便死了,不值得可惜…那我这些年又在为什么而坚持?”“战争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它也在潜移默化影响我的思维。”“它像是一个地狱的鬼怪,吞噬了死者的生命,还要吞噬生者的灵魂。”“如果我顺从它,按照它给我的提示走下去,那我最终会变成什么模样?”“一个冷血嗜杀的残酷将军?一个战功卓著的铁血元帅?”“我不知道,但我一定知道的是,那不是我想要追求的东西。”“从临安府立志开始,我所奋斗的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了成为统治阶级。”“我是想让这片世界变得好一点,想让天下百姓过得好一点,想让我们的民族不再遭受屈辱。”“那才是我的道心。”“我几乎被战争改变了道心,我几乎要把这些无辜者杀了,仅仅是因为他们身份立场的敏感与特殊。”说到这里,周元摇头叹息道:“还好圣母姐姐拉住了我。”庄玄素抬头,看了看天空。她轻轻道:“周元,天亮了。”周元抬头,只见阴沉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狂风也终于停歇了。天空出现了光,那是来自于东方,久违的阳光。这光芒照亮了满布疮痍的城池,这里被烈火烧过,这里几乎成了废墟。“那是什么?”在被烧焦的大地废墟中,一丛绿油油的植物依旧绽放着最好的姿态。庄玄素不禁问出了声。周元仔细看了看,才道:“是秋海棠。”“秋海棠?花期早过了,怎么现在还有几朵花未曾凋谢。”庄玄素很是疑惑。周元却笑了起来:“总有些花,能历经灾难的洗劫,而保持着最好的姿态。”“很不可思议,但它就开在那里,没有人可以否认。” 第九百一十章 百姓图快 民族图利 赢了,战争胜利了,来之不易的胜利。周元并没有觉得兴奋,即使阳光刺破了黑暗,照亮了这片相对蛮荒的土地,他依旧没有觉得兴奋。如果这里风景优美,如果这里游人如织,他坐在一个露天的茶楼上,俯瞰着繁华的街道,晒着秋日的太阳,那一定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惜,这里的此时此刻,只有鲜血、尸体、残破的大地、倒塌的石墙,以及哭泣着的人们,恐惧着的灵魂。周元不想把这个当做功绩。他的功绩在后头。如果这里因此获得和平,因此走向美好,那才是功绩。当阳光照耀下来,当所有的怒火焚烧殆尽,当身体的血液逐渐冷却,人的本性重新回到灵魂…人们沉默了。东番岛的百姓民兵,各个原住民族的勇士,他们站在街道上,或者瘫坐在路边,眼中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茫。血仇得报,留下的是满地的疮痍,他们的灵魂也随之找不到皈依之处。呆呆地站在原地,互相张望着四周,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该去哪里。章飞大步走来,抱拳半跪而下,大声道:“启禀主公,赤嵌城剩余一千多荷兰人,全部杀绝。”“总督保罗·杜拉弟斯及其一众高官,有六人存活,目前已被控制。”“城内有大量的百姓伤亡,但并未出现劫掠财富、奸淫妇女等情况。”周元点了点头,他拍了拍章飞的肩膀,道:“这一战,兄弟们都辛苦了。”章飞嘿嘿一笑,挠了挠头。气氛莫名变得尴尬起来,当然,用“沉重”或许会更合适。章飞道:“主公,这里的人没了主心骨啊,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该做什么,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生活。”“我们是不是该宣布一些什么,比如大晋朝廷的权威之类的。”周元笑了笑,道:“行啊章飞,如今你除了行动方面的事之外,还渐渐懂政治了。”章飞连忙道:“在主公面前,属下不敢说懂。”周元看向四周,看着这些迷惘的人们,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战争剥夺了他们的精神和灵魂,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帮他们找回来。”说完话,他转身走进了一间屋子。顺着楼梯,来到楼顶天台,俯瞰着这残破的街道。他大声道:“集合!所有人集合!”在内力的加持下,声音传遍了整个赤嵌城。在各处发呆的战士们,听到周元的呼唤,自动便朝这边走来。不是他们太听话,而是他们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看着下方已经聚集在一起的战士们,周元沉声道:“首先,我要为你们高兴。”“因为你们依靠着自己的英勇战斗,战胜了不可一世的荷兰人,赶走了入侵东番岛的外虏,找回了这里的尊严。”“三十七年的血仇,数之不尽的冤案惨案,以及被压迫的种种,在此刻终于宣告结束。”众人面面相觑,欢呼声寥寥无几,更多的还是迷茫和低落。周元继续道:“其次,我也为你们难过。”“你们虽然报了仇,但逝去的亲朋好友已经回不来了,你们虽然打败了荷兰人,但三十七年的压迫,这里已经是一贫如洗,已经是满地疮痍。”“所有的罪恶并没有随着敌人的消灭而消失,这里依旧不算美好,这里依旧充满了痛苦。”“所以你们迷茫,你们甚至不知道将来又该怎么办。”无数的战士,低下了头颅。周元的一番话,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了。“再次,我要鼓励你们。”他看着下方众人,大声道:“因为你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你们要从战争之中清醒过来,你们要收拾这片破碎的大地,要把荒芜的土地重新耕种,要把持续焚烧的山火扑灭,要把倒塌的房屋重新修建。”“你们能打仗,也能劳动,前者是一时的英勇,后者是永恒的英勇。”“重建这里!让这里变得更美好!这才是你们将来要做的事!”迷惘的眼睛里,渐渐有了光芒。在太阳的照耀下,近处的战士,远处的百姓,渐渐有了生机。周元大吼道:“最后!我要帮助你们!”“东番岛是大晋的土地,你们是大晋的子民,如今你们困难,作为大晋的王爷,我当然要代表朝廷帮助你们。”“回到对岸之后,我会派遣官员过来,建立行省布政司,建立府衙,建立各类行政机构。”“我们要派遣最专业的人员,给你们带来粮食,帮助你们度过这一段艰苦的是挂钩。”“我们要带来最优质的种子,最有效果的耕种方法,帮助你们来年春耕,实现秋季大丰收。”“我们要普及律法,要让善良的人得到保护,邪恶的人得到惩戒,维护治安,维护和平。”“我们要把这里划分为各个板块,建立各版块中心城市,修筑官道,促进贸易,促进生产。”“我们要在这里开办学堂,教人读书认字,让这里告别愚昧,告别贫穷。”说到这里,周元看着已经激动的众人,大声道:“我们要让这里变得富裕!繁荣!人人有吃喝!人人有衣穿!”“幼有所养!老有所依!”“这才是我们该做的事!”此话一出,太阳正好到了天空的正中间,无数道光芒洒了下来,天地都变得明亮了起来。一个个百姓,泣不成声,忍不住跪了下去。长风吹过,似乎要吹去一切伤痛。周元道:“从今天开始,这里不叫东番岛了。”“这里应该有一个新的名字,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今后,这里叫…台湾。”“大晋的,台湾行省。”无数人感慨万千,而此时此刻,却有哭喊声响起。一个年轻人跑了过来,哭喊着:“神父!神父死了!”“你们杀了神父!上帝不会饶过你们的!”蔡胡生回头看去,才发现竟然是自己的小儿子蔡小帅。一时间他慌忙迎了上去,大怒道:“小畜生,你在胡说些什么,还不给老子闭嘴。”蔡小帅像是疯了,一把推开了蔡胡生,在地上又哭又闹,又是傻笑,崩溃地不停大喊:“神父死了!神父死了!”“上帝不会放过你们的!上帝会降下神罚,把你们都杀了!都杀了!”他这一喊,四周幸存的百姓之中,竟然也有人跑了出来,喊着同样的话,也像是疯了。慢慢的,人越来越多,竟然有数百人都站了出来,大喊着“神父”、“上帝”之类的话,颂唱着《圣经》的内容。章飞一把拔出了剑,狞笑道:“这群畜生,被洗了几十年脑,祖宗都不认了。”“老子这就带人去把他们杀干净,看看他们的上帝能不能救他们狗命!”周元摆了摆手,道:“让他们闹吧。”章飞道:“主公,这群无可救药的新教徒,杀了反倒痛快一些,若是不动他们,反而显得我们软弱了。”周元笑了起来,轻声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痛快?但凡是个正常人,谁不知道痛快?”“百姓图快,希望恶人受到惩罚,希望好人得到尊重,喜欢惩恶扬善,喜欢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但民族不一样,民族图利。”“一切只为了生存,为了繁荣,为了长久的利益,软弱与强势,都不过是争取利益的手段罢了。”“很多人总是揪着软弱与强势在那独自愤慨,这显然是没有分清个人意志和民族意志的区别与统一。”章飞道:“留着这些人,有什么好处?”周元笑道:“杀了他们,人们会记得神父。留着他们,人们看到他们那疯疯癫癫的可怜模样,就会憎恶神父,最终慢慢忘记神父,如果将来有神父再来,他们只会把神父砍死。”“痛快杀了他们,自然是爽了。”“但章飞啊,身上扛着责任,就不能只图爽了。”章飞抱拳道:“属下受教。”周元走下了台阶,看到了人群之中的魁石怒海。他走了过去,拍了拍魁石的肩膀,淡淡道:“其实野蛮并不值得骄傲,值得骄傲的,是敢于反抗压迫的勇气,敢于打破不公的决心。”“而反抗压迫、打破不公,本质上是为了和平,为了繁荣,为了过得很好。”“这里即将成立行省布政司,原住民方面不好融合,你们赛德克族要做一个表率。”“魁石啊,目光长远一点。”“打猎,只能让你们活着,并不能让你们繁荣。”魁石怒海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一个伟岸的背影。那道背影走到了人群之中,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声音:“什么是信仰?什么是神父?什么…又是什么?世间的真真假假,如何分辨?”“诸位不需要去分辨,诸位只需要看清自己的生活——让你们活得更好的,就一定是对的。”“这就是真理。”“我们不怕讲真理…但如果有人连真理都不认,那…我们也不怕讲刀枪剑戟。”“沧海横流,时间会证明一切。” 第九百一十一章 陆上破局 海上设局 战争结束,一个地区的重建却才刚刚开始。周元召集各大家主及村社头目,让他们组织人员清理尸体,打扫战场,并派出更多的人手前往中央山脉灭火。这些事情他已经不需要亲自去参与了,经历过一场生死大战,人们从血泊和废墟中走出来,多少比以前团结了很多,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们足够有能力完成这样的分工。至于之后,那有新设立的台湾行省布政司去管理,也不需要周元再操心了。他现在要抓紧时间,着手海上的局势。闽粤水师面对七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已经坚持得够久了,再这么打下去,都快要全军覆没了。所以周元不敢拖延,当即道:“把赤嵌城备用炮全部拖下来,给我拖到热兰遮城以南的码头。”章飞立刻安排人开始搬运,十个人负责一门炮,还有人专门在前面清理道路,即使相当艰难,也最终还是朝着目的地进发了。周元下了城楼,也开始朝热兰遮城以南的鹿耳门港而去。小影、庄玄素和圣母姐姐也随之跟来,赤嵌城的任务结束了,她们知道,或许要很久以后,才会来到这里了。“风景非常好。”周元笑道:“等过个几年,我们可以来这里看看海,吃一吃当地的美食,参加一下这里的民俗活动。”“蒹葭还没有看过海呢,我想带她来看看。”小影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道:“我也带我的宝宝来!”这让庄玄素一阵头疼,这丫头现在倒是想起自己肚子里还有宝宝了,刚才蹦蹦跳跳的,差点给她吓到。李玉婠笑道:“所以,海战怎么打呢?对方的实力明显是要高出一大截的,要打败他们实在太难,更别提全歼了。”周元看向海的方向,缓缓道:“为什么闽粤水师可以坚持这么久呢?”李玉婠道:“因为顽强?”周元笑了起来,轻声道:“顽强是很难决定战争胜负的,尤其是在实力差距较大的情况下。”“闽粤水师之所以可以坚持这么久,只因为荷兰舰队不敢追击。”“他们怕追击出去,闽粤水师便分头行动,绕行登陆,把佛朗机炮送到赤嵌城外。”“他们很清楚,只要没有佛朗机炮,我们就很难拿下赤嵌城。”“所以,荷兰舰队一直围绕着鹿耳门海域战斗,闽粤水师且战且退,虽然一直吃亏,却没有受到全军覆没的威胁。”庄玄素皱眉道:“那我们拿下了赤嵌城,岂不是反而解放了荷兰舰队,对方不至于束手束脚,可以放心攻击闽粤水师了。”“正是如此。”周元叹了口气,道:“陆上破局,才能在海上设局,一心只想防守的荷兰舰队,我们还真是束手无策。”“但是,陆上丢了,他们就会很着急了。”他一边朝前走,沐浴着海风和阳光,一边说道:“在这片战场上,有一个大家都明白的常识,就是海上的霸权能够决定陆上的霸权。”“拿下了东番岛,却守不住海洋,那东番岛迟早也是要丢的。”“如今对于荷兰人来说,东番岛丢了,海战就成了唯一翻盘的希望。”“只要歼灭了闽粤水师,占据了海洋,就相当于遏制住了大晋的咽喉,可以控制贸易出口,可以回头再次蚕食东番岛…”“他们还有机会取得整个战争的胜利!只要歼灭了闽粤水师!”李玉婠道:“他们必须要主动出击,这给了你在海上设局的机会。”周元点头道:“其实海上的局,已经设好了。”“虽然在和关陆沟通计划之时,我十分不赞成他的提议,但目前看来,他的提议是对的。”“大晋依旧处于命运的转折时刻,在这一场战争真正胜利之前,我们不值得有任何乐观的。”“所以依旧要全力以赴,要不惜一切代价,全歼荷兰舰队,开启海上贸易,为大晋回血,为东南沿海的百姓创造崭新的机会。”庄玄素道:“但是没有你的命令,那个关陆恐怕没有那么大胆,私自做主执行计划吧?”周元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庄司主啊,如果关陆是那么愚忠老实的人,又如何一步步走今天呢?又如何与我有如此高的默契呢?”“难道你们出海的时候,没有看到那浩浩荡荡的船队吗?”庄玄素回忆了一下,忍不住道:“他们是…参战的?木船打战列舰?周元你到底要做什么?”周元缓缓道:“让荷兰人见识见识,一场真正的国战。”他们终于到了鹿耳门港,二十门佛朗机炮,架在了码头上。周元大声道:“向着大海!开炮!”巨响,惊破了天地。……恒高舰上,聂再荣猛然抬起头来,激动地看向鹿耳门的方向,呼吸粗重。他颤声道:“听到了吗!听到了吗!是鹿耳门!鹿耳门传来的炮声!”叶青樱也迅速跑了过来,她拿着单筒望远镜看向鹿耳门方向,只能隐约看到陆地,却看不清其他任何东西。她沉声道:“荷兰人的炮是要守赤嵌的,鹿耳门出现炮声,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赤嵌城被攻下来了,周元带着炮来到了鹿耳门,在给我们传递信息。”关陆则是道:“不单单是我们,也是给荷兰人传信。”“荷兰人知道赤嵌城丢了之后,绝对会用尽全力把握住海战胜利的机会,他们要反扑了,他们终于不会再龟缩了,没有守护海岛的必要了。”聂再荣大声道:“快,打旗语,通知各大战列舰、巡洋舰,准备迎接更惨烈的战斗。”“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提前撤退,先跟他们打,打到他们高兴,打到他们得意忘形!”正如恒高舰众人所料,荷兰人在看到鹿耳门的炮轰之后,已经得知了赤嵌城被破的消息。他们终于不再固守海岸线,而是抓紧这仅有的机会,开始朝着闽粤水师发动猛烈的进攻。战列舰排成了“一字型”,主力炮火全部覆盖过来。巡洋舰开始迂回,企图从侧面牵制,防止闽粤水师逃离。而闽粤水师怡然不惧,开始了这一场海战最惨烈的对轰。聂再荣深知,海上真正的决战时刻,恐怕就要在今晚分出胜负了。 第九百一十二章 澎湖海湾 天星地火 血色夕阳终于逝去,炮火轰醒了月亮与星辰,最惨烈的海战正在进行。战列舰上燃起的大火,照亮了醒目的旗帜,聂再荣不断接收到消息。“提督大人,自立舰受损严重,炮弹不足。”“恒攀舰右侧受到炮击,船体破裂,已经大量进水。”“恒峰舰风帆已经更换了六张了,要见底了,再中链弹的话,船就动不了了。”“自信舰请求侧翼进攻,对上荷兰人的巡洋舰。”“我们恒高舰的炮也必须要停了,炮管已经发烫发红,炸膛的风险很高,连窗洞都快烧燃了,一直在泼水,但又怕打湿炮管内部。”聂再荣大手一挥,怒吼道:“别废话,让他们无论如何要再坚持坚持,还不到时间。”“只要船能动,只要船不沉,我们就要坚持住。”他耳朵已经嗡嗡直响,整个人的精神都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他回头走进船舱,大声道:“计时官,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计时官回应道:“亥时三刻!”聂再荣深深吸了口气,攥着拳头道:“还不到子时,至少要坚持到子时三刻。”“无论如何,要撑住啊!要给荷兰人,最大的希望!”他走出船舱,看到了对方战舰上燃起了火焰,那火焰照亮了旗帜,对方打出了旗语——“投降不杀”。聂再荣咧嘴道:“回应他们!宁死不降!”旗语打出去之后,荷兰舰队的进攻更加疯狂,他们的战舰之间配合很是紧密,有着比闽粤水师更成熟的战术,打出了非常出色的效果。看似只差两艘战列舰,但事实上,双方的差距远比数量上来得可怕很多。所以要用更“拙”的方式,战胜他们。聂再荣的手心满是汗水,静静盯着前方。……明月高悬,星辰漫天。海面上并没有什么风,所以周元等人走得比较顺畅。木船不大,船上人也不多,除了周元、李玉婠、小影、庄玄素之外,只有一个坐在旁边,偷偷瞧着众人的小女孩。她已经换上了一套还算干净的衣服,脸上脚上的污渍也没了,李玉婠竟然真的记住了她,并带上了她。“我也是有女儿的人了。”她脸上带着笑意,似乎很开心,咯咯笑道:“算算我的年龄,我做她母亲那是绰绰有余的。”小影则是目瞪口呆,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她似乎发现自己走了一条更艰难的路,分明可以直接找个宝宝的,不用亲自怀的。庄玄素则是更关心战场,她听着密集的炮声,眉头紧紧皱起,不停地坐下,又不停站起,看着西南方向,忧心忡忡的模样。最终她忍不住问道:“周元,你刚刚说今晚就要结束战斗,这到底怎么结束?”“我听这炮声,实在有些担心闽粤水师顶不住,你设的局到底是什么?”周元自顾自地看着地图,然后缓缓道:“这是澎湖列岛的地图,虽然不算详细,但大致的轮廓是准确的。”“南边是最大的澎湖本岛,北边有两座岛,分别是西屿岛和白沙岛,三岛围成了一个大圈,这里被称之为澎湖湾。”“澎湖湾太特殊了,北面有一处海峡可以通过,还算宽敞,东面也有海峡,但却极为狭窄。”“如果有船队从西南方向进去,就像是进了一个大口袋,背后的路被堵住,北面的海峡一封,那就是关门打狗啊!”庄玄素连忙靠过来,低着头看着地图,眼睛越瞪越大,惊声道:“还真是…像一个大笼子。”周元指着地图,用食指轻轻圈了一下,道:“你再看,这里是澎湖本岛的西北部,有一个巨大的缺口,这个天然的海湾可以藏匿数不清的船。”“一旦荷兰人进去…这里的船便开出来,直接截住荷兰人的退路,是不是就可以关门打狗了?”庄玄素脸色一变,不禁问道:“莫非你早已安排好了?”周元并不回答,而是继续道:“还有西屿岛的北部,也有凹进去的海湾,也可以藏匿船只。”“还有这里,澎湖本岛东北部,有好几个内嵌海湾,都可以藏匿数不清的战船。”“败逃的闽粤水师,仓皇逃进澎湖湾,荷兰人紧追不舍。”“闽粤水师直接前往西屿岛与白沙岛之间海峡,将出路封住。”“西屿岛西部海湾与澎湖本岛西北海湾的伏兵立刻出动,将他们的退路封住。”“澎湖本岛东北边的伏兵再从澎湖湾东部的狭窄地区冲来,封住最后一条路。”“一切,就尘埃落定了。”说到最后,周元的语气也变得凌厉起来。庄玄素抬头一看,看到了星月之下的陆地,澎湖本岛,到了。……“是时候了!”聂再荣看着天空的月亮,终于站了起来,大吼道:“点火!照亮旗帜!”“打旗语!向北逃!”不单单是给闽粤水师的各大战舰看,更是要给荷兰人看。撑不住了,闽粤水师撑不住了,要败逃了。荷兰舰队当然要乘胜追击,一举歼灭闽粤水师,奠定南海整个胜局。东番岛丢了?没关系!只要占据了大海,就占据了一切,失去的东西都能拿回来。闽粤水师五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拖着残破的身躯,拖着打光炮弹的佛朗机炮,仓皇朝北而去。荷兰舰队,紧追不舍。他们打出了旗语:“你们无路可逃,投降不杀。”这一次,闽粤水师没有回应,仓皇的模样让人想要发笑。于是,两只舰队一前一后,冲进了澎湖湾。行驶在澎湖湾的最中心,时机终于成熟。关陆大声道:“放烟花!可以放烟花了!”恒高舰上,一束束烟花冲天而起。各大战列舰、巡洋舰上,烟花随之绽放。西屿岛、澎湖本岛、白沙岛驻留的守军,纷纷点燃了引线。在这星辰漫天的黑夜,在这无风的秋夜,澎湖列岛迎来了它漫长生命中第一场烟花秀。所有人都能看到的烟花秀!“时机已到!起航!起航!”西屿岛西部海湾,埋伏的四百艘大木船,逐渐起航,朝着澎湖湾的湾口而去。与此同时,澎湖本岛西北部的大海湾,超过六百艘大木船,浩浩荡荡驶出。他们很慢,他们如此笨拙。但他们终究是堵住了澎湖湾的湾口。澎湖本岛东北部,又是四百艘大木船冲出,从狭窄的海峡出陆续进入澎湖湾。一千多艘木船,有大有小,上面都站了人。每一人都举着火把,随着船逐渐汇聚。于是,荷兰人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数之不尽的木船聚集在一起,上面无数的火把燃烧着,像是黑暗的海面上,缀满的星辰。此刻,天空之上,同样是星辰漫天,似乎在与海上的无数把火焰呼应着。大晋人的火,点燃了大海,似乎也点燃了整个星空。天与地,都被他们所占据了。 第九百一十三章 浩荡国战 慷慨赴死 攀登。登上了澎湖本岛的最高处。周元等人站在一块巨石之上,看向北方海域,那是澎湖湾,那是战争的中心,那是缀满星辰的地方。天空的星辰如此耀眼,海面上的火炬也毫不逊色,整个世界似乎都颠倒了,人们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映入眼帘的都是光,璀璨的光。这壮观的一幕,让周元等人心中震撼无比。庄玄素都忍不住道:“要多少人才能把这片海域点亮?多少个火炬才能形成如此密集的星辰?”“三万两千七百四十人。”周元缓缓道:“这一战,闽粤水师倾巢而出,没有留下任何一人。”庄玄素道:“可是…哪里来的这么多船?闽粤水师的数十艘大木船,已经完全耗尽了啊。”周元道:“两广、闽浙四省几乎所有的船,都聚集在这里了。”这句话,让众人陷入了沉默。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庄玄素才道:“荷兰人也知道澎湖列岛的地形,他们竟然也会上当?”周元缓缓道:“因为他们太想赢了。”“东番岛的失败,超出了他们的意料,他们的心开始急,他们必须要拿下闽粤水师,才能逆转翻盘。”“同时,闽粤水师的确坚持不住了,荷兰人距离胜利只差一步了,他们就算冒着天大的风险,也肯定是要一鼓作气把闽粤水师吃掉的。”“因为直到现在,前去搜刮潮商船队金银的战列舰和巡洋舰都没回来,他们清楚那边已经是白了,这是他们仅有的机会了。”“另外,不要忘记了,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还能拿出这么多大船来。”“他们根本不知道,一个地大物博的国家,即使是已经没落,也有着难以想象的底蕴。”周元看向远方,呢喃道:“这是民族的积淀,两广闽浙四省无数的商人,甚至不要报酬,主动把自家商号的船聚在一起,想方设法送到南海来。”“超过六万劳工参与了这一场规模庞大的运送工程,三万多闽粤水师的战士,昼夜不停,熟悉船只,装填火药,为最后的大战做着准备。”“要完成这样一场浩荡伟大的国战,不是我能做到的,也不是关陆自作主张就能做到的。”“这是百姓的力量,是民族在面临危难之时,平民的挺身而出。”“这些,都是荷兰人难以想象的。”“不是他们笨,而是他们太不了解我们了。”“他们不知道我们这个民族从古至今一路走来,到底付出了多少辛勤的汗水,创造了多少辉煌的文明,最终形成了如此伟大的凝聚力。”说到这里,周元慨然叹息:“当那些重利轻义的商人都主动站出来的时候,这一战的结果,其实已经注定了。”“烟花盛开了。”李玉婠轻声说道。众人抬起头去,只见天地各处都绽放出了璀璨的烟花,这些火焰凝聚的花朵冲上了天穹,释放出了最后的热量。这是真正的信号,进攻的信号。鼓声响起了。每一艘船上似乎都响起了鼓声,密密麻麻,震耳欲聋,似乎要将沉睡的天地唤醒。聂再荣看到这一幕,不禁仰天大吼:“进攻!进攻!拿回我们失去的一切啊!闽粤水师!洗雪耻辱的时候到了!”船,无数的船,从澎湖列岛西南、东边、北边三个方向,朝着荷兰舰队而去。鼓声停了,但更加磅礴的声音响起。“杀啊!”“冲啊!”那是数万战士歇斯底里的怒吼。星辰在流动!那是火焰在前进!足足一千多艘船,挤满了海面,朝着荷兰舰队十多艘战舰而去。荷兰人慌了,他们知道中计了,他们完全想不通大晋哪里来的这么多船,更想不通这些木船为什么敢进攻。他们难道不怕死吗?他们难道甘愿做炮灰吗?大晋朝廷不是没有钱了吗!到底是给了多少赏钱,这些战士竟然愿意牺牲!他们不明白很多东西。但这并不妨碍无数的船依旧在朝他们冲锋!逃!荷兰人首先想到的是逃!他们往东逃,但遇到了堵截。他们往北,遇到了闽粤水师的炮轰。后退?后面的路也完全被封住了!澎湖湾,天然的口袋阵,让他们上天无路、下地无门。靠岸登陆?不行啊!上了岸,船就保不住了,到时候只会活活饿死在岛上。怎么办?怎么办?无路可逃!唯有一战!他们聚在了一起,把所有炮弹都倾泄出去。木船根本经不起这样的轰击,但这又能如何呢?荷兰人还剩下多少枚炮弹?一分钟能打出两发吗?一千多艘船,根本没有任何减速。从天空俯瞰下去,可以清楚的看到,无数的火把像是星辰一般,密密麻麻冲向了荷兰舰队,然后炸药爆开,宛如星辰幻灭,发出璀璨的光芒。十多艘战舰,被火焰覆盖了。仅仅是一刻钟,他们的船就顶不住了。更多的木船冲了过去,堵在已经失去战斗力的战列舰周边,木梯已经架了起来。闽粤水师的战士,把荷兰的战舰当成了城楼,开始了攻城作战。火把往上扔去,无数的火箭朝上射去,无数的勇士朝上攀登。这一场大战,像是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疯狂的节奏,大晋水师的战士,像是完全不在意伤亡,爬上了荷兰战舰的甲板,提着刀和荷兰人进行肉搏。燧发铳不是万能的,在更换子铳的时间内,就有数十人冲上甲板,提着刀朝他们砍来。血腥的肉搏战残酷无比,彻底将荷兰人的胆子打碎。“投降!投降!”“快升白旗!”有舰长大喊着,但没有意义。大晋此刻听不到声音。闽粤水师此刻也听不到声音。他们只知道,把入侵者全部杀绝。他们信上帝,就送他们去见上帝!喘息,急促的喘息,汗水布满的额头,浑身都在颤抖。刘哲死死握着刀,即使身上穿着简易的木质盔甲,保护住了重要的部位,但他还是害怕。他提着刀,正要爬上木梯,却突然被人拉了下来。还是那些队友,他们从来对刘哲没有好脸色。“就你这窝囊废,刀都拿不稳,还去和洋鬼子拼杀?你也配吗!”“就在船上,以箭压制对方!”长期欺负他的队员们,一脚把他踢到了身后,然后迅猛爬了上去。枪声响起,有两三人顿时中了枪,摔落下来。刘哲惊叫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便又是两人落水。还有一人,坠落在了他的身旁,已经是满脸鲜血。他的头顶,中了枪。这人正好是平时欺负他最狠的那个。刘哲不知所措,一时间浑身都在发抖。这人一把扣住了刘哲的脚,艰难道:“你…你是新兵…不上去也没人怪你的…”“臭小子…别上去…把自己的命留着吧…”“据说,你是独生子…”刘哲嘴唇颤抖,喃喃道:“我…我…”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紧张、恐惧、愤怒,无数的情绪涌了上来,眼睛变得血红,泪水不禁掉落。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声巨响传出,小船都晃荡不已。他抬头朝前看去,顿时目眦欲裂:“队长!”他连忙扑了过去,大喊道:“队长你…”林大海擦了擦脸上的鲜血,死死握住刘哲的手,艰难道:“护国小队…护国…啊我们做到了!”“小刘…小队的旗帜不能倒!”“战争,我们胜利了,小队就剩你一个人了,你要握住旗帜啊,不能倒!”说完话,他最后看了一眼北方,只可惜他再也看不到大陆了。静。一切都寂静了。泪水模糊了刘哲的双眼,他听不见了任何声音。他是最后一个加入护国小队的战士,他是唯一活着的战士。他心中有万千的痛无法表达,只能转头看到了插在船身上的简易旗帜。他,一把握住了它。他大吼着,朝着高大的战列舰冲去。 第九百一十四章 以炮慑国 一去不返 “不是这样打的!不是这样打的!”聂再荣在甲板上急得跺脚,大吼道:“谁让他们这么打的!围而困之,困而歼之,只要做好了这一点,可以减少伤亡的啊!”“他们怎么要这么打!这是蛮力!这要多牺牲很多人啊!”关陆叹息道:“聂将军,这是别无办法的办法,水师战士们的船,根本无法支撑战术的执行,他们只能用最拙的法子,和敌人拼命。”“这样下去,最多再有半个时辰,荷兰人就全军覆没了。”聂再荣红着眼眶,哽咽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那是我水师战士的命啊!”这句话,让众人沉默。这就是战争。牺牲是在所难免的。“你妈的…”沉默良久的楚非凡突然咬牙道:“给老子一艘船,老子也要去杀荷兰鬼子!”“他娘的,老子心里憋着一股火,不去杀上几个,实在过不去。”这一刻,他竟然也会心痛水师战士的牺牲,他竟然也会心痛朝廷的人。楚非凡感到不可思议,但他就是气不过。凭什么这群洋杂碎要跨越数万里海域,过来欺负我们?凭什么为了这群畜生,我们要死这么多同胞?想到这里,他吼道:“我们站在这里看戏吗!也他妈上去打啊!”叶青樱道:“各大战列舰、巡洋舰受损严重,如果加入战场,很可能有报废的风险。”聂再荣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但此刻,顾不得那么多!就算是冒着报废的风险,我们也要加入战斗,让闽粤水师的战士,少一些牺牲。”“这的确不理智,但我必须要这么做!”“元帅怪罪下来!就砍我的头吧!”聂再荣大吼道:“打旗语!闽粤水师!全力进攻!”这一刻,没有了理智,只有痛恨。五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拖着残破的身躯,加入了战场。他们冲上了荷兰人的战列舰,开始了拼杀。这一战,早已没有了悬念,荷兰人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只能去投胎。楚非凡随手捡了一把刀,几个跨步便上了甲板,看到还在挣扎的荷兰人,就直接一刀砍头。他也杀红了眼,一路砍到船舱内部去,看到有人举起了枪,却吓得不断退后。楚非凡明白了,他狞笑道:“你们这些狗畜生,子弹打光了吧?该老子嚣张了吧!”他直接冲了过去,全力一刀,将这人直接拦腰砍断。战斗几乎要接近尾声了。叶青樱登上了甲板,一路杀进船舱,又杀了出来。确认把荷兰人都杀光了,她才松了口气。然后他看到了满地的荷兰人的尸体,还有尸体中间,坐在血泊中的一个身影。这背影,有点眼熟。他虽然坐着,右手提着刀,但左手却紧紧握着一杆旗帜,旗帜是红色的,上面写了两个大字——“护国”!叶青樱绕了过去,终于看到了这染满血污的脸,也不禁有些惊讶。“刘哲?是你?”她实在有些震惊,因为在她的视角里,这个人从云州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此刻竟然出现在了澎湖湾海战上。刘哲抬起头来,沉默了很久,才喃喃道:“是叶捕头,很久不见了。”当初他的父亲是知府,他是云州最大的贵公子,身边的追随者很多,追求他的大家闺秀也不少。但他喜欢漂亮的。他喜欢赵蒹葭,赵蒹葭却和周元成亲了。他喜欢薛凝月,但他爹说薛凝月不能惹。他喜欢彩霓,但被周元搅黄了。他喜欢洛阮芷,但那是王爷的女儿,也配不上。他也喜欢叶青樱,同样是因为好看,但被打了一顿。那些年轻的岁月啊,宛如昨日,却又似乎是前世的事了。他握着手中的旗杆,缓缓道:“想不到,我们也有并肩作战的时候。”叶青樱想了想,才道:“国战面前,没有恩怨。”“更何况,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如今你已经不是纨绔子弟了,你是战士了。”刘哲沉默了很久,才咬牙道:“是啊,我是战士了。”他站了起来,把手中的旗帜高高举起,直指苍天。天,终于破晓。这一场浩浩荡荡的国战,终于结束。这大晋漫长的一夜,终于翻篇。鼓声响起了。那是胜利的宣告。无数幸存下来的战士,仰天欢呼着,亦或者痛哭流涕着。这一场真正的胜利,每一个人都等待了太久,付出了太多。聂再荣站在德鲁特号的甲板上,看着东方黎明,红日初升,一时间感慨万千。那血色的阳光,照亮了冰冷的海面,残存的火焰依旧燃烧着。白天回来了,这里的和平回来了,只可惜那些英勇牺牲的烈士们,再也回不来了。“聂将军,不要过于感伤。”关陆平静道:“民族的崛起,必然伴随着牺牲,这一场惊世大战,给了我们很大的成长。”“记住这些经验吧,让我们变得强大起来,让我们的后辈,不再经历这样的苦难。”聂再荣重重点头,沉声道:“这沉重的牺牲,希望所有人都记住,落后就要挨打。”“大晋一定要崛起!一定!”而此时此刻,在澎湖本岛上,周元也看到了日出。这一刻,他心中没有喜悦,却有一种慨然之感。不同于滃洲之战,他此次没有哭天抢地,没有撕心裂肺,却感受到了时代的哀愁。崛起之路,何其艰难,这一代人吃的苦,希望下一代人不用再吃了。为了收复东番岛,为了赶走列强,这一战如此曲折,付出的代价如此之大。他和身边的人,也历经生死。周元感觉自己成长了。人不是在某一个瞬间成为强者的。人是在无数次铸炼与磨砺之中,不断坚守道心,学习经验,最终成为强者的。周元可以肯定,三年前的自己来打如今的仗,一定会败得一塌糊涂。但他同样可以肯定,如今的自己去打三年前的仗,却足够游刃有余了。他也在成长。而将来面对更大的挑战和困难,周元足够有信心了。或许不止是他,整个大晋都在血与火的磨砺之中,变得坚韧,变得强大。“西方侵略者,只要在东方海岸上摆上几门大炮,就可以霸占一个国家…”“这样的时代,一去不返了。” 第九百一十五章 夕烟 当东天的红日升起,当璀璨的阳光照亮大海,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这一场战争终于迎来了结局,民族的命运因此而改变,周元深信,经过这一场惊世大战,整个大晋崛起的进程,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了。从南下至今,几个月的生死拼杀,无论是闽粤水师还是沿岸的百姓,无论是各大将领还是配合作战的商户,都可谓历经艰险,最终迎来胜利。磨砺,的确会让人成长。站在恒高舰的甲板上,吹着海风,晒着深秋的太阳,周元心中有着清晰的感悟。是的,成长了。他感觉到自己成长了,对整个世界局势的更深刻了解,对时代发展进程的更深刻感悟,方方面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和认知。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让他回到刚刚南下的那一刻,他相信自己可以有更多的办法来处理这一场战争,能处理得更好。但…回不去了。这就是代价。“荷兰舰队全军覆没,但战舰却并未全部沉默,我们获得了三艘战列舰,两艘巡洋舰,只要加以修缮,就能投入使用。”“这样算下来,我们便有八艘战列舰、六艘巡洋舰了,放眼整个世界,这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战斗力了。”聂再荣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欣喜,因为他知道这些战舰是怎么来的。周元道:“闽粤水师牺牲情况呢?”聂再荣沉默了片刻,才道:“牺牲一万四千八百七十一人,受伤六千二百零八人。”“各大战列舰、巡洋舰皆严重受损,佛朗机炮报废超过六十门,皆因炮管发热所至。”“炮弹几乎消耗殆尽,连福州宝船厂剩下的存货都全部砸了进去。”“算上缴获的战舰在内,修缮所需费用可能会高达四百万两白银,还不算炮弹的生产和佛朗机炮的配备。”“战士的抚恤,商船的补偿,再加上要对东番岛的重建进行援助,要建立台湾行省布政司衙门,一切零零总总算下来,保底需要九百万两白银。”周元微微点头,道:“所以说,打仗就是打国力,如果没有开海,大晋就永远无法承担如此磅礴的军费开支,就永远无法真正保持长期的高水平战斗力,就永远谈不上所谓崛起。”“这一战给我们的教训很多啊。”听闻此话,聂再荣不禁攥紧了拳头。他咬牙道:“是的,教训太多太多了,付出的代价太大太大了。”“我们是有了一定数量的战列舰和巡洋舰,但战舰之间的配合默契程度不高,对战争形势的判断不准确,对新型战舰的技战术领悟不够,导致在与荷兰舰队的对决中,总是犯一些低级错误。”“上至舰长,下至官兵,都缺乏对新型海战的准确认知,以至于跟不上对手的节奏,被牵着鼻子走。”“我们用很‘拙’的办法战胜了对方,虽然结果是好的,但值得我们反思的地方很多。”“元帅,末将请求…闽粤水师战后不庆功,要进行长达一个月的战后总结和复盘,把知识点归纳出来,进行学习。”“我请求经费,开办南海军事学堂,致力于培养年轻的将军、发掘人才、普及新型海战知识,将闽粤水师彻底从传统之中刨出来。”“我们需要学习,需要进步,不单单是武器上、作战上,还有思想上、认知上。”周元笑了起来。他看着洒满阳光的海面,发出了畅快的大笑。睁眼看世界啊!聂再荣也进步了。所有人都进步了。只有无数人都朝前看,都保持着谦逊的心,都保持着进取的态度,何愁民族不兴?何愁大晋不崛起?他笑着看向聂再荣,道:“聂将军,你看,我们到家了。”聂再荣下意识抬头,只见福州府码头,已经是一片红色的天地。大地铺满了鞭炮,四周到处张灯结彩,红绸飘逸。紧接着,鞭炮点燃,噼里啪啦的声音到处响起。无数的福州府百姓,高举着双手,发出了欢呼与呐喊。他们在迎接凯旋之师。在人群的最前方,周元看到了曲灵、凝月和阮芷,她们挥舞着小手,满脸激动。这一刻,周元有些恍惚,鼻头也有些发酸。他竟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离开福州府不到两个月,却像是离开了无数年,经历了生生死死,如今终于要回家了。栉风沐雨的王师,总会得到最热情的拥护。百姓其实很简单,你守护了他们,让他们有好日子过,他们就会满足,并献上最诚挚的感恩。这一战给了很多人成长与感悟,百姓又何尝不是在这种磨砺中,得到了进步?在过去的福州府,洋人总是要高人一等的。在如今的福州府,谁敢说洋人高人一等,恐怕要被群殴。民族的尊严,就是每一个百姓的尊严和自信。“聂将军,庆功还是要庆的,这是凯旋的将士们应该得到的东西。”“庆功之后,再复盘、反思、学习吧,进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是无数年不断保持的一种风气和态度。”聂再荣点了点头,道:“末将明白了,元帅要参与吗?”周元笑了笑,道:“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听闻此话,聂再荣面色一变,惊声道:“是关于高丽的事吗?”周元道:“我要陪我的家人,她们比战争更重要。”船终于靠岸了。周元跳了下去,朝着曲灵她们大步走去。无数的百姓都朝他走来,欢呼着他的名字。他是英雄,是百姓尊敬的人物。但他此刻什么也不想面对,他只是张开了双手。曲灵和凝月扑进了他的怀中,两个可怜的丫头都不禁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她们又何尝不担心周元的处境,何尝不担心他会遇到天大的危险。只可惜她们帮不了太多,只能默默忍受着相思之苦和担忧的焦虑。此刻抱在一起,她们的情绪才压制不住,彻底爆发了出来。“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周元轻声道:“以后我不会亲自冒险了,你们不需要再这般担心了。”曲灵打了他一下,才噘嘴道:“害的本姑娘为你流泪,真是个坏东西,现在这里人挤人,谁也看不见谁,不如…”周元吓了一跳,狠狠瞪了她一眼,道:“你把你的坏心思给我收起来!”愚蠢的曲灵,把这里当成电车车厢了!薛凝月则是低声道:“不如什么?”周元捏了捏她的脸,道:“不如,我们今晚好好聚一聚,喝酒吃肉,吟诗作对,再拖几车烟花来,大家开心个够!”曲灵眼睛一亮,当即道:“好好好!我就喜欢这样的热闹!”薛凝月道:“只要大哥回来,凝月就是最开心的。”曲灵顿时愣住,咬牙道:“该死的凝月妹妹,我倒要看看你嘴巴有多甜!”她捧起了凝月的脸,对着她嘴巴就亲了下去。“呜呜…”凝月急得不行,力气却比不过,只能委屈地被占便宜。周元回头,看向人山人海的码头,人们尽情开心着,又陆陆续续离开。他感慨万千,心中的阴霾彻底散去。关陆走了过来,道:“王爷,此情此景,作一首诗?”周元摇了摇头,笑道:“作诗?我许久不作了,也没有必要。”“但是有一句诗我却很喜欢。”关陆道:“什么?”“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关陆闻言,仔细思索着,品味着这其中的韵意。他想了很久,突然道:“元帅,这句诗…”抬起头来,眼前已经没了王爷的身影。他已经到了远处,拥着娇妻,行走到了夕阳之下。那身影愈发缥缈,愈发不像周元本人。那像谁呢?关陆猛然想通了。像每一个人。 第九百一十六章 作诗 南国的秋并不寒冷,尤其是晴天的夜晚,星辰高悬,明月皎洁,凉爽的夜风吹过,令人心旷神怡。庄子里很是热闹,周元、李玉婠、庄玄素、小影、叶青樱、薛凝月、曲灵、洛阮芷,还有可洛迪雅母女和圣母姐姐捡的丫头,全部都聚齐了。侍女们在院子里摆了桌椅,准备了丰盛的酒菜,还搭了一个戏台,请了戏子来表演。在这凉爽的夜,众人把酒言欢,玩一些字谜游戏,不亦乐乎。叶青樱实在憋不住,当着众人的面,就问起在东番岛时,到底是怎么反败为胜,打败卢卡斯的。于是周元又发挥了说书人的潜质,开始添油加醋吹嘘了起来,把其中的互相算计说的清清楚楚,把如何利用人心说的明明白白,听得众人也是兴奋无比。正是得意之时,戴思却突然来了一句:“那忠武王骗过我们吗?”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周元顿时头皮发麻,娘的,这戴思将老子的军!他当即正色道:“当然没有!我对大家都是真爱!”曲灵眯起来眼,冷声道:“这里这么多人,都是你的真爱?”糟了,上了戴思丫头的当了。周元知道言多必失,当即端起酒杯,大声道:“大战结束,今夜星辰明月,本人忽然心中有感,得诗词一首,诸位有兴趣听一听吗?”“当然有!”薛凝月来了兴趣,眼睛都闪着光,激动道:“周大哥,你好久都没有作诗啦,快讲来我们听一听。”好啊,还是凝月心疼我啊。周元想了想,才缓缓道:“携手揽腕入罗帏,含羞带笑把灯吹。金针刺破桃花蕊,不敢高声暗皱眉。”此诗一出,众人顿时愣住。首先是凝月,脸色猛地涨红,连忙把头低了下去。洛阮芷想了想,也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眼睛像是要滴水,缩在了凝月身后。曲灵率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拍手道:“好得很!夫君,这分明才是你最好的诗!是写给凝月的吗?她向来是不敢高声暗皱眉的。”凝月急得把筷子扔了过去:“曲姐姐!我不理你了!”曲灵连忙躲过去,咯咯笑道:“好妹妹,可别怪姐姐,是你的周大哥胡言乱语呢。”凝月幽怨地看了周元一眼,看到他炙热的眼神,却又不敢说话了,默默低下了头,心脏怦怦直跳。小影忍不住道:“青樱姐姐,司主姐姐,哥哥在说什么呀?”叶青樱没好气地说道:“你自己问他去,这个下流胚子。”小影道:“是那天你们在林子里打架的事吗?”于是,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叶青樱。叶青樱愣了一下,差点没吓得当场逃命。她咬着牙,把碗拿在手上,大声道:“周元,限你在二十个呼吸内,再做一手新的出来,否则我就要跟你比武!”她心中是恐慌的,有一种偷了别人的男人,被当场抓住的感觉。周元则是道:“作诗词嘛,很简单的,听好了。”“深夜交颈效鸳鸯,锦被翻红浪。雨歇云收那情况,难当。”“一翻翻在人身上,偌长偌大,偌粗偌胖,云露染花房。”于是,碗朝着周元飞来。周元一把接住,笑道:“二师姐,这可是你让我作的。”叶青樱摩拳擦掌,咬牙道:“我今天就把你这登徒子狠狠揍一顿。”曲灵连忙道:“可别,叶姑娘,我喜欢听呢,你就当周元是为我作的诗词。”李玉婠也嘻嘻笑道:“作的是不错呢,绘声绘色的,我也喜欢听。”这下戴思懵了。她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忍不住道:“所以…到底是什么意思?请教一下诸位。”李玉婠道:“戴思姑娘,你应该请教你的母亲,她似乎懂得要比你多一些。”可洛迪雅端着酒杯,一口饮尽。她脸色有些红,喝得微醺,淡淡道:“我不喜欢这些。”叶青樱总算找到同盟,当即道:“女士,我也不喜欢这些。”可洛迪雅道:“太保守了,不够直接。”叶青樱慢慢张大了嘴。可洛迪雅似乎真有些醉了,摇头道:“你们东方人总是羞于启齿这样的事,可分明这是每一个人都要做的事,也是人最重要的事。”“如果我把西方戏剧之中的露骨句子说出来,你们每一个人都听不下去。”叶青樱发现,自己好像来错地方了。但她好像还有盟友!“庄司主,我们走,去福州府布政司看看那边的情况。”她是个工作狂,根本懒得在这里陪周元耍嘴皮子。庄玄素想了想,才压着声音道:“要不你先去?我想再听听,学点知识。”“你…”叶青樱只觉得世界疯掉了,连庄司主都…都堕落了。她忍不住道:“庄司主,如今南方百废待兴,很多事需要处理,我们…”庄玄素道:“我们的任务不是建设,而是情报,青樱啊,陛下需要我帮忙拴住他…我得多学习…”“你难道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吗?”叶青樱愣道:“什么问题?”庄玄素看了众人一眼,发现她们自顾自说着话,于是才低声道:“周元的后宫之中,其实也有派系的。”“赵蒹葭是主妇,身后跟着凝月、曲灵和彩霓,还有一个替补的洛阮芷,势力太大了。”“而李玉婠哪怕是一个人,但这个妖女很懂人心,把周元吃的死死的,一己之力就可以对抗赵蒹葭阵营。”“陛下这边,势单力薄啊。”叶青樱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骇然看向庄玄素,此刻都顾不得是不是上司了,咬牙道:“你从哪里听到的这种鬼话啊!”庄玄素道:“陛下说的。”叶青樱沉默了。庄玄素继续道:“陛下这边虽然有沁水、碧水两位公主,但陛下依旧觉得势单力薄,她要发展属于她自己的阵营。”“我就是第一个要帮陛下的,你知道的,为臣子者,最重要的就是忠诚。”叶青樱道:“我看你自己也未必不想。”庄玄素干咳了两声,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想拉你进我们的阵营,她可是你实实在在的师姐啊!”叶青樱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其他人一眼,摇头道:“这世界疯了,我不玩了。”她站了起来,直接就要走。周元连忙拉住她,急道:“慢着!二师姐莫要激动,我接下来要说正事了。”叶青樱冷冷道:“不感兴趣!”周元道:“大晋百废待兴,关于开海的一些策略,关于沿海的建设,我有很多符合实际的想法。”“这些可都是国策,你不想学习吗?”叶青樱疑惑道:“这些你早已想好了?”周元正色道:“成竹在胸。”叶青樱眼中露出好奇,忍不住问道:“我想知道你是如何制定规则的,这可是很复杂的事。”周元压着声音道:“等会儿来我房间,师弟与你慢慢道来,对了,这涉及到西方成熟的纺织业,你等会儿穿上黑丝…”叶青樱的面色变得古怪了起来。 第九百一十七章 百废待兴 海战结束了,大晋重新拿回了海洋,东南沿海经过了数十年的磋磨,总算是迎来了百废待兴的时代。周元是心疼二师姐的,这些年她过得苦,又一直在最危险的第一线,没过什么舒心的日子。所以他最终强拉硬拽都把二师姐带到了房间里,给她讲了很多关于百废待兴的方式方法,牵扯到船,牵扯到水,牵扯到进出口。二师姐听得很认真,极大地满足了好奇心,按照她的说法是,这种有营养的交流,才是良性的交流。就是腰有点酸。但即使如此,天还未亮的时候,她就跑得无影无踪了。美其名曰去思考国策,实际上就是怕见人。周元一觉睡到了自然醒,美滋滋起床洗漱了一番,在后院里散着步。凝月和阮芷跟着曲灵去办事了,圣母姐姐带着自己的干女儿去买衣服逛街,见识见识福州府的繁华,嗯…至少比东番岛繁华。可洛迪雅倒是哪里也没去,而是专门在等周元。她穿着黑色的长裙,依旧戴着西式的圆帽,优雅大方,知性魅力十足。“王爷,我想我们是告别的时候了。”她的语气很平静,轻声道:“本来在处理完濠镜的事物之后,我就该带着船队离开的,但一直在等你回来。”“如今你总该放我回去了吧,我有很多事要做。”周元道:“佛朗机舰队全军覆没,怎么解释?”可洛迪雅道:“与东番岛的荷兰人发生了冲突,我们全军覆没,他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当然,这个说法…国王陛下是肯定不会信的,但事情已经发生,面对未来的利益,他会相信的。”“只要我能带回去货物,带回去利好于将来的消息。”她看向周元,缓缓道:“大晋要出口,要迅速占据欧洲市场,要形成贸易的良性循环,离不开我的帮助,至少我能帮你们解决贸易初期的阵痛,完成平稳的过渡。”“当然,在此期间,我也能赚取到大量的利益,与葡萄牙王室完成分配。”“这不但能消弭此前战争的恩怨,还能提高我在国内的政治地位,助我实现命运的复仇。”“这是…你答应过我的。”周元点了点头,笑道:“女士,不必担心,我承诺的东西一定会对线。”“这一次,我派给你两艘巡洋舰,帮助你回国。”“同时上面会装满货物,以供你在欧洲地区的倾销。”“相信你此行一定会顺利的。”听到此话,可洛迪雅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最怕的就是周元翻脸不认人,非但不帮她了,还要霸占她们母女。在这种形势下,周元任何的决定,都是她一个异国女性所不能反抗的。好在,周元的确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女士,你需要给我几天时间,我需要安排货物以及装船。”可洛迪雅点头道:“这是应该的。”周元道:“另外,我深知大晋在工业化的进程中已经落后,尤其是纺织业,所以…我想看看你的丝袜。”可洛迪雅呆了一下,然后按住了自己的额头。她不禁苦笑道:“王爷,你…好吧,你毕竟二十出头,还是欲望最强盛的时期。”她坐了下来,轻轻撩起了裙摆,露出了灰黑色的丝袜。优雅地拖鞋,轻轻解开大腿的卡扣,那清脆的声音让人浮想联翩。周元吞了吞口水,低声道:“在内衣方面,西方也领先了很多。”可洛迪雅脸色都不禁红了。她停下了动作,把裙摆放了下去,咬牙道:“王爷,我不得不说,你是个伟大的领袖,但也是个下流的年轻人。”“我说过很多次,在我们西方,更流行直言不讳。”周元愣了一下,然后道:“KKP。”可洛迪雅腾地站了起来,脸色已经红的发烫,大声道:“你!你这是对女士的侮辱!”妈的真难伺候!周元不买账了,直接摆手道:“行了,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当然可以走,没问题,我该给的支持一样都不会少。”“但是有个条件。”“戴思需要留下。”听闻此话,可洛迪雅面色顿时大变。她不可思议地看向周元,喃喃道:“你要用戴思当人质,要挟我?”周元笑道:“我需要要挟你做什么吗?不需要的,我只是认为,戴思留在大晋,或许会获得更大的成长。”“当然了,我不强迫你,我和你打个赌怎么样?”可洛迪雅道:“什么赌?”周元道:“在我们都不干预的情况下,让戴思自己选择留下还是跟你走。”“无论她怎么选,我们都支持,如何?”可洛迪雅咬牙道:“她一定会跟我走!”“戴思!戴思!请你出来!”她已经忍不住喊了起来。戴思缓步走了出来,施礼道:“母亲,王爷。”可洛迪雅道:“我们等几天就走,你收拾好需要的东西了吗?”她很有心机地这样发问。但戴思却摇头道:“不,母亲,我不会跟你回去,我选择留在大晋。”这一刻,可洛迪雅心都要碎了,有一种被唯一至亲抛弃的感觉,以至于她的眼眶都红了。戴思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母亲,为什么难过呢?大晋百废待兴,充满了机会,我当然要留在这里,跟随王爷一起做事,争取建立一定的功绩,获得一定的成就啊。”“这是为了我的前途,也是为了母亲的前途,并非是我要抛弃母亲了啊。”可洛迪雅忍不住抱住了戴思,颤声道:“你是不是不要妈妈了?我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就是我的全部啊。”戴思无奈道:“母亲,大晋有一句古话,叫良禽择木而栖。”“我始终认为,有忠武王在,大晋的崛起之路会很顺利,将来的影响力会很大。”“我愿意跟着他学习,并逐渐变得强大,最终建立我们母女的基业。”“我回到王国有什么好处?继续看那群贵族的脸色,然后嫁给一个所谓的贵族绅士?”“我才不要做金丝雀,我要做自己的主,我要有照顾母亲的能力。”直到此时,可洛迪雅才发现,自己似乎从来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周元轻笑道:“女士,戴思长大了,在漂泊流离的生活中,她早已找到了自己人生的道路。”“你把她当孩子没错,但你更应该支持她对自己人生的选择。”可洛迪雅咬了咬牙,道:“周元王爷,我也是这么多年闯过来的,我当然听得进去道理。”“我支持戴思,但却不够信任你,至少在男女方面,你真的做得很差。”“我怕我的宝贝,被你骗走了。”周元道:“你放心,戴思有她自己的考虑,你自己看男人的眼光都差得很,你还要在这方面给她意见?这不是害人么!”“你!”可洛迪雅气得胸膛起伏,以至于连衣裙都变得紧绷起来,她的天赋是真的好。戴思眯着眼,瞟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她庆幸自己有个好母亲。“王爷,请你离开,我要和我的女儿好好谈一谈。”可洛迪雅强行压制住情绪,缓缓道:“临走之时,我会给你一个答复的。” 第九百一十八章 少年老成 可洛迪雅很伤心。她突然有一种女儿长大了,要离开自己了,自己只剩一个人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做什么事都没有精神,于是干脆把戴思喊到房间里。她拉着女儿的小手,低声道:“戴思,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你要找这样一个花心的男人?他有什么地方吸引你的?”戴思却皱起了眉头,她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母亲,轻声道:“母亲,你有一个缺点。”可洛迪雅不可置信:“你说什么?”戴思道:“你总会把两性关系代入正常的理智判断之中,因此非但失去了理智,也失去了感情。”这句话宛如一盆冷水,泼在了可洛迪雅的头上,让她的心都凉了。戴思叹了口气,道:“母亲,抛开感情不谈,我们未来的选择很有限。”“要么忠于王室,要么忠于周元,再没有其他路可走了。”“王室的嘴脸你是知道的,我们不可能获得真正的尊重,远洋舰队的全军覆没,是可以用金钱暂时翻篇,但将来一旦出事,这些旧账就会重新被拿出来,我们就再无生路了。”“我们只能选择周元,当大晋在欧洲的代言人,给王室和周元都带来利益。”“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走得稳妥,走得长远。”“而将来大晋的海上贸易稳定了,大晋真正崛起了,我们也能获得相应的权柄,建立自己的基业,最终超脱。”“这是我们母女唯一的路啊!”“母亲,我们没有家族,没有底蕴,我们的一切都需要靠自己去拼搏。”“如今好不容易傍上周元这个大人物,我们怎么能不把握好机会?”这一番话,说得可洛迪雅哑口无言,完全无法反驳。她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这才明白,在长久的漂泊之中,女儿比同龄人要早熟很多很多,只是伪装得很好罢了。她颤声道:“你…你已经懂这么多…却为何要欺骗母亲?为何要装成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戴思苦笑了一声,道:“如果我不是懵懂无知,母亲真的还有继续往上爬的动力吗?母亲,你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越懵懂,你才越有决心去拼搏。”“如今我已经成年,时机也已经成熟,作为女儿,我也该出来做一些事情了。”可洛迪雅道:“可是…你终究还是骗了我…”戴思无语了,她摇着头道:“母亲,你真的不适合在这复杂的环境内尔虞我诈,你的出身比我好很多,你从小受到的教育,总是让你站在一个女人的感性角度去看待问题。”“你甚至不兴奋我的成熟,反而死盯着我善意的欺骗。”“说一句直白的话,母亲,你更适合做一个人的情妇,而不是一个人的左膀右臂。”可洛迪雅站了起来,颤声道:“戴思…你…”戴思也站了起来,按住了可洛迪雅的肩膀。她沉声道:“原谅我的直白,母亲,我依旧爱你,但你很难否认我所说的话是事实。”可洛迪雅沉默了,她红着眼眶,几乎落泪。戴思淡淡道:“我会留在大晋,留在周元的身边,他的传奇故事太多,他的本事太大,我要跟着他,耳濡目染去学习他的大局观,他对时局的判断,对世界形势的深刻理解。”“我很聪明,我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这些都是对将来有用的。”“至于是否要做他的女人,呵,当然要。”“因为我要的东西太多,已经超出了一个下属应得的需求,只有情爱关系,能让他不计得失的给更多东西给我。”“至少在目前看来,周元对他的女人很是大方。”可洛迪雅道:“你把爱情当成生意了?”戴思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袖子里的拳头攥紧,又松开了。还好你是我妈,不然我真的想骂你两句。她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母亲,无论从任何标准来说,周元都是一个好男人,您明白我的意思吗?”“有钱,有权势,有丰富的阅历,有动人的个性,能提供情绪价值,身体还很好。”“我凭什么不喜欢他?就因为他女人多?别闹了,西方哪个亲王没有数十个情妇?至少周元会认真对待每一个人。”“理智一点吧,母亲,你的女儿正在做最合理的选择。”“你应该为我高兴才对。”可洛迪雅咬牙道:“可是…他分明对我还有…”戴思淡淡道:“母亲,当初你怀着我的时候,被所有人抛弃,是什么心情?”“家族与伦理,带给你的是什么?是痛苦和无助,是悲苦和绝望。”“伦理,如此对你?你为什么要尊重这个东西?”“我,戴思·艾维娜,是从小就在海上飘着的人,我根本不在意任何伦理。”“我只知道,想要过得好,就必须要变得强大。”说到这里,她缓缓笑了起来,眯眼道:“况且,与母亲一起欢乐的滋味,我真是好奇,那一定会很有趣。”可洛迪雅捂住了自己的脸,她觉得这个世界一定疯了,她发现她自己完全不了解女儿了。而戴思,她心中很有把握。她了解自己的母亲,这个女人很坚强,同时也很懦弱。懦弱的女人,她轻易可以对付。……今日无事,勾栏听曲。周元是不想来这种地方的,真的不想来,家里到处都是好女人,有必要出来消遣吗?但没办法,曲大小姐的命令,他还是要听的。“扭扭捏捏的做什么呀!”曲灵身穿男装,还贴了两片假胡子,嘻嘻笑道:“这种地方你们男人不都喜欢来么?我也早已想来瞧瞧了。”“有你陪着,我又出不了什么事,担心个什么。”周元道:“不是担心什么,而是…哪有带着自家娘子出来玩乐的。”曲灵不耐烦道:“哎呀一直说这个,我不就是好奇么,你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怎么了。”“我南下之后就一直在忙,好不容易有你相陪,不许扫我的兴致啊!”说到这里,她又得意起来:“我打扮起来,像不像个贵公子?”周元点头道:“还的确挺像的,毕竟你很高,也很平。”曲灵掀了掀眉,哼道:“最后三个字不用说,本姑娘心里有数,什么叫平?我分明是有的,只是比不得沁水她们罢了。”周元道:“连凝月蒹葭都比不得。”“你作死啊!”她狠狠掐了一下周元的腰,压着声音道:“那她们有我的大长腿么?前些天,艾维娜女士给了我几双丝袜,有你求我的时候呢。”周元眼睛顿时一亮,忍不住道:“好啊好啊,曲大小姐深得我心,今晚你要怎么玩,本公子请了!”“这还差不多!”曲灵嘻嘻笑了起来,得意道:“今晚本大爷要点三个姑娘,左拥右抱,享受享受男人的乐趣。”周元疑惑道:“左右拥抱点三个,你抱得住吗?”曲灵道:“我要两个啊,剩下那个给你抱着,免得你无聊。”好好好,你想得很周到啊! 第九百一十九章 惩罚学武 两个小板凳,摆在大厅中央。周元和曲灵坐在上面,就像是蹲着一样,低着头也不说话。薛凝月坐在大厅的左主位,左顾右盼的,有些不安。李玉婠坐在右主位,吃着花生米,乐呵呵的样子,正看着热闹。叶青樱、庄玄素、洛阮芷和小影分别坐在左右两侧,前两人冷着脸,洛阮芷不知所措,而小影则是有点懵。薛凝月见气氛尴尬,不禁看向李玉婠,低声道:“玉婠姐姐,该怎么办呀?”李玉婠笑道:“我不知道呀,好妹妹,这是你的家事,当然是你这个正妻做主咯。”薛凝月道:“做什么主?大哥只是去消遣一下,没什么的呀。”“灵儿姐姐喜欢热闹,跟着去看看也没问题的呀。”叶青樱道:“那是青楼!哪有男人带着自家娘子去那种龌龊之地的!”“周元,你是累了,你是该休息,但你不能太离谱吧?”“合着家里这么多女人,都不够你吃的?”“要不是我今天恰好去那边查案,撞见了你,不然你被认出来,才真叫贻笑大方。”周元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回。他只是在想,二师姐真是个工作狂啊,一天天的哪里找那么多案子去查。叶青樱继续道:“你去便去吧,还…还非要带着曲灵去,你还是不是个人?”“我…”周元刚要辩解,就听见耳畔的声音:“你敢把我抖出去,黑丝就没了。”天呐…周元欲哭无泪,咬牙道:“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叶青樱哼了一声,道:“我只是师姐,自然不好多说什么的,全看凝月的态度。”凝月看到周大哥委屈的模样,实在有些心疼,忍不住道:“青樱姐姐,要不算了吧,周大哥都已经认错了。”李玉婠这才道:“好妹妹,你真是什么都依着他啊,要我看,他就是不该去那种地方,应该罚他。”薛凝月正好需要一个做主的,连忙道:“玉婠姐姐,你来做主吧,我…我不会呀。”李玉婠道:“罚他,两个月不许碰女人。”薛凝月呆了一下,然后低下了头,她小声道:“姐姐,我…我想要宝宝的…”听闻此话,李玉婠脸色一冷,哼道:“周元!说话!”周元一个哆嗦,连忙道:“我认真检讨,仔细反思,今后保证不再犯这种原则性的错误。”“为了杜绝后患,我将查封那家青楼,由此今后大家就都不敢招待我了。”李玉婠道:“这还差不多,以后你再去,可不要怪我们翻脸了啊!”“是是是…”他顿时松了口气,压着声音道:“曲大小姐,黑丝给我准备好,我挨了骂,你也别想好过。”曲灵道:“这是奖励,我才不怕你。”李玉婠突然笑道:“周元,岛上一番磋磨,你内功又有精进,但的确缺乏实战经验。”“如今正好得空,该学习学习实战了。”“等会儿你就去找楚非凡,跟他学武,为期五日,期间禁酒戒色。”“你要是敢不好好学,作为师伯,看我揍你不!”周元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妈的,我都离开东番岛了,还要跟法王在一起?我他妈…不活了!……“我他妈不活了!”楚非凡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你怎么阴魂不散啊!仗都打完了你还跟着我!你有完没完啊!”看着深夜来访的周元,楚非凡彻底破防了。他大吼道:“我容易吗?我堂堂一个法王,跟着你在东番岛搞起义,生生死死的,差点把命都丢了。”“我靠游泳逃出来的啊!仗打赢了,想着总算可以享受享受了,去青楼消遣到一半,你的人却把青楼封了。”“老子给你面子才没还手,被抓到衙门里,又不得不逃出来。”“这刚回家,屁股还没坐热,你又来了。”他已经彻底疯了,直接站了起来,大声道:“来来来,你既然喜欢这个,老子让你走一遭,只是走了之后,永远别让我再看到你!”周元连忙道:“法王!法王有话好好说!千万别脱裤子!”“我只是单纯来学武的啊!”楚非凡怒吼道:“学你亲娘!老子不想见你!老子不可能教你!”李玉婠从门外走了进来,轻声道:“楚非凡,当初我不教你武功,你还活着吗?”楚非凡愣住了,然后低下头,小声说道:“圣母娘娘说的是…小楚一定尽心尽责教授王爷武艺,助他成长。”他委屈得想哭。但还是只能看向周元,满眼请求。于是,周元道:“嗯,我和法王说好了,最近几天好好练武,刻苦专研。”李玉婠笑道:“既然你们说好了,那我就也不好干预了,走啦。”她慢悠悠地走了出去,看着天空的明月,不禁感叹,今天真是个好天气。良久之后,确认圣母已经走了,楚非凡才抬起头来,厉声道:“把黄金给我!把一县之地给我!我要逃离这里!我活不下去了!”周元道:“法王莫急!只有最后一件事需要你帮忙!”楚非凡冷冷道:“不就是教授武学么!本法王乃是天下屈指可数的高手,这些不在话下。”周元道:“是打算出兵高丽,需要你游过去。”楚非凡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只觉喘不过气来。他满头大汗,怒吼道:“不许提这两个字!不许提!”周元压着声音道:“法王,这些天其实挺感谢你的帮助的。”他右手一动,从怀里掏出了一摞银票,笑道:“足足一万两白银,你应得的奖励。”楚非凡转过头去不看他,但眼珠子却落到了银票上。他最终还是吞了吞口水,道:“没有附加任务吧?”周元直接扔了过去,道:“没有,给你花的。”“哈哈哈哈!”楚非凡当即笑了起来,大声道:“王爷尿性!太痛快了!只要钱到位,学武什么的,你算是找对人了。”他连忙将银票收了起来,只觉阴霾尽祛,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然后他沉声道:“其实,圣母娘娘说的没错,我当初落草为寇,打家劫舍为生,如果没有圣母娘娘点拨,教授武艺,我恐怕早就被官府剿灭了。”“我有今天,全靠圣母娘娘的大恩,高丽我必须去,老子要把那群岛寇杂碎打成烂柿子!”他立刻补充道:“坐船过去!”周元道:“莫急,等战列舰和巡洋舰修复了,我们就会出发。”“我现在在等黄作雨的银子啊,没银子,什么事都办不成。”楚非凡干笑了两声,连忙把银票揣进怀里,死死捂着。少在老子面前哭穷,娘的,根本不可能再还给你。 第九百二十章 归来 “废物,你耍这种把式给谁看?”“剑法不是你这样用的,谁规定要按顺序出招啊?”“不是,你这角度是捅哪里?大腿吗?为什么不瞄准捅裤裆?”“拜托你意图这么明确,傻子都猜得出来,能不能声东击西啊!”楚非凡手中拿着短棍,轻松把周元的剑挡下,无奈道:“废柴,你压根就不是这块料,白瞎了这么深厚的内力。”周元恼羞成怒道:“你娘的,你能不能闭嘴啊!”楚非凡得意至极,顺手一棍子打在周元的手背上,将他长剑打落,然后咧嘴笑道:“是你找老子当师父,这点言语刺激都受不了,还学个屁啊!”“你知道当初圣母娘娘怎么教的我吗?呵,让我单枪匹马去攻打衙门,每次都要面对几十个人,被抓住那就是丢命。”“老子吃的苦数都数不清,才练就这一身绝世武艺。”周元翻了个白眼,道:“说得那么有气势,结果都排不进前五。”这句话像是打中了楚非凡的命门,急得他当场跳脚,大吼道:“放你娘的屁!老子怎么不是天下前五了!除了素幽子道长和圣母娘娘,老子怕过谁?”周元道:“小庄呢?”楚非凡愣住了,像是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时间不禁打了个哆嗦。然后他干咳道:“那个…那个不算,她不是江湖人,是皇宫供奉。”周元道:“雪山上的巴彦老和尚?”楚非凡大声道:“你提一个死人做什么!扫兴!死都死了!不算了!”周元嘿嘿笑道:“别叫了,你甚至不是黛婵的对手,你和我一样,也是个废柴。”“放屁!”楚非凡当即破防,大声道:“她只是内力比我深厚,修炼的功法比较奇特,比武我是打不过她,但若是生死拼杀,她肯定不是我的对手,老子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神!”“受伤越重我越猛,敌人越强我越强,懂吗!”“要不然老子能游那么远?靠!”周元按住了楚非凡的肩膀,沉声道:“法王,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之后有一场战争,需要你的帮忙。”楚非凡顿时呆住了。他发现自己好像上当了。他退后几步,连忙道:“你别乱来,我不太会打仗的。”周元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法王,珍惜现在的轻松时光吧,北方的庞然巨兽,已经露出了獠牙利爪,我们将面对一场真正的生死搏杀。”“参战的军队,可能不会低于六十万。”“就在远东,就在女真部落。”楚非凡都快哭了,颤声道:“可这关我屁事啊!”周元道:“你的县,在那里。”楚非凡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这一县之地,把老子可害惨了。……这五日,周元还真是在专心学武,法王虽然嘴巴臭脾气烂,喜欢装逼喜欢吹,但却是真心有本事的。周元潜心学习,也是进步飞快。五日的惩罚时间过去,福州府终于又等来了一个好消息。黄作雨带着潮商船队,回来了。无数的百姓和官员都涌上码头,迎接这离开码头三个月的商队。欢呼声,鞭炮声,已经把海浪声都淹没了。只是当远方那六艘孤零零的船驶来之时,众人不禁沉默了。离开的时候,七十多艘大船,那可是浩浩荡荡,无穷无尽啊。如今,只剩六艘?“为什么只剩六艘了?”“另外的船呢?闽粤水师的战士呢?”百姓们疑惑,官员们却依旧沉默。周元叹了口气,一时间心中有些感慨。为了打败荷兰人,为了完成闽粤两省积攒货物的倾销,为了给大晋带来急需的金钱,闽粤水师和潮商,都付出了太多太多。六艘大木船,终于靠岸。黄作雨率先跳下了船,踩在故乡的土地上,那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一阵恍惚。看着四周热闹的场面,看着无数围观的百姓,迎接的官员,他知道,大晋赢了,王爷赢了。这一刻,无数的情绪涌上心头啊,黄作雨身体一软,几乎倒在地上。他踉跄着,大步朝前走去,然后跪在地上,大声道:“王爷!潮商船队!幸不辱命!把金银,带回来了!”说完这句话,汹涌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黄作雨不禁嚎啕大哭,涕泗横流。安静。广场聚集了数千人,却都陷入了沉默,只剩下黄作雨的哀嚎声。“王爷!另外六十多艘船,都没了。”“闽粤水师的英雄们,全部牺牲了。”“我对不起他们…啊!”长风嘶咽,周元把黄作雨扶了起来,叹声道:“回来了就好。”“拜妈祖吧,保佑我们在海上逝去的英灵,希望他们的灵魂能回家,不要迷失在海洋里,不要找不到回来的路。”妈祖的神像,被请了出来。幸存的人们,虔诚地拜祭。“妈祖保佑!妈祖保佑!”“让我大晋的英灵,回归故里。”“让我大晋的海洋,风平浪静。”水手们唱起了当地古老的歌谣,一个个壮汉,在历经苦难之后,洒下热泪。有人搬来了石碑,立在了码头之畔,有百姓烧着纸钱,拜祭着牺牲的英雄。哭喊声响起,有更多的百姓从远处而来,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牺牲的英雄中,有他们的儿子,有他们的丈夫。海风吹拂,大浪滔滔,纸钱的烟尘飞上天空,被风吹到大地各处。每一个民族的崛起,都伴随着牺牲和伤痛。黄作雨低声道:“王爷,闽粤两省,积攒两年的茶叶、瓷器、丝绸,在市场空虚的时候倾销而出,价格高昂,供不应求。”“六十多艘大船的货物,共卖出两千三百七十六万两白银,都装在这六艘大船之中了。”说到这里,他惨然一笑,道:“潮商只拿五百万两,以补结数万劳工之工费、牺牲劳工之抚恤、各大商户之成本,以及各大潮商家族急迫所需的救命钱。”“剩下的,全部交予王爷处置!”“我们潮商,也是大晋子民,有责任有担当,也有那个胸襟气魄,为国家出力,为民族复兴付出。”这出乎了周元的意料。大晋的确很需要这笔钱,但潮商同样需要,周元是想过和黄作雨说这件事,但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提出来。都说商人逐利,但民族危难之时,商人也有着他们的担当。周元道:“潮商的付出,朝廷会记住。”这一天,福州府码头,人一直不散,忙着高兴,也忙着悲痛。潮商的六艘船,悄然离岸,前往兴化府内湾,在大军保护之下,完成卸银。只是到了第二天早晨,黄作雨却来到了庄园,求见周元。他面色有些尴尬,左顾右盼,确认没有其他人之后,才小声道:“王爷,关于运回来的银子…那个…”周元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黄啊,其实没有人是完美的。”“我知道你情绪翻涌之时,恨不得把全部都掏给国家,而冷静下来,又开始心痛这笔钱了。”黄作雨张了张嘴,低下了头,叹声道:“我…唉,惭愧,我确实舍不得了。”周元道:“休息几日,便去宁波府吧。”“除了你需要的五百万两之外,其他的我不会再还给你了。”“但是开海会创造很多资源,这些资源,可以向潮商倾斜。”“做生意,不是要看谁赚得多,而是要看谁做得久。”“这些钱,买的是未来。”黄作雨面红耳赤,低着头快步离开。“老黄!”周元突然叫住了他。黄作雨回头,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周元道:“即使只有那么一瞬间,你愿意为我们这个民族付出一些东西,那么你也是高尚的。”黄作雨愣了好久,才如释重负抱了抱拳,道:“我明白了。” 第九百二十一章 壮志 潮商船队回来了,大晋渴求已久的金银终于到了。除去黄作雨所需要的五百万两白银之外,还剩下一千八百万两,曾程估算了一下,其中八百万两都要用以战士抚恤和战船维修,以及子弹、炮弹的制造。还能剩下一千万两左右,这个钱,周元不敢动。北方的一场大战还在等待着他,他必须要留足资金,做好全面的准备。“提前维修的两艘巡洋舰,把我们剩下的几十万两全花光了,集中了所有人力,总算是完成了大致的修复。”聂再荣低声道:“最多两日,自信舰和自立舰就可以起航,欧阳恭和谢石墩会亲自跟随艾维娜女士前往西方。”周元点了点头,道:“再安排二十个年轻人,跟随自信舰和自立舰一起去,学习那边的海战技术。”“你来挑选人才,要有天资,有恒心,能吃苦。”聂再荣面色严肃,郑重道:“末将明白。”周元叹了口气,道:“这一次,我们要送很多人出去,为期五年的学习,希望能带回来很多很多知识。”聂再荣不禁道:“王爷,末将有一点不明白,我们大晋的水师的确落后了很多,但情况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吧?”“造船的技术我们有了,枪炮的技术我们也有了,只要给我们会多时间磨合,我们不会比对方差的。”周元看了他一眼,道:“但你别忘了我们的技术是怎么来的,靠的是可洛迪雅的工匠。”“我们还能在此基础上继续进步吗?我们有自主的创新能力吗?世界在发展,假以时日,风帆战船也将被淘汰,我们拿什么去追赶西方?”“聂将军,支撑一个民族军事的发展,需要的是强大的经济,也需要充分的理论知识和人才。”“我们要走的路还很远。”聂再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我相信王爷的判断。”……回到福州府的庄园,毫无意外,可洛迪雅约周元在凉亭见面。“所有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也该走了。”她的语气并没有兴奋,反而有一种难言的落寞。周元却笑了起来,轻声道:“‘我’?看来戴思决定不跟你一起回了。”可洛迪雅道:“我不得不承认,她长大了,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我不再能够约束她了。”“只是我依旧担心她。”周元道:“你担心她?在我看来,她可比你聪明多了。”可洛迪雅摇了摇头,道:“世界上的聪明人很多很多,戴思只是其中之一罢了。”“她太高傲,缺乏阅历,早晚会摔一个大跟头。”“而面对你这样的人,她的智慧往往会给她带来灾难。”“她总以为自己能算尽一切,却没有想过,你根本就不是会吃亏的人。”周元摊了摊手,道:“女士,别这么说,聪明没有罪,我不会因为戴思过于聪明,就对她产生偏见。”“相反我很期待她在未来的表现,我希望她的聪明不是纸上谈兵,而是真正具备智慧。”可洛迪雅站了起来,对着周元深深施礼,轻声道:“无论如何,要感谢你。”“周元,如果没有你,我和戴思恐怕早已陷入极端艰难的处境,更别提有如今这样走向辉煌腾达的机会。”“虽然你心机很深,但你毕竟是兑现了诺言。”“希望你能帮我照顾好戴思,如果…如果她有一天犯了错,请你原谅她,她毕竟还不够成熟。”周元也站了起来,伸出了自己的手,道:“女士,也感谢你给大晋的帮助,没有你,我们也无法在短短两年多时间里,完成对水师的整顿,以及打败佛朗机舰队与荷兰舰队。”“我想,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我们这一次的合作都是愉快的,有收获的。”说到这里,周元眯眼道:“两艘巡洋舰,会在后天早上到达福州府码头,里面会装满货物。”“我会拿出一百万两白银,帮助你解决身上背负的麻烦,同时助你与西方的各大贵族建立相对良好的关系。”“同时,我也有一个请求。”可洛迪雅眼睛都在发光。她颤声道:“一百万两白银?”这个钱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有这笔钱,有满船的货物,王室那边便彻底没有话说了。而且凭借这笔钱的包装,她的确可以与欧洲各大贵族建立不错的友谊,至少会打开一个切口,让她具备一定的分量,将来才有生意可做。那么,对贸易地区的开辟,商区的精准定位,就会很顺利。“没有问题!”可洛迪雅当即道:“王爷,我明白你的请求,我答应你。”她迅速坐了下来,解开了吊带袜的卡扣,将丝袜脱了下来,递给周元。感受着丝袜上的温度和香味,周元愣住了。他吞了吞口水,道:“女士…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请你帮我照顾好大晋太学宫的学生…”妈的,人设太硬,以至于她以为我还是要这个,真是罪过。周元道:“大晋太学宫,有一些学生想要跟着你一起出海,前往西欧学习。”“你需要安排当地的贵族接纳他们,给他们找好住所和护卫,未来五年,他们会在那里度过。”可洛迪雅道:“有多少人?”“不知道。”周元道:“后天早上,一切就清楚了。”……十月初一。这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天刚蒙蒙亮,大晋的自信舰、自立舰就停靠在了码头上。福建大大小小的官员,以及潮商各大家族的代表,已经全部到了码头。周元和曲灵等人,也来到了这里。今天要送可洛迪雅·艾维娜女士离开,也要送很多人。“六十八人。”很久不见的白羽,像是换了个人。他虽然依旧年轻,但眼中却多了很多东西,那是坚定,那是责任,那是肩负的东西。“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但…他们毕竟是跟着我南下了,告别了家人,义无反顾。”“在此期间,我们找到了神京的传教士,我们询问了他很多问题。”“的确,我们在科学理论知识上,落后很多很多了。”“物理学、数学、天文学的差距很大,我们几乎没有相对应的书籍和体系,但对方已经做的相当完备了。”“尤其是一个叫笛卡尔的,还发明了什么坐标系,什么解析几何,我都完全听不懂。”“还有一个叫开普勒的,他甚至在研究天上的星辰轨迹,而我们如今还对着天空膜拜,把月亮太阳当做神明。”说到这里,白羽都有些哽咽,咬牙道:“这几次的交谈,让我们懂得了很多道理,再不学习,就真的落后太多了。”“也正因如此,许多原本不打算出去的同学,也义无反顾跟着我南下了。”说到这里,他跪了下去,大声道:“王爷,学生要走了!”周元拉住了他。他的脸上只有严肃,他沉声道:“不要下跪,我能做的是为这片土地找到尊严,我能做的是让百姓过得好点。”“但我没有能力让别人不许不跪。”“不许下跪,这个四个字,你们要好好去悟,这是你们能做到的事。”白羽眼眶发红,哽咽道:“学生明白了。”在无数人的注视下,白羽等六十八个太学宫学生,踏上了自立舰。除此之外,还有二十个闽粤水师精挑细选出来的年轻人。他们各自有各自的任务,他们都是天才,要去取经,去求学。在阳光照亮天地的那一刻,自立舰的甲板上,白羽等人看着码头上无数的人,看着这片深爱的土地。他们泪流满面,却发出大吼——“此去西洋,深知中1国自强之计,舍此无所他求!”“背负国家之未来,取尽洋人之科学,赴七万里长途,别祖国父母之邦,奋然无悔!”船,渐渐远去。甲板上与岸上的人,互相对望,恋恋不舍。阳光照亮了世界,年轻的声音响彻大海。海浪翻涌着,似乎在述说着未来的故事。 第九百二十二章 天才 船,已然远去。太阳,已然升起。在码头驻足良久,周元叹了口气,缓缓回头。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是有天才的,因为说到底他给予白羽等人的教导和引领是很少的,但这批年轻人却能依靠自己的悟性,真切感受到大晋与西方的差距,这是很难得的。差距在于什么地方?是科学吗?不,是专研科学的态度和归纳科学的体系。少了归纳科学的体系,就不利于传承,不利于传承与教导,就会被逐渐拉开身位。周元曾多次感叹,大晋真是垂垂老矣,但不知道是受时代影响,还是受他本人的影响,年轻一辈逐渐在崛起,在意识到身上的责任,并勇敢扛了起来。曲灵轻轻问道:“所以,我们又要做些什么呢?”“做自己的事,也过生活。”周元笑道:“大晋的顽疾,已经差不多处理完了,但还有三件大事要做。”“其一,岛寇入侵高丽,企图霸占半岛,如果让他们得逞,我们的东北边境地区将永无宁日。无论是基于圣母,还是基于实际情况,我们都要将岛寇打回去。”“其二,东虏是败了,也的确落后于时代了,但沈州还没有收复,女真的未来还没有确定,我需要和皇太极谈谈。”“其三,北方那个庞然大物,已经完成了蜕变,成了真正的巨兽。如今时代变革,大海的战略地位愈发重要,他们不会放弃南侵的机会,他们太需要太平洋的港口了。东海女真,挡不住他们。”“除此之外,就是过生活,你不想生个孩子吗?二十六岁的人了。”曲灵撇了撇嘴,小声道:“不许提人家的年龄,我会求李玉婠教我驻颜之术的,我也想像她那样,一直那么年轻。”周元却是摇了摇头,道:“不要太纠结那些东西,顺其自然吧。”曲灵哼道:“修道怎么就不是顺其自然了,女人的事,你不许管。”周元笑了笑,突然疑惑道:“对了,这两天怎么没见着圣母姐姐,她去哪里了?”曲灵这才看向他,眯眼道:“你去找楚非凡的当天晚上,她便启程离开了,回高丽了。”这句话把周元吓了一跳。他连忙停下,大声道:“什么?她回高丽?还不给我打招呼?”曲灵摆了摆手,道:“别那么紧张,她说了,让你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休息,陪陪我们。”“她不好总占着你,让我们嫉妒。”“高丽那边情况堪忧,她担心素幽子道长,所以要提前回去。”“说是,等战列舰修复好了,你再去找她都来得及。”说到这里,曲灵忍不住露出羡慕的表情,轻声道:“哎呀她真潇洒,你可不知道,她走的时候都没有骑马,身影一飘就不见人了。”“功夫真是个神妙的东西,我现在生意都不想做,就想跟着学了。”周元陷入了沉思,但很快又放心下来。经历了东番岛的生死考验,圣母姐姐打开了心中的枷锁,彻底超脱,境界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的确不用担心她的安全了,也不必担心她会累着,体力应该没有底了。如此说来,以后在床上,她岂不是也可以压制我?不行,得好好修炼,这个场子决不能丢。不过这般一聊,他心情也高兴了很多,顺手把曲灵揽在怀里,笑道:“圣母姐姐走了,老子无法无天了,谁也管不住我了,咱们可以放开手脚了。”“今晚的节目怎么安排?你想个点子。”曲灵眼睛一亮,当即道:“早已想好了!今晚你叫我娘,我叫你儿子。”周元愣了一下,一巴掌直接打在她屁股上,怒道:“把这类念头给我掐掉!从形式上去进行创新!”曲灵哈哈大笑,捂嘴道:“跟你开个玩笑呢,今晚我是江湖侠女,学武多年,只为报仇,你这个大反派,今晚我要刺杀你。”周元眯眼道:“那你被我抓住,可要遭老罪了。”曲灵媚眼如丝,轻声道:“那你怎么对付我这个女侠呢?”周元道:“绑起来打!”“走走走!现在就实施!”他拉着曲灵快步走进庄园。然后,一男一女就站在了原地,愣住了。在院子里,一个明媚的女子带着温柔的笑意,静静看着他们,微微臻首,含笑施礼。周元张了张嘴,声音已经有些哽咽:“蒹葭…”赵蒹葭轻轻道:“孤身在神京,日子不好过,想你了。”“不要怪我擅作主张,南下来看你。”周元大步走了过去,一把将她抱进怀里。闻着她的发香,他的心中只有心疼和愧疚。……宽阔的大殿,人已经空了。只剩下满地的鲜血,只剩下肃杀之气。完颜黛婵浑身都在发抖,她看着皇太极,一字一句道:“你疯了!你真的疯了!”“自从被周元打败之后,自从逃回建州之后,你就已经疯了。”她指着皇太极,大声道:“这才几个月时间啊!你知道你杀了多少人吗?”“我们大金的功臣,八旗族老,几乎都被你杀干净了。”“代善死了,阿拜死了,阿巴泰、巴布泰、巴布海、阿济格、多尔衮、赖幕布、多铎…全部被你杀了!”“父皇的子嗣,都快要被你杀干净了,皇太极,你到底要做什么啊!”皇太极冷着脸,眯眼不语。完颜黛婵道:“你知道吗?所有人都被你杀怕了,每一人都恨不得你死!”皇太极道:“我权柄滔天,把所有竞争者都杀绝了,如今敢如此质问于我的,便只有你了。”完颜黛婵大声道:“那你是不是也要把我杀了!”皇太极淡淡道:“如果我死了,就没有任何人敢跟你争了。”听到这句话,完颜黛婵心脏几乎停滞,她骇然看向皇太极,颤声道:“你说什么?”皇太极则是继续道:“在这一场混乱的政变之中,只有你能活着。”“黛婵,路我已经给你铺好了,将来你要让女真活下去啊。”“你是周元的女人,只要你听话,只要你配合她,他会给你留余地的,他会给女真留余地的。”“这是我们唯一活下去的法子了。”说到这里,皇太极看向南方,笑道:“我收到消息,周元已经平定南海,歼灭荷兰舰队了。”“我自诩天才,却始终落后了时代一步,再也无法追赶上去了。”“说来,真是唏嘘。”“好在我领悟时代不算太晚,在绝境中为女真找到了一条生路。”“当初在蓟州,把你送到周元身边,真是没有白费心机。”“接下来,我将整兵前往北方,把那群白猪杀个通透。”“杀了所有的兄弟,是我给你铺的路,这个骂名我背了。”“死在战场上,算是我对女真最后的效忠吧。”他眼中透着忧郁,又摇头苦笑。他一直以为,他能够战胜一切,得到整个天下。可惜啊,时代不允许了。 第九百二十三章 从前未来 乌天清澈,星辰缀满夜空,月光如水,徐徐倾斜而下,将大地都涂成了银色。世界像是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纱布之上染着白霜,但凉爽的夜风吹来,一切又都在飘荡。赵蒹葭的头发也在飘荡,岁月似乎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的皮肤依旧白皙紧致,她的眼睛依旧清澈如水。只是她的气质发生了变化,再也没有了当初的任性和高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雍容和温柔。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那笑意如此温馨,又如此柔情。她的声音很平静,又蕴蓄着难以察觉的喜悦:“其实家里挺好的,有紫鸢青鸢陪我,墨香还会帮我处理一些杂事,小文心刚学会说话,可爱得很,看到她乖巧的模样,我就觉得很幸福。”“薛伯母和娘亲帮我一起照顾她,一家人快快乐乐的,真好。”说到这里,她看向周元,道:“可惜你不在。”周元听得心中愧疚,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仗快打完了,今后我就好好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赵蒹葭眨了眨眼睛,道:“答应我的那么多事,可不能食言呀,去草原看碧空如洗、牛羊成群,去大海看红日初升、汪洋怒涛。”周元连忙道:“当然要去做,这些都在我们以后的计划之中。”他说完话,突然又不紧张了,回头想来,才发现是蒹葭在故意用这种话安慰自己。他叹了口气,道:“蒹葭,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有时间长相厮守的。”赵蒹葭笑道:“我只是不想你压力那么大,我这一次南下,也着实是因为想你了。”“海上局势那么危险,你又总是把什么事都担在自己的肩头,我哪里能不担心你…”“如今看到你好端端的,健健康康的,我一下子就放心了。”周元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道:“我会珍惜自己的生命,毕竟还有你们等着我回家。”赵蒹葭“嗯”了一声,吹着夜风,靠在他的怀里,静静看着天空的星辰。这一刻,她心安又踏实。恍惚间,她想起了很多事,嘴角渐渐露出了笑意,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儿。周元忍不住问道:“在笑什么?”赵蒹葭道:“想起第一次和你见面的时候,在成亲的第二天早晨,那已经是三年多前的事了。”“其实成亲当天我就想看看你是什么模样,可惜一直蒙着盖头,娘亲也把我看得很死,不许我乱来。”那不正是我穿越而来的时候么?周元道:“那时候,嫌弃我呢。”“嗯…嫌弃…”赵蒹葭歪着头笑道:“瘦的像一只猴子,弱不禁风的模样,名声还差,和青楼女子不清不楚的,我作为云州第一才女,自然会嫌弃呀。”“但是你也很奇怪,约法三章那种离谱的事,你竟然会答应,还不愿读书。”周元道:“我现在依旧不愿意,我是一个懒人。”赵蒹葭道:“后来我才想明白,是你天赋太好了,只读了几年书,便已经是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属于文曲星下凡那一类人。”惭愧,我真不是文曲星下凡,我只是站在文明的肩膀上,受到了并不算多的熏陶。赵蒹葭似乎很久没有人说这种知心话了,所以她很想说话。“你捣鼓着那些奇奇怪怪的器具,说是能打熬身体,我还不信。”“然后又是砍来斑竹说要钓鱼,还真大清早去了,像个老人。”周元轻轻笑道:“人都是这样的,有时候老,有时候年轻,受环境的影响。”赵蒹葭道:“以帮我筹措银子为借口,拿着娘亲给的五十两银子,去青楼消遣。”周元道:“你就说筹到没有吧。”赵蒹葭微微点头,回忆往事,总能给她带来很多甜蜜,这或许就是“却话巴山夜雨时”的幸福。“你去白云山修道三个月,下山之后就真的完全不一样了,身体健硕了,整个人的气质也变了,像是变得年轻了。”周元发誓,任何正常人去白云观修道三个月,都会变得年轻。因为欲望已经填满了身体的每一处。“你帮凝月算计徐家,却故意瞒着我,还装作没心没肺的模样,害我一直针对你、气恼你…”“然后你再把真相说出来,让我愧疚,让我心甘情愿跟着你。”周元有些汗流浃背了,忍不住笑道:“你什么时候想通这件事的?”赵蒹葭哼了一声,轻轻道:“临安府之后,就想明白了,但我认为那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那时候的我,的确幼稚了一些,如果你不这样做,我可能还要跟你继续闹下去。”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甜蜜,把头埋在周元的怀里。她低声道:“这些年,你总是不在我的身边,在想念你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从前那些事。”“点点滴滴,像是发生在昨天一般。”“而如今,我的夫君已经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了。”周元抚摸着她的脸颊,笑道:“记得你当初说过,你理想中的夫君,是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的全才,如今我好像还真是了。”赵蒹葭摇头道:“是啊,但…不重要了,那时候的我,充满了少女的遐想,如今我对生活有了更多的认知。”“世上哪有什么全才,每个人都充满了缺点,彼此之间互相理解、互相关怀,一起去面对复杂的世界,这才是最重要的。”“没有最好的,只有最适合的。”“夫君你就是我最适合的人。”说到最后,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最终笑着不语。她的个性并不张扬。她并不太善于表达自己内心的情绪。她对周元的爱与关怀、担忧与付出,从来不比任何一个人少。她只是内敛,只会在最脆弱的时候说出那些动情的话。“这不是好事。”周元低声道:“总是回忆往事,会把人带到伤感的情绪之中,即使那些事给你带来的是甜蜜,但甜蜜之后,就会出现淡淡的愁绪。”“蒹葭,要多往未来看啊!畅想一下未来的生活!”赵蒹葭此刻就很脆弱。她抱着自己心爱的丈夫,小声道:“我不愿去想,我想听你给我讲。”周元道:“未来啊,未来可有太多能去想象的东西了。”“开海之后,你会看到西洋各种各样的好玩意儿,工艺品、绘画作品和剧作,见识大洋彼岸的独特文化。”“你会看到大晋因为经济腾飞、时代变革而涌出的一批批优秀天才,大量的诗词作品会问世,文化上会迎来一个顶峰。”“我们就生活在这个最繁荣的时代,去享用那些前人所享用不到的知识与精神消费。”赵蒹葭眼中闪着光芒,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色。她轻声道:“精神么?那真好呀,除了精神还有什么?”周元道:“还有身体啊,你夫君内力愈发深厚了,保证能让你体会到最好的快乐。”“不许说这样的胡话。”赵蒹葭轻轻捶了他胸口一下,然后小声道:“娘亲说,你需要有姓周的男丁呢,叫我努努力。”周元一把抱起了她,大笑道:“我也努力!” 第九百二十四章 无矩 阳光透过窗户,在房间内照出点点斑驳。赵蒹葭悠悠转醒,突然心中一惊,下意识就坐了起来,急道:“天色都这般亮了,紫鸢竟然也不叫我…”话刚说到一半,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就按在了她单薄的香肩上,将她拉回了被窝。直到此时,赵蒹葭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不在神京。她转头看到了周元炙热的目光,又想起昨晚那些大胆的姿势,脸色顿时红了。低着头,小声道:“夫君,妾身要起床了。”周元笑道:“刚刚睁开眼睛,休息休息再起。”“不行的。”赵蒹葭道:“已经很晚了,再不起床就…”周元道:“就如何?”赵蒹葭有些不好意思,懦懦说道:“起得太晚,不太好…我是当家主母,言行举止都被大家看在眼里,如果一些方面做的不好,丫鬟侍女们就容易效仿,那样会影响家风的。”“而且娘亲和薛伯母看到我这般懒惰,也不太好…”周元皱起了眉头,脸色变得郑重起来。他看着蒹葭,认真道:“你一直这般想的么?”赵蒹葭见他表情严肃,一时间也有些心慌,低着头小声道:“夫君,你现在是王爷了,王府那么大,那么多人,我不能只顾着自己舒服,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我需要在德行上作出表率,才会有正面的引领作用,家里的风气才会积极向上。”“你在外面打仗,生生死死的,我总不能连家都照顾不好,让你来操心。”这一番话,让周元心中发酸,感慨万千。三年多来,他是看着蒹葭一步一步蜕变的,从一个略有些任性高傲的千金大小姐,变成了如今大家都尊敬的当家主母。人们都称赞她有懿德,但谁又知道她为此付出了多少,承担了多少。在外人看来,忠武郡王英雄盖世,红颜无数,家中四位妻子个个貌美,又皆有特色。或许连那些京城贵妇们都私下谈论,薛凝月温柔可人、天真善良,很懂得照顾人;曲灵个子高挑、家世显赫,自身能力又很强。甚至,她们都知道彩霓很漂亮,据说唱歌很好听,跳舞很出色。但提起最早的妻子,那个当家主母赵蒹葭,哈,真是没什么特点啊,好像没有哪一方面特别出众。可是,蒹葭真的不出众吗?论美貌,她并不逊色于其他人,论才华,她诗才横溢,是周元认识的女子之中最强的。她还能写文章,十几岁时写的游记、散文就已经有了一些气象,甚至能得到赵诚的真心夸赞。她有组织能力,在云州的时候就能组织上百人的诗会活动,并井然有序地办下去。她真的不出色吗?她只是为了家庭,为了周元,牺牲了太多。她是当家主母,她不能有什么地方过于出众了,她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什么事了。她必须要像一片大海,容得下所有人,才能维持这个家的家风。一个人,受到每一人的称赞,就必然是没有特点的。为了周家,赵蒹葭放弃了特点,选择了成为一个道德符号。这样的人,往往能得到每一个人的尊敬,却很难得到人们的亲近。大家都隐约有些怕她。即使是曲灵,也隐隐有些敬畏蒹葭,她要跟凝月亲近很多。这不是周元想要的。他将蒹葭紧紧搂在怀里,低声道:“不是这样的,蒹葭,你首先是你,然后才是当家主母。”“我希望你能自由自在,活在自己最舒适的空间中,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所谓的家风,以及那些外界的评价、长辈的审视,让那些东西都见鬼去吧,我只想你活得开心。”赵蒹葭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付出了什么。她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并尽力把这些事做好。虽然有些累…嗯…真的有些累…但她没有意识到什么…直到此时此刻,听到周元这番话,她才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之所以累,是因为身上套了不知道多少层枷锁。这些枷锁她从未发现,是周元看到了。“夫君还是在意我的…他没有厌烦我,也没有冷淡我…”这个想法突然从她脑海中冒出来,让她心中一惊。原来,这样的念头早已在她心中生根发芽,只是她自己都还没有察觉。这一刻,无数的感受涌上心头,长久以来的疲倦和内心怀疑,几乎把她淹没。她鼻头发酸,眼眶都红了。连忙把头埋进周元的怀里,低声啜泣着。赵蒹葭此刻才发现她病了,早已病了,只是在彻底爆发之前,周元救了她。所以她感动,她庆幸,也委屈,也难过。她只是想更加贴紧自己的丈夫,把自己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受,都用行动表达出来。周元理解她。他抱着蒹葭,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低声道:“周家不是皇宫,你也不是皇后,不需要苛刻的规矩,不需要你以身作则、母仪天下。”“蒹葭,不要给自己那么多的压力,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枷锁都甩掉。”“你要做你自己,做赵蒹葭。”“这才是我喜欢的你,我愿意看到的你。”周元叹息道:“我这么多年生生死死,一路走来,心中有国家,也有黎民,但也有很多更小一点的缘由,就是希望你们都开心,都活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我希望创造一个繁荣的时代,而我们都是生活在这个时代中,最幸福的人。”“如果身份和功绩,给你们带来的是无限的压力和枷锁,那我又为什么而奋斗?”“难道真的纯粹是为了民族和百姓?我没有那么高尚,我不是伟人,我只是想做一些该做的事的人。”他捧着赵蒹葭绝美又凄楚的脸庞,轻声道:“做自己,无矩。”赵蒹葭早已是泪流满面,她抱着周元,终于大哭出声。没有压抑,没有顾及会不会有人听到,而听到的人又会怎么说。没有在乎形象,没有在乎一切…她只是单纯想哭,把心中的委屈、感动和幸福,全部都发泄出来。她哭了很久很久,越哭越大声…却突然收起了声音,一把抹去脸上的眼泪。周元看着她。她歪了歪头,道:“哭完了,起床!”周元有些愣,毕竟上一秒还在大哭,这一秒直接正常,这个弯转得太大了。赵蒹葭道:“怎么了?你莫非还要我一直哭下去?哭够了就行了啊!”她的声音都轻快了很多,就像是刚认识的时候。周元反应了过来,不禁笑道:“你好了?”赵蒹葭想了想,才道:“又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当然心情好得快啊,更何况我的确把那些东西丢掉了。”说到这里,她也笑了起来,用手指戳了戳周元的额头,道:“也得益于我夫君的敏锐,才能把我安慰好,你哄姑娘的手段真不错,怪不得在云州的时候,我被你耍得团团转呢。”周元嘿嘿一笑,忍不住把她压在身下,道:“那么早起床做什么,我们再亲热亲热,好久没见你,想死我了。”想起昨晚那些怪异又刺激的姿势,真真是把人折磨死了,赵蒹葭脸色通红,咬牙道:“不许!我要起床!”周元道:“又没事做…急着起床做什么…”赵蒹葭哼了一声,随即道:“看海!”“我还没有见过大海呢!你这个水师提督,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呀?”周元直接坐了起来,大声道:“必须的!别说带你看大海,就算是给你唱一首大海都行!”“走走走!看海去!”他将赵蒹葭拉了起来,两人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下意识的一眼对视,却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九百二十四章 观海 深秋的福州府并不寒冷,阳光洒下,浑身都是暖洋洋的,只需要穿着单薄的衣服,便能轻轻松松出门。说起去看海,大家都来了精神,凝月和曲灵嚷嚷着也要跟着去,小影这个调皮的自然也少不了。她们甚至还侍女准备水果和点心,再配上火炉茶壶,可以在甲板上搞一次下午茶了。“等等呀!我去叫阮芷!”凝月嘻嘻笑了起来,挽着赵蒹葭的手,笑道:“姐姐,我们把阮芷也带着嘛,云州三姐妹一个都不能少对不对?”赵蒹葭摸了摸她的头,道:“快去喊吧,她是个害羞的性子,若是去喊她,她是不肯主动出来的。”周元则是看向庄玄素,走到她的跟前,压着声音道:“一起去。”庄玄素面色有些不自然,淡淡道:“你带你的夫人们去看海,我何必要跟着?”周元道:“这些可都是王妃,你作为内廷司司主,有保护之责。”“难道因为这里天高皇帝远,你便要擅离职守?”庄玄素正色道:“我自然该保护她们!忠于职责,是我最基本的忠诚!”周元笑了起来,轻声道:“我们是微服出巡,你穿一套公服实在太扎眼了,反而会暴露我们的身份。”“去换一套平时穿的女装,最好是贴身的薄裙,这样可以把身体的曲线勾勒出来。”庄玄素皱了皱眉,缓缓道:“为了王妃们的安全,我只好如此了。”说完话,她便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急忙打开衣柜,把衣裙抱了出来,扔在床上。仔细看了一圈,她急得跺脚:“该死!怎么都是黑色!”她并非没有浅色的女裙,但都在神京啊,这次南下没有带。事到临头,又哪里去找。“有办法了!”她眼睛一亮,当即朝后门而去。后门的侍卫见到她,也是罕见地愣了一下,然后连忙恭敬道:“见过庄大人!”庄玄素面色有些红,但还是强行板着脸道:“我过来视察一下罢了,你们盯紧点,任何陌生人都不许进府!”“是!”几个侍卫连忙点头。庄玄素这才大步走出后门去,然后一个加速朝目的地奔袭而去。走过几个街道,她才敲响了一个院子的大门,沉声道:“开门开门。”“口号!”庄玄素有些急躁,连忙道:“我不想吃青菜,我想吃麦当劳。”院子里传来了回应:“这里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请进。”门打开了,庄玄素匆匆跑了进去,直接大声道:“快来个人,给我找几套裙子,我要执行一个卧底潜伏任务,扮演大家闺秀。”一众女卫顿时忙碌了起来,而另外一个女子则兴冲冲跑了出来,激动道:“司主,是什么任务竟然需要你亲自潜伏,不如交给我吧!”叶青樱眼中透着兴奋,她觉得自己闲太久了,真想找点事做啊!庄玄素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干笑了两声,道:“这件案子你不参与。”她很快挑了一套满意的裙子,穿上之后,便直接赶往了福州府码头。此时此刻,周元等人也恰好到了福州府码头,一艘大木船已经停靠在这里了。看到庄玄素,周元忍不住道:“你去哪儿了?等你半天等不到人,问侍卫才发现你从后门出去了。”庄玄素神色自若,淡然道:“既然是保护任务,我自然要提前勘察路线是否安全。”但你分明走在我后面…周元没有拆穿,只是笑道:“那就辛苦庄司主了,快上船吧。”其实木船并不大,以风帆和水手为动力,隶属于闽粤水师。为了避免公器私用,周元还专门给了五十两银子的租赁费。上了甲板,小影看到庄玄素,顿时忍不住道:“司主姐姐好漂亮喔!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一句话就让庄玄素闹了个大红脸,她有时候真觉得,小影这个嘴巴是真的没遮拦啊。“今天你不许吃这种偏甜的点心。”她郑重道:“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少沾这些。”小影噘着嘴道:“司主姐姐,怀了宝宝也可以吃点心的,一点也不影响,不信你怀一个就知道啦!”庄玄素明白了,根本就不能和这个丫头搭话,否则一定会陷进去。“走!出海!”周元的一声高呼,打破了尴尬的局面,众人的心情很快放在了风景之上。赵蒹葭、薛凝月和洛阮芷这云州三姐妹,互相挽着手,感情好得很。她们站在甲板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一时间感慨不已。“真漂亮啊!”赵蒹葭轻声道:“眼前没有任何遮拦,阳光如此明媚,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心情都要开阔很多。”薛凝月道:“蒹葭姐姐,你就是该多出来透透气,这阳光与海风,足够把所有坏心情都赶走啦。”“还有阮芷,你也不能总待在房子里呀,整日琢磨那些看不懂的东西,很无趣的。”赵蒹葭笑道:“我胆子比较小,可不敢一个人出门看风景,以后需要凝月妹妹陪着。”“当然可以呀!好姐妹就是要永远不分开的!”凝月重重点头,道:“你说对吗,阮芷妹妹。”洛阮芷脸色红了红,不敢回应,只是小声道:“风景确实很不错。”曲灵则是笑道:“别光顾着看风景,时间还早呢,到了晚上,还能看到漫天的星辰。”“让周元表演几个节目,给我们助助兴呗。”她向来是懂得怎么玩耍的。庄玄素有些格格不入,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但小影却一直缠着她说话,这让她又有些温暖。这丫头虽然口无遮拦,但她终究还是我的好妹妹,更亲近我一点。想到这里,庄玄素心中不禁发笑,如此以来,陛下这边岂不是又多了个战力,还是已经怀了孩子的,实力增强了不少啊。“表演节目?”周元瞪眼道:“你也真敢想,我能有什么节目?唱一首大海?”赵蒹葭道:“什么?还有关于大海的曲子?那位名家作的?”周元道:“一曲民间的调子,很通俗,但我可以试着给你们唱一唱。”“真的会?”曲灵都有些惊讶,忍不住道:“你小点声啊,据说你唱歌很难听,连水西的船夫听完都忍不住吐了呢。”就这种谣言,到底是他妈怎么传出去的啊!周元人都傻了,当时船上就汪汪大人和老熊,如今老熊估计还没来得及回京,汪汪大人又不是喜欢说闲话的。好吧…是彩霓说给了小影听。小影知道了,就意味着全世界都知道了。赵蒹葭道:“我和夫君认识这么久,也没听说过他会唱曲儿啊,无论如何,先唱几句吧。”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周元笑了笑,也不拘泥。他看着明媚的天空,缓缓开唱:“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就像带走每条河流……” 第九百二十五章 故事 显然,每一个时代都有独特的审美,周元的破锣嗓子唱出的大海,并没有得到夸赞,反而引得姑娘们大笑不已。阳光洒向海面,波涛汹涌,暖风从太平洋的远处吹来,秀发飞扬,衣袂飘飘,人们心情实在畅快。凝月笑道:“周大哥,你虽然唱歌不好听,但是你的故事好听呀,可以再给我们讲一个故事嘛。”赵蒹葭轻声道:“总是听说某些人擅于讲故事,但却从未给我讲过。”庄玄素的目光也朝周元看来,事实上她也没听过周元讲故事。而的确,周元对于讲故事这方面,颇有心得。如今在大海上,他已经知道自己该讲什么故事了。他看向众位姑娘,笑道:“今天我给你们讲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你们听了恐怕都要掉眼泪。”庄玄素当即道:“那不可能,我心志如铁,又不是刚刚长大的小姑娘。”曲灵更是自信满满,大声道:“本姑娘从来不会掉眼泪,你若是能把我讲哭,我就当着大家的面,给你含个舒…呜呜…”周元捂住了曲灵的嘴,压着声音道:“别胡说八道,等会儿你输不起。”他先是喝了一口茶,晒着太阳,在诸位姑娘的注视下,缓缓说出。“这也是一个发生在船上的故事。”“在两百年前,我大晋还未禁海,有一艘大木船从广州府珠江码头出发,沿着海岸线北上,发往津门码头。”“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季,船上什么人都有,但大多都是达官贵人。”“一个郡主,也在船上…”“她是一个王爷的女儿,跟随家人前往神京,要去跟一个完全不认识的贵族子弟成亲。”众人下意识就把目光投向了洛阮芷,而阮芷本身性格柔弱害羞,一时间脸也红了。但她喜欢听故事,于是也不说话,就认真听着。“这个郡主的心情很糟糕,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根本没法反抗,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她实在想不过去,于是打算在木船到达美丽的东海时,便跳海自尽。”“但刚上船不久,她就在甲板上认识了一个穷酸秀才…”众人又不禁看向阮芷,好像把她当成了主角郡主,把穷酸秀才当成了周元。于是,周元把“泰坦尼克号”的剧情娓娓道来,包括两人如何戏剧性的相识,如何慢慢建立好感,一起吹海风,一起说着世界的每一个趣事,关于绘画、关于诗歌、关于人生的抉择。“郡主觉得他和所有见到的人都不一样,他分明有着与众不同的才华,却因为身份始终被人瞧不起。”“郡主白天要跟着母妃学习礼仪,只有在黄昏时候,才能和穷酸秀才见面,做回本身的自己。”“他们拥抱在甲板上,沐浴着夕阳的余晖,深知没有未来,却肆意享受着当下。”“但没想到的是,在大木船即将到达津门码头的时候,却撞到了暗礁之上,面临倾覆。”蒹葭等人已经听得如痴如醉,闻言大木船即将倾覆,一时间都紧张了起来。周元缓缓道:“生死危机来临,郡主和秀才都没有急着逃命,而是疯狂寻找着对方,生怕对方出事。”周元很详细地描绘了双方如何艰险,如何找到对方,又如何在最困难的时候一起逃命。绘声绘色的故事,此起彼伏的变故,让姑娘们时而惊呼,时而紧张。“大木船,最终还是沉了下去。”“无数人都浸泡在水中,疯狂挣扎着,争抢着可以救命的木板。”“秀才和众人搏斗,终于占领了一块木板,把郡主抱了上去。”“水太冷了,像是一道道利剑钻进身体,许多人已经坚持不住,死在了海面上。”“郡主连忙拉起秀才,但木板却在往下沉。”“这一块小小的木板,仅能承载起一个人的重量。”听到这里,凝月已经泪流满面,哭泣道:“那可怎么办呀,周大哥,你快救救他们。”洛阮芷则是紧紧低着头,遮住自己的脸,身体微微颤抖着。赵蒹葭眼眶发红,紧紧握着凝月的手。庄玄素和曲灵也有点顶不住了,使劲眨着眼睛,还在硬撑。周元则是继续道:“绝境了,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那一块小小的木板,只能承载一个人的重量,只能救活一个人。”“在郡主的哭泣声中,秀才重新跳进了冰冷的海水,他把活命的机会,让给了郡主。”在诸多姑娘的低声哭泣中,周元压着声音道:“冰冷刺骨的海水,不断消磨着秀才的生命。”“他的头发已经结霜,他的身体变得僵硬,声音在颤抖。”“颤抖着,说着最后的言语:‘郡主,遇到你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郡主,你听着,你会活下去的,津门码头的救援船会很快到来’。”“‘你会活下去,然后好好生活,会成亲生子,将来儿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你会见证自己的子女和孙辈以不断长大、成熟,你将在所有人的关怀下,活到白发苍苍,在自己最温暖的床上,安然离开这个世界’。”“‘郡主,答应我,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无论多么绝望,你都会好好活下去’。”“‘现在就答应我’…”周元模仿着临死的、颤抖的声音,代入感直接拉满。薛凝月已经抱着蒹葭,哭得眼泪都止不住了。洛阮芷捂着脸,泪水从手指之间溢出。曲灵背过身去,肩膀耸动着。庄玄素撇着嘴,也不禁流出了泪水。“郡主答应了秀才,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都一定会好好活下去。”“津门码头的救援船终于到了,郡主活了下来,但当士兵问起她的姓名时,她却用了秀才的姓。”“她已经把自己嫁给了秀才,她要为自己的人生做主。”“你的名字,我的姓氏,这是属于她的忠诚和真心。”“最终,她没有去嫁给那个贵公子,而是隐姓埋名来到了福州府,成为了一个海贸商人。”“她坐着船,走遍了大海和世界,去体验了和秀才相约的每一种生活。”“直到许多许多年后,那艘沉没的大木船被人找到,白发苍苍的她,回到了当年沉船的地方。”说到这里,周元唏嘘道:“之后的事,就不得而知了,有人说她跳海去见秀才了,也有人说,她并未到达那个地方,就已经死在了路上。”“无论如何,随着海禁政策的下达,再也没人见过她,也再也没人见过那片海。”“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故事的背景和人物经过了简单的改编,更容易让她们代入。事实上,效果的确非常好。船上的姑娘们,各个哭得眼睛发红,泪水满脸。尤其是凝月和阮芷,简直是泣不成声,情绪难以自持。赵蒹葭罕见有些幽怨,看向周元,道:“有这么好的故事,却从来没跟我说起,夫君,难道我就那么不讨你喜欢吗?”周元愣住了,这怎么能怪起我来?而凝月则是撅着小嘴道:“周大哥,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团团圆圆一起活下去?”不是?凝月你…这是悲剧的感染力啊。“我不喜欢那些伤心的结局,我喜欢大家都团团圆圆,开开心心的。”薛凝月抱住了阮芷,小声道:“反正我不想和阮芷分开,周大哥,你答应我,不分开好不好?”曲灵刚刚还在流泪,听到这句话,顿时觉得有猫腻。庄玄素则是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道:“我去找小影。”听完故事,小影丫头就进船舱了,显然是不想在大家面前掉眼泪。一个故事,搞得所有人都迟迟无法走出来。尤其是洛阮芷,她才是最能代入那个人,因为她就是王爷的女儿啊。嫁人这种事,她已经被催很多年了,一直硬拖着罢了。“周公子…”她抬起头来,梨花带雨,脸色微红,轻轻道:“我也不想和凝月分开…” 第九百二十七章 雨人 庄玄素带着小影出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嘻嘻哈哈的了,看样子情绪已经恢复,只是眼睛还有些红。于是,很自然的,周元就成了众矢之的。“都怪你,非要讲这种悲伤的故事,让大家的心情都沉郁了。”曲灵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她是恢复最快的,笑咪咪地说道:“罚你再讲一个故事。”“可不要了。”赵蒹葭连忙道:“再这般讲下去,心情就真的不好了。”凝月也小声说道:“是呀,这个故事就够我们回味很久啦。”曲灵跺了跺脚,道:“糊涂,我又不是让他讲悲剧,我要听那种故事,涩涩的那种。”此话一出,洛阮芷又把头低下了。庄玄素当即皱眉道:“这不太好吧。”曲灵道:“有什么不好!我们一家人讲故事,爱讲什么就讲什么,又没有外人。”这句话让庄玄素心脏直跳,一家人?她的意思是,我和她是一家人?还是在点我,说我是外人?她有些分不清,但看曲灵的表情,似乎又没有其他特别的意思。赵蒹葭拉了拉曲灵的手,低声道:“阮芷脸皮薄,你就别让夫君说那些荤话了,倒不如说些其他的。”曲灵撇嘴道:“人家听姐姐的。”周元道:“我来出谜题吧,这样大家都可以参与一下。”他想起了前世一个比较有趣的数学问题,用来考考几位姑娘倒是不错。益智之事,众人也来了兴趣,认真听着。周元道:“高飚借了王昂和熊阔海各五百两银子,共计一千两。他去了一趟青楼,花了九百七十两,还剩三十两。”“于是他还了王昂和熊阔海各十两,自己还剩十两。”“那么问题来了…还了两人各十两,就意味着还欠两人共计九百八十两银子,他自己还剩下十两,这加起来也才九百九十两银子。”“还有十两,哪里去了?”这一番话,把凝月她们都听懵了。赵蒹葭不禁看向曲灵,毕竟曲灵是商人,大家都认为她算账清楚。只是这种文字游戏,曲灵也一时半会儿拎不清楚。而一直擦着眼泪的洛阮芷却突然道:“每人五百两,又各自还了十两,相当于总共只借了九百八十两银子。”“花了九百七十两,还剩十两,完全没问题。”“至于其他的数字,全部都是来捣乱的,不需要考虑。”周元懵了,不禁看向阮芷,一时间有些震惊。薛凝月当即拍手道:“没错!阮芷你真厉害!周大哥,这类问题你难不倒阮芷妹妹的,她可厉害了。”周元这才回忆起,阮芷在濠镜之时,曾帮可洛迪雅算一些账目。于是他不禁问道:“阮芷,九百七十四人,每人三千五百二十八两银,他们加起来总共有多少银子?”洛阮芷只思考了两个呼吸,便道:“三百四十三万六千二百七十二两。”卧槽,这是什么级别的心算水平?周元立刻又道:“长宽各三千五百六十四尺的土地,总共有多大?”这下洛阮芷不说话了,只是静静看着周元,脸色很平静。薛凝月喃喃道:“不应该啊,阮芷妹妹怎么会算不出?”沉默了片刻,洛阮芷才道:“周公子若是连这种基础的数术都不会,便去看看书,拿来考我是不是有些儿戏了?”什么?一直内向害羞的阮芷,竟然会说这种略带挑衅的话。周元道:“看来阮芷懂一些数术啊,不过我也懂。”洛阮芷直接道:“问有米铺,诉被盗米一般三箩,皆适满,不记细数。今左壁箩剩一合,中壁箩剩一升四合,右壁箩剩一合。”“后获贼甲乙丙三名,甲称当夜摸的马杓,在左壁箩舀入袋;乙称踢着木履,在中壁箩舀入袋;丙称摸得漆碗,在右壁箩舀入袋。”“日久不知数,索得三器,马杓满容一升九合,木履容一升七合,漆碗容一升二合。”“欲知所失米数,计赃结断三盗各几何?”这一番话,直接把众人整蒙了。她们纷纷看向周元,希望他给出答案。周元汗流浃背了,他是学过数学没错,但…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啊。他本以为阮芷会一些加减乘除这种简单的,没想到…这种复杂的问题她都问的出来…见众人沉默,洛阮芷才道:“不用算了,甲和丙都是偷米三石一斗九升二合,乙偷米三石一斗九升二合。”“此题出自《数术大略》,我九岁时就已经把这本书翻烂了。”薛凝月眼睛一亮,点头道:“是哎,阮芷小时候可喜欢看这类书了,被抓到过好些次呢,还受了罚。”“不过她还是喜欢偷偷看,每次来我家,就光顾着看这些数术了。”周元人麻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才吗?自学?九岁就懂这么复杂的问题了?这可不是单纯的三元一次方程啊,还涉及到取整啊。前世的初中生或许懂,高中生或许懂,但大学生就够呛了。如果是毕了业的大学生,那能搞清楚加减乘除就不错了。而阮芷在严苛的家教下,偷偷自学,九岁就能看懂这些,这是典型的天才啊。周元的眼睛都在发光,直勾勾地盯着阮芷。而洛阮芷逐渐受不住了,慢慢把头低了下去,脸色红扑扑的,小声道:“周公子…我…刚刚我…”周元直接摆手道:“不必解释!我懂!”阮芷显然是类似于“雨人”那种,她在其他方面有着各种缺点,但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却是实实在在的天才。于是周元忍不住道:“阮芷!跟我去神京吧!”“啊!太好了!”薛凝月激动地跳了起来,拍手道:“周大哥太好了,你终于肯带阮芷走了!”赵蒹葭脸上也有着淡淡的笑意,轻声道:“恭喜你们。”曲灵撇着嘴,心里却打算着,怎么把阮芷拐到自己身边来,做个账房先生。庄玄素愣愣地看着众人,她不明白怎么突然说到去成亲了,刚刚不是在说什么谜题吗?而小影,她没听见有人说话。洛阮芷低着头,耳根子都红了,小声道:“只是这般上神京,是不成的,我爹那边…”周元笑容有些僵硬。他压根没想那么多啊,他这是在想,如果把阮芷这种天才领到太学宫去,给她环境,给她资源,她一定能飞速成长,成为大晋最牛逼的数学家。她能带动这个板块的无数学生,一起腾飞。但是…大家好像在说另外一件事。关键他现在还无法解释,要是否认,那阮芷这么弱的性格,怕是承受不住这种打击。他娘的,她们凭什么把老子当成色魔,老子想的是正事啊!现在骑虎难下,周元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洛王爷那边,我去说…”太尴尬了,赶紧转移话题。“哈哈哈这点心还不错,我也尝尝!”他低下头,笑容再一次凝固。点心,没了。小影做贼心虚的擦了擦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轻轻问道:“你们刚刚在说话吗?” 第九百二十八章 光 月儿弯弯,夜色如水,大海也比白日安静了不少。大船稳稳停在海面上,万籁俱寂,有一种唯美的意境。甲板上的火炉烧得正旺,赵蒹葭正细心地泡着茶,嘴角带着放松的笑意。凝月和阮芷搂在一起,围炉而坐,说着悄悄话,时不时地捂嘴一笑。曲灵用小刀削着水果,还仔细分发给大家。而甲板的另一侧,周元看着眼前委屈巴巴的小影,郑重道:“这次你不许蒙混过关了,要说清楚,为什么你胃口这么大,能吃这么多。”小影做贼心虚,低着头,小手捏着自己的裙摆,小声道:“也、也不算多的…”周元道:“这还不多?小影啊,咱们现在不缺吃的了,但不能暴饮暴食啊!”小影噘着嘴道:“是蛊虫啦,它们吃的很多很多,可以帮助我消化,所以我…”周元哼道:“因为可以帮助消化,所以你就不怕吃撑着,所以你就一直嘴馋,一直吃。”小影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道:“我只是有一点点馋,也不算特别馋啦。”看她可爱的模样,周元也是没办法再板着脸,于是把她抱到怀里来,轻声笑道:“现在肚子已经显怀了,难不难受?”小影摇头,嘻嘻说道:“不难受呢!一点感觉都没有!”周元道:“下午听完故事,去哪里了?是不是偷偷抹眼泪去了?”“嗯…”小影低声道:“人家哭得受不了呢,又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哭。”周元捏了捏她可爱的小脸,道:“怎么了,难道担心姐姐们不喜欢你?”小影轻轻点头,道:“能给大家带来开心的人,才会讨人喜欢呢。”她看向周元,弱弱问道:“哥哥会喜欢小影肚子里的宝宝吗?”这句话让周元微微一怔。随即心里有些发酸,不由地抱紧怀里的丫头,低声道:“你啊你,平时可可爱爱的,但心思却重得很。”“你觉得自己出身低微,所以认为要当开心果,才能被大家接受。”“你清楚肚子里的宝宝是私自怀的,就担心生下来我不喜欢。”“小影啊,你什么都懂。”小影低下了头,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哥哥…小影只是害怕…”周元道:“你在怕什么?”小影哽咽道:“怕珍惜的东西都会失去,怕在意的东西都会被命运收走,就像奶奶,就像外婆,她们爱我…疼我…却没一个能活下来…”“那时候我还不到十四岁,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去哪里,一个人孤独地活着。”说到这里,她把头埋进了周元的胸口,低声哭泣道:“小影好怕一个人活着,那很孤单的,所以才…才对哥哥用了手段…”“对不起…哥哥不要赶走我…”周元深深吸了口气,他从未动过赶走小影的念头,也更没有实际行动,但小影却一直害怕被赶走,这是被迫害妄想症…不,这不是…而是命运没有给她任何安全感。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全家死绝,当然会没有安全感。只有饱腹,只有肚子里的蛊虫,才能让她稍微踏实一点。她怕被抛弃,所以当个开心果,让大家都喜爱她。这是个性在面对残酷命运之后,无奈的妥协。周元站了起来,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小影,你看啊,月亮就在那里,如此明亮。”小影傻傻地抬头,看到了夜空中明亮的星。周元道:“月亮和星辰,一直就在那片天空之上,虽然有时候会被云遮蔽,但无论如何,它们又会再次出现,散发出温和的星光。”“小影,我是你的光吗?”小影张着小嘴,她没有回答,因为她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人们都把她当成孩子,当成小妹妹,是不会跟她说这样的话的。周元轻声道:“如果我是你的光,那么无论我离开多久,你都要相信,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你对我的信任,应该就像信任光一样,无论是多么黑暗的夜,光都能照亮。”“不要害怕,不要怀疑光对你的爱,因为它隔着遥远的距离,从亿万年的时空深处开始出发,都一定要赶到你的身边,照亮你的黑夜。”说到这里,周元也不禁笑了起来,捧着她的脸,道:“我是你的光吗?”小影微微点头,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她的心中充满了创伤,在每一次黑夜的深渊中,都会产生难以想象的剧痛。但遇到周元之后,她的黑夜之中有了光。不那么痛了,好多了,虽然有淡淡的忧伤,虽然有无法挽回的遗憾,但真的不那么痛了。周元低声道:“你是大人了,是即将要做母亲的人了,你要从过去的伤痛中走出来,过好属于自己的一生。”“奶奶和外婆她们,都在天上看着你呢,她们或许就是这些星辰的其中一颗,散发着光与热,看着自己的小影宝贝是不是过得好。”“所以你要真正开心起来,这样她们才会安息,对吗?”小影重重点头:“嗯!小影明白的!”她眼中有泪光,但也有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动和坚定。她的心中有着数不清的想法和情愫,最终汇聚成复杂的话语——是呀,长大了,我不再是那个举目无亲的小孩子了。我是妻子了,也即将是母亲了。人生总会有伤痛的,这个世界大多数人都这样,尤其是在这个混乱的时代。饥饿、寒冷、战乱…哪里没有伤痛呢?过去的东西,总是要过去的,人总是要长大,总是要面对属于自己的人生。一直沉溺在悲痛之中,非但自己的人生过不好,死去的亲人也无法安息。小影啊小影,你为什么总是要想起那些悲伤的事?你为什么总是走不出来呢?其实你早已可以走出来了,却总是刻意去想那些悲痛的事,不断将那样的情绪放大,以此获得另类的自怜快感,不是吗?人世间的生老病死啊,总是躲不过去的呀,从前的你如此孤单,你需要靠那些自怜的快感来活着,可现在不是这样了啊,你有夫君了,你有很多关心你的姐姐,你还有宝宝了。过去吧,让那些悲痛都过去吧,去勇敢面对未来。奶奶和外婆在天上看着你,那么多亲人,都是在天上看着你呢。你怎么能一直活在过去,让她们担心呢?星辰的光,真的照不亮你的黑夜吗?无数杂乱的情绪在小影的内心反复涤荡着,她的心却逐渐安静了下来,那些伤痛似乎在飞速治愈着。她眼睛变得明亮,抬头看到了天上的星辰。那真美呀!其中的两颗星星更加漂亮,那是什么?啊,是哥哥的眼睛。小影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轻轻道:“哥哥,你是我的光。”她垫着脚尖,轻轻在周元脸上吻了一下。这一刻,内心的伤痕彻底融化,前路一片明亮。因为她触及到了光。 第九百二十九章 月船 星空真美啊!平静的海水似乎把整个天穹都淹没,以至于漫天的星辰都沉溺在水中,光芒朦胧,却又被海水折射出无尽的光彩。神京看不到这样的水,似乎也没有这样明亮的天空。这里如此安静,那里如此喧嚣。隐约有笑声传来,那应该是曲灵她们在喝茶聊天,谈论着过往与将来。周元和小影去了另一侧甲板,似乎在聊着什么,他们真恩爱。是啊,真恩爱……谁会不喜欢小影那么可爱的丫头呢,谁又不会喜欢凝月那么善良的姑娘呢?赵蒹葭真是才女,她刚刚好像作了两首诗,虽然我没有什么文化,但也听得出是上乘之作。曲灵又在说她的宏图大业了,她似乎要做海上的生意,还准备拉上内务府。那个害羞的洛阮芷,红着脸的时候,真是美得让人怜爱。她们每一个人都值得喜欢。可陛下难道就不值得吗?是的,陛下不够温柔,也不算善良,更算不得可爱,不会作诗,不会做生意…可那不是陛下的错啊!以陛下的天资,她若是要学诗词,一定不会比任何女人弱,她若是要做生意,一定比任何女人都强。只是陛下身上的担子太重了,真的太重了。别人不清楚,庄玄素她自己很清楚。她和姐姐遇到陛下的时候,那是在十六年前的青城山。那时候陛下十六岁,姐姐十八岁,她也不到十五岁。素幽子道长带着陛下来到青城山交流道法,但陛下却侃侃而谈天下局势,说大晋朝已经到了腐化崩溃的边缘,需要一个英雄站出来去拯救。她和姐姐庄玄朴为之动容,然后便还俗跟着陛下去了神京。陛下参加选秀,成为妃嫔,一路殚精竭虑,混到了贵妃之位。最后陛下成功了,成了皇帝。陛下从来没有忘记初心,面对到处都在崩溃的局势,她夙夜难寐,呕心沥血,稳住局势,凭借极高的权术,在毫无底蕴和根基的情况下,和朝臣、宗室斗智斗勇。庄玄素记得很清楚,组建内廷司之后,她发现了大量的秘辛,才知道大晋内部的恶化有多严重,比如开封府的六大家族是如何欺压百姓的,比如盐商是如何赚黑钱的。太多太多的大势力,都是陛下碰不得的,因为牵扯太深,一旦动手,便是朝局动荡,江山不稳。但庄玄素记得很清楚,她从未见陛下哭过,也从未见陛下说过苦和累。她只是每一次回宫,都看到紫微宫亮着烛光。那是多少个日夜的操劳啊。分明是天赋近妖的人物,如果专心修道,陛下的成就绝不会比素幽子低。分明做什么事,都能取得非凡的成就,可是陛下…偏偏要做皇帝,做一个王朝即将崩溃的皇帝。用尽全力,却招来无数骂名。周元是英雄这没错,可在他出现之前,陛下也曾是如同他一样的英雄!如果不是陛下,这江山哪里撑得到昭景九年啊!陛下是不讨人喜欢,是心狠手辣,但她是为了这个国家啊,为了天下苍生啊。她承担的东西,不容许她温柔,不容许她善良。为了天下,她几乎付出了一切。婚姻,孕育,名声,德行,健康,乃至家人…陛下把什么都豁出去了。周元,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她?怪她痴迷皇权?怪她心狠手辣?她是君王啊,哪个君王不痴迷皇权?哪个君王不心狠手辣?是啊,陛下捅过你刀子,你一直耿耿于怀。可除此之外呢,陛下把你当情郎对待啊,对你掏心掏肺啊,你要因为她一次的犯错,就要责怪她一声吗?陛下难道没有改正吗?她都有勇气去改过!为什么你没有勇气去原谅她!去理解她!“司主姐姐,你流汗了耶!”小影的声音突然传来,把庄玄素吓了一跳。她看向小影,只见小影嘻嘻笑着,目光清澈,眼神灿烂,显然是心情好到极致。这丫头,她可算找到属于她的光了。“没事,我在想事情,你去哪里?”小影道:“我去蒹葭姐姐那边找点吃的,和她们说说话呢,水西的趣事很多的,她们肯定喜欢听。”庄玄素笑道:“快去吧。”“嗯呢!”小丫头蹦蹦跳跳走了,庄玄素看着她的背影,一阵感慨。她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小影的样子,如今,都过去了。可陛下呢?谁又去安慰陛下?她攥紧了拳头,她忍不住了,她必须要去跟周元说个明白。她要让周元知道,陛下也需要他!她下定决心,大步朝着后方的甲板走去。她冷着脸,看到了周元的背影,他竟然还有心情看月亮!“周元!”庄玄素喊出了压抑的声音。周元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道:“海上升明月,天下共此时。”“庄司主,你说大师姐现在是不是也能看到月亮?”这句话打乱了庄玄素的思维,她惊愕道:“你说陛下?”周元点头道:“是啊,好久没见大师姐了,如果她在这里,一定也会很开心吧,毕竟她几乎没有为她自己而休息过。”这句话差点让庄玄素流泪,她压抑着声音道:“是啊,这么多年来,陛下几乎没有休息过。”“她进宫的时候,只有十七岁,就像薛凝月当初第一次见你时的模样,很是年轻。”“如今,她已经快三十三了,是人人害怕的、心狠手辣的君王。”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不怕她。”庄玄素冷笑道:“你当然不怕她!你多伟大啊,你拯救了五军营,带着他们建功立业,他们每一个人都愿意为你而死!”“一场封狼居胥,西北、宣府的大军也把你当做英雄,恨不得追随你再打上几场。”“如今闽粤水师重振了,他们哪里认什么皇帝,他们只认忠武王!”“该是陛下怕你才对!”她发泄着心中的情绪,却听到周元干涩的声音。“我心疼她。”仅仅四个字,就让庄玄素直接愣在原地。周元依旧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道:“日夜操劳,呕心沥血,年复一年,直到如今。”“似乎从入宫那天起,她就没有为自己而活过。”“我心疼她,心疼她那么累,那么忧心。”“也心疼她被皇权所害,性情分裂,喜怒无常。”“她本该是天下第一奇女子,却自愿把王朝末期的罪孽全部揽在自己身上,扛着这些重担活着。”庄玄素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流了出来。她迅速擦干,强行压住情绪,道:“你、你原谅陛下了,是吗?”周元笑了笑,叹声道:“我从来没有怪过大师姐,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怪过昭景女皇。”“在不断的磨砺之中,我也在成长,后来我明白了,不是她的错,是那个位置的错,是时代的错。”“任何人坐到那个位置上,都不会比她做得更好了,包括我。”他摇着头,看着缀满天空的星辰,轻声道:“如果我是皇帝,我可能比她更加心狠手辣,更加在意大局。”“我可能也会慢慢迷失,慢慢变得多疑,然后杀死任何有可能威胁到我的人。”“如今,我早已不怪任何人了。”庄玄素哽咽道:“如果陛下听到这些话,一定会很开心的,她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开心过了。”周元道:“此时此刻,我们在船上赏月,聊着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此时此刻,大师姐在做什么?我不用想我都知道,唉…”……神京,紫微宫。昭景女皇放下了手中的卷宗,揉了揉眼睛,疲倦道:“小庄,什么时辰了?”小庄低声道:“陛下,丑时三刻了。”昭景女皇叹了口气,道:“时间真是不够用啊,还有这么多折子。”小庄面色担忧道:“该睡了陛下,天亮还要早朝呢,没多少时间休息了。”昭景女皇摇了摇头,道:“不行,这些折子不能拖,事关西南改土归流,必须要尽快处理,发给邓肃。”“那里是小师弟千辛万苦拿下来的,若是出了岔子,他肯定会不高兴的。”“不睡了,明晚再睡。”小庄急道:“那怎么行,您昨晚也是这么说的,陛下,再好的身体都经不起这么消耗啊!”昭景女皇笑了笑,道:“大晋正值崛起之时,各种新规则的建立,必然产生更多的矛盾,过两年就好了。”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小师弟的几个妻子都南下了,王府里只有两个老人做主,你明天派几个宫女过去照看着。”小庄叹了口气,缓缓点头。 第九百三十章 浪漫 夜已经很深了。微风撩1拨着海水,也让大船微微晃荡了起来。众人兴致已尽,回到了各自的船舱休息。小影说要陪司主姐姐说话,蒹葭表示很疲倦,要独自休息。周元明白,她是想把今夜让给曲灵,毕竟来的那天插了队。凝月还在和阮芷说着悄悄话,两个姑娘眉来眼去的,想来是达成了属于自己的目的。曲灵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元一眼,不知道心里在打算什么。夜深人静,唯月皎洁。周元躺在船上,静静等待着曲灵小妖女的新奇点子,她会怎么做呢?带着奇特的物品?还是穿着奇特的衣服?亦或者要拉着我去甲板?不清楚,猜不透,但还真有点期待。敲门声突然响起,周元顿时搓了搓手,嘿嘿笑道:“小宝贝,我等你很久了!”他打开门,笑容直接凝固。门前,穿着绿灰色长裙的女子披着小粉坎肩,头发梳得很是精巧,白皙的皮肤因为有些害羞,而显得发粉。秀眉微蹙,薄唇微抿,眼波流转,羞赧自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绣花小鞋,身体绷紧,略带着紧张。“周、周公子…”洛阮芷小声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你?为何等我许久了?还有,那般称呼人,是否太过…太过亲热了…”周元张了张嘴,但理智告诉他此刻决不能提曲灵,不然眼前的姑娘怕是直接要转头走人。于是他干咳了两声,道:“阮芷找我是什么事?”洛阮芷小声道:“可以…进屋说话吗?”“当然。”周元连忙让出道路来,笑道:“坐吧阮芷。”洛阮芷毕竟是王爷之女,虽然没有被封郡主,但从小受到的礼仪是很严苛的。她微微施礼,才小步进屋,端庄地坐在椅子上。看向周元,眼神有些幽怨,低声道:“深夜叨扰,实在失礼,请周公子切莫见怪。只因我心中忐忑,有许多疑惑欲求答案,实在难眠。”周元笑道:“阮芷,你就直说吧,不必这么客气。”洛阮芷轻声道:“我想问公子,当初在云州之时,公子上我马车,并用我的杯子喝水…那时,公子是否已经对我有意?”天呐!周元的心脏都炸开了。阮芷是很传统的女子,这他是知道的,但他没有想到当初一个随意的举动,竟然被眼前这个姑娘记这么久。怎么回答?如果说没有,阮芷会怎么想?如果说有,那老子形象…嗯?我怎么会想这种奇怪的问题,在这方面老子早就没有形象了啊!四五十岁的老妇人都不放过的色魔,哪有什么形象。嗯…以后有机会去中原拜访一下张白龙,狗东西,老子的名声就是他败坏的。“阮芷…”周元低声道:“你生得貌美,又知礼数,谁会不喜欢呢?那时候我并非有意调戏你,只是情不自禁,没能控制好自己的行为,实在冒犯。”洛阮芷想了想,又道:“公子与我初识,所讲《倩女幽魂》之故事,言明宁采臣乃书生,聂小倩乃江南女子,是否在暗示…采臣是你,小倩是我?”周元的脸色实在有些僵硬,他此刻才后知后觉发现,阮芷是一个完全没有恋爱常识的姑娘,她不像凝月和蒹葭那种,会读一读情诗情词,会看看话本故事,对于爱情,多少都懂一点。她全部看数学去了啊!她根本不懂爱情!于是,爱情在她心中的模样,就极具主观性。如何形容呢?大约就是:“看我打球,我又是平头——你喜欢我吧?”阮芷现在就在把自己代入进这种角色。但偏偏,她真的很单纯,让周元不忍心否定她的想法。于是周元只能尴尬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洛阮芷低下了头,有些害羞,却又道:“今晚讲的故事,其实也是在讲你和我对么?你胆子真大,当着蒹葭姐姐她们的面对我说这些话,好让人难为情。”周元发誓,他只是为了让她们更好代入,才改了一个东方的背景。而洛阮芷却是幽幽道:“可是,在香州之时,你分明没有管我,把我留在了濠镜。”“难道,你暗中调查过我,知道我喜欢看数术,又知道濠镜那边有很多关于数术的书籍,所以把我留在那里,让我安心读书?”周元愣了一下,低声道:“那个…可洛迪雅说过,你在那边看书,偶尔也帮忙承担财务工作,似乎过得很满足。”“嗯!”洛阮芷重重点头道:“非常满足!我从来没有那般肆无忌惮地看书!在家里,只能偷偷看,被抓住还要被训斥,说不务正业呢。”“逼我学女工,看《女戒》,其实我不喜欢那些的,我喜欢奥妙的数术。”“你果然调查过我,私下里一直在偷偷关心我。”“那段时间,父王正好在催婚,我很苦恼呢。”周元有些汗流浃背了,当初骗蒹葭都没有这么严重的负罪感。他只能硬着头皮道:“你不怪我就好。”洛阮芷想了想,才低声道:“以你的身份,父王肯定是一万个同意的,你对我的情,我也大概猜到了。”“可是你与凝月她们,都有很浪漫的故事,我也想要一点点浪漫。”“轻易答应你,总是感觉少点什么。”“嗯!你必须要也对我浪漫一下。”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发光,激动道:“你得出个数学题,把我难住,我才会答应你。”周元顿时脱口而出:“勾股定理?”“勾股?”洛阮芷道:“勾股各自乘,并之为玄实,开方除之,为玄。勾广三,股修四,经隅五。《周脾算经》,我十一岁就背熟了。”周元连忙找补道:“我是说,证明勾股定理的正确性!”洛阮芷道:“勾自乘为朱方,股自乘为青方,令出入相补,各从其类,因就其余不动也,合成弦方之幂。开方除之,即弦也。这个我也看过的…太简单了,不浪漫。”她甚至有些气恼。周元直接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要你用圆规和矩尺,画出正十七边形。”这句话,直接让洛阮芷懵圈了。她坐在原地,微微张着小嘴,似乎元神出窍一般,动都不动。过了起码十多个呼吸,她才猛然惊醒,忍不住大喜道:“太浪漫了!”“如果我真的能靠尺规画出正十七边形,那简直是天下最浪漫的故事!”“公子,你也是天下最浪漫的人。”看着阮芷兴奋到有些发红的脸颊,周元没有调笑之心,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心动。或许正是有这样的赤子之心,才能成就阮芷的数学天赋,也因此,她有着独特的魅力。只是就在两人都高兴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兴奋又娇媚的声音:“大元帅!奴家来咯!专门带来了绳索和戒尺呢!” 第九百三十一章 夜聚 这虎狼之语,这肆意的声音,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周元顿时有些慌了。但有人比他更慌。洛阮芷当即站了起来,脸色都变得惨白,刚刚面对数学的自信全然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羞涩。“怎么办…我不能被发现的…”她颤声道:“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深夜来你房间,被发现我就没法做人了。”你来的时候不这么想!周元道:“那躲一躲?”洛阮芷看了一眼四周,空荡荡的,根本无处可躲。周元指了指床,道:“把自己盖在被子里,不要出声。”洛阮芷摇头道:“那怎么行,这是你的床,我们还没成亲,这是逾矩之事。”周元道:“那你就会被抓住。”“不要…”洛阮芷都快急哭了,哽咽道:“你…你快支走她,我就好出去。”说完话,她便连忙爬进了被窝,把自己藏住。被窝里还有热量,奇特的气味扑鼻而来,她几乎昏厥,一时间脸也红了,眼神都迷离了,又紧张到发抖。周元深深吸了口气,打开了门,嘿嘿笑道:“这是哪位小兵啊,竟敢深夜打扰我这个大元帅!”曲灵满脸委屈,又是惶恐不已:“元帅要责罚我么?”她递出了绳索和戒尺。下一步很明确,要把她扒光,然后以高超的手艺绑起来,用戒尺抽打。但不敢啊,床上有人啊。周元当即道:“你这套不新颖了,走,咱们去甲板,吹着海风看着月亮,那才刺激。”曲灵皱了皱眉,道:“扫兴,你以为我不想这么做啊?但蒹葭姐姐刚才找我谈话了,说我不能太野,这里毕竟不是家。”“我想了想也是,毕竟庄司主在,她又不是我们姐妹。”“还是就在屋里吧!”说到这里,她媚眼如丝,娇声道:“绑住我,绑紧一点。”她屈膝弯腰,双手按着脚背,道:“把手腕和脚腕绑在一起!”周元狠狠瞪了她一眼,压着声音道:“不是,你缺心眼儿啊,那床上鼓那么大一坨你别说看不见。”曲灵眨了眨眼睛,道:“你懂什么,那样才更有意思,快来。”她站了起来,直接躺在了被子上,差点压到洛阮芷。“夫君快来,今晚我们不睡了,好好玩个痛快。”而被子里的洛阮芷,感觉自己要死了。她十分后悔今晚来找周元,哪里想到会遇见这种情况啊。她好怕被发现,到时候捉奸在床,什么都解释不清了。但是此刻再不出去,万一他们要乱来,我…我该怎么办?正是纠结之时,她却发现曲灵的身子已经压在了她的身上。虽然不重,但真的好难为情。周元疯狂给曲灵使眼色,表示别闹了,赶紧出去,让阮芷先走。但曲灵显然是会错了意,对着周元点了点头,然后小手隔着被子轻轻一捏。被子下面的人明显抖了一下,然后嘤嘤的哭泣声就传出来了。这下玩过火了吧!周元大声咳了两下,沉声道:“那个…灵儿,你等会儿再过来,先去吧。”曲灵吐了吐舌头,对着周元眨了眨眼,笑道:“我还用过来吗?嘻嘻,我们的游戏先延期吧。”她意味深长地走了。而被子里的哭声则更加明显了。周元靠了过去,低声道:“阮芷,别怕,她已经走了。”洛阮芷依旧哭着,也不搭理周元。周元只好把杯子掀开,见到了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散乱的头发因为泪水,贴在了脸上,红红的眼眶还挂着清泪,嘴唇微微嘟,白皙的皮肤微微发红,那憔悴、委屈、可怜的姿态,一时间让周元都不禁心动。他轻声道:“她走了,没事了。”洛阮芷小声道:“她捏疼我了…”周元目光下移,只见她宽松的衣裙因被子的压迫,已经贴在了身上,由此,凹凸的身材也显露而出。这…蔚为壮观啊!怪不得圣母姐姐都说阮芷身材傲人,平时看不出来,此刻倒是惊为天人。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的目光,洛阮芷脸色更红了,连忙坐了起来,拉了拉衣服,低着头不说话。那可爱的模样,让周元不禁笑了起来,摆手道:“行了,起来吧,你该回去休息了。”“哦…”洛阮芷小心翼翼起床,又忍不住担心,问道:“刚刚曲灵姐姐是不是发现我了?”啊?这种问题你也问的出来?周元道:“没有,她只是有事先走了。”洛阮芷脸色红扑扑的,脑子也是懵的。她看了周元一眼,才施礼道:“今晚…打扰了,我…我先走了。”她跌跌撞撞走到门口,恰好又和回来的曲灵撞了个满怀。一声轻呼,洛阮芷想要逃,却又被曲灵抓住。“阮芷妹妹,你也来看周元吗?不如一起进去?”她眼中的调笑意味藏都藏不住。洛阮芷“啊”了一声,才结巴道:“没…我…只是…走错房间了。”说完话,她便再也待不住,慌忙离开了。曲灵眯着眼,走进了房间,顺手把门关上,然后锁住。她将绳索与戒尺往床上一扔,笑道:“现在可再没有人能打扰我们了。”周元冷笑道:“看来你心慌得已经不行了。”曲灵道:“要善于发现生活的乐趣,在这方面我可是做的比你们都好。”“别耽误时间了,天都快亮了。”周元拿起了绳索,一把掐住了曲灵的喉咙。……天蒙蒙亮,东方已经有了血色的光。甲板上,赵蒹葭静静的吹着海风,看着她从未看到过的景色。薛凝月和洛阮芷站在她的身旁,不停打着呵欠。庄玄素黑着眼眶,脸色很难看。小影满脸疑惑,忍不住道:“蒹葭姐姐,昨晚哥哥为什么要打曲灵姐姐啊?我听着哭得好惨喔!”凝月和阮芷闻言,便低下了头。庄玄素咬了咬牙,心中暗骂了一句。赵蒹葭却是轻轻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小影妹妹,如果你很好奇,就要亲自去问他噢,我们是给不了答案的。”小影连忙摇头道:“我不敢问,我也怕挨打。”赵蒹葭捂嘴笑着,然后说道:“再待几日,我就要回家了,你跟我一起回家。”小影愣了一下,不禁低头不语。赵蒹葭道:“以后姐姐照顾你,咱们什么也不怕。”她的声音很轻,也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从容感。这一次南下,收获真是多啊。看着海绵,赵蒹葭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停过。她看到了大海日出,看到了血色染红海水,整个天地都在燃烧。水与火似乎在交融,天与地似乎连成了一片,放眼望去,没有任何阻碍,只有风与光。未来,没有阻碍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暗暗想道:“就差一个男丁了。” 第九百三十二章 理想的重量 这一次出海旅游,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不过是谈天说地,不过是欣赏风景。但往往这样的旅行,反而让人更加满足,心情都开心了不少。小影和蒹葭的关系似乎变好了,即使她们相识已久,在刚到神京的时候就在一起住了好几个月,但也没用亲密到现在这种程度,挽着小手,互相说着悄悄话,还偶尔看周元一眼。凝月和阮芷则是总有说不完的话,时时刻刻都在一起笑着。周元端着一杯茶,靠在甲板的护栏上,笑道:“庄司主啊,你难道就没有朋友吗?”庄玄素皱眉道:“如何没有?我有许多姐妹,她们都很尊重我。”周元道:“我不是在说同事和下属,而是其他朋友。”庄玄素想了想,才道:“那怎么会有,我和姐姐很小就上了青城山,专注学道学武。”“由于姐姐天赋卓绝,脾气又爆,师兄弟们也往往不跟我们接触太深。”“后来遇到陛下,我们就进宫了,宫里那环境,当然不可能存在朋友。”“陛下荣登大宝之后,我便着手组建内廷司,一直忙到现在,哪里有时间交什么朋友。”原来,庄玄素也为大晋付出了这么多年啊。有些事,总会带着主观情绪去思索。可当你冷静下来的时候,你才会发现,这个满布疮痍的天下,依旧有无数人为之而努力。大师姐如此,刘敬如此,曾程如此,庄玄素也是如此。一个人永远是做不成什么事的,需要一批人,一大批人。周元道:“真没想过成亲?你快三十一了吧?”庄玄素淡淡道:“我感谢你的关心,但你真的没有必要刻意提起我的年龄。”周元笑了笑,道:“我们打个赌,如何?”庄玄素道:“什么赌?”周元道:“全歼岛寇,全歼佛朗机舰队,打败荷兰人,收复东番岛以及拿回南海制权,这是天大的功绩。”“你猜陛下会不会封我亲王?”庄玄素闻言,当即摇头道:“不可能!别想了!”“亲王?周元,你知道亲王不是可以靠功绩得来的。”“别说是外臣,就算是皇帝亲子、亲兄弟,都不一定能封亲王。”“你就算功绩再大,也是赏一些其他东西,比如封地,比如牌匾之类的。”周元笑道:“我们就打这个赌。”“我赌大师姐会封我为亲王。”庄玄素叹了口气,道:“周元,你恐怕要失望了,外臣不可能做亲王,这是对皇权的极大动摇,你已经拥有如此磅礴的兵权,不可能再拥有那么高的爵位了。”“让你做亲王,除了武官之外,文官和大臣都会反对。”“他们会和陛下闹,闹得不可开交那种。”“陛下就算是想封你为亲王,她也做不到。”周元笑道:“我知道你的看法,大晋百废待兴,正值崛起之初,事务繁重,矛盾复杂,朝局的稳定是极为重要的。”“大师姐不可能为了要封我为亲王,就影响大局,影响大晋之崛起进程。”“但是,我就是想赌。”庄玄素皱眉道:“你打算怎么赌?”周元道:“若大师姐不封我为亲王,我每年给内廷司增加五成的拨款,并且让李玉婠亲自指导你半年武功,助你突破。”这两句话,都让庄玄素无比心动。内廷司内卫的苦,只有她这个司主是最清楚的,若是能为姐妹们争取到更多的利益,这是她微不足道的帮助。至于修为,武功越高,为陛下能做的事就越多,这当然是大好事。想到这里,她当即道:“赌!我赌了!”周元道:“你不听一听输了会怎样?”庄玄素哼道:“我绝不会输!”周元笑了起来,眯眼道:“亲王不限侧妃数量,到时候你另一个名额去。”“好啊!”庄玄素脱口而出,又瞬间愣住:“等等…领一个名额…那不就是嫁给你?你想得美!根本不可能!”周元道:“你不是说你绝不会输?”庄玄素道:“但我更怕嫁给你。”周元皱眉道:“我们的感情有这么差吗?我记得你也没那么反感我啊。”“你不明白。”庄玄素郑重道:“在青城山的时候,我就已经立志要跟随陛下,复兴大晋,开创一片盛世。”“如今大晋百废待兴,我怎么可能中途弃陛下而去?”“帮助陛下!成就大业!这是我的理想!”“我对你是有好感,但我不会为了你,而放弃理想。”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顿,表情柔和了一些。她看向周元,轻声道:“对不起周元,我的确答应过你一些事,但我只接受与你保持亲密关系,却无法做你家中的小妻子。”“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也说了,我三十一了,我的理想不是盲目的、冲动的、一时的。”“我的理想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是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无法动摇的。”“我希望你理解我,就像理解你自己非要收复东番岛一样。”周元听明白了。他握住了庄玄素冰凉的手,低声道:“那如果,天下太平,盛世到来,又该如何?”庄玄素心脏猛跳,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她看了看其他人,发现没人注意,才压着声音道:“放开我…别被她们看到了…”周元道:“看到了又如何呢?”庄玄素咬了咬牙,道:“没有陛下准许,我不会和你做什么事的。”周元眯眼道:“等我回神京,就让大师姐安排你伺候我们。”“混蛋!”庄玄素的脸罕见地红了,她压着声音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怕什么,陛下说了,你若是太得意,就让我姐姐给你上上强度。”周元连忙把她的手撒开,急道:“你胡说什么!小庄师父是出家人!”庄玄素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眯眼道:“我好像找到你的弱点了。”周元道:“憋说嗷!”庄玄素叹了口气,又悄悄握住了他的手。她低声道:“我与青樱,注定不是寻常女子,我们…注定是要做一些大事的,不会乖乖做一个小女人的。”“有一件事,我瞒了你,昨天下午…你在船上讲故事的时候,叶青樱已经离开了福州府。”周元当即抬起头来,疑惑道:“你说什么?为什么?”庄玄素道:“她主动申请,要前往最艰苦的地方,继续作战。”“她闲不下来的。”“之所以没给你道别,是因为她知道,你不愿让她走,她怕你一劝,她便舍不得走了。”周元沉默了。他想起了圣母姐姐那句话:“你的女人之中,最不好拿捏的是你的二师姐叶青樱,这个女人有理想、有主见、不怕死、更豁得出去。”似乎察觉到他心情不太高兴,庄玄素轻声道:“周元,别怪她,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你不能拿自己的重量,非要去压倒理想的重量。”“你要接受她的独特,就像接受小影,接受曲灵。”周元笑了笑,轻轻道:“我不生气,更不会怪二师姐。”“我只是有时候会傲慢,会觉得每一个女人都该围绕着我来转,以爱情为主题,为我奉献一切。”“但冷静下来再想想,你们每一个人都有理想,这是最好的事情。”他举起了手中的茶杯,对着天上的太阳。他笑了起来,大声道:“祝我们每一个人都成功!” 第九百三十三章 远见 船缓缓靠岸,为期两日的旅行终于结束。收获很大,每一个人的情绪都得到了满足。蒹葭走出了阴霾和压抑,小影看开了悲痛的往事,周元非但和阮芷有了交流,还从更深处了解到了庄玄素的内心想法。他自己也成长了,也逐渐明白理想的重量,尊重别人的理想,也是在尊重自己。所以蒹葭说打算要回京的时候,周元没有挽留,只是轻笑道:“你们都回吧,我等战列舰修复完毕之后,就要启程去高丽了。”“岛寇实力一般,不足为惧,战斗会很快结束。”“然后我就回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会很清闲,到时候再好好陪你们。”赵蒹葭却是摇头笑道:“姑娘们有自己的事做,才不需要你专门陪着。”“不过我的乖女儿可是整天念叨着爹爹呢,她会说话了,却没机会喊你。”听到这句话,周元心中感慨万千,想要回神京的心也愈发强烈。一定要早点做好这些事,然后回家。说实话,他也想念大师姐和沁水、碧水了。五城兵马司的老兄弟们,也早该聚一聚了。众人还没上岸,就看到邹学清在岸边挥着手,似乎有急事要禀报。他看到周元下船,便连忙走上前来,低声道:“王爷,商部尚书赵诚大人和两江1总督李照鹿大人,昨晚就到了福州府布政司,等了大人一天了。”听闻此话,赵蒹葭身影一颤,失声道:“是爹爹来了!”周元握住她的手,道:“走吧,我们去看看。”赵蒹葭微微点头,眼眶都有些红了,从昭景九年进京至今,她与父亲分别已经三年有余了,自然是想念老人。庄玄素带着小影她们回庄子,曲灵去见一见黄作雨等潮商,周元和蒹葭则跟着邹学清,迅速到了福州府布政司。在驿馆内,赵诚和李照鹿正晒着太阳,悠闲地喝着茶,似乎在聊什么事情。“父亲!”赵蒹葭已经忍不住喊了出来,声音哽咽无比,快步跑了过去。她看着赵诚,眼泪顿时流了出来,跪在地上颤声道:“女儿不孝,给父亲磕头了。”赵诚连忙把她扶起来,也是满脸感慨,看着自己的女儿,叹息道:“蒹葭啊,你终于长大了。”平常的一句话,更是让赵蒹葭泪如泉涌。亲情就像是水。当你完全不缺的时候,你根本察觉不到它的重要性。但当你失去它时,你就会渴,会浑身不舒服,会真正意识到它的珍贵。赵诚摸了摸赵蒹葭的头,笑道:“云州一别,已三年有余。孩子啊,那时候你还很青涩,只是逞强让自己去做大人,如今你才是真正拨开云雾,找到自己的路了。”“这是很好的事情,父亲为你感到骄傲。”赵蒹葭抹了抹眼泪,低声道:“女儿惭愧,没能常在父亲身边。”赵诚当即摆了摆手,道:“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是如此,你父亲我同样如此。”“身上担着责任,自然就要牺牲一些天伦之乐,但能让这个世界变得个更好,能让我大晋的百姓有个盼头,那一切就都值得。”“你与子易成亲几年了,想必也早已明白这个道理。”赵蒹葭微微点头,小声说道:“女儿明白,多谢父亲教诲。”赵诚笑道:“这般站着像什么话,坐着说吧。”他看向周元,说道:“你也来吧,在我面前装什么腼腆,据说你最近搞到一对洋人母女?”周元差点一个跟头摔在地上,老岳父,您老人家给我留点脸吧,我真是什么也没做啊。李照鹿已经把茶倒好,笑道:“子易,别听你岳父胡说,快快来坐,这一次我们可要好好聊聊。”四个人围着亭子的石桌,团聚的心情自然很好,说话也没什么顾忌。赵诚先是问了问家常,才缓缓道:“南方这几场仗打得漂亮,非但打出了国威,打出了朝廷的尊严,也为沿岸的百姓们报了血海深仇。”“同时,掌握了海上的局势,也为商部的设立和出海贸易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他侃侃而谈,自信非凡,状元的才华在如今的阶段,再也不必内敛与掩饰。“我大晋正处于改革的关键时期,处于改天换地的交织时期,新老思想的碰撞,传统与创新的接替,以及数次大仗之后的规则改易,产生了数不清的矛盾,各个地方的舆情、民情、公平原则和新法推行,都有数不清的反馈。”“这是剧变与巨变的时代,朝廷的压力也很大,尤其是陛下,在这段时间几乎是夙夜难寐,每日需要批改的折子都多达千份,内阁阁臣的缺失,让陛下实在忙不过来。”“各大官员的压力也十分巨大,尤其是老一辈官员,他们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差、步伐慢,还不断被年轻官员所冲击,苦苦坚守阵地,已经出现疲乏状态。”“就比如这一次商部的设立,就遭到了大半朝臣的反对,他们始终不愿意正眼看待商业与经济,还在搞传统儒家那一套,认为圣道才配进朝堂,真是可笑。”“好在翁洲大战全歼佛朗机舰队,让朝廷诸多众臣震惊不已,陛下才有底气孤注一掷,逆着朝臣的意见,强行成立商部。”“这可是数千年来,开天辟地的一件大事啊。”周元点头道:“大变革时代,本质上是全方位的变革,从律法到规则,从朝廷政策到地方政策,从一条鞭法到改土归流,以及如今的开海、成立商部,新旧思想出现摩擦碰撞,是无法避免的。”“所以我在年初的时候就提出要改制太学宫,因为大晋面对这样的变革,是需要大量的人才的,各个领域都该有年轻人站出来,扛起新时代的责任。”“我们朝廷内部的更新换代,必须要跟上时代的进程,否则上层建筑就会出现大矛盾、大问题,以至于影响到政策的施行,影响到我大晋的崛起大计。”李照鹿道:“至少在最近十年之内,依旧处于阵痛阶段,但好消息是,昭景之后进士出身的官员,竟然展现出了属于自己那一辈的力量,他们身上的活力是前所未有的,完全跟上了时代的进程。”说到这里,他还笑了起来,咧嘴道:“当然,我和你岳父也是属于昭景之后的进士,虽然年龄大了一点。”此话一出,众人都不禁笑了起来。赵诚感慨道:“天下之变,世界之变,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要奠定东方巨龙的胜局,要真正屹立于世界民族之巅,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关于体质的不断改革,关于教育的推进,时代风气与时代文化的全面更新,是未来占据鳌头的重中之重。”“子易啊,你是打仗的,但在教育方面,你还是要多操心一点。”“因为天下的年轻人,把你视作榜样啊!”“榜样的力量,是无穷大的,因为这很大意义上,代表着一代人的理想。”周元不得不感叹岳父大人的才华,他虽然是传统意义上的儒生,但却具备着超乎常人的远见,从最初在云州之时,他的灵活与圆滑,就已经足以窥斑知豹了。“蒹葭,你可别忘了,你是一品诰命夫人。”赵诚看向自己的女儿,缓缓道:“荣誉,就意味着责任。”“我刚才故意提及那对洋人母女,可不是在调侃子易,而是在提醒你,不要被风言风语所误导。”“你要知道,子易最初是不打算入世的,如今走到这一步,一方面是因为理想,还有一方面也是为了你。”“一个人想要幸福,需要有一个根基,那就是活在一个繁荣的时代,活在一种文明之中。”“你将亲眼见证大晋之崛起,民族之复兴,世界格局之巨变,这个伟大的时代,在一定程度上,因你而起。”“一个男人,为自己的女人,开启一个时代,让你活在一种文明之中,古往今来,可没有再比这更浪漫的深情了。”“我的女儿可从来不是那种狭隘的小女人噢,不要被流言蜚语所影响,去大胆拥抱这个崭新的时代才对。”赵蒹葭捂嘴笑道:“爹,您就是在为夫君找借口罢了,他是什么德行,我还能不知道么?”听闻此话,其他三人都不禁大笑出声。赵诚拍着手道:“说得好啊,子易,我已经为你说到这种程度了,可帮不了再多了,要哄你家娘子开心,我看还是得靠你自己才行。”众人又不禁笑了起来。周元和赵蒹葭对视一眼,目光中却都带着爱意和幸福,他们早有默契,他们无比珍惜这样的幸福时光。他们懂得对方,他们不会用其他方面去衡量爱。女人应该付出身体?男人应该付出金钱?前者不给睡便是白嫖捞女,后者不给钱便是抠搜渣男?这种扭曲的价值观,无论说得多么冠冕堂皇,都会显得可悲可笑。两个相爱的灵魂,不需要千言万语,只需要一次对视,一个眼神,便能触及到爱的真谛。 第九百三十四章 两字信 这一次岳父大人专门过来,可不是为了谈天说笑的。赵诚要和周元沟通开海的问题,尤其是海关规则设置以及关税比例问题,当然,还包括与闽粤水师的配合,护航巡航,打击海寇等等。而李照鹿,则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我主动请缨,辞去了两江1总督一职,打算前往东番岛任职台湾巡抚。”“我将带着我的班底,赶赴东番岛,组建台湾省布政司衙门及下属机构,把大晋的律法和规则,散播至整个东番岛。”“那里民情局势复杂,各方顽固势力极多,风俗习惯与意识认知也有巨大差异,需要做的事很多,手段要刚柔并济,我担心其他人做不好。”“由于规则新立,各方面都不完善,也容易导致腐败和专权,我得把那边弄出个模样来,才会进京入阁。”听闻此话,周元面色郑重,抱拳道:“叔父高义,子易佩服。”李照鹿摆手笑道:“大晋的崛起,需要的是无数人的努力,我们总不能让你这个年轻人把一切都做了。”“东番岛交给我吧,两年时间,我还给你一个崭新的台湾!”两个老人和周元聊了整整一天,说起了各方面的局势,那是越说越兴奋,都畅想着大晋光明的未来。晚上吃完饭,三人多少都喝了一点,赵诚在拉着周元的手,道:“子易啊,有一件事情你是不是忘了?”周元疑惑道:“岳父大人,是什么事?”赵诚道:“你让邹学清找我借了银子啊,说的是潮商回来之后,就还给我的,我商部现在也缺钱,你不能不认账吧?”周元当即捂住肚子,艰难道:“哎呀吃多了拉肚子,我先去上茅房…”“不行!”赵诚连忙道:“子易,我可不是小气之人,要是几万两什么的,我提都不提,那可是数十万两白银啊!”周元干咳了两声,道:“岳父大人,小婿能不认账吗?不是那种人啊!我只是目前手头紧…”赵诚瞪眼说道:“你手头紧?别开玩笑了,潮商就拿了五百万两银子,你起码还有一千八百万两!”周元苦笑道:“战士抚恤,战船修复,民生恢复,以及筹建台湾布政司衙门,这就已经花差不多了。”赵诚道:“别当我不识数,起码还剩了一千万两。”周元叹了口气,道:“已经运走了,我已经抽调了闽粤水师精锐和锦衣卫缇骑,押送一千万两白银回京了。”赵诚急得跳脚:“你把钱全部花了!就是为了不还我!”周元道:“岳父大人,没办法啊,我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这一千万两要分别运往各地,发放至各大节度使手中,整兵训练,铸炼兵器,积极备战。”“等秋赋吧!秋赋上来我就能给您老人家补上!最多不超过一个月!”赵诚哼了一声,道:“别以为我没法子,你就我一个岳父?曲家那边光顾着享福,钱倒是没怎么出。”“我过段时间去金陵见世家大族的时候,就问曲少卿要银子!”周元眼睛一亮,当即道:“十分赞成!曲家是金陵第一大族,有的是钱!”两人对视着,都不禁笑了起来。……和蒹葭回到庄子的时候,夜已经深了,疲倦的什么也没做,安静的睡到了天光大亮。清晨,赵蒹葭靠着周元,轻轻道:“那我就把那个姑娘带走了,先在府里养着,教她读书识字。”周元点头道:“没有问题,给她取个名字?当初问的时候,她也说不出自己的名字来。”赵蒹葭笑了笑,道:“就叫丫头吧,等圣母回来了,由她来取。”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顿,才道:“戴思跟着你,还是带回神京?”这句话倒是把周元问住了。他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缓缓道:“这个姑娘很聪明,也有野心,我要给她一个舞台。”“让她跟着我吧,我带她先去高丽闯一闯,看她能不能学出什么名堂来。”“如果超出预期,那她将来能有大用。”赵蒹葭道:“若是没达到你的预期呢?养在家里做个小妾?”周元摇头笑道:“不太可能,她太高傲了,如果没能达到我的预期,那命运可能会给她一个天大的教训。”“野心和高傲,是需要智慧来匹配的,她迎来舞台,也会迎来危机。”“那是后话,以后再说吧。”赵蒹葭点了点头,才轻声道:“去了高丽后,要尽快回神京,再不能乱跑了。”“陛下近来很是忙碌,据说身体快撑不住了,你得去看看她。”周元瞪眼道:“你什么时候和大师姐一个派系了?”赵蒹葭掐了他一下,道:“胡说什么,哪有什么派系不派系的,夫君,记得我们刚上神京的时候吗?大师姐来看望我们,给了很多东西。”“你不关注家里的开支用度,不知道具体情况,三年来,陛下隔三差五就把宫里的东西往家里送,这份情谊是假不了的。”“我时常认为,没有陛下的关心,我们一路走来,不会这么顺利。”“你一步一步往上爬,得罪了多少人?但府里没出过任何事,内卫没有功劳吗?陛下没有功劳吗?”“实话实说,陛下对我们家,是很好很好的。”周元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道:“我尽快回来。”片刻之后,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凝月的声音传来:“周大哥,蒹葭姐姐,你们醒了吗?关陆来了,说是有北方来的信,很紧急呢。”周元当即走出门去,前往正厅见到了关陆。关陆没有废话,直接把信递了过去,郑重道:“神京那边送来的,是一个东虏的探子找到了北镇抚司,交给王昂的。”“王昂不敢耽搁,找到了我们神雀,一路飞鸽传书送来。”周元拿着小巧的竹筒,疑惑道:“这是原件?不是抄录的?”关陆道:“原件,东虏那边似乎也是飞鸽传书送到神京的。”周元表情有些古怪,这么小的纸能写几句话?他打开纸条一看,身影顿时一震,眉头也随之皱起。纸条上只写了两个字——“华1夏”!字很硬派,没有什么书法技巧,但可以看到一撇一捺之中的风骨与力量。这个字迹,是周元从未见过的,绝不是黛婵的字。那么写信的是谁?显而易见了。皇太极。关陆惊异道:“就这两个字,他在表达什么?”周元沉思了片刻,突然惊呼道:“不好!皇太极要死!”“快!飞鸽通知沿路驿站准备马匹!我要立刻赶回神京!”周元急忙往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立刻写信一封,你以最快的速度飞鸽传到神京,让神雀联系那个东虏探子,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沈州。”“皇太极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他想得太深远了,也太果断了,娘的,搞得我措手不及。”周元提笔而写,却也只写了两个字——“弓箭。” 第九百三十五章 回京 这封信来得太突然了,以至于周元都有些措手不及,走得也比较急。他要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神京,自然是不能带着蒹葭她们的,她们承受不住这么高强度的赶路。“我帮你收拾东西,你去准备其他的。”赵蒹葭也不多说什么,和凝月很快忙活了起来。周元道:“带两套衣服和几张银票就好,其他的不需要,一切从简。”赵蒹葭道:“你一个人会不会不安全?要不带几个护卫?”周元忍不住笑道:“那倒不用,你夫君现在神功盖世,天下罕逢敌手。”凝月则是小声道:“周大哥,玉婠姐姐说你没有江湖拼杀经验,有力使不出,最多算个小高手。”圣母姐姐怎么总是拆我台啊,等这次去高丽,看我不让你哇哇叫。“带上楚非凡吧。”赵蒹葭道:“我听说他功夫不错,应该能保护好你。”哎?非凡哥?倒是真可以带着他,毕竟他的县城还在内喀尔喀呢,总不能一直在南方待着。“我去叫楚非凡,你们帮我收拾好东西,准备清水和干粮。”“半个时辰后,我就要出发。”……法王身上是有钱的,周元给的一万两银子,他才花四千两。别看这几天就花了这么多,那都是用在了刀刃上的,一个小院子,两个小侍女,那生活简直太美了。躺在老爷椅上,晒着太阳,左右侍女给他捏着肩膀捶着腿。他不禁感慨道:“还是南方好啊,这都十月份了,北方说不定都下雪了,而这里呢,依旧是舒服的天气。”“决定了,老子以后就待在这里,让周元小子把一县之地给我分配在闽粤区域。”话音刚落,熟悉的声音就传来了:“法王,我恭喜你啊!”楚非凡一个激灵,直接弹了起来,转头就朝屋内跑。周元笑道:“法王何故进屋?莫非惊喜过度?”楚非凡回头道:“惊你亲娘,姓周的,你最好立刻就滚,老子真的不想见到你啊!”周元靠了过来,轻笑道:“说笑了,咱们也都是老朋友了,怎么净说些见外话呢?”“这一次我是来给你道喜的,你的一县之地,已经审批下来了。”“还不快快收拾东西,跟我北上神京,去当县太爷。”楚非凡面容都扭曲了,大声道:“北上神京?你他娘的疯了?老子才歇几天啊!”“这院子,我花三千四百两银子买的!”“这两个丫鬟,一个就值三百两,老子刚开始享受生活,你就要喊我走?你是不是人啊你!”周元正色道:“法王,足足一个县,还缺女人?”楚非凡摇头道:“我信不过你了,虽然我很想要一县之地,但…你小子不会给我安排在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吧?”周元道:“瞧你说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大晋哪个地方差了?”“另外,圣母可是在高丽等着你去帮忙,你小子不会忘恩负义吧?别忘了你有今天靠的是谁。”楚非凡急得跺脚:“你就会拿这个说事儿!老子敬重的是圣母娘娘,又不是你这个王八蛋。”周元脸色变得郑重起来,沉声道:“法王,你知道你最需要的是什么吗?”楚非凡道:“老子什么都不需要!”周元道:“你需要《纯阳无极功》!有了至刚至阳的精纯内力,你七老八十都能夜御十女。”“你不去,我也不勉强你…”楚非凡直接握住了周元的手,郑重道:“王爷,小楚也想进步,怎么会不去呢,您一声令下,小楚保证赴汤蹈火啊!”“七老八十夜御十女,真的这么奇?”他实在忍不住问道。周元举起手来,道:“如有半句谎言,我就娶庄玄朴!”“别!兄弟我相信你,不必发这么狠的毒誓啊!”楚非凡吓了一跳,连忙道:“以后不许做这种傻事,搞得我也浑身冒汗。”他很快又笑了起来,看向两个侍女,道:“你们就守着这里啊,我给你们留一百两银子,足够你们花了。”“等老爷我回来,哼!夜御十女的功力,保证把你们喂得饱饱的!”“还不快去给老爷收拾东西!”两个侍女高兴万分,有免费的大房子住,还有一百两的钱可以花,哪有这种好事啊,连忙去收拾东西了。周元看着楚非凡兴奋的模样,调侃道:“行啊法王,你是个会享受的,这两个丫鬟长得清秀,你艳福不浅。”楚非凡冷笑道:“别以为我听不出你话里的嘲讽意味,这是老子花钱买来的,人家自愿的。”“而且你小子才是罪魁祸首好吗?人家本来是青楼的,你小子一声令下,青楼封了,人家直接失业了,日子直接过不下去了。”“跟着老子,不用陪客,美滋滋享受生活,人家乐意得很。”周元竖起了大拇指,瞪眼道:“你小子把青楼的女人赎回家,你真是爷们儿。”楚非凡道:“都是女人,有什么不同吗?她们很会伺候人,技巧也丰富,老子满意得很。”“至于出身?呵呵,老子出身也没比她们强,轮得着我去嫌弃她们?你小子就是看不透这些本质。”卧槽,非凡哥,我悟了。周元不禁苦笑。于是,半个时辰后,周元便与楚非凡骑上了快马,一路朝北而去。有个赶路的搭子,的确也不会那么无聊。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牛逼,倒是搞得很热闹,主要是法王比较健谈,遇到陌生人的时候,还会装作一副很有修养的模样,让周元忍不住想笑。“两字信?华1夏?皇太极在打什么哑谜?”楚非凡不屑道:“你们这些文化人,就是喜欢卖这种关子,除了装格调之外,屁用没有。”周元笑道:“因为信息量大,飞鸽载不下那么多字,所以就要玩这些手段。”楚非凡道:“所以到底表达了什么?”周元道:“首先要明白华1夏的含义,才能明白皇太极所表达的意思。”“什么是华1夏?”“夏取自于‘夏水’,也就是如今的汉水,上古时期,有部落于此繁衍生息。”“他们认为自己位于世界的最中央,所以也自称‘中夏’,而那时,‘华’与‘夏’两字通用,乃是同义,故也自称‘中华’。”“其他地方的部落,则被他们称之为‘蛮、夷、戎、狄’。”“故《左传》载孔圣之言:裔不谋夏、夷不乱华。”楚非凡听得脑袋都大了,不耐烦道:“净说没用的,整点听得懂的。”周元道:“不要只追求答案,也要追寻逻辑,因为答案就藏在逻辑之中。”“有巢氏开启了部落巢居时代;燧人取火,开启了熟食时代;庖牺氏开启了畜牧时代;炎帝神农开启了耕种时代…这个部落不断变得繁荣。”楚非凡道:“炎帝我知道,咱们老祖宗!”周元道:“黄帝之后夏商周,周王朝就自称‘夏’,分封诸侯则自称‘诸夏’或‘诸华’。”“在往后的许多年,这些诸侯国不断与外族交流、通婚、打仗、征服,最终融合。”“至春秋,至战国,华1夏族这个名字,逐渐得到广泛认可。”说到这里,周元微微一顿,叹息道:“所以华1夏如何而来?来源于各个部落与民族的不断交融、汇聚,最终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民族。”“但华1夏又不单单只是一个民族概念,随着我们的版图不断扩大,不断有崭新的民族加入,华1夏又有了文明的概念。”“什么是文明的概念?我们有我们的历史、服饰、礼仪、习俗、文化、道德等等…只要有人认可这些东西,以此为自豪,并愿意捍卫这些东西,那就能融合进来,成为华1夏文明的一份子,亦或者华1夏民族的一份子。”周元郑重道:“皇太极写这两个字给我,其实他是要提醒我,女真就如同曾经的‘蛮夷戎狄’,是外人,但也能是一家人。”“他在向我阐明女真要走的路——加入、融合,最终成为不分彼此的一家人。”“这也是在如今的格局之下,他能为女真找到的,唯一的一条生路。”“这也是当初他在蓟州之时,把黛婵送到我身边的理由,这是后路。”“他看得很远,他知道他追不上时代的更迭了,所以早已下定决心要这么做。”楚非凡愣了好久,才喃喃道:“他娘的,这狗东西这么聪明的?想得好远啊!”周元道:“他是聪明人,一直等到了我们打败荷兰人,他才把这封信给我。”“这证明他真正认可我了,愿意把女真交给我了。”“同时,他也知道,他该去死了。”“他知道我容不下他。”“他死了,我才会帮女真。”楚非凡当即大笑道:“他虽然聪明,但却低估了你的格局,哈哈哈哈,像你这么高傲的人,又怎么会杀他,张白龙都没杀呢。”周元瞥了法王一样,缓缓道:“他猜得没错,我的确容不下他。”楚非凡的笑声戛然而止。周元道:“他和张白龙不一样,张白龙是难民的代表,是大晋的百姓,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选择造反。他的势力彻底没了,我才愿意放他一命。”“皇太极是异族敌寇,曾对我们犯下滔天罪行,而且东虏异常团结,我也不可能把他们杀光,女真族的势力会长期存在。”“所以,他必须死。”“我只是不想他死得这么不合时宜。”“我要他助我击败北方那个怪物。”“我要他在死之前,在惊世大战之中完成最后一舞。”周元笑道:“所以我回信‘弓箭’。”“弓无箭则无用,箭无弓则无力,二者合璧,方能成事。”“但别忘了,弓箭合璧能杀敌,但杀敌之后,弓还在,箭却回不来了。”“他看得懂,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去死。” 第九百三十六章 进宫 福州府至神京,三千八百里,就算是换人换马八百里加急,都要跑五天。周元和楚非凡约定每日跑六百里,打算七天之内赶回神京。对于普通人来说当然是做不到的,但他们内力深厚,只要沿途驿站不断换马,问题还是不大。就是累,每天六七个时辰那么跑,累得楚非凡一路都在抱怨。但无论如何,在十月十一这天,周元终于又回到了久违的神京。其实离开神京并不久,五月底出发,十月中旬回归,还不到五个月的时间。但因为这五个月发生了太多事情,经历了太多坎坷,就有一种过了很久很久的感觉。“不行了,老子要去青楼。”楚非凡喃喃道:“我去哪里什么也不做,我就躺着,我就让姑娘们伺候我,我现在连吃饭都不想动筷子。”周元道:“你去吧,要走的时候,我会找你。”楚非凡抱拳道:“求你了,让我多休息几天,为了《纯阳无极功》,我差点累死。”周元皱了皱眉,沉声道:“我也不知道会在神京待几天,但一定不会特别久,最多三五天时间,还得看情报反馈。”“你做好随时要动身的准备。”楚非凡才不管那么多,只是虚弱道:“听不得那些,我现在只想躺着,再见。”他转头就走。看着他的背影,周元忍不住笑了笑,随即朝前走去。片刻之后,王昂已经靠了过来,笑道:“王爷,一别小半年,风采依旧啊!”周元道:“老王,别拍马屁了,老子现在的形象还能有风采?说正事。”王昂低声道:“神雀的飞鸽已经收到了,让那个东虏探子送回去了,希望来得及。”“神京只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靖王殿下被抄家了,然后进了宗人府。”“好像是和岛寇有关。”周元点了点头,道:“陛下情况怎么样?”王昂道:“我哪有资格见陛下啊,但最近陛下似乎心情不太好,邓博尺差点被抄家。”“啊?”周元瞪眼道:“怎么回事?那老东西又作妖了?”王昂笑道:“那倒不是,而是你封狼居胥回神京之后,新法铺设进度加快,西南又在进行改土归流,加上开海和盐务,朝廷繁杂之事太多,邓博尺忙得要死,累得病倒了。”“但这老东西有装病的前科,陛下以为他在偷懒,所以在金殿上大发雷霆,要不是念着邓肃还在西南,估计都要给这老东西下狱了。”周元点了点头,道:“那这是小事,不足为虑…等等,这不是去皇宫的路啊!”王昂疑惑道:“你要去皇宫吗?着什么急啊,先去老熊家里坐坐,这厮回来快一个月了,封了伯爵,天天跟吃了蜜蜂屎似的,高兴得很。”周元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道:“他成了?”王昂大笑道:“那还用说嘛!若是没成,他能这么高兴?”“那是得去恭喜一下!”周元连忙说着,两人大步朝前,来到了一座六进宅院门前。好家伙,老熊真是起飞了,现在都住这种大房子了,这是啥?恪毅伯府!王昂显然是熟人了,都不用通报的,直接带着周元走了进去。到了正厅,接到管家通知的熊阔海才风风火火跑出来。人未到,声先至。“哎呀忠武王殿下到了!有失远迎啊,有失远迎啊!”“夫人,快把旱院最好的茶拿出来招待!”熊嫂子狠狠瞪了他一眼,才笑道:“周老弟你先坐啊,嫂子给你备茶。”周元有些发愣。他越想越不对,忍不住问道:“老熊,你刚刚说什么院?”“内院啊!”熊阔海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是我听错了,还是老熊说错了?周元有些搞不明白,于是把脸凑过去,压着声音道:“成了?”老熊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道:“滋味也就那样,新鲜感一过就没什么意思了。”“说来也是没经验,第一次搞得满屋都是臭味,老子差点崩溃。”“不过后来就渐入佳境了,用的是你之前教我的湿润耕田法。”“先来个鸳鸯浴,辅之以牛奶,润泽双花,更换阵地之后,以技巧动其情,以正道铺垫节奏,最后声东击西强势突破,杀尽黑暗深渊。”说到这里,熊阔海红光满面,咧着嘴激动道:“那时刻,压力袭来,嘶吼声出,可谓惨烈,好在我道心坚定,勇往直前,最终打破桎梏,刷新成就。”“其实真的没有什么意思,你们没经历过,可能觉得新鲜,其实也就那样。”王昂干咳了两声,低声道:“那个,老熊啊,我刚成亲那会儿就已经经历了…大概是二十二年前。”熊阔海愣住了,呆呆地看向周元。周元道:“我是你的授业恩师,你猜猜我经历过没有?”熊阔海一屁股坐了下来,摆手道:“没意思了,都别说了。”周元和老王对视一眼,都不禁大笑了起来。……这一顿饭吃得爽,老友见面,什么话都敢说,不知不觉,夜都已经深了。赶路多日,周元有些疲倦,便想去沁水公主府休息。只是刚走出伯爵府,还没上马车呢,眼前就站了一座铁塔。黑衣长袍,身背大刀,静静站在街道上,气势可谓磅礴。想到之前和老熊他们说起“上强度”的话题,周元此刻做贼心虚,双腿都有些发软。“小、小庄师父…”周元的声音都有些结巴。小庄淡淡道:“刚接到内廷司情报,说你进京了,为什么不进宫?”周元干笑道:“陪老兄弟们吃个晚饭,怎么了?”小庄道:“陛下病了。”周元有些担心,皱眉道;“她身体终究是拖不住了?没事,我明天劝劝她。”小庄说道:“陛下的身体的确快撑不住了,但她的道心,更是出了大问题。”周元道:“什么意思?”“你去看了就知道了,现在就去。”小庄的语气依旧平静,但她取下了背上的大刀。周元当即道:“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刀子!我现在就进宫!”小庄看着他,并不说话。周元叹了口气,快步朝皇宫走去。没有任何阻碍,紫微宫亮着烛光,熟悉的地方,熟悉的龙案上,熟悉的声音正静静坐在那里,把头埋得很低。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她并未抬头,只是轻轻问道:“小庄,什么时辰了?”周元道:“大约子时正刻。”“那还早。”昭景女皇应了一句,突然身子一颤,缓缓抬起头来。她看到了周元。她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鼻头发酸,不知为何想要流泪。莫名的,低下了头,双肩轻轻颤抖着,无数的情绪翻涌而出。 第九百三十七章 患者 紫微宫,这个地方周元来了数不清多少次了,但几乎每一次都是同样的场景。大师姐坐在那个椅子上,批阅着桌上堆满的奏折。蓦然回首,周元才发现这些年来大师姐的的确确太勤政了。即使是中秋节,她都没有休息过,坐在这里似乎成了她的宿命,她的牢笼。她的灵魂都被桎梏在这一张小小的桌子上,不得解脱。看着她因抽泣而颤抖的肩膀,看着她长发垂落,遮住了疲倦的脸庞,周元不禁叹了口气。他走了过去,走到了昭景女皇的跟前,微微抱住了她的肩膀。昭景女皇抬起头来,胡乱擦了擦眼泪,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她声音略有些慌张:“小师弟,你回来了,你看,这里有好多折子,都是关于改土归流的,邓肃在西南做得极好呢。”她端起一摞折子放在一边,又指着另外一摞说道:“这些是中原新法铺设的进度和成效,经过两年多的深耕,那边呈现的趋势是积极的,是值得借鉴的,我们正在总结经验,不断朝其他省份推广呢。”周元打断了她:“子时了,为什么还不睡?”昭景女皇微微一怔,随即低声道:“现在事情多,政务压力大,内阁成员又不满,我得做事情啊。”周元道:“小庄说你最近四五个月,睡觉的时间少得可怜,要么只睡一两个时辰,要么干脆熬通宵。”“一个月之中,你只有大约十天睡了觉,总共加起来才二十多个时辰。”“大师姐,你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昭景女皇小声道:“别说这些了,我内力深厚,不怕的。”“你看啊小师弟,最左边这些折子,是关于开海的,诸多大臣都有不同的意见,而且并不是胡说八道呢,在此之前我还不知道他们对开海研究这么深,只要把他们的看法整合出来,或许就能得到一套完整的体系。”“这边是盐务的折子,唐一朝虽然年轻,但是做的真不错呢,这个人将来可以当成阁臣培养。”“哦对了,还有呢!”她站了起来,从后面架子上又抱下一摞折子,兴奋道:“你看你看,这些是大同镇、蓟州镇和济南府发来的奏折,关于招兵满员、整军训练和联合军演,闵天瑞和王雄他们都有独特的看法。”“你想不到吧,在南方短短几个月,他们已经……”周元忍不住打断道:“大师姐!子时了!我们休息吧!”他看到了昭景女皇眼中的血丝,看到了她的脸色像是染上了一层灰。昭景女皇道:“先不说那个,我跟你讲啊,今年各省的赋税报表上来了,秋赋将在一个月之内运到神京,再由户部安排发放。”“我们等这笔钱可是很久了,现在我连内帑的钱都没了,哈哈,那些女官的月俸都欠了两个月了。”“等这笔钱到了,我打算加大对军器局的投入,你说的没错,这是武器更迭的时代,有枪有炮,才有底气啊。”“还有…还有…哦对,兴国,我把兴国收为义子了,你知道的,我没有孩子。”“对了,甘肃镇那边来报说最近鞑靼土默特、鄂尔多斯、永绍不诸部有些不安分呢,我怀疑是吐鲁番汗国和叶尔羌汗国在捣鬼,他们分食了和硕特部,现在壮得厉害,野心也膨胀了起来,我觉得…”周元大声道:“官妙善!”昭景女皇呆在了原地。周元把她的肩膀掰了过来,捧起了她的脸,道:“你病了你知不知道?你身体快撑不住了你知不知道?你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事?”昭景女皇张了张嘴,喃喃道:“没…没啊,我只是…我只是想有点用。”“小师弟你看这些奏折,我都很用心在批阅呢,我…我是有用的对不对?我是能帮到你的对不对?”“我真的有能力处理好政务,我真的能帮你分担压力,虽然…虽然你已经得到了我的身体,你得到了一切,但…但我不止有身体的,我还有智慧的,我政务能力真的很可以的。”“你说过,即使你永远会让我做皇帝的对不对?”“你说过我是天下的皇帝,你是我的皇帝对不对?”“如今你打败了岛寇、佛朗机和荷兰人,你全部得到了我,你还会让我做皇帝吗?”“你会抛弃我吗?”周元看向她,平静道:“那个位置,就那么重要吗?”“不、不是的…”昭景女皇连忙道:“我不太在意这个位置的,但我想做点事,我想为大晋、为百姓做点事的。”“我不能做小女人啊,我做不了那个,我这么多年来所学习、所成长的一切,都是为了造福百姓啊,我不会伺候人,我做不了你的娇妻的。”“你已经得到我了,全部得到了…你…你千万不要食言啊,千万不要让我下去啊!”“我虽然不如你,我做不到力挽天倾,但我真的是明君啊,我很善于处理政务的,那些杂事你一定很不耐烦的,我可以帮你啊。”“我是明君啊!我勤政爱民啊,我没理由退位的…”周元抬起了手,想要一巴掌把她打醒,却又忍住了。他心疼,他不舍得打。大师姐没有错,她只是病了。她的病有很多来源,自己也是病源之一。周元自认为,没有资格打她。权力啊,权力,到底是人们拥有你,还是你拥有人们?皇帝啊皇帝,到底是人在做皇帝,还是皇帝在蛊惑人去做。大师姐做了十二年皇帝,坐得越久,就越舍不得这个位置。她从一开始就这么权欲熏心吗?绝不是的。是这个位置的问题,它就像是毒药,会不断侵蚀人心,改变人的模样,扭曲人的灵魂。它逐渐消灭着官妙善,逐渐滋养着昭景女皇,以至于,大师姐分不清自己是谁了,分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她的初心是为了这片世界而努力,她此时此刻,或许也是这样想的。但她灵魂深处,已经被皇权套上了深而沉重的枷锁。她察觉不到,她病得很严重。周元看着她憔悴的脸庞,那精致的容颜上满是不安和恐惧。周元的确得到了她的身体,也剥夺了她仅有的安全感。而在剥夺之后,周元并没有给她足够的安慰,而是迅速南下,继续去建立丰功伟业。每一次大捷,都让昭景女皇高兴,也让她更加恐惧。她觉得自己没有底牌了,只能任人宰割了,她开始怕,开始变得扭曲…这一切都不怪她,真的不怪她。该怪什么呢?你我心中都有答案。周元握住了昭景女皇的手,沉声道:“我要带你出宫。”“出、出宫?去哪里?”昭景女皇微微一愣,就被周元往外拖。她大声道:“别,别带我走,别带我离开这个地方。”“我要做事的,这些折子还要批阅,它们需要我批阅啊。”她也分不清到底是她需要那些折子,还是那些折子需要她了。但周元依旧在拉着她往外走。他沉声道:“小庄你别跟着我们,明天你去找邓博尺,告诉他,陛下有事出宫,归期不定,让他组建临时队伍,批阅奏折,处理政务。”“一切商量着来办,但他有最终决策权。”昭景女皇大声道:“你、你怎么能把这些事交给邓博尺,他可是你的政敌。”周元沉声道:“没有政治身份的诉求,又哪里来的政敌。”“走吧大师姐,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可以找到我们的地方。” 第九百三十八章 神医 走出紫微宫那一刻,周元有些愣住了。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一片片雪花飘落,今年神京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寒冷,侵袭了他。昭景女皇喃喃道:“不对,不对,我不能出去,我还穿着龙袍。”周元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没有什么不能出去的,穿的什么也不重要了。”他拉起昭景女皇,就朝外跑去。红色的宫墙,金色的瓦,漆黑的天空,洁白的雪。一个少年,拉着身穿龙袍的憔悴女子,用尽全力朝前奔跑。奔跑啊,跑出这个金石打造的牢笼。跑出这个权力构架的枷锁。跑出生命原有的领地,跑到杳无人烟的地方,跑到不为人知的秘地。周元不顾一切,昭景女皇也不再喊叫。女官看到了他们,禁军看到了他们,很多很多人都看到了他们。他们无所顾忌,冲出了宫门,沿着古老的街道奔跑。青石路,鹅毛雪,深秋天,漆黑夜。万籁俱寂,神京的人已经安睡,全世界所有人都似乎陷入了沉睡。但天地醒着,地上的湿滑,呼啸的寒风,依旧肆虐着这两个逃亡的灵魂。“开门!打开城门!”周元拉着昭景女皇的手,朝着北方城楼的守军大喊。值夜的守军往下一看,当即整个人都精神了,急忙跑了下来。他结巴着,又强行鼓舞着气势,大声道:“参见大元帅!”直到此时,他才看到周元身后那身穿龙袍的身影。于是心脏似乎停止跳动,扑腾一下跪在地上:“参见陛下!”周元道:“开城门。”“开…开…”十多个守军用力拉开了城门。周元就这么拉着昭景女皇,走出了神京城。雪愈发大了,四周隐隐可见白色,他们内力深厚,倒也无惧寒冷,只是继续朝前。朝前,走向旷野,走向山脉,走向不为人知的地方。“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我龙袍都脏了。”昭景女皇终于忍不住喊了起来。周元道:“我衣服也脏了。”昭景女皇道:“我这是龙袍。”周元道:“我没觉得和我的衣服有什么不同。”昭景女皇急道:“你不讲理。”周元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不讲理了,今天我就是要带你走。”昭景女皇道:“去哪里?”“私奔。”“什么?”她愕然看着周元,瞪眼道:“你那么多家人,我那么多朝臣,我们私奔?”“对!就是私奔!”周元道:“去隐居,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做一对神仙眷侣。”昭景女皇道:“我才不要,而且你在骗我,你才舍不得蒹葭她们。”周元道:“我病了,我要找一个神医救命,你陪我去。”昭景女皇吓了一跳,颤声道:“你别开玩笑,难道是战场上受了伤?在哪里,让我看看。”周元道:“是心病,我杀太多人,每晚做噩梦,我简直快活不下去了。”“你别吓我…”昭景女皇连忙道:“快,快去找神医,我跟你去。”两人在黑暗的天地前行,走到了山上,穿梭在密林之中。一天,两天,三天,翻过了很多山,走到了不知道哪里。昭景女皇瘫倒在一块巨石上。她颤声道:“不行了,我们三天没吃东西了,光是靠喝雪水,再深厚的内力都顶不住的。”“吸风饮露,不食五谷,那是神仙的境界,我们达不到的。”“你的神医在哪里啊,小师弟,你看起来不像是生病了。”她脸色惨白,整个人都在发抖。一连三天的雪,三天的饿,她完全撑不住了,她的内力都几乎耗尽。周元也没好哪里去,内力几乎耗尽,饿得眼睛发昏,连站都快站不稳了。他喘着粗气,缓缓道:“神医,我也不知道在哪里,我就知道我们这三天一直在走,没有睡觉,没有休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了。”“但好在,你看啊大师姐,天又要亮了。”昭景女皇无力地看向东方,那里已经血色滔天,无尽的红光似乎要从山脉的另一边喷薄而出,整个世界的寒冷都在被驱散,天地仿佛在苏醒。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昭景女皇喃喃道:“真漂亮啊,我们一直赶路,都忘记了欣赏这么美的风景。”周元看向她,轻声道:“你的整个人生不就是这样吗?”昭景女皇身影微微一震。周元道:“你忙忙碌碌,为了这个,为了那个,为了百姓,为了权力,为了一切的一切,你有停下来看看风景吗?”“此时此刻,你与我,几乎是油尽灯枯了。”“我们就死在这里吧,做一对苦命鸳鸯好了。”昭景女皇道:“不要,小师弟,我…我我想吃东西。”周元道:“吃饱了之后呢?”昭景女皇无比疲倦,几乎眼睛都睁不开了。她苦涩道:“想睡一觉,什么都不去想,睡个通透。”周元叹了口气,道:“只有面临身体的绝境极限,才会知道这些的可贵。”“你现在还有心情去想皇位吗?还有心情去想政治吗?你现在只想填饱肚子睡一觉,只想活下去。”第一缕阳光,从远方照耀而来,层林尽染,白雪泛红。周元道:“你看啊,无论我们处于什么状态,都不影响这昼夜交替,轮回往复。”“你执着的那些东西,对于生命来说,什么都不是,对于世界来说,也什么都不是。”“大师姐,我找到神医了。”昭景女皇道:“神医?在哪里?”周元道:“就在这里,她叫官妙善。”“只是病人却不是我,而是…昭景女皇。”听闻此话,昭景女皇身影一震,不禁捂住了自己的脸,流出了泪水。周元道:“官妙善怀着最美好的心,最坚定的意志,进了宫,为了实现理想。”“她付出了一切,距离理想越来越近,但心情却越来越差。”“原来皇位和权力,在十多年的时间里,不断侵害了她的灵魂。”“对于理想,她已经没有了准确的感悟,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了。”“只有此时此刻,身体超越极限,她才终于想起,啊,自己是官妙善,昭景只是年号,女皇只是身份。”昭景女皇忍不住痛哭出声。周元道:“我答应过你,让你继续做皇帝,我们有共同的理想,我们也在不断靠近它。”“但你还是不安,皇权思想一直在催促你拿回一些东西,让你焦虑,让你浑身不适,以至于要靠极端的勤政才能缓解。”“你为什么担心?为什么会觉得,我得到你的身体,便会把你赶走?”昭景女皇抬起头来,已经是泪流满面。她颤声道:“皇权是害了我,害我迷失,但你…但我又怎么不担心你会赶走我?”“你已经得到我了,我还有什么值得你眷恋的?”周元道:“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你不爱我!”昭景女皇突然大喊了出来,声嘶力竭道:“你爱蒹葭!爱凝月!爱很多很多人!但你不爱我!”“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权欲熏心的皇帝,就是一个机关算尽的女强人。”“我除了一副肉身之外,从来无法在其他地方打动你。”“哪怕我对你再容忍、再关心,哪怕我时时刻刻都念着你的安危,把你当成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当成我的救命稻草…”“我把一切都给你了,却始终换不来你的爱。”“可是我没法说出来,因为我做错过事,我背叛过你,所以我没资格说,我只能憋着,我只能憋着…”“我只能勤政,我只能从其他方面,去展现自己的价值。”阳光照亮了她的脸,上面有泪痕,有疲倦,有痛苦,有难以形容的憔悴。周元看着他,手伸进了怀里。他轻轻道:“将近四年了,我经历过生生死死,经历过一切坎坷。”“但除了去东番岛之外,任何时候,我都带着它。”周元的手中,安静的躺着一块雪白的玉佩,在阳光下,它散发着柔和的光。那温润的白,那柔和的光,像是第一次见到官妙善的模样。周元道:“大师姐,你还记得这面玉佩吗?”“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第九百三十九章 当年明月 白色的玉佩,似乎被阳光照透,微微染上了红色。它就静静躺在周元的手心,没有言语,却有一种无穷的魔力,把昭景女皇拉到了三年多前。那是一个春天,那是在白云山的深处。那一晚明月皎洁,整个世界似乎都是干净的。蓦然回首,昭景女皇猛然惊醒……不对!不对啊!那个时候的我,不是此时的模样啊。那时候的我,优雅、高贵、雍容、淡然,有着坚韧不拔的意志,也有着热爱一切的心。甚至…甚至…那时候的我,还会开一开玩笑,说一说乐子。如今…我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我时刻都紧绷着,我拧巴,我戾气重,我做什么事都悲观,我狰狞着,想要做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坚韧了。从前我也是勤政,但那是为了理想,为了天下。如今我依旧勤政,竟然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竟然是为了皇帝这个位置。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短短三年多,我变成如此模样了?曾经我如此渴望有左膀右臂,因小师弟的出众而感到欣慰。如今我拥有了这一切,却总觉得失去得更多?可那个位置,本就不是我想要的啊,我进宫…只是因为跟着师父游历,看到了太多惨剧啊…一时间,昭景女皇如梦初醒,却又有了更多的迷惘。数之不尽的心理变故和已经改变的心态,让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情绪来自于哪里,又该去往何处。直到此刻,她才终于发现,自己真的病了。除了身体的崩溃,还有灵魂的污染。她深深吸了口气,她坚持不让自己倒下,她一定要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是啊,疾病不是一天两天得来的,而是来源于长时间的积累。昭景女皇意识到了这些,却无力改变什么,甚至找不到自己因何而病。她猛喘着粗气,她开始更加慌乱。最终,她没法子了。她发现自己根本救不了自己。她抬头,忍不住喊道:“周元!我…我没法子!”这句话似乎要把心中所有的迷茫和委屈都吐露出来,以至于情绪翻涌,眼泪都控制不住流出。她上前抓住了周元的手,连同那一块冰凉的玉佩一并抓住。她颤声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没法子,我救不了自己。”“帮帮我…我不想变成这个样子,我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帮我啊,你知不知道,我没有知心人的,我心中的苦没有人可以诉说的,我只有你啊。”“我该怎么办?我…”她激动无比,双眼发灰,在无数天操劳和三天的奔跑之后,身体终于坚持不住,直直倒了下去。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抱住了她。看着她疲倦的脸,皱起的眉,周元轻轻叹了口气。他抱着大师姐,靠在了石壁上,缓缓道:“小庄,拿点吃的过来,我们撑不住了。”远处的山林中,宛如铁塔的女巨人缓步走出,身体轻盈如落叶,几个起落便到了周元两人跟前。她从怀里拿出了干粮,皱眉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以你的功夫,应该是发现不了我的。”周元笑道:“这种情况,你怎么会不跟着大师姐呢,你分明很担心她。”小庄道:“但我救不了她,我毕竟是出家人,又花了太多精力在武学上。很多事我不懂,我无法安慰她。”周元看向小庄,道:“当初你们在青城山,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跟她走?”小庄想了想,才道:“我和妹妹之所以上山,是因为穷得活不下去了。”“而那时候的陛下,你根本想象不到她多么有魅力。”“记得你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那时候的陛下已经足够内敛了,不也打动了你?”周元沉默了。第一次见大师姐,她的美,她的气质,她的言谈举止,足够打动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那时候,刚来到这个世界,和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和这个时代的文人士子也完全不同,甚至上山之前,还在诗会上发了一场脾气。那时候的自己,内心无疑是脆弱的,是敏感的,是无处安放的。见到大师姐,当真是惊为天人。那晚的白衣,那晚的笑脸,那晚的月光。一切都历历在目。周元在吃东西,把干粮一口一口塞进嘴里,直到吃饱喝足。力气渐渐回来了,身体的情况在迅速恢复,这就是内力深厚的好处。他扶起了大师姐,强大的内力灌注进她的身体。至刚至阳的精纯道韵,洗涤着她污浊的经脉,她长期积累的弊病。直到夕阳西下,直到黄昏逝去,直到明月升空。于是,月光倾泻而下,染在白雪之上,这里成了银色的世界。昭景女皇缓缓睁开了眼睛,觉得身体好受多了,只是又累又饿,浑身都没有什么力气。她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张脸,看到了四周宛如梦境一般的银色月夜。她沉默着,静静看着,然后轻轻道:“有吃的么?”周元道:“想吃什么?”昭景女皇道:“什么都行,我饿。”于是,周元跟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拿出了一块饼,那是宫里最受欢迎的点心。昭景女皇接了过来,一口一口吃着,她并没有急,而是仔细品尝着平时很嫌弃的美味。她并没有说话,安静地靠在周元的怀里,慢慢吃着点心。吃完了,她便低声道:“还是饿,我还想吃。”周元拿出了一张银票,递给了她。昭景女皇看了一眼,小声道:“不许在这个时候给我讲道理,给我点心。”周元收起了银票,又递给她点心。一块接着一块,她一直吃到饱,然后伸手道:“水。”周元把精致的水壶递给了她。甘泉下肚,百脉通畅。昭景女皇长长舒了口气,把水壶扔到一边,然后又舒舒服服靠在周元的怀里。她抱着他,看着四周的一切,轻声道:“下雪后的明月,这么漂亮吗?”周元道:“一直很漂亮。”昭景女皇道:“为什么我们之前没有发现?”周元轻声道:“因为人总是不能第一时间发现生命中的美,总要等失去了,再来回忆。”昭景女皇看向周元,她伸出了手,呢喃道:“把那块玉给我,我想看看。”于是白玉入手,冰凉的感觉,似乎把昭景女皇带回了从前。她看着犹如白雪凝脂的玉佩,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微微笑着。最终,她缓缓道:“当初我们只是刚认识,即使是师姐弟,我也不该送你这么贵重的信物才是。”“我为什么要那么重视你呢?啊…我想起了…”她的语气很平静,也很温柔。“当天我的车队经过白云山脚下,见证到了那一场诗会,听到了你那一首《悯农》。”“那时候的我,满脑子都是为百姓、为天下,你这首诗打动了我,让我有一种找到知己的感觉。”经过了一天的安睡,她的眼睛已经清澈。她轻声说道:“做皇帝的,哪有什么知己啊,所见之处,都是党争和勾心斗角,所见人间,都是饿殍遍地。”“我哪里曾想到,来看望师尊,还能听到这样一首诗呢。”“没想到你上山了。”“当着我们的面,你论道一壶酒,要赠饮天下人。”昭景女皇笑了起来,颤声道:“是啊,又是一句打动我的话。”“我感觉找到知己了,这条前行的路不再孤单了。”“这种感觉对于我来说太珍贵了,所以我把这块玉给了你。”“我希望有一天,你能与我并肩前行。”“算是种下一颗种子吧,我开始为你铺路,从锦衣卫到宋武…”她轻轻笑着,呢喃道:“现在这颗种子,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可以让我稳稳依靠着了。”她目光清澈看向周元,道:“时光啊,真是让人唏嘘。”“我对你的喜爱,从那么遥远就开始了,在时光中逐渐加深,到最后已经分不清是需要你帮助,还是真的爱你了。”“我们的关系太复杂,我分不清了。”“所以,小师弟,你可以帮我分清这一切吗?”她颤声道:“你爱我吗?” 第九百四十章 找官妙善 爱,真是一个奇妙的字。它所蕴蓄的信息实在太多,所包含的情绪实在太满,以至于无法被定义,以至于总让人分不清。有人在街上看到一个漂亮的姑娘,于是说爱。有一对老人厮守一生,行将就木那一刻互相对视,于是说爱。周元也没法去分辨什么是爱,也没法去阐述怎样的爱才是对的。有对错吗?真是复杂。他握住了大师姐的手,缓缓道:“我爱你吗?我不知道。”“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饭都吃不饱的穷苦书生,依照婚约入赘做了上门女婿。”“他的妻子与他约法三章,要求不同房,嫌弃他不求上进。”“他的身体羸弱,枯瘦如柴,仿佛一个小病都能夺去他的生命。”“他被动参加了诗会,却感觉自己格格不入,找不到任何归属感。”“他上了山,到了白云观。”“那样的他…见到了那样的你。”“一袭白裙,染着月光,精致的脸庞,温柔的笑意。”说到这里,周元摇着头笑了起来,叹声道:“我不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但我很清楚,在那一刻,我的生命中好像出现了一道光。”“仅仅是看上一眼,仅仅是被照耀一瞬,我都觉得很暖和。”昭景女皇看着他,露出了同样的笑意。周元继续道:“那一道光给了那个年轻人很多力量,让他可以在山上坚持刻苦修炼。”“那玉佩浸透了他的汗水,却始终在他疲倦和劳累之中,给他带来一丝丝清凉的慰藉。”“心中怀着若有若无的遐想,带着若有若无的希望,懵懵懂懂就往前走。”“走啊走,走到了神京,终于知道真相。”周元笑了起来,说道:“真相让人欣喜,因为那少年要走的路,一直有人带着。”“心中的理想,有人给他举着灯。”“他与那道月光一起并肩前行,遇到过困难,遇到过坎坷,但却一直在往前,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为了她给的小小奖励,也为了自己的理想,少年奋力向前,充满了激情。”“这算爱吗?”“如果这不算爱,那到底什么才算爱?”昭景女皇抱住了他的脖子,目光之中只有万千柔情。周元道:“可是坎坷又来了,那一击出乎意料的背刺,痛得那少年几乎站不稳身体。”“恨意随之袭来,他无数次发誓,绝不原谅,绝不回头。”昭景女皇身体一颤,低下了头。周元道:“于是虚与委蛇,于是貌合神离,矛盾开始滋生,虽然那道光用尽全力想要照耀他,但他已经无法信任了。”“他不敢再赌,他不想再被欺骗。”“他要自己为自己做主,期待着某一天,以最强大的姿态站在那道光面前,告诉她——你当初做错了!”朝朝暮暮的往事,周元沉重的语气,让昭景女皇不禁流出了热泪。她摇着头,又无法辩解,神情无助。周元继续道:“很久之后,那少年终于完成了最伟大的功绩,彻底站稳了脚跟。”“他可以完成对当年背刺的复仇了,但在成长过程中,他却发现……原来那道光没有错,她只是病了,只是被污染了。”“真正犯错的不是她,是那无形中桎梏人们思想的东西,是那数千年来荼毒世间的东西。”“她不是凶手,她是受害者。”“她病了,病得很严重。”“所以少年要为她治病。”“这算爱吗?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什么才是爱?”昭景女皇痛哭出声,抱着周元颤抖着,热泪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襟。她颤声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那么做,那时候我只觉得天下不行了,我只觉得一定要把权力收回来。”“我又怕你帮福王,我想把你剔出这个局,逼你去南方。”“不知道不知道,我乱得很,我那时候或许就已经病了。”她看着周元,哭得很是压抑:“小师弟,如果你爱我,如果你真的不怪我了,求你救救我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救不了自己…”周元摇头道:“我救不了你。”“我只能告诉你一些东西,我只能帮助你寻找一些事情的答案。”“拯救,只有你自己能救自己。”昭景女皇道:“什么答案?”周元道:“你有什么问题,我就有什么答案。”昭景女皇想了想,才道:“为什么不篡位?你完全可以做到了。”周元道:“因为我从来没想过做皇帝,我也不喜欢做皇帝,我只希望天下能变得更好,民族能变得富强,如你当初那般。”昭景女皇道:“那你却和沁水生了个儿子,还姓陈。”周元笑道:“姓陈,一方面是沁水的名分不太好给,另一方面,是那孩子姓什么都无所谓了。”昭景女皇道:“姓陈难道不是为了继承皇位?”周元道:“等他继承皇位的时候,皇位就不是如今的皇位了。”“关陆也曾问我,为什么不改朝换代,做个太祖,名垂青史。”“我回答,我要改的不是朝代,而是时代。”“前者对于我来说,微不足道,后者才是我的理想。”昭景女皇皱眉道:“我听不太懂。”周元道:“百姓苦?为什么苦?因为中央集权,因为吏治腐败,因为生产力低下。”“换个皇帝,哪怕是明君,难道就不会中央集权了吗?吏治就会好吗?生产力会提高吗?”“都没用的,我做了皇帝,将来我儿子就一定是明君?历史上循环往复的例子太多了,没有一个可以治本的。”“所以,我要把这个位置的性质给它改变了,让皇帝不再拥有集权能力,让皇帝不能做百姓的主子。”“可这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不是我周元站出来,说皇帝该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说到这里,周元笑了起来,轻声道:“做事情,是有步骤的,步子跨太大,就容易扯着蛋。”“所以我要先平乱,让这里和平起来。”“再铺设新法,让这里有基础的经济根基。”“治盐治吏,改土归流,开海通商,让这里富强起来。”“唯有富强,才能造就人文的繁荣,这也是我改制太学宫的目标。”“人文的繁荣,就会促进思想的繁荣,思想的繁荣,才能动摇根深蒂固的人心。”“几十年之后,崭新的一代人出现,人心变了,就会形成改变时代的滔滔洪流。”“那时候,皇帝就不是如今的皇帝了,时代的真正改变,也就有了经济基础和文化基础。”看着四周的美景,周元轻声道:“经济基础有了,百姓富足了,文化基础有了,百姓聪明了,谁要再敢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早已改变的人心,会驱使他们反抗。”“那时候,天下不再需要周元,因为人人都是周元。”“这就是我的理想,我要做的不是站在最高处,而是我要让所有人,和我站在同样的地方。”“我要让我大晋的百姓,人人如龙。”说到这里,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姑娘,低声道:“这才是真正的…为了天下,为了百姓。如你的初心,如你曾经的模样。”月光给他镶上了一层银色的边框,让他的眼眸,他的轮廓,都在发光。昭景女皇看着他,忍不住凑过去,在他嘴角轻轻一吻。她笑了起来,温柔道:“我听得懵懂,但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我想慢慢跟着你学,跟着上你的步伐。”“我是皇帝,就由我来帮你,慢慢杀死皇帝吧。”她握住了周元的手,两只手紧紧握着,手心是当年那一面玉佩。昭景女皇笑道:“神医,你治好了昭景女皇,她找到官妙善了。” 第九百四十一章 梨花开 官妙善是皇帝,她要亲手杀死皇帝,这件事周元也能做到,但绝对没有她适合。聪明如她,已经开始思索起来,轻声说道:“可是要把皇帝的权力给谁呢?百姓毕竟是愚昧的,是容易被诱导的,如果让他们自己做主,那一定比让皇帝自己做主更可怕。”“更不能给那些官员做主,他们心中只有党争,只有派系,只有排除异己。”“如果我们连把权力给谁都不知道,我们怎么杀死皇帝?”周元笑道:“我们还没做到那一步呢,我们首先要做的是让这个民族变得富强,让这里的百姓不再受困于饥寒,让他们至少有吃的,有穿的。”“我们的教育也还没有兴起,我们的科技还没有系统运用到生活之中,我们要走的路还很远。”官妙善轻轻点头,然后说道:“在一切条件成熟之后,我们便开始杀皇帝?但早晚都会面临权力归属问题啊。”周元道:“权力到底该有谁来执行、谁来监督,不是你我可以说了算的。”“到那时候,百姓会知道该把权力给谁,时代会知道该把权力给谁。”“我们非但说了不算,我们甚至根本做不好。”“大师姐,心不要急,我们所作的事情不是几年十几年就可以实现的,是需要数十年上百年的时间,去慢慢完成的。”“每一代人有每一代的人的任务,我们做好我们这一代人的事,就是让民族富强起来,让我们成为全世界最繁荣的地方。”“之后的事,交给后人去做吧。”官妙善笑了笑,轻声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如何保证后代能做好呢?”周元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1骚数百年,在历史的长河中,你与我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当我们的教育兴起,当我们这里成为最繁华的地方,无数的天才就会诞生,他们会站在属于他们的时代,去做他们该做的事。”“他们会比我们做得更好,更出色。”官妙善忍不住笑道:“如此说来,那我们的压力真是小了很多。”周元道:“别把所有事都揽在身上,我向来认为,一个人要先成就自己,再去成就别人,成就更多的人。”“你就是典型的本末倒置了,总是为天下着想,却耽误了自己。”官妙善看向他,歪着头道:“我怎么耽误自己了?”周元道:“你一把年纪了,朋友没有,丈夫没有,孩子没有,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这不是耽误了自己?”官妙善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她哼了一声,转头就走。周元一把拉住她,道:“去哪儿?”官妙善道:“回宫啊,周元,你的话太复杂了,我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领悟到。”“目前为止,我依旧是要做好眼下的事。”“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我心结解开了。”“我身上没有锁链了,反而有一种莫名的期待感,我想看看你所说的时代,到底会以一种怎样的方式降临,那时候的大晋,又会是什么模样。”周元没有放手,只是笑道:“郁结多年的块垒终于消融,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给自己放个假吧。”官妙善道:“放假做什么?我闲着也是闲着。”“陪我。”周元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一路走来,我历经大战,压力很大,虽然最终都赢了,但还是很累。”“身上扛着责任,要和敌人斗,也要和你周旋,我疲倦很久了,你得陪陪我。”官妙善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不忍心拒绝他。她小声说道:“是该陪陪你,我给了你很多东西,荣誉、机会、压力和痛苦,但唯独没有给你温柔。”“否则,也不会让那个异国贱…”周元捂住了她的嘴,轻声道:“嘴下留情,官妙善不需要嫉妒任何人。”“哼!”官妙善哼了一声,看着四周的白雪,缓缓道:“行吧,陪你几天也无妨,反正这天下已经好转很多了。”“但我对生活可没有什么见地,我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时间的,靠你了,大情种。”周元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跟我走,我们一路朝东,前往沈州如何?”官妙善被这一吻给弄得晕乎乎的,红着脸道:“那可是很远的路,要离开神京很多天呢。”周元道:“无论多久,你愿不愿意陪我走?”官妙善微微张嘴,有些动情地说道:“我愿意,无论多久。”“那就走!”周元大笑出声,拉着她的手朝前跑去。“啊…哎呀你吓我一跳,慢点呀!”官妙善有些踉跄,但还是跑了起来,金色的龙袍肆意拖在雪地上,被红色的太阳照耀着,她的笑声如此肆意。“你慢点跑,我都喘不过气来了!”她笑着,喊着,分明很开心。周元大声道:“你可是大师姐,功参造化,怎么能跑不过我呢。”官妙善道:“我疏于修炼很久了,武学就是这样,不进则退嘛。”周元道:“我会帮你恢复巅峰的。”官妙善笑道:“说大话,你自己也是个半吊子。”周元突然一个急刹车,官妙善止步不及,撞进了他的怀里。一声轻呼,两人同时倒在了雪地之中。互相拥抱着,感受到了对方粗重的呼吸,剧烈的心跳。周元捏了捏她白皙的脸蛋,笑道:“但我会双修啊。”官妙善脸色自然而然就红了,她瞥了周元一眼,却噗嗤笑出了声。她把头贴在周元的胸膛,轻轻拱了拱,才低声道:“这样的地方,哪有什么乐趣。”周元顺手一掌挥出,内力涌动,打在了四周的树上。树木摇晃,雪花纷飞,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官妙善有些惊异,她四周看着,只觉美不胜收。周元摸了摸她的秀发,低声道:“大师姐,你看这雪啊,一朵朵一束束飘落而下,就像是梨花绽放,随风起舞。”“花儿落在了我们的头上,这算不算白头偕老?”官妙善微微一愣,心中又甜又酸,说不出的感动滋味。她看向周元,眼中柔情万千,轻声道:“这里只有天地与你我…周元…我想了…”周元一个翻身,将她按倒在雪地里。雪花梨花从四周坠落,白色的世界,没有任何杂质。只有他们肉身的温度,融化了雪。于是雪中带水,随着他们翻身,而发出幽咽挤流之声。龙袍沾染了水,裹上了雪浆,秀发埋进了白色之中。于是这里再无其他,只有一片白净的圣洁。 第九百四十二章 热恋 夕阳逝去,寒风而至,大雪再一次袭来。两个身怀内力的人在双修之后,正处于巅峰状态,精神好得出奇,丝毫不觉寒冷,一路在风雪中狂奔。“前面是什么地方?”“不知道,反正是东边。”“我们要这样一路跑到沈州?那太累了。”“不管,总有能找到马的地方。”官妙善眼睛一亮,当即道:“我知道了,前面的山头翻过去,就是居庸关了,那里有马有吃的,还有崭新的衣服。”“居庸关?”周元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霍然转身朝旁边看去。在那靠着山壁的位置,黑暗笼罩的风雪中,由木头扎成的简易庇护所,依旧还在那里。“有一种梦回当年的感觉。”周元不禁笑了起来,说起了当初和沁水公主在这里生死患难的事。官妙善听得很入迷,突然道:“不想走了,我也想住里面,这雪太大,总是遮住我的眼。”周元道:“里面狭窄逼仄,根本施展不开。”官妙善捂嘴笑道:“狭窄逼仄,你可不就喜欢这个?”“我有个好点子!”周元当即道:“我盘坐于其中,你盘坐于我身上,通过人体榫卯结构来稳定身体,那保证能住下。”官妙善摇头道:“我可不想毁了这地方,沁水会埋怨我的,这一段经历她很珍惜。”她大步走了过去,庇护所太小太窄,以至于她只能跪在地上,沉下腰爬进去。只是刚进到一半,却惊呼一声:“哎快救我,我好像被卡住了,动不了。”周元道:“真动不了吗?”官妙善用力摇了摇腰肢,道:“真动不了,进退不得。”“那我来用力!”周元走了过去,身子融入了黑暗中。官妙善惊呼道:“哎!进去了!”周元道:“这庇护所当初建造的时候,时间很紧急,所以太狭窄了。”官妙善道:“你轻点啊,我痛,都说了卡住了还往里使劲推。”周元道:“你忍一忍,我们总得有个住的地方啊,这大雪天的。”“啊…”两人前前后后半个时辰,终于硬是卡进了狭窄的庇护所,木头扎成的墙阻挡了风雪,里面异常暖和。官妙善趴在周元的胸口,微微喘着粗气,呢喃道:“怪不得沁水喜欢这地方,我都舍不得走了。”周元道:“我也喜欢。”官妙善抬起头来,黑暗中,眼睛在发光。她轻轻笑道:“你喜欢什么?”周元道:“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两人对视,都不禁笑了起来,互相拥抱着,外面的风雪都成了他们的氛围组。这一觉睡得很沉。周元醒来的时候,发现外面的风都已经停了,但依旧飘着雪。怀里的人不见了。他爬出庇护所一看,只见在雪地之中,一个倩影盘坐着,静静梳着糟乱的头发。她的背影如此温柔、如此娴静。“你醒啦?”官妙善回头,亲亲一笑。周元几乎窒息。冰天雪地之中的她,那温柔的笑意,几乎要融化这片天地。她一直是天地间最美的女子之一,她的美不同于圣母姐姐的妖冶、不同于师父的素雅。她是有仙气,像是不属于人间。周元道:“你哪里来的木梳子?”官妙善笑道:“我会仙法,变出来的呢。”周元轻声说道:“此时此刻,我竟然真的会相信这个说法。”“藐姑射之山,有神人焉,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不餐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于四海之外。”听到这句话,官妙善没有羞涩,反而大方一笑,道:“以后不许再用这句话去夸其他女人了。”她轻轻一拉衣服,露出了雪白的香肩,眯眼道:“因为没有人比我更适合这句话。”这是周元不得不承认的,她的皮肤真的白,比雪还白,白的耀眼,白的像是一块浑然天成的璞玉。而就在下一刻,一声虎啸突然响彻山林,一条吊睛白额大虫从林子一跃而出,朝着官妙善扑去。周元吓了一跳,当即一声大吼,一掌狠狠朝它拍去,狂涌的内力,掀起漫天风雪。一人一虎,在雪中追逐拼杀,身影闪烁,精彩绝伦。官妙善先是一惊,然后看得入迷,不禁喜道:“多年未动手,我与你并肩一战。”她掌心聚出道韵,也加入了这一场战斗,两个并不善于战斗、却又内力浩瀚的强者,和巨虎激战在林间。树木颤抖,雪花飘落,大地上的雪也溅起,漫天的白色让人着迷。这浪漫无比的一幕,让两人愈发有了默契,彼此交替进攻,最终合力一掌,把巨虎打得几声惨叫,转头就逃。它逃了一里路,又看到了那个身穿黑袍的巨人。它哇地一声就趴在了地上,发出了“呜呜”的声音,那表情是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小庄摆了摆手,道:“离开这里吧,看你这么卖力,我饶你一命。”巨虎似乎已通人性,听闻此话便直接朝东北方向而去。它再也不会回来了。这片林子太危险了。……“下边真的有内廷司的据点?”“有,当初我不就是在这里点燃燕山的么。”官妙善笑道:“想起来了,千里勤王,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周大人,一举成名。”周元道:“然而我如今以另外的方式,六寸勤王!”官妙善想了想,才道:“最多三寸。”周元大怒道:“你吃饱了就说饭菜不可口?有良心吗你!”官妙善道:“没有良心啊,反正你这些年都这么看我的。”周元反而笑了起来,低声道:“但你有花心。”“我花心?你那么多女人说我花…”话说到一半,官妙善突然脸色发红,举着掌就朝周元打去。“我现在就杀了你这个三寸勤王的逆臣!”周元一边躲闪,一边笑道:“再次纠正,是六寸勤王!”“不要脸!”官妙善恼怒,继续朝他追去。两人一路跑到山下,已经是搂搂抱抱,亲密无间,还在斗着嘴。官妙善道:“三寸勤王周指挥。”周元道:“女人都是水做的。”官妙善道:“你再提这个我生气了!”周元道:“我是实话实说,你是空口无凭。”官妙善生气道:“谁说我空口无凭?又不是没吃过。”周元道:“我也喝过。”“掐死你这个逆臣!”官妙善跳到了他的背上,双手卡住了她的脖子。周元背着她朝前跑,来到了一处庄子前,大声道:“开门开门!”庄子里,女卫传来声音:“何妨贵客?来此何干?”周元道:“这次没背密语,别套了,我是周元,和陛下一起来的。”门突然打开了,几个女卫当即看到了周元,还有在他背上,张口咬着周元耳朵的昭景女皇。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周元道:“让路啊,我又不是没来过,你们不认得了?领头的梅姐姐,我可还记得你。”众人如梦初醒,连忙跪了下去。领头的内卫梅雯大声道:“属下…参见陛下,参见王爷。”周元道:“准备热水,我们要泡澡,再给我们拿几套干净的衣服来。”“准备吃的,我们饿了。”他背着已经无地自容的官妙善,大步朝内走去。官妙善低声道:“你记性这么好吗?这种只见过一面的女卫你都记得住。”周元道:“她胸口顶着山脉,我无法忽视它的伟岸,自然能记住。”“混账东西!朕要治你的罪!”官妙善大怒道:“喜欢大的是吧?我让小庄来给你上上强度。”周元抱拳道:“大冬天的吃西瓜,我是撑不下去的。”“夏天呢?”“夏天再说咯。” 第九百四十三章 江湖侠侣 居庸关下小村落,内廷司北小据点,来了个王爷?还来了个皇帝?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作为这个据点的老大,梅雯今年二十八岁,依旧没有成亲。她没有想过成亲,她早已决定把一切都献给陛下,献给庄司主。家里穷,穷得饭都吃不起,因为长的貌美,身姿又丰腴,她早早就被人盯上了。十六岁那年,父母因偷盗而下狱,几乎被打死。那老县官要她去做小妾,不然就杀她父母。是庄司主来得很巧,非但救了她的命,还把她老父母的伤势治好,带着她全家去了神京。每年三十两银子的安家费,可以让她父母在京城也能活得很开心,还给她弟弟报了私塾,读书认字,将来还可以考取功名。这份天大的恩情,梅雯永远记在心里,所以在达成内卫的培训之后,便主动申请调到最危险的居庸关。她要组织内卫出关,前往沈州搜集情报,有时候还会亲自出马,有几次遭遇危险,差点丢了性命。她一点也不后悔,甚至乐在其中,因为她结识了很多有着共同志向的姐妹,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人生价值。这种归属感和成就感,比奉献两个字更加让人振奋。正是感慨之时,旁边一个姐妹的声音突然传来:“梅姐,恭喜呀。”梅雯疑惑道:“什么恭喜?”姐妹低声笑道:“别装傻啦,忠武王是三年前来的我们居庸关,就待了那么几天,却还记得梅姐呢。”“我认为王爷是看上你了。”梅雯心中一跳,慌忙道:“胡咧咧什么!人家忠武王是太阳一般的人物,哪里看得上我这种普通女子。”“只是王爷人好,没有架子,又十分念旧,才记得我们,我们该当感激才是。”姐妹咯咯笑了起来,轻声道:“好姐姐,可不是记得我们,是只记得你。”“王爷也是赘婿出身,才没有那些门户之见呢,况且姐姐的本钱这般雄厚,哪个男子看了不心动?”梅雯皱眉道:“不许胡说!败坏了王爷名声,我可饶不了你。”“哎哟哟,还名声呢!”姐妹捂嘴笑道:“天下谁不知道王爷风流成性,连四五十岁的妇人都不放过呢,梅姐姐是黄花闺女,又长着一副妇人的丰腴身子,我看王爷早已看上你咯。”梅雯气得站了起来,咬牙道:“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姐妹连忙逃开,求饶道:“好姐姐你便饶了我罢,我给你说个秘密好了,关于王爷的喔!”梅雯疑惑道:“什么秘密?”姐妹压着声音道:“我刚刚去收拾房间,发现王爷的房间里,浴桶里的水都是干净的,分明没人用过。”梅雯道:“胡说,王爷走的时候,头发都是湿漉漉的,分明…”说到这里,她骇然看向自己的姐妹,瞪大了眼睛。姐妹低声道:“从陛下房里出来的。”“闭嘴!”梅雯脸色陡然沉了下来,郑重道:“任何人都不许说!忘记此事!你我姐妹一场,我不想你有一天祸从口出。”姐妹脸色微变,连忙道:“姐姐我明白的,我保证不说。”梅雯道:“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将来你可要好自为之。”姐妹愣道:“梅姐姐要去哪里?”梅雯道:“岗位调动,有新任务,绝密,不能说。”……便衣!快马!雪中驰骋!吃饱喝足的王爷和皇帝,宛如一对江湖侠侣,朝着山海关方向而去。日出而行,日落而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真是痛快至极。官妙善道:“三寸勤王周指挥,你说政务交给邓肃他们,真的没问题吗?”周元道:“出水芙蓉妙善子,我很郑重地告诉你,别低估那群政客的智慧,面对罕见的君权倾斜,他们一定会把握住这次机会,把政务处理得漂漂亮亮、妥妥当当。”官妙善道:“我信你的话,但我也警告你,不许给我取这种坏坏的名字,我不喜欢。”周元道:“那我们就停止互相伤害,你也别这么称呼我。”官妙善道:“不行,我可以这么喊你,你却不能那般喊我。”“这不公平,我不同意。”官妙善看向周元,一时间眼泪汪汪的,楚楚可怜说道:“我辛苦了一辈子,到了如今才好不容易走出魔障,你却不能体谅体谅我么?”“让着我一点,对你来说,就那么难么?”“周元,你对我不温柔…我心里难过…”凄楚的声音,眼中的泪水,让周元心都揪成了一团。他连忙道:“别哭别哭,你想怎么叫我都成,我还是叫你大师姐。”“这还差不多!”官妙善顿时狡黠地笑了起来,眯眼道:“本姑娘十七岁进宫,蛊惑人心的手段那是多得很,只是不怎么对你用罢了。”“男人,说话可要算话啊,不许反悔!”周元翻了个白眼,道:“果然是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官妙善道:“错!只要是女人都会骗人,只是漂亮的姑娘,骗人更容易成功罢了。”周元道:“那完了,你骗我准能成功。”这句话官妙善很受用,忍不住喜笑颜开,一声清喝,马儿便朝前跑去。周元很快跟上,大声道:“居庸关以东,全部都被皇太极带兵洗劫过,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如今还不到一年,凄惨之景象仍在啊。”官妙善道:“所以你说带我去沈州,我就在想,你是不是和完颜黛婵那个公主达成了什么交易,要把皇帝打包卖出去。”周元道:“但你还是跟我走了。”官妙善笑道:“如果连你都是骗我的,世上又有什么东西值得信任呢,还不如死了算了。”“拿我的命,成就你要做的事,算是我对你这么多年的报答吧。”周元道:“我算是相信你擅于蛊惑人心了,这种话说出来,就是专门攻击男人的心防的。”官妙善停了下来,看向周元,道:“但我确确实实跟你来了,没有半点犹豫。”周元也看向她,道:“如同我当初接到圣旨,赶赴神京,没有半点犹豫。”两人对视着,都不禁笑了起来。“是官兵。”官妙善看向前方,那是一片平原,广袤的大地被阳光照耀的,一眼望去数不尽的官兵正在地里忙活着什么。周元道:“在挖地,雪后松土,以肥土地,来年春耕秋收都会顺利很多。”官妙善皱着眉头,道:“也有百姓。”周元点头道:“嗯,多是老幼妇女,在递水递饭。”“年初大战结束之后,伍定钟任蓟州总督,也肩负山海关防御之职,柳芳任津门总督。”“我给他们专门下了命令,要招兵满员,长期训练,也帮助百姓恢复生产。”“兵的俸禄是百姓给的,所以他们理应为百姓付出一切。”“这一幕,并不意外。”官妙善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知百姓之苦,才懂肩负之重责,这样安排很好。”“我恍惚看到了这片残破的大地,在焕发崭新的生机。”她看向周元,感慨笑道:“周元,我真期待未来,期待一切都变成好的模样。”周元则是看向前方田地里的忙碌身影,他心情很轻松:“一定会变成好的模样。”官妙善道:“我们要去鼓励一下吗?”周元道:“不,我们骑马直接走。”官妙善歪着头道:“为何?他们需要鼓励。”周元笑道:“但你还处于休沐时期,他们不需要你专门去鼓励。”“我们此刻是江湖侠侣,我们就应该路过这里,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但不知道我们是谁。”官妙善道:“听起来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试试?”“试试!”两人骑马,飞驰朝前。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所有人都没认出他们。 第九百四十四章 态度 “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北走到黑。”“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肆意的歌声,在广袤辽阔的大地上回答,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两人骑着马,跨越了重重山河。“真漂亮啊!”官妙善看着四周的风景,忍不住感叹道:“我虽然出宫比较少,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但我依旧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一路走来,到处都有兵丁,帮助当地的百姓修房盖屋、松土埋雪,场面之壮阔,让人欣慰。”“伍定钟和柳芳,当真是人才。”周元道:“能做到他们这个地位的,没有几个人是笨的,完全看上头的意志罢了。”“我给了他们艰巨的任务,却也给了他们充分的自主决策权,他们完全有舞台去发挥自己的潜能。”“事实上帮助当地的百姓劳动,是具备多重意义的。”“首先是帮助百姓度过难过,其次是增加军民之间的感情,再次是能够极大提高统帅和中层军官的组织能力,最后是提升将士的服从性和对于复杂命令的理解。”“这么多地,这么多残破的房屋,这么多人需要帮助,如何分配有限的兵丁?如何有效率帮助到更多的人?这些都是考验。”官妙善看向周元,道:“据说你从南边运来了一千万两白银,都发放到了各大军营?”周元点头道:“用以扩充装备、战术训练和改善伙食,将来有大仗要打,此时此刻,正是坚实自我基础之时。”官妙善道:“北方吗?”周元指了指前方,道:“就在这条路的尽头。”官妙善道:“北方的熊,胃口那么大?”周元叹了口气,道:“原本没有那么大的,但今后的胃口一定会变大。”“为什么?”“因为时代的更迭。”周元沉声道:“无论是西欧发生的海战,还是我大晋南海的大战,都从各方面证明了,大海的权重在增加,港口的影响力,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国家和民族的影响力。”“北方的熊,也渴望下水啊,但他们那边的不冻港太少了,而且位置太偏僻了,无法影响到海洋局势。”“但女真这边却有位置绝佳的不冻港,可以直接影响到太平洋,这是他们一定会强力追求的。”“作为兵马大元帅,居安思危是我的本能,我不可能把这些港口给他们。”“海参崴不能给,库页岛不能给,乌苏里江以东的辽阔土地也不能给。”说到这里,周元冷笑了起来,寒声道:“事实上我看他们不止想要这些地方,他们想要更多,想要兴安岭,想要整个黑龙江流域的肥沃土地。”官妙善想了想,才道:“如果现在有一张地图就好了,单是听你说,我连这些名字都感觉陌生。”周元笑道:“因为这些名字大多是女真语汉译而来的,还没有普及到中原大地,没有形成影响力。”“但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北熊得逞的,他们有野心,那就碰一碰吧。”官妙善感受到了他言语之中的沉重,以及战意。她看向前方,轻轻道:“我们快到沈州了。”“是曾经的辽东都司。”周元缓缓停了下来,看到了前方的建筑以及东虏驻守的兵丁。官妙善道:“我们就这么去?对方若是翻脸,大晋怎么办?”周元道:“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如果他们对我们动手,则说明我所预想的东西,暂时无法实现。”“如果他们不对我们动手,则说明默契依旧在,对方已经下定了决心。”“我要得到他们的态度。”官妙善皱眉道:“皇太极已经知道我们来了?”周元笑道:“都出山海关好几天了,他们的情报系统再弱,也不能弱到这种地步吧。”话音刚落,前方营帐之中大门打开,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女子骑马而来,迅速到了跟前。一别十月,她容貌并未改变,只是脸上却多了数不清的愁绪与疲倦。眉心处的刺青月亮,黯淡无光,宛如她的眼眸,宛如她的脸色。周元和官妙善下了马,缓步走了过去。完颜黛婵穿着萨满袍,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两人。相顾无言,唯风寂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完颜黛婵才把手中的东西递给周元,轻声道:“这是山海关以东的地图,包括整个远东地区,极为详细,陛下让我带给你们。”周元打开一看,只见地图之上,一条红线画得极为醒目。他明白皇太极的态度了。对方依旧聪明,在这个沧海横流的乱世,他的确找到了一条拯救女真的路。他可谓是这个民族的救世主。完颜黛婵低声道:“我们已经撤走了沿途所有驻军,你们可以放心从鸭绿江进入高丽境内。”周元点了点头,道:“皇太极已经收到我的信了?”完颜黛婵道:“他说他会做好该做的一切。”说到这里,完颜黛婵忍不住道:“周元,你和陛下到底是什么时候达成共识的?为什么你们能看的那么远?”“蓟州。”周元缓缓道:“北上草原一战,佛朗机炮尽显神威,皇太极就应该看明白了,他知道自己追不上时代了。”“在蓟州的时候,他宁愿冒着被我全歼的风险,也要等我十天,把你送到我的身边。”“那时候我就感觉到他领悟到了什么。”“在宁海城的海岸边上,他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天下局势之变,不在于我,而在于大海’。”说到这里,周元笑了起来,缓缓道:“这一句话,几乎道尽了未来数百年的风云变幻。”“默契,自然而然就达成了。”完颜黛婵道:“而我夹在你们中间,像一个小丑。”周元道:“小丑不止是你一个人,当初有多少人骂我放皇太极走的?数都数不清。”“但我不在意那些骂名,我看到的东西他们看不到,我要做的事他们做不成,责任背在自己身上,骂名属于其中一部分。”完颜黛婵攥紧了拳头,她深深看了周元一眼,咬牙道:“所以,你为什么要原谅她!你完全可以自己做皇帝!”官妙善掀了掀眉毛,道:“你别找事啊,我们好不容易和解,你跑来翻旧账?你什么居心啊!”周元道:“黛婵,回去吧,你身上的担子很重,皇太极把女真的命运交给了你。”听闻此话,完颜黛婵莫名地想要流泪。她一直心怀民族,为了女真,她几乎付出了一切,包括算计周元,追杀周元。而如今,女真的命运压在她的身上,却又要由周元去决定。命运总是嘲弄着世间所有的人。她看着周元,颤声道:“你原谅了她,却会原谅我么?”周元道:“当民族的矛盾都逐渐消弭之时,你我的矛盾自然也就消弭了。”完颜黛婵鼻头发酸,连忙转过身去,哽咽道:“我在沈州等你,记得带彩霓也来,我想她了。”说完话,她便直接上了马,疾驰而去。 第九百四十五章 善妒 “她像个疯婆子。”官妙善脸色并不好看,冷冷道:“给地图就给地图呗,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没头没脑的,像是坏掉了一样。”“一会儿又翻起我们的旧账来,企图离间我们,一会儿又提起彩霓,是想表达什么?靠徒弟来拉关系吗?”“呵!她有徒弟,难道我没有师父?”周元苦笑道:“行了,就那么随口一问,你激动什…等等!你刚刚说师父?”官妙善似笑非笑地看向周元,眯着眼道:“你在想什么?”周元道:“我担心师父安危了。”官妙善哼了一声,道:“情话一套一套的,说什么我是你的月光,照耀你在白云观苦修,我看你是因为师父貌美,才待得住三个月的吧?”周元皱眉道:“大师姐,你怎么能说这种话?那可是师父啊!”官妙善道:“那又如何呢?在那神京的皇宫里,什么离谱的事情没有?”“就你脑子里那点想法,放在皇宫里都纯得像一朵白莲花。”“反正我是见惯了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所以关于师父,呵,你何曾见过我在意这个?我没少拿这件事来调侃你。”周元忍不住道:“好师姐,要不你跟我一起去高丽吧。”官妙善道:“少来这套,我可没心情去帮那个异…无生教的妖母!”说到这里,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皱眉道:“你看看无生教那边都是些什么人啊,就刚刚那个完颜黛婵,你以后最好离她远点,不然早晚吃亏上当。”周元摆手道:“行了,你就是埋怨她翻你旧账而已,其实没必要放在心上。”“黛婵走到今天,只因时局所迫。”“她本来和我交好,后来又算计我,追杀我。被我骗了之后,痛苦难过,却又被皇太极塞到我这里来。”“如今皇太极杀了无数功臣和兄弟姐妹,她心里也不好过,还要承担之后那么巨大的压力。”“黛婵心里苦,我能够理解她。”官妙善不禁冷笑道:“哈!那你可真是个大暖男啊!我是不是要夸你善解人意啊!”周元道:“不是暖,是烫。”“滚!”官妙善气得喊道:“嘴里没几句正经话,我问你,京营十二团营,是不是已经全部出动了?”周元摇头道:“没那么多,就来了武耀营和勇效营,由宋武和柳大光带队。”官妙善愣道:“柳大光?他一个东城兵马司指挥使,什么时候摇身一变,成了勇效营都督了?”周元道:“就我上次回神京的时候啊,早该提拔他了,一直忙着都没顾上,这次总得提上去了。”“逆臣,这些事我都全然不知。”官妙善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道:“以后有事你最好别跟我商量,你就把我全部架空好了,我退位也行,我让你儿子做个一岁小皇帝。”周元连忙拉着她的手,笑道:“就这么点事还生气,你安排的那些人,我不也没剔除么?都是一家人了,还为这些事叨叨唠唠的。”官妙善道:“反正高丽我不去了,这次休沐够久了,该乐的也乐了,该放松也放松了。”“现在我精神好得很,打算回神京检查邓博尺那老东西的政务去,要是他做的不好,我就拿他撒气。”周元道:“你悠着点儿,你身子还是有隐患的,可不能像以前那么累了。”官妙善嘻嘻笑道:“那你陪我回去嘛,有你帮忙,人家就不会累着了。”好家伙,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周元笑着不说话。官妙善抱着他的手臂,小声道:“白天做正事我,晚上就双修,多好啊。”“你不是说想试试在金殿上么?我也想呢,周元,跟我回去嘛。”周元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愧是宫斗高手啊,一来就放炸弹,这谁顶得住啊。他压着声音道:“等我回来,咱们好生商量此事。”官妙善哼道:“等你回来,就没那些奖励了,顶多把小庄奖励给你。”周元道:“那我不敢回来了。”官妙善眨了眨眼睛,道:“如果你现在跟我回去,非但有刚才的奖励,我还可以为你做件事。”“什么事?”“我立你儿子为太子,怎么样?”周元瞪眼看向她,忍不住惊异道:“官妙善,为了争宠你真舍得下血本啊!”官妙善道:“我本钱多,她们肯定争不过我,别说我不在乎你的感受,宋武他们去,肯定能搞定高丽那边的杂事。”“没必要你亲自去。”周元道:“我主要是担心师父的安危。”“烦死了!”官妙善大声道:“小庄!小庄!”天际线的尽头,一人一马迅速而来。小庄快步走向这边,面色平静,施礼道:“陛下。”官妙善道:“去,给他一个教训!”小庄缓缓把背上的大刀取了下来。官妙善吓了一跳,连忙道:“不是这个教训,而是闷死他!”周元抱拳道:“小庄师父,带陛下回京吧,监督她不许太劳累了。”官妙善道:“我要你管?你满心都在高丽去了,哪里还管我的死活。”周元道:“官妙善,你别像个善妒的后宫妃子行不行啊。”官妙善眯着眼,轻轻道:“对,你总算发现了,我就是善妒呢。”“三寸勤王周指挥,以后有你头疼的时候呢,你做好心理准备喔!”她骑上了马,大声道:“小庄我们走,回神京,看看那群官员把政务处理成什么样了。”两个人没有犹豫,骑着马便直接朝西而去。周元站在原地,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喃喃道:“还说黛婵是疯婆子,我看你也不赖。”高丽他肯定是要去的,这是给圣母姐姐的承诺。算算时间,福州府的战列舰差不多也要出发了,宋武他们也快到了。跨过鸭绿江,镇压高丽,把岛寇崽子围杀个干净,彻底解决高丽之局,这才是正事。之后就可以专心致志,和皇太极联手猎熊了。他不禁看向女真驻军的方向,深深吸了口气,未来的局势,在逐渐变得明朗。天气也很明朗,在那阳光照耀的尽头,一个黑袍女子去而复返,迅速朝着周元这边跑来。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挥手道:“黛婵,那疯婆子走了,我们好好亲热亲热。”完颜黛婵来到了周元身边,顺手一封信就扔了过来。她淡淡道:“只是忘了把星瑶的信给你而已,别想那么多。”“另外…我说一句,高丽的局势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那边出了一个少年英雄,皇太极说,那人能力很强。”周元皱起了眉头。皇太极都在夸,莫非真有个少年天才? 第九百四十六章 黛婵 星瑶的信?周元着实有些好奇,和她分别将近一年了,不知道这头小猎豹现在过得怎么样。她一定在最前线吧,毕竟沙皇国的探险队已经出现在了叶赫部以北,那边的压力应该非常大。为了给黛婵铺路,也为了长远的战略构思,皇太极又一直在故意打败仗,叶赫部如今的日子可是不好过。难道小猎豹这是在向我求援吗?周元没有急着打开信,毕竟黛婵还没走呢。这姑娘是典型的嘴硬派,说只是来给星瑶送信,但送完信也不走,就站在前面一副幽怨的模样。她真是忘了吗?还是当着大师姐的面,没有把星瑶的信拿出来,免得我尴尬?分不清了。与她的感情,周元早已分不清了。他们之间有太多曲折,因彩霓和临安府乱局而相识,初见时她便送了自己一份大礼,把真正的八皇子带了过来。在神京,她住了将近一年,救过周元的命,也帮他搞定过九大帮会,还长期担任着保护蒹葭她们的任务。两个人本来该朝着很好的结果发展,直到——津门和谈。以努尔哈赤的重病为契机,昭景女皇、福王和东虏,进行了一次大型的交易,各怀鬼胎,各种算计,最终以大师姐的全胜而告终,但周元却成了滚滚洪流中的浮萍。栽赃、追杀,两人的关系迅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这其中还伴随着他们的婚礼,他们的一切。完颜黛婵从来没想过能和周元再次走到一起,直到在山海关外那一次诈降。那一次,她看到了希望,付出了真心,迎来了人生最美好的时刻。于是她几乎失去了一切。民族的仇恨、个人的恩怨,感情夹杂在其中,早已变得可笑、可悲,又可怜。可世界时局之变,谁又能猜得到?女真和大晋,竟然有一天会逐渐走到一起,要面对更加强大的敌人。为了女真,完颜黛婵甚至必须要和周元在一起。太复杂了,太扭曲了。无数的事,可悲的现实,让完颜黛婵几乎发疯。她看着眼前这个堪称传奇的男人,张了张嘴,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觉得痛。这几年发生的事,让她痛彻心扉。可是啊,完颜黛婵,你不能说痛,你代表的是女真,你即将成为女真部族真正的首领。你若是都不坚强,女真又该去哪里?她没有表现出自己内心的痛苦,她只是淡淡道:“皇太极还是出征了,去了我们大金的东北方向,那是野人女真的部族。”“他要赢一次,但后果是,将面对沙皇国前所未有的重视和复仇。”“他说,你会做好准备的。”周元点了点头,道:“关于你自己,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完颜黛婵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将带领女真,按照皇太极事先提出的策略,逐渐、分步骤、陆续地归顺大晋,让部族与汉族通商、通婚、慢慢融合。”“这件事我做得好,毕竟我们就是夫妻,可以起到典范的作用。”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甚至没敢看周元,而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裙摆,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很快,她便看到了一双脚踏进了视线。下一刻,一双有力的大手就将她揽进了厚实的怀抱中。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挣扎,却挣脱不出。“黛婵,一切都会过去的。”周元低声道:“乱世总是这样,所有人都在面对命运的悲苦,但我们在尽力去改变这一切。”“不单单是要让我们过去,也让所有人都过去。”他穿得并不厚,他的心跳很有力,可以清楚感受到那每一个呼吸的律动,那炙热的温度。完颜黛婵张了张嘴,喉咙发酸,使劲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但泪水却还是不争气流了出来。这些年的苦楚,这些年的坎坷遭遇,女真的命运,和周元的相爱相杀,太多的变故,磋磨着她的心。她自认为坚韧,但她真的快承受不住了。她真的想靠在这片厚实的胸膛上,再也不用管其他的东西。她低下了头,把头埋在周元的心口,不让他看到象征着脆弱的眼泪。但她却又清晰感受到,自己的眼泪已经打湿了对方的心。“真的会过去吗?”她终于忍不住哽咽道:“我感觉日子好难熬啊…”“身边的一切都在逝去,熟悉的人都在死,到处都是哭声,到处都是杀戮,而答案竟然是为了我…为了我能登上那个位置。”“周元,你明白我的感受吗?”“我真的快撑不住了。”“他们把我当成领袖,却没想到,皇太极是因为我才杀他们亲人。”“我像个罪人…一个藏在幕后的罪人。”周元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道:“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时代的错,是这个乱世的错。”“此刻的流血,是为了更多的人能活下去。”完颜黛婵终于哭出了声。她歇斯底里,双手紧紧抱住周元,痛哭道:“可我不是你!我也不是皇太极!”“我的意志没有你们那么坚定,我的心不如你们像钢铁一样,我不够冷峻,我总是为很多事而痛苦。”“你们那么聪明,眼光那么长远,为什么要我来担这些?”“我睡不着觉,我每天都在自责,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族人,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未来。”“我的存在是那么重要,却又像是一个错误。”她抬头看向周元,泪痕布满她苍白的脸。她嘴唇颤抖着,呢喃道:“我有时候甚至想去死,想逃避这一切…”“可我不敢抛弃族人,我真恨我自己不如你和皇太极…”周元捧着她的脸,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叹息道:“黛婵,这就是命运,充满无常,充满戏剧性。”“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我不过是个穷苦书生,不过是个摆烂的赘婿,是云州暴乱把我逼上这条路的。”“我也经历了很多,被背叛,被追杀,四处征战,刀口舔血,和亲人聚少离多,满心都是亏欠。”“凝月和蒹葭也因我被通缉,千里逃亡,面对危局苦苦支撑。”“曲灵和家里翻脸,以命相逼,官妙善这些年来就没睡过几个好觉。”“圣母姐姐国破家亡,漂泊四方,现在还要回去打岛寇。”“彩霓的苦,你是一路看着走过来的。”说到这里,他将完颜黛婵拥入怀中,轻声道:“乱世铜炉,天下皆苦,但一切终究会过去的。”周元的目光变得坚定,眼神变得锐利:“我所做的一切,就是要结束这个乱世,就是要这些苦都滚得远远的。”“相信我,很快了,这一切很快就结束了。”靠着他的胸膛,心里莫名有些踏实。完颜黛婵轻轻道:“真的吗?会变得好吗?”周元道:“一定会的!”“多年之后,女真和大晋会亲如一家,不分彼此。”“湖广的百姓会到辽东看雪,辽东的百姓会到南方过冬,他们会在路上相遇,对视之间,露出真诚的笑容。”“那一定是个伟大的时代,即使那时候我们白发苍苍,垂垂老矣,也能坐在马车上,坐在椅子上,看到年轻人灿烂的笑容。”完颜黛婵抬起头来,轻轻道:“我就靠这句话活着了,这一次,你没有骗我对不对?”周元道:“绝对没有。”“你发誓。”她有些倔强。周元则是笑了起来,拉着她的手,高高举起。他大声道:“我发誓!我与完颜黛婵!我与许多人!我们!将勠力同心、并肩而行,开创一个伟大的时代!”“我们一定会让东方巨龙,傲然腾飞!”阳光有些刺眼,但完颜黛婵还是看到了——在那太阳下,她的手和周元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被光芒包裹着,仿佛永远不会分开。 第九百四十七章 高丽局势 字迹很潦草,应该是刚学不久,显得青涩,却又用尽全力。她似乎把所有情绪都灌注在了其中,却只有简单的几句话。“他们很能打,昨天那个大个子一直追杀我,还好我跑得快。”“男人,你的女人被欺负了,你什么时候来帮我?”“我相信你能打赢那些黄毛大个子,在星瑶的眼中,你一直是英雄。”“第一次见面时,你从黑暗的风雪中走来那一刻,就已经是我心中的英雄了。”周元收起了信,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星瑶显然是不会说情话那种,她的夸奖显得生硬、别扭、故作姿态,但她的感情是真挚的,这足够打动周元。“帮我回信,让她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冒险,等我北上。”听闻此话,完颜黛婵微微点头,道:“我也等你。”无论多么不舍,她都该走了。长风吹起她的裙摆,黑发飘飞,她的背影显得异常单薄。周元骑上了马,大喝了一声,极速朝西而去。淡淡的忧伤,只是短暂的情绪。当周元看到远方那浩浩荡荡而来的大军,他的心也变得豪迈起来。“节帅!节帅!”“我们来了!”宋武和柳大光一马当先,疾驰而至。后方诸多将领紧随其后,纷纷高呼出声。马蹄声碎,烟尘四起,又被长风吹走。“参见节帅!”宋武和柳大光等人迅速下马,半跪而下。周元跳下马来,摆手道:“少来这套,憋了这么久,终于能活动活动筋骨了,准备好了吗?”宋武大声道:“早就准备好了,南方的战场真是惊险刺激,我们听了热血沸腾,如今去打岛寇,兄弟们都精神百倍。”柳大光则是笑道:“除了神京保卫战之外,我还没有真正参与过战争,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打上一场。”说到这里,柳大光忍不住激动道:“节帅,别忘了精英营,他们也来了。”“什么?”周元抬头朝远方看去,只见一群壮汉骑马而来,身披重甲,手持重型兵器,眼神凌厉,杀意十足,那气势当真是不可阻挡。“老大!俺来了!”管大勇挥舞着手中的方天画戟,耍得虎虎生风。精英营已经扩充到了八百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壮汉,都是身高一米九左右的猛人,披着特制的战甲,像是战争机器一般。他们之中大部分都经过了草原血战的洗礼,早已成了真正的战士,能把那群岛寇猴子直接杀穿。“好好好!”周元大声道:“虽然我们只有两万人,但打岛寇,足够了。”“这一战,我要你们打出国威来,打得岛寇猴子再也不敢出岛!”无数将士仰天大吼,看到周元,他们的军心就坚固如铁,战意飙升无数倍。这就是领袖的影响力。“走!南下!”周元一声大吼,率先朝前。这一次的路线,已经计划好了,皇太极也给出了同样的标注。从山海关出,经辽东都司至九连城,跨过鸭绿江进入高丽,在义州暂时驻扎修整两日,再前往三巨里和圣母姐姐汇合。李氏王朝最后的几个孤城,几百个孤兵,就在那里的小镇休养生息。而关于高丽的局势,周元还在等情报。十一月初一,从辽东都司出发,共计六百四十里路,十一月十二,到达九连城。还没有跨过鸭绿江,神雀的情报终于到了。厚厚的一叠信,让周元感觉到踏实。从头打开看,他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从八月初开始,岛寇数十艘龟船从九州岛西北岸出发,经壹岐岛、对马岛北上,兵分三路,分别在东莱、玉湳、顺天登陆。屠杀沿岸百姓之后,顺天之兵往西海岸活动,迅速占据光州(南韩广域市,非中原之光州),而后进驻潭阳。玉湳之兵,则在占据泅川之后,又迅速进驻晋州、南原,与顺天之兵合为一处,北上全州。东莱之兵,则沿金海、马山、三嘉洗劫,最后前往大丘。三个月的时间,岛寇分批次派出大军,不断在高丽加码,企图彻底占据半岛。目前,他们的大军分为两股,驻扎在锦山、永同和闻庆。而金氏王朝的大军,则在稷山、忠州、原州、丽州等地,节节抗击,试图保卫汉城。平壤、黄州、海州、谷川等地的兵力,也在往南收缩,打算倾力一战。可问题出现了,一个天才少年从高丽东北边境突然崛起,带领迅速占据白岩、镜城、明川等地,并以猛虎下山之势,席卷端川和丰山,已经成了不可忽视的力量。如今金氏王朝南有岛寇,北有内乱,泗水、新兴、咸兴、熙川等地危在旦夕,已经是亡国之相了。“娘的,还真有个少年天才啊!”周元皱着眉头,拆开了下一封信。果然,详细描述了少年天才的崛起之路。啊?张白龙?又一个张白龙啊!贫农出身,靠着在地主家帮佣干活,借些书读,从而识字。十六岁时,也就是前年,遭到女真骑兵洗劫,躲进深山。女真退兵之后,今年年初,他出山回村,振臂一呼,带着二十四个村民起义,一路做大,宛如滚雪球一般,如今已经有了二十四万大军。好,真会吹,有四万我都算你是个人物。周元冷笑,继续往下看去,眉头越皱越紧。此人攻城却不占地,掠夺钱粮却又分发给贫农,因此继续壮大队伍。而且队伍之中,层级分明,纲纪严苛,有详细的赏罚措施和职能板块。这显然已经是一支成熟的军队了,比当初张白龙的农兵,又要高一个等级了。怪不得皇太极都在夸啊。关键是,此人才十八岁…妖孽啊!李景直?这恐怕不是本名,而是后来取的。对方似乎并未急于冒进,而是驻扎在了奉山一带,休养生息,等待寒冬过去。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既有对外部的吞并战略,也有对内部的结构建设。因此,虽然迅速滚大势力,却没有出现根基不足、军心更易、内部生隙等情况。这一次高丽的局势,恐怕要因这个少年天才的出现,而变得更加复杂。需要赶快与圣母姐姐汇合才是。周元皱起了眉头,眼中显然多了一些忧虑。 第九百四十八章 道心 黄昏的海岸,染满了鲜血。红色的海水席卷着,浮在上面的是一具具残破的尸体。沿着小路往村落里走,随处可见的尸体,到处都是挣扎过的痕迹。赤裸的女尸显然在生前遭到了凌1辱,怀中幼小的婴儿是她们唯一活下去的希望。但没有人活着。在夕阳的照耀下,这里没有任何声音,万籁俱寂,仿佛世界都已经死去。只有臭味,只有令人作呕的血腥。每一张脸上,那惊恐绝望的表情,都在诉说着一个灵魂的痛苦。李玉婠抹了抹眼角的泪珠,点燃了身旁的干枯的杂草。看着火焰燃起,她低声说道:“妹妹,你说他们会认可你所坚持的道吗?”素幽子摇头道:“不会。”李玉婠道:“那你坚持的道,能救他们吗?”“不能。”“那你难道不是错了?”素幽子沉默了片刻,才道:“道冲而用之,或不盈。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李玉婠摇头道:“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不要在我面前卖弄这些深奥莫测的道理了,你读过的东西,我也读过。”素幽子道:“谷神不死,是谓玄牝。上善若水,其在不争。故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李玉婠当即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你口口声声天道圣人,玄牝之门,但你是人啊,你不是天也不是道啊。”“人是要讲‘仁’的。”“看到这些,难道你就不心痛?”素幽子道:“我自痛众生之痛。”李玉婠冷冷一笑,摇头道:“我和你说不清,我也不想和你再说下去。”“海州既然出现了岛寇,那一定没跑远,我要把他们都杀干净!”素幽子皱眉道:“兵家事,兵家解,此自然之道也,你修道多年,岂能干涉?”李玉婠道:“我修道多年,但也是人,不是天道!”“你坚持什么道,我管不着你,但我要做什么事,你也休想管我。”她说完话,便直接朝前而去。而下一刻,素幽子却出现在了她的身前,道袍飞扬,面色沉凝:“我不会让你去的,积攒杀业,不利于你修道。”“什么狗屁不通的说法!”李玉婠不管不顾,强行往前闯。素幽子浑身道韵弥漫,轻声道:“停手吧,这不是你该去做的事,让兵家去做,让元易子去做。”“我偏不!”李玉婠大声道:“你若再不让路,别怪我对你动手。”素幽子淡淡道:“你道心不纯,心思不静,故而总稍逊我一筹,没用的。”李玉婠微微一愣,随即大笑了起来。她笑得无比肆意,最终眯眼道:“李玉嫣,你以为我还是以前的境界吗?”说完话,她顺手出掌,滔滔不绝的先天道韵如怒水一般卷涌,狂暴的力量宛如大海倾覆,一瞬间将素幽子包裹。素幽子站不稳,连连退后,脸上尽是不可思议。李玉婠道:“想不到吧,你苦苦清修,企图突破,却始终不得寸进。”“而我根本没在意那些所谓的道,却反而打破了桎梏,到达了全新的境界。”“李玉嫣,道为什么没有垂青于你呢?”素幽子没有说话,只是愕然,只是脸色惨白。此刻,天地寂静,她听到了破碎的声音。于是,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直直倒了下去。李玉婠皱眉道:“你装什么?我根本没伤到你。”素幽子没有说话,只是身上气息紊乱,大量的道韵从体内流出,消散在了四周。李玉婠这才知道情况不妙,连忙跑了过去。她扶起了素幽子,颤声道:“这、这是怎么了?”她把脉一看,却看不到对方脉象,只觉混乱一片。下意识的,她唯有将自身道韵灌注进对方体内,却根本无法驻留。“没用的。”素幽子叹息道:“我的道心彻底破碎了…”李玉婠这下急了,连忙道:“那怎么办?怎么修补?”素幽子勉强挤出了笑容,摇头道:“碎了就是碎了,不存在修补。”李玉婠一把将她背起,咬牙道:“我送你回三巨里小镇养伤。”素幽子道:“不必麻烦,只是道心破碎罢了,修为仍在。但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用了。”“别说这些话!”李玉婠哼道:“你虽然蠢笨了一点,但毕竟是我亲妹妹,也是他的师父。”“现在你可拦不住我!”她背起素幽子,便迅速朝北而去。……跨过鸭绿江,到达义州,经过两日的修整,武耀营和勇效营的战士恢复了体力,便朝东前往三巨里城。三百多里路,他们走了六天。十一月十九,大雪纷飞,寒冷彻骨,他们终于到了三巨里城。这几乎是一座毫无守备力量的城池,因为仅有的驻军都被金氏王朝调走,用以抵御岛寇了。看到这浩浩荡荡的两万大军,那恰好过百的留守之兵,根本不敢反抗,直接投降。周元等人顺利进了三巨里城,将这里的防务接管了下来。他仔仔细细看着地图,终于发现了圣母姐姐的所在地。往东六十里,深山峡谷中的一个人迹罕至的小镇。“那里只有大约八百户人,加上周遭的村落,估计顶多两千户。”“李氏王朝最后那点力量,就隐藏在那里。”“他们的经济来源很简单,一方面是自己耕种田地,一方面是有几个家族长期的供给。”说到这里,神雀的探子犹豫了一下,才道:“说实话,那几乎不算是什么势力,顶多算是一个帮派,因为加起来都不到一千人。”周元点了点头,道:“无妨,我到了,我圣母姐姐什么都会有。”“宋武!老柳!给你们三天时间,把三巨里吃下来。”“记住,我们是大晋的盟军,我们是被李氏王朝请来的。”“三天之内,我要这里都成为李氏王朝的子民,明白吗?”宋武和柳大光连忙抱拳:“末将明白!”周元道:“大勇,带着你的精英营八百猛士,与我前往峡谷镇,给我圣母姐姐助威!”管大勇吆喝道:“保证没问题!俺还想物色一个媳妇呢!”这倒霉东西,到现在还没找到媳妇。他身份不比以前了,提亲的倒是不少,但他都看不上,就简单一句话概括:“屁股太小了!”以他的体格来说,想要找所谓的“大”的,恐怕是很难遇到啊。 第九百四十九章 归宿 经过几日的跋涉,李玉婠终于回到了峡谷镇。素幽子的状态丝毫没见好,反而有愈发糟糕的趋势,她的内力犹在,但意识却混混沌沌的,精神也不太好,总是陷入沉睡。“长公主殿下,二公主这是怎么了?”几个老臣忧心忡忡,生怕出事。李玉婠摆手道:“没有事,你们不必担心,准备好正事才对。”一个山羊胡老臣说道:“南方岛寇入侵,北方流民起义,金氏王朝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我们只要抓住这一次绝好的机会,一定能够东山再起,光复江山。”“吾等老臣,能在死之前看到李氏再次等级,便死而无憾了。”这一番话,让李玉婠想起了在海州看到的一幕幕,心中又痛又怒,恨不得把岛寇猴子全部杀绝。她攥紧了拳头,道:“海州也有岛寇了,可能是冲着黄州和平壤来的,我们也要注意。”“就在这几日,便要打下三巨里,把我们李氏王朝的旗帜先拉起来,以王师之威,引领百姓南下。”她话虽说得漂亮,其实心中完全没有底,因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实施。小师侄那个混蛋,怎么还没有来啊,难道是在神京的温柔乡里出不来了。神京再好,比得上高丽这两个新鲜的?他到底怎么想的。正是此时,外面突然传来急切的声音:“启禀长公主殿下,有骑兵杀来,已经快到了。”李玉婠腾地站了起来,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她想起了当晚被东虏大军入侵的画面。而其他老臣也不例外,纷纷大喝出声。“长公主殿下,您先带二公主走,我等率军断后。”几个老头子跌跌撞撞跑出去,却看到那战马之上,巨大的战士身披铁甲,宛如石塔一般傲然伫立,重型兵器挥舞着,散发着无与伦比的气势。尤其是领头那个怪物,手持方天画戟,随手一挥,便是呜呜风声。这哪里挡得住啊!几个老头,腿都软了。骑兵方队分开阵型,周元骑着白马从中走来,高声道:“让李玉婠出来见我!”“休想!”一个老头大声道:“老朽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可能让你们抓走长公主!”说完话他又觉得不对,疑惑满脸:“哎?我在说汉话?”“不对!是他在说汉话!”他忍不住激动道:“你、你们是汉军!”这老东西以前也是有身份的,不但会说汉话,还精通儒学呢。仅仅片刻,李玉婠便从镇子里走了出来。诸多老臣朝她围了过去,忍不住问道:“长公主殿下,这是大晋的人,看样子还是精锐部队。”“那领头的小将,器宇轩昂,却不知是谁。”李玉婠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脸上又是得意又是激动。她大声道:“当然是我的丈夫!我的挚爱夫君!”说完话,她便迅速朝前跑去,挥舞着自己的小手,忍不住喊了起来:“周元!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呀!”所有人都看到了她,所有人都听到了她激动的声音。周元迅速下马,大步朝前走去。精英营八百战士也连忙下马,半跪在地。李玉婠像是乳燕一般,投进了周元的怀里,被他紧紧抱住。而她身后,一众气喘吁吁的老臣却是面面相觑,瞪大了眼。“长公主有丈夫了?”“等等,这个名字怎么如此熟悉,周元?”“大晋忠武王!兵马大元帅!”“是他是他,打败蒙古和东虏那个天才!”“老天爷,大晋的兵马大元帅,带兵来帮我们了。”想通这个道理,一群老臣当即跑过去跪下磕头,直接大喊出声。“参见驸马爷!”“驸马爷可要为我们长公主出头啊!”“金振堂那个狗东西,说要纳我们长公主为妾,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听到这句话,其他老臣都愣了,但只愣了一秒,便全部附和起来。“是啊,金振堂这是要给驸马爷脸色看啊!”“驸马爷何等人物,岂容如此侮辱!”李玉婠喜气洋洋地抱着周元的手臂,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咯咯笑道:“驸马爷,有人想纳我为妾呢。”周元笑道:“这群老东西,刚刚还一身傲骨呢,现在就开始拱火了,说起谎来脸都不红,当我是周瑜啊!”李玉婠眯眼道:“要纳我为妾,你不生气?”“我十分生气!”周元连忙正色道:“我打算把他的狗头砍下来,让圣母姐姐当球踢。”李玉婠哼道:“这还差不多!”她很快就重新笑了起来,蹦蹦跳跳像个小姑娘似的,挽着周元的手,娇声道:“这里是我们仅有的地盘啦,但你来之后,肯定就不一样了。”“我这个长公主,也是有依靠的人啦!”“来啊你们都看看,这就是本公主选择的男人!”“我看人的眼光,想来好得很!”诸多老臣连忙点头,纷纷附和。周元也当即配合表演,大吼道:“精英营!上马!”“吼!”八百战士一声怒吼,齐齐上马,那战甲碰撞的金属声,让人精神振奋。周元道:“告诉所有人!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众人齐声大吼:“诛杀岛寇!推翻金振堂!重建李氏江山!”他们全都是精锐,这一股气势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反正那群老臣被吓得脸色惨白,细想之下,又忍不住快哭出来了。周元道:“我们在三巨里城里,还有两万驻军,都是精锐战士,足够踏平整个金氏王朝。”“三巨里的百姓,已经全部归顺李氏王朝,我们现在需要召集人手,全部转移至三巨里。”说到这里,周元笑道:“在那里,长公主殿下要带领百官群臣祭天,以李氏王朝的名义,出征平乱,打出大旗,收复李氏江山。”李玉婠扬着下巴,道:“当然没有问题!”她的脸上是灿烂的笑意,她的肌肤似乎每一寸都在发光,这几乎是她人生最美好的时刻。多少年的颠沛流离?多少次生死与共?多少不计回报的付出?多少相濡以沫的厮守?她终于换来了今天!她终于等到了她的天晴!她没有哭,没有感动到流泪。没什么值得哭的,都过去了,她只是高兴,她非但能够复国,还找到了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漂泊的灵魂,终究是有了归宿。她紧紧抱着周元的手臂,一直没有分开。她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她李玉婠找到归宿了。 第九百五十章 真我 精英营八百战士和周元的到来,让李氏王朝剩下的这几百个苟延残喘的老臣老兵,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他们激动万分,以最快的速度组织着人手归纳财物、兵器,准备朝三巨里城转移。李玉婠挽着周元的手,眼睛都在发光,她看着四周,轻轻道:“真不敢相信。”“当初在灵隐寺埋下的一粒种子,最终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并能为我遮风挡雨。”“周元,谢谢你,我当初失去了一切,去香州寻你,没有白费。”“我那一跪,值得。”周元摇了摇头,道:“不要说谢,你是我的锚。”简单的一句话,让李玉婠笑得更灿烂,她忍不住踮起脚尖,在周元脸上轻轻一吻。这一吻区别于平时,包含了太多东西。“我要组织他们尽快撤离,你去看看你师父,她情况不太好。”听闻此话,周元脸色一变,当即道:“出什么事了?”李玉婠道:“她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一直稳固的道心,出现了裂痕。”“然后这一次受到我的刺激,就直接破碎了,具体原因我不清楚,但你应该是清楚的。”“我那妹妹心肠硬得很,却对你那么偏爱,你们一定有猫腻。”周元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猫腻?我和师父有猫腻吗?从来没有。只是我对师父有莫名的悸动罢了。但师父对我,却一直很好很好。教授武学,打熬身体,千里迢迢的保护,无条件为我付出,对我的各种臭毛病无限度的包容,还苦口婆心讲那些大道理。每每想起这些,周元心中都很感动。他走进了房间,看到了盘坐在床上的素幽子。她依旧穿着那一套藏青色的道袍,但头发却没有挽起,而是垂落在肩头,苍白的脸色被青丝包裹,显得温柔娴静,又多了几分女人味。她此刻哪里像个出家人,分明像是大病初愈还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师父!”周元连忙走了过去,忍不住握住素幽子冰凉的手,低声道:“师父你怎么了?师伯说你道心破碎了。”素幽子缓缓睁开了眼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握住的手。然后,她看向周元,目光平静。周元道:“师父你好点了吗?要不我给你灌注一点阳气。”素幽子道:“放开为师的手。”周元愣了一下,连忙松开,苦涩笑道:“师父,弟子绝无亵渎之心,纯粹是关心则乱。”素幽子叹了口气,轻声道:“不必担心,修道之路总是坎坷的,这是自然之理,无法苛求一帆风顺。”周元道:“师父,道心破碎会对你的身体有影响吗?”素幽子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只是目前有些疲乏,容易困累,无法收束思想,集中精神。”周元想了想,然后疑惑道:“会不会出现那种情况,就是现在发生的事,过一会儿就忘记了。”素幽子看向他,平静道:“你想做什么?”“啊?”周元有些懵,我就是随口一问,关心一下啊,师父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元易子,我了解你。”素幽子平静道:“你的内心充满俗欲,那些俗欲被你的道德压制着,平时倒还正常,但遇到特殊情况,就容易被欲望控制。”“你在心境这方面,修炼不到位。”周元道:“只要师父没事,多少欲望覆盖我,我都不怕。”素幽子道:“目前看来,我最大的威胁是你。”周元这下是真的破防了,连忙说道:“师父,您不能这样误会弟子啊!”“弟子承认,对师父总有莫名的悸动,这是欲望,这是人之常情。”“但弟子从未对师父有真正的亵渎之心,弟子向来感激师父,尊重师父。”“至于在白云山的时候做的事,那是年少冲动啊。”素幽子看着周元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看得出,你这些话是发自内心的,是真实的,这让我很欣慰。”“你总算不是无可救药,只要守心笃静,假以时日,会彻底抹灭那些不干净的欲望的。”周元却是摇头道:“师父,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此乃自然之道,何来不净之说?”素幽子道:“正因如此,所以你妻妾众多,为师却未曾责怪你。”“但师徒之间,却是要干干净净才好,不可生出爱慕之心。”周元点了点头,道:“师父说得对。”“但是…师父,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就如同我憎恨邪恶,渴望和平,爱慕漂亮善良的女子,感激师伯对我的关怀与患难…”“感情,是一个人的灵魂对万事万物的反应。”“弟子做不到太上忘情,所以无法控制。”素幽子惊愕道:“难道,你真的对为师有非分之想?”周元摇头道:“弟子不敢对师父有非分之想,弟子尊重师父,也感激师父的关怀。”“但那三个月,弟子整日打熬身体,修炼武学,与师父日夜为伴,加之纯阳无极功的副作用,加之年少轻狂,精力旺盛……种种原因之下,是不可能对师父的美貌视若无睹的。”“弟子不敢说谎,句句都是真话。”素幽子深深吸了口气。她看着周元,大声道:“即使有!也要压制住!这不被允许!”周元眯起来眼,淡淡道:“谁不允许?”素幽子道:“这世间自古以来的伦理,就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周元道:“师父说得对,这个世间是有规则的,有些事做出来,就是会被人唾弃。”“比如屠城,比如虐杀生命,比如更多的例子…”“岛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只要是个人,谁不愤怒?”“但师父不愤怒,师父认为这是自然之道,是轮回更替。”“这说明师父根本不在意这些规则啊!”“师父,你不在意这些规则,又为什么会在意规则之内的伦理?”“难道那些罪恶,竟然比徒弟喜欢师父,要来得轻一些吗?”听闻此话,素幽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捂着心口,直喘着粗气,几乎都坐不稳了。周元叹了口气,道:“师父,你道心之所以破碎,不是因为我在神京那番话,也不是因为圣母姐姐比你强了。”“而是…你并没有真正太上忘情,做不到以万物为刍狗。”“那么你只能选择做人。”“人就一定有七情六欲,一定有爱憎喜怒。”“事实上你也正是这么做的,你爱我,你宁愿舍弃白云观,都要上京城来保护我,护送蒹葭她们离去。”“你宁愿忍受见证我的糜烂生活,也要保护我的生命安全。”“师父,你是有情的。”素幽子咬牙道:“可我根本不在意世俗那些生生死死,那些国破家亡。”周元道:“因为你在逃避。”素幽子一下子就愣住了,呆呆坐在原地,浑身都僵硬了。周元平静地看着她,轻声道:“满门被灭,国破家亡,圣母姐姐整日痛哭,你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悲伤。”“其实不是你不痛,只是你太痛了,痛得灵魂迫使你遗忘那些悲伤,帮助你熬过最难的时期。”“你到了终南山,你学到了道法,你内心潜意识找到了遗忘之道、逃避之道。”“你专注于太上忘情,不断自我洗脑,告诉自己那些都是轮回更替,终于做到了遗忘,做到了逃避。”素幽子脸色惨白,喃喃道:“不要再说了,元易子,不要再说了。”周元继续道:“人在中枪那一刻,是感受不到剧痛的,因为灵魂会主动保护身体,帮助身体度过最痛的那段时间。”“这就是道理。”“师父,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没能突破吗?”“因为你从来没有潜心修道,你对道,并不虔诚。”“你只是在利用道来逃避悲痛,你瞒过了所有人,甚至瞒住了自己,但你瞒不住道。”“道,知道你的心不诚,所以你无法突破。”“你以为你的道心破碎了?不,你只是惊觉到了自我的真相。”素幽子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直直倒在了床上,脸上只有扭曲和麻木,眼泪也顺着眼角滑落而出。周元看着她,轻轻道:“师父,面对真我吧,无论多难,弟子会陪着你一起度过。” 第九百五十一章 拯救 “你疯了!”李玉婠跑进来的时候,脸色都不禁变了。她看到自己的妹妹躺在床上,脸上是无尽的悲痛,泪水已经打湿了枕头。她忍不住道:“周元你…你再心急也不能这样啊,你会伤她的心的,她那么偏爱你。”“趁着师父道心破碎,对师父用强是吧?当心我揍你啊!”周元苦涩一笑,拉住了圣母姐姐的手,道:“坐下来说话吧,别找乐子了。”看到他的表情,李玉婠莫名心安,乖巧地坐在了他的身边。她轻轻道:“发生了什么嘛,你把她弄成这样。”周元道:“我把师父内心的伤疤揭开了,我让她看到了‘真我’。”他把刚才的一切都说了出来,李玉婠却也只能沉默。沉默很久,她才摇头道:“妹妹,你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我有喜欢的东西,我就要争抢,我有讨厌的东西,我就要扔掉。”“我高兴就笑,我委屈就哭,我把一切都表现出来。”“而且恰巧与我相反,喜欢的东西不敢要,讨厌的东西偏要忍,高兴时内敛,悲伤时强忍…”“母妃总说我欺负你,总说你让着我,但事实上呢……你就是这么个性子。”说到这里,李玉婠也是感慨万千:“国破家亡,我哭了一路,你却毫无波澜。”“可或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并非不在意这些,你只是太压抑了,压抑到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了。”“我不怪你了,无论你以前多么令我讨厌和难过,我都不怪你了。”“因为你比我更可怜。”素幽子依旧躺在床上,不言不语,只是默默流着泪。她整个人都是乱的,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小时候的事,早已模糊。曾经所修炼的道,也想不起了。她只是觉得难过、悲痛,眼泪止不住,莫名的情绪将她拖进了深渊,让她看不到一点光亮。看到她这幅模样,李玉婠心中很痛。她看向周元,小声道:“她可是对你很好,在你最羸弱的时候,是她教你学武,帮你打熬身体。”“现在你是大人物了,你该反哺你师父了。”周元轻轻点头。失去亲人的悲痛,不是一场暴雨,而是一生的泥泞。前世周元的父母去世很突然,他匆忙回家操办葬礼,风风光光把父母下葬,又很快回到岗位上。他一滴眼泪都没掉,甚至一点都不觉得悲伤。可是在许多天后,他看到了家里的老茶壶,就会想起父亲喝茶的模样。看到那衣柜抽屉里老旧的毛线团,就会想起母亲打毛衣的模样。于是心中那种寂寞与悲苦,始终无法抹去。师父就是这样的,在那时,她也没有感受到悲痛。在之后,她用道来逃避。如今,一切揭开,她心中的痛无法用言语述说,也根本无法开导。周元就算是有两世记忆,就算能舌灿莲花,也无法让师父走出覆盖半生的悲痛。他只是把圣母姐姐拉出了房间。他的面色很凝重:“从今天开始,你要守着她了。”李玉婠道:“为什么?”周元道:“我担心师父做傻事,她此时此刻的状态,就是完全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的状态。”“她会长时间沉溺在过去,会长时间被悲痛环绕,最终选择结束生命。”“我们要耐心帮她,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建立勇气和信心,逐渐走回正轨。”李玉婠叹了口气,微微点头。“我漂泊半生,历经坎坷,最终遇到了你。”“有时候我恨她无情,如今想来,她也未必比我过得好。”“小师侄,想想法子帮帮你师父吧。”周元道:“我目前也没有办法让师父走出埋藏半生的悲伤之中。”李玉婠想了想,道:“要不以毒攻毒?你对她下狠手,强行要了她。这样她就会恨你,就顾不得去想以前的悲伤了。”为此,她还专门强调了一下:“这次我没开玩笑,我认真的。”周元道:“我看得出来你很认真,但我不得不说,这真是个馊主意。”“我那么做,的确有希望让师父顾不得以前的悲伤,但师父却终生都无法再回到正常了。”李玉婠噘着嘴道:“那要怎么办嘛,我又不懂这些道道,我就知道遇到困难就找你。”周元想了想,才道:“这段时间你依旧要照看着师父,多开导开导她,不让她做傻事。”“等我把手头上的事情办完了,我再专门花几个月时间,好好帮师父理一理。”“这是慢工细活儿,切忌急躁,我一边把正事处理了,一边思考怎么办。”李玉婠这才点了点头,道:“她是我妹妹,我自然是不会让她做傻事的。”“但是你可别忙忘记了这件事,要把你师父放在心上明白吗?”周元点头道:“我明白了,我先去看看他们是否已经准备好转移了,你帮忙安慰一下师父。”李玉婠这才缓步走回房间。她来到了床边,看着自己的妹妹,轻轻叹了口气。“妹妹啊,说你苦,其实你也不苦。”“至少这么多年来,你真把自己骗进去了,你真以为自己太上忘情了。”“而今你如梦初醒,却又有那么好的徒弟把你放在心上,爱着你,护着你。”说到这里,她又摇头笑了起来,轻声道:“你啊你,你认为糊糊涂涂骗自己一辈子的好,还是如今清醒却痛苦更好呢?”“如果是你,你选哪样?”“你不是笨蛋,你一定会选清醒,哪怕痛苦,至少像个人。”“你徒弟救了你。”“并且,他还会助你度过这段悲痛的难关,让你真正重获新生。”“别问我为什么这么笃定,你再苦,能有晨曦苦吗?晨曦他都救过来了,还救不过来你?”直到此时,李玉婠才说出真正想说的话:“你看他啊,为了他自己,也为了世上千千万万的人,到处奔波,四处亡命,何曾休息过?”“若是你心疼他,就自己振作一点,别让他为了你绞尽脑汁,担心受累。”素幽子看向自己的姐姐,喃喃道:“我该怎么做?我能怎么做?一切又有什么意义?”李玉婠道:“当初我救晨曦,问过小师侄,让这样凄惨的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小师侄说,人活着,就是最大的意义。”“生命,是意义的根基。”说到这里,她却是笑了起来,压着声音道:“你最好振作点,不然我会让他把你…嘿嘿嘿了!”“我向来很疯,所以我不怕你疯,我只怕你死。”“你自己想想清楚噢!” 第九百五十二章 出兵三路 大雪飘飞,天地似乎都连成了一片,世界宛如一张白纸。放眼望去,那些房屋住所在雪白的世界中点缀出的斑驳,却反而像是奇形怪状的污秽。周元看着前方,语气平静道:“当你得知你父亲战死时,又是怎样的心情?”这句话突如其来,让宋武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已不是当初那个冲动青涩的少年了。他沉吟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没什么心情,不曾悲伤,也没有高兴。”“我几乎没有见过他,我甚至记不得他的模样,我从小就是没有爹的孩子。”“只是后来慢慢长大了,懂事点了,才后知后觉有些难过。”“为他自己,也为我。他为了国家付出了一切,连亲儿子都没见到几次,同时,我也成了半个孤儿。”说到这里,宋武笑了起来,摇头道:“直到去了草原,经历了残酷的战争,我才真正理解他。”周元道:“那当你得知你爷爷的死讯呢?”宋武想了想,才道:“心慌。做什么事都心慌,呼吸急促,肌肉酸麻,迫切想要回家。”“看到他用过的战甲,我才开始悲痛,因为我知道我再也没有爷爷了。”周元道:“没有人安慰你?”“安慰有用吗?”宋武叹声道:“如何面对生老病死,如何振作起来,好好去生活,这是每一个人都要自己面对的课题。”“别人帮不了的,也劝不了的。”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的确是长大了,这一战不如交给你来打?说说看法。”宋武顿时有些兴奋,其实在指挥这方面,他知道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能跟着元帅出来发挥一场,进步一定会非常大。他显然用了功,当即就道:“目前的高丽有四股势力,除了我们之外,分别是金氏王朝、岛寇和李景直的起义军。”“岛寇和金氏王朝目前正在死磕,围绕着汉城做最后的斗争,没心思管我们。”“而起义军肯定是不会找我们麻烦的,他们惹不起大晋,他们也不会贸然给自己树敌。”“所以我们可以大胆行动,以最快的速度占据周边的熙川、定州和安州,把高丽西北板块全部吃下来。”“以我们的战斗力,这并不费劲。”“关键在于平壤。”“拿下定州和安州,就能扣住平壤的北部咽喉。”“拿下平壤,我们就会有充足的粮食补给,为之后的战斗夯实基础。”他眼神炽烈地看着周元,像是一个自以为成绩还不错的孩子,等待着老师的表扬。周元却是笑了起来,缓缓道:“你所思考的东西,是一个将军该思考的东西。”“但…如果只思考到了这个层面,那只能做将军,却做不了元帅。”宋武脸色当即涨红,不禁低下了头。周元道:“自己好好想一下,如果作为元帅,应该从什么角度去思考战争。”“如果无法从本质上认识到战争,就很难取得战争的胜利。”说到这里,周元看向四周,缓缓道:“雪停了,太阳出来了,你们该出手了。”他大步走下城楼,来到帅帐之中。宋武连忙跟上,柳大光等人也很快来到帐中。周元沉声道:“柳大光!”“末将在!”柳大光面色严肃。周元沉声道:“你带着勇效营即刻出发,奔赴定州,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拿下。”“李氏王朝两百战士与两个老臣,将与你们一同出发,你们要帮助他们镇压百姓,安抚民心,把城池收回。”柳大光大声道:“末将遵命!”周元道:“宋武,你带武耀营即刻赶往熙川,左右不过百里路,我要你在明日天黑之前,拿下熙川!”“李氏王朝同样有老臣和兵丁与你们一同前往在,安抚百姓。”宋武道:“末将领命,即刻出发。”周元这才看向管大勇,笑道:“大勇,带着你的精英营,朝南直达安州,把那个地方给我拿下来。”八百精锐,在这片战场上,就是无敌的存在。当他们聚在一起,就算是上万大军,恐怕都要双脚发抖。熙川、安州、定州,的确没有什么难度。但这只是战争的开始。想到这里,周元微微眯眼,道:“大光,你留下来,我单独跟你说件事。”于是其他人心领神会,当即走了出去。柳大光抱拳道:“节帅。”周元笑了笑,道:“你勇效营有一万人,没必要全部出动,毕竟相比于熙川来说,定州只是一座小城。”“留五千兵马给我用。”柳大光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下,才连忙点头。……“烦死了!”李玉婠看到周元进屋,当即就抱怨道:“她不说话,也不吃喝,要不是睁着眼睛,我还以为她死了呢。”她本就是急性子,显然没有耐心照顾好素幽子。周元笑了笑,道:“慢慢来吧,积攒半生的悲痛,又哪里是你几句话就能安慰的。”他看向躺在床上的师父,叹息道:“她虽然道心破碎,真我复苏,但内力犹在,几日不吃喝也没问题的。”“不过我师父向来爱干净,总不能一直不洗澡,作为徒弟,就是要在这种困难的时候,报答师父。”他缓步靠了过去,笑道:“师父,弟子扶你起身,脱衣沐浴,缓解疲乏。”他伸手过去,被素幽子一掌把他的手拍开。“逆徒,不许碰为师。”素幽子很恼怒。李玉婠眼睛却亮了起来,连忙道:“哎说话了说话了,有效果啊,快给她脱!”周元笑道:“师父是自己动手,还是要弟子动手?”“师父不会是故意的吧?其实你就是想弟子伺候你对不对?但你不好明说,就一直躺着,等我上钩。”素幽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咬牙道:“谁故意了?谁会那般无耻?”周元摆手道:“吩咐人去打水,我师父要洗澡。”“看来,她是选择自己动手。”李玉婠咯咯笑道:“我这就去安排,还是你有法子。”她快步走了出去,显然心情高兴了许多。周元这才坐到床边上,缓缓道:“真不要弟子帮忙?”素幽子道:“逆徒!你走!你离我远点!”周元道:“师父,感情都是后知后觉的,你看你靠修道欺骗自己,都二十多年了,才真正感受到当年的悲痛。”“照这个道理,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师父你已经爱上徒弟了,这是还没察觉到。”素幽子捂住了心口,喘着粗气,满脸的痛苦。她艰难道:“你…我…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无耻的徒弟!”周元瞪眼道:“师父你心跳很剧烈啊,鼓那么高,会不会不舒服?徒弟帮你按一按?”“你给我滚!”素幽子怒喝出声。周元连忙逃开,大笑着出了门。门口有积雪,空无一人。周元往前走了几步,才道:“出来吧圣母姐姐,我可不相信你没偷听。”李玉婠的身影从房顶飘了下来,嘻嘻笑道:“小师侄你真坏,对自己师父那么邪恶,不怕天打雷劈吗?”周元叹了口气,道:“那是无奈之举,逼她洗澡,逼她生气,这是为了不让她和生活割裂,这样有助于她恢复心态。”“就像滃洲大战之前,你逼我洗澡吃饭,也是为了让我和生活联系更紧密,免得关键时候做傻事。”“我们的目的都一样,都是为了救人。”李玉婠抱着他的手臂,轻轻摇着,娇声道:“我那般做是因为爱你呀,你也是爱你师父吗?”周元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蛋,道:“尊师重道,这是美德。” 第九百五十三章 人杰 不想进屋,至少李玉婠不想进屋。她说她想逛一逛三巨里城,虽然这里并不繁华,就和大晋一个破旧的小镇差不多,但这毕竟是她的地盘,是她复国的起点。“脚踩在雪上,有柔软的触感,有动听的声音。”“看着复国第一批拥有的子民,我心情很高兴。”“如果你不想陪我,就回去吧,我自己走就好了。”她噘着嘴道:“反正这么多年,我一个人漂泊,早已习惯了…啊!”她慌忙捂住屁股,大声道:“你干嘛打我!”周元道:“故意说这些楚楚可怜的话,博取我的同情,要我陪你就直说嘛,弯弯绕绕的。”李玉婠眨着眼睛笑道:“婠婠?这是你对我的新称呼吗?真好听!再叫一遍!”周元白了她一眼。她也不生气,而是小步跟着他,说道:“女人说话当然不能总是那么直白。我要吃饭?我要逛街?我要和你欢好?这般说出来,岂不是太没趣。”周元笑道:“反正你说什么都是对的,谁让你是李玉婠呢。”“叫我婠婠。”“不叫。”“快嘛,叫我婠婠。”周元道:“不想叫。”“你不爱我了。”李玉婠重重哼了一声。周元道:“有那么夸张吗?”“就有!你叫不叫!”周元连忙道:“汪汪!”李玉婠刚笑出声,然后连忙摆手道:“不对!你叫的是汪汪大人!你想蒙混过关!”周元不禁大笑出声:“哈哈哈这你都听得出来!”李玉婠道:“不要以为我笨好不好?我可是行走江湖多年的圣母娘娘,只是在你面前我懒得动脑子,有你帮我呢。”“比如…你不是已经派出三股大军,分别前往定州、安州和熙川了嘛!”“以五军营…好吧,现在换编制了,反正以他们的战斗力,拿下这三座城太容易了。”“我没什么可担心的。”周元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可不要把敌人想的那么笨。”“这一战对于我来说,的确是最轻松的一战了,因为五军营是血与火之中磨砺出来的精英,在这片战场有着绝对的优势。”“但对手却也不是猪,他们会找到属于自己的计策,针对我们。”李玉婠道:“你是说,金氏王朝会对付…不对!他们抗击岛寇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上我们。你是说,起义军?”“不可能吧,他们虽然人不少,但哪里是我们对手。”“况且他们没有理由啊,没理由要对付我们啊!”话音刚落,城楼方向便传来沉重的鼓声。仿佛那里有惊雷落下,白雪都化作了烟尘,让那里变得朦胧。周元笑道:“走吧圣母姐姐,我们去城楼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李玉婠哼道:“好好的心情,就这么没了,你的兵才走两天,这里难道就要出事?”她拉着周元迅速朝前,很快就到了城楼之上。城楼之上,只有寥寥数十人,稀疏地站着。李玉婠往下看去,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在那朦胧的天地中,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无数的人头攒动着,有光芒照射而出。那是刀光!“是起义军!”李玉婠咬牙道:“他们真敢来!”周元道:“而且来的正是时候,三股大军派了出去,正是三巨里守备空虚之时。”李玉婠道:“这么说,他们早就派了人盯着这里,随时传信。”周元笑道:“不仅仅如此,能在一天之内聚集上万大军,这说明起义军早已不在丰山,他们没有如传言那般要修整一个冬天,而是冒着大雪悄然行军到了这里。”“这是胆识,也是敏锐,更是对战略大局的深刻认知。”“而且,还有对起义军的组织能力和掌控力。”“这个李景直,年仅十八,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话音刚落,下方就传来了一声声怒吼。上万起义军,发疯似的朝着三巨里冲来。李玉婠变色道:“那怎么办?现在我们手上没有人啊,你留了多少守备力量?”“五千。”“才五…啊?五千!”李玉婠瞪眼道:“怎么会这么多!”周元道:“当然是接客啊!”他大手一挥,身后战鼓猛然敲响,密集的鼓声在雪中回荡,像是苍天坠落,震得人浑身发颤。城门突然打开,勇效营五千将士早已等候多时,此刻就像是狼群一般,冲出城池。“杀!”有战士怒吼着,朝着起义军杀去。对方的阵型突变,一个少年骑着黑马,从雪白的世界中走出。他遥遥看着城楼,像是在和周元对视。他的目光,似乎穿越了白色的天地。周元微微眯眼,他看到了那个少年转身,看到了所有的起义军以极快的速度改变阵型,转头就逃。五千勇效营将士追击出去,留下大量起义军的命,但却已经追不上对方的主力了。周元轻轻道:“真出色,能把起义军调训到这种程度,真是了不起。”“说进攻就进攻,说撤退就撤退,令行禁止,阵型不乱,还有专门的预备队用以处理极端情况…哈!有点意思!”李玉婠道:“就那个骑黑马的是吗?我现在就去杀了他!”周元连忙拉住她,笑道:“没有必要,师父其实说得对,兵家事,兵家解,你没必要造那么多的杀孽,揽那么多的因果。”李玉婠道:“我也想出力嘛!”周元道:“留着他未必不是好事,战争的走向还不清晰呢。”而此时此刻,一个身影急匆匆从下面跑上来,跪在周元面前。他大声道:“元帅!神雀急报!前日夜晚,义州遭到数千大军奇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城…丢了。”“我们的补给线,被掐断了。”周元愣住了。他连忙接过信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但很快,他笑了起来,感慨道:“时势造英雄啊,这里乱了这么多年,终于诞生了一个人杰了。”“千里转移,冒雪行军,佯攻三巨里,实则奇袭义州,切断我粮草补给线。”“真是…绝妙啊!”李玉婠哼道:“少在那里发春了,我现在很生气,有一种被聪明人欺负了的感觉。”周元大笑道:“不要着急,我倒是觉得,这一战更有意思了。” 第九百五十四章 对弈 周元没有再管城楼之下的士兵,他只是看了一眼到处的积雪,便大步朝下走去。李玉婠跟在身后,跟着他进了房间,才忍不住问道:“补给线被切断了,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又带着这五千留守战士回义州吧。”周元道:“这五千人不能动,否则三巨里就要丢。”李玉婠皱眉道:“但是大冬天的,没有补给,我们可能会被活活耗死。”“把地图给我挂上去。”周元吩咐了一下,才转头看向圣母姐姐,笑道:“情况没有那么危险,我们战斗力强,这是天然的优势,可以轻易夺回义州,把补给线重新连起来。”“但现在的重心不是这个,而是,李景直在挑战我。”李玉婠疑惑道:“什么意思?”周元道:“他是起义军的首领,他完全没必要对我动手,他更应该趁着我们立足未稳,趁着金氏王朝抵抗岛寇,努力夺取更多的城池,圈住更多的人。”“但是他偏偏要选择对我们出手。”“原因是什么?”李玉婠想了想,才道:“这就是在挑战你?”周元笑道:“对我动手,说明他有雄心,欲望很大,把整个高丽都当成了自己的私产,我与岛寇都是他的敌人,甚至排在金振堂之前。”“他的目光看得很长远,知道任由我们这么壮大下去,他将来会更难处理,所以才策划了这样一场袭击。”说到这里,周元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沉声道:“当然,这也是他对我的挑衅,他想和我对弈。”“而我,自然要满足他。”李玉婠道:“所以接下来我们怎么打?先带人回义州?毕竟补给最重要。”周元看着地图,缓缓摇头。他眯着眼道:“奇袭义州的起义军,或许已经撤走了。”李玉婠道:“他们好不容易打下这么关键的地方,怎么会拱手让出去?”周元道:“因为怕死。”“从丰山冒着大雪,奔赴义州,一鼓作气拿下,这不是普通百姓可以做到的,这必然是李景直最精锐的部下。”“如今他大事未成,高丽局势又如此复杂,他是舍不得牺牲这部分人的。”“他会走,准确地说,他已经走了。”周元指着地图说道:“圣母姐姐你看,这是丰山,这是三巨里,这是义州。”“我们正好位于中间,一旦我的兵收回,朝北切断义州往东的道路,那李景直的奇袭部队就反过来被我们切断了,我可以轻易将他们围歼。”“因为他们没有船,他们过不去鸭绿江,义州那个地方,是我们的咽喉,也是他们的墓地。”李玉婠歪着头,对着地图东看西看,然后小声道:“是这样吗?那他们打那里又有什么意义?”周元道:“抢粮,补给自身,也给我们找点麻烦。同时,想和我对弈。”李玉婠哼道:“那就揍他!奇袭义州的部队往哪里撤了?”周元平静道:“南下定州。”“定州?那不就是柳大光所在之地。”周元道:“他们也很快会到,走吧圣母姐姐,我们去定州接客。”“毕竟他们刚刚从三巨里撤离,也应该是要去定州的。”李玉婠攥着拳头道:“好!去定州揍他们!”然后她又愣道:“你师父怎么办?”周元拍了拍胸脯,道:“交给我!”……门关得很紧,而且插上了门栓,里面的人显然不想和外界接触。但周元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师父,师父快开门啊,我们出发了。”“师父,再不开门,弟子就不给你面子了啊。”没有人回应,只有冷风在吹。周元等了片刻,突然喊道:“李玉嫣,玉嫣!”“嫣嫣!快开门啊!”“嫣嫣宝贝!”门后面传来了焦急又恼怒的声音:“你胡乱喊些什么!快住嘴!”周元笑道:“嫣嫣宝贝,你再不开门,我可就安排五千战士齐声大喊了。”门直接打开了。素幽子依旧穿着道袍,形容枯槁,脸色苍白,冷冷盯着周元,直喘粗气。周元嘿嘿一笑,道:“师父,咱们要出发去定州咯,快快收拾一下,准备上马车。”素幽子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转身走进了卧房。周元连忙跟了上去,轻笑道:“师父啊,你怎么还没洗澡啊,看来你还是在等弟子。”素幽子看向他,摇头道:“我不去,我准备回终南山闭关。”周元道:“一闭就是几年、十几年那种死关,对吗?”“师父,别想那些莫名其妙的了,你走不了。”“师伯现在功夫比你高了,她要拦着你,你根本没办法。”素幽子道:“我去定州没意义,我哪里也不想去。”周元道:“由不得你。”素幽子的目光很冷漠,一字一句道:“你欺师灭祖!”周元笑道:“不服气就打我啊!”近似于无赖的话,差点把素幽子气死,她指着周元道:“你、你怎么能…”话还没说完,周元突然上嘴,把素幽子的手指含住。仿若触电一般,素幽子打了个寒颤,连忙把手缩了回去,怒道:“逆徒!你何其无耻!”周元道:“师父啊,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力,但你对我太好了,我不可能让你放弃自己。”“你要怪,就怪我们感情太深吧。”“现在洗澡,然后跟我们走。”“否则弟子就真的帮你洗了,我可不怕骂名,我的名声早就被张白龙那个王八蛋弄臭了。”“不对你这样的美艳师父做点什么,那才是不符合忠武王的作风呢。”素幽子一把将他推开,大声道:“滚!滚出去!你这个逆徒!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收你为徒!”“你给我滚!滚远一点!”周元大笑着走出门去,摆手道:“来人啊,给我师父打热水,她要泡澡。”“再准备两套干净的衣服,那道袍属实脏了。”李玉婠飘然而至,静静看着周元,却不说话。周元疑惑道:“怎么了这是?”李玉婠重重哼了一声,却不说话。周元道:“谁惹你生气了这是?圣母姐姐?”他挥了挥手。李玉婠把他的手拍了下去,哼道:“叫我婠婠宝贝!”“你从来没叫过我宝贝,你偏心!” 第九百五十五章 三人行 “传令柳大光,拿下定州之后先做休整,守城不出。”“让他派出骑兵探子,严守各大必经之路,摸索李景直的行踪。”马车之旁,周元看着身前几十骑,继续说道:“传令宋武,拿下熙川之后,带五千兵力向西南方向转移,支援安州。”“传令管大勇,告诉他,除了自己人,其他人都是敌人,见面就打,不要留情。”“你们十人一组,随时给我传递消息。”几十个骑兵探子大吼出声,当即上马,扬长而去。周元这才上了马车,看到师父的那一刻,他也不禁愣了一下。黑色的头发披在肩头,穿着一套素雅的棉裙,肩上套了雪白的袄子,显得娴静如水,宛如年龄正好的妇人,很有女人味。而圣母姐姐则穿着红色的大袍子,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妖冶又热情。周元坐到了圣母姐姐的身旁,喃喃道:“师父不穿道袍的样子,竟然这么好看。”李玉婠笑道:“那是,她毕竟是我妹妹,长得和我差不多,至少有我八成的美貌。”周元忍不住亲了圣母姐姐一口。李玉婠很高兴,眨着眼睛道:“真坏,当着别人的面还欺负我。”周元吞了吞口水,看了师父一眼,又亲了圣母姐姐一口。李玉婠愣了一下,当即大怒道:“混蛋!你把我当成她!你不要脸!”周元干咳了两声,被拆穿老底,多少有点尴尬。而素幽子则是紧闭着眼睛,盘坐在软榻上,装作什么都听不见的样子。看到她那副样子,李玉婠就是一顿火。她咬牙道:“元易子,从现在起我就是你师父,我是李玉嫣,反正我和她长得几乎差不多。”“来,你想对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周元挠了挠头,道:“师父,这样不好吧,弟子会犯错的。”都改口了,你还装什么矜持!李玉婠有些气愤,但又觉得有些刺激。她板着脸道:“元易子,你这些年疏于修炼,为师要检查检查你的武学,尤其是拈花指法!”周元道:“师父,您想怎么检查?”李玉婠眯眼道:“为师不知,只看你这个逆徒想怎么做咯。”周元伸出手掌,摊开掌心,然后将中指和无名指一并勾起,道:“那弟子就不客气了!”“你们要点脸行吗!”素幽子终于忍不住了,她咬牙道:“一个是师伯,一个是师侄,却在这里说这种下流的话,做下流的事,还当着师父的面,当着妹妹的面…”周元道:“师父,快别说了,再说下去我真忍不住了。”“逆徒!”素幽子忍不住一巴掌拍在周元的头顶,大声道:“我忍你很久了!”周元脑袋嗡嗡的,被这一巴掌呼傻了都。李玉婠也懵了,看了周元一眼,又开了自家妹妹一眼,然后忍不住道:“不是,怎么动手啊!”她连忙抱住周元的头,将其按压在深渊之中,轻轻揉搓道:“痛不痛啊小师侄,你看看你师父多无耻,自己不争气,道心碎了,还拿你撒气。”“你有什么错?你不过是想救师父的命罢了。”周元本来都好了,被这一番伺候,当即惨叫道:“不行了,我被打蒙了,我起不来了,我想睡觉。”李玉婠咯咯笑道:“那你好好睡,等情报来了,师伯再叫你起来。”素幽子皱眉道:“你不能这般宠溺他,他年纪轻,容易沉溺其中,反而不利于成长。”李玉婠按住了自己的额头。她无奈道:“我说妹妹,你真把他当小孩子啊?还不利于成长…”“况且我自己的男人,我想怎么宠就怎么宠,你不服气就抢过去呗!”素幽子道:“元易子需要有人管着,不然他会变得很浮躁,别以为我在开玩笑。”李玉婠满不在乎,撇嘴道:“那你去教!”她顺手就把周元推到了素幽子身上。素幽子像是碰到了烙铁似的,连忙坐到了一旁去。她喘着粗气道:“胡闹!”说话间,顺手把周元的穴道点了,免得他到处乱动,烦人。但周元就傻了啊,浑身酸麻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就像鬼压床似的。“你才胡闹!”李玉婠连忙给他解开,然后说道:“点穴太久终究会伤身体的,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素幽子没有反驳,只是叹了口气。她轻声道:“我对道不诚,正该有次下场,想回终南山闭死关,你们就别拦着我了。”李玉婠道:“我不拦你啊,但你徒弟想我拦着你,我那么乖巧,当然要听他的话啦。”说到这里,她又抱怨了起来:“哼,还叫你嫣嫣宝贝,真是的,我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周元道:“没事,嫣嫣与婠婠,你们都是我的宝贝。”“你闭嘴!”两个姐妹同时出声,狠狠瞪向周元。……定州、安州和熙川都太好打了,这不仅仅是因为武耀营和勇效营的战斗力强,更因为这三个地方几乎没有守军。金氏王朝把几乎所有的兵力都抽调到了汉城及以南的地区,用以抗击岛寇,而平壤以北的城池,都只留下了几百个守军罢了。面对柳大光和宋武的大军,他们连反抗之心都没有,更别提守城了。只是柳大光接管定州不到一天,就遭到滑铁卢。一支弩箭从百姓群中射出,穿透了他的身体。还好他反应快,否则刺穿的就不是他的肩膀,而是心脏了。“他娘的,别乱,别去找凶手!”他龇牙咧嘴道:“我们只有五千人,坚决不能分散,否则容易被各个击破,这座城不简单!”“做好防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单独行动。”“等老子恢复一点了,再慢慢收拾他们!”旁边的副将低声道:“都督,这是高丽的军用弩箭,平民是不可能有的。”“定州城内,会不会有一支军队啊!”听闻此话,柳大光当即冷汗之流。他压着声音道:“做好防卫,立刻给元帅去信,这可是老子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战,要是栽了,将来就没脸去见老大哥了。”他捂着肩膀,咬牙道:“定州七万人,里面肯定藏了无数妖魔鬼怪。” 第九百五十六章 见证 马车急速朝前行驶,却有不同的探子骑马赶来汇报。周元看着手中的信,一时间也是有点懵逼。“柳大光被弩箭射穿了肩膀,差点把命丢了。”“这么说来,定州城里的小鬼一定不少,我们可能要玩一场斗智游戏了。”他皱起了眉头,脸色有些凝重。李玉婠道:“你可是很少这么郑重,情况很糟糕吗?”周元摇头道:“不糟糕,但李景直再一次刷新了我对天才的认知。”李玉婠掀了掀眉毛,疑惑道:“这么高的评价吗?就因为他在群里藏了一些小鬼?”周元笑了笑,感慨道:“小鬼不算什么,但把小鬼放进城里,却意味着很多东西。”“圣母姐姐,你想想,义州距离定州虽然不算远,但也是三四百两路啊!”“李景直要做到奇袭义州成功,还要立刻把人转移到定州,隐藏在百姓之中,这难不难?”“其中任何一环除了问题,任何一环效率低下,都不可能做到这一点。”“而且,这必然意味着,城内早有内应。”“在金氏王朝把军队调走之前,肯定就已经有大量的情报人员混进义州,开始做准备工作。”“设置身份,安排落脚之处,编造人脉环境,做到完美融入…”“这意味着,对方已经有了非常成熟的情报系统,否则这些事都无法完成的。”“也正因如此,对方才能察觉到我们的动向,才能针对义州、三巨里和定州,做出一系列安排。”说到这里,周元沉声道:“非但有非常成熟的情报系统,还有极端可怕的执行力,还需要决策者非常出色去做战略构思和战术安排。”“说实话,我这些年遇到的对手之中,有李景直这种水平的,可能只有皇太极和麦克弗森。”听完这番话,李玉婠也不禁严肃了起来,皱眉道:“这么说来,这个李景直还真是个天才,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把人藏在定州,有什么好处?”周元道:“当然有,定州的位置很特殊,东进可以威胁安州,进一步威胁平壤,还可以随时北上义州。”“如果我们要打平壤,我们不可能留守大量兵力在三巨里和义州,也无法顾及到安州的防卫。”“但当我们全力打平壤之时,他们就可以迅速掌握定州,攻打安州或义州,再一次切断我们的补给线。”“李景直只需要付出并不大的代价,就能完全毁掉我们的战争成果。”“他就像是卡在我们喉咙上的一根鱼刺,拔不出吞不进,又不得不管,否则在关键时候,他就会作妖。”李玉婠皱眉道:“那如此说来,我们岂不是完全被他控制了?”说到这里,她咬牙道:“这贼子就不怕我们直接鱼死网破?”周元道:“这也是李景直聪明的地方,他知道我们代表的是李氏王朝,为了民心,为了不断积攒所谓的王师之名,我们不可能屠城,不可能鱼死网破。”“这个人擅于练兵,擅于战略决策,擅于战术执行,擅于御下,也擅于完成自身势力的构架建设……如今看来,他还懂人心。”“是了,不懂人心的人,不可能做到擅于用人。”李玉婠当即握住小拳头,道:“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周元瞪眼道:“你这么聪明?”“我一直很聪明好不好!你这叫什么话嘛!”李玉婠有些不服气的白了他一眼,然后道:“刺杀就行!他再有能力,也扛不住我一掌之力。”周元笑道:“我以为是什么绝佳的计策呢,原来就是这种啊,显然对方不会给你刺杀的机会嘛,你连他人都找不到在哪里。”李玉婠哼道:“那你就有办法了?”周元道:“我当然有啊!”李玉婠道:“他们的人藏在百姓之中,你分得清?我还不信了。”周元给她使了个颜色,笑道:“你忘了?我闭着眼睛都能分清是左边还是右边。”李玉婠愣了一下,然后低头看向自己胸前,脸色顿时涨红,然后兴奋地笑出了声。她眯眼道:“那当然分得清咯,我左边的侧面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呢,你平时仔仔细细捏着,自然能摸到它。”说完话,她故意看向素幽子,道:“妹妹你应该也知道吧,我的在左边,你的在右…”“你住口!”素幽子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气,道:“你们故意说这种话,想要扰乱我,这对我根本没用的。”“倒不如放我离开,也免得影响你们。”周元指着师父,看着李玉婠,说道:“瞧,有效果,她开始默认我们在一起也没有问题了。”李玉婠顿时噗嗤笑出了声。素幽子当场愣住。周元道:“师父啊,师侄和师伯都可以,为什么师徒就不行?二者没区别啊,五十步笑百步而已。”素幽子恼怒道:“我只是说气话。”李玉婠笑道:“那既然你说不在意,我可有话要说咯,师侄,你可记得在扬州的时候,我对你说了什么吗?”周元道:“什么?”李玉婠眨着眼睛道:“我身上很干净,和你师父一样干净。”周元顿时想起了,一时间脑子里嗡嗡的。素幽子脸色都变得涨红,忍不住扑向李玉婠,死死捂住她的嘴。她气愤道:“你、你怎能如此!你还要我怎么做人!”李玉婠咯咯笑道:“什么叫怎么做人?这难道不是好事?你可不知道你的徒弟多喜欢,他说不扎嘴,粉粉糯糯的,每天都弄得油嘴滑舌的呢。”素幽子呆在了原地,有一种恨不得世界毁灭的感觉。她捂住自己的心口,不停喘着粗气。“你们…你们…”她突然捂住了脸,眼泪也随之滑落:“你们联手欺负我…”李玉婠道:“啊她哭了,师侄快安慰一下,瞧着小脸,粉粉糯糯的还有咸湿的水呢。”“快帮忙把泪水亲掉啦!”这下素幽子哭都不敢哭了,胡乱把泪水擦干净,看向周元,道:“元易子,放师父走吧,师父干预不了你的事,你却要给师父留点尊严啊。”“难道,你真的是欺师灭祖之徒吗!”周元叹了口气。他眼神变得郑重,平静道:“师父,把你带在身边,一方面是防止你做傻事,一方面是,希望你见证一些东西。”“初次见面的时候,你是知道我的模样的。”“你徒弟一路走来,说实话,不易。”“我想你跟着我见证一场战争,见证这和平的天地,到底要付出怎样的努力,才能换来。”“我要你见证我的人间正道。”“所谓尊师重道,重的不是其他道,那是玩笑话。”“真正的尊师重道,就是要让师父见证徒弟的道,你的徒弟,希望得到你的认可。” 第九百五十七章 接招 “让她走让她走!”李玉婠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噘着嘴道:“她在这儿有什么好的?什么动听的情话都是给她说的,我却没份。”“又是人间正道,又是要她见证,一套一套的。”说到这里,她都有些委屈了,小声道:“对我说的,就是那些土土的、俗俗的情话。”周元看着都乐了,忍不住笑道:“圣母姐姐想要什么样的情话?”李玉婠道:“当然是那种高雅的!动听的!”她补充得很明确:“比你说给你师父的要好那种!”周元看向她,笑道:“你猜我最喜欢你哪个部位?”李玉婠愣了一下,然后自我打量了一圈,最终说道:“当然是脸,没有比我更漂亮的女人。”周元摇了摇头。他的脸色变得平静,眼神也变得真挚。他轻轻道:“我最喜欢你的手。”他把李玉婠的手牵了起来,缓缓摊开。李玉婠满脸疑惑,也看向自己的手。周元道:“容颜是会衰老的,身体是会变形的,没有人能逃过岁月的制裁。”“手不一样,手会随着年月的流逝,而变得更加令人心动。”“因为它连着你的心,它帮你接触到世界每一个东西,帮你感受到世界每一种感受。”“重量,冰冷,炙热,圆润、尖锐、柔软、坚固…你生命中大部分的东西都由它来替你丈量。”“我爱它,我抚摸着它,就相当于抚摸到了你的童年,你的过去,你所触碰过的、经历过的…”“牵着它,我像是走进了你的生命,成为了你身体的一部分,彻底与你融合。”他把李玉婠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仅仅用双手握住。他真诚而严肃:“我想牵着它,一直走下去,直到它变得松弛、苍老、僵硬,直到它积累了一生的厚重,承载了无尽的情感,到我们死去,到奈何桥,到另外一个世界,我们都紧紧握着,都不分开。”“李玉婠,你愿意让我一直握着你的手吗?”李玉婠张了张嘴,忍不住低下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心中是说不出的甜蜜,说不出的幸福,感动到忍不住想哭,却又哭不出声。她紧紧握着周元的手,恨不得把自己贴在他的身上。她抬头看向素幽子,任凭眼泪流着,她轻声道:“妹妹,谢谢你找到他,让我能够遇到他。”“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现在的心情,但我永远只有一个回答。”她看向周元,哽咽道:“我愿意。”“我恨不得说一千遍,一万遍,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看着紧贴在一起的两人,素幽子心中空落落的,不禁把头转到一边去,微微咬牙。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觉得一切都好无趣,她在这里格格不入,她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未来该去哪里呢?闭死关,以命问道,求得超脱?回汉城,去爹娘的母亲赎罪,去找他们?还是像个苦修的道人,行走人间,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还是,如以前一样?可是元易子已经长大了,他不再需要帮忙了。有姐姐照顾他,他不会出事的。只怕姐姐太宠溺他,让他逐渐忘了自我,以后栽大跟头。但我决不能答应他!师徒不合适,姐妹共事一夫更不合适。做事情怎么能如此荒唐,如此离谱。她想起姐姐的虎狼之语,都觉得羞愤欲死。那里怎么能…怎么能…她双腿都不禁颤抖了一下,然后深深吸了口气,道:“元易子,我陪你见证这一场战争,见证你的人间正道。”“此战之后,你让我回终南山。”周元想了想,才点头道:“好,师父,在此期间你就不能偷偷溜走了哦。”“你徒弟还年轻,还需要以你为榜样,你可不许说话不算话。”素幽子道:“我向来说话算话,但是…你们…也不许再故意让我难堪,不许故意说那些话,做那些事。”周元愣住了。李玉婠也愣住了。两人同时道:“我们平时就这样。”……定州只是小城,准确地说只是小镇,七万人口而已,还比不过香州,甚至比不过漳州明县。但这里局势复杂,有一个天才正发起挑战。马车还没到城门口,数百人马已经出城迎接,保护着周元等人进程,到了临时的帅帐。周元安排圣母姐姐她们休息之后,便直接去看柳大光。“节、节帅…”柳大光实在有些愧疚,挣扎着起身,咬牙道:“末将给节帅丢脸了。”周元摆了摆手,才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定州的局势复杂,你第一次领兵出征,处理不好是正常的。”“只要没有性命之忧就好,否则我怎么跟五成兵马司的老兄弟们交代?怎么跟你家人交代?”听闻此话,柳大光也不禁有些哽咽了,攥着拳头道:“老大,我养好伤,一定杀回来。”周元道:“不必着急,对方的确有能力,给我出了个难题,让我在七万人之中找鬼。”“他既然这么想要挑战我,那我就接招呗!”“你且等好了,最多两日,我把所有的鬼都揪出来!”柳大光道:“老大,他们隐藏在百姓之中,我不清楚对方有多少人,不敢贸然搜查,实在难找。”周元道:“是这样的,不过你要明白一点。”“聪明人和笨蛋总是有区别的,张白龙人那么多,当初为什么会输?”“因为普通的农兵,根本无法执行复杂命令。”“按照这个逻辑去分析,人就不难找了。”周元转头看向窗外,冷笑道:“七万人的定州,正常的青壮年,大部分都被抓了壮丁了。”“还剩下多少青壮年呢?七万人大排查?不,其实最多一万人。”“明天我就会给他们设计一个笼子,他们的人自然就会往里面钻。”“只是目前要注意的是,李景直从三巨里南下之后,到底去了哪里。”“两股大军,如何安排的,怎么汇合的。”“我相信,宋武会给我一个答案。”说完话,周元霍然转身,沉声道:“来人!”两个亲卫很快就进了屋。周元冷冷道:“传令宋武,沿着清川江严密布防,把探子都撒出去,给我找人。”“告诉神雀,派出江湖高手,无差别袭杀整个区域内快速转移的青壮年,他们绝对是对方的情报人员。”“这一场对弈,我周元接了,就看他李景直玩不玩得起!” 第九百五十八章 局 阳光照亮了整个定州,但气温依旧很低,积雪尚未融化,四处都是白色。周元静静站在城楼上,俯瞰着下方宽阔的街道,缓缓道:“连年战乱,又是极端天气,高丽的百姓这些年的日子不好过。”“这大冬天的,冻死饿死的人恐怕不少。”李玉婠叹了口气,轻声道:“这其中也有我们李氏王朝的责任在的,父皇的性子太软弱了,虽然擅于用人,但也难免下方官员专权贪污、眼科暴政。”“叛乱发生之后,金振堂又不把百姓当人,为了奢靡的生活,不断增加赋税,高丽境内可谓民不聊生。”“东虏洗劫一趟,如今岛寇又来…百姓实在是没活路啊。”周元道:“如今李氏王朝意图崛起,还是要以王道教化百姓,收揽人心。”“对于如今的百姓来说,粮食、徒弟、免税就是最大的王道。”说到这里,周元笑道:“我昨晚已经下令,让五千战士准备小米肉粥,熬了几百口大锅,准备施粥。”“寒冷的冬天,能喝上一大碗小米肉粥,一定能帮到很多人。”李玉婠面露欣慰之色,但很快就皱眉道:“不对,这不是你的作风,你向来讲究兼顾大局,而不会拘泥在小的方面。”“以你的作风,你应该是不管不顾,集中所有力量,尽快结束战争,改变整个大环境,造福全部的百姓。”“义州不过几万人,你应该不会专门为他们耽误这么多时间的啊。”周元笑道:“知我者,圣母姐姐也。”“小米肉粥,算是做好事吧,同时也算是正事。”“一碗粥,足够找出成立的小鬼了。”说完话,他走到城墙的另一边,看到了数百口大锅已经架好,锅里的肉粥已经煮得芳香四溢。李玉婠疑惑道:“肉粥能找出奸细?我想不透其中的理由,快告诉我。”素幽子也想不通,不禁看向自己的徒弟。她看到周元用手指戳了戳脸。这是什么意思?刚想到这里,她便看到自己的姐姐,在周元的脸上亲了一口。“嘻嘻,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李玉婠笑得很开心。周元把嘴巴凑过去,悄悄说了几句,李玉婠便瞪大了眼,惊呼道:“还可以这样?真是让人防不胜防。”素幽子愈发好奇,皱眉道:“到底是什么办法?”周元看向师父,然后戳了戳自己的脸。素幽子摇头道:“不可能,你不说我也不勉强。”周元道:“师父,要不这样吧,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原因。”素幽子道:“我不会答应你那些无耻的请求。”周元道:“保证不无耻,一个称呼而已。”“现在我和圣母姐姐是夫妻嘛,你是圣母姐姐的妹妹,那你叫我一声姐夫?”“只要你肯乖巧地叫我一声姐夫,我就把什么都告诉你。”素幽子脸色一变,不禁道:“这岂非乱了伦理!你若是我姐夫!那我还是你师父吗!”周元笑道:“你是我在高丽…善良的小姨子。”显然听过这个故事的李玉婠,微微一怔,随即咯咯笑道:“小师侄你…你灵感完全不枯竭的吗?”周元压了压手掌,道:“无他,唯手熟尔。”李玉婠眯眼道:“真要这么论,就有点乱了,我妹妹是你小姨子,那昭景女皇就该是你的小师侄,哇,你对晚辈也下手啊。”“都住口吧。”素幽子有些恼怒,但情绪平静了很多。她缓缓道:“我只是见证,未必要想清楚这其中的逻辑,你尽管办你的事即可,我是不会喊你姐夫的。”周元道:“师父想喊什么?不是姐夫,难道想喊丈夫?”素幽子瞥了他一眼,道:“淫邪之徒,为师后悔收你。”周元笑道:“师父,不喊也行的,你奖励我一件内…”他瞟了瞟素幽子的胸口。素幽子脸色顿时发红,想起曾经那些往事,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白云山那三个月,每天都有一个人在身边叫唤,师父师父喊得亲热,如今想来,宛如梦幻。这逆徒,当初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关键是,用了也不知道自己洗,每天练完功就药浴,然后发泄完倒头就睡。他是苦了三个月,但那三个月我就好过?要给他准备药浴,要给他疏通筋骨,还要洗那些被他弄脏的衣服。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皱了皱眉,似乎又闻到了当初那股怪味,只觉浑身都发软。“逆徒!做正事!不许再废话!”素幽子不禁呵斥道。“好嘞!”周元应了一声,看向城外的旷野,几百口大锅的肉香已经完全充斥着天地。五千战士披甲助力,手中的刀已经拔出,寒光四溢。“我已经派李氏王朝的老臣,跟随大军在城中不停通知百姓,前往城外领粥了。”“浩浩荡荡的百姓很快就会出来。”“局,已经布好。”素幽子皱着眉头向自己的徒弟,那表情说不出的埋怨。周元笑道:“师父,你说百姓会出来领粥吗?”素幽子道:“他们饱受战乱之苦,畏惧于士兵,应当不敢出城领粥。”李玉婠哼道:“肚子饿的时候,胆子的事就放一边了,他们当然会出城,再怕都会出城。”周元笑道:“我们打着李氏王朝的旗帜,宣传喊话之时说得很清楚,是无偿施粥,百姓虽然惧怕,却还是会出城的。”“但卧底呢?卧底会怎么想?”素幽子道:“他们当然会选择跟着百姓的步伐,百姓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这样才能完美隐藏。”周元道:“师父说得对,卧底一定会从众,掩盖自己的身份。”“而且他们比百姓更怕我们,因为他们知道我们在找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做任何事都会尽量‘中庸’。”“就拿这排队领粥来说,他们一定不会是排前面的,因为怕我们直接提刀砍人,也不会是排后面的,因为怕我们送走前面的百姓后,提刀砍人。”“人性决定了,他们会排中间位置,尽量让自己不起眼。”“整个定州的青壮年男人,被大量抓了壮丁,剩下的青壮年不足七千人,只排中间的青壮年呢?范围更小了。”听到这里,素幽子皱眉道:“是否有些太想当然了?如果对方根本不出城呢?”周元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道:“不出城?在这个人人都缺吃缺穿的定州,青壮年男子不出城领粥?那还能是正常人?这种人我见一个抓一个,保证都是鬼。”“我这个局,看似松松垮垮,实则是越挣扎套得越紧。”“我就直白地说,只要是排队伍中间的青壮年,几乎都是鬼!”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冰冷了,看着下方的队伍,寒声道:“他们忽略了一点,在排队的竞争之中,老弱妇孺是抢不过男人的。”“这里可没什么孔融让梨,敢把自己排在老弱妇孺后面,寻求‘中庸’的安全感的,都没有好下场。” 第九百五十九章 争 定州七万人,剩下的青壮年只有七八千人,算下了差不多一成。按照正常的逻辑,青壮年男人是绝对要排到最前面的,大概是一百人中的前十。“不一定每个男人都抢得过女人的,这个要看性格,看体型,看有没有残疾或者病痛。”李玉婠皱眉道:“你这个计策,还真是松松垮垮的。”周元道:“这是大范围的区块排查,我们的套子是越收越紧的。”“比如我们确定了那些人排队在中间段位置,然后就会根据他们的行为举止进行排除,找到其中比较可疑的。”说到这里,周元不禁笑道:“你不会以为这些百姓之中,没有我们神雀的人吧?他们非常敏锐,能够在陌生人之中察觉到同类的。”“他们不会揭穿,他们会暗中跟踪,锁定对方的位置。”“而且我们不需要全部抓获这些小鬼,我们只需要锁定部分几人,就能顺藤摸瓜。”“况且,我的袋子掌控在我的手中,我想收紧,还有办法。”素幽子看了自己徒弟一眼,秀眉微皱,疑惑道:“仅仅是一些卧底,就要付出这么多心血去抓吗?”周元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小姨子。”“卧底都是精英,是百里挑一的人才,付出一些心血是值得的。”素幽子轻声道:“元易子,不许这般称呼为师。”周元道:“师父,我有郑重的问题请教。”素幽子总感觉他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但周元这次的问题的确很正经:“关于《纯阳无极功》,我也小成很久了,什么时候才能大成啊!”“要知道,在和沁水双修之后,我还与完颜黛婵和大师姐双修了,她们可都是比沁水更厉害的高手。”素幽子却是脸色一变,惊声道:“什么?你竟、你竟连你大师姐也…”周元挠了挠头,道:“不瞒师傅,还有二师姐呢。”素幽子捂着心口,喃喃道:“我白云观一脉,竟全被你祸害了?”周元脸色一黑,苦笑道:“师父你不能这么说啊,怎么能是祸害呢,是造福。”“身为白云观唯一的男弟子,我当然要好好照顾两位师姐和师父啊!”素幽子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缓了好久,才叹息道:“《纯阳无极功》大成,非但需要内力的磅礴,也需要内力的精纯,二者缺一不可。”“你体内的力量是足够了,但大多还未开发,无法做到运用自如,不够精纯,所以无法突破。”周元正色道:“请师父帮我!”素幽子退后两步,沉声道:“你是以《南华天伦道经》吸纳内力,自然该以双修之道提炼内力,为师帮不了你。”周元道:“师父,要不我们双修?”素幽子道:“你已经有师伯了,还要师父做什么?”说完话,她突然醒悟过来,连忙道:“混账东西!你怎么能跟师父这么说话!”李玉婠倒有些明白了,冷笑出声:“呵!新鲜!原来吃醋的不止我一个啊!有些人在怪我抢了她的宝贝徒弟呢!”素幽子道:“胡言乱语!”李玉婠歪着头看着她,眯眼道:“李玉嫣,我很坦白跟你讲,他是我的,你可以用,但你不能抢,否则我就要翻脸。”“其他东西都可以商量,这个不行,这个我不会让着你。”素幽子却是说道:“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让着我了?”李玉婠瞪眼道:“嚯,你还真打算抢啊!”素幽子心脏猛跳,觉得心中有一种不可理喻的愤怒之意,就好像自己的东西真的被抢走了一样。她往往是不会跟人这么吵架的,这次是什么了…她皱眉道:“元易子是我的徒弟,在云州白云观时,他是当着三清祖师的面,给我下跪磕头拜师的。”“我不必跟你争什么,没有我这个师父,哪有你这个师伯?”李玉婠道:“但我与小师侄相识之后,便一直在一起。”“南至东番,北至漠北,东至科尔沁草原,西至和硕特,哈,你知道这是多远的距离吗?你知道我们一起经历了多少吗?”“没有师伯师侄这个桎梏,我们只会更容易在一起。”素幽子道:“我也保护他很久,这是我们身为长辈应该做的,你不必拿这个出来说事。”李玉婠愣住了。她呆呆道:“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说啊!”素幽子一阵恍然,脸色有些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师父师伯,你们快看。”周元的声音突然传来:“百姓们看到肉粥,就像疯了一样,连带甲的战士都不怕了。”“我们的人会维持秩序,但肯定是更强壮的青壮年排在前面,你们瞧,老弱妇孺在后面呢。”素幽子往下看去,她看不到卧底,她看到的是一副壮阔又悲痛的画卷。无数的人,无数的百姓,挤在雪地之中,哭天抢地,甚至大打出手,就是为了一碗肉粥。雪都被他们踩得融化,四处湿漉漉的,脏的要命,但他们根本顾不上这些,只是死死盯着锅里。对于元易子来说,这是抓卧底。但对于这些百姓来说,却是真正的在抢饭吃,在求一个活命的机会啊。一时之间,素幽子感慨万千。在军队介入下,队伍渐渐有了秩序,但青壮年几乎全部在前面,只有一少部分在中间或靠后。口袋的袋口,开始收缩了。周元冷笑道:“神雀的人会找到他们的,因为筛选数量已经不多了,但…再收一收吧。”“传令,把告示贴出来。”士兵迅速离开。李玉婠皱眉道:“贴什么告示?”周元道:“告诉他们,如果选择用小碗盛粥,那么还可以续第二碗。”李玉婠道:“这还用想,肯定大家都选择两个小碗啊,加起来肯定比大碗多。”周元笑了笑,道:“卧底可能也是这么想的。”“但前提是…他们得识字!”听闻此话,李玉婠脸色顿时变了。她连忙道:“如果他们全部都装作不识字呢?”周元笑道:“在这个鬼地方待了这么久,肉粥对于每个人的吸引力,都是一样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每个人都有严苛的自控力吗?”“如果是那样,那李景直早就得到天下了。”说到这里,周元寒声道:“准备收网!” 第九百六十章 手段 这一场施粥持续到了下午,口袋阵也完全收紧,鱼儿已经显露无疑。神雀的探子上了城楼,压着声音道:“王爷,筛选出来了,排在队伍中间部分,且识字要了两个小碗的,共计七十二人。”“我们神雀会悄然咬住他们,逐一排查,把真正的鱼捞出来。”周元点了点头,道:“不要心急收网,一个计划的实施,是一定有指挥者的,找到他们的核心人物,要抓活的。”探子抱拳道:“属下明白了。”周元看向下方,眉头却是慢慢皱起来了,天气突变,似乎又要下雪了。寒冷的冬天,对于大军转移是极为不利的,这非但限制了对手,也将限制自身。角逐已经开始,这只是开胃菜,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头。虽然武耀营、勇效营和精英营都是大晋最精锐的战士,有着强大的战斗力,但若是掉以轻心,依旧会狼狈不堪。接下来一段时间,要谨慎且果决。想到这里,周元转身看向素幽子,笑道:“师父,我要忙起来了,接下来一段时间陪不了你了,你可要听圣母姐姐的话噢,否则底子会担心你的。”素幽子道:“你闭上嘴不说话,就是对我最大的关心。”这几天她已经受够了周元没脸没皮的话语。李玉婠却是有些迟疑:“你要做什么?我必须跟在你身边,否则万一对方有高手刺杀…”周元摆手道:“这里没有高手,圣母姐姐不必担心。”李玉婠摇头道:“不行,安全问题永远不可以有侥幸心理,我必须跟在你身边,不许劝我。”说到这里,她瞥了自家妹妹一眼,道:“她既然要见证,就必须见证全部,你就当我们没跟着好了。”周元唯有苦笑。一路走来,遭到多次暗杀,也曾深陷绝境,圣母姐姐对安全问题很重视,这的确劝不了她。“好,你们先去办事情吧。”“百姓都吃饱了,此刻该李氏王朝站出去表一表态度了。”“记住,要许诺百姓一些东西,比如分配土地、减免赋税、发放粮食。”“现在他们最在意的就是吃,给他们吃的,他们就什么都肯做。”李玉婠点头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带着老臣们下去,妹妹,你是二公主,你跟我一起。”素幽子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答应,只是静静站着。周元道:“我在帅帐等你们。”所谓帅帐,只不过是一处民居,但环境还算干净。周元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地图,然后叹了口气。本来清川江是足够宋武围杀李景直西部势力的,但这天气,恐怕悬了。果然,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神雀探子便匆匆来报。“启禀大人,宋都督加急。”周元接过信来,打开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按照节帅吩咐,骑兵探子倾巢而出,沿路诛杀快速转移的青壮年,找到李景直的探子共计六人。”“我们顺藤摸瓜,一路朝山里挺近,扼守各个隘口,打算打一个漂亮的伏击战。”“然李景直聪慧过人,在我们行军之时,便通过清川江往东而去。”“这里江面已经冻结,人马可徒步而过,防线过场,我大军无法铺满沿岸,无力锁死对方。”“于是末将自作主张,沿路追击并无所获后,已回熙川等候节帅命令。”周元思索了片刻,才道:“告诉宋武,让他留五千兵力驻守熙川,另带五千兵力北上江界,把长津江以西的地区全部控制住。”“时间紧迫,兵力稀少,让他以最快的速度、最凌厉的方式,迅速处理当地世家大族,分发粮食,选出民兵及代表,代李氏王朝控制所在地区。”“半月之内,完成对长津江以西的全部洗牌。”说完话的同时,周元的信也已经写好,递了出去。他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地图,眉头紧皱,陷入沉思。目前清川江流域及以北的地区,包括定州、安州、熙川、三巨里和义州已经全部控制住了。接下里是清川江以南和大同江以北的区域,这边没有城池,多是村落,倒是不需要费功夫。于是周元把圣母姐姐和李氏王朝诸多老臣都喊到了帅帐,进行一场会议。“驸马爷,您有什么吩咐就直说,我们这些老东西保证倾尽全力。”“是啊是啊,驸马爷就是我们李氏王朝的最大后盾,长公主也是有眼光,还好当初没从了金振堂。”一群老东西说得火热朝天,连李玉婠都听不下去了。“我说你们能不能收敛点?我什么时候见过金振堂了!”“什么纳妾,什么侍奉,少来这套虚的,老老实实坐着!”一众老臣也不脸红,只是嘿嘿笑着,缓缓坐了下来。周元看向众人,沉声道:“这一次战争的性质,不是侵略,不是反侵略,更不是清剿匪寇,而是打天下、夺江山。”“因此,对割据之地的掌控力,会直接影响到逐鹿定鼎的口碑和风评,这又会直接影响民心。”“所以我们不急着南下,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大同江以北、长津江以西的地区牢牢掌控住。”“这片区域有大量沿海平原,物产丰富,粮食积攒多,产量高,土地肥沃,人口也集中,比李景直那边要优越很多。”“我们现在兵力不够,无法做到每座城池都驻留士兵,便只能采取以民治民的办法。”“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们要跟着大军前往各大城镇,杀世家土豪,搜刮粮食钱财,只留一两家用来扶持。”“一部分我们要用,一部分要分发给当地的百姓,主要是分发给我们扶持的团体,由他们来帮忙镇压、治理百姓。”“要给官职,给爵位,他们才希望我们李氏王朝赢,才害怕我们败。”“因此,他们会卖力帮我们做事。”“土地和粮食资源要给他们掌控,这有利于他们做事。”说到这里,周元冷笑道:“我们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之后,我们就要打平壤了。”一个老臣忍不住道:“驸马爷好办法啊,只是杀世家和豪绅,以什么罪名呢?”周元道:“世家豪绅哪个不欺压百姓?就以替百姓出头的名义,给我通通杀了,不管有没有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战乱时代,他们应当有被吃肉的觉悟。”“做事情不要束手束脚的,现在可不是行王道仁政之时。”“杀人的事我们会做,你们负责的是以我们李氏王朝的名义,安抚人心,划分土地,派发粮食。”“本质上,这是控制割据领地,收揽民心之举。”“以雷霆之威,显菩萨心肠,让人怕,又让人拥护,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 第九百六十一章 前进 十一月二十七,距离到达三巨里已经过了八天,在这八天内,周元基本上完成了对大同江以北、长津江以西地区的军事控制。预计在十二月初十左右,完成对这里的彻底割据。而南方的情报,也不断发来。岛寇集结了八千兵力,在闻庆和忠州两座城池之间,与金氏王朝的四万大军展开了激烈拼杀,来来回回,几乎打了个平手。金氏王朝实在太烂了,这种烂表现在各个方面,四万大军的战斗力低得可怕,据说许多士兵连衣服都穿不暖,被活活冻死了一批。根据神雀的调查,原因竟然是金氏王朝的副帅贪污了三成军饷,他没想到今年冬天这么冷。当一个国家进入末期的时候,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会出现啊!但要说最惨烈的,还是稷山以北二百里的平原丘陵地带,金氏王朝聚集了八万大军在这里,占据了几十个制高点和隘口,和超过两万岛寇打得有来有回。现实就是这么讽刺,岛寇来来回回运人,却总共不到三万人。而金氏王朝用尽全力聚集的十二万大军,却要用最惨烈的方式去抵挡数量远低于自己的岛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金氏王朝溃败只是时间问题,因为内部的腐烂太重了。就前几天还发生了叛逃事件,金氏王朝的将领带着八十亲卫,抬着军饷悄然上船,直接逃命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在溃烂,军心早已不成样子了,人比猪还好杀。而周元,也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等到的人。在十二月初一这一天,数十个江湖高手保护着两个中年人到了定州帅帐。这一天,正好下着大雪。周元走出了帅帐,站在院子里等着。大门打开,白雪飘飞之中,两个披着厚厚棉袍的老朋友快步走了进来。两人看到周元在雪中等待,浑身已经被白雪覆盖,一时间有些愣住了。然后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抱拳鞠躬而下。“参见主公!”关陆和章飞,声音有些激动。周元大步走了过去,忍不住笑道:“漫漫万里长途,天寒地冻,二位可要小酌一杯?”关陆道:“先说正事,再喝热酒,岂不美哉!”“好好好!”周元拉着两人进了屋子,解开披风,抖落白雪,坐在了炉子旁。“圣母姐姐,去准备热茶,煮两壶酒,再准备几道硬菜。”听闻此话,章飞先是跳了起来,失声道:“万万不可,哪里能让夫人亲自操劳,我们自己准备就好!”李玉婠不禁笑了起来,指着章飞说道:“还是你会说话,怪不得比你旁边那个圆脸胡渣男人要帅很多。”这一声“夫人”,她显然非常受用,大大方方就去准备酒菜了。而关陆则是愣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道:“又圆了吗?这段时间吃的不多啊!”周元不禁大笑道:“别纠结这个了,人家章飞是练武的,你跟他比什么,况且就你这个腮帮子,都可以当铲子了,说你一句丑也不过分。”章飞嘿嘿笑道:“老关,瞧见没,还是夫人有眼光。”“去你娘的。”关陆罕见说了一句脏话,然后就直接进入正题。“闽粤水师五大战列舰及四艘巡洋舰,已经全部修复完成,另外有三艘荷兰舰队的战列舰,也被我们修复,如今我们已经有八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了。”“以舰队的体量来说,我们是东方世界最强大的舰队,毋庸置疑。”“只是我们的水兵素质、技战术和对战舰的操控,还有很多需要进步的地方。”“好在南海军事学堂已经在筹备之中,聂再荣为此付出了极大的心血,几乎没有休息过,闽粤两省的财政也在支撑。”“陛下更是大方,直接拿出了闽粤两省今年秋赋的五成,拨付火器局及闽粤水师,用以重建水师和生产枪炮。”“但是这些钱还不够,要维持八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的开支,实在太过艰辛,更何况我们还要配置火炮弹药,配置相应的人员。”“说到底一句话,一切都在变好,但到处都需要花钱。”周元点了点头,道:“开海的正面影响还没有真正体现出来,我们不急,熬过了这两年就天晴了。”“这次闽粤水师来了多少人?”关陆沉声道:“四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除了恒高舰之外,全部出动了。”“缴获的荷兰舰队三艘战列舰,水师兵还在适应和培训,暂时无法执行作战任务。”“如今我们的舰队正在群山沿海一带修整,只待主公一声令下了。”周元缓缓点头,轻笑道:“如此一来,海上的局势由我们说了算了,但是不急,等金氏王朝和岛寇先拼个够。”“派出巡洋舰,切断他们的海上补给和情报线路即可。”“这一次,我们要关门打狗,要把岛寇打痛!”章飞激动道:“那我们有任务吗?说实话,手底下的江湖人闲了两个月,有点手痒了,正打算在高丽这个地方一展拳脚呢。”“打下东番岛之后,他们各自都得到了巨大的奖赏,一方面是金钱,一方面是身份,还有家族的免赋,还有子女免费学堂,可谓是达到人生巅峰啊。”“以至于,他们现在各个心潮澎拜,恨不得再立大功,光宗耀祖。”周元笑道:“正好有任务呢,你们的休息时间不多,最迟后天就要出发。”说到这里,他指了指身后的地图,道:“高丽出了个天才,已经和我过了几招了,对方水平很高。”“目前他们已经起势,连续占领了新兴、咸兴和永兴,积攒了不少兵力。”“他们下一步必然是要拿下元山的,我要你们全部赶往元山,隐藏在百姓之中,一方面刺探情报,一方面寻找机会斩首。”“具体的情况,你们要和神雀对接。”说到这里,周元眯眼道:“谁能砍下李景直的人头,谁就是首功!”章飞当即兴奋道:“好!我们明日修整,后天一早就出发。”周元站了起来,大声道:“走!喝几杯热酒!吃肉!”从周元接到圣旨,即将赶赴神京那一刻,他们就已经开始共事,一路走来,早已不单单是上下级关系,更是并肩作战的生死同志。他们在各自擅长的领域,勠力同心,砥砺前行。而且,还将继续前进下去! 第九百六十二章 双龙 针对割据区域的洗牌如火如荼,章飞等人也要出发,执行属于他们的任务了。周元大摆宴席为他们送行,还专门拉着章飞说了很多话。有鼓励的,但更多是关于任务的复杂性,要为他全面剖析一下。别看这座小小的半岛,各个势力似乎都不大,但若真是要栽个跟头,那也一定很痛。四个势力争夺天下,都有自己的计策和定位,如果吃不准这个,就注定走不远。“主公放心,属下一定严格按照吩咐,完成任务。”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道:“高丽没有你的命重要,即使任务不成,也决不能以身犯险。”章飞脸色一变,当即半跪而下,大声道:“属下愿为主公赴汤蹈火!虽死无悔!”周元摆手道:“去吧,这一战会很有意思。”圣母姐姐也忙了起来,面对割据区域内的民心问题,她这个长公主要亲自出面,安抚民心,加深李氏王朝在百姓心中的印象和风评。当然,为了防止素幽子做傻事,她还是把妹妹带在了身边。“真的不是怕你和你师父有什么,我很大方的,关于你,我是随便她用的,我主要还是担心她的安全。”“在我回来之前,可不许离开定州啊,不然我可要生气的,很不好哄那种。”素幽子也有话说:“元易子,大道万千,仁者无敌,你要守住道心,把邪念清除才行。”周元道:“师父,弟子遵命,但弟子需要动力,您能不能……”“逆徒,不能。”师父很傲娇地走了。两个姐妹,冒着大雪骑上了马,在走出去几步后,又同时回头朝周元看来。目光都不一样,但无可置疑的是,她们都是真心对周元好。“爽啊!”周元伸了个懒腰,被人宠爱的感觉,真的很让人幸福,即使这种幸福用言语表达出来,总是让人觉得有些肉麻。但不重要了,周元相信真正的幸福还在往后。他将来要亲口品尝那两朵外白内红的娇嫩玫瑰。香蜜沉沉,足以告慰人生。平壤从古至今都是这座半岛的繁华之地,是不可忽视的大城,即使是如今危如累卵的金氏王朝,也留了超过两万左右的兵力镇守此地,据说物资充足,可抵挡十万大军攻城。在周元看来,如果守城的两万战士,都有五军营的素质,那抵挡十万大军攻城肯定没问题。可惜他们内部都烂了,没有决心去守,又如何守得住?周元制定了多个计划,最终还是选择了谈判。圣母姐姐需要家底啊,这两万守军,周元想为她争取到。“守城的将军,名为朴正源,是一个年轻的虎将,虽说身材并不高大,却有以一敌百之勇。”“智谋极高,从小兵做起,一路走到今天,仅仅只用了十四年。”神雀的情报很详细,他们在这里扎根已经超过一年。探子低声道:“朴正源有一妻一妾,四个子女,家风很正,从不奢靡,金钱和美女都很难渗透。”“这是个愚忠之人,也很有能力,所以金振堂很器重他,否则不可能把平壤给他。”周元疑惑道:“很器重,为什么不调他到前线?”探子笑道:“因为朴正源出身低微,一直被金氏王朝的核心阶层所鄙夷,武将之间,多有不合嘛。”周元道:“找机会安排我和他见一面,我试着劝降他,有办法吗?”探子当即正色道:“当然有,我们在平壤的探子,有能力把信送到朴正源的手上,只是无法控制他的态度。”周元笑了笑。他拿起毛笔,信手写下一首诗:“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微微抖了抖墨水,周元道:“把这封信给他,告诉他:十二月十五,平壤北城外,煮酒论英雄。”说罢,他便低下头来,仔细看着朴正源的履历。战绩并不显赫。无非是某某日,率领部下三百人,千里抢险,修筑河堤。无非是纵横深山,扑灭火灾,屠虎而归。无非是军演之中表现亮眼,以微弱兵力,苟延残喘而不败。无非是当缩头乌龟,守城不出,挡住了女真骑兵攻城。他干的都是最脏最累、功劳最小的活儿。金氏王朝根本就没有给他合适的舞台发挥。偏偏愚忠,否则未必就比李景直差多少。才三十四岁啊!周元微微眯眼,腾地站起身来,沉声道:“来人!”亲卫很快跑了进来,抱拳半跪。周元道:“叫两个李氏王朝的老臣来,我有话要问他们。”……天寒地冻,往往对老人更不友好。少年站在城楼上,丝毫不惧风雪。他穿的并不多,年轻的身体就是他最好的衣服。身后有声音传来:“大将军,谷山彻底拿下来了,一路的山寨土匪全部清剿了,我们该出发了。”李景直并未说话,他只是静静看着前方起伏的山脉,目光凝肃,面色沉重。后面的人也不敢催,就陪他在雪中站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景直才道:“谷山拿下来了,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控制住中部区域,南下淮阳,进一步控制北汉江流域和临津江流域,养肥自身,以图后事。”“要么跨越大山,西进黄州,截断周元南下的路,将他们堵死在平壤。”“他们总共兵力只有两万,但所覆盖的区域已经极大,平壤是块硬骨头,就算他能打下来,也必然伤筋动骨。”“那时候,就是我与他决战之时。”身后的谋士已经变了脸色,纷纷出声。“大将军,万万不可啊,我们没必要与大晋为敌。”“拿下汉城,覆灭金氏王朝,与大晋交好,这才是我们最初的计策。”“远交近攻,大晋不可力敌,最好是暂时俯首于对方。”李景直冷冷一哼,凝声道:“俯首称臣吗?我们起义打天下,就是为了这个?”“别把大晋想的太强,北方的巨人已经快靠近了,他们是否能熬过这一劫都说不定,还有心情管我们?”“只要这一次打败了周元这两万大军,至少五年之内,他没有机会再次出兵了。”“而五年,我可以打造出一支最精锐的部队,那时候即使他再来,我也不怕了。”“毕竟…他没有必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只为夺得我们这片贫瘠的土地。”说到这里,他大手一挥,沉声道:“决定了!西进黄州!截断周元南下之路!” 第九百六十三章 割裂 “你是疯子还是傻子?”“你这么做是不是不要命了?”“这里有数千人,每一个都是烂命,都是烂身子,你要不都为他们灌注内力好了,把自己命也搭进去好了!”站在雪地中,李玉婠很是生气,大声道:“救不过来的,你有再深厚的内力都救不过来的。”素幽子很是固执地说道:“难道就要他们去死?”李玉婠道:“你何曾在意过这些凡俗之人的性命呢?你不是认为,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轮回吗?”听到这句话,素幽子突然愣住了。她回头看向李玉婠,才忽然记起,自己的道心已然破碎,思想也在慢慢动摇。念及此处,心如刀割,不禁颜面摇头。而就在此时,却有声音传至耳中。“多谢二公主啊!”“二公主真是好人啊,草民给二公主磕头了。”她抬头,看到了数十个百姓跪在地上磕头,他们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分明已经是快要撑不住了,此刻仅仅是吃了一顿饱饭,被治了一下疾病,便感恩戴德,跪在地上不肯起身。“二公主,草民见过你啊,先皇那年出游,你就站在龙辇上,才七八岁的模样啊!”“是啊是啊,二公主您忘了,那时候你头上还戴着花环呢。”“也是下雪天,当时冷得很呐!”这些百姓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利剑一般扎进素幽子的心。似乎有无数根丝线栓住了她的灵魂,死死将她与这片大地联系在一起。她不知所措,痛苦不堪,回头看向自己的姐姐。李玉婠摇头道:“我帮不了你,只有你自己可以帮自己。”“妹妹,几十年欺骗自身,修道洗脑,不是短时间可以走出来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走出来,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你是他的师父,我们同样爱你。”素幽子攥紧了拳头,咬牙道:“不要再劝我了!我只想找回道心!哪怕从头开始!”“我根本不想过你们那样的生活!太累了!太苦了!”这两句话,她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她的情绪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她喘着粗气,面色涨红,体内的道韵不断涌动。李玉婠叹了口气,道:“其实你已经动摇了。”“你的徒弟和我如此恩爱,你看在眼里,心中难免酸楚吧?”“这些受尽苦难的百姓,把你当成神明一般尊敬,你心中很触动吧?”“只是这些年来,你的潜意识还告诉你,这些只是俗事俗情,不是你的追求。”说到这里,她又眯起了眼,冷笑道:“可惜你回不去了,你道心破碎,无法掩盖真实的情绪了。”“所以你才会如此痛苦,如此纠结。”“一方面是你的追求,一方面是你的感受,却又互相对立,互相冲突。”“你不知道该怎么选,但你却早晚都要做出选择。”她看着自己的妹妹,轻轻道:“命运不会给你第二次逃避的机会,你徒弟不会给,我也不会给。”素幽子红着眼睛,捂住自己的心口,一时间百味杂陈,心中只有悲苦。李玉婠不理会她的悲苦,只是淡淡笑道:“该走了,我们的事做完了,小师侄还在等我。”“你不知道我有多粘他,离开他的每一刻我都不踏实,我真恨不得永远贴在他身上。”“很肉麻对不对?如果你也经历了我们所经历的,你就不会这么认为了。”“告诉你一条明路吧,说服他,让他允许你走。”“只要他允许,我就不拦着你。”“因为他的话,无论是什么,我都听。”素幽子猛地抬起头来,艰难道:“我是他师父!他会听我的话的!”李玉婠道:“你可以试试。”两人像是赌气一般,飞快上马,迅速朝着定州而去。回到定州之时,天都已经黑了。素幽子不管不顾,直接冲进了周元的房间。没有人!去哪里了!不会独自出征了吧!他功夫还没到家,可千万别出事了。素幽子突然很担心,连忙出了房间,却看到自己的姐姐正在冷笑。“你笑什么!”素幽子有些不服气。李玉婠道:“你瞧,你一点都不了解他,虽然你很关心他,总是给他讲那些大道理,也教他武艺,保护他的安危。”“但是啊,李玉嫣,你从来没有试着去理解你徒弟。”“你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样的事。”“你不知道他对人生的态度,不知道他对世界的态度,对政治的看法,对生命的理解。”“你什么都不理解,也根本没有想要去理解。”“你总说师父帮徒弟是应该的…”“但你却只把他当徒弟,而从未把他当成他。”说完话,她便大步朝着书房走去。看着她的背影,看着黑暗的天空,素幽子静静站在院子里,像是已经丢失了魂魄。“嗯?”周元抬头笑道:“回来了?怎么脸色红扑扑的?冷着了?”李玉婠嘟着嘴,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双手环抱着他的脖子,轻轻道:“赶回来的,你师父又犯病了,还想着要回去,我给她一顿臭骂。”“她啊,还是走不出来,过不了心中的坎。”周元笑道:“你舍得骂她吗?她可是你的亲妹妹。”李玉婠见他调侃的模样,直接恼怒,一个擒龙手握住,眯眼道:“非但是我的亲妹妹,还是你的师父呢……哎?真无耻,一句话就膨胀。”周元道:“没办法,《纯阳无极功》副作用太大了。”李玉婠放掉了大龙,轻轻叹了口气,道:“周元,你师父也是命苦,没比我好哪里去,你能不能帮帮她?”周元摇头道:“帮不了。”李玉婠道:“你那么聪明…”周元道:“再聪明的人,也改变不了人心。”李玉婠把头靠在了他的胸膛,轻声道:“有时候恨她,有时候因她生气,但最近又看她怪可怜的。”“她之所以有今天,不怪她的,是命运害了她。”“周元,如果说我除了复国还有其他心愿,那就是我希望我的妹妹,走出从前的阴霾,正常活下去。”“我们姐妹性格截然不同,坚持的东西也完全不一样,但我依旧希望我们一起生活下去,再不分开。”周元点头道:“会有机会的,我知道师父的弱点是什么,我会救她。”“真的?”“真的。”“太好了!”李玉婠激动地喊了起来,在周元脸上吧唧了一口,兴奋道:“果然你有办法,什么事都难不倒你!”“来!师伯今天好好奖励你!”她眨了眨眼睛,咬住周元的手指,猛猛一吸,然后朝下方看去。周元心领神会,却突然看向前方。窗外一道身影闪过,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第九百六十四章 剑指平壤 烛光摇曳,房间里的光显得有些昏暗,外面大风不止,窗户似乎都在震动。大雪早已停止,但这几日的妖风却吹个不停,柳大光的伤势好了个七七八八,但这么寒冷的天,却还是只能待在床上。周元坐在一旁翻着书,同时说道:“宋武已经从江界回来了,彻底控制住了长津江以西的区域。”“这小子很有天赋,脑子也灵光,又肯吃苦,这几年进步实在太快了。”这番话反而让柳大光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道:“他那边倒是进展神速,末将却在这边开局就捅了个篓子,还要节帅来擦屁股,实在惭愧。”周元摆手道:“话不能这么说,他起点就比你高,从小耳濡目染、名师指点,潜力比你大是正常的。”“你一个四十好几的人了,又是第一次出征,能跟着部队这么跑都不错了。”柳大光道:“等属下伤好了,必定把场子找回来。”周元道:“等不了你了,大光啊,你就留在定州好好养伤吧,我们要先南下攻打平壤了。”“如今岛寇和金氏王朝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恐怕很快要分出胜负了。”“如果不出意外,岛寇会是大胜,我们不能给他们站稳脚跟的时间。”柳大光脸色一阵发红,张了张嘴,不敢说话。周元道:“不必担心你的部下没有机会立功,我打算让宋武暂时兼任勇效营大都督,但怕你多想,所以专门过来给你说一声。”柳大光连忙道:“节帅言重了,说到底整个京营都是节帅的兵,节帅安排就好,我等绝不敢埋怨委屈。”说到这里,柳大光笑道:“况且,我们也没有人不服宋都督,他毕竟是镇国公的唯一后代。”“说实话,我们这一代军人,最敬佩的就是老国公。神京保卫战之后,老国公牺牲,我甚至还想为他写一首诗呢。”“只可惜我是个大老粗,能勉强识字都不错了,更别提写诗。”周元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过你现在也是勇效营大都督了,该学会识字写字才对,否则瞬息万变的战场你怎么办?”柳大光点头道:“节帅说的是,属下立刻安排学习!”周元顺手写了一句诗,递给了柳大光,道:“这是我给老国公写的,字都很简单,你正好可以学着写一写。”柳大光撑起身子看了一眼,喃喃道:“人生自古…”“大光!”周元突然喊了一声。柳大光道:“大人,怎么了?”周元道:“当初我深陷刺君案,走投无路,是你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带着两百个心腹,送我的家人到的终南山。”“在我心里,我可是把你当亲兄弟一样,此次调兵部署之调整,你不要吃心,要把胸襟放开。”听闻此话,柳大光眼睛都红了,当即大声道:“老大!咱们都是五城兵马司出来的!这么多年感情!我绝不会那般狭隘的!”此次出征,他发誓要干一票大的证明自己,没想到踩了坑,面对暂时丢掉勇效营的指挥权,心中多少还是有点难过。但周元的这句话实在太重了,让他眼睛发热,心中再无半点委屈。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养伤,好好学习,将来我们还有大仗要打。”“属下明白!”柳大光大吼出声。……十二月十二了,勇效营和武耀营都集结好了,他们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于是当天便朝南出发,到了安州继续南下,终于在十二月十四的夜晚,到达了平壤城外。两万战士,在城外三十里处,安营扎寨,慢慢修整。而周元也终于接到了神雀的情报。“朴正源回话了,答应于北城门外八百步之处,与主公谈判。”“但是平壤城这几日疯狂备战,也完全做好了守城的应对。”“如果真要打的话,平壤的两万守军,估计活不下来几人。”“圣母姐姐,希望我明天和朴正源的谈判可以顺利一点啊。”李玉婠撩了撩眉间的长发,支支吾吾的:“唔…?…呕…咳咳…”周元摸了摸她的后脑,继续道:“我是想把这两万人给你留作班底的,平壤也是相对有影响力的城池,若是朴正源还能为你所用,那…呃啊…嘶…呃…”李玉婠又撩了撩头发,抬起头来,红舌在唇角一卷,才缓缓站起身来。她端起茶喝了两口,才长长出了口气,道:“我当然更倾向于不打啊,这些战士也都是我高丽的人,你武耀营和勇效营若是用全力,恐怕死伤无数。”周元道:“我思考了很多方向,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说辞,明天中午就要见面,估计今晚不睡了,好好思索。”李玉婠道:“那我不打扰你了,口里还有些残留的,我找你师父亲嘴儿去。”周元连忙道:“千万别,别把师父逼得太狠,将来我有办法的。”李玉婠哼道:“你心疼她,却不心疼我,人家刚才都快憋死了。”周元道:“你武功高,一个时辰不呼吸都憋不死的。”李玉婠当即撩起了衣袖,大声道:“这就是你用全力的理由?我现在就要揍你!”她扑了上来,抱住了周元,就想亲他。周元吓了一跳,连忙道:“好姐姐饶命,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保证你有兴趣。”李玉婠眯眼道:“说!不然我让你尝尝你的味道!”周元道:“在香州的时候,我有一天喝醉了,给终南山写了好几封信过去,其中就包括给师父的。”“我隐约记得,那封信的内容很是劲爆…”李玉婠顿时来了兴趣,八卦的心挡也挡不住,急忙道:“好你个逆徒!你那时候就开始给她写信了!”“告诉我,你写的东西有多劲爆!”周元苦笑道:“记不得了…”李玉婠掀了掀眉毛,道:“你耍我是不是?”周元道:“真记不得了!我发誓!我本就是喝醉了写的!关陆那个蠢笨之人,在我还没睡醒的时候,就已经发出去了。”“但师父后来根本不提这件事,我也不敢问,就这么过去了。”李玉婠放过了他,站起来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亲自去问!”说完话,她突然揪住了周元的耳朵,咬牙道:“你也欠我一样东西!别忘记了!”“哎痛痛…轻点儿…”周元道:“我记得呢,你多点耐心,等一等嘛。”李玉婠不笑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轻声道:“好,我等着那一天。” 第九百六十五章 煮酒论文明 十二月十五,又一次大雪。天地白茫茫一片,一座巍峨的城池耸立在平原之上,像是匍匐之巨龙,一呼一吸都散发着磅礴的气势。周元带着勇效营、武耀营两万大军,兵临城下,气势同样不可阻挡。前方没有搭建亭子,只有两张椅子摆在那里,已经被白雪覆盖。周元拍了拍圣母姐姐的手,表示没有问题,便大步朝前走去。与此同时,前方平壤城门打开,一个精瘦的汉子大步走出。两人同时朝着对方走去。风雪太大,两个人在雪白的世界中,显得很是渺小。他们停下,互相对视,沉默无言。良久之后,周元才摆了摆衣袖,坐在了椅子上。朴正源也坐了下来,双方相隔仅有一丈。周元也终于看清楚了这个男人的面庞,虽然他只有三十四岁,但皮肤很黑,很沧桑,看起来像是四十多岁。人很有精神,目光凌厉,一看就是经历过大事的,有临危不乱的气度。“大名鼎鼎的忠武王,如今总算见到了,还真是年轻啊!”朴正源沉声道:“据说你只有二十二?”周元道:“过了这个年,就二十二了。”朴正源道:“出身寒微,不到四年便位极人臣,统领大晋军务,你遇到了一个好皇帝。”这是实话,没有大师姐,周元未必有这么好的舞台。就比如眼前这位朴正源,同样是有才能的,但金氏王朝却不会给他立功的机会,即使是再认可他的能力,也只是让他镇守北方重城平壤而已。周元缓缓道:“如果没有遇到一个好皇帝,我可能会选择换一个皇帝。”朴正源道:“你在暗示我吗?可惜这一套对我没用。为臣子者,当全心全意效忠君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种欺君犯上、聚兵作乱的逆贼,人人得而诛之。”周元鼓掌道:“说的真好听啊,我认为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对的,但是其他人却未必这么认为。”朴正源道:“天理大道,谁敢反驳?”周元道:“大溪村的人应该就不认这套。”朴正源愣了一下,疑惑道:“大溪村?什么?”周元笑了笑,淡淡道:“定州北部的一个小村落,因为缺少粮食,天气寒冷,全村共一百七十人,饿死了六十多个,冻死了八十多个,如今还剩二十四个人活着。”“你猜这二十四个人,想不想换皇帝?”朴正源冷着脸,没有说话。周元则是挥了挥手,两个亲卫顿时从身后跑了过来。朴正源瞳孔一阵紧锁,却是不为所动,只是冷冷看着。亲卫烧炭架炉,把酒壶放了上去,又搬来一张小桌,放上了酒杯,才转身离去。周元道:“今日找你,煮酒论英雄,有很多话想说,朴将军想听吗?”朴正源道:“既然来了,听一听又何妨。”周元点了点头,道:“听说朴将军崛起于微末,立功拔擢之后,非但不骄不躁,而且还学文写字,常年勤苦,如今已经是博览群书了。”朴正源道:“多少看点,读史可以明智。”周元道:“那皇帝怎么来的?”朴正源皱起了眉头,他想说秦始皇,但又觉得不妥,毕竟这里的“皇帝”,更多是指统治者。这种大的命题,让他一时之间不好回答。周元笑道:“当一个种族面对生存的挑战时,会逐渐聚居,形成部落,齐心协力面对挑战。”“当一个部落壮大到一定的规模,就容易出现混乱,于是统治者就诞生了。”“统治者的意义是防止族群混乱,团结族群力量,让族群在面对生存的挑战中,组织族群力量不断战胜困难,最终让族群更加繁荣,持续发展。”“人就是如此,动物也是如此。”朴正源觉得这些话有些深刻,他陷入了沉思。周元则是继续道:“但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随着族群更加庞大,统治者一个人就不够用了。”“于是统治者会寻找帮手,组成统治阶级,以规则的形式,管理部落。”“什么是规则?族规、律法、道德与习俗,都是!”朴正源看向周元,脸上已经有了震惊之色。周元则是继续道:“为了更有效的统治部落,为了防止内乱,为了秩序,为了发展,这些规则会教人们很多道理,比如忠君、爱国、孝顺、正直、遵纪守法…”“好的大环境,更利于人们生存,人们自然也愿意相信这些规则,遵守这些规则,甚至守护这些规则。”“这一切,都是生命在具备一定的智慧后,根据无数次血泪的教训,总结出来的经验,积累出来的文明。”朴正源看过很多书,也请教过很多有学问的人,他甚至学会了汉话,就是为了增长智慧。但周元所说的一切,是他从未听过的,也是从未领会过的高度。以至于,他虽然表面平静,但内心却翻起了滔天巨浪。因为周元的话非但有高度,还足够通俗易懂。“但是,时代总是在往前发展,规则也应该跟随时代而变,才能更好适应人们的需求。”“当规则停滞,不适应人们需求之时,就必须要变,必须要改革。”“改革就一定会牺牲某一批既得利益者的利益,他们大多是统治阶级,他们自然不愿意丢掉利益。”“于是,战争便出现了。”周元看着朴正源,淡淡说道:“战争与和平,循环往复,这就是历史。”“而如今是什么状态呢?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族群快活不下去了,说明规则早已不符合人们的需求,而统治者又守着自己的利益不肯让步…这时候,该变了!”“他们不让步,就打,就重新建立统治阶级,重新建立规则,直至让人们可以再次安居乐业。”“这就是文明!”朴正源脸色惨白,连身上的雪都不想擦,浑身僵硬地坐在原地,怔怔出神。“酒热了。”周元提起了酒壶,把热腾腾的酒倒进杯中。他端起酒杯,笑道:“大晋的规则不符合百姓的需求了,所以烂,所以被入侵,所以到处都在造反。”“但我平息了战乱,以改革的方式,重新建立规则。”“而李氏王朝的规则同样不符合百姓了,他们不肯改,于是金家人灭了李氏王朝。”“如今金氏王朝又不符合百姓了,这破碎的江山就是铁证,他们不愿像大晋那般改,那该怎么做?是不是该推翻他们?”“你博览群书,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你深爱的这片土地,需要什么东西。”“别忘了,一切的规则,都是为了族群的发展,为了大多数人。”“而忠君,只是规则之一。”说到这里,周元一口将热酒饮尽。他平静地看向身前的人,缓缓道:“朴正源将军,忠君之本质,是忠于明君,忠于百姓,进而…忠于族群!”“我的意思,你明白吗?”朴正源低下了头,攥紧了拳头,他在疯狂消化这磅礴而深邃的知识。 第九百六十六章 何为英雄 关于文明,很多人都有着不同的见解,但很少有人领悟到,文明是建立在族群之上的。一个种族,无论是人还是动物,第一目的永远是生存。基于这个第一目的,才会诞生出文明。所以最初的文明是造屋、取火、制陶,以及创造文字。围绕衣食住行和信息交流等生存需要,文明才开始诞生。之后所有的一切,部落的壮大,药材的运用,从狩猎到放牧,从采果到耕种,包括王朝的建立,文字的革新。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生存的更好。大道万千,殊途同归。朴正源的确是博览群书,在高丽这片土地上,他算是有见识之人,但却触及不到周元所能触及到的东西,所以当这些道理以浅显的文字表达而出时,他心中的震撼也无以复加。“我听不懂!”他咬着牙,说出了沉默良久所酝酿出的话。这个听不懂,其实是暂时没有领悟,心中的浪涛在翻涌,却不知道流向何处。周元举起酒杯,轻轻摇了摇。朴正源也豁得出去,直接端起酒杯就一口干了,丝毫不管有没有毒。于是周元才继续说道:“因生存,而有文明,故文明也当反哺生存。”“当文明不再能够给予生存正向的帮助,甚至限制了族群的生存,那么被限制的那个阶级,自然就会站出来反对这一切。”“所以大溪村活下来的那些百姓,恨不得金氏王朝全部死绝,恨不得这天地重新换个模样,这样才能过得好。”“自古以来,历史循环,皆因如此。”说到这里,周元笑道:“故大晋有张白龙要起义,故蒙古人耐不住寒,想要南下入侵。”“族群的意志,永远都是想着好的方向倾斜的。”“而你,应该怎么选?”他轻轻敲着桌子,缓缓道:“我是这么理解的,我们都出身寒微,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最初是因为自己的生活不够好,后来有了志向,是为了所有人能够生活得更好。”“这样的人,我称之为英雄。”“所以我认为,张白龙是英雄,萨布丹是英雄,皇太极是英雄,麦克弗森是英雄,我…也是英雄!”“为了族群大部分人都过得更好,而站出来承担责任,做一些事情的人,都是英雄。”“朴正源,你是英雄吗?”这一句平静的质问,让朴正源心乱如麻。我是英雄吗?我是!从立志要做些事那一刻,我就已经是英雄了!所以我从不言苦,从不言弃,即使是不被重用,也毫无怨言。英雄没有大小之分,我朴正源,从来都是英雄。他猛然抬起头来,刚要说话,却突然被周元打断。“你不是!”周元看向他,目光如炬,沉声道:“你不是英雄!”“英雄,代表的是族群大多数人的利益,是为了广大百姓所承担、所奋斗,这才是英雄!”“而你,心中没有百姓,只有金氏王朝。”朴正源大怒道:“我心中岂能没有百姓!”周元站起身来,大声道:“你心中有百姓?你知道高丽北境的百姓是怎么过的吗?”“李氏王朝后期乱局,北方官吏横征暴敛,视百姓如鱼肉,春耕徭役,秋收扫粮,以至民不聊生。”“金氏王朝比李氏王朝更可恶,视百姓财产如私产,强取豪夺,甚至派兵易服,化匪扫荡,弄得天怒人怨。”“东虏来了,又是一阵扫荡。”“再加上这天灾不断…”“朴正源,你读书那么多,知道北方多少百姓饿死冻死吗?”“你去看看啊,大平原都千里无人了!”朴正源猛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周元道:“英雄,应该为弱者奋战!而不该成为戕害百姓的帮凶!”“你想做英雄?好啊!站出来!去告诉那些在苦难中的百姓,你将为他们而战!”朴正源攥紧了拳头,低吼道:“你这是攻心之策!你在劝降我!”“是!我就是在劝降你!”周元直接道:“我本可以不这么做!我甚至都不必来这个鬼地方!”“大晋的烂疮,我全给掏干净了,如今百废待兴,我应该把所有精力放在大晋。”“我为什么要管你们高丽百姓的死活啊?”“因为李氏王朝还有余孤,因为你们李氏王朝的长公主。”“她想我来,所以我才来。”这是攻心之语,事实上就算是没有圣母姐姐,周元也要出征高丽,理由不必赘述。周元继续道:“她心痛高丽的百姓,她想结束战乱,让这里过上好日子。”“她一个女流之辈,在异国他乡颠沛流离,就是为了如今!”“她才是英雄,你不是。”朴正源低着头,不言不语。周元道:“我带了两万人,这些是大晋五军营的老兵,是我三年前从密云湖捞起来的,他们跟随我收复中原,抗击东虏,封狼居胥,个个都身经百战。”“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轻易踏平这座城。”“我为什么要找你出来谈判啊?我至于那么麻烦吗?”“因为李玉婠说,平壤城的守军,都是高丽的战士,她不想让他们白白送命。”“我周元愿意为她破例,所以我才来见你。”说到这里,周元坐了下来,给自己添了一杯酒。他缓缓道:“要么,选择抵抗,平壤守军死绝。”“要么,做英雄!为百姓而战!为了和平!为了美好的未来!”“朴正源,你选哪个?”一口饮尽烈酒,周元直接转头离开。他的声音在空中飘荡:“给你一天时间思考,一天之后,若不投降,我将发动总攻。”“一旦打起来,就没有回头路了。”“你最好想清楚。”大雪纷飞,看着周元离开的背影,朴正源心中无比混乱。他坚持的立场,不断被动摇,此时此刻,已经几乎坍塌。他转身看向平壤城,大雪覆盖了城池,人啊,在城楼上,显得如此渺小。“唉…”一声叹息,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缓步走了回去。拾级而上,一步一步登上城楼。四周的士兵,都在打着招呼。打起来,他们是不是就没了?即使是守住了,那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正想到这里,突然又侍卫来报:“将军,汉军的使者来了,说是有东西忘了给将军。”朴正源道:“拿上来。”于是四个士兵,抬着一个巨大的箱子上了城楼。箱子打开,是裹成柱状的白布。“打开!”朴正源低吼出声。于是白布打开,猩红入眼。关陆面色平静,声音沉重:“朴将军,这是定州、安州、三巨里等各大城池的百姓,写下的血书。”“他们不想饿死、冻死,他们想活命,他们求你给条生路。”“将死之人,洒血为墨,才有了这万人血书啊!”白雪纷飞,冰冷的石砖都铺上了一层雪,白布柔软摊开,那猩红的文字,触目惊心,让人头皮发麻,心跳都几乎停止。这座城,到底在坚守什么!我们到底在守护什么!朴正源眼眶顿时通红,双腿一软,几乎都站不稳了。大雪遮住了他的眼睛,白布也被雪水打湿,以至于其上的血迹开始融化,开始变得混乱模糊。整个世界都模糊了,但那一片狰狞的红色,却始终挥之不去。朴正源攥紧了拳头,哽咽道:“打开…城门…”他霍然回头,看着白茫茫的天地,声音压抑又充满愤懑:“我要做…英雄!” 第九百六十七章 投降 朴正源最终还是没有坚持住,他甚至没有用一天的时间去考虑,便答应了投降。因为他知道万民血书的沉重。对于饥寒交迫的人来说,每一滴血都像命一样珍贵。他坚持不住了。他坚守的阵地没有了根基。于是城门大开,两万守军在他的带领下,整整齐齐地走出了城。他们将兵器放在了地上,卸去了身上的甲胄,低着头一言不发。周元当即道:“圣母姐姐,快,轮到你们出手了。”李氏王朝的旗帜高高举起,李玉婠带着一众老臣,骑着马走了出去。他们到了前方,下了马,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万守军。白雪落在他们身上,他们一动不动,宛如雕塑。李玉婠深深吸了口气,运足内力,大声道:“站起来!”两万守军都是懵的,陆陆续续站起身来。李玉婠道:“你们不需要跪,因为你们有功。”“在这战乱的时代,你们守护了平壤的百姓。”“你们不是叛军,你们不是降将,你们是忠于百姓、心怀苍生的战士!”关于周元的叮嘱,李玉婠记得很清楚。小师侄说,朴正源是个出色的将军,治下有方,令行禁止,只要能控制住朴正源,就能控制住这些兵。所以,这些话本质上是说给朴正源听的。这个将军,在作出复杂决定之后,需要得到基本的尊重,才能坚固他的心。李玉婠走到了朴正源的身边,亲手扶起他。她郑重道:“朴将军,我替北方受苦受难的百姓谢谢你,也替整个高丽生不如死的百姓谢谢你。”“你没有选择做帮凶,你选择了做英雄,你把他们当人看,愿意给他们一条生路。”“我相信,他们每个人都会记得这件事,都会记得你的功劳。”朴正源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开城而已,算什么功劳?但他莫名的,鼻头有些发酸。李玉婠道:“这一道城门,不单单是去往平壤的通道,也是良知的门,和平的门,正义的门。”“请将军与我一同进门,我们并肩作战,打出一个清平世道来,让我们的百姓,过得像个人。”这最后一句话,几乎点燃了朴正源的心。他站起身来,抱拳道:“我…我…末将!愿为长公主效犬马之劳!虽死无悔!”“只要…只要高丽能好起来!”李玉婠道:“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一生都在为此而努力,如今我们快要实现了。”她握住朴正源的手腕,大声道:“走!与本宫一同进城!”于是,一个前朝公主,一个本朝将军,就这么大步朝平壤城走去。直到此时,周元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平壤对于整个高丽来说,尤为关键。占据了这里,圣母姐姐才算是真正有了根基,有了王者气象。周元和关陆对视一眼,也带着亲卫进了城。来到城楼上,便看到朴正源已经握住了李氏王朝的大旗。他用力挥舞着,打出了旗语。下方两万战士,顿时跪了下去。于是,朴正源也跪了下去,大声道:“从今日起,末将就是长公主的臣子,李氏王朝的兵!”李玉婠面色严肃,沉声道:“朴正源!”“末将在!”李玉婠道:“本宫封你为李氏王朝兵马大元帅兼平乱大将军,镇守平壤之同时,随本宫及大晋盟军,剿灭金氏伪朝,驱逐岛寇,杀出一个太平天下来!”朴正源眼眶通红,咬牙道:“末将遵命!”“开会!议事!”她说完话,对着周元使了个眼色。周元笑道:“朴将军,你要为长公主安排行宫,我们要商量接下来的计划,你也是要参与的。”朴正源当即领着众人下了城楼,来到平壤城的官邸之中。一场会议,只有四个人。李氏王朝的长公主李玉婠、兵马大元帅朴正源、领议政徐珉淳,以及周元这个大晋外援。徐珉淳是李氏王朝老臣,二十多年前就是右议政,如今熬到七十,也是不容易。皇族、文官、武官都齐了,基础的架构就由此而展开。但四个人都很清楚,这一战他们做不了主,是周元做主。“平壤是大城,人口多达三十余万,是高丽北方的政治经济中心,即使是经过了这么多次战乱和洗劫,也依旧有世家大族。”周元平静道:“如今是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法,朴将军当召集各大家族家主,让他们捐出家产,支援百姓和战士。”朴正源有些懵,世家是王朝的根基,让他们捐出家产,不就是要他们的命?“朴将军,你莫非还没有明白吗?此时此刻,高丽已经深陷黑暗了。”“天太黑,我们没有精力去分辨谁是谁,在我们眼中所有人都是高丽的百姓。”“钱要大家花,粮要大家吃,否则就成不了事。”“你的两万战士也需要粮食,无数的百姓也需要粮食,李氏王朝更需要粮食。”说到这里,周元冷声道:“他们的财富,来自于百姓的血肉,该还了!”“交出一切,可以换命。”李玉婠也沉声道:“作威作福那么多年,他们也该为这片天地和这里的百姓付出一些东西了。”“五千大军镇守平壤,剩下一万五千人,要出征汉城,夺回我们的王都!”朴正源当即道:“末将遵命!”李玉婠笑道:“让你的兵穿上甲胄,拿起兵器,为国而战吧。”朴正源当即站了起来,大声道:“长公主殿下,两日之内,平壤所有世家,必然捐出全部家产!”李玉婠道:“徐议政,你是文官,要帮助朴将军统计各项名录数据,以便后续分配安排。”“老臣遵命,”一文一武,两个大臣大步走了出去。平壤要再次变天了。周元松了口气,看向李玉婠,笑道:“终于有了真正的班底了。”李玉婠忍不住道:“朴正源真好使啊!没想到你的舌头这么管用,真把他扭过来了。”周元眯眼道:“管不管用,你不是很清楚么?”“讨厌啦,不许说这些。”李玉婠忍不住抱住了他,嘻嘻笑道:“我们李氏王朝有兵了,配合你的大军,肯定能名正言顺收复高丽。”周元道:“不能大意,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惨胜的,而是要取得全面性的胜利。”李玉婠笑道:“知道啦,人家听你的。”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周元,道:“我没想到,在你心中,萨布丹、皇太极和麦克弗森也算是英雄。”周元愣了一下,当即道:“不!那只是客观的说法!而且不妥当!”“客观来说,麦克弗森不算英雄,他是为了财富和利益,他代表的是统治阶级。”“萨布丹和皇太极,是为了他们的族群,对于他们的百姓来说,自然是英雄。”“但这是客观…在我的心中,他们都是仇敌,是入侵我们的凶手。”“所以我杀了萨布丹,将来也一定会杀了皇太极。”李玉婠点了点头,道:“那我算是基本上明白英雄的定义了。”“为了自己的同胞,为了绝大多数人的利益,去奋斗拼搏,无论结果如何,都是英雄。”周元笑道:“是啊!”李玉婠歪着头道:“有没有一种人,非但为自己的同胞而奋斗,也为这个世界的人们所奋斗呢?”周元笑着说道:“有啊!”“是你?”“不。”周元摇头道:“我没有那么高的格局,我只为自己的同胞而奋斗,其他那些鸟人,关我屁事。”李玉婠道:“连你都不算,那谁算?”周元不笑了。他摸了摸圣母姐姐的头,轻轻道:“有人算的。” 第九百六十八章 铁流 站在城楼上,俯瞰天地四方。李景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攻打黄州之战,几乎没有费什么功夫,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为了对抗岛寇,金氏王朝可谓黔驴技穷,只能强行堆积人海战术,把各地的守军全部都聚集在了汉城及汉城以南的地区。可军心不稳,后勤供给不足,将帅无能,就算是有再多的人,也不过只是纸老虎罢了。“我本以为金振堂会在黄州驻扎一定的兵力,北可支援平壤,南可封堵海州,同时还算是一条退路,万一汉城守不住了,便可以往黄州走。”“没想到啊,这个曾经战功赫赫的将军,在当了二十多年皇帝之后,也蠢成了一头猪。”“他太看重那个金座椅了,以至于完全不知道变通…他该被淘汰了。”身后有谋士低声道:“大将军,我们已经完成了对黄州的搜刮,虽然没有什么油水,但至少这次行动的补给算是回来了。”“接下来我们该休整,还是该南下汉城?”李景直摇了摇头,道:“南下汉城?就算是打下来了又如何?帮金振堂抵挡岛寇吗?”“打天下不是这么简单的,我们只需要等待,只需要等平壤之战打起来就行了。”他都没有拿出地图,但脑海中已经出现了整个高丽的画面。他的确是天才,而且很用功,对待任何事情都从不懈怠。“平壤城有两万守军,而且是精锐。”“朴正源的带兵能力是有目共睹的,虽然一直得不到重用,但金氏王朝可没有一个将领能比得过他了。”“他的精锐,死守平壤,即使是周元也很难攻下城池。”“当然了,周元的兵肯定更强,更能打,但即使是打下来了,也一定是损失惨重。”说到这里,李景直冷笑道:“那时候,我们便可北上平壤,拿下这座北方重镇,奠定我们真正的气象。”“拿下平壤,便可立朝称王,届时金氏王朝和岛寇也损失惨重,我们便以王师南下,剿灭金氏王朝,驱逐岛寇,一举夺得整个天下。”身后的谋士已经有些激动了,立朝称王,这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啊,早就在催了,但大将军不为所动,一直说时机不成熟。如今,总算是看到苗头了。谋士低声道:“那万一,周元不打平壤呢?”“不可能!”李景直当即道:“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看风景的,那么长的补给线,经不起他长久耽误下去,要平息战乱,帮助李氏王朝收复河山,就必须打平壤。”“只有依托平壤的后勤,他才能继续南下,攻打汉城。”“他没得选。”说到这里,李景直笑了起来,因为在定州,他还埋伏了一些人,到时候可以南北夹击,趁着周元攻打平壤损失惨重之时,齐齐发力,让对方再也还不了手。打仗啊,其实真没什么难的。不过是审时度势,见缝插针罢了。战略得当,战术施行得当,就不会出大的差错。“大将军,属下还担心一种情况。”谋士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压着声音道:“如果,属下是说如果……周元即使损失惨重,哪怕只剩下几千人,万一我们依旧不是对手呢?”听到这句话,李景直显然是愣住了。然后他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别说他只剩几千人,就算他剩一万人又如何?我们来了足足三万精锐!”“大晋的兵再强,能以一敌三?好,我就算他们能以一敌三,甚至以一敌五。”“但别忘了,他们是刚刚打完平壤,巨大的伤亡会使得军心不稳,而且又没有时间恢复体力,这种情况下,我们为什么要怕?”“瞧好了吧,这一战不会太难。”……周元有些懵。他挠了挠头,喝了一口茶,依旧有些不相信。所以他又问了一遍:“情报没有出现误差?李景直打下黄州,打算截住我南下之路?”神雀探子道:“王爷,千真万确,他们昨日就打下黄州了,休整了一日,派出了大量探子赶赴平壤,都被我们截住了。”周元不禁站了起来,瞪眼道:“他怎么想的?”李玉婠道:“他或许以为我们打起来了…已经两败俱伤了…”周元道:“那也不是他能碰瓷的啊!”说完话,周元大步走了出去。李玉婠连忙跟上。“宋武,集结大军,准备战斗。”“李景直看来对我们有所低估啊,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铁流!”宋武也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上一次让李景直跑了,他心头还憋着一肚子火呢,此刻听到要全力进攻,当即就来了兴趣。他激动道:“节帅放心,黄州不过百里地,末将直接急行军杀过去,天黑到达,天亮之前拿下黄州。”周元瞪了他一眼,道:“你兴奋什么?这次我也要去,见一见这个天才少年。”李玉婠和素幽子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只要是打仗,她们就一定要贴身保护周元,生怕他出什么事。于是,武耀营和勇效营出发,以最快的速度,杀向黄州。铁流向南,浩浩荡荡。百里奔袭,其实是极为考验士兵素质和中低层组织能力的,但对于这些五军营老兵来说,已经是小菜一碟了。而大规模的行军,是瞒不过对手的,尤其是像李景直这样重视情报的对手。“什么?他们正朝黄州而来?”李景直眉头紧皱,疑惑道:“不对啊,打平壤哪有那么容易,朴正源又不是猪。”“难道是…周元劝降了朴正源啊?”“更不应该啊!此人心志如铁,我联系过几次都不管用,他周元凭什么做得到?”谋士急道:“无论如何,现在该撤了啊,先回谷山,再谋后事。”李景直冷笑一声,道:“自古攻城,得需十倍之兵!我三万大军镇守黄州,还怕周元两万大军攻城?”“他的兵战斗力就算再强,我们不出去,他们能有什么法子!”“我等他来!”李景直就站在城楼上,静静等待着。直到天黑,直到午夜子时,他终于看到了远处的火光。“来了!”李景直大声道:“准备战斗!给他周元一个下马威!”起义军,战意十足,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然后,他们听到了怒吼声。来自于北方那如海啸一般的怒吼声。武耀营、勇效营两万大军,宛如数十万铁骑一般,气势磅礴,势不可挡。火光照亮了天地,似乎世界都在颤抖,那一股杀意让李景直都有些震惊。“不愧是曾封狼居胥的兵啊!”李景直感叹之中,突然听到了一声惊天巨响。他往前一看,只见数十颗炮弹携带着火焰,已经急速飞来,然后重重砸在了城楼上。石砖砌城的城墙像是纸糊的一般,瞬间就被砸得稀烂。而巨炮,依旧在咆哮!无数的守军已经乱了,这可怕的一幕,超越了他们的认知。关键是,周元的兵已经杀来,他们竟然没有丝毫减速,竟然冒着炮火前进。他的兵都不怕死吗!无数巨炮的轰炸声,撕开了起义军的心理防线,也撕开了黄州城楼。城门直接烂掉,宋武骑着马,高高举着大刀,怒吼道:“给我冲进去!杀烂他们!”“俺们先去!”管大勇手持方天画戟,带着精英营八百勇士,直接朝里冲。起义军组织了大量兵力,堵住城门,企图抵挡。但他们面对的是地上最强陆军!管大勇骑马而去,一戟砸下,四五个起义军就瘫在地上不动了,防线就像是纸,被直接撕开。八百战士,宛如虎入羊群,势不可挡,他们拿着百斤重的巨型兵器,骑着最强壮的马,将数千人的防线杀了个对穿。武耀营和勇效营紧随其后,速度快到极致,提刀便砍,宛如狂风扫落叶,将起义军当猪杀。看到这一幕,李景直呆在了原地。他喃喃道:“怎么…怎么会差这么多…” 第九百六十九章 天地养人 起义军大概是什么战斗力?比张白龙的农兵肯定要强,因为装备是完善的。相比于金氏王朝的兵,也不落下风,因为金氏王朝的兵久未操训,军心溃烂,几乎没什么战斗力。但相比于大晋的兵,起义军就差很多了。而如今的京营十二团营,那是大晋最精锐的部队,是周元亲自调训出来的,是血与火磨砺出来的。他们可以与蒙古铁骑一较高低,可以和东虏轻骑拼死相杀,又哪里是李景直可以抵挡的。更何况,还有精英营这八百个变态。他们身上的盔甲,成本都在四百两银子以上!全是他妈定制的!全是他妈最好的钢铁!这八百个人的装备,花了周元将近四十万两白银。能不强吗!打李景直这群起义军,那不就是砍瓜切菜。这一场战斗根本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仅仅两刻钟,黄州城就破了,武耀营和勇效营冲进去,就逮着起义军杀。李景直反应还算快的了,看到情况不对,当即就吼道:“下令!撤!逃!快啊!”他一边吼,一边朝下跑着,亲卫队护送着他朝南城门跑去。但武耀营和勇效营的速度太快,也太敏锐了,他们冲进去杀穿防线之后,就开始控制各大街道,准备瓮中捉鳖。两万人对三万人,成了单方面的屠杀。溃败了。起义军直接崩溃了,无数士兵放下了武器,跪在地上投降,只求能活命。周元道:“把投降的士兵集中起来,不必杀绝。”按照他以往的风格,这三万大军是一个都别想活。但现在要给圣母姐姐面子,要多为她积攒家底。“节帅,李景直跑到南方城门了,被管大勇他们截住了。”宋武在前方大喊。周元笑了笑,道:“走吧,我们去看看这个天才。”大火把天地烧的通明,热浪融化了地上的积雪,以至于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脚踩上去又滑又腻,泥土混进去,脏得要命。踏着泥浆,众人让出了一条路来。于是,周元看到了在泥浆之中,狼狈不堪的天才。他的确很年轻,而且很俊俏,如果是和平年代,肯定是个小白脸。周元看向他,笑道:“天才,衣服脏了。”李景直双眼发红,咬牙切齿道:“我不是输给你的!”他站起身来,指着苍天,大吼道:“我输给它的!”“天地养人,大晋能养出你,高丽却只能养出我!”这句话让周元当场愣住。啊?他这个都悟出来了?其实这话是没错的,人的意识与认知,是大环境决定的。李景直足够天才了,他悟出了很多东西,他的认知一定程度上已经跳出高丽这个大环境了,但终究还是无法彻底打碎这个壁垒。他根本没有大战的经验,准确地说,整个高丽都从来没有出现过真正的精锐之师,可以问鼎天下的精锐之师。所以他无法准确预估武耀营和勇效营真正的战斗力,无法做出合理的判断。他只能预估以一敌三、以一敌五之类的数据比例,却无法预估一支军队整体素质碾压的时候,就不是数据可以体现的了。天地的上限,压制了他的上限。这包括很多东西,历史的底蕴,民族的气质,百姓的凝聚力,文明赋予他的根基。太多太多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但…终究只能如此了。李景直,只能如此了。他用尽了全力创造的东西,遭到了降维打击,一次,就全败。周元笑道:“想活命吗?”李景直却也笑了起来,他脸色有些狰狞,咬牙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绝无可能。”“朴正源会投降,因为他是将,但我绝不可能,因为我是王。”“从起义那一刻起,我就决定要做王,我就决定了…我不会臣服于任何人,哪怕是死。”周元没想到,这少年倒是很有血性。他缓缓道:“做大臣,做功臣,在你心里还不如做死人?”李景直道:“这是我的骄傲!”“你不知道我怎么过来的,你不知道我有多穷,我饿了多少顿饭,被人怎样欺辱。”“为了读书识字,我什么事都做了,我什么都付出了!”说到这里,他表情都扭曲了。周元愣了一下,再看向他那张白白净净的脸,突然想到了杨长观…擦,李景直你小子够豁得出去啊!这种事你也敢干!周元眯眼道:“我就说嘛,书籍这种稀缺货,你身份这么低,怎么可能有资格借阅。”李景直道:“所以我必须是最大的那个!”“我要证明自己,我要把所有人踩在脚下,我要做真正的伟人!”周元呸了一声,道:“去你娘的,就你还伟人呢,少给自己贴金了。”“不过…你想死,我却偏不杀你。”“我还想和你玩一玩,斗一斗呢。”宋武等人都有些吃惊了,但知道周元做事向来有主见,不允许别人插嘴,于是就闷着头不说话。李景直也难以置信:“你不杀我?我可是宁死不降。”周元道:“非但不杀你,还放你走呢。”他挥了挥手,道:“俘虏留下,给他三十个人,给他食物和水,让他走。”众人都沉默着。李玉婠掀了掀眉,道:“不是,行动啊,你们愣着做什么!”“把路让出来,让这小子走。”她才不管对与不对,她只知道周元一定是为她好。于是众人连忙让开了路,宋武挥了挥手,身后一众亲卫解下粮袋与水壶,扔给了他们。李景直看着这一幕,深深吸了口气,叹息道:“好!周元,你想玩七擒孟获这一套是吧?那我也算捡着了。”“若你真能七擒孟获,那我就如你所愿,给李氏王朝当狗!”他拿起了水壶,转头就走。他身旁的人如蒙大赦,连忙跟了过去。火光之中,李景直没有回头,径直朝东而去。“收拾战场,整理物资。”周元说了一句,便回头不管了。李玉婠连忙跟了上来,轻笑道:“什么原因,快跟我讲讲,我好奇。”周元道:“很简单,李景直说的没错,天地养人,他不是输在智慧上,而是输在底蕴上。”“他的确是天才,他会学习的。”“有他在,整个高丽的东北部区域就稳妥了,他会依样画葫芦,杀豪绅,救百姓,筹集物资。”“毕竟这三万人不是他全部的力量,他还有崛起的希望。”“我们人少,这种杂事就让他去做呗。”李玉婠笑道:“那将来呢?”周元道:“我会让他乖乖听话的,他想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但我会让他知道这句话很好笑。”李玉婠忍不住道:“你不要说这种话。”“嗯?为什么?”“因为你说这种话的时候,真的很有魅力,让人心动。”她忍不住贴了上来,擦了擦周元脸上的污渍,道:“快快结束这一战吧,我们早该双修了。”周元身体一震,当即兴奋道:“那快得很!快得很了!” 第九百七十章 悟道 地图就挂在墙上,深夜的周元刚经历一场大战,精神还很亢奋,暂时睡不着。他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低声道:“拿下黄州和平壤,至此高丽北境西部沿海平原地区,被我们全部拿下了。”“北境东部地区,山地较多,土地贫瘠,目前依旧属于李景直。”“整个南境,岛寇和金氏王朝打得如火如荼,但随着我们的进攻节奏加快,局势恐怕也要发生微妙的变化。”“尤其是金振堂,他应该已经猜到自己的结局,要去想破解之法了…啊…轻点儿啊!”李玉婠连忙收手,咯咯笑道:“我也是听入神了嘛。”她轻轻给周元按着肩膀,柔软的指节放松着他僵硬的斜方肌,同时还能松弛背部的肌肉。在指压漫游这一块,圣母姐姐有着非凡的天赋,几句话一形容,她就能心领神会。至于师父…师父在念经。素幽子坐在椅子上,双眼紧闭,默默念着不知道什么经文。她似乎已经不在意外界发生了什么,让她走就走,让她停就停。以至于,周元忍不住问道:“师父,你是不是已经不在意这副皮囊了?如果是这样,弟子我有个大胆的想法。”素幽子全当没听到。李玉婠压着声音道:“你师父这几天疯疯癫癫的,也不跟我说话,晚上睡觉都不脱衣服的,烦死她了都。”“我都不想陪她睡了,我还是想跟你睡。”周元道:“我也想,但师父不能没人盯着,不然她万一跑了,找都找不到。”李玉婠眨了眨眼睛,道:“要不我们三个挤在一床,你睡中间?”“好办法!既满足了现实安全需求,也满足了精神需求。”周元当即喊道:“师父,睡觉了睡觉了。”他率先上了床,躺在了大床的正中间,拍了拍被子,道:“圣母姐姐,你睡里面。”李玉婠轻轻一笑,脱去外衣,就钻进了被子里。她不是跨过周元走到里边去,而是钻进被子之后,压着周元的身体滚过去。同时,她还史进蹭了蹭,低声道:“小师侄,软不软呀?”周元忍不住吧唧了她一口,道:“又香又软。”然后他转头道:“师父,夜了,睡觉了。”“生老病死,昼夜交替,沉睡与苏醒,这可是自然之道啊。”他又瞎扯了起来。素幽子睁开了眼睛,缓缓朝床这边走来。她脱去了布鞋,掀开了被子,小心翼翼地躺下。周元愣住了。李玉婠也愣住了。啊?师父你来真的?周元慌了,连忙道:“师父你要是生我气了,你就骂我几句,你别自暴自弃啊!”素幽子静静躺在他的身旁,距离他只有一个拳头远,她面色很平静,盖上被子,又闭上了眼睛。万籁俱寂,天地无声。她是沉眠的公主。她的脸上是淡然如水一般的娴静。以至于,周元可以仔仔细细看到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与轮廓,精美绝伦,毫无瑕疵,连毛孔都几乎看不见。有的人鼻子好看,有的人眼睛好看,有的人嘴巴或眉毛好看。师父是全部都好看,组合起来更是惊艳。只是她比圣母姐姐少了几分妖娆妩媚,多了几分素雅淡薄。“别看了!”李玉婠压着声音道:“她又没我好看,你看我就好了。”她语气酸溜溜的,噘着嘴把脑袋凑过来,对着周元耸了耸鼻头。周元没有搭理,只是又说道:“师父,人类的繁衍和族群的延续,也是自然之道。”素幽子睁开了眼睛,目光清澈无比,恰好与周元对视。面对这双眼睛,周元的心中实在没底气,干笑了一声,一句话都不敢说了。素幽子道:“元易子,你还想当我的徒弟吗?”这句话无比平静,让周元有些心虚。他连忙道:“当然想,师父你别生气,我这就下床去,你们好好休息。”他刚要有动作,素幽子突然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冰凉,却又有一种莫名的魔力,让周元整个人都僵住了。素幽子轻声道:“还想当我的徒弟,就要听话,不许逾矩,师父想休息了。”她就这么握着周元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周元懵了。师父动摇了!这是动摇的征兆!周元缓缓躺了下来,从侧面看过去,师父的容颜依旧无可挑剔。她的呼吸很匀称,似乎没有丝毫紧张。奇怪,这不是师父的性格啊,她怎么会允许我们这样做。想到这里,周元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师父的小手。素幽子道:“元易子,安静,让我好好睡一觉,我很久没睡一个好觉了。”周元不敢再动了,也不敢说话。但片刻之后,素幽子突然又道:“元易子,谢谢你。”“啊?”周元有些懵。素幽子道:“谢谢你带我南下,见证你的人间正道,虽然我没有感悟到你的道,但今天我收获颇丰。”“李景直所言的‘天地养人’,蕴藏深邃大道,让我有所感悟。”“我感觉我在重建我的道心,进步神速。”这句话直接让李玉婠和周元心中同时爆炸。李玉婠瞪眼道:“你还要回归以前!”周元也惊了,师父和圣母姐姐在道的方面,天赋实在太高了。道心破碎了,这才多久,一句“天地养人”就能感悟到大道,开始重建道心?卧槽,要不要这么猛啊!周元忍不住道:“师父,意思是你继续感悟下去,很可能恢复以前那样?”素幽子道:“不,以前我的心不够诚,只是我没有意识到。”“如今,我的心是真诚的,我失去了亲人,我感受到了遥远的悲痛,我的心中只有道了。”“道,似乎比以前更青睐我了。”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顿,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周元。两人用的是同一个长枕头,两人的眼睛相距只有一尺多。他们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素幽子目光清澈如水,轻轻道:“你不希望师父变好吗?”周元干笑了两声,道:“以前那样,就是好?”素幽子道:“你要以你自己认为的好,来否定师父认为的好吗?”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却是郑重道:“只要师父发自内心觉得好,那弟子,愿意守护这样的好。”素幽子笑了起来。婉如梨花绽放。她很久没有这样的笑容了,以至于她此刻美得难以形容。“睡吧,元易子。”素幽子笑着,闭上了眼睛。她没有转头,她似乎真的悟透了一些东西。 第九百七十一章 局面 一句“天地养人”,让素幽子获得了崭新的感悟,以至于她逐渐走上了重建道心的路,并似乎取得了很大的进展。这并不是李玉婠想要看到的局面,她反而想自己的妹妹彻底堕落凡尘。因为李玉婠本身就是凡俗之人,她自然会认为想她那样生活,一定会比清修来的好。但周元反而安心了很多。无论是在凡俗之中生活,还是过清修的日子,只要心中踏实,不寻短见,那就都是师父的选择,周元不想去强行干预。所以这一觉,周元睡得尤为踏实,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悠悠转醒。他发现鼻子有些痒,睁开眼才发现是圣母姐姐用头发轻轻戳着他的鼻孔。周元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笑道:“使坏做什么…”李玉婠道:“快想想法子,让你师父变回来,她现在给自己找了个房间,又在修道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她天赋很高,一旦进入这样的节奏,那重建道心的路会走的很顺利。”周元笑了笑,道:“这是师父的选择,我没办法改变的,只要她不一心求死,我就满意了。”李玉婠哼了一声,道:“对她倒是挺宽容的,对我就那么心狠。”周元道:“这种醋你都吃?我对你哪里心狠了?”李玉婠撇嘴道:“每次亲热,恨不得把人家弄到崩溃,现在却心疼自己师父。”周元无法反驳了,于是连忙抱住她,笑道:“别说这种气话啦,我们先专心把仗打完,以后总有时间的嘛。”“到时候我就守在师父旁边,天天烦她,肯定让她也崩溃。”李玉婠歪着头道:“唔…好吧,那接下来这仗怎么打?我不懂这个哎。”周元道:“咱们经历这么多,你是真的什么也没学到啊。”李玉婠翻了个白眼,道:“我为什么要学?我早已很累了,有你去思考,我就不想思考了。”“我只想享受生活,简简单单过日子,把那些烦恼的事都交给你。”她看向周元,道:“你莫非不乐意?”周元当即道:“十分乐意,三生有幸。”“这还差不多!”李玉婠笑了起来,扬着眉毛道:“那我考考你啊,目前的局势是怎么样的,又会往什么方向发展?”周元干咳了两声,道:“有些口渴。”“烦人!”李玉婠连忙去给他泡茶。润了润喉,周元才道:“不同于之前的格局未开,目前高丽四方势力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胜负趋势。”“我们是越战越勇,长驱南下,气势磅礴,有猛虎下山的感觉。”“李景直败了,只能退回元山、永兴一带修整,会采取较为保守的策略,着重于自身的恢复和发展。”“以他的聪明程度,他必然会效仿我们的政策,把高丽北境东部地区坐稳吃牢。”说到这里,周元微微顿了顿,道:“岛寇现在是骑虎难下的姿态。”“从长远的战略角度来说,他们是想趁我们受困于南海,从而霸占高丽,完成侵略,壮大己身的同时,将来还可以有地位跟荷兰人谈条件,完成在战舰上的转型,迎头赶上世界前列。”“这个战略其实很好,但他们千算万算,却算不到荷兰人败得太快,太惨烈。”“当他们知道荷兰人败了之后,高丽这边的投入已经太大,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能孤注一掷。”“如今海被封锁,他们再无退路,只能全力拿下汉城,死守高丽南境区域,拖住我们的进攻步伐。”“只要北方战事一起,我就得立刻撤军,他们就进入了一个舒适的节奏了。”“这是他们唯一赢的机会。”“所以他们的进攻很猛烈,他们要抢时间,抢在我们南下未至之时,拿下汉城,完成对高丽南境的布防。”李玉婠皱眉道:“那金振堂岂不是危险了?”周元笑道:“北有大晋军,南有岛寇,金振堂面临的就是死局。”“但他不是傻子,他会挣扎。”李玉婠道:“怎么挣扎?”周元道:“逃!”“逃?”李玉婠瞪大了眼,道:“他好歹是高丽王…怎么…”周元笑着说道:“高丽王就不能逃了吗?面对必死之局,他除了逃之外,没有其他任何选择。”“如果我是他,我也会逃,放弃汉城,沿着北汉江逃到淮阳,暂时休整扎根。”“李景直忙着壮大,暂时不会动他,岛寇忙着布防我们,也没心情去收拾他。”“而我们面对占据汉城的岛寇,不可能什么都不管,直接去打他,而是会选择与岛寇一较高低。”“如此以来,金振堂非但可以获得宝贵的休整时间,还能坐山观虎斗,让我们和岛寇拼个两败俱伤。”“这是最好的路,说不定此时此刻,金振堂已经开始撤离了。”李玉婠却听得火冒三丈,咬牙道:“他是高丽王,他如果要放弃汉城,那他就是有史以来最无耻、最没底线的王!”“小师侄,如果当初东虏打进神京了,你们会放弃神京吗?”周元沉默了片刻,道:“以我和大师姐的脾气,我们会和东虏在神京展开残酷的巷战,直到一方彻底死绝。”“迁都,放弃神京,国家的尊严就没了,一切就都没了。”李玉婠咬牙道:“打下去!汉城绝不能落到岛寇手中。”周元道:“我已经下令了,根据局势的变化,我们也在进行战略调整。”“到了如今这种时候,该是出全力的时候了。”说到这里,周元来到地图面前。他沉声道:“关陆已经派人传令,我大晋战列舰、巡洋舰,将分别从稷山、群山、顺天、玉湳及东莱登陆,对岛寇实施反包围。”“聂再荣会第一时间打掉对方所有的龟船,截断其海上退路,将岛寇彻底抹去。”“如今是十二月十八,我们争取在除夕节之前,拿下平壤,在除夕过节。”……站在景福宫的阶梯上,年迈的金振堂看着辉煌的建筑,眼中只有不舍。此地依旧繁华,只是充满了一种破败和萧瑟的气质。因为乱了,宫女在逃,仆人在逃,财富已经搬空,无数的士兵还清理着最后的残余。各个大臣的家眷早已撤离,一切都收拾好了,只等一声令下,就要撤出汉城了。不舍啊!这里象征着权势,象征着尊贵,象征着整个天地的中心。金振堂还没有过够这样的日子。但没有其他选择了。“走吧,让他们来争这座城。”“我们早晚会回来了。”他一声叹息,像极了二十多年前那位高丽王临死之前的呜咽。 第九百七十二章 善 急行军,急行军,但时间依旧来不及。在周元带领大军南下的第五天,神雀的情报就已经传来了。“金振堂带领四万精锐和文武百官,拖家带口弃城而去,直奔淮阳方向。”“岛寇迅速进驻汉城,并掌握周边城池,包括杨平、汶山和开城。”“四座城池之间,在修筑防御工事,三万岛寇聚集布防,并架构了大量的火炮。”“他们堵住了城门,已经最好了长期坚持的准备了。”听到这些话,李玉婠气得直接站了起来,大声道:“金振堂何其无耻!他是高丽的千古罪人!”周元摆了摆手,道:“目前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不能给岛寇太多时间,要直接将开城和汶山拿下来,打碎他们的防御体系。”李玉婠道:“拿回汉城,便立刻收拾金振堂,我要亲手杀了他!”周元沉声道:“圣母姐姐不要激动,我们现在依旧要保持冷静,因为最新情报显示,在海州还潜伏着部分岛寇,人数不多,大约两千人左右,但他们的位置很微妙,随时可能绕后突袭。”“我现在还不清楚他们的装备,如何是两千精锐的火枪兵,即使他们的火铳落后,也会给我们带来困扰。”“要先解决他们!”李玉婠愣了一下,喃喃道:“海州?”她顿时想起了自己和妹妹当初看到的画面,一时间脸色都白了。拳头缓缓攥紧,咬牙切齿道:“我要亲自去!我要亲自杀!”周元道:“不必!我让大勇去!”“八百精锐,足够他们杀绝了!”李玉婠撇嘴道:“少来,别以为我真什么都不懂,八百精英营将士,是要用来攻城的。”“大炮轰开城门,要有精英营将士发动第一波冲锋,他们全身覆铠,可谓刀枪不入,能第一时间打碎对方的防线,避免后续部队的伤亡。”“他们要是去了海州,勇效营和武耀营的伤亡会增加很多。”说到这里,她低下了头,小声道:“你帮我复国,我却不能让你的弟兄们白白牺牲。”周元摇了摇头,正色道:“战争就一定会有伤亡,我们只能寻求其中的最优解,而且这场战争是无法避免的,不是你我说不打就能不打,这也符合大晋的利益。”“即使是没有你,大晋依旧要打这一仗,依旧会有牺牲。”李玉婠低声道:“我去过海州,在你来之前。”“我见过那里的惨状,我要亲自去报仇。”“我一定要去!”周元站了起来,大声道:“来人!把管大勇喊来!”很快管大勇就跑了进来,瞪眼道:“老大!什么事找俺!”话刚说完,他就看到了桌上的点心,顺手塞了两个在兜里,然后又拿了两个往嘴里塞。周元沉声道:“别吃了!立刻召集精英营八百勇士,脱去重甲,只穿轻甲,轻装上马,赶赴海州,诛杀岛寇。”看到周元表情严肃,管大勇也连忙道:“俺明白了!立刻行动!”周元道:“给你们两刻钟时间,准备好,我也要去!”李玉婠变色道:“不行,你是主帅,你要坐镇…”周元打断道:“我们只有八百人,轻装出发,解决完岛寇立刻赶回来,来得及。”“宋武这边两万人,拖着佛朗机炮,又是步行,速度没有我们快的。”“我陪你一起去。”李玉婠低下了头,撇着嘴道:“我自己去就好。”周元道:“我不放心,我和你一起。”“可是…”“我们向来不分开的,不是吗?”听到这句话,李玉婠不反驳了,只是把头转到一侧,眼眶红红的。周元看着傻笑的管大勇,瞪眼道:“你傻愣着做什么!”管大勇嘿嘿笑道:“嫂子哭了。”“那你还不快滚!”周元一脚干了过去。管大勇挠着头就跑,顺手还把装着点心的盘子端走了。“娘的,这小子一副吃不饱的样子。”周元笑着走到李玉婠的背后,轻轻按住她颤抖的肩膀,低声道:“怎么了这是,这点小事哭什么啊。”李玉婠转身扑进他的怀里,把头埋进他的胸口,她啜泣道:“我心里难过。”周元道:“怎么了?”李玉婠道:“我知道,你对待战争是很严谨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效率不会这么低。”“你会大开杀戒,以最快的速度把他们都打懵,打得他们翻不过身来。”“若不是为了帮我积累家底,你应该会打得很轻松,不会像如今这样捉襟见肘。”“甚至你都不会管汉城,你会先全力收拾了海州,再慢慢前往汉城,寻找以最小代价打败岛寇的办法。”“为了我,你在战术上妥协了很多。”周元沉默不语。李玉婠则是抬起头来,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哽咽道:“可是海州…那里的模样我见到过,到处都是残破的尸体,他们犯下的罪恶让人不能不愤怒,我一定要去报仇。”周元想了想,才道:“我不为安慰你,我说几句实话。”“第一,岛寇的凶恶与残忍,我深刻知道,并永远因此愤怒。”“第二,我带兵来这里,不是为了杀戮,不是为了把所有人打败,体现我们的强大。我希望的是在这里建立一种规则,希望这里和平,这样大晋的边境也安定,这符合大晋的利益。”“第三,我十分心痛大晋战士的牺牲,我也绝不是拿他们的性命来谈情说爱的人,我所作的决定,是为了大局。歼灭海州岛寇,就是大局的一部分。”“第四,我想救高丽无辜的百姓,不单单是因为他们是你的子民,也因为他们是人。在能力只能,尽量去拯救无辜的人,这是因为善,不需要其他理由。”“大晋千古以来,都是这样做事,我们的民族千古以来,永远都是怀着善意的。我的决定,大师姐不会觉得有问题,百姓也不会觉得有问题。”说到这里,周元握住了她的手,郑重道:“只有一点是为你而改变,就是我可以不去,但我偏要陪你去。”“就像一直以来,你偏要陪着我一样。”李玉婠紧紧抱着他,她没有言语,他们之间已经很少说这样掏心掏肺的话了,因为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一次周元说这么多,是看出她心中有了很多压力。李玉婠也清楚,他们太了解对方。所以此刻仅仅是抱着,他们已经足够满足。 第九百七十三章 清污 十二月二十二的早晨,天刚蒙蒙亮,周元和李玉婠便带着精英营八百战士轻装上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海州。六个神雀的探子引路,来回传递消息,不断报备岛寇的行踪。正如周元所料,这两千岛寇精锐的目标并不是汉城,而是朝着黄州而去。周元的补给线是从义州、定州、安州、平壤、黄州这条线来的,对方这么做显然是想切断补给线,坚壁清野死守汉城,逼迫汉军回撤,争取更多的时间。是的,岛寇没有想过赢,他们只想拖时间,拖得越久越好。所以周元这一次不能惯着,必须要以雷霆之威,彻底将对方覆灭。海州并不远,更何况岛寇已经在往北的路上了,周元只需要直接朝西,便能将其截住。“不想穿嘛…”李玉婠有些抱怨,看着周元在给她穿轻甲,她扭捏着说道:“人家现在内力深厚,可以随时结成无形气墙,连燧发铳都打不透,更别说那些弩箭和老式火铳了。”周元道:“穿上总比不穿好,以防万一。”李玉婠道:“可是不舒服,我习惯了穿得单薄,反正寒暑不侵了。”周元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怎么跟小孩子似的,穿衣服还得哄着…”这句话倒是把李玉婠逗笑了,她抬起手臂来,乖巧地配合着周元,轻轻笑道:“你该担心自己才对,你功夫差远了。”周元道:“不一样,我经历过这么多次战争,对战场的危险已经有了敏锐的感知,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但是你毕竟经验欠缺,万一陷入困境,这副盔甲就能救你的命。”李玉婠笑道:“就两千人,还是岛寇小猴子,他们能让我陷入困境?”周元面色严肃,沉声道:“要养成严谨的习惯,尤其是在战场上,任何一个疏忽所带来的灾难都是很难承受的。”“态度很重要。”李玉婠掀了掀眉毛,才点头道:“行呢,听你的。”穿好轻甲,继续行军,快马不停,到达指定目标位置之时,已经是深夜。寒冬的深夜,没有月亮,漆黑寂静,天地似乎都陷入了沉睡。周元等人像是在深渊里穿梭着,但却已经看到了前方零星的火光。神雀的探子低声道:“前方的空地有火堆,但只是他们的外部警戒人员,四个方向都有,总共百人左右。”“他们的大部队,在林子里安营扎寨,任何一方有动静,他们就有时间反应过来,不至于完全措手不及。”周元看着前方,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这一处警戒点大概只有三十人,只要解决了他们,大军就可悄然靠近。“圣母姐姐,这三十个人恐怕要靠你才行。”周元压着声音道:“你神功盖世,只有你才能悄无声息解决他们。”李玉婠轻轻一笑,低声道:“没有问题,交给我。”她身影如鬼魅一般飘出,没有任何声音,因为速度太快,火光竟然都照不清楚她。李玉婠迅速靠前,顺手一掌拍出,地上的积雪便直接掀起,将火堆直接熄灭。天地瞬间黑了,岛寇们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了破空之声。那是积雪,是精纯内力压制而出的蚕豆大小的雪粒,裹挟着内力,像是子弹一般,精准命中岛寇的喉咙,直接穿透了进去。一个个人倒下,仅仅几个呼吸,将近三十个人无一生还。李玉婠顺手一挥,道韵弥漫,青华四溢。这是她和周元独特的信号。而周元几乎都傻了,这…这也太降维打击了。他站了起来,压着声音道:“扑上去,下手要快要狠,杀!”说完话,他率先朝前冲去。六百战士紧随其后,宛如六百头全速狂奔的棕熊,冲进了岛寇驻扎的林子里。惨叫声,顿时响起。火光开始出现,照亮了周元等人的脸。充满杀意的脸,染上了鲜血的脸。“嘭!”有枪声响起,惊破了黑暗的世界,一切似乎都在惊醒。子弹悬浮在了李玉婠面前,她面无表情,寒声道:“该你们付出代价了!”她直接冲了进去,一掌就拍飞了十多个人。“把他们全部杀干净!一个都不许放掉!”管大勇咆哮了起来,于是六百个战士也咆哮了起来,这一声声怒吼,几乎把岛寇的胆子都吓破了。他们一方面组织人手抵抗,一方面拿起火铳和盾牌,但…没有任何屌用。场面太混乱了,刚刚惊醒的他们根本分不清敌我,到处都是人在拼杀,好不容易开出几枪,却破不了对方的甲。毕竟这是寒冬,即使是轻装出行,精英营的战士也穿了轻甲和棉甲,传统的老式火铳威力小,根本打不穿。况且,他们的火力被压制得太惨了。这里是丘陵,这里是林间,精英营八百战士太熟悉这样的地形了,他们最初是靠着山地越野训练出来的。在这种地方,他们像是猛兽一般,把岛寇当畜生一般乱杀。溃逃是毫无意外的。没有还手之力的岛寇四处逃散。于是,剩下那二百精英营战士开始查漏补缺,逃出来的岛寇被他们无情捕杀,一个都不许放走。李玉婠杀红了眼,周元也杀红了眼,他们心中都怀着恨意。这一场战斗太快了,两刻钟就已经决定了胜负。岛寇死了大半,只剩下四五百人跪在雪地里投降求饶。他们惊恐又绝望,不停磕着头。领头的岛寇还用蹩脚的汉话喊着:“大、大人…我们投降了,请求,放我们走吧…”李玉婠站在原地,浑身染血。她也第一次这样杀人,心脏跳得很快,身体微微有些发抖。“饶命啊…”“我们也是被抓壮丁来的啊…”“我们是被迫的啊…”领头的岛寇哭得撕心裂肺,带着四五百个手下不停磕头,满脸都是雪,也染着血,显得狼狈又可怜。李玉婠的心突然有些软了,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周元的声音就出现了。“你心软了,只因你是人,总归做不到完全冷血。”声音很平静,李玉婠看向身旁的周元,发现他的表情也很平静。周元继续道:“面对这样的情况,只要是个有良知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心软。”“但我要告诉你,这是战争。”“这一场战争的性质,不是你和李景直争夺江山,而是…侵略与反侵略战争。”“这样的战争,就是你死我活,没有其他路可走。”周元提起了手中的刀,寒声道:“他们不可怜,他们该死。”“一个爱干净的人,容不得家里有污秽,同理,一个爱和平的人,容不得世界有他们。”“所以,我们要清污。”说完话,他一刀直接把领头的岛寇砍死。管大勇他们一拥而上,怒吼声中,四五百个岛寇就成了一堆尸体。李玉婠看到这一幕,攥紧了拳头,深深吸了口气,道:“杀得好,否则海州的百姓死不瞑目,刚刚是我着相了。”周元道:“烧了吧,肥沃土地,来年这里种下粮食,会丰收的。”李玉婠明白他的意思,轻声道:“嗯,一切都会变好的。” 第九百七十四章 大国之威 插曲。海州之战只是一个插曲,并不会影响到大军南下,即使岛寇对这一支精锐部队有着很高的期望,但显然他们所谓的精锐,其实也就那样。游离在边缘的寡民小国,靠着窃取文明完成自身迭代,无论把自己进化成何种狰狞姿态,都难登大雅之堂,只能在历史变革时期做个跳梁小丑,发出呕哑嘲哳令人作呕的声音。周元从来看不起他们,他只当是清污。回程依旧要快,周元和李玉婠骑马而行,说起这些话题,也是唏嘘无比。“我很认真的想问一个问题。”快马加鞭,风驰电掣,但她的声音依旧清晰。周元道:“你说。”李玉婠道:“在你眼中,高丽和岛寇其实差不多,对吗?”这个问题不算复杂,周元几乎没有思考,就摇头道:“还是有差距的。”“我用一个比较简白的例子吧,大晋相当于一个大户人家,高丽和岛寇相当于两个穷邻居。”“高丽这个穷邻居,不思进取,脑子里想的都是鸡鸣狗盗之事,敏感又脆弱,喜欢耍嘴皮子,让人讨厌。”“岛寇不一样,他们懂得学习和进取,但他们不学大道,只学即时即用的东西,所以他们穷凶极恶,毫无底线。”“前者让人讨厌,有时候会恨不得给他几巴掌。但后者让人憎恨,会想办法把他杀尽。”“这就是区别。”李玉婠当然高兴不起来,撅了噘嘴,小声道:“你还真是直白,但我听得心里发酸,我不喜欢自己的民族被这样定义。”周元道:“民族的个性与气质,是可以改变的。”李玉婠看向周元,道:“怎么改变?”周元道:“学习吧,在这个变革的时代,慢慢改变民族气质,塑造底蕴,或许几百年后,高丽就不一样了。”李玉婠哼了一声,缓缓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向大晋学习呗,如果我们真的专心那般做了,或许不需要几百年,只需要几十年,我们就成为大晋的一部分了。”“你对待女真,不就是这个策略么?”“难道你还想把高丽纳入大晋版图?”周元大笑出声。他摇头道:“坦白来说,我兴趣并不大,这里的土地太过贫瘠,纳入版图反而会消耗我们大晋的国力。”“但是圣母姐姐,大日其烈,故有星辰环绕,有些事不是你我就可以改变和决定的。”“当大晋崛起,问鼎世界,发出的光和热就如同天上的太阳,高丽想不靠近都难。”“我不需要把高丽纳入版图,我只需要高丽如曾经一样,为大晋之属国。将来,这个属国也自然而然会与大晋融为一体。”李玉婠歪了歪头,道:“似乎没有什么不好。”周元道:“好不好,百姓知道,这体现在具体的生活上,人们总会冲着美好的方向行走。”李玉婠大声道:“那拜托了,我不太懂这些,你得帮我。”周元笑道:“是帮我们。”大国有大国的威仪,就像是太阳,靠近它,自然就会跟着它旋转。周元的想法很简单,把大晋本身的事做好,后续的一切就会水到渠成。目前来说,高丽太过贫瘠,还没到一定要征服的时机。很多事情提前去做,虽然可以成就自己更大的功绩,但却未必是最佳的决策,反而很可能因为这个决策,要去承受更多更大的阵痛。这个阵痛自然不是周元去承受,而是普通百姓去承受,但周元自认为自己不需要那些功绩,他想要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真正的征服。当然,对于狰狞凶恶的岛寇,这一套行不通,周元更擅长另外一套。聂再荣登陆了,战列舰登陆了,五大战列舰、两大巡洋舰从各处登陆,朝着汉城方向而来。他们的数量并不多,总共不到三千人,但…每人都配备子母燧发铳,是实实在在的火枪兵。经历了与佛朗机舰队和荷兰舰队的征战,他们依靠着痛苦迅速成长起来,已经成为了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他们的进攻非常顺利,因为大多岛寇都集中在了汉城周边区域,他们可以直接北上,与稷山登陆的友军汇合一处,兵临汉城之外。他们轻装登陆,没有攻坚武器,也没有攻坚任务。任务在周元身上,在京营身上。“到达开城了!”周元看着前方低矮的城楼,缓缓道:“十二月二十八,后天就是除夕了,两日之内,我们要让岛寇灰飞烟灭。”“这一战,我们要真正展现属于大晋的大国之威!”“我要让这群岛寇猴子知道,他们还差得远。”数十门佛朗机炮,齐齐推了出去,完成了架设。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炮弹带着火光,砸向了前方城楼。与此同时,管大勇带领身穿重甲的精英营,已经朝前冲去。空中压制,大炮攻坚,重骑兵协同推进,开城的防御就是一张纸,一捅就烂。低矮的城墙直接被轰出了几个巨大的缺口,管大勇的重骑兵冲进去,岛寇根本挡不住。他们那些鸟枪声音倒是响,但就是没卵用,打在重甲上也就冒了点烟,紧接着火枪队就被重兵器踩成了肉泥。“该我们了!杀!”宋武怒吼出声,带着武耀营、勇效营朝前杀去,开城的岛寇守军直接溃败,被杀了个通透。岛寇所建立的防守铁桶阵,开城—汶山—汉城—杨平,号称没有缺陷和瑕疵。但现在桶直接被打烂了。周元沉声道:“杀尽岛寇!马不停蹄!攻打汶山!”“天黑之前,我要你们拿下汶山!”在海啸面前,小舟是没有反抗能力的。如今的京营,在精英营重骑兵和佛朗机炮的配合下,那就是滔天洪水。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无可阻挡。血色的夕阳下,白雪发着红光,巨炮咆哮,汶山的城楼同样被轰得稀烂。同样的战术,直接明牌打,大炮轰一轮,重骑兵碾过去,京营战士再冲过去杀。汶山的守军根本撑不住,天还没黑,就成了一堆尸体。“必须要休息了。”周元沉声道:“一天之内打下两城,兵力运转已达极限,不可能连夜再赶路攻打汉城。”“安营扎寨,清理物资,完成分配,休息至明日午时,再出发汉城。”从汶山到汉城已经很近了,中午开拔,晚上就到,趁着夜色,就能把汉城拿下。拿下!过年! 第九百七十五章 暴风雪 寒冬的夜,总是黑得那么深邃,伸手难见五指,也听不见虫鸣,世界似乎死去,一切都悄无声息。李玉婠点燃了烛火,冷着脸重重哼了一声,坐在板凳上赌气。周元拍了拍被子,道:“上床睡觉啊!”“不想睡!你们睡好了!”她恶狠狠地瞪了周元一眼,睡在周元身旁的素幽子并不言语,只是闭着眼,神情宁静。这一次她睡到了靠里的位置,那原本是李玉婠的位置。对于李玉婠来说,一边靠墙,一边是心爱的人,这就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全感,可以让她心中很踏实、很甜蜜。谁知道这个臭道士今天怎么跑进去了!真是气死人了!周元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又拍了拍被子,笑道:“快来吧,外边冷。”“冷死我好啦,反正没人心疼。”她嘟了嘟嘴,但还是走了过来,脱掉鞋袜,钻进了被窝。趴着睡,一只脚搭在周元的身上,双手抱着他的手臂,这样好像踏实了很多。周元低声道:“要不要睡中间去?”才不想把你和你师父隔开呢…李玉婠哼道:“我才不想挨着道士睡觉,就这样好啦。”周元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右手把她紧紧搂住,让她枕在自己的怀里。同时左手朝里面探去…碰到了个东西,哎,软软的是什么…好像是师父的大腿。正心猿意马之时,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素幽子轻声道:“元易子,不许逾矩,安心休息。”她握着周元的手,并未松开。周元感受到了腰间的疼痛,被醋坛子掐了一下,然后胸口还被咬了一口。他连忙轻轻抚摸着李玉婠的后背,安慰着她。怀里的人没有说话,呼吸很轻,像是已经进入梦乡。而里边的人压根没有呼吸,但身体在发热,似乎在修炼。周元有些好奇,低声道:“师父,你悟道有进展吗?”素幽子平静道:“从前我对道不诚,但毕竟也积累了苦行在其中,所以如今看开一切,自然进展顺利。”“按照这样的节奏,我只需要一年便能彻底重塑道心,恢复巅峰。”周元忍不住捏了捏师父的小手,道:“我感觉师父比以前看得更开了,似乎更重视精神上的修养,而愈发不在意躯壳了。”素幽子道:“修道之人,终究是要魂归太极的,躯壳不过是魂灵的载体,的确不算很重要。”周元心中一动,左手挣脱了师父的手,又覆盖在了柔软浑圆的大腿上。他的声音都有些沙哑:“真的吗师父?那你还责怪徒弟吗?”素幽子按住了他的手背,不让他的手游走,轻声说道:“责怪?你是说从前那些渎师行为?”“其实为师从未责怪于你,但却必须约束你。”“元易子,你太出色,功劳太大,史册上都一定会有你的名字。”“但你太年轻了,如此年轻,就有如此功绩,如果守不住道心,你就会越来越荒唐。”她睁开眼睛,看向周元,郑重道:“一个人,要承载很重的荣誉,是需要阅历和沉淀的。”“如果没有人约束你,你就会变得膨胀自傲,失去本心,最终成为令自己都厌恶的人。”“作为师父,我有责任要教育好你,要让你守住自己的本心,不要迷失在荣誉和权力之中。”周元多少有些感动,他低声道:“师父你说得对,弟子会牢记师父的叮嘱,保持初心,戒骄戒躁的。”“但是也请师父放心,弟子虽然也会因为自己做过的事而感到自豪,也会偶尔放浪形骸,但弟子绝不会自认为高人一等,弟子永远会是从前的模样。”素幽子目光灼灼,她的眼眸太清澈,似乎可以看穿人心。她的手,渐渐松开了周元的手。她笑了起来,欣慰道:“我看得出,你没有骗我,这些话是你发自内心的。”“为师很高兴,你没有变得自傲,你依旧守护着自己的道心。”周元小声道:“师父高兴,徒弟也就高兴。”他的手缓缓往上,往内侧移动。素幽子就这么看着他,也不阻止,脸上也看不出喜怒。但她的眼神太清澈了,周元不敢乱动了,只是嘿嘿笑道:“睡觉,弟子困了。”素幽子笑了起来,轻轻把他的手拿开,然后再握住。她缓缓道:“抱朴守静,不要让为师失望。”周元微微点头,此时此刻,他已经很满足了。……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寒风吹来,让人有一种彻骨的清醒。身后的火焰根本温暖不了这座城,哪怕这火焰足有亮,也足够炙热。冈坂幸泽裹着厚厚的棉甲,大步走在街道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着四周倒塌的房屋。此前那一场暴雪,压垮了太多屋子,金振堂根本没管,而他们岛寇大发善心,打算帮一些灾民修房子。“怎么还有哭声?”他听到了前方的声音,带着亲卫队大步走上前去,只见两间房屋倒塌,只剩下最后一间房摇摇欲坠。而在这间房子里,三个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裹着单薄的被子,被冻得脸色发青。这是一对年轻的夫妻,还有他们年幼的女儿。冈坂幸泽连忙道:“这间房子随时都要塌的,你们睡在这里不安全,快离开吧。”三人根本听不懂他的话,两个大人顾着磕头求饶,三四岁的女儿依旧哭着。冈坂幸泽道:“莫要哭,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他转头道:“去拿点吃的来,再拿两床厚棉被,这大冬天的,别把孩子冻坏了。”亲卫连忙去办事,冈坂幸泽则是从怀里拿出了一块小小的红糖。他笑着递了过去,轻轻道:“小姑娘,来吃颗糖啊。”小姑娘虽然脸上有污秽,但明眸皓齿的,停住了哭泣,眼睛带着泪花,却是看到了那颗如此鲜艳的糖。父母不敢阻拦,她有些胆怯,小心翼翼终于还是伸出了手,摊开掌心。那颗糖,缓缓朝她掌心递过去。将要靠近的那一刻,一朵白色的花落下,稳稳放在了她的手心。小女孩看向天空,原来啊,漫天的大雪又来了。“下雪了!哈哈哈!”冈坂幸泽把红糖塞到小姑娘手中,然后转身大笑道:“又下雪了,他们走不动了,我们又能拖一段时间了!”伴随着他癫狂的笑声,狂风吹了起来,天地呜咽,黑暗中大雪飘扬。这是一场罕见的暴风雪。今年的灾难真是尤其多。 第九百七十六章 除夕 寒风肆虐,大雪飘飞。两世为人,周元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宛如漫天的鹅毛,伴随着狂风卷舞,整个世界都像是被白色填满。往前看去,路没了,树白了,连营帐都成了白色,仿佛一切都融合在了一起。天地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布,狂风吹过,白布飘扬,卷起一重重白浪,洁净又带着死寂的意味。“不能走了。”宋武声音低沉:“节帅,风雪太大了,强行赶路的话,战士们恐怕都要生病,还会冻死一批人。”“只能等雪再小一点,我们才能勉强出发。”周元缓缓点头,皱着眉头道:“让轮值的守卫也进帐,点燃炉子,别染上风寒。”“这大冷天的,不存在敌袭了。”说完话,他大步走进营帐,看到师父正盘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圣母姐姐缩在被子里,睡得很香,微微勾起,还带着笑意。周元走过去,把被子微微掀起。“哎,冷呢。”她连忙把被子压住,小声道:“通风了,别掀开嘛。”周元低声道:“圣母姐姐,我们走不了了。”李玉婠突然坐了起来,像是如梦初醒,看了一眼四周,才道:“在吹风?”周元道:“暴风雪,很罕见,根本无法行军。”李玉婠连忙起身,随便套上衣服,便往外跑去。掀开沉重的营帐垂帘,冷风铺面而来,伴随着雪花,狠狠拍打在她的脸上。她瞬间清醒了,呆在原地,喃喃道:“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雪。”周元道:“或许是粉刷世界,辞旧迎新吧,今天是除夕。”李玉婠吹着风,站了良久,才苦涩说道:“我本以为我们能在除夕夜拿下汉城,让百姓们在辞旧迎新的一夜,好好高兴一下…”“但这一场大雪,却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她低下了头,小声道:“睡在温暖的床上,我无法体会他们的痛苦。”周元正色道:“晚几天也没关系的,他们等了很久,不差这一两天了。”李玉婠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高丽和大晋都差不多,烂透了。”“好在大晋有你,能力挽天倾,大刀阔斧改革,步入崛起阶段。”“高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周元道:“耐心点吧,这是国事,向来不是一蹴而就的。”李玉婠勉强笑了笑,道:“我听你的,我只希望这大雪早点结束,百姓苦,我想把希望早一天带给他们,早一天,再早一天…”周元道:“或许等会儿就结束呢。”两人缓步走进营帐,吃什么都没什么胃口,李玉婠心中总有莫名的焦虑。她不停说着话,从幼年说到打仗,从修道说到漂泊,又回忆起两人在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她像是永远有说不完的话。她不是个话痨,她只是焦虑太过了,渴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她的声音一点也不踏实,甚至气喘吁吁的。周元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道:“圣母姐姐,担心无用的。”李玉婠愣在了原地,瘪了瘪嘴,想哭又哭不出来。素幽子睁开了眼睛,道:“这雪最多下半日。”李玉婠猛然回头,瞪眼道:“你说什么!”素幽子道:“这雪最多下半日,别问原因,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但却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感受。”“这种状态,或许和晨曦刚刚出关的状态差不多,我似乎被天道垂青了。”李玉婠这才看到,她身上已经有了淡淡的道韵,那是纯粹的青华,那是先天的气息。她不禁结巴道:“是…你好像真的被天道垂青了,不应该啊…”“晨曦她…她之所以被天道垂青,是因为她值得啊。”“她从小到大受尽苦难,她在死亡的边缘挣扎重生,为了恢复健康整日承受剧痛,以最顽强的意志向命运发起挑战,在悬崖绝壁苦修数百日,才得到天道的垂怜……你,你怎么会…”她似乎在故意多说话,为了缓解心中莫名的慌乱。素幽子轻轻道:“我想过这个问题,但或许…可以用两个字来解释——天赋。”这句话让李玉婠和周元都沉默了。真是不讲道理的两个字啊。用心不诚,都能天下第一。道心破碎,还能重头再来。这不是天赋能是什么呢…“等等!”周元如梦初醒,连忙道:“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师父你说这雪最多只下半日?”素幽子道:“是,半日之后,雪住风停。”周元点了点头,道:“我去吩咐宋武他们做好出发的准备,风雪一停,我们就立刻出发。”“争取在午夜子时之前,我们能赶到汉城。”他匆匆离去,而李玉婠则是看向自己的妹妹,皱眉道:“真的天道垂青?”素幽子道:“我没有必要骗你。”李玉婠沉默了片刻,才道:“那是不是意味着,周元再也没机会了?”素幽子皱眉道:“他是我的徒弟,他应该有什么机会?”李玉婠道:“你就那么不愿意和他在一起?”素幽子道:“在一起的方式有很多,为什么一定要像夫妻那样?我明白你想表达什么,但我有我的路要走,元易子有元易子的路要走。”“他或许有心,但我却无意。”李玉婠眯眼道:“但在我看来,你没有那么不在意他,他在你心里,是有很重的份量的。”素幽子沉默了。然后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有我的路,不可更改。”“我的选择不会错,天道垂青,就是除夕给我的礼物。”李玉婠不禁看向外面,喃喃道:“除夕给我的礼物是什么呢?一场大雪吗?”她摇头一笑,无奈道:“无论如何,祝贺你吧妹妹,至少我们不必担心你寻死了,你解脱了。”“你比以前更淡泊了,但你又为什么会允许你的徒弟占你便宜呢?”“我常年漂泊,干些并不值得言说的勾当,都能到达如今这个境界……其实我也是有天赋的。”“我也懂道,我知道一些事情的,当道心重塑之时,当天道垂青之时,你的道心会很快恢复。”“根本用不了一年,甚至用不了一个月,或许七天,或许三天,你就足够恢复巅峰了。”“但你却说一年。”说到这里,李玉婠眯眼笑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心中还有一道坎没有踏平吧,那就是你的徒弟。”“你放不下他,所以无法恢复道心。”“一年,你是想陪他一年,帮他度过这段艰难的时光,再洒然而去,对吗?”“不是你淡泊了,而是…你在包容他,因为你知道你陪他的时间不多了。”“如果我猜的不错,一年之后你不是回终南山,而是要回白云观了。”“那时候你超脱原初,将成为真正的天师了。”素幽子低下了头。她心绪起伏不定,沉默了很久。最终,她轻轻道:“他会浮躁,会变得贪心,将来分别也不容易走出来。”“所以,别跟元易子说。” 第九百七十七章 节日快乐 雪已停,风已住。李玉婠的担心顿时消失,心情也很快好了起来。“太阳出来了!可以出发了!”她兴奋地喊了起来,忍不住抱住周元的手臂,道:“我们现在出发,今夜能赶到汉城吗?”周元点了点头,道:“路面有积雪,但无伤大雅,差不多今夜子时之前就能赶到。”“太好了!”李玉婠甚至忍不住跳了一下,激动道:“我们出发吧,今夜拿下汉城,明天是大年初一,一定会是一个好的开始!”“没问题!”周元笑着走出了营帐,让众人准备出发。武耀营和勇效营的战士们素质很高,都是跟随周元征战各处的老兵,干起活来是干净利落。仅仅四刻钟,他们便将营帐收拾了起来,结成了行军队伍。周元见圣母姐姐心情高兴,他心情也舒适了不少。于是他走在最前头,运足内力,高声喊道:“弟兄们!今天是除夕!昭景十二年的最后一天!”“这本该是团聚的日子,但我们现在却在异国他乡征战,我想说的是你们辛苦了,并且还将继续辛苦下去。”“我们要全速赶路,争取在今夜子时之前,到达汉城。”“等打下汉城,歼灭岛寇,我们好好庆祝一番,到时候肉菜管够,一醉方休!”最后,他高呼道:“祝弟兄们节日快乐!我们出发!”诸多士兵都笑了起来,队伍更加整齐,迅速朝前跑去。李玉婠骑着马,迎着阳光笑道:“忠武王,除夕节有礼物吗?别光是想着犒劳自己的弟兄,却忘了我们呀!”周元把头凑了过去,道:“歼灭岛寇,拿下汉城,把整个高丽都交给你,这算不算礼物?”“唔…这当然算啦!”李玉婠歪着头想了想,才道:“但我还想要其他礼物嘛,私人礼物。”好好好,每个时代的女人都想着要礼物是吧?但如果都能像圣母姐姐一样,男人又有什么礼物舍不得呢?周元笑道:“送!必须送!”别看他笑得开心,其实已经汗流浃背了,他妈的,根本没有准备好吗,天知道送什么,总不能把大师姐送的玉佩拿出来吧。刚想到这里,一只纤纤玉手就出现在眼前。手心躺着一个小巧的荷包,做工很粗糙,上面的走线也看得出有点乱,比起紫鸢的手艺差远了。周元下意识看向圣母姐姐。李玉婠咯咯笑道:“你是元帅嘛,忙着打仗那么辛苦,礼物这种小事就交给我们女人啦!”“怎么样?漂亮吗!”她眨着眼睛,像是等待表扬的孩童。当然不漂亮,但看得出这是她亲手缝制的。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公主,一个女道士,一个魔教圣母,哪里接触过什么女工,哪里会什么针线活。天知道她什么时候偷偷学的,天知道她又在什么时候偷偷缝制,只为了此时此刻给心爱的人一个惊喜。或许为了今天,为了这个小小的荷包,她早在几个月前就开始了筹备和努力。“再没有比这更漂亮的东西了,如果有…”周元把荷包握在手中,很轻,很柔软,但他感受到了重量。他知道圣母姐姐想要表达什么,针线取代了刀剑,只是在告别过去,这是在表达妻子的身份。这一个小小的荷包,承载着她所有的情意,还有下半生的托付。“如果有什么?”李玉婠瞪着眼道:“还有比这个漂亮的?”周元笑道:“如果有,那一定是我的眼睛。”李玉婠撇嘴道:“就你的眼睛,也算漂亮啊!”周元道:“但它倒映的是你的模样。”李玉婠愣了一下,嘴角不自禁翘起,脸色有些微红,嘻嘻说道:“节日快乐!”随即她又低下了头,默默笑了起来。这一路走了大约五个时辰,她便为此开心了四个时辰。天已黑尽,正是亥时。大军终于到达了汉城。李玉婠没有感到疲倦,周元和素幽子自然也没有疲倦感。但跑步而行的士兵们,几乎都快坚持不住了,在雪地里行走,诸多不易。“休息!”周元大声道:“休息一个时辰,子时正刻,准时攻城!”天晴之后,月亮竟然也出来了,天空缀满了星辰,和上午的大雪形成了剧烈的反差。“或许真是辞旧迎新呢!”李玉婠笑道:“这场雪虽然大,但很短暂,如今天晴,此刻星辰漫天,或许就预示着高丽美好的未来。”“我真期待看到这里如同中原一样,逐渐复苏,逐渐走向更好的明天呢。”周元点头道:“一定会的。”李玉婠来了精神,怀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转头看向自己的妹妹,道:“你的礼物呢!我都知道给师侄准备礼物,你不会没给自己弟子准备吧!”周元连忙打着圆场:“圣母姐姐,没事的,本来就该男人给女人准备礼物嘛。”李玉婠掀眉道:“谁说的?有爱就会准备礼物啊,和男女有什么关系,你真奇怪。”素幽子淡淡道:“其实,我礼物已经准备好了。”周元和李玉婠都愣住了。还真准备了啊!素幽子从怀中拿出了一个荷包,递给了周元。李玉婠脸色当场就变了:“你什么意思!也送荷包!诚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休想打败我啊你,我的荷包是我亲手做的,这是第十七个了,之前十六个都没弄好,淘汰了,我辛苦了三个月!”素幽子摇头道:“我送的东西装在荷包里而已,元易子,你自己找个时间打开,不许给别人看。”“我偏要看!”李玉婠伸手就抢。周元连忙塞进怀里,嘿嘿笑道:“圣母姐姐,这是师父第一次送我礼物,您大人有大量。”李玉婠哼了一声,道:“那你更喜欢哪个?”周元连忙道:“当然是你的荷包。”“这还差不多!”她笑了起来,甜蜜说道:“再一次节日快乐!”素幽子也轻声道:“元易子,节日快乐。”周元道:“师父,圣母姐姐,节日快乐。”……站在城楼上,看到了黑暗,也看到了火焰。那火焰如此密集,如此炙热,如此令人不适。“他们一日之内就攻下了开城和汶山,他们的佛朗机炮威力太大,高丽的城楼根本扛不住。”“他们的重骑兵冲锋,我们的火枪军都挡不住,完全被碾压。”“开城、汶山所有的战士,全部牺牲了。”听着手下的禀告,冈坂幸泽攥紧了拳头,面容扭曲,声音沙哑:“你是说,全部牺牲了?”“是的。”手下低声道:“包括海州两千勇士,也无一幸免,我们也是刚接到情报。”“对方很残忍,不接受投降,一个都没留,把我们的人全部杀绝了。”冈坂幸泽笑了起来,笑容更加扭曲,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他咬牙切齿道:“他们真是在除夕夜,给了我一个天大的节日礼物啊!”“我是不是要跟他们说一声节日快乐啊!”“我们是不是无路可逃了啊?哈哈哈哈!”他满脸狰狞,缓缓回头,轻轻道:“执行…计划,也给他们一个节日礼物吧!”于是,岛寇行动了。在月亮照耀之下,在星辰照耀之下,他们出动了数千人……开始屠城。惨叫声响彻了这座城,所有人都在逃命,所有人都躲在角落,躲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没有意义。岛寇疯了。他们知道无路可逃了,他们要在死之前,拉下整个汉城垫背。打空了身上的子弹,冈坂幸泽把火铳随手扔掉,提起了自己的武士刀。他对着惊逃的百姓冲了过去。“谁也别活了!”“他们何其残忍!他们甚至不接受投降!”“我们活不了,那就都死吧!”他怒吼着,满脸狰狞地展开了屠杀,杀得满城积雪染红,杀得整个城都是污秽。尸体倒在了雪中,倒在了血泊中,倒在了泥泞、冰冷的大地上。累了。疲倦了。绝望了。但凭什么只有我们绝望!我要所有人都绝望!冈坂幸泽继续杀戮!他听到了炮火的声音,他知道汉军开始攻城了。真的无路可逃了!他发出了大笑声,猖狂的大笑声。但他的笑容戛然而止,他看到了那座摇摇欲坠的房屋。烂墙根处,那个小女孩正乖巧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羞怯的笑意。她看到了冈坂幸泽,歪了歪头,然后鼓起勇气挥了挥手,笑了起来。冈坂幸泽也笑了起来,他走了过去,笑道:“小姑娘,你好呀,叔叔又见到你了。”小女孩听不懂,她只会说自己的语言。她的声音羞怯而稚嫩:“叔叔…节日快乐呀…”冈坂幸泽也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并不相通。他咧嘴一笑,一刀直接砍了过去。小女孩仰头倒下,鲜血顺着她的脖子流出。在死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的是明亮的天空上,那一轮灿烂的月亮和璀璨的星辰。她的手无力垂落,掌心摊开,那颗拇指大小的红糖随之滚落。红糖的一头,是一排小小的牙印。红糖的另一头,是一排大大的牙印。冈坂幸泽看到了那颗糖,他表情变得更加扭曲,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退后了几步,喃喃道:“节日快乐…” 第九百七十八章 红糖 虽然大雪已停,虽然星辰漫天,但气温却依旧很低,周元倒是不冷,就是觉得口干舌燥,嘴里没什么味儿。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很快过去,宋武等人来了精神,当即组织起了军队。“架炮!注意射程!要架在对方火炮的射程之外!”“把炮弹都打出去,要彻底把汉城的城楼打烂,轰出一个缺口来。”“这些王八蛋竟然直接把城门堵住了,他们是真打算在里面做乌龟。”七八个士兵负责一门炮,推着沉重的炮车朝前,迅速完成架设。“重骑兵准备!”周元沉声道:“大勇,让你的精英营准备好,一旦城楼的缺口打开,你们就要杀进去。”“宋武,勇效营和武耀营在屠杀岛寇的同时,要安排预备队查漏补缺,防止岛寇四散逃跑。”“先封锁各大街道,逐步清理,争取一个不漏。”“天亮之前,我们要解决战斗。”宋武大声道:“末将明白!”周元看向李玉婠,道:“圣母姐姐,让你们的人把李氏王朝的旗帜举起来,准备以王朝的名义接管汉城,文官大臣要做出方案,安抚百姓。”李玉婠有些激动,兴奋道:“放心,我们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我们什么都做得好。”周元闻言点头,当即大吼道:“进攻!开打!”引线点燃,佛朗机炮发出了惊世咆哮,密集的炮弹砸向汉城城楼,将那土砖砌成的城楼砸开一个个大洞。声音让周元有些恶心,忍不住干呕了几下。李玉婠很敏锐,当即靠了过来,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病了?”周元摆手道:“没事,就是嘴里没什么味儿,有点犯恶心。”“早说嘛!”李玉婠微微一笑,跟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颗糖来,道:“呐,红糖。”周元接过糖来,只见红糖形似火柴盒,略有些粘手,做得很是精巧。他不禁笑道:“你竟然带着这种东西。”李玉婠道:“我常常带着一些吃的,主要是用来解闷儿,还有花生米呢,要吗?”周元又想起了羊屎,连忙摇头道:“这个就算了。”他拿起红糖,正要吃下去,却又看到李玉婠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小咬了一口,递给了她。李玉婠嘻嘻笑道:“还舍不得吃完,非要给我留吗。”周元道:“我知道你肯定不止这一个。”“当然!但我喜欢与你分享!”她接过红糖,在另一边咬了一口。吃得好甜好甜!她看着手中剩下的糖块,忍不住笑道:“你牙印比我大一些呢!”周元大笑出声。数十门佛朗机炮的轰击,汉城的城楼根本挡不住,刚打了两轮,城墙就塌了大半,出现了数个缺口。管大勇骑在马背上,手持方天画戟,大吼道:“跟俺来!碾碎他们!”八百重骑兵,如海啸一般席卷过去。岛寇还在垂死挣扎,他们集结了大量重兵在缺口处,企图挡住重骑兵的冲锋。但这并没有卵用,精英营的重骑兵是全面覆铠,每人的装备比铁浮屠还要夸张,更何况他们没人都是身高一米九以上的壮汉,身体天赋无与伦比,完全是刀枪不入的野兽,除了大炮之外,陆地上没有东西可以挡住他们的冲锋。碾过去!他们纯粹是碾过去的!每一个人都像是地狱的死神,无情地收割着岛寇的生命。“该我们了!”宋武暴喝出声,高举长剑,大声道:“武耀营、勇效营,跟老子冲!”他一马当先朝前冲去,余下两万战士齐齐冲锋,形成摧枯拉朽的人浪,足以淹没整个汉城。“把我李氏王朝的旗帜举起来!跟上来!”李玉婠满脸兴奋,带着李氏王朝剩余的文官和士兵,也跟着进了城。岛寇根本没有任何作战能力,当精英营的重骑兵冲进去,他们的阵型就全部乱了,士气崩塌,直接溃败了。于是到处逃命,钻进各个小巷子,甚至钻进居民的家中。但武耀营和勇效营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足够有能力在混乱的战局之中保持理智和敏锐,以最高效率完成复杂任务,包括对道路的封锁,包括对岛寇的镇压,分工明确,执行到位,岛寇根本无路可逃。李玉婠运足了内力,高呼道:“高丽的百姓们不要怕,我们来救你们了!”她的内力何其浩瀚,她的声音几乎传遍全城。武耀营和勇效营的动作很快,极有章法地将岛寇围堵在各个街道,然后迅速杀绝。偶尔也有少许的漏网之鱼,趁着包围圈还未收缩之时,逃了出去,朝着其他方向逃命。宋武则带着预备队进行围追堵截。“都督!全部截住了!但…”士兵迅速下了马,低声道:“但前面出事了…”“什么情况?”宋武大步朝前走去,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尸体。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街道,鲜血已经凝固,但可以看出他们刚死不久。饶是宋武早已见惯了战场的血腥,看到这一幕也是浑身发寒。天气太冷了,这些尸体已经僵硬,也或许正因如此,他们脸上才保持着临死之前的表情——绝望、痛苦、惊恐…难以用言语形容。士兵低声道:“全城的百姓,被屠杀了大半…无论是成男子,还是妇女老幼,他们都没放过。”“还有大量女子被奸污,甚是凄惨…”宋武深深吸了口气,压着声音道:“把岛寇,杀光。”他回头朝着周元而去,看到周元和李玉婠正有说有笑,场面和谐无比。宋武张了张嘴,一时间都不敢开口。周元皱眉道:“什么事这么急?”宋武干咳了两声,低声道:“节帅,去前面看看吧,出了点事。”周元心中有些不安,当即骑着马朝前而去。李玉婠骑马,连忙跟上。片刻之后,他们停了下来。周元缓缓下马,看着整个街道堆满的尸体,一时间沉默了。这些可都是平民啊,他们根本影响不到战局,他们只是想活命。“呜…”李玉婠发出了一声悲呼,连忙朝前跑去。周元看着她的背影,无法劝说什么,只能跟上。于是朝前跑,跨过满街的尸体,到达下一条街,又是满街的尸体。李玉婠发疯似的朝前奔跑,周元发疯似的朝前追。每一条街上都是尸体,到处都是鲜血,都是一张张惊恐而绝望的脸。推开每一户人家的门,都看不到活人。四处都是惨死的婴儿,被奸杀的妇女,被割下头颅的老人。这哪里是什么王都,这分明是森罗地狱,分明不属于人间。李玉婠脸色惨白,茫然地站在尸体之间,双目含泪,看着四周的一切,发不出声音,哭不出来,只有麻木,只有难以言说的痛苦。她踩到了一只手臂,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低头一看,是一个小女孩的尸体。小女孩脸上带着羞怯的笑容,右手的旁边,有一块小小的红糖。红糖的一头,有一排小小的牙印。红糖的另一头,有一排大大的牙印。李玉婠呆住了,她颤抖着,从怀里拿出了剩下那块红糖。红糖的一头,是一排小小的牙印。红糖的另一头,是一排大大的牙印。小的是她留下的,大的是周元留下的。她有的是糖,但她喜欢和周元分享着吃。这个小姑娘呢?在这寒冷的冬天,这颗糖可能是她最最珍贵的东西。她喜欢和爹娘分享着吃。甚至,剩下的她也舍得吃,她或许想等到明天再吃,因为明天就是新年啦。她再也没有新年了!李玉婠把手中的糖塞进了嘴里,好甜好甜,甜得腻,甜得发苦。 第九百七十九章 夜酒 素幽子来了,她看到了周元静静站在前方,守护着跪在地上痛哭不已的李玉婠。宋武来了,他看到了节帅静静站在那里,守护着那个女人。士兵们都来了,他们已经解决了战斗,他们没有靠近,只是看着前方。周元没有安慰,没有催促,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痛哭的圣母姐姐。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平静得可怕。李玉婠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泪流满面,跪在地上,趴在地上,披头散发,像是已经绝望的疯子。没有人安慰她,没有人劝说什么,只等她慢慢发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哭声才终于停止。她缓缓回头看向周元,眼睛红肿,泪痕满脸,狼狈而憔悴。她的声音无比沙哑、无比哽咽:“我们做错了什么?”周元无法回答。李玉婠指着小女孩,眼泪又绷不住了:“她!她做错了什么!”周元依旧无法回答。李玉婠哭泣道:“为什么?为什么啊?我想知道原因,真的,我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什么都没做错,他们只想活着,她只想长大…”“为什么打仗要把他们算进来?”她无助地看向周元,她甚至没有站起来,她只是跪在了周元身前,抱住了他的双腿。她抬着头,颤声道:“我遇到不懂的事,总是问你,周元…你可以告诉我答案吗?”周元没有说话,只是蹲下来,用衣袖轻轻擦拭着她的脸庞。李玉婠无力地倒在他的怀里,面色苍白如纸,口中依旧喃喃念着:“为什么…为什么…”周元把她抱了起来,缓步转身离去。千军万马,给他们让开道路。周元停下,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句:“岛寇,一个不留。”他沿着来时的街道,一步一步走了回去。李玉婠环抱着他的脖子,无力地看着他,轻轻道:“你也不知道答案吗?”周元道:“我知道。”李玉婠道:“我也知道,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自古以来都是如此,这是客观规律,改变不了的。”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可以改变,只要我们足够强大,我们就能制定规律。”李玉婠闻言,把头埋进他的胸口,默默流泪。两人再无言语,一个顾着悲伤,一个顾着心痛。周元背着她走出了城,来到了一处干净的地方。这里没有血,这里只有雪。李玉婠呢喃道:“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吗?”周元道:“会有的。”李玉婠道:“以后可以不发生这种事吗?”周元道:“可以。”李玉婠小声道:“要怎么做?我愿意去努力。”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把过去的悲伤放下,朝前看,往未来看,从血泊中站起来,变成巨人。”李玉婠挣脱了他的怀抱。她站在雪地之中,脸上没有了平时的嬉笑。月光照亮了她布满泪痕的脸。她举起了手,向着天空,声音很认真:“我愿意为此而努力,为了他们能活着,为了她能长大。”周元也站了起来。他也举起了手,郑重道:“我愿意为此而努力,为了他们能活着,为了她能长大。”他们的手,在星空的见证下,缓缓靠近,紧紧握在了一起。李玉婠道:“汉城的百姓没有死绝,还有一部分人活着,他们惊恐绝望,他们在等我。”她回头,朝着汉城的方向走去。她沉声道:“我不能倒下,我要振作起来,我要把李氏王朝的旗帜举起,用最真诚的声音告诉他们,我要让他们活下去。”周元跟上了她的脚步。李玉婠却道:“让我自己去吧,这一次我想独自把这件事做好。”周元点头道:“好。”李玉婠走了,每一步跨出,都在雪地中留下深深的脚印。这一场巨痛,让她成长了很多。周元有些疲倦地坐在了雪地上,看着天上的星辰,不言不语。一个炉子,稳稳放在了他的身前。一壶酒,架在了炉子上。火焰燃了起来,关陆拿了两个大碗,坐在了周元的面前。周元缓缓道:“关陆,你当初参军,是为了什么呢?”关陆笑道:“为了有口饭吃,家里太穷了,当兵管吃管住,还有军饷。”周元道:“后来呢。”“后来啊,后来到了薛总督帐下,和蒙古人较劲,想着怎么苟全性命,捞点银钱。”说完话,他微微顿了顿,又道:“那时候想捞钱不难,边疆的百姓会把一切都掏给我们,他们害怕我们弃城逃命。”“只是…那时候我已经不收钱了。”周元道:“人是会变的。”“是啊。”关陆点头道:“没有人生来就是英雄,没有人生来就很伟大,刚入伍的新兵,谁会想着报效国家?无非是混口饭吃罢了。”“慢慢的,看的东西多了,边关百姓的凄惨与淳朴,蒙古人的凶恶…环境在改变人,我们也慢慢变了,除了想混口饭吃,还想做点事了。”“我们想贪钱的时候,机会不多,后来机会来了,却又不忍了。”“我们想要报效国家了,想要保护百姓了,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英雄。”他说到动情处,给自己倒了一碗热酒,一口干了。周元道:“英雄就像钢铁一样,总是要经过千锤百炼,最终成型。”“在云州的时候,你和章飞选择跟我,那时候是为什么?”关陆笑道:“身份已经没了,意志还在,壮志难酬,就搭上了王爷的马车。”“那时候想着,能做点事,立点功,混个不错的职位,家里就不至于为吃喝发愁了,自己也能有点面子。”周元道:“后来变了?”“变了。”关陆叹了口气,道:“整顿神京,六大巷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让我发现我们在做的事,很让人自豪。”“收复中原,王爷在开封府为阿旁宫那些惨死的女子伸冤,菜市场斩首的那一幕,让人动容。”“每一件事的发生,都让我感觉到,我正走在一条充满光明的路上。”“即使到处都是黑暗,我们也发着璀璨的光,这种自豪感,这种成就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所以即使我没有得到什么职位和荣耀,我也毫不在乎,我只觉得光荣,只恨不得把所有的力气和智慧都用在我们的事业上。”他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口干了。他咧着嘴,嘿嘿笑道:“和老熊喝酒的时候,他说起了在水西时发生的一幕幕,说到了一个词,我一直铭记。”周元道:“什么词?”“解放。”他的声音很平静,而周元却如遭雷击,身影猛震。关陆道:“这是王爷在去水西的路上,给熊阔海他们说的,他们深深记住了。”“我也记住了,想忘都忘不了。”周元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直接干了。烈辣入喉,浑身都热了起来,像是鲜血都在燃烧。关陆道:“我不是那么有理想的人,但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这一步,而且越走越有力,越走越坚定。”“王爷,我没有准确地语言来形容这种感受,但我相信你懂我。”周元把两碗酒倒满。关陆心领神会,与他一同端起了酒,酒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那像是灵魂在怒吼。一饮而尽,关陆道:“那么,王爷呢?”周元愣了一下。他缓缓道:“当赘婿的时候,真的没想那么多,只想舒舒服服过好这一生。”“但凝月遭遇逼婚,以及云州暴乱,让我发现,人还是要有自保之力才行。所以那时候,我想做点事,混到一定层次,再急流勇退,享受生活。”“天不遂人愿,原浙江巡抚黄珩被刺,让我知道了天下局势的危机。”“我不愿这里成为异族的猎场,我不愿活在一个乱世之中,所以深夜立志力挽天倾,拯救河山。”关陆道:“于是我们跟着王爷北上了。”周元道:“我们一路走来,力挽天倾的志向从未动摇,但第一次到香州的时候,我看到佛朗机人在香州烧杀抢掠,于是有了新的感受。”“仅仅是力挽天倾是不够的,我们逐渐在落后于其他国家了,我们得崛起,得有自保之力,才能避免将来被入侵。”“所以我封狼居胥,唤醒百姓的血性,我与陛下摊牌,要控制大晋的军事,为了未来,为了他们不捣乱。”“所以才有后来的改土归流,才有面对佛朗机和东番岛的两次胜利。”“所以我们才有今天的好局面。”关陆给周元倒上一碗酒,道:“那么,这一次,王爷有新的感悟了吗?”周元没有回答。他一碗酒喝下肚,才低吼道:“不够!不够!不够!”“急流勇退不够!力挽天倾不够!大晋崛起也不够!”“要更强大!要做世界第一!要主宰时代!”“唯有这样,我们不想看到的事,才不会发生。”关陆道:“云州的暴乱,临安府的战乱,中原的凄惨,香州、蓟州、山海关、大同、神京以东、水西、四川、闽粤沿海、东番岛,以及此地汉城!惨案数之不尽!”周元咬牙道:“这一切都不许再有!”他又喝了一碗酒,低声道:“还有圣母姐姐,我从未见她如此悲痛,我不想再让她如此。”他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关陆,大吼道:“没结束!关陆!我们还不值得骄傲!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关陆站了起来,退后几步。他双手作揖,鞠躬而下,正色道:“属下愿与主公一同前进,虽九死而不悔矣!” 第九百八十章 变化 关陆有一句话说得很好,英雄就像钢铁,最开始的时候平平无奇,经过了无数次的铸炼,在烈火与重击之下,才终于成了坚固的模样。一路到今天,周元的志向也在不停的变化,变化到了尽头,再回头看去,原来不知不觉间,他成为英雄已经很久了。天终于亮了,东方出现了红色,那是朝霞的痕迹。酒也喝完了,炭火只剩下最后的余烬,黑色的灰尘和四周的白雪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是时候了。”关陆看着东方,缓缓道:“高丽不是我们的战场,我们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够久了,该结束了。”“结束这一战,我会云州待半个月,陪一陪孩子和妻子,就北上沈州,全身心投入战斗,以迎接我们最大的挑战。”周元点头道:“我们关注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关注我们。”“我们备战的同时,他们也在备战。”“但或许我思考得更早一些,更深一些。”关陆道:“所以关于李景直,不能费太多功夫了。”周元点了点头,朝着汉城方向走去。他缓缓道:“给章飞传令,让他不用执行特殊任务了,直接给李景直摊牌,降或者死,选一个吧。”“我本来想用他帮圣母姐姐治理朝廷,但看来,如今的圣母姐姐没有那么脆弱了。”关陆道:“我立刻安排骑兵过去。”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道:“岛寇的逃亡部队,应该被逮住了。”周元冷笑道:“正好,我们去看看那些人到底是怎样的禽兽。”汉城,很安静。安静得让人有些窒息。周元看到了忙碌的场景。一个个士兵正在把数不清的尸体搬到城池的最中心,哪里的房屋已经被拆掉,清理出了一个巨大的广场。尸体堆积在这里,宛如山丘。剩余的百姓在李玉婠的组织下,也开始搬运了起来,他们用了后半夜的时间,把整个城的尸体都搬到了这里。火焰燃了起来,黑烟冲上天空,却被朝霞刺透。光芒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李玉婠鞠躬默哀,于是所有人都鞠躬默哀。直到火焰燃尽,直到恶臭被清风卷走。“把骨灰掩埋在这里,就埋在地下。”“这里不建房屋,今后这里就是汉城最大的广场,在中间立碑,纪念在战火中牺牲的百姓。”“今后我李氏王朝每年祭奠他们,告慰亡灵,也为了记住仇恨和耻辱,希望我们的后代自强不息。”周元不再看了,他确定圣母姐姐可以做好这一切了。他跟着宋武,快步出了城。前方天际线的尽头,两千多水师兵已经徐徐而来。走在最前方的中年男人迅速跑来,半跪而下,大声道:“末将聂再荣,参见元帅!”周元摆了摆手,道:“聂将军,人抓到了吗?”聂再荣道:“包括冈坂幸泽在内所有逃亡的岛寇,一个不漏。”“大部分在拼杀中被我们杀了,还剩下三十多个人。”周元朝前走去,众人跟在他的身后,冈坂幸泽等人被押解了过来。周元总算看到了他,大约四十岁的模样,身材瘦小,此刻已经泪流满面。他跪在地上,看着周元,痛哭道:“饶了我们吧,我们已经知错了。”“我们不是恶人,只是一时冲动,人总会犯错的对不对?我们愿意道歉,我们很抱歉。”“只要、只要你放过我们,我们什么都愿意做,我们…”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周元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眼中只有杀意。于是,冈坂幸泽哭得更是伤心,大吼道:“让我们剖腹吧!给我们一个痛快!”周元道:“我给你立个雕像吧,跪在汉城的广场中间,面对着纪念碑。”冈坂幸泽有些发愣,他不明白周元的意思。周元已经摆手道:“其他人,押解进城,交给李氏王朝处理。”“冈坂幸泽,脱光他的衣服,挖掉他的眼睛,割掉他的舌头,把他装进雕像里。”“让他慢慢享受死亡不断靠近的感觉。”“他至少能在雕像里活个三四天,这三四天一定很美妙。”宋武道:“动手!”几个亲卫冲了上去,把一种岛寇押解进城。这一场罪恶,有罪人,却没有人真正赎罪。不存在伸冤,因为这样的冤屈无法申诉,多大的代价都无法挽回。周元没有进程,而是缓缓道:“宋武你带着勇效营留守汉城,武耀营、精英营和水师兵跟我走,杀向淮阳。”“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金振堂。”“汉城惨案,有他一份功劳,他休想活命。”宋武抱拳道:“节帅放心!有勇效营在,汉城固若金汤。”“走了。”周元直接上马,朝淮阳方向而去。而一袭青衣飘然而来,也稳稳落在了马背上,跟在了周元身旁。素幽子淡淡道:“元易子,你心中有了戾气。”周元点头道:“师父,任何有良知的人,面对这样的惨案,心中都会愤怒。”“师父难道不愤怒吗?”素幽子想了想,才道:“愤怒,但我有我的路,我没办法留在汉城,陪这个国家一同从创伤中走出了。”周元道:“师父道心恢复之后,是要回白云观了吧?”素幽子轻声道:“是,两年多没有回去了,早该是回去之时了。”周元道:“师父还记得我在香州之时给你写的信吗?我那晚太醉,早已不记得了。”素幽子摇了摇头,道:“我也不记得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周元继续道:“白云观离得了师父两年,就离得了师父一辈子,师父一定要回去吗?”素幽子道:“不回去,又能去哪里?”周元道:“弟子身上有戾气,很多时候面对一些事情,也会失去理智的时候。”“弟子希望师父跟着我,时刻约束着我。”素幽子沉默了。她沉默了很久,才轻叹道:“元易子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际遇,这决定了他们有着不同的选择。”“我有我的路要走,你有你的路要走,又何苦执着于在一起?”“你虽然年轻,但你已经足够有阅历,你难道看不透这些道理吗?”周元笑了起来。他看向自己的师父,缓缓道:“以前我也总劝自己看透一些事。”“如今变了。”“我不想看透那些东西,我只想朝夕必争,直到这个世界成为我喜欢的模样。”“什么是人间正道?”“就是永远心怀热情,永远热爱美好。”“所谓看透,不过是期待这个世界靠别人变得更好罢了,我不愿意逃避,我愿意做那个让世界变得更好的人。”他向着东方,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棱角分明,目光坚毅。素幽子看着他的脸,一阵恍惚。她的心跳开始加速,她低下了头,把起伏的心绪压下去。她不明白自己修道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有俗欲。她以为她早就超脱了。可是姐姐那句话,真是如刀剑一般锋利:“李玉嫣,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你以为你没有感情吗?不,你只是没怎么见过男人罢了。”“所有女人都一样,见到优秀的男人,总会忍不住兴起爱慕之情。”“你以为你道心那一道坎怎么来的?因为你早就陷进去了。”“你那么关爱徒弟,可曾在乎过叶青樱的处境?你偏爱周元,难道仅仅是因为师徒?”“有的人啊,什么时候沦陷都不知道。”素幽子猛然抬起头来,冷声道:“这一仗打完我就走!回白云观!”周元疑惑地看向她:“不是还有一年?”素幽子道:“你太吵闹,不适合我静心修道,回白云观反而更好。”周元沉默了很久,才道:“弟子不会阻拦师父。”看着他略带感慨失落的表情,素幽子有些心痛,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第九百八十一章 投降 新年的第一天开始赶路,有师父陪伴,倒也不算无聊。只是每一个人都在产生变化,比如聂再荣变得谦逊刚毅,变得具备长远的战略眼光。比如师父…比以前通透了,也比以前淡泊了,似乎什么都不在意了,一路所见灾民,也不为所动,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周元说着话。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大年初七,距离淮阳大约还有四百里路的时候,章飞回来了。“参见王爷。”章飞是一个人回来的,他显然很疲倦,应该是星夜赶路。“四天之前,李景直率领八万大军,攻破了淮阳,杀了金振堂及金氏王朝文武百官和后宫家眷,血洗淮阳。”“他在那里建都立朝,取名景朝,号元初。”“他拒绝了投降,并写了封信,让我传给王爷。”周元沉默了片刻,才冷笑道:“他倒是聪明,还知道趁我攻打汉城之时,抓准机会杀了金振堂,抢一个正统的名义。”“不过他哪里来的八万人?”章飞道:“分地。”“他实施了新政策,告诉百姓,参军一人,可分地两亩,于是引起了踊跃报名,队伍瞬间壮大,金振堂的兵也反叛归降到了他那边,攻打淮阳,来得很是顺利。”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很好,很有悟性,此前都是分钱分粮,现在知道分地了。”“钱粮和地可不一样,后者属于生产资料,是这个时代百姓的根基。”“天地养人,能在高丽这个地方做到这一步,真是出色。”“如果不是我这个外力,那么他应该是最后的赢家。”章飞把信递给了周元,道:“李景直说,这是他亲手写的。”周元打开信件一看,眉头渐渐皱起。“我说过,我要把所有人踩在脚下,我要做最大的那一个。”“如今我亲手覆灭了金氏王朝,我获取了大量的民心,我分地,制定新政,我们上下齐心,铁板一块。”“周元,我知道你有能力打败我,但你至少也看到了我的能力。”“想要我死,你轻易可以做到,但想要我降,想要我为李氏王朝做事,那就和我赌一场。”“只要你不用大炮,还能攻下淮阳,我就服气。”“你敢赌吗?敢赌就别开炮。”周元随时把信撕了。他面色古怪,摇头道:“真是愚蠢,他凭什么认为我会用我自己士兵的生命,去跟他打这种赌?”“没有大炮,我也能轻易攻下淮阳,但我起码要多伤亡上千人。”“这种蠢事我怎么会做,他太把自己当角色了。”“他不明白,战争从来没有规则,没有下限。”说完话,周元挥了挥手,道:“继续出发,争取四日之内赶到淮阳,把城楼给他轰烂。”四日其实乐观了,因为山路并不好走,绕来绕去,直到第七日才赶到淮阳城门口。算算时间,走了足足十四天。数十门佛朗机炮已经架好,精英营的战士也把重甲穿在了身上,时刻准备进攻。周元道:“章飞,给李景直下个通牒,告诉他天黑之前投降,不然我们就要开炮了。”“用飞箭传上去,万一这厮翻脸把你宰了,那就亏大发了。”章飞笑道:“属下晓得了。”他将信写好,绑在了箭矢上,用弩箭直接射到了淮阳的城楼上。片刻之后,李景直的声音从城楼上传来:“周元!我永远不可能再跪下!”他几乎都喊破嗓子了,声音中充满了戾气。章飞回来禀报,周元也是摇了摇头,道:“有骨气啊,那就打吧。”数十门佛朗机炮,顿时发射,带着烈火的铁球砸在了低矮的城楼上,直接将石砖轰开。缺口已经打开,重骑兵开始冲锋,这里比汉城要好打太多了,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功夫,一路就碾压了进去。这些起义军的素质连岛寇都不如,看到如此恐怖的重骑兵,当即就吓得屁滚尿流,直接溃败。武耀营杀了进去,按照原本的方法,迅速占据各个街道,控制住整个城池的交通。周元慢悠悠地进城,见到了坐在椅子上的李景直。这小子,还专门给自己搞了个鎏金的座椅,相当皇帝疯了。“杀了我吧!”李景直狞笑道:“我已经坐到这个位置了,我已经完成了我的志向了,即使没有统一高丽全境,我至少…我至少做到了。”周元道:“坐到这个位置上,也算不了什么,无非是骗自己罢了。”李景直咧嘴道:“够了!我受过那么多苦,我都是为了今天。”“死在今天,我也满足了。”周元不屑一笑,想要拆穿他,却终究还是忍住了。他缓缓道:“你说过你要把所有人踩在脚下,要做一个伟人。”李景直道:“不错!我做到了!我青史留名了!”周元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才道:“可是,伟人不是这样的。”“伟人,不是把所有人踩在脚下。”“而是…让所有人站起来!”“站在和你同样的高度。”李景直的身体僵硬了起来,抬头看向周元,满脸的惊愕。周元道:“你从始至终就走错路了,你足够聪明,足够有天赋,但方向错了,就无法成功。”“如果你一开始想的不是把所有人踩在脚下,而是让所有人都站起来,你或许已经成功了,都等不到我来。”“李景直啊,天地养人这道理是没错,但把失败归结于这个,是一种懦弱。”说到这里,周元摇头道:“我不杀你,我会让你去跟着底层官员去扶贫,做个几年,你会有新的感悟的。”“带他下去,押送至高丽,跟圣母说清楚情况。”亲卫把他带了下去,而李景直一言不发,就像是死了一样。章飞皱眉道:“主公,这种人铁了心不投降,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为何不杀?”周元道:“铁了心不投降?呵,不过是死要面子罢了。”“若是不肯投降,早就跑到高丽东北部的老家,收缩势力,做困兽之斗了。”“留在这里挨炮,其实就是为了投降,只是又不肯担一个投降的名声罢了。”“他毕竟年轻,性子还不够圆润,把这些面子上的东西看得太重。”说到这里,周元笑道:“但是他是有才华的,圣母姐姐需要这种年轻的力量,帮她治理国家。”“基层待几年,看到了真正的疾苦,再长大点,也就成熟了。”“章飞啊,打仗永远不是目的,和平才是。”“我们不能只图爽,把他杀了,表示他很垃圾,这没意义的。”他拍了拍章飞的肩膀,轻声道:“我们不可能待在这里的,高丽,还是要交给高丽人。” 第九百八十二章 嫁妆 高丽依旧是满布疮痍,要处理的事情会很多,包括各地割据小势力的清理,山寨土匪帮派的扫平,重建道路、城池和房屋,恢复民生,制定律法,培养军队,以及关于未来发展的构思。有太多事需要圣母姐姐去操心,周元可以想到,这一次恐怕又要面临分别了。所以他根本没在淮阳耽误时间,而是带着精英营先行一步,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汉城。来时大军两万,踏着积雪前进,回去就是骑兵飞驰,道路一片坦途,十四天的路程也缩短到了六天。进入高丽城,已经是六月二十一的下午,经过了二十多天的修整,这座城在黑暗中渐渐苏醒,虽然依旧有抹不去的创伤,但人们总算看到了希望。至少街道上看得到来来往往的人群了。来到景福宫,周元看到了疲倦的圣母姐姐,她似乎是来专程迎接的,但脸上的劳累却是肉眼可见。两人站在宫殿的广场,相隔四五丈,互相对视,没有言语。李玉婠大步朝周元走来,还未靠近,眼泪就快憋不住了。她扑进了周元的怀里,低声哭泣着,泪水把周元的衣襟打湿,她才稍微好受点。“我不难过了。”李玉婠的声音有些哽咽,擦了擦眼泪,小声道:“虽然这里很凄惨,但终究是走上正轨了,一切都会变好的,我一定会让这里变好。”周元握住她的手,两人朝着宫殿内部走去。他缓缓道:“要尽快立朝,耽误不得了,立朝称王,树立正统,把资源都握在手上,合理分配,让整个高丽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恢复阶段。”“用资源去创造凝聚力,把能发动的人都发动起来。”李玉婠道:“我明白的,立朝是迫在眉睫的事,这不是在等你回来么。”周元疑惑道:“等我?”李玉婠看向他,泪光楚楚,眼中却是万千柔情。她微微笑了起来,握住了周元的手,轻声道:“你帮我复国了,把完整的高丽给了我,真是有史以来最重的聘礼。”“我当然要给你最好最好的嫁妆。”“高丽王的身份,得由你来授予。”“高丽的律法,得由你来制定。”“高丽的制度,得由你来创造。”“高丽的军队,得由你来培养。”“高丽的未来,得由你来主导。”她紧紧握着周元的手,坚定道:“你把此刻的高丽给我,我把未来的高丽给你。”“这一份嫁妆,你满意吗?”周元用力把她拉进了怀里,紧紧抱住她柔弱的身躯。他低声道:“在政治层面上来说,我十分满意这样的结果,但在感情层面来说,我怕你委屈。”李玉婠却是摇头道:“无论是感情层面,还是政治层面,我都很满意这样的结果。”“我爱你,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给你。”“同时,把高丽的未来给你,我很放心,我知道你会对这里的百姓好,你不会让他们吃亏的。”“时代在发展,如今正是天翻地覆变化之时,想要这里的惨剧不再重演,只有让你做他们的主人。”说到最后,她轻轻笑了起来。笑着,缓缓跪了下去,歪着头道:“主人,高丽王也是你的奴呢,你喜欢吗?”周元吞了吞口水,把她抱了起来,笑道:“你跟着曲灵学坏了。”李玉婠咯咯笑道:“人家开个玩笑嘛,你以为你真是主人啊,当心我揍你。”周元道:“不是主人是什么?”“当然是男人咯!”她捧着周元的脸亲了一口,嘻嘻笑道:“我李玉婠的小男人。”周元搂住她纤细的腰肢,道:“可以偶尔做主人吗?”李玉婠眨着眼睛道:“把我哄开心的话…当然什么都可以啦,你知道的,我向来愿意听你的话。”她眼珠子一转,压着声音道:“想想那画面,我和妹妹赤身裸体戴着项圈,一同跪在你脚下…”素幽子黑着脸道:“我听得见。”周元干咳了两声,连忙道:“没事了没事了,还是谈谈正事吧。”“关于立朝,关于高丽的未来,我有一些看法。”他迫切需要转移话题,所以根本不等圣母姐姐回答,便立刻说道:“我认为你这一次称王,我从前的李氏王朝没关系了,最好新立朝廷。”“可以就叫新高丽王朝、新高丽国,当做是新的开始。”“要尽快组建内阁制度,同样设立六部,恢复科举制,科举内容不能单一,除了儒学之外,还单独设立数术、医术等各个学科,分版块选拔人才,专人专用。”“大晋有一能臣,名为向允,你应该还记得他。”李玉婠点头道:“中原之战时,他是陕州知府,能力很强。”周元道:“我会让他带领大批年轻官员过来,帮新高丽奠定制度基础,包括律法和官制。”“关于军队方面,要海陆并行,陆军由向勇负责,海军从闽粤水师抽调一位将领。”“关于火器,将来可以从大晋购买,或者我以其他名义向高丽派发。”“高丽境内的残余势力,交给朴正源去征讨即可。”“无论如何,一年之内要让高丽彻底走上正轨。”关于高丽的定位,周元是有长远的考虑的。首先是直接纳入版图,成为大晋的一部分,但很快被他否决了,这里的情况比大晋还糟糕,又没有什么可用的资源,除了扩大领土之外,得不到任何实际的意义,反而会拖累大晋,而民族融合的阵痛又短时间内无法消除,以大晋目前的状态,不合适。所以就涉及到如今的一个思考,决定未来,逐渐同化。从新高丽的科举着手,学汉字、说汉话、考汉学,从政治体制到文化的各方面同化,等到将来时机合适了,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了。这是算计,也是高丽将来必须要走的路,时代的车轮已经碾来,没有大晋保护的高丽,只会沦为殖民地。李玉婠拍手道:“太好了,有大晋的能臣帮我们,我们会顺利很多。”“我还想让曲灵那丫头把大晋时报办过来呢,通过舆论去创造影响力,加速汉化。”圣母姐姐脑子是灵活的,只可惜她不明白,高丽如今的情况,还容不下大晋时报。识字率、造纸成本、士林阶级,太多限制条件了。不过,路一步一步走,先让向允和向勇过来铺一铺,会有好的变化的。一个地区的崛起,一个国家的上升,从来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当然,或许李玉婠想到了更重要的事。她歪着头看向周元,笑道:“聘礼你给了,嫁妆我还了,婚姻已经达成,关于洞房的事,该进行了吧。” 第九百八十三章 相思 洞房?周元等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只可惜他很清楚,还将要继续等下去。“我没有时间了。”周元苦笑道:“女真那边的情况令我担心,大晋朝廷还有很多隐患要处理,我没办法在这里待几个月时间,只管双修。”李玉婠道:“不需要几个月,一个月就好。”“在一个月内,我会以强大的内力帮你运转周天,助你把双修得来的磅礴内力完全消化。”周元摇头道:“一个月的时间也没有,我最多再待两三天,就要去沈州见皇太极。”“但我又不想白白浪费掉你准备给我的内力,那毕竟关乎着我未来很长时间的性福。”“所以,等下次吧。”“北方的战争结束,高丽的局势也稳定下来,我们就有大把的时间,去完成对传统文化的传承。”李玉婠哼了一声,显得有些不满。周元看向她,缓缓道:“圣母姐姐,别把这个当成某种契约,某种代价。”“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考虑这些了。”这句话让李玉婠身体微微一颤,低下了头。代价,契约,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周元帮她复国,她把一切给周元,这是从最开始就有的约定。所以如今,她即使没有心情思考这些方面,但她依旧想给,因为她不忍周元失望。但没想到,周元似乎看穿了她的心。心中那一层淡淡的、不可见的隔膜,也随着周元的话,彻底烟消云散。她撇了撇嘴,有点压不住笑容,但还是故作严肃道;“这可是你自己放弃的啊,不是我不守约定。”周元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什么约定不约定的,我只记得我们有一个约定。”“什么?”“去草原看我们的星空。”李玉婠差点没哭出来,她噘着嘴抱住了周元,小声道:“骗我眼泪,坏男人,我才不会哭。”“但是这个约定,我深深记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的确不是双修之时啊。李玉婠心中的焦虑有很多,还没有完全从悲痛中走出来,周元想要给她最好的尊重。在他心中,圣母姐姐的份量很重。“不想你走那么早…”李玉婠的声音有些撒娇。周元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背,道:“等李景直到了汉城,我就走了。”虽然押送李景直先出发,但周元速度更快,所以到的比较早。李玉婠皱眉道:“为什么要留着他?你的信我也看了,但我不认为他去贫苦之地待几年,就能改变心态。”“因为他本就是贫苦人出身啊,他岂会不懂。”周元笑道:“有区别的,他虽然是贫苦人出身,但他却从没有为贫苦人而奋斗过。”“他不如张白龙,他至始至终都是为了自己,为了站在最高处。”“去磨砺磨砺,随着他年龄的增大,智慧会趋向于成熟,慢慢的会找到自己的道的。”“杀一个人很简单,我们不需要靠这个来证明自己的武力和尊严了,但新高丽将来需要中流砥柱。”李玉婠小声道:“我明白了,我都听你的。”她很忙碌,要继续处理很多正事。相反,周元反而闲了下来。他不禁问起了师父之后的打算:“要回白云观吗?还是先回终南山?亦或者跟着弟子走。”素幽子淡淡道:“去四川,找晨曦。”周元瞪眼道:“找晨曦做什么?她现在挺好啊!”素幽子道:“天道垂青的力量并不是那么好控制的,行走世间,也未必压得住她的心。”“她缺乏名师教导,我打算收她为徒,将来她可以继承我的衣钵。”周元眼睛一亮,忍不住道:“那好啊!师父你去!到时候你把衣钵传给晨曦,就赶紧还俗。”素幽子疑惑道:“谁告诉你我要还俗了?我本就该有一个衣钵弟子啊,只是目前看来,我的三个徒弟都不是继承我衣钵的料子。”周元尴尬道:“不、不还俗啊,那真是遗憾。”素幽子道:“我先留在高丽,姐姐在这边压力大,有我在,她至少有一个发脾气的对象。”师父啊,你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啊!周元也认为圣母姐姐身边需要一个知心人,除了自己之外,或许只有师父能与她说上话了。待了两天,章飞和关陆也到了。按照他们的说法,最多还有两天,武耀营就要回汉城了。分别在即啊。但李玉婠真的很忙,哪怕她很粘周元,这几天都没什么时间陪他。人,总会慢慢找到自己的事情做的。这是好事。随着北方的信到来,似乎真的到了该走的时候了。“王爷,有四封信呢!”章飞笑着递给周元。周元也很兴奋,当即打开第一封,开局第一句话就让他脸色黑了下来。“三寸勤王周指挥,你是在那边做高丽王妃了吗?两万人带过去,打了多久了,还没结束?”“赶紧回神京啊,这段时间我总是睡不好觉,身边没人,心里空落落的。”“大晋变革太快,很多事情都在摸索,老一辈的重臣跟不上了,新一辈的大臣又还没有完全成熟,许多事我也拿不准,你要回来帮我啊,你可是我的宠臣。”“限你在看到信的一个月之内,回到神京,如果你做到了,我给你一个大大的奖励。”“我让庄家两姐妹伺候你,行吗?”“快回来啊!真睡不着!”毫无疑问,大师姐已经想念自己了,只是庄家两姐妹这个奖励太重了,会压死人的,我只要庄司主就好了。第二封信,仅仅只有一张纸,都是很简单的话语。“我们平安到家,一切安好,勿念。”“凝月很想你,晚上常常失眠。”“曲灵在忙她的生意,据说她在东南的生意已经铺开了,准备往沈州去。”“紫鸢和青鸢还是一直斗嘴,好消息是紫鸢长大了,对,就是你喜欢的地方。”“戴思进太学宫了,她恨不得把所有知识都学进去。”“李玉婠的干女儿,我们接回神京了,取什么名字,目前住在家里,由凝月教她识字。”“文心和兴国都很好,很健康。”“沁水和碧水很想你,她们总来家里做客。”“白雪和白冰也在问你的消息,我分不清她们是担心你,还是想问白家的情况。”“反正,一切都好,你在外面注意安全,记得回家。”周元把这封信看了很多遍,心中感慨万千,对家里的思念几乎都遏制不住了。打开第三封信,字迹很熟悉,是黛婵的字。只有短短两句话,她总是这样简洁。“彩霓来了,到处找你。”“皇太极想见你一面,越快越好。”她没有提自己。周元轻轻叹了口气,心情沉重,打开了最后一封信。“公子!彩霓回来了!我在沈州很想你!”“想你!想你!每天都想你!想你一万遍!”“快来找我!我想和你亲热!和你抱在一起!”“啊啊真的好想你啊!”周元噗嗤笑出了声。无论生活有多少沉重和感慨,彩霓总是那么单纯,那么热烈。她真的可以让人开心,让人心情愉悦。 第九百八十四章 分别 随着武耀营的回归,新高丽立朝选在了正月二十五。汉城被收拾得焕然一新,景福宫上上下下挂满了红绸,复杂的仪式是李氏王朝的老臣搞的,可谓是有模有样,只是规模终究还是有些小家子气。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新高丽在立朝国书之上就写明了是大晋朝的属国。周元携天子剑,代表昭景女皇,为新高丽女王授予王权。祭天祭祖,百官宴饮,与民同乐。整个汉城都沉浸在喜悦之中,这是战乱多年之后罕见的喜事,似乎要抹去从前所有的阴霾,预示着这个国家逐渐走向一个新的方向。金色的王袍显得圣母姐姐贵气十足,今日又是全妆出席仪式,冠绝天下的容颜彻底展露出来,惊艳得无以复加。忙忙碌碌的一日终于过去。在新高丽王奢华的寝宫内,周元被强行按在了椅子上。“喂,堂堂新高丽女王,不至于这么对待我吧!”周元看着四周足有八个宫女,实在有些尴尬。李玉婠穿着王袍,戴着王冠,跪坐在地上,给周元洗脚。“少废话了。”她一边给周元擦拭着脚,一边说道:“嘴上不乐意,但心里爽坏了吧,女王殿下给你洗脚,伺候你休息,世间还有比这更美的事?”周元哈哈笑道:“你别把我最后的清纯面纱都给拆干净好吗,另外我是觉得你今天很累,这种项目我们将来有的是时间嘛。”李玉婠道:“以我的修为,这点疲劳也算不得什么,况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明天就要走了。”“我不舍得你,只好伺候伺候你了。”周元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叹息道:“我也舍不得你,但黛婵的信你也看了,皇太极想见我,往往是正事。”李玉婠道:“我明白的,留不住你,高丽对于你来说太小了。”“所以,今晚好好休息…”她一把将周元抱了起来,调戏道:“爱妃,今夜由你侍寝呢,为了表达诚意,我把妹妹也叫来了噢!”周元被扔到了床上,看了一眼旁边躺着不动的师父,心中有些惊愕。不是,圣母姐姐到底是使了什么法力,竟然能说动师父。想到这里,顿时心猿意马,周元伸手朝师父而去。素幽子虽然没睁眼,但却像是什么都知道,直接就把周元的手抓住了。李玉婠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挥手赶走了宫女,直接扑在了周元的身上。她咯咯笑道:“爱妃,今晚你要伺候两个人,满意吗?”周元道:“我在想是不是该先伺候师父,做徒弟的,也该尽一尽孝道了。”素幽子睁开眼睛,恶狠狠地瞪了周元一眼,对这句话很是不爽。李玉婠依旧笑着,随手拿起一块红布,盖住了周元的眼睛。她轻轻道:“不许摘掉它,今晚你什么都不能看噢。”周元毫无办法,只能任人摆弄。他感受到自己的衣服在减少,最终再无寸缕。他被温柔湿热包裹,身上到处都是口红印。等等!有人亲了我的脸!是圣母姐姐?不对!一个人不可能有两个嘴,圣母姐姐分明在下头忙!是师父!周元忍不住了,大手朝师父抓去。但被素幽子又抓住了。“师父我不得寸进尺了,再亲我一下。”他老老实实放下了手。于是,脸上又被亲了一口,那是素雅的气息,那是熟悉的芬芳。周元这一次确定了,他伸手直接抱住了师父的脸,直接亲了过去。他触及到了柔软。因此脸上的肉差点被师父捏烂。师父显然很生气,但她没有阻止这一场游戏的继续。这一夜,注定很漫长。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漫长终会过去,天终究会亮。……汉城的城门口,李玉婠带着文武百官,送别大晋军。她看着上马的周元,用力地挥着手:“我等你来!等你来接我走!”她的声音都有些哽咽,眼泪蓄满了眼眶。城墙高高的,显得她如此渺小。周元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再也不敢回头。否则他真不舍得走了。这一幕,让他回忆起曾经的曾经,第一次离开云州的时候。那时候,凝月站在城墙脚下,也是用力地挥着手。彼时彼刻,此情此景,如何让人不动容。“回去吧,他走了。”素幽子声音很平静。李玉婠看着大军消失在了视野之内,才缓缓低下头,擦干了眼泪,恢复了坚强的模样。她轻声道:“妹妹,谢谢你昨晚答应我的请求。”素幽子淡淡道:“不必,出家人不会太在意这些东西。”李玉婠道:“他挺傻的对不对?分明早已可以享福了,非要把那么多的东西背在身上,非要把时代扛在肩头,搞得自己那么累。”“可也正因为如此,我才那么爱他,只有在他的面前,我才感觉到自己是个女人,才能感觉到有个依靠。”素幽子道:“元易子就是背负的东西太多,所以才会那么辛苦。”李玉婠笑道:“这难道不是你偏爱他的原因吗?如果他依旧是当初那个赘婿,你会对他动心吗?”“不会。”说完话,素幽子眉头皱了皱,沉声道:“我没有动心。”李玉婠并不拆穿,只是轻轻道:“我相信你不会怪我强行撮合你们的,因为你也很清楚,北方的仗并不好打。”“这可能是他此生遇到的最大的挑战,也是最危险的一仗。”“快快稳定这里吧,等向允和向勇到这边了,一切步入正轨了,我就去北方找他。”“无论如何,我是要跟在他身边的,我不会要他出事的。”素幽子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但却没有说话。她下意识看向北方,她似乎看到了冰天雪地之中的千军万马,似乎听到了战鼓的怒吼与凄厉的叫声。她闭上了眼睛,压住了自己欺负的心绪,缓缓道:“那个时候,就是我回白云观的时候。”李玉婠道:“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当你离开的时候,你已经再也没有俗世的感情了。”“是!”素幽子道:“在这段时间,我会闭关修炼,把该抛却的都抛却,直到心思澄澈,直到心中只有道。”“那时候,我什么都不会在乎了,我彻底超脱了。”李玉婠微微扬起下巴,哼道:“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你不需要留在这里,高丽不需要吉祥物,只需要能做事的人。”“你我姐妹一场,我不愿把话说绝,但如果你选择离开,我们姐妹也就真的到头了。”“那时候,你最好永远见我们。”说完话,她赌气似的转头离去。素幽子站在原地,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昨晚她大胆了一次,算是对元易子最后的告别。她已决心,太上忘情。 第九百八十五章 相见 “我一路向北,离开有你的季节。”“你说你好累,已无法再爱上谁。”周元扯着嗓子唱着,一手攥着缰绳,一手吃着怀里的花生米。一路经过的地方,都是破败不堪的村镇,这里的一切都倒下了,这里的一切正在站起来。宋武笑道:“节帅,再唱一首,唱一首十八摸。”周元不屑道:“把老子当神京巢里的兔子是吧?还给你唱曲儿!说话当心点,小心老子直接让你下马,走路前行。”宋武闻言一笑,直接跳下马去,牵着马走。他傲然道:“本就是小兵开始做起的,与战士们同行,吾之所愿也!”周元脸色一变,瞪眼道:“你娘的,你搞内卷倒是有一套啊!”他也被迫下马了。两个人走在大地上,看着四周,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宋武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沉默了很久,才道:“节帅,你说…我如今这样,爷爷会满意吗?”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你自己满意,老国公就会满意。”“人首先要为自己而活,然后才是为别人而活。”“我如今背负的东西挺多的,但那也是一步一步建立的,而不是一蹴而就的。”“你小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现在是将才,还不是帅才。”宋武道:“怎么样才能成为帅才?”周元哼了一声,才道:“北方大战,如果我们赢了,如果你还活着,你就是帅才了。”宋武变色道:“真的会那么惨烈吗?”周元道:“不太确定,这一次见了皇太极就明白了。”“我倒是很想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从汉城出发,一路向北,经开城、黄州、平壤、安州、定州而至义州,修整一日。二月十五,渡江到达九连城,继续北上。“这里原本是我们的!”宋武看着辽阔的平原,一时间有些感慨。周元则是笑道:“这里已经又属于我们了。”宋武道:“皇太极找你,难道还要归还土地?”周元摊了摊手,道:“谁知道呢,但他想的挺远的,既然想得远,就自然会做出一些超乎我们想象的决策。”“拭目以待吧,我感觉今年会发生许多事情。”说到这里,周元不禁看向宋武,皱眉道:“回神京,你赶紧娶个媳妇,把孩子怀上,别让你们老宋家断后了。”宋武瞪眼道:“女人?呵!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周元转身道:“大勇!在你们精英营拉几个壮汉来,让宋都督挑一挑,这小子喜欢男的。”“大勇别!”宋武脸色都吓白了,连忙道:“我错了哥,节帅,我回京城就找,先娶两个用着,保证怀上。”“你是不知道,媒人都快把我家门槛踩烂了,我毕竟也二十了,身份摆在这里,世家小姐随便选。”周元道:“那你选啊!”“我喜欢大的。”周元道:“废话,谁不喜欢大的?大勇还知道找磨盘级的后驱呢。”宋武急了:“我是说,我喜欢年龄大的。”这就很怪了。周元想了想,但也想通了,毕竟从小缺爱,喜欢年龄大的是正常的。他看向宋武,疑惑道:“年龄大的,你有资源吗?”“咳咳、有的…”宋武支支吾吾道:“那个…先皇崩了之后,遣了一批还未临幸的女官出宫,我此前认识了一个,我们感情很好…”先皇?周元瞪眼道:“多大年龄?”宋武道:“也不大,今年四十一…但她三十六的时候就跟我了,待我好得很,很会伺候人。”周元深深吸了口气,竖起了大拇指,道:“五年前,你十五岁,找了个三十六的,你比我还狠。”“怪不得你小子…算了…你爱咋咋滴,明媒正娶都和我没关系。”宋武眼睛顿时一亮,当即大喜道:“当真?节帅说话可要算话啊!”周元道:“搞笑,你要娶谁关我屁事啊,你有本事娶七十的。”宋武激动地搓着手,道:“其实去年我就想和她成亲了,但陛下不同意啊,我这个身份,这个情况,陛下把我盯得死死的,说要给我找个好的。”“我一说,陛下差点把我关进天牢。”“现在有节帅发话,我就有底气了,哈哈哈哈!”噢还有这一层关系啊。周元道:“我没答应啊,我只是随便你而已。”宋武连忙道:“节帅,您老人家行行好,我和她五年了啊,我们想要个孩子。”尼玛,逆天!周元一脚把他踢开,摆手道:“滚滚滚,和老子没关系,老子不懂女人,也对女人没兴趣。”话音刚落,前方就传来高呼声。只见积雪未化的白色大地上,一匹黑马疾驰而来,上面一个穿着红衣的姑娘挥动着马鞭,高声呼喊。“公子!公子!”“彩霓来啦!”“彩霓来接你啦!”只是片刻,穿着红衣的彩霓迎着阳光,便已经到了跟前。周元顿时激动道:“彩霓!你这丫头怎么一个人跑来了!”他连忙朝前跑去。马背上的明媚女子飞快下马,乳燕投怀似的扑进了周元的怀里。她紧紧抱住周元,双脚缠在他的腰上,抱着周元的脖子,就直接亲了下去。两人都站不住倒了,倒在雪地里,但却没有分开,而是互相热吻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彩霓才松开周元,欣喜道:“公子,彩霓好想你啊,终于又亲到你啦!”她依旧如从前模样,只是笑容更灿烂了,容貌更加艳丽,像是阳光下最美的花朵,肆意绽放,散发着惊人的魅力。周元轻轻擦去她脸上的雪,笑道:“公子也想你,彩霓宝贝,我猜你就要提前来找我。”彩霓咯咯笑道:“因为人家就是急性子嘛,受不了等待,没什么耐心。”“我相见公子了,我就立刻出发啦,没想到正好在路上碰见公子。”“真是太好了!”她抱着周元,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撅着嘴道:“公子,人家想爱爱,好久好久都没亲热了。”周元连忙捂住她的嘴,低声道:“这里不行,晚上我们脱离队伍,去看月亮。”彩霓歪着头道:“月亮有什么好看的,我就想…”“哎!听我的就没错!”周元暗道这傻姑娘死脑筋,然后抱着她到了马背上。从背后抱住她,然后握住缰绳,便骑马朝前。风中传来彩霓高兴的笑声。宋武在背后,恨得咬牙切齿道:“狗男女!” 第九百八十六章 皇太极 日出东山,层林尽染。辽阔的大地铺上了一片红光,冬日的寒冷在阳光的照射下逐渐消逝,春将至,冰河将融,已有青草的嫩芽突破大地的束缚。彩霓用头不停撞击着红日,气喘吁吁说道:“母亲的身体恢复了很多呢,晨曦真是太厉害了,连多年的顽疾都能治好,荣县那边真是离不开她。”“如今四川各地的人都往医馆跑,跨越几百里路都要来看病呢。”“我原以为母亲在那里看病,仅仅是习惯了,待了几个月才发现,母亲是真的感到快乐,我也就不强求她一定要跟我走了。”“毕竟她教会了我很多很多道理,也让我看明白了一些事情,我都感觉我长大了呢。”周元绷紧腰腹,咧嘴道:“每个人都要自己的路要走,我们不能以自己的心意去帮别人制定人生,所以师父说要走,我也没有挽留。”“白鸟阿嬢的理想在那里,那的确没必要强求什么,等将来我们再一起去看她,也正好带着蒹葭她们游玩一下九寨沟。”彩霓嘤嘤喊了几声,趴在了周元的身上,喃喃道:“娘亲说,喜欢的东西就要去追求,想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去做,人生只有几十年的光景,不要因为胆怯而给自己留下太多遗憾,又在年老之时默默后悔。”“所以我就下定决心不管啦,来找公子。”她累得不行,噘嘴道:“这一次来,一方面是想念公子了,一方面是想帮一帮师父嘛。”周元微微扬起下巴,脖子上血管暴现,沉默了十多个呼吸,才长长出了口气。他皱眉道:“帮黛婵?她面临的局面很复杂,你未必能帮到她。”彩霓软倒在周元怀里,biu地一声,把自己抽离开来,叹息道:“什么局面复杂?公子那么有本事,什么局面处理不了,只是师父不愿依靠你嘛。”“彩霓这次来,就是想助师父解开心结,让师父放心依靠公子,就万事大吉啦。”周元忍不住捏了捏她,笑道:“你倒是不心疼我啊,把难题交给我就万事大吉啊!”彩霓咯咯笑道:“公子才是不心疼奴家呢,瞧瞧这牙印,坏死了。”她抱住周元的脑袋,把草莓塞到周元的嘴里,动情说道:“奴家就喜欢公子,只要公子喜欢,什么都可以。”周元连忙把她抱开,急道:“不能耽误了,我们得赶往沈州。”彩霓眼睛一亮,道:“那我们在马背上!”“曲灵姐姐说过,马儿跑起来,起起伏伏的,我们就正好省力呢。”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在她脸上吧唧了一下,才道:“跟曲灵学一学经商就好,其他方面学不得,这姑娘太野了。”彩霓道:“那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周元笑道:“彩霓什么样,我就喜欢什么样的。”彩霓嘤咛一声抱紧周元,娇声道:“公子说话真好听,彩霓好开心呀,要是师父也在就好了。”周元道:“你师父未必就解开心结了。”彩霓歪着头道:“要死要活那一刻,什么心结都忘了。”周元脑子里嗡嗡的,暗道花魁段位就是高,老子再这么说下去,怕是又得在这里耽误一天了。宋武他们已经走了,距离沈州还有几百里路,不能耽误了。他直接起身,大声道:“那好!你去好好照顾一下你师父,做一做思想工作,我就看看皇太极要说什么!”彩霓道:“如果我成了,公子有奖励吗?”周元笑道:“你想要什么奖励?”彩霓歪着看着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什么好点子来,糯糯道:“等我以后问问曲灵姐姐先。”周元不禁感叹。曲灵啊曲灵,你虽然不在,但处处都有你的传说啊。一人一马,疾驰大地,几百里路他们只用了两天。沈州,终于到了。看着前方高耸的城墙,那石砖上斑驳的痕迹,述说着千百年来这座城池的沧桑。周元伫立在城门外,久久回不了神。无数的信息在脑中流淌过去,两世的沧桑给他几乎相同的感受。“公子,你怎么了?”彩霓有些好奇。周元如梦初醒,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彩霓道:“关于沈州吗?”“是,这是一座英雄之城。”“我热爱它,我把它视若珍宝。”周元的话刚说完,守城的士兵却全部跪了下来。这些女真的汉子低着头,满脸的虔诚。正是疑惑之时,城内传来喧嚣,庞大的队伍徐徐走出,吹着号角,敲着大鼓。一人身穿龙袍,大步走了出来。他的身材并不高大,但他的气场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贵气?霸气?不,是傲气。皇太极一直是很有傲气的人。但此时此刻,他却微微鞠躬,淡笑道:“大清国,欢迎大晋使臣来访,请忠武王上辇!”周元看到了他身旁站着的黛婵,她依旧穿着祭司府,看起来高贵又神秘,只是眼中带着一种莫名的幽怨。使臣来访?看来皇太极已经在开始铺设关系了。周元笑了笑,直接上了辇车,与皇太极并车前行。一路上都有百姓看过来,悄悄对着车辇指点,似乎在琢磨为什么大晋和大清关系突然缓和了。这正是皇太极想要看到的。他从来没有废话,更没有准备什么复杂的仪式。他知道他和周元是同一类人,根本不需要任何仪式。他们只是来到了皇宫深处的一座塔楼上,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沈州。皇太极没有客气,直接坐了下来,指了指椅子。周元也坐了下来,两人并非对坐,而是并肩而坐,中间隔着一张桌子,面对的是沈州全城。完颜黛婵和彩霓上了茶,便退到了一旁坐下。皇太极这才说道:“先向百姓传递两国修好的信息,奠定基础,将来打起仗来,大晋出兵驰援,才不会显得突兀。”“届时,大清国亡,百姓也才有归入大晋国的心理根基。”“阵痛是必然有的,但在大战的惨痛面前,这样的阵痛是会被忽略的。”他根本没有任何寒暄,他知道周元不需要寒暄,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周元缓缓道:“那么,大战结束之前,大清国就必须亡,这样才能用战争之痛,掩盖融合阵痛。”“强大的敌人,恰好可以正向推动民族融合。”皇太极点了点头,道:“你和黛婵,要再成亲一次,在沈州。”“虽然大多数人都知道你们在神京成过亲,但那有些儿戏了,作为未来的族长,她要再这里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这主要是,要以婚姻关系强行拉近你和女真百姓的距离,从仇敌关系逐渐转变成自己人。”“这当然也是个表率,有了上层的融合,才有民间的融合。”周元点了点头,才道:“没有问题,但黛婵是什么意见?”皇太极道:“她愿意为女真付出一切。”说到这里,他看向周元,眯眼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北方的熊要南下吗?”“我实在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来获取相对较小的利益。” 第九百八十七章 文明规律 这是一个深邃的问题。这并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解释清楚的。皇太极想不通,不是因为他蠢,反而是因为他太聪明了。北方的熊为什么要南下?这里有什么好的?气候寒冷,光照不足,土地贫瘠,要跨越万里过来探险,付出极大的成本,能换来怎样的收益?入侵,考虑的难道不就是入侵成本和所获利益的对比吗?周元受困于这个问题很久,最终通过世界局势找到了一些模棱两可的答案。沙皇国很强大,有人有地有兵,但依旧是很传统的封建国家。这个国家和大晋在本质上没有区别,虽然有资本主义的萌芽,但却受到制度的扼制,最终没能发展起来。错过了大航海时代,错过了风帆战舰的风口,错过了资本的原始积累,目前所谓的强大,完全是在燃烧底蕴。假以时日,这种强大很快会因为海洋权重的增加而变得虚假,落后也就成了早晚的事。如今的沙皇国彼得大帝,是一个很年轻却很有战略眼光的人,他看得足够远,所以期待改变。从哪里改变?直面西欧的对手?还是往东探索?往西所遇到的阻力,是否比往东更大?以目前西方战舰群魔乱舞的激烈竞争状态,他当然会选择往东选择合适的港口,就地取材,利用当地的劳动力和林木资源,去发掘属于自己的海上力量,建立自己的海上基地。毕竟在东方,能威胁到他们港口的力量实在太有限了。燃烧国力,换取三十年的海上发展窗口,这是一个大的战略,是深思熟虑之后的抉择。这个抉择对不对?那要用时间和事实去证明。但作出抉择,是一个帝王该做的事,对方毕竟做出了这个抉择——往东!周元看着沈州城,缓缓道:“让他们回答你吧,在你真正见到他们的核心领袖之后,你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我们的猜测并无意义。”“我们只需要明白一点,就是这一战已经不可避免了,当一个帝王作出决策之后,就没有回头路了。”“因为帝王不会错,至少在失去帝位之前,他是没有错的。”说到这里,周元笑道:“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勘破时代的更迭的?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忙着在陆地上打生打死呢,包括你的父亲,也一心想要打进神京。”皇太极沉默了。他看着前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冷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缓缓道:“山海关,你那几炮非但炸死了我的父皇,也炸碎了我的心。”“我们女真是马背上的民族,我们打猎放牧,生于寒冷之地,天生就有强大的体魄,就有出色的马术。”“你们的百姓从小读书,我们的百姓从小厮杀。”“因此我们在战场上,就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这是文明的规律。”说到这里,他又沉默了,似乎在组织语言,也似乎在感慨从前。“大晋的老式火炮,已经足够威胁到我们了,但好在这个国家烂透了,中饱私囊的,贪污军费的,渴望发战争横财的,人心各异,百姓愚昧,因此我们虽然人少,却依旧有胜利的希望。”“但佛朗机炮的出世,已经民族血性的觉醒,让我意识到,我们女真的进程似乎有些跟不上了,很难打了。”“当你在草原上摆出数十门炮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对工业的理解太过朴素,我不懂你为什么非造得那么快,但我决定孤注一掷。”“我联系了麦克弗森,我也想要炮,我甚至愿意花数倍的价钱购买,但对方毫不犹豫拒绝了。”“他们只接受雇佣,绝不出售武器。”说到这里,他微微眯眼,道:“我意识到,时代变了,我们女真已经落后很多了。”“我不甘心,继续攻打神京,我想的是,如果能拿下神京,必然就有大量的汉军汉将投降,毕竟你们烂透了,你们大晋将士的忠诚早已被消磨差不多了。”“如果没有出现你这样的人物,如果你再晚几年出现,我一定能拿下神京,拿下大晋。”“那时候,我会牺牲东南沿海的利益,让佛朗机和荷兰吃个饱,换取至少二十年时间,让我追上时代的步伐。”“但你…前面那几仗打得太漂亮了,你让大晋变得团结,你让他们不肯投降于我了,我就失去所有机会了。”“我知道女真再也做不到崛起了,所以我在蓟州给你十天时间,把黛婵给你。”“因为我虽然可以靠麦克弗森逃走,却无法靠他活下去。”“女真只有靠你才能活下去,否则,即使是北方的熊不来,我们也会倒在巨炮之下。”周元道:“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已经在计划民族融合了吧?”皇太极道:“作为皇帝,我不得不想的远一些,哪怕众叛亲离,哪怕留下千古骂名,我也要为我的族人留一条生路。”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缓缓道:“在回沈州的船上,我和麦克弗森聊了很多。”“我问他要了一件礼物,连你都没有的礼物。”周元皱眉道:“什么?”皇太极道:“一张世界地图。”“那一刻,我看到了整个世界,我看到了我们女真所在之地是如此渺小。”“我看到海洋如此广阔,只要具备海上实力,就能把整个世界当做猎场。”“那么未来,就必然是战舰巨炮的时代,这意味着金钱和霸权。”“我意识到,女真再无崛起的机会了,马背上的时代过去了,船上的时代来了。”“所以,必须要依附于大晋,拥有一个庞大的国土面积以及深厚的底蕴,才能逆时代而崛起,最终迎头赶上。”“这是,文明的规律。”他侃侃而谈,似乎要把自己所有的心思说出来,因为除了周元之外,再没有其他人可以听懂他的话了。他是一个暴君,一个杀了所有兄弟和功臣的暴君,是一定会遭到唾弃的。他雄才大略,却孤独无比。能理解他的人,放眼天下,不过周元罢了。所以他话多,他想说很多事。他看向周元,缓缓道:“华1夏之成,在于融合,女真也可以成为华1夏的一部分。”“在许多年后,女真与苗何异?与彝何异?一家人罢了。”“你是有雄心的人,你容不下我,因为我手染鲜血,身怀罪恶。”“但你容得下女真的百姓,他们不过是活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的生命,仅此而已。”“即使你心中有气,执着于曾经的仇恨。”“但随着我的死,随着黛婵给你生儿育女,你也该消气了。”他站了起来,张开双手,大声道:“我,没有辜负父皇的信任,没有辜负百姓的重托!”“时代!我追不上了!我的族人可以!” 第九百八十八章 等一个答复 “我了解过他们,花了很多银钱,派了很多间谍,去收买他们的官员,获取并不算机密的情报。”皇太极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忧虑,以至于他的声音更加深沉、更加冷峻。“沙皇国原本只是一个很小的国家,比如今的高丽还要小,并且是金帐汗国的属国。”“而就在这四百年的时间里,他们不断征服、扩张、兼并,以铁血的手段,摇身一变,成了占据广阔领域的庞然大物。”“他们拥有百万级的军队,拥有大量的火炮和燧发枪,成为这个世界陆地上最不可忽视的巨兽。”“如果他们要倾全力南侵,我们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而且结果也未必是胜利。”周元淡淡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虽然目前战略倾斜东方,但也不可能把赌注全部押进来。”“我猜目前你们遇到的探险队规模并不大,最多也就是几百人的队伍。”皇太极沉声道:“但他们很高大,很适应苦寒的环境,装备完善,很不好对付。”“我们的单兵作战能力,不如他们。”“所以我目前依旧在收缩防线,不断示敌以弱,希望他们忍不住诱惑继续南下,拉长他们的补给线。”“现在的情况是,他们的探险队有二十余支,分布在各个地方进行勘探,主要目的是调查民族聚居规模及军事力量,等他们完成摸底,就该是下一步了。”周元道:“下一步,找到各个部落的领袖,设宴款待,重金贿赂,企图收买。”“若是不成,便立刻刀剑相向,武力征服。”皇太极道:“不错,武力征服,烧杀抢掠,以战养战。”“我现在需要等一个时机,这个时机是你要给我的答案。”周元沉默了。他思索着许许多多的方面,力求做到完善而无缺漏。过了很久,他才缓缓道:“五日,五日之后,可以给他们一点苦头了。”皇太极道:“他们的姿态很高,这几百年蛮横惯了,若是吃了苦头,会很快组织大规模的战役。”周元道:“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了。”皇太极沉声道:“大晋朝廷需要一个交代,你不是那么容易出兵的。”“虽然你早已可以做主一切,但后方的安全与补给线尤为关键,你不可能独断专行。”“这一战不是短期可以结束的,若是后方出事,你到时候就捉襟见肘了。”周元道:“所以我说你还需要再等五日,五日之后,我会神京,处理好后方事务。”皇太极看向他,眯眼道:“大晋在往崭新的时代走,一部跟不上时代的人,不该再掌握权力了。”他站了起来,情绪恢复平静,眼中的忧虑又变成了自信。“接下来几天你要参与一些活动,包括祭天仪式,包括民俗文化的表演,目的是多露脸,加深大清与大晋修好的印象,为以后的融合奠定大方向的基础。”“我已经让黛婵联系你们大晋的墨韵坊和大晋时报了,到时候会有专业的人员对此类事件进行传播,形成一种整体的文化氛围。”“一定会有一些骂声,一定会有一些极端者,我会控制局面。”“目前就这些事了,你离开之前,需要给我一个答复。”“具体的方面,黛婵会告诉你。”他说完话,便不再逗留,而是大步离去。他知道这里并不需要他了。周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向辽阔的城池,轻轻叹息。同样的叹息声响起,来自于身后。完颜黛婵走了过来,脸上有更多的忧虑和化不开的哀伤。她轻轻道:“他让你给他一个答复,那应该就是他的死期吧?”周元点了点头,道:“他清楚自己的命运。”完颜黛婵道:“他可以不死吗?他很聪明,很有智慧,真的能够帮到你。”“我希望看到你们并肩作战,一同迈向你们所谓的新时代。”“我能够感受到,他很不舍,他很想看看将来的时代。”周元淡淡道:“入侵神京之前,可以谈,因为蓟州屠城是努尔哈赤和代善的主意。”“如今,谈不了,神京以东的广袤大地,有十多万冤魂正看着我。”这句话太沉重了,完颜黛婵知道再也无法挽回了。她更加哀伤,缓缓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我没有什么亲人了,我的父亲和兄长早已战死,我的母亲也因病而逝,他又杀了这么多人,我只剩他一个亲人了。”周元道:“这是他作为帝王的选择,黛婵,很多事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完颜黛婵摇着头,有些哽咽道:“我真后悔,真后悔…我分明有机会跟你摊牌的,我在你家住了几个月…”周元摆了摆手,道:“那时候,你无论说什么也无法动摇他们的意志,不要把从前的事背在身上,要往前看。”完颜黛婵道:“可能是因为我不如你们吧,我很难做到洒脱。”周元道:“不是洒脱,而是背负。”“拥有权力,就自然要背负更多的东西,做主,有时候并不是一件美事。”“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你就要背负着这些东西走下去,无论多么沉重。”“等到天晴了,一切就都好了。”他看向黛婵,轻声道:“如果你依旧觉得痛苦,或者你想要立刻解脱,那我有其他办法。”完颜黛婵道:“什么办法?”周元道:“带我去你的寝宫,我详细跟你讲。”完颜黛婵一愣,突然想起了在蓟州之时的疯狂,那几天的确可以什么都不想,每天都要死要活的,身上的伤痕都数不清。她脸色涨红了起来,下意识退后几步,摇头道:“不行!”周元笑了起来,吆喝道:“彩霓,你师父说不行。”“行的行的!”彩霓连忙跑了过来,拉住完颜黛婵的手,道:“师父,你真该好好放松一下了,彩霓也想尽一尽孝道,好好伺候师父。”完颜黛婵吓得猛然掀眉,瞪眼道:“你说什么?你也…一起?坚决不行!”周元站了起来,抱拳道:“有些事不能让你做主的,你不答应,我可要用强了!”他身上的内力涌起,咧嘴笑道:“暗月法王!周元讨教了!这一战!即决胜负!也决上下!”他一掌直接朝完颜黛婵拍去,强大的内力震碎了桌椅,宛如江河一般朝对方席卷。“你疯了!”完颜黛婵惊呼一声,连忙聚气内力抵挡,却被周元震得连连退后。“你内力什么时候这么浩瀚了!”她满脸不可置信。周元笑道:“老子天赋向来就好!只是没时间修炼而已!看招吧!”他朝完颜黛婵杀去,二人很快在塔楼上打了起来,内力对轰,到处都在爆炸,彩霓都跑得远远的,生怕被伤到。侍卫显然提前得到了通知,只是远远看着他们,并不靠近。两人打得有来有回,周元挨了好几下,硬是一声不吭继续打。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元才惨叫一声,道:“停!结束!不行了!”他累得发昏,完全不适应这样剧烈的战斗。完颜黛婵也累得气喘吁吁,瘫在地上流汗,脸色惨白。“明日再战!”周元大声道:“彩霓,你带你师父下去休息,好好尽一下孝道。” 第九百八十九章 绝密情报 一个人压抑得太久,是需要有一个途径发泄的。彩霓说得其实没错,要死要活那一刻,什么烦恼就都忘记了。但黛婵目前的状态显然是不合适进行这样的项目的,比武决斗,累到虚脱,反而是很不错的途径。周元一方面参与皇太极提前组织的各种活动与仪式,晚上还要和黛婵大战一场。“你疯了!”完颜黛婵实在有些气恼,忍不住吼道:“为什么每天都要找我打?我真的很累,我真的没心情和你斗嘴!”周元笑道:“北方的战斗注定是惨痛的,圣母说我的内力很是雄浑,但并不精纯,也无法利用。”“与你实战,可以帮助我消化内力,掌握体内磅礴的力量,变得更强。”“这有助于,我在残酷的战场上活下去。”“难道你没有发现,我比第一天的时候进步了很多吗?”完颜黛婵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好!接下来我出全力!”她身上突然流淌出黑色的气流,强大的内力席卷而出,在头顶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圆月,可怕的气势散发出来,让周元心中打鼓。“你下手轻…啊!”周元的话还没说完,黛婵就已经杀了过来,这一次她可没有让着周元,可谓招招致命,非但出其不意、难以防范,而且裹挟的内力可谓恐怖,周元顿时就有些吃不消了。他好歹跟着法王学了几天,硬着头皮强行应付,靠着强大的内力苦苦支撑。“仙人摘月!”“五爪探花!”周元两招就把完颜黛婵逼得后退。她掀眉瞪眼,怒道:“你!你这分明是袭胸和…下流!如此招式,谁教给你的!”周元道:“当然是楚非凡!”完颜黛婵咬牙道:“果真是那个蠢货!他就靠着这种下流的招式活命了!我现在就把你当成他揍!”她双手结印,头顶的黑色月亮化作光芒流转在指间,每一掌拍出都携带磅礴的内力,让周元根本应付不了。只坚持了十多个呼吸,便哇地一声退后数步,嘴角流出鲜血。“哎呀住手!”彩霓看得心痛不已,连忙道:“师父你怎么能用全力呢,公子是读书人呀,会受伤的。”她连忙扶起周元,用衣袖把他嘴角的鲜血擦去,心疼说道:“公子,你没事吧?”周元捂着心口道:“不行,喘不过气来了。”“彩霓明白!”她连忙捧着周元的脸,就热吻了下去。两个人亲了起来,丝毫不在意身边还有一个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完颜黛婵。“你们…”她一时间找不到话说,气得跺脚道:“你们给我走!别在我面前碍眼。”彩霓回头道:“师父我错啦,来吧,到你啦!”“谁稀罕他!”完颜黛婵重重哼了一声,无奈道:“天天这样打,累都累死了,睡觉!”她直接转头离开。周元眨着眼睛道:“有效果啊!你不是说她一直失眠睡不着么,现在累得想睡。”“快去吧,伺候你师父洗澡,然后陪她睡觉。”彩霓撅着嘴道:“可是奴家想伺候公子嘛,不想和师父一起睡。”周元道:“傻姑娘,咱俩来日方长啊,以后有的是机会。你先去伺候你师父,听说睡之前舒服一下,会睡得更香呢!”彩霓抿了抿嘴唇,才轻轻哼道:“好吧,公子说什么,彩霓就做什么。”“我今天非要好好尽一尽孝道不可!”“只希望师父要求低一点,不要让我吹毛求疵。”这番话搞得周元也十分火热,连忙赶走彩霓,免得她再留下就走不掉了。躺在床上,周元也累得要死,不过的确学到了许多东西。唉,要是圣母姐姐在就好了,她此刻一定会为我按摩,做一做指尖漫游,甚至还能给我过个水。想念圣母姐姐的第不知道多少天。正想到这里,房门突然被推开,吓得周元一个哆嗦。他抬起头来,看到了穿着睡袍的完颜黛婵。于是惊喜万分,激动道:“黛婵!看来彩霓的吹毛求疵并未消磨你的意志,反而让你更加饥饿,来我这里吃粗粮了。”完颜黛婵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啊!你神雀的情报人员都找到皇宫来了,说是有要事要见你。”“啊?”周元懵了。神雀在沈州的确有据点,也有隐秘的潜伏人员,他们竟然不惜暴露身份,深夜前来传递消息。看来一定是出大事了!周元也没了调笑的心思,连忙翻身而起,道:“人在哪里。”“在寝宫外院偏殿等候。”完颜黛婵瞥了他一眼,道:“等等我,我也要去听一听是什么事。”“来不及等你穿繁复的祭司服了。”周元套上自己的衣服,顺手拿起一件大衣,给完颜黛婵披了起来。“哎你…我不想穿你的衣服,一股子味儿。”她颇为嫌弃,脸色有些发红。周元看她恼怒又娇羞的模样,忍不住突然捧起她的脸,吧唧亲了一口,才大笑着朝外走去。完颜黛婵跺了跺脚,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擦了一下脸颊残留的口水,她咬牙道:“混蛋,登徒子,我分明没同意。”她迅速跟了上去,两人来到偏殿,见到了一行六人。周元脸色顿时一变,其中四人他认识,根本不是什么神雀成员,而是章飞旗下的江湖高手,而且是最出色那几个。“参见王爷!”几人行礼之后,神雀的探子才沉声道:“有紧急情报,二十天前常白志回到神京,给了我们这个铁箱子。”“他要求我们想尽办法,以最快的速度亲手交给王爷,说是绝密情报。”“我们从神京出发,神雀各段护送前往高丽,在途中遇到章飞大人,然后由这四位高手护送我们来沈州。”说话间,四个高手把箱子端了出来,递给了周元。周元道:“黛婵,派人送他们出宫。”“知道了。”完颜黛婵应了一声,便带着六人离开。她很快返回,发现周元正呆呆地看着铁箱子。她皱眉道:“你在干什么?”周元道:“我忘了问他们要钥匙。”完颜黛婵无奈道:“你忘记了,他们能忘记吗?他们不提,说明箱子根本没钥匙啊!”说完话,她伸出右手,食指黑色流光,直接将锁戳烂。箱子打开,里面是厚厚一叠纸,钉在一起,分为好几本。第一本的标题,就足够炸裂——《沙皇国崛起概略》再往下看:《沙皇国东征基本政策》、《沙皇国军队构成及武器配置》、《沙皇国驻军情况》、《沙皇国政权状况》、《彼得大帝的政治倾向》。足足六本!每一本都有十几页!完颜黛婵都震惊了,颤声道:“这、这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机密详细的情报?怪不得连夜给你送来,不惜暴露身份。”“你到底怎么弄到的?”周元也是十分震惊,再往下看,才看到还有两封信。他拿起信来,拆开一看,只见字迹工整,疏密有致。“忠武王,小人常白志,奉王爷之命,于去年三月完成铁矿初期开采之后,携带大量货物北上沙皇国,进行常规交易,并配合神雀人员进行情报系统建设与铺展,进程显著。”“去年十月底,朝廷内廷司叶青樱部长也跟随商队来到沙皇国,联合神雀一同打探情报。”“叶部长学习能力极强,竟然在短短大半个月时间内,学会了沙皇国语,并以学语言的机会,结识了来自于圣彼得堡的历史老学者,成功获取到了这些机密的情报。”“她吩咐我们要立刻带回,这就是全部的内容。”“目前这里一切正常,请王爷放心。”周元抬起头来,喃喃道:“是我二师姐…” 第九百九十章 彼国雄心 周元很欣慰,也很感动。当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总觉得这个时代的人都是猪,即使是有聪明的,那也是聪明的猪。即使聪明如大师姐,也只是在这个时代做到了顶尖,却依旧不具备超越时代的眼光和格局。即使是妖孽如皇太极,也只是在政治和军事上展现出了极高的水平,比大师姐略强,仅此而已。但随着封狼居胥,似乎一切都变了。垂垂老矣的大晋,行将就木的朝廷,浑浑噩噩的百姓,都随着这一场罕见的胜利,开始了独特的觉醒。百姓的血性唤醒了,有了凝聚力,朝廷也坚定了改革的心,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变化。皇太极看到了时代的真谛,大师姐知道了改革的必要性,年轻一辈站了出来,开始睁眼看世界。就连二师姐……当初那个虎头虎脑去微服调查百花馆无生教,差点被彩霓干掉的莽撞内卫,也成了如今足以独当一面的谍战高手。她的进化是在苗寨之中形成的,在东番岛的时候,表现就已经很是成熟。如今到了北方,真正的异国他乡,竟然也能搞到如此机密的情报。真是…所有人都在成长啊。皇太极花了几十万两白银,派了二十多个间谍去北方,也只是搞到了一些基础情报罢了。周元是真心为二师姐高兴,她一直说她的理想是报效国家,她真的做到了。这就是理想的重量吗?“真了不起。”完颜黛婵感慨道:“一个东方女子,去异国他乡,能学会语言的同时,刺探到这么多情报,并分类记录,汇集成册,太可怕了。”“她才去多久?四个月?”周元点了点头,深深吸了口气,道:“我在这里待了四天了,该是离开的时候了。”“皇太极要给我给他一个答复,我想,我可能明天就能给他。”“今晚不睡了,把这些情报研究一遍。”回到书房,点上烛火,隔绝一切喧嚣。于是,那详细的信息全部的映入眼帘。周元两世为人,对历史有相当水平的认知,但对于国外历史,却依旧是门外汉的水平。粗略的时间线他知道,著名的大事件他知道,但详细到这种程度…恐怕也只有沙皇国本身的历史大学者才知道了。请报上大致记载了莫斯科大公国作为附庸国一直到三百多年前,吞并其母国弗拉基米尔—苏兹达尔公国,并在其后一百多年吞并诺夫哥罗德共1和国和特维尔公国的历史,又在之后几十年向金帐汗国发起进攻,并扩大超过两倍领土,最终统治者采用“沙皇”头衔的历史。讲述了瓦西里三世在一百多年前从立陶宛手中夺取斯摩棱斯克,并将莫斯科公国的边界推进至聂伯河的大致历史。从丹尼尔开始,到如今的彼得大帝,沙皇国浩浩荡荡四百年,如何从一个附庸小国,变成如今的庞然大物,全部都讲的清清楚楚。与瑞典划线、伊凡一世上台、特维尔起义、蓝水之战、沃扎河之战、库利科沃战役、脱脱迷失—帖木儿战争、捷列克河之战、与喀山汗国之战、卡西姆战争、俄瑞战争、姆斯基斯拉夫尔战役、星杜战争……桩桩件件的大事,都有叙述,只是并不详细,重点显然在后头。“难以想象这样珍贵的情报价值几何…”完颜黛婵看得心惊,也愈发认真。周元道:“然而这些只用了十八页纸…后面应该会详细很多。”正如周元所料,从一百多年前伊凡四世加冕沙皇,成立沙皇国开始,情报变得详细起来。这个新崛起的国家,开始了他们的征服——三十七年时间内,他们发动了多场战役,包括喀山围城战、利沃尼亚战争、埃尔格美战役、俄土战争、声音之战等等……打败且吞并喀山汗国、阿斯特拉罕汗国、懦夫哥罗德共1和国、西伯利亚汗国、金帐汗国等一系列国家。实力壮大之迅速、领土扩张之迅猛,真是令人瞠目结舌。紧接着,罗曼诺夫王朝时代来临,他们在内困之中克服逆境,与奥斯曼帝国、波兰立陶宛联邦、瑞典王国大战,继续在起伏中吞并土地,变得更加强大。“但实际上,沙皇国在西边的战争中吃到了不少苦头,新式的燧发枪已经可以破防他们坚固的板甲,风帆战船在各大海域给他们巨大的压力。他们尝试从荷兰进口战舰,却又被昂贵且无耻的价格吓退,虽然陆上力量足够强大,但显然是该重新找出路的时候了。”“这几十年间,他们把目标放在了东边。”这是二师姐在其中的述说。而一路看下去,直到天亮,周元和完颜黛婵都没有缓过神来。尤其是完颜黛婵,她脸色苍白,喃喃道:“意思是,他们在短短两三百年的时间内,征服了几十个国家和民族,其中包括巴什基尔人、汉特人、查尔库普人、曼西人、通古斯人、萨莫耶德人、雅库特人、叶尼塞吉尔吉斯人、瓦剌人、尤卡吉尔人…数不清了…”周元淡淡道:“目前他们正在渗透漠北和东海女真部族,探险队甚至都已经到了你们腹地了。”完颜黛婵的声音都有些抖,颤声道:“你和皇太极一直很重视北方,我理解,但我没想到…没想到我们要面对的是这样的强敌。”她不禁看向周元,道:“我们挡得住吗?”周元没有回答,只是拿起了二师姐的信。他拆开信封打开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彼得大帝是沙皇国罕见的明君,雄心勃勃,想要将沙皇国打造成一个足以影响世界的巨兽,他的目的地不是漠北,也不是东海女真族地…”“甚至不只是外兴安岭、黑龙江等地,而是…整个长城以南!”“我的这位老师,是沙皇国最出色的学者,他的儿子是沙皇国的高层军官,经常跟他讲起这些事。”“他们的真正目标,是大晋长城以北,全部都要!”“包括女真所有地区,包括整个辽东。”“因为辽东沿海,有最完美的不冻港,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如今在苦寒之地探寻,不过是在抢夺开启宝藏的钥匙罢了。”“我所知道的,就这么多了。”看到这里,周元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猛然看向完颜黛婵,厉声道:“长城以北!原来他们不是要海参崴!而是旅顺港!”完颜黛婵道:“什么旅顺港?”“就是旅顺口!”周元的脸色很难看,他寒声道:“真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啊,他的胃口比我还大。”“我要大晋雄踞东方,而他要的是横跨三大洲、驰骋四大洋!”说到这里,他眯眼笑了起来,冷声道:“二师姐的情报太重要了,看来我们对北方的重视还不够,看来这一战,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免。”“那就碰一碰!”“去告诉皇太极,我现在就可以给他答案了。” 第九百九十一章 北上古河卫 完颜黛婵派了十多个心腹过来,对情报进行抄录,然后转呈皇太极观阅。人多就是好,几百页的情报,十多个人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已经抄阅完成。完颜黛婵很是疑惑:“这可是你们大晋费尽心机得来的情报啊,你二师姐身陷险境才弄到的,你舍得白白给我们?”周元道:“你们?我们?到最后都是‘我们’,纠结这些没有意义了。”“不过也不可能白给,还是有条件的。”完颜黛婵道:“什么条件?”周元笑着凑过去,在她耳畔轻轻说了一句。完颜黛婵迟钝了一下,然后脸色猛然涨红,一把将周元推开,大声道:“你休想!你混蛋!你怎么是这种人!”周元道:“这是正常的啊!”“放屁!猪狗都不会干这种事!”完颜黛婵气得直接爆粗口了。周元不禁大笑出声,道:“给你开玩笑的,我这种纯情男子,怎么会提那种无耻的要求呢。”“不过情报真不能白给,来吧,这里。”周元指了指自己的脸。完颜黛婵气得胸膛起伏,但她还是深深吸了口气,咬着牙走了过来,在周元的脸上亲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她把脸侧过去,道:“别以为我多喜欢你,我就是嫁给了你而已。”她的情话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事实上黛婵的打扮也总是和其他人不一样,比如彩霓和圣母姐姐很喜欢大红色的唇彩,越妖艳越好,而凝月蒹葭她们就喜欢颜色淡雅一点的,这样显得温婉。黛婵直接涂青黑色,也就是黛色。非但唇彩是青黑色,连眼影都是青黑色,穿着祭司服,就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暗黑风。像是某些CG游戏之中,颜值极高的黑暗系女boss,很容易让人有一种原始的冲动。想到这里,周元忍不住拉起她的手,道:“黛婵,当初我们十天那么疯,你怀孩子了吗?”完颜黛婵哪里能想到周元会问这种问题,气得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大声道:“怀你个大头鬼!”周元吃惊道:“啊,你还记得我头大如锤。”完颜黛婵想了一下,脸色不由地更红了,恼怒地看着他,莫名又有些委屈,不禁低下了头。她颤声道:“北方的敌人那么强,叶赫部面对探险队的入侵,放不开手脚,以至于节节败退,星瑶每天都愁眉苦脸的,你倒还有心思惹我……”“分明是看我被政治绑架了,分明是看我好欺负。”“是啊,现在你地位有了,功夫高了,再不是当初那个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了。”“你就记得蓟州那些事儿,却不记得你当初怎么打我的?”她稀里糊涂的说到这里,又懵住了,想起当初那些羞痛入骨,不禁捂着脸就跑。周元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黛婵的内心戏真的太足了,周元都摸不准她在想什么。不过周元倒是记得清楚,她的腰肢很细,有着堪比曲灵的大长腿,不同的是,曲灵一无所有,而她细枝能结硕果。中午的时候,皇太极来了。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只是沉声道:“你的情报我收到了,内容多且复杂,还来不及看。”“但是我也收到了情报,叶赫部来信,说对方想要谈判。”“我去一趟古河卫,见一见探险队的巨头。”周元冷笑道:“谈判?估计是宴请贿赂,先给甜枣,如果你不识相,那就是刀斧加身。”皇太极道:“黛婵说,你已经有答案了。”周元点了点头,道:“事情比我们预料中的更加严重,我的答案很简单。”“他们雄心勃勃,我们就殊死一搏。”“女真要先顶,大晋再出兵,我为元帅,统领两族所有兵马,有最高决策权和一票否决权。”“你要保证,女真听话。”皇太极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不听话的都死了。”他看向周元,道:“古河卫,要跟我去看看吗?我很想知道他们是什么姿态来见我们。”周元也想去看一看,提前会一会北方的熊。于是他沉声道:“什么时候出发?”皇太极道:“此时此刻,快马加鞭。”“那就走!”周元应了一声,两人并肩而行,大步走出皇宫。骏马已然备好,女真的马向来都好,更何况是这种精挑细选的。两人没有废话,直接朝东而去。古河卫在哪里?三万卫以东,叶赫部族地的东边二百里之处。这一趟路途并不算近,就算是沿途换马,赶路不停,也需要六七天的时间。路上,皇太极说起了如今的北方情况。“他们在古里河卫、脱木河卫、木里吉卫、屯河卫、塔山卫、秃都河卫和古河卫都有探险队,总计超过二十余支,规模大的超过三千人,规模小的只有两百人。”“古河卫有两只探险队,加起来不到六百人,但后方却驻扎着超过四千的犯兵。”“但显然对方也了解我们,在其他地方都是普通的奴兵、犯兵,但在古河卫除了犯兵,还有正规军,而且是占少数的射击军。”“他们穿的是长款的粗呢大衣,一般是醒目的红色,戴着黑色的粗呢帽,皮毛镶边的长靴。”“腰间配了马刀,背着长长的火线枪,手上还有月牙形长柄战斧。”“这种战斧可以近战拼砍,也可以当做火线枪的架设工具,重量比较大,但他们体格好,使用起来并不显得笨重。”“最开始接触的时候,我们可谓是吃了大亏。”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才道:“不过犯兵的战斗力应该要弱很多,毕竟兵源不一样。”“他们主动接触我们,说明已经完成了对整片区域的探索,即将要发动真正的进攻了。”“战争是有成本的,他们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主动申请谈判。”周元道:“思考过之后的布防策略吗?”皇太极点头道:“我们人少,依旧是要收缩防御的,东海女真的部族管不了了,但我会在大战之前,将他们尽量撤回。”“这又涉及到粮食不足的情况,大晋需要支援。”周元道:“那就在雪中送炭吧,在最需要支援的时候再出现,可以收拢民心。”皇太极道:“从揭开帷幕的那一刻起,你需要多长时间?”这件事周元早已思考了很久,于是直接说道:“两个月。”皇太极想了想,才道:“勉强够了。”“那时候,你是女真的救世主。” 第九百九十二章 小郎君 星夜疾驰,六日而至三万卫。二月底初春,这里天气依旧寒冷,冰雪覆盖了大地,枯枝苍劲,直指天穹。裹着棉衣的士兵前来迎接,给周元两人准备好了姜汤,一饮下肚,整个人暖和了许多。看着冰封的大地,皇太极心中感慨万千,指着前方说道:“别看这里是白茫茫的一片,等到夏日,茂盛的植被将会长出,大地会被青草覆盖,牛羊因此得以生息。”“我们女真人世世代代都居住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习惯了冰雪,习惯了寒冷,也习惯了牛羊成群,骑马围猎。”“有人说这里土地贫瘠,气候恶劣,不适合耕种,是一片无用之地。”“然而这却是我们的家。”他并不是外向的性格,事实上他在大多数时候都很缄默,思考多于话语,行胜于言。但或许是死期将近,或许是即将要面对的考验过于严峻,也或许是终于有人听懂他的话,所以他心中的感慨多了起来。周元缓缓道:“三万卫曾是大晋在东北最重要的卫所之一,它毗邻漠河,靠近内喀尔喀,再往北就是辽阔的科尔沁草原,是抵御蒙古的坚固堡垒。”“随着大晋没落,女真崛起,这里渐渐被你们掌握。”“但如今看来,这里依旧保持着从前的风貌,依旧具备强大的防御能力。”皇太极摇头道:“我们到这里时,这里早已陌路了,这些雄关城墙,是我们后来修筑的。”“曾经的大晋太烂了,烂到骨子里了,我们女真的崛起,少不了大晋将领给我们走私兵器铁器。”“若不是昭景女皇突然冒出来,把韩拓、邱桓等人调走,我们会轻易拿下山海关。”“或许是大晋天运不绝吧,昭景女皇的篡位,你的崛起,让我们失去了时代最后的窗口。”周元淡淡道:“但对于女真来说,却未必不是好事,中原天下给你们做,你们就能做得好?”皇太极道:“为何不能?我足够有信心安内攘外,把中原王朝建立成一个庞大的帝国。”“牺牲沿海的利益,折服二三十年,追上时代的步伐,也能打败佛朗机舰队、收复东番岛。”周元看向他,沉声道:“你死之后呢?”皇太极道:“我的儿子、孙子也不可能是废物!”周元道:“再往后呢?过了几十年的皇族奢靡生活,女真人还能骑马吗?还能保持时时刻刻的进取之心吗?”“皇族,永远都会维护皇权,而时代的趋势是世界文明的交融。”“文明的交融,会让人觉醒,人心的觉醒,是大大不利于皇权统治的。”“所以皇族不会允许开海,反而会闭关锁国,继续愚民,继续中央集权。”“而最终结果就是,威力更大的坚船利炮,以强大的姿态轰开国门,分食我们这头愚昧且肥硕的巨兽。”“那时候,愚昧的百姓,腐朽的朝廷,又如何抵挡?”皇太极的脸色变得有些僵硬,有些惊愕地看向周元。而周元则是摇头道:“无法抵挡,届时,万里江山皆为异族之猎场,亿兆百姓皆是待俎之鱼肉,男为奴,女为娼,国威沦丧,民不聊生。”“即使有英雄站了出来,重拾江山,找回尊严,但因此惨死的人,因此被毁的宫殿、文物,又如何重拾?”“你终究不明白,武器更迭只是这个时代的表现形式之一。”“这个时代的本质,是杀皇帝!”“这是一个杀皇帝的时代!”“谁先杀,谁就更有活力,谁就更容易掌握知识,最终才能完成武器更迭,文明的革新。”皇太极沉默了很久。他回头看向南方,脸上百感交集,喃喃道:“果然,你比我看得远很多。”“你对世界和时代的领悟比我更加深刻。”“女真交给你,或许比跟着我要好得多。”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周元不敢居功,只是指着前方道:“看,女真的战马来了,多么气势磅礴。”在寸草不生的大地上,数百骑飞驰而来,卷起了漫天白雪。领头的女子挥舞着马鞭,身穿银色的盔甲,高声呼喊道:“皇太极,父亲让我来接你!”周元不禁笑道:“看来她对你并不算尊重。”皇太极道:“相比于布扬古,她显然要桀骜很多。”他顿了一下,又道:“年轻人,桀骜是好事。”周元笑道:“我跟她先走,你跟大部队吧。”他转头下了城墙,骑上了自己的黑色骏马,径直朝着人群冲去。星瑶还在喊:“皇太极,赶紧出发,谈判就在后天…咦?”她美目一闪,这才看到竟是周元,一时间愣了一下,然后惊喜万分道:“我的小郎君来了!”她一鞭子挥下,马儿吃痛朝前,飞快奔驰而来。“男人!你终于来看我了!”马儿交错之时,她一跃而起,稳稳落在了周元的马背上,紧紧抱住了他。“好狠的心!足足一年没来看我!我以为你被中原女子的柔情拴住了呢!”说完话,一口咬住了周元的耳朵。周元一声惨叫,连忙道:“星瑶你轻点!属狗的啊你,一来就下死口。”“另外,你叫我郎君可以,但不许用哪个‘小’字。”星瑶紧紧抱着他,扬着下巴说道:“可不就是小郎君,你比我还矮半个头。”那是特么你太高了好吗!星瑶的个头都超过一八五了,是顶级名模的身材。淡淡的小麦色,眼睛黑亮,纤细的身姿却线条分明,力量十足。想到这里,周元不禁有些心动,使劲往后靠了靠,银甲太硬,愣是没触及到他想要的柔软。马儿刹车都不顶用啊。“你的骑术真粗糙啊!”星瑶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道:“我们现在就回叶赫部,等几天我们就去把那群白猪打回来,我可被他们欺负惨了。”周元笑道:“连你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吗?”星瑶哼道:“才不是呢,还不是皇太极那个笨蛋,要求我们不能赢,还让我们不断后退,父亲还很听他的话,导致我一直放不开手脚嘛。”周元明白,其实北熊也没用全力,否则他们就要出动射击军了。他轻笑道:“你想要我为你报仇?”星瑶掀了掀眉,道:“小郎君,你敢带星瑶去杀人吗?”周元道:“你把那个‘小’字给我去了,我带你去杀个够!”星瑶顿时笑了起来,把脸贴在他的脸上,兴奋道:“一言为定!我的男人,如果你带我杀人,我一定会让你知道草原女子也有温柔的时候的。”说完话,她伸出小舌在周元脸上舔了一下,道:“你难道不曾想念我?”周元嘿嘿笑了起来:“当然想!日思夜想!不能自拔!”星瑶的手往下,一把给他攥住,咯咯笑道:“我感受到了,你依旧强壮。”周元心中暗笑,愚蠢的星瑶,她还不知道这一年之间,我拿下了彩霓、二师姐和大师姐,内力突飞猛进。如今,你这头小母狼再不是我的对手了。脸上冰冰凉凉的,是星瑶的银圈耳环在摇晃,她的魅力比以前更加出色了。 第九百九十三章 大师长 阳光明媚,但风却依旧很大。这里的景色不同于关内,这里辽阔、旷远、萧瑟却又壮美。一望无际的白色,又能看到巍峨的枯山,一路疾驰,甚至又能看到狼群奔跑而来。再往前跑了一个时辰,周元竟然看到了一片密林,针叶覆盖白雪,密密麻麻结成一团,马儿疾驰在其中,很是让人新奇。“吁!”星瑶从后面拉住了缰绳,然后跳了下去,把马拴在树上。她回头看向周元,道:“我带你去看我最常来的地方,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里。”天气寒冷,但她的手却很暖和。周元握着她的小手,跟着她朝前走去,不禁问道:“前面有什么?”星瑶笑着不说话,迅速朝前爬上了一个矮坡,已经可以看到前方有淡淡的烟雾了。周元愣了片刻,才惊喜道:“是温泉!”星瑶笑道:“这可是我的秘密小天地,从不跟人分享的。”说话之间,她已经卸去了身上的银甲,露出了里面灰色的棉袍。长发披散了下来,星瑶少了几分英气,多了几分女人味。“别光顾着看我,你也脱啊!”她嘻嘻笑道:“忙里偷闲,和我的男人泡个温汤,滋味一定很不错。”脱下棉袍,她婀娜纤细的身姿已经显露无疑。不同于农耕文明的种族基因,狩猎民族需要奔跑,不需要弯腰,以至于他们的腿都很长。随着贴身的衣物脱下,星瑶已经是身无寸缕,一双逆天的大长腿也显露了出来。她绝不是竹竿子,她虽然很瘦,但整个人的曲线却相当优越,凹凸有致,细枝结硕果,健美的比例匀称无比,像是上帝的女儿。耳朵上那堪比手镯圈口的银色耳环,微微荡漾着,给人一种野性的魅力。星瑶并未下水,而是在周元面前转了一圈,扬着下巴高傲道:“好看吗?这就是我!草原最美的女子!”然后她才跳入水中,激起漫天的水花,挥手道:“别愣着了,赶快下来,女人非但需要温汤,也需要男人。”……往前走。肚子很饿。它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前方有巨大的水声传来,嘭嘭嘭像是有猛兽在战斗。这是好事,它就喜欢猛兽,因为没有谁比它更猛。巨大的虎,在雪地中行走没发出任何声音,没有人可以察觉到他,更何况前方巨大的水声中,还伴随着凄厉的叫声。今天终于可以饱餐一顿了,饿了快一个月了。大冬天的,还让不让虎活了!巨大的虎,继续朝前。它看到了温泉之中正在激战的两人!哈!原来人类也会这么粗鲁的打架!本虎来帮你们解决矛盾!“卧槽!有大虫!”周元惊呼一声。“别管它!”星瑶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仰着头什么也顾不上,她只想继续发力。周元惊道:“靠!不是狼!是虎啊!”他正要有所动作,却突然看到岸边的虎猛然瞪大了眼睛,表情瞬间变得扭曲,然后发出嗷呜一声惊叫,转头直接就跑了。周元愣住了。他疑惑了片刻,才道:“这头虎…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星瑶气得趴下去狠狠咬了他一口,道:“现在天塌了都别管,臭男人,我才是你需要打败的虎!”周元不禁笑了,咧嘴道:“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温泉水浪激起三尺之高,人类的大战更加剧烈。巨大的虎,疯狂奔跑。它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一定是这样!逃了这么远都被追上了,人类太可怕了。它决定继续跑!跑到更寒冷的地方!……营帐之中,布扬古和皇太极都皱着眉头。周元走进去,端起一杯茶就喝了起来。然后他坐在毯子上,才打着招呼:“布扬古贝勒,好久不见了,看你的脸色,最近似乎过得并不好。”布扬古看了一眼他身后,才疑惑道:“星瑶呢?”周元面色不变,道:“哦,她回大帐休息了。”这小野狼胆子太大了,战斗力也的确强悍,可以承受马克沁频率的高强度密集射击长达一个时辰,最终身体崩溃,昏死过去。直到回到部落,才艰难苏醒,却还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皇太极不在意这些细节,而是平静道:“对方已经来信了,谈判时间是后天上午,地点不变,依旧是古河卫。”“对方的首领叫古曼耶夫,是沙皇国谢苗诺夫斯基兵团的少1将大师长,是西伯利亚东部地区最高军事长官之一,也是这一次探险行动的最高领袖。”“除此之外,对这个人我们没有其他任何情报。”果然如二师姐提供的情报一致,彼得大帝已经完成了对军事制度的改革,建立了普列奥布拉任斯基和谢苗诺夫斯基两个核心兵团最为主力军,主力军又分为野战部队和守备部队,其下还有更细分的兵种。古曼耶夫应该是属于野战部队的少1将大师长,这出自于彼得大帝在几年前才改制完成的《官秩表》。其上还有中将、大将和元帅。他们在军事制度上焕然一新,已经符合时代更迭的要求。周元沉声道:“照理说,这种级别的人物是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的,看来他们对我们早有研究,很重视你。”皇太极道:“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们对我们这么了解,说明探险任务很成功,之后大战对我们很不利。”周元道:“我以大清国驸马的身份去见吧。”皇太极沉默了很久。他明白周元这么做的含义。他最终点了点头,道:“好。”以大晋兵马大元帅的身份去见,可以传达一个信息,就是女真和大晋已经达成结盟,对方要动手,就要掂量掂量了。以驸马的身份去见,那按照对方的了解,大晋和女真是死敌,很难联合,那么这一战就打定了。既然要打,女真自然就会付出天大的代价,皇太极自然是希望能免则免的。但他很快想通了,大国意志,没有那么容易更改,对方的战略已经作出,就不会退缩。无论如何是要打的,那还不如隐藏关系,到时候可以出其不意。所以,皇太极看向周元,郑重道:“明日,如何?”周元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明日直接开打,必然会让对方措手不及,搞不好还能杀掉古曼耶夫。皇太极想打。周元则是摆了摆手,道:“对方不会给我们机会的,相反我们要防范对方,因此不能太强硬。”皇太极面无表情,轻轻道:“那就再等等,等你的答复。” 第九百九十四章 傲慢 正如周元的猜测,对方不会给他们伏击的机会。谈判的营帐搭设在旷野,对方的射击军就在身后,还有几千犯兵驻扎在二里地外,密集的探子铺开,周元这边有任何军事行动,都会被提前知道。伏击是不现实的。刺杀呢?以周元如今的武功,当着几十个亲卫的面刺杀古曼耶夫并不难,毕竟谈判的时候相隔很近。但杀了之后难以脱身,这让他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经过了一天多的讨论,他和皇太极只得出一个结果,就是这场谈判,只能配合演戏,示敌以弱。偏偏这一天,还下起了大雪。一众骑兵护送两人来到古河卫以西的空地上,看到了那黄白色的大帐。“你们就在这里等候。”皇太极吩咐了一声,和周元对视一眼,大步朝前走去。这是周元第一次见到沙皇国正规的射击军,红呢大衣,镶毛黑靴,手持弯月战斧,背着火线枪,戴着帽子,站成了一排。他们的确身材很高大,个个都是一米八以上的壮汉,体格健硕,孔武有力。“站住!要先搜身!”说话的是一个黄种人,皮肤有些黑,显然是充当翻译工作的,然而周元也听不懂,看向皇太极。皇太极道:“意料之中的搜身,他们那边也有会汉话的,到时候可以充当你的翻译。”两个大人物,就这么站在原地,被几个士兵搜了个遍,才放进大帐里。账内完全就不同了,木板铺地,四周八个火炉燃起,整个大帐都温暖一片。古曼耶夫坐在高处,垫着的是温暖的熊皮,卷去的胡子和褐色的毛发让他看起来颇具野性。他的身材很高大,眼睛是蓝色的,国字脸,而且腮帮子很宽,满脸的横肉,正大口吃着肉。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四人坐在下方,只给周元和皇太极留了两个小案几。算上古曼耶夫在内,沙皇国一共五个军官,连看都没有看周元他们一眼。倒是那个翻译笑道:“请坐吧,等大人们吃饱喝足,会招呼你们的。”皇太极和周元都没有表情,只是老老实实坐下。过了大约两刻钟,这些军官才吃饱喝足,擦了擦手,看向周元两人,像是在打量着猎物一般。古曼耶夫拍了拍手,说了起来,语速很快,但周元却是听懂了。“大人问你们吃饭了没有?如果没有,可以给你们安排。”翻译的声音在模仿对付的语气,听起来很不舒服。皇太极笑了起来,笑得谄媚又胆小,搓着手道:“多谢古曼耶夫将军,我们不饿,我们来这里就是想见一见大人。”周元也跟着笑了起来,飞快点头。两人的气质变得市侩又下贱。古曼耶夫大笑出声,叽里呱啦又说了一堆,周元听得明明白白,一时间也是心中冷笑。“大人说,想要帮你们。”“现在女真族的处境很艰难,大晋朝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完了,肯定要对你们出兵的,你们挡不住,他可以帮忙。”“只要你们加入伟大的沙皇国,就能获得永久的庇护。”皇太极微微眯眼,随即又笑了起来:“不是咱们不想,而是…而是下边的大臣也会反对,百姓也不乐意啊。”听到翻译,古曼耶夫笑得更大声了。他当然听出了皇太极的意思,这是要钱要利益嘛。于是他叽里呱啦又说了一堆,大帐突然打开,一个个女子小步走了进来。她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袍,容貌极佳,皮肤白皙,蓝色的眼睛像是会说话。账内暖和,她们结成队形,把棉袍一脱,内部便只有特殊的束腰和丝袜,性感妩媚的身材顿时展露了出来。伴随着鼓声和琴声,她们开始了独特的舞蹈,把自身的大长腿优势全部展露了出来。皇太极压着声音道:“这是要色诱我们。”周元点头道:“跳得真棒!”皇太极看了周元一眼,面色古怪。他想起那些传言,突然有点担心周元真的会把持不住了。“那个…张白龙…”“假的别信!”周元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眼睛却死死盯着跳舞的女人。不得不说,外国妹子跳起舞来,的确别有风味,而且这束腰看起来很性感,让人心脏怦怦跳啊。古曼耶夫没有再说话,而是招呼了酒肉过来,让大家一起畅饮、吃肉,看跳舞。这让周元十分满意,他才懒得听这些傻鸟在那里逼逼赖赖的,他来这里看到他们,心里有数,就算是任务完成了。看看跳舞,打发时间,反而是不错的选择。但开始推杯换盏了。除了古曼耶夫之外,其他几个军官过来找他们两人喝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致意思就是沙皇国这样的女子多得很,让周元和皇太极随便挑回去。皇太极也是婉拒,表现出自己对女人不感兴趣,对钱感兴趣的态度。同时他也很满意周元的态度,压着声音道:“还好你经住诱惑了,不然我怎么跟黛婵交代。”周元道:“不是,我是觉得她们太胖了,我喜欢更年轻的沙皇国姑娘。”皇太极转过身去,喝了一口酒,不言不语。舞蹈结束了,跳舞的姑娘们到了众人的身边,一人伺候一个,开始敬酒。周元端起酒杯和眼前的妹子一碰杯,还竖起了大拇指,夸她天赋高。妹子大方一笑,把酒倒进胸怀,捧给周元喝。周元这下反而喝不下去了,他不太喜欢别人的车,于是大笑着表示自己醉了。古曼耶夫见时机合适,终于站了起来,来到了周元两人身边。他缓缓说道:“归入伟大的沙皇怀抱,你们可以拿到至少两箱黄金,十箱白银,以及数不清的女人。”“到时候,我们的射击军,会帮你们抵御大晋的入侵。”这种场面话周元早就听腻了,黄金白银动不动就论箱算,到时候给你巴掌大的箱子,看你找谁说理去。两人故作受宠若惊,皇太极表示要二十箱白银,十箱黄金,并要求对方出兵。周元表示要三十个年轻白女,那表情看得皇太极都演不下去了。走出大帐,他甚至忍不住说道:“周元,你不像是演的。”这叫什么话!周元当即正色道:“我只是演技好而已,说说这一次的收获吧。”皇太极道:“相当于给对方吃了一颗定心丸,虽然古曼耶夫没有答应出兵,但他显然对我们的防备少了很多。”“经过这一次酒会,我猜测他会加快对我们的渗透,并在军事行动上做出更大胆的决定。”“他很傲慢,他把我们当成他曾经遇到过的那些懦夫了。”周元道:“所以你要死盯着他之后的行动,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把他打痛。”皇太极道:“以对方的傲慢来看,这个时机不会超过十天。”说完话,他看向周元,沉声道:“我们一旦动手,就没有回头路了。”周元正色道:“我们不需要回头,他们才需要。” 第九百九十五章 领袖 这一次谈判只是走一个过场,对方想看看皇太极的态度,想试探一下是否可以收买,是否可以用更简单的方式完成征服。而皇太极和周元主要是想看看对方具体的想法,想给对方一种错觉,就是拿下这里很简单。这有助于让对方轻视敌人,创造一定的战略机会。但出了营帐之后的谈话,却让周元觉得怪异。他一直是很欣赏皇太极的,他认为这个人具备相当的战略眼光,具备超越时代的远见。可对于战争,他竟然有所犹豫。“沙皇国崛起的很快,在短短三四百年之间,就把自己养成了一个庞然大物。”周元沉声道:“但近几十年,尤其是近三十年,他们在西边的战争很不顺利。”“由于火器的发展,他们的板甲挡不住燧发铳的冲击,老式的木船又被风帆战舰压着打,波罗的海的码头被瑞典、波兰死盯着,黑海又被奥斯曼帝国看得死死的,战舰根本进不了地中海,里海又出不去…”“北方几乎没有不冻港,又远离利益中心…”“我想表达的是,他们寻找优良不冻港的战略意图是坚定的,是几乎不可更改的。”“彼得大帝的原话说的很明白,拥有陆军的沙皇只有一只手,要同时拥有陆军和海军,才是双手健全的君主。”“这意味着,我们与他们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是一定会打的。”说到这里,周元看向皇太极,郑重道:“但我感受到了你对战争的犹豫,你从来不是犹豫的人,你在想什么?”皇太极皱着眉头没有回答。他只是看了一眼四周,缓步朝前,与骑兵汇合。上了马之后,他突然回头看向周元,道:“去不去北方?”周元道:“这不就是北方?”皇太极道:“我是说东海女真族部,恨古河流域、兀的河流域、你密河流域。”周元疑惑道:“你带我去那里做什么?”皇太极道:“如果你愿意跟我去,我们带几十个精骑,快马过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如鹰一般锐利。周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他沉默了片刻,还是沉声道:“要去现在就去,早点回。”皇太极当即大声道:“准备干粮清水,调八十骑跟我北上,半个时辰后出发。”他与周元再无交流。周元没问原因,他也没有主动提起。这是一场说走就走的行动,不是旅游、不是视察,不知道任何原因。他邀请,周元便答应,仅此而已。于是出发,不管一切。两人带着八十骑飞快北上,绕过沙皇国探险队所在区域,所见之处皆是大雪堆积,天地皆白。一路上,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天黑搭帐,天亮赶路。一直到三月初六,这已经是赶路的第八天,周元才终于看到第一批人。那是长长的队伍,有数百人之多。全是女人,被缰绳绑着手,被二十多个沙皇国士兵押解着,朝着据点而去。周元等人远远看着这一切,不敢有任何动作。他们八十骑,足够救下这些人,但后果是被四周数不清的探险队围猎,几乎是十死无生之局。皇太极面无表情道:“是野人女真部族的族人,是我的子民。”周元沉默着,不言不语。待数百人的队伍走后,他们才继续朝北,仅仅过了半日,便看了雪中的村落。沿着黑龙江北岸修筑的土屋,已经几乎成了废墟,雪地中到处都是残破的尸体,被低温冷冻着,久久不腐。全村死绝,一个活人都没有,除了被押解走的那些年龄合适的女人。皇太极道:“这些残破的尸体,也是我的子民。”他没有任何感慨,只是让大家继续朝北。十五天,他们往北继续走了十五天。加上之前的八天,这或许是周元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二十三天。他们行走在冰雪之中,看到了各式各样的聚居地,有的是土房,有的是破碎的毡房,有的甚至是地穴。毫无疑问,没有活人,都是尸体。残破的,凄惨的,狰狞的,各式各样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沙皇俄国的探险队,把所有残酷的手段都用在了他们的身上。“他们也是我的子民。”皇太极依旧是那句话,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他像是一个路过的看客,连最基本的怜悯都舍不得表达一句。他只是对着周元道:“沙皇国的人没把他们当人,把他们当畜生。”“我也没把他们当人,因为我早已调走了他们这些部族之中的精锐战士,调到了叶赫部、建州及沈州。”“那些精锐,至今还不知道他们的族人没了。”“他们还以为升迁了呢。”周元没有评价什么,只是看着四周的尸体,有的只剩下骨架,或许是在死后不久,遭到了野兽的啃食。皇太极道:“不调走他们的精锐,他们依旧逃不过探险队的屠杀,但调走他们的精锐,我就可以积蓄更多的力量,在辽东布下坚固的防线。”“这注定不可能是正确的,因为我是害死他们的帮凶,但这是领袖该做的,因为我要为更多族人考虑。”说到这里,他才看向周元,沉声道:“你问我为什么犹豫?”“只有一个原因,我怕输。”“输了,建州、沈州就是这里的模样。”他转身看向南方,语气更加冷峻:“政治是具备妥协性的,我以为这大片的土地可以满足对方的胃口,我以为残酷的战争可以侥幸避免。”“面对更加强大的敌人,几乎无法反抗的敌人,我选择了舍弃一部分人,选择了割肉饲熊。”周元沉声道:“你不是这么懦弱的性格!”皇太极道:“领袖没有性格!领袖就是领袖!没有对错,只有基于利益基础上的合理。”“我当然不懦弱,但我不能把更多的子民拿出去送死。”“只是现在我明白无法避免罢了,否则我会选择忍下去。”周元沉默了。他也沉默了。良久之后,皇太极才道:“该回去了,躲不掉灾难,便只能在灾难中找到活命的路。”周元道:“整个东海女真、野人女真,全部死绝了?”皇太极摇头道:“这里太大,他们总有地方去躲,但天寒地冻,下场肯定不好。”“会有人活着,幸存者肯定不少,但死亡的人更多,就摆在我们眼前。”周元皱眉道:“屠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皇太极道:“去年九月,持续至今。”周元道:“你一直知道?”“我情报系统做的不错。”他说了一句,沉默了许久,又道:“该回去了。”他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他是否很愤怒?是否很悲伤?是否恐惧,又是否想要报仇?或许都有,或许早已怒不可遏。但他是领袖。领袖就是要把所有的情感封锁在内心深处,以最理智、敏锐、冷静的智慧,去作出判断和决策。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他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相反,越是接近这样的人,越是一个合格的领袖。东海女真一定有百姓恨不得他去死,那些被调走、还不知道家乡已经被屠杀的精锐,一定恨不得杀了他。但皇太极不在意。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承担骂名,也是责任的一部分。作为领袖,他知道自己的责任是什么。而周元心中也有着无尽的感慨。一路走来,看到的惨状令人发指,他惊愕且愤怒,悲伤又痛恨。皇太极什么都知道,却完全没有表现出来。这需要承受多么大的压力?他如何把万千的情绪死死锁住,继续保持理智的?周元佩服他的坚韧。“该回去了。”皇太极轻轻道:“争取有机会再回来。” 第九百九十六章 战略与同胞 回去的路依旧漫长,三月二十一出发,一路朝南,再不停留。毕竟是三月底了,即使是这里,也逐渐变得温暖。冰河消融,鱼儿在水中探出了头。地上的白雪已经融化,绿草冒出了淡淡的嫩芽,到了夏天,它们一定很茂盛,这里一定生机勃勃。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周元有类似的感触。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些枯枝上,也冒出绿芽的时候。那些残留的白雪,似乎成了它们最好的营养。“我们还会回来吗?”黑夜中,营帐旁染着火焰,皇太极突然出声,看着秃枝白雪。周元沉默了许久,才道:“秃枝染上白雪,映着灯黄,像是凌乱曲折的枯骨,听着灵魂泣痛,万家歌哭,或许也会叹一句人间美好,毕竟它也会含苞,在那不久之后。”他看向皇太极。他的脸被火光照亮,火焰摇曳,脸上也有了阴晴。他一字一句道:“我们会回来,在那不久之后。”“那时候,这里一切都会活过来。”皇太极呆在原地。他像是已经僵硬,良久之后才重重点了点头。他不说话,似乎在调整情绪,喘着气,又屏住呼吸。最终他看向周元,目光灼灼:“去走走?”四周的大地是平整的,积雪已经融化,但漆黑一片。两人缓步朝前走去。没有目的地,只是单纯散步。走出了火焰照耀的区域,走进了黑暗的天地。皇太极的声音很平静:“谈判之后,对方必然会采取更加激进的行动,古河卫周边会聚集大量的探险队,完成兵力的集结。”“他们对我们的防范还不够深,我会把他们打烂。”“在他们援兵到来之前,我会在开始紧密布防,东至阿速江流域,包括亦麻河卫、兴凯湖、阿速江卫,西至内喀尔喀摸鱼儿海,包括哈剌温山南麓、撒义河卫、秃都河卫。”“东西连通,形成严密防线,在古河卫、哈兰城卫布防,形成南北纵深。”“在建州、三万卫设置补给起点,源源不断输送军需物资及兵源。”“我们女真,将舍全族之力,抗击北寇。”“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但希望大晋的援军,在我们死绝之前赶到。”周元郑重点头道:“我会安排的。”“那大晋呢?”皇太极突然道:“女真有女真的防御战略,有严密的部署,大晋呢?”“大晋的目标在哪里?战略在哪里?”周元一时间有些懵。皇太极道:“你想要把大晋打造成一个庞然大物,想要大晋雄踞世界东方,天下再无敌手。”“所以你的战略在哪里?”“难道现在还是九边时代?还要依托长城沿途重镇进行防御?”“西北、北方、以及将来的女真,大晋的东北边境,怎么防御?”“是否要设置卫所?设置都护府?要培养多少兵?要怎样改制?每年需要多少粮食,多少军费?”“他们要配备怎样的装备?战甲?布甲?棉甲?长枪、大刀还是火铳?”“西南呢?那个高原依旧放任不管吗?依旧是以乌斯藏都司的名义表示正统?”“南方的改土归流之后,是否要长期养兵驻扎?是否要跨越国境线向南扩大版图?”“海上呢?海上有防御链吗?沿海的保障在哪里?靠着那几艘战列舰巡洋舰来回跑?”“高丽、三岛、津门、莱登、松江、宁波、滃洲、东番岛、琼州岛,每个地方都有码头吗?都有常备驻军吗?都有战舰吗?”“若是有强敌来犯,你有完整的海上防御体系吗?”“你又如何保证海洋贸易的进行与扩张?你对暹罗、柔佛、安南是什么政策?结盟还是征服?”他的脸上在发光。他死死盯着周元,一字一句道:“五年,十年,二十年,无论多久!”“你总要去考虑这些,你总要让大晋一步一步往前走。”“海洋太大了,世界太大了,我每日都在看那一张珍贵的世界地图,我知道我们落后了,而你要迎头追上,甚至反超。”“那么,不要再凭借直觉和缘分去做这些事了,不要仅仅靠着自己去努力了。”“把大晋的体系做起来,让无数的人去帮你做事,详细计划到每一个板块,让每一个人成为大国防线的一部分。”“到那时候,这个庞大的国家才不会时刻需要你,你才能真正闲下来。”在这一瞬间,周元甚至想过不让皇太极死。但他又恍然明白,事情到了这一步,皇太极的生死已经不由他决定了。这是一个注定要死的人。随着他杀兄弑妹,随着他为了更大的利益欺骗族人,随着他之后的惨败,他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周元只能看着他发光的脸,然后抬头看向天空。漆黑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然是残月如钩,星辰漫天。他缓缓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在北方的大战之后,制定一个详细的五年计划或十年计划,把战略制定出来,把一切落到实处。”皇太极点了点头,缓缓往回走。路渐渐明朗了起来,因为星辰照耀着大地。他看着自己脚下的路,突然又停了下来。他回头看向周元,道:“答案是什么?”周元道:“我离开叶赫部之时,就是你可以动手之时。”“好!”他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身体有些跌跌撞撞,有些站不稳了。他突然再回头,眼眶竟然已经红了,竟然蓄满了泪水。他咬着牙,一把握住周元的手。他的声音低沉,却又像是在怒吼:“周元!你会一视同仁吗!”“在女真成为大晋的子民之后,你会把他们当成真正的同胞吗!”“他们会闹,会不讲道理,甚至会造反,做许多不该做的事。”“你会动摇吗!你还把他们当同胞吗!”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几乎在哽咽了。他压抑在心中的情绪,几乎要喷薄而出了。没有人知道他背负了多少东西。周元看向他,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我会把他们当同胞。”“我怎么对汉人,就会怎么对他们,一视同仁,绝不会有半点不公。”“我说得出,就做得到。”皇太极渐渐松开了他的手。他点了点头,眼泪最终还是没有落下。他转身,喃喃道:“那我放心了,那我放心了…”星光下,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火光之处走去,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周元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恢复了平静,眼神也变得冷峻而淡漠。仿佛刚才几乎要痛哭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他可以把一切的一切藏在心里,忽视自己的感受,而选择最理智的路。他对未来显然有着详细的思考和憧憬,但他知道,他看不到了。他的族人可以看到。这就是全部的意义。 第九百九十七章 推演 从二月二十八出发,北上东海女真部族,来回总共用了四十天,直到四月初七的夜晚,才回到叶赫部。他们走得突然,时间又特别久,因此星瑶很是生气。“这种特殊的行动也不带我去,我在这里闲死了,那群白猪一直在集结兵力,古河卫都不知道装了多少人了,打也打不得,退也退不得,现在要怎么办嘛!”牛奶重重放在了桌上,发出一声巨响,表达着她的不满。周元端起了喝了一口,发现是热的,才知道星瑶是嘴硬心软。于是他把星瑶拉了过来,笑道:“什么特殊行动,分明是去看了一下东海女真部族的情况,事先也不知道要跑这么远。”“不过…有收获的,我们看到了很多真相。”星瑶歪着头道:“什么收获?”周元道:“收获就是,你不用再委屈了,最多几日,我们就可以出手了。”星瑶眼睛顿时发亮,一把抱住周元的脖子,把鼻头抵住他的鼻头,吐气如兰道:“真的?没骗我?”周元一把将她按在毛毯上,右手掐着她的脖子,笑道:“当然是真的,小母狼,在你杀个痛快之前,我们先战个痛快!”星瑶眉头一掀,一把将他的手拨开,大长腿一绕,剪刀脚缠住周元的脖子,直接将他放倒。她哼了一声,笑道:“就你这身手,也配掐我脖子?被我掐还差不多!”她双手掐住周元的脖子,直接坐上了他的身体。黑色的头发垂落腰间,她的腰肢纤细而有力,龇牙咧嘴盯着周元,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看着她的头发,周元来了兴趣。不到半个时辰,攻守易势,周元攥着长发骑马,星瑶的头颅被迫扬起,气得大叫,却又无可奈何。毡房内逐渐安静,小母狼变成了小绵羊,乖巧的靠在周元的臂弯,小声说着话:“下次我编个辫子吧,这样你就不容易脱手了。”周元右手穿过她的腋下,扣住饱满的驼峰,好奇问道:“你还真喜欢啊?”星瑶眨眼道:“当然喜欢,你越是英勇,我越是喜欢。”周元道:“但你最后显然都撑不住了。”星瑶甜甜笑道:“那才好呢,我们草原女子就喜欢这样,只要你足够勇猛,我死在你怀里都行。”真够野的!不像曲灵那丫头,花样整的多,没一会儿就要死要活说不来了,让人有些扫兴。周元拍了拍她的驼峰,郑重道:“这一仗打完我就要走,你不许以身犯险,等我回来。”星瑶看向周元,不禁摸了摸他的胸膛,道:“真不舍得你走啊,不过…为了未来,星瑶听你的。”……休息了一晚,第二天精神都好了很多。皇太极把地图铺在桌上,沉声道:“上一次的谈判,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对方的策略果然激进了很多。”“在这四十天的时间里,古曼耶夫把四周的探险队都调了过来,聚集在古河卫周边。”“具体人数我们不得而知,但我的探子观察很细致,总共来了十三个探险队,都带着犯兵。”“如此推测,古河卫的射击军总数应该达到了三千人,而犯兵规模不会低于两万。”“该收网了。”周元沉声道:“你的人已经到叶赫部了?”皇太极道:“当然没有,依旧在建州和沈州,对方很了解我们,则说明我们内部是有奸细的,沈州和建州的兵只要一动,必然会打草惊蛇。”“我打算利用叶赫部这边一万五千骑兵精锐,打古曼耶夫一个措手不及。”周元皱眉道:“在单兵作战能力相对较弱的情况下,以寡敌众,这一仗不好打。”皇太极道:“所以需要推演一下,你配合我。”周元道:“好,我是古曼耶夫。”他指向地图,沉思片刻,才说道:“我会派出五十个射击军,分别带着十个犯兵。十一人为一个小组,共计五十个小组,在古河卫与叶赫部只见的隐秘地带布置防守暗哨。”“只要你们一动,我就可以立马得到消息,并做出防御。”皇太极道:“我会在夜晚行动,派出精锐力量对这五十个暗哨小组进行清理,趁着夜黑风高,悄然进攻。”周元道:“五十个暗哨小组铺开,每个小组相距并不远,你根本无法隐秘清理,枪声会惊醒一切。”皇太极道:“那就不管暗哨小组,直接骑兵碾过去,我们速度快,对方布防又不可能太深太远。”“我猜测,他们的暗哨小组最多铺开五十里,而五十里对于我们的骑兵来说,不到半个时辰就可以到。”“他们的暗哨需要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把消息传到,并让古曼耶夫做好防御,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毕竟他们对我们的防范并不深,夜晚必然卸甲而眠,等收到我们的消息,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周元道:“我把犯兵铺在前面,并允许一定的伤亡,为射击军披甲上枪争取时间。”“在你收拾犯兵之时,我已经完成了射击军的备战,那时候再用火线枪把你们压下去。”“如此一来,即使你是骑兵偷袭,也会打得很艰难。”“这一战的结果,一定不乐观。”他看向皇太极,道:“直接骑兵碾过去,这个方式太拙了,不能一口气打死对方,那对方就有能力组织反击,得换个办法。”“我们既然是出其不意,就一定要以最小的代价全歼敌人,代价太大就不算胜利。”“而且,既然要打,肯定就要全胜,我们要拿下古曼耶夫。”皇太极陷入了沉思。他眉头紧紧皱起,仔仔细细地看着地图,然后看向周元。周元并没有说话,这一战他要皇太极打。皇太极明白他的意思了,叹了口气,才道:“既然要拿下古曼耶夫,就不存在稳扎稳打,必须一鼓作气直接拿下,因为我们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去包抄,去截住他逃跑的线路。”“有暗哨的情况下,我们必须要快,快到对方反应不过来,就算是反应过来,也为时已晚。”“同时还要避免较大的伤亡…”他笑了笑,道:“有点难度。”周元道:“需要多久时间思考?”皇太极道:“最迟明天,我把计策拿出来,开始实施。”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道:“不,今晚,今晚我就把计策拿出来。”周元笑了起来。皇太极却又摇头道:“不!此时此刻!现在我就想到办法了。”周元道:“星瑶会帮你的。”皇太极瞳孔微微一缩,道:“原来你也想到了,今晚就行动吧。”周元缓缓点头。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信心。 第九百九十八章 奔牛 叶赫部几万人,养了几万头羊,几千头牛。即将打仗,这些牛羊肯定要杀一大半,用来充当军粮。反正都要杀,还不如用在战场上。阳光明媚,叶赫部一万五千精骑已经出发,赶着四千头牛。食草动物智商是很低的,几条猎犬就能控制牛群的走向,更何况是一万多精骑。对此星瑶也很有经验,她穿着银色的铠甲,骑在马上,大声说道:“为什么几条猎犬就能控制牛群?因为牛很笨,它们喜欢从众。”“有一头牛跑起来,旁边的牛就会跟着跑起来,所有的牛就会跟着跑起来。”“一头牛朝着东方跑,它周边的牛就会跟着同样的方向跑,所有的牛也就跟着跑了。”“这是群居动物面对天敌之时,慢慢养成的天性。”“不按照同样方向跑的牛,就容易落单,落单就意味着要被捕食者盯上了。”“骨子里的血液就告诉它们,必须一起跑,朝着同样的方向。”皇太极点头道:“是这样没错,所以当四千头牛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古曼耶夫之时,他们怎么挡?”“枪炮?短兵?绊马索?都无济于事。”“牛群冲起来,可认不得这些东西。”周元道:“时间算好了吗?我们这般走下去,大概什么时候进入对方的暗哨区?”皇太极道:“叶赫部到古河卫总共二百两路,我们赶着牛群慢慢走,把速度控制好,大约是明天晚上亥时三刻,进入对方的暗哨区。”“进入暗哨区之后,赶牛,奔跑,突袭,杀人,一气呵成。”周元笑道:“那不错,还有一天多的时间安心放牛。”星瑶挥着手笑道:“夫君,你也想当牛郎吗?”这话没毛病,但听起来就是怪怪的。周元骑马到了她的身边,拍了拍自己的马背,道:“过来啊,咱们同乘一骑。”星瑶一个起身,就落到了周元的怀里。她的头恰好和周元差不多高,斜着朝后一仰,就恰好靠在他的肩膀上。真该死啊,意思是她比我高那半个头,全部高在腿上?不过按照昨晚的丈量来算,星瑶的长腿的确逆天,架在肩膀上正合适。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星瑶聊着天,发现这丫头野归野,但单纯也单纯,最喜欢喝的是酒,最喜欢看的是星星,最喜欢过的日子是骑马打猎,最喜欢吃的是羊腿。至于金钱、穿着打扮,她毫不在意。她特别喜欢笑,笑起来的时候,黑亮的眼睛极美,灵动得像是会说话。“啊!”她不禁对着天空大叫,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兴奋道:“终于是春天了!绿草终于长出来了!真好啊!”她身上散发着惊人的活力和生命力,只要跟她在一起,似乎什么事都不用想。她又开始唱歌了,虽然周元听不懂歌谣的语言,但却可以感受到其中的力量。尤其是嗷嗷嗷那几嗓子,真有点感觉。周元忍不住笑道:“听你的歌声,我都想趴下吃草了。”星瑶愣了一下,想起了昨晚的事,随即摇头道:“现在不行,等打完仗吧。”周元疑惑道:“不是…你在说什么?”星瑶笑道:“别以为我不懂你的意思,你们汉人就是喜欢弯弯绕绕的东西,但我能领会到。”她把头凑到周元耳畔,小声道:“你总说我的草比较茂盛,不是吗?”周元吓得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他连忙捂住星瑶的嘴,压着声音道:“别胡说八道,注意点隐私啊。”星瑶撇嘴道:“他们又听不见,况且你本来就说过这个话,还说这个和战斗力有关系,说我战斗力是最强的。”周元道:“愚蠢,这是夫妻之间的话,当然要保密。”星瑶道:“我又不傻,我当然知道要保密,哎别说了,说得我都想了。”周元愣住了。你战斗力这么强悍吗?不愧是草原第一女强者,昨晚把你弄了个半死,今天就恢复状态了?我们曲大小姐一休息就是半个月,一副要死的样子呢。一天多的赶路,终于在四月初九的晚上,即将进入沙皇国探险队的暗哨区。气氛也变得紧张了起来。战士们提前完成了吃粮进水,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放牧经验丰富的战士,已经来到了最前方。皇太极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怒吼道:“点火!冲锋!五十里路!杀个通透!”一个个火把被点燃,鼓声响起,战士们暴力驱赶着牛群。速度慢慢起来了,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前方有枪声响起,暗哨发现了他们,再用枪声报信。但牛羊在千军万马的驱赶下,已经是吓破了胆,发疯似的朝前冲去。这一场五十里路的冲杀,正式开始了。……“真有趣!”古曼耶夫端着伏特加,听着枪声,看着忙碌布防的士兵们,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他看向四周十多个探险队长,笑道:“他们果然都是狡猾的人,表现得足够谄媚、足够卑微,心里却依旧打着那些小算盘。”“我们一路杀来,这里的土著很是桀骜,宁死也不下跪…”“这样的民族性格,怎么会有那么懦弱的领袖呢?我当然不相信他们的伪装。”他的身旁,一个胖子笑道:“他们再聪明,又怎么算得过师长呢,师长可是打败过奥斯曼帝国精锐的名将。”这句话显然奶得古曼耶夫很舒服,他大笑道:“东方人就是喜欢自作聪明,习惯了就好。”“他们万万想不到,我在这里埋伏了足足四万大军,四千射击军,以及数不清的炸药。”“他们的骑兵,要遭老罪咯!”说完话,他大步走了出去。月光明亮,星辰漫天。他面色变得冷漠了起来,大声道:“把炸药都埋好,绊马索在前,炸药在后。”“步卒持盾和长矛在第一线,射击军分为三个梯队,逐次射击,要保证子弹不停。”“一个小时之内,打垮他们!”有人给他把椅子搬了出来,把火炉点燃,并开始烤肉。而古曼耶夫就吃着烤肉,喝着伏特加,等待着敌军前来送死。大约四十五分钟后,他听到了密集的脚步声,顿时欣喜道:“瞧,真来送死咯!”他看向前方,听到了一声声惨叫,还有剧烈的爆炸声。火焰冲上天空,他大笑出声:“一群思维简单的蠢货!他们真以为骗到了我!”但很快,他又皱起了眉头:“这惨叫声…不像是马啊!”话音刚落,便有亲军前来禀报:“师长!师长阁下!是牛群啊!疯牛群!”古曼耶夫腾地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吼道:“牛?他们骑牛?”亲军吼道:“数不清的牛,发疯似的撞来,绊马索拦不住,炸药也拦不住,它们真疯了,把我们的阵型全部冲烂了,踩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古曼耶夫大吼道:“怕什么!战斗!跟他们战斗!”“去传令!与这群狡猾的畜生战斗到死!”他面容都扭曲了。看到亲军离开之后,才连忙压着声音道:“完了,我们阵型烂了,射击军发挥不出力量,牛群会在我们这里横冲直撞,等他们骑兵跟上来,我们还不了手的。”“快把射击军召回来,我们骑马离开!”他拿起了自己的伏特加,直接冲进了营帐。他要第一个逃。 第九百九十九章 猎熊 大火焚烧,疯牛奔腾,战马嘶鸣,砍杀声不断,枪声不绝。四周混乱一片,沙皇国的战士在经过疯牛群的冲击之后,阵型早已乱了,面对有组织且经验丰富的轻骑兵,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已经彻底溃败。星瑶带着最精锐的战士,骑着快马朝北追去,务必要捉住古曼耶夫。但周元的脸色却很难看,他目光环视四周,身上冷汗直流。皇太极咬着牙,寒声道:“真是惊险,我们差点败了。”“他们竟然准备了如此海量的炸药…”周元冷冷道:“绊马索叠了十多道,埋在中间,我们的骑兵倒下之后,后方分流的骑兵自然会朝两侧移动,所以古曼耶夫把炸药埋在了绊马索的两侧。”“炸药引爆,两侧火光四起,反而逼得疯牛发狂,更加不要命地朝前跑去。”“我们赢得很侥幸,因为他们没有经验,没有事先预估到这一点。”皇太极点头道:“是,如果他们提前预估到火牛阵,把炸药横蛇阵,那疯牛掉头冲向我们,局势就彻底倒转了。”“关于沙皇国的情报,我们要在这段时间内好好研究,明白他们的作战套路和风格,否则我们也早晚吃大亏。”“这样的胜利,不算胜利,将来决不能再出现这种情况。”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走,去看看古曼耶夫,这人在沙皇国的军中,地位不算低,我或许要留着他。”两人上马朝前而去,马背上,皇太极道:“给他复仇的机会?”周元道:“我们宁愿面对一个满怀恨意的将军,也不愿意面对其他人。”“恨意,会让一个人变得激进,激进总会影响理智的,这样我们才有机会。”皇太极点头道:“以他的身份地位,即使他败了,回到沙皇国也会有戴罪立功的机会。”“他了解这里的局势,他毕竟在西伯利亚东部带了这么多年,恨意会驱使他一定要争取到来复仇的机会。”“很好,面对他,比面对更强大的统帅要好。”周元缓缓停了下来,他看到了前方的屠杀。仓皇逃窜的射击军显然是打惯了顺风局,此刻被骑兵追着杀,军心都乱了,阵型都维持不好。他们的火线枪打不穿轻甲,只能给马匹造成伤害,但他们面对的是两千精锐骑兵,是叶赫部最出色的勇士。而他们拿着的是长达一丈的破甲锥,射击军身上的板甲,在他们面前就像是纸一样,骑着马扎过去,就能把人扎个对穿。凄厉的惨叫响彻在月光下,不到两刻钟,战斗就彻底结束。只剩下十多个射击军,举着软趴趴的火线枪,背靠在一起防范着,双腿都在抖。周元道:“把枪放下,投降不杀!”他用的是沙皇国语。大家都懵了,古曼耶夫也懵了。但剩下的射击军可没懵,他们直接放下了枪,跪在地上举起双手,大喊着“饶命”。古曼耶夫双腿抖了一下,差点没跟着跪下来,但尊严还在那里,他迎着头皮吼道:“你敢杀我吗!你会给这片土地带来灾难!”周元挥了挥手,战士们把枪收了起来,让所有人跪在地上,双手抱头。然后他才缓步朝古曼耶夫走去,笑道:“这种时候,任何威胁都是苍白无力的,但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跟我决斗,如果你赢了,我保证毫发无损地让你离开。”这样离开,还算保住了最后的尊严。古曼耶夫当即道:“那就来!”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了一只沙包大的拳头已经在眼前了。然后他就“啊”地一声倒了下去,鼻梁断了,门牙掉了,口鼻都在溢血。周元道:“你实力一般啊!根本不是老子的对手!”“你偷袭…你…”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元一把攥住了领口,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古曼耶夫震惊了,他可是有足足六普特啊(约九十六公斤),被这么个小个子单手拎起来了?周元歪着头道:“即使你败了,我也不杀你。”“我要给你留下一些印记,等你下次再来。”“你知道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吗?哈哈!”说完话,他膝盖抬起,往上一顶。于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传了不知道多远。在场所有男人,都不禁缩了缩腰,只觉裤裆发凉。“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古曼耶夫痛得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混着血水,模样实在惨不忍睹。“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会把你千刀万剐!我会把你剁成烂肉!”周元把他扔在地上,笑道:“师长,脸脏了呢,我们帮帮你。”他回头道:“星瑶。”“男人!我在!”星瑶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周元道:“转过身去…”“噢…”她有些闷闷不乐了。周元挥了挥手,喊道:“兄弟们!浇给!”四五个骑兵都过来了,他们围在一起,精准冲击到古曼耶夫的脸上,热腾腾的尿,给他好好洗了一把脸。古曼耶夫已经不叫了,他只是瞪着眼,盯着周元,像是要索命的冤魂。周元看着他,淡淡道:“现在清醒点了吗?”古曼耶夫寒声道:“你敢放我走,我就会把你们所有人杀干净。”“很好。”周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变得冰冷:“我们从来没有畏惧过什么,从来没有。”“你敢来,我就敢消灭你们!”“我等你们来!”“我叫周元,我会让你们所有人都记住这个名字。”说完话,他也解开裤子,完成了一波巨龙吐息,才转身道:“打扫战场,然后撤,给他们留足清水和黑面包,让他们回去。”打扫完战场,众人凯旋。憋屈了这么久,终于酣畅淋漓杀了一场,叶赫部的勇士们都很高兴。星瑶也很高兴,她甚至表演起了骑术,在马背上一会儿跳一会儿翻滚,引得众人喝彩。皇太极看到这一幕,脸上没有高兴,只有深深的沉重。他知道未来将要面对什么。猎熊!熊并不可怕,人类学会使用工具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了天敌。但如果是数以万计的熊呢?数量比人还多的熊呢?那必将是一场惨烈的血战。他看向周元,道:“有信心吗?”周元道:“有。”皇太极道:“实力有差距,敌强我弱,为何有信心?”周元笑着看天,然后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皇太极疑惑道:“什么意思?”周元道:“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第一千章 改天换地已成 四年前,周元来到这个世界,在经历云州暴乱之后,又遭遇两江之乱。在临安府的庄子里那个深夜,他窥得天下之乱,立志力挽天倾,确定了悬壶济世之路。为此他平乱两江,整顿神京,千里勤王,收复中原,香州抗洋。前后两年的时间,他一直做得很好,却悟透了一个道理,就是悬壶济世救不了这片天地。于是,在两千前的山海关,在面对努尔哈赤的进攻之时,他的志向进一步升华。悬壶济世,不行。他要改天换地!于是炮轰敌酋,江南巡盐,出征西北,封狼居胥,南方改土归流,海洋生死决战,帮圣母姐姐收复高丽…至今!烈火熊熊,叶赫部的战士们,欢歌庆祝。“恭喜啊。”皇太极淡淡道:“经此一战,沙皇国入侵已成定局,大清亡国已成定局,大晋收复辽东已成定局。”“整个大晋,内忧外患,已经全部解决。”“新法铺设,开海通商,水陆皆是焕然一新。”“恭喜你,不到四年时间,你让大晋彻底改天换地了。”周元笑了起来,缓缓道:“我真想说几句谦逊的话,来表现自己完全不骄不躁。”“但好吧…我此刻必须说心里话,我很高兴,我很满意我做到了这些。”“我为我这将近四年时间里,所取得的成就而自豪。”“同样我也感谢这一路走来,和我一同前进的战友,关陆、章飞、曲灵、女皇陛下、圣母姐姐…”“还有很多人,为了这片土地洒血的战士,牺牲的英灵,那些在暗处付出一切的英雄。”“他们,永垂不朽!”周元端起了烈酒,高高举起,对着天上的星辰,对着明月,对着古往今来的同一片天空。他把烈酒洒下,祭奠英雄,大声道:“希望你们看到今日!你们所付出的一切都没有白费!我们永远铭记你们!”周元的确很有感慨。一路走来,太多的人为了这片土地而牺牲,他深深记得,所以从不敢居功。他只希望继承英雄的遗志,帮助这个民族走得更远,站得更高。回忆这些年的往事,历历在目,有欢快的时候,也有迷茫的时候,吃过苦,也享过福。没有什么不好,一切都值得。周元知道,自己的故事有很多人见证。但这么久以来,他可以摸着自己炙热的心,无愧的说一句——“我没有忘记自己的本来模样,也没有忘记成长。我在生活中寻找各种享受的乐趣,却从未辜负自己的理想。”“我一直心怀善意,一直热爱这片土地。”“愤怒过,委屈过,埋怨过,也赌气过,但却从未把个人情感放在民族大义之上,该去做的事,我都去做了,无怨无悔,甘之如饴。”想到这里,他没有流泪的冲动,只是觉得自豪。他忍不住端起了酒,向着神京的方向。他轻轻说道:“刘敬大人,感谢你当初的指引。”“如果不是你在天香楼那番慷慨激昂的话,我或许真的会成为一个看似快意恩仇、实则没有担当的懦夫。”“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每一个人都有情绪、都有愤懑,但…是选择发泄情绪,还是选择为这片土地妥协,却成了英雄与懦夫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我深深记得你的话语。”“烈烈之志,如汹汹浪潮,如熊熊大火,岂是那些风言风语可以平息的?岂是那些攻讦谩骂可以覆灭的?”“刀山火海,幽冥地狱,其志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我很庆幸我当初听了你的话,才有如今的我,如今的大晋。”他喝下了烈酒,全身的血液都因此燃烧了起来。这一路走来,他用红色的血,约束自己的道心。这一路走来,他也受到了无数人的帮助和关爱,他数不清,他只能选择铭记和感谢。于是他轻笑道:“是的,改天换地,我已经完成了。”“但这不是结局。”“还有很多事要我去做。”“正如你所说的,大晋如何对待陆地?如何对待海洋?如何完成新老接替,如何在时代的巨轮之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浪潮。”“我才二十二岁,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皇太极端起了酒,沉声道:“我敬你一杯,祝贺你。”周元端起酒杯,与他一同饮下。他说道:“我也敬你一杯,我也祝贺你。”“女真失去了看似美好的一条路,却找到了一条看似痛苦,却一定正确的路。”“他们会经历短暂的阵痛的,但相信我,一定不是百年!”“最多几年、十年,他们就会好起来。”“这是在这个特殊的场合,这个特殊的时间,我给你和女真最郑重的承诺。”听闻此话,皇太极猛然把头转到一旁,缓了好久,他才回头端起酒杯,一口直接干了。他们一直喝到了天亮。所有人都喝到了天亮。叶赫部的战士倒在地上,睡得正香,远处警戒的战士们满脸委屈,他们羡慕了足足一晚上,心头恨啊,但皇太极会给他们更多的奖赏,他有能力注意到这些细节。周元也醉了。他趴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感受到了惊人的弹力。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在营帐之中,身下是厚厚的毛毯。脸上垂落着秀发,星瑶正眨着黑亮眼睛,嬉笑着看着他。看到周元行了,她嘻嘻说道:“果然,喝醉的男人就像是刚出生的小羊,跌跌撞撞的,可可爱爱的,就知道找吃的。”她抱住周元的头,笑道:“你吃了一晚上,像我儿子似的,叫声娘来听,我就让你继续吃。”周元用脸使劲蹭了蹭,激起波涛万千,才缓缓直起身子来,道:“这一觉睡得真踏实,原来是你的功劳。”星瑶扬了扬下巴,似乎很得意:“当然,你醉得不行,尽说胡话,是我把你背进来的。”“男人,你什么本事都好,就是酒量太差了,皇太极说,你只喝到他一半的量就倒了。”“但是,皇太极还没喝到我一半的量呢。”周元老脸一红,这个他真不敢嘴硬,因为他现在闻到酒味就想吐,万一嘴硬,星瑶要跟他拼酒,就麻烦了。星瑶继续说道:“不过喝醉了也好,我问出了你很多秘密。”周元疑惑道:“我也有秘密?”星瑶眯眼道:“你在说要走旱道,是什么意思?”周元吓了一跳,当即道:“就是走陆路,不坐船,这是打仗的术语,以后我慢慢教你。”星瑶道:“那么,为什么你说‘师父要亲亲’?”老子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周元正色道:“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不我往,子宁不嗣音。”“这是大晋的古诗,青青是我师父道袍的颜色,我让师父拉好衣领,不要暴露了身材。”星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那为什么你又喊什么熊嫂子?”“放屁!”周元大声道:“这坚决不可能!”星瑶捂嘴大笑,忍不住抱住了周元,道:“我逗你玩儿呢,熊嫂子不是熊阔海的女人么?其实我问过完颜黛婵很多关于你的事,她知无不言。”“男人,很多人都在关心着你,只是没机会对你说,你也没发觉罢了。”“你该对身边的女子多关心一些,包括星瑶噢!”周元亲了她一口,道:“当然,我们的星瑶很讨人喜欢。”他笑着说道:“会有机会的,所有的事,未来都会发生。” 第一千零一章 开天辟地 所有的事,未来都会发生。这句话让星瑶很高兴,以至于她问个不停。“那你会像宠爱你最爱的人那样宠爱吗?”周元道:“你就是我的最爱的人。”星瑶又问:“你会嫌弃我不识汉字吗?”“不会。”“你会觉得我太过野蛮,不够温柔吗?”“不会。”“你会走我旱道吗?”“不会。”说完话,周元抬起头来,惊声道:“等等!这句话先不算,你怎么知道旱道的意思?”星瑶笑道:“男人,我们女人之间聊的话题是很露骨的,黛婵可不是什么羞涩的女子,她当然会给我说起这些事。”“只是不同在于,她很恐惧,而我却很好奇。”“什么时候我一定要试试,毕竟我已经输了几次了,我像通过其他门道去赢回来。”周元冷笑不已,这傻孩子,确实不识汉字,至少她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我知道你要走了。”星瑶看着他,她的目光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爱意。“我不想去送你,但你来的那天,我会骑马去接你,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吻你。”她的爱意那么炽烈,那么单纯。在这方面,她和彩霓是一样的。周元摸了摸她的头,道:“我会很快回来,到时候我们并肩作战,把所有来犯的敌人,全部消灭。”星瑶兴奋了起来,大声道:“那一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会过足瘾的!”“我好期待!你快走!然后快点回来!”真的要走了。即使对这里很不舍。但会回来的。周元骑上了马,对着皇太极抱了抱拳。他看着所有士兵,大声道:“我会回来!带着千军万马!”阳光下,他挥着手,朝着阳光照射的方向而去。奔驰!奔驰在辽阔的旷野上!人间四月天,冰河消融,春暖花开,草长莺飞,大地一片生机。他并非独自一人。有上百骑追随着他,这是叶赫部的勇士,是星瑶派的人保护他。这并不重要,这里已经是自己国家的领土了,要收回来了。奔驰啊,周元的心情非常好。他行走在旷野,看到了狼,看到了傻狍子,看到了飞禽走兽,山花绽放。这片肥沃美丽的土地,一定不能丢掉啊。他停了下来,仔仔细细看着四周,恨不得把每一寸轮廓都记住。以至于,他身后有了声音都没发觉。“一走就是两个月,彩霓天天问我要人,你真狠心,一个招呼都不打。”完颜黛婵从马背上下来,静静站在周元的身后。长风吹过,她的秀发飘摇,遮住了半张脸庞。周元回头看到了她,笑道:“我仔细探索着这里的美景,原来最美的地方在这里。”他大步走过去,张开了双臂。完颜黛婵下意识退后一步,但看到周元脸上的笑容,却还是没忍心避开,只是低下了头。周元抱住了她,笑道:“我不喜欢你这幅病秧子的模样,这片土地从血泊中站起来了,你该是其中之一才对。”完颜黛婵张了张嘴,然后低声道:“没什么值得高兴的。”瞧,我们的完颜大祭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患上抑郁症了。或许是山海关那次被我骗了之后,就这样了?周元摇头道:“值得高兴的事有很多,就比如我现在看到的这一切,我经过这里时,白雪覆盖,了无生机,而此时此刻,这里已经是绿意盎然,万物勃发。”“你是修道的,你总该知道阴阳轮转之道,死之极尽之后,便是生。”完颜黛婵道:“我修佛的,我修的是密宗菩提…”周元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他拉着她的手,上了马,然后把她搂在怀里,牵住缰绳。完颜黛婵有些不适应,低声说道:“两人共骑,速度反而慢了。”周元道:“人生总是在奔波,我们也要在奔波的途中,找到一点点喘息的空间。”他赶着马儿,慢慢朝前走着,缓缓道:“讲讲你的故事好不好?”他的语气柔和,完颜黛婵莫名有些安心。她小声道:“我没有什么故事可讲,我的一切你几乎都知道。”“草原长大,生活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家世显赫,父母早早就让我入了萨满教。”“我见惯了这里的杀戮,这里的丛林法则,或是有志向,也或是为了逃避,我来到了大晋。”“后来父亲战死,母亲病逝,我也就成了大祭司,成了努尔哈赤的干女儿。”“我为了女真而努力,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直到遇到你。”她觉得有些可笑,所以无奈摇着头:“有能力、有功绩,却没有架子,甚至把侍女都当亲人一般对待,这在草原是不可思议的。”“我们这边的侍女,和猪狗牛羊差不多,任打任杀,互相赠送是常事。”“感情总是那么奇妙,你根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诞生,什么时候入侵你的灵魂,占据你的一切。”“我也是接到算计你的命令那一刻,才忽然意识到,我好像对你有别的意思。”“于是痛苦萦绕了我,但我选择了牺牲感情,牺牲你。”周元笑道:“但没想到我是个硬茬儿,我反而把你算进去了。”完颜黛婵道:“我没有受过伤,轻伤都没有,我生平第一次受伤,就是被你用枪打中腹部。”“那种痛真是永生难忘。”周元把她搂紧,眯眼道:“现在还记得?”完颜黛婵咬牙道:“永远记得。”周元道:“那看来只有用更痛的方式,让你遗忘了。”完颜黛婵愣了一下,然后吓得脸色惨白,失声道:“决计不可能的,你不要乱来,我害怕。”她似乎不放心,握住周元的手道:“我真的怕,不是开玩笑的,我小时候见过马儿配种,吓哭了,几个月都做噩梦。”周元闻言不禁放声大笑。他轻声道:“黛婵,我跟你讲讲我的事好吗?”完颜黛婵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要说正经的。”周元道:“四年时间,我完成了改天换地,大晋内忧外患基本都解决了,接下来就是攀登了。”“要壮大陆军海军,要建设以东番岛为中心,连通东南亚、三岛、高丽和库页岛的岛链防线,要通过海贸促进经济腾飞,进而扩大内需。”“内需有了,就有了生产力进步的经济条件,然后就是内燃机、蒸汽机,开启一个伟大的变革时代。”“那一定是一个永攀高峰的时代。”完颜黛婵听得痴迷,但却轻轻道:“我听不懂。”周元道:“猜猜看,下一步计划该叫什么?”完颜黛婵并不言语,只是靠着她,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周元道:“下一步,开天辟地!” 第一千零二章 星落 “哎!哎卧槽!”“哎啊啊啊!啊!姑爷!姑爷回来了!”明瑞看到马车上下来的周元,身体一下子弹了起来,激动道:“姑爷好久不见啊!您怎么知道今天是我二十岁生日啊!我太感动了!”周元打量了明瑞一圈,才笑道:“老子难得回家一趟,见面就问我要钱是吧?等会儿自己滚去账房拿一百两银子。”明瑞嘿嘿一笑,道:“姑爷,除了过生日之外,我娘子也坏了,这是双喜临门。”周元摆手道:“那就二百两…”说到这里,他疑惑道:“等等,你娶老婆了?哪个?”明瑞挠了挠头道:“是冬梅姐姐。”周元嘴巴扯了扯,冬梅…好像是桂嬷嬷手下的健妇…膀大腰圆,很有力气。他不禁好奇道:“你喜欢这种款式?”明瑞委屈道:“也不是,就过年的时候,大家高兴嘛,冬梅姐就把我强行办了…”周元变色道:“有这种事?蒹葭那边怎么说?”明瑞道:“小姐不知道实情啊,反正…反正我被冬梅姐欺负惨了,但后来又觉得有那么点意思,干脆就娶她了。”周元下意识离明瑞稍微远了点,他没想到家里竟然还有男M,真是怪了。“小姐…哦不…哎呀总是改不过来,是夫人们都不在家。”“一大早沁水公主她们就过来了,跟家里的夫人们一同出了城,去踏青了,这个季节暖和嘛,又不太热。”回来一路骑马,却也用了近二十天,今天恰好是五月初一了,这个季节的确适合踏青。周元一边朝里走,一边说道:“那家里有谁?”明瑞想了想,才道:“有康嬷嬷和桂嬷嬷。”你踏马…周元道:“去,把王昂和熊阔海给我叫到府上来,还有宋武,还有高飚、罗坤、洪波、柳大光一众兄弟,对了,把刘敬大人也叫来。”“另外别忘了于风啊!”“正好今日家中无女人,正是该兄弟们喝酒的时候,一醉方休!”明瑞看向周元,道:“姑爷…不对,老爷,你不知道吗?刘敬大人死了啊。”周元猛然回头。明瑞叹了口气,道:“四天前的事了,积劳成疾,病死的,陛下都下旨安葬了,累赠太师,谥文正,享太庙呢。”周元沉默了很久,才点了点头。他缓缓道:“去准备些东西,陪我去刘府。”待明瑞走后,周元推开了房门,插上门栓,才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门,双手按住了额头。那个老人的面孔在他脑海中浮现,那残破的头发,永远乱糟糟的形象,却成了永远的回忆。他一生为国操劳,为百姓谋福祉,却没有看到百姓真正好起来,便撒手人寰了。刘老,你可曾遗憾啊…“哎明瑞,站住,你傻站在这里做什么!”粗犷的声音响起,吓得明瑞一哆嗦。然后他连忙摆了摆手,压着声音道:“出去说出去说。”冬梅疑惑道:“你又犯什么病,今天不是你生辰嘛,咱们庆祝庆祝啊。”明瑞道:“庆祝个屁,我等会儿跟着老爷去刘府,今天你可别乱来啊,赶紧回去休息,怀着孩子还乱跑。”“老爷回来了?”冬梅看了看内院,道:“那你傻站着不知道去伺候?”明瑞烦躁道:“你懂个屁,一天天就知道舞刀弄枪生孩子,赶紧回去,今天我陪老爷。”冬梅掀眉刀:“你今天胆子…”“走啊!”明瑞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就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声音。他一个激灵,连忙走进内院,弯腰低声道:“老爷,东西都准备好了,在马车上。”他看到姑爷眼眶都是红了,心中也是有些莫名感触,在大家的心目中,姑爷永远都是最强大的那个人,流眼泪这种事是根本不可能的。今天却因为刘大人…唉…明瑞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马车上,没有话语。周元只觉得漫长。颠簸的路,兜兜转转,四周有喧嚣。光芒透过车帘照进来,又照不亮车厢的黑暗角落。这一路像是坐了一年,又像是仅仅只待了几秒钟。“老爷,到了刘府了。”明瑞的话让周元如梦初醒。他走下马车,看到了挂着白绫的牌匾,也听到了里面的喧嚣。头七还没过,这里还在哭丧,但除此之外,还有怒骂声,争吵声。这只是一座四进宅院,略有些老旧,但打扫得很干净。这个老人一生都钻进了钱眼里,却一分都没有往自己腰包里揣。“卫…卫…”看门的已经跪了下来,连忙道:“参见王爷。”周元大步朝里,终于走到了正厅。他看到了倒下的桌椅,摔在地上的碗筷和贡品,还有靠墙案几上摆着的灵牌。灵堂不大,却挤了二十多个人,显得格外拥挤。看到周元穿着黑衣大步走来,当即有人质问:“你是谁啊?你来这里做什么?”这人没戴孝。反倒一个哭诉的老妪看到周元,连忙站起身来,施礼道:“参见王爷…”这一句话说出,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有人连忙后退,一时间脸色都有些发白。周元扶着老妪的手,道:“刘夫人请勿多礼,我来拜祭刘老。”说完话,他缓缓道:“明瑞,把这里收拾干净。”“好嘞!”明瑞连忙收拾了起来,其他人也立刻跟着收拾,灵堂很快又恢复了整齐。周元看着灵牌,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跪了下来。“王爷你…”众人都吓了一跳。以周元的身份,根本不要行这种大礼啊,不合适啊,鞠个躬都是了不得了。但周元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他叹息道:“刘老,周元来晚了,没能见到您最后一面。”“很多事,我没做好,但我会继续做下去,您在天有灵,也一定看得见。”“您是我的榜样,也教会了我很多道理,我愿称您为先生,希望您不要嫌弃。”“您安息,家里的事不要心忧,周元在,刘家就一定会安宁。”他上了一炷香,才看向四周众人。没有人敢与他对视,纷纷低头。周元道:“这里需要安宁,谁再敢放肆,无论原因,我都让他去诏狱过日子。”说完话,他看向刘夫人,低声道:“有任何事,请务必开口。”刘夫人道:“王爷慢走,老爷给您留了信。”她匆匆回房间,拿着信走了出来,递给了周元。周元打开,看到了苍劲有力的字。仅仅只有一句话。“不见天日,且观足下,不见前路,且看来路。若有一日,海清河晏,国泰民安,勿忘写信告之。”周元收起了信。他看向那静静伫立在案几上的灵牌,他看了良久,最终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心中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空虚,像是一个敬爱的长辈走了,像是身上永远少了一件衣服,凉飕飕的,总觉得不踏实。他看向天空的太阳,轻声道:“明瑞。”明瑞连忙道:“小的在,老爷吩咐。”周元道:“按我之前说的,找他们来陪我喝酒。”“好嘞!”明瑞笑了起来,道:“老爷不难过了?”周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快去,我自己走路回家。” 第一千零三章 请缨 街道人来人往,人们脸上都带着笑容。相比于从前,如今大晋的日子是要好过了一些,至少盐价稳定了,至少没有外患了,至少那些苛捐杂税没了,人们能够安心过日子了,即使还没有彻底改变生活状况。周元走在街道上,认识他的人并不多。时代如此,周元也从不给自己搞个画像,以至于大多数人对他都是但闻其名,不知其貌。但终究有人认识他。“哎?周大人!好久不见啦!”一个妇人,背着背篓恰好在左边,背篓里是一个一岁多的孩童,这睁着大眼睛看着周元。周元想了想,才笑道:“这一次不需要自我介绍了,我记得你,李淑雪。”李淑雪愣了一下,随即捂嘴笑道:“真是荣幸,周大人现在已经是王爷了,却还记得我呢。”周元道:“最近过得怎么样?”李淑雪道:“挺好的啊,我家男人现在不掏粪了,在六大巷弄了个小摊子,生意很不错呢。”“只是我孩子顽皮,我偶尔会带他出来走一走,他就高兴得很。”周元靠过去,身手去捏孩子的脸。谁知这孩子伸出手,把周元的手按住,眨着眼睛,活泼得很。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他这小胖手,还能把我手拍下去,真是有意思。”李淑雪道:“周大人怎么又在这边逛着?没有坐马车吗?你们大官老爷都是坐马车啊!”周元道:“很久没回神京,想念啊,所以就走走看看。”李淑雪笑道:“那争取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啊,周大人,我就先走了,我知道其实你很忙的。”周元微微点头。李淑雪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道:“谢谢你啊周大人,若不是你,我…”周元摆手道:“陈年往事,不提也罢。”李淑雪笑道:“我是说,谢谢你打了那么多胜仗,我们老百姓脸上也有光呢。”看着她的背影,周元一阵恍惚。然后他笑了起来,摇着头大步回了王府。很快,老兄弟们都来了。熊阔海又胖了一些,还没进门就吼道:“老周呢!老周!你总算回来了!卧槽,这一走就是半年,要见你一次真不容易啊!”“就连你嫂子都整天念叨你!”听到熟悉的声音,周元本身很高兴,但最后一句又把他吓了一跳。“可别胡说八道!嫂子和我清清白白…”熊阔海道:“去你娘的,是你胡说八道吧,你若是喜欢这口,找老王去,我这里不行啊。”刚刚走进院子的汪汪大人闻言一愣,疑惑道:“这还说起我了?难道你们知道我最近升官了?”熊阔海咧嘴道:“说你夫人呢。”王昂大笑出声,道:“我夫人有什么好说的,那…”他笑容突然僵住,想起平时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时间慌了:“你们别乱来啊!”熊阔海道:“老周你是不知道,我封爵之后不久,就退了嘛,这厮就成了锦衣卫指挥使了。”“好家伙,每天那趾高气昂的模样,见人就是‘你怎么知道我升官了’,真让人恶心。”“老子堂堂伯爵,都不会这么装,除非钓了大鱼巨物。”三人似乎找到了共同的话题,一时间都笑了起来,聊得热火朝天。很快宋武、洪波、柳大光、罗坤和高飚等人也到了,场面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拿酒拿酒,都是武将,又他妈不是文官,喝个鸟毛的茶啊,拿酒来!”说起喝酒,洪波就最是高调,搓着手道:“老大家里的贡酒,我是早就馋了,今天必须喝个痛快。而且管大勇那蛮牛不在,老子今天没有对手。”柳芳和大勇都不在,最近他们要带着精英营进行高强度训练,根本没有时间。罗坤还是一如既往的内敛,压着声音道:“你小子低调点,待会儿所有人灌你一个,你就遭老罪了。”洪波大笑道:“怕个球,醉就醉了,老子在王府喝酒,我家那母老虎只会高兴。”柳大光也不禁拍手道:“正是如此啊,老大你这个地方好,我们喝再醉都有底气,回去说一句陪王爷喝酒,家里那位根本不敢反驳,哈哈哈哈!”熊阔海一口干了酒,冷笑道:“一群怂货,老子就跟你们不一样,老子想喝就喝,根本不怕。”高飚疑惑道:“熊大人,那旱道的事…”场面一下子冷了,所有人都沉默了。随着洪波憋不住把嘴里的酒喷出,全部都爆笑了起来。熊阔海气得脸色涨红,大吼道:“高飚你小子别嚣张,当初你还是老子的手下呢,狗日的,这几年打了两炮,就敢骑在老子头上了。”王昂大笑道:“到这里你耍个鸡毛的伯爵派头啊,再大你比王爷大啊!”宋武竖着大拇指道:“这话中听,老子还是超级官二代呢,我骄傲了吗?熊大人,你这点破事儿谁不知道啊?大晋时报第一期的头版头条,当时就传遍神京了的。”熊阔海怒目看向周元,道:“你说说,你干了多少不是人的事儿啊,今天老子跟你拼了。”他直接把酒坛抱了起来,道:“来!用坛子干!”周元瞪眼道:“老子怕你?老子现在七老八十都能夜御十女!”熊阔海愣住了。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酒,全部放了下来。柳大光吞了吞口水,道:“老大喜欢吹牛逼我是知道的,我从来对此不屑一顾,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内敛的罗坤抱拳道:“王爷,你倒是把日子过好了,可别忘了受苦受难的兄弟们啊。”熊阔海道:“因为你,我背了多少污名?快把秘诀传出来!快!”宋武吼道:“必须传给我们!否则我们就闹!就不走了!”周元愣着喃喃道:“嘿…你们他妈的…”明瑞救场了。“老爷,于风来了。”周元回头一看,只见于风站在院门那边,手里提着东西,正张望着这边。这小子…周元扯着嗓子喊道:“你他妈站在那里干什么啊,赶紧快过来喝,想躲酒是不是。”于风哆嗦了一下,连忙提着东西跑了过来,尴尬笑着。周元道:“送给我的?”于风嘿嘿笑道:“是…好久没见王爷,这…”高飚心念一转,顿时闹道:“于风你不义气啊,都是兄弟,你只给王爷送礼,不给兄弟们送礼?”熊阔海道:“罚酒!都是来喝酒的,这小子搞特殊,那怎么行!”于是一群大老粗就把于风拉了过去,把酒给他倒上,直接猛灌。于风先是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就笑了起来,一口接着一口喝,豪气得很。洪波愣道:“你小子好猛啊,有我当年的风范,怪不得能当五军营的教头,来,再干一个!”“来就来!”于风大笑出声:“老子闯荡江湖那么多年,喝了多少酒?还怕你们!”看到这一幕,周元也不禁有些高兴。身份越来越高,和于风见面越来越少,世俗的杂念,渐渐侵蚀了他的心,让他有了自卑心理,让他拘束又放不开,心中隔阂了很多。但高飚脑子好使,一下子就给他解放了。想当闰土?且先过我高飚炮手这一关!一群老兄弟,生生死死走来,一边喝着,一边吹着牛逼,实在痛快。喝高兴了,罗坤倒是率先开口:“老大,别的咱们不懂,但据说是要和北方打仗了,这次你可千万别忘记兄弟们啊!”“无论是千里勤王,还是神京保卫战,五城兵马司的兄弟们可没给老大丢脸。”“北方之战,我罗坤请缨,哪怕是做个普通的小卒都行,只要老大肯用我。”洪波连忙道:“还有我!连老柳都去了京营,跟着在高丽打仗,老大,轮也该轮到我了吧?”周元皱眉道:“和北熊的战争,很是艰难…”洪波吼道:“那不正是该兄弟们出马的时候!”罗坤道:“老大,我们是军人,报效国家是我们想做的事,请老大成全!”柳大光咬牙道:“老大,我也想戴罪立功!”看着他们认真且坚定的目光,周元大手一挥,端起酒坛,吼道:“那就喝!到时候我们兄弟一起出征!杀个痛快!”“好!哈哈哈痛快!”“喝!” 第一千零四章 旖旎 什么时候醉的?不知道。但周元依稀记得他是最后一个倒下的,也依稀记得所有人都在主动请缨,表示要征战北方,义无反顾,并且他还都答应了。浑身酸麻酸麻的,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是睡了多久。在半醉半醒之间,人总是会看到比较害怕的东西。就比如此时此刻,周元睁开眼,就看到了一个庞然大物。黑色的道袍,兜着两个圆润的大西瓜,巨硕的身材宛如铁塔,双目平静,却不怒自威。“啊!”周元惨叫一声,吓得一个哆嗦,惊呼道:“你、你…小庄师父你别乱来啊!”小庄皱着眉头,疑惑道:“你鬼叫什么?”随即蒹葭和凝月她们也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担心,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周元如同看到救星一般,连忙喊道:“蒹葭、蒹葭快过来,我好想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赵蒹葭多少有些害羞,脸色微微红了,快步走到床边上来,伏在周元身旁。她低声道:“夫君你好些了么?”周元道:“我没事,我又没醉。”“夫君,你吐了一晚上…”“额…”周元有些尴尬,干咳了两声,道:“那我要沐浴,快带我去。”赵蒹葭道:“看看你醉得…紫鸢已经带你沐浴过了,你还…还欺负了人家。”紫鸢站在身后,噘着嘴道:“就是就是,喝醉了就使坏,这倒没什么,但凭什么把我喊成青鸢嘛。”青鸢道:“因为我比你漂亮,姑爷更喜欢我。”紫鸢脸色一变,当即道:“才不是,我才是姑爷的贴身丫鬟,你要排后面去了。”凝月拉了拉紫鸢的衣袖,小声道:“别吵呀,周大哥刚醒,需要安静呢。”看着她们熟悉的面孔和日常斗嘴,周元心里暖暖的,恐惧也消失了。他抬头看向小庄,笑道:“小庄师父,我没事了,多谢你的关心,请回吧。”小庄淡淡道:“谁说我来关心你了?是陛下宣你进宫,有要事相商。”她有个屁的要事,她分明是想泄洪。周元当即摆手道:“不去,大晚上的我要睡觉。”小庄道:“这是圣旨,你不能不去。”“呵!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周元直接立了起来,身上内力涌动,嘿嘿笑道:“小庄师父,你知道我这段时间功夫进步有多大吗?别说是你,就算是西域雪山那个老和尚复活,也不是我对手!”小庄道:“巧了,我也一样,最近一年进步神速,已经到了心外无物之至高境界,巴彦罗汉也不是我的对手了。”大姐头饶命…我只是装逼的…周元看向门口的庄玄素,大声道:“庄司主,快来拉住你姐姐,她要对我用强。”“胡说八道什么呢!”赵蒹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陛下让你去,你就赶紧去,耽误了大事可不好。”“小庄师父,你别介意啊,我夫君放浪形骸习惯了,我们给他收拾一下就发出。”小庄点了点头,缓步走出房间。“周大哥,凝月给你穿衣。”她拿着衣服走了过来,和赵蒹葭一起给他穿衣。周元忍不住捏了捏凝月的脸,道:“还是凝月宝贝疼我,要不还是别去了,咱们在家里生孩子,最近我一直修养身体,存了好多量,今晚全部灌给你。”“讨厌啦!”凝月脸色红扑扑的,低声道:“周大哥,要以大局为重呢,凝月等你就好啦。”她声音温柔,听得周元心里发酥,忍不住把她搂进怀里,道:“不去不去,我就守着我家凝月。”凝月听着感动,忍不住道:“那不去了,我好好伺候周大哥。”“凝月!”赵蒹葭无奈道:“你不能这般惯着他,他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天天盯着你欺负。”说完话,她捏住周元的耳朵,道:“快起来,进宫去见陛下,我们才不能耽误你正事呢。”“轻点儿,你跟谁学的啊!”周元连忙起身,回想身边的姑娘,还真没有一个有这个习惯的。他恍然大悟,瞪眼道:“不许跟熊嫂子走太近。”赵蒹葭道:“快起来啦,陛下常年一个人在宫里,很孤独的,你正该去看看她才是。”这就是把老公卖给富婆的典范操作。周元无力吐槽,只能乖乖穿起衣服,走出门去。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站在月光下,他心里踏实了很多,有庄司主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只是,马车里有些沉闷罢了。他瞟了庄玄素一眼,发现庄玄素在闭目养神。外面小庄充当马夫,这是她常常干的事。轿帘挡着,应该安全。周元缓缓伸出手,摸到了庄玄素的手背。庄玄素像是触电一般,连忙缩走,看了周元一眼,发现他眼神炙热,吓了一跳,心脏开始跳动,不敢与之对视,连忙低下了头。周元再次找到了她的手,轻轻握住,发现冰冰凉凉的,皮肤细腻,很是有感觉。“放开我…”庄玄素有些慌乱,压着声音说道。周元反而坐到了她的身边,肩膀靠着她,低声道:“庄司主,如果我等会儿叫陛下让你侍寝,你会遵旨吗?”“不要…”庄玄素连忙道:“不要那么做,我还没准备好…”她眼中有些慌乱,低声哀求着。周元笑着说道:“大半年没见了,想你了,让我抱抱。”他伸出手臂,将她娇弱的身躯搂进怀里,发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周元道:“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感情了,你紧张什么?”庄玄素有些不安,被周元这般搂着,感觉怪怪的。她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和呼吸,因此她的呼吸也有些急促:“我…姐姐在,我怕…”周元突然觉得小庄师父也没那么扫兴了,反而有加成效果。他把脸凑过去,在她耳畔说道:“她不会发现的,况且…即使作为妹妹,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什么都可以做。”说完话,他轻轻摇了摇庄玄素的耳垂。“啊…”庄玄素轻呼一声,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浑身使不出力气,酥软酥软的,无力地靠在周元的怀里。她艰难道:“你、你别使坏…我难受…”周元道:“那你说,分别这么久,你想我吗?”“不想…”她硬着头皮应了一句,突然发现对方的手从腰间再往上移。她连忙按住,急得声音都带着哭腔:“别…我想,是有很久没见了,以前即使分别,也从未有过这么久…”周元道:“那你坐我腿上来,我们说说悄悄话。”庄玄素小声道:“不要,姐姐在…”周元的手继续在往上移,庄玄素没力气,拦不住他,连忙道:“停下,我…我坐…”她整张脸都红了,小心翼翼坐在周元的腿上,却被猛然一拉,便紧紧贴在了他的身上。庄玄素都快哭了,忍不住按住他的脸颊,无奈道:“你要害死我才满意啊…”她分明感受到了对方的呼吸就在心口上,仿佛要将她的心点燃。周元环抱着她的腰肢,道:“就这样别动,我休息休息就好。”庄玄素无可奈何,但又觉得很安心,可声音也突如其来。“小素,到皇宫了,你去把紫微宫的内卫撤了。”“啊!”庄玄素吓了一跳,连忙起身道:“我、我知道了姐姐…”她慌忙下了马车,快步朝紫微宫而去,整理了一下衣服,表情也变得冷漠起来。小碎发,内卫袍,手持长剑,戴着官帽,英姿飒爽,干净干练。有内卫连忙打着招呼:“参见司主。”庄玄素冷眼瞥着她们,平静道:“紫微宫内卫全部撤去,今日我亲自镇守。”她多年的威仪,无人质疑。 第一千零五章 情感大师 龙案上堆满了奏章,穿着龙袍的女人静静坐着,低着头仔细批阅着,眉头微皱,似乎还在喃喃自语。周元走了过去,往身后看了一眼,发现已经没有人了。于是他压着声音道:“你怎么回事?不是病好了么,还这么操劳。”官妙善没有抬头,而是没好气地回应道:“偏偏有这么多事,我有什么办法?现在那些老东西做事太古板,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生怕出什么乱子,让他们来处理这些奏折,怕是什么事都办不成。”她似乎有满心的怨言,恨不得一口气全部说出来:“而某些人,忙着帮别人复国,忙着和敌国公主谈情说爱,也不知道心疼一下自家女人,害我天天坐在这里,忙得要死要活。”周元听得头皮发麻,连忙道:“随着改革的深入,开海规模的扩大,事情会越来越多,你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需要尽快完成朝廷上下官员的更新换代,打造全新时代的体系出来才行。”官妙善依旧没有抬头,而是哼道:“说得好啊三寸勤王周指挥,你嘴巴那么厉害,别光是使在饶舌领域行吗?天天讲大道理,你倒是帮我干啊!”周元被说得没脾气,连忙笑道:“是是是,都是我的不是,我这不是深夜都放心不下,跑来看你么…”官妙善道:“是吗?那这是怎么回事?”她终于抬起头来,脸上带着笑意,指了指手上的奏折,说道:“内阁次辅邓博尺老大人,说白天五城兵马司集体旷工,京营十二团营几个都督也进了城,聚众饮酒,醉得不可开交…人家要弹劾你这个兵马大元帅呢!”这老登!真真是不知好歹!又来招惹老子!周元怒道:“你不是说回神京找他麻烦吗,他怎么还在蹦跶!”官妙善笑道:“他虽然令人讨厌,但他是真能办事啊,比你这个不回家的男人有用多了。”周元苦笑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错了,你不就是怪我回来晚了一点嘛。”官妙善拿起奏折朝他砸去,大声道:“我给你的信,最迟正月底就能送到,但你五月才回来,你真是一点都不想我,一点都不念着我,一点都不心疼我,一点都不为我着想!”“回到神京见不到蒹葭她们,也不来看我,就像我不是你的人一样!”“宁愿跟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喝大酒还把自己喝醉,还被人家邓博尺告状,呸,臭男人,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了。”“今天你要不把我哄开心了,咱们都不睡觉,就坐在这里看折子!”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周元也不敢有任何脾气,连忙凑了过去,赔着笑脸:“大师姐息怒,千万不要生气,对身体不好。”官妙善哼道:“噢?关心我身体来啦?你就知道你圣母姐姐需要帮忙,就知道你的小黛婵需要安慰,此刻倒是想起你大师姐劳累着了?”“假情假意的关心,我不需要,换一套说辞。”完了,看来大师姐是真的生气了,而且她太聪明,绝不是像蒹葭凝月那般好哄的,老子一句话过去,她怼了一堆回来,几乎让人招架不住。周元汗流浃背,深深吸了口气,拿出了项间的玉佩,郑重道:“大师姐,其实…”“闭嘴!”官妙善掀眉道:“又把我的玉佩拿出来煽情,想骗我上当,门儿都没有,赶紧给我收起来,否则我今晚就给你狠狠上强度。”想起紫微宫的大供奉,周元就是一阵头皮发麻。他终于服软了,作揖道:“大师姐我错了,我不敢还嘴了,你要杀要剐我都认了,你不生气了就行。”官妙善看了他一眼,道:“这态度还差不多,至少不找借口了。”说完话,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向周元的目光也变得戏谑起来。周元则是慢慢瞪大了眼睛,喃喃道:“这…这龙袍…”这哪里是什么龙袍,都开叉到大腿根了,里面似乎是黑色的舶来品,那不是曲大小姐正在推广的丝袜吗…周元猛吞口水,急忙道:“大师姐,夜了,我们……”官妙善直接打断道:“是啊,这么晚了我还在操劳,你总该帮帮我对不对?”“现在,你来批阅奏折,不把这些奏折认真评完,就不许休息。”“我就站在你身边,好好监督你。”周元急得跺脚:“你穿成这个样子,还要我怎么静心批阅奏折?”官妙善道:“我每天想你到发疯,却每天都批阅奏折。”“该你体会体会我的苦了,否则你永远都不心疼我,都觉得我该包容你。”这句话有点道理啊。周元攥紧了拳头,硬着头皮道:“大师姐说得有道理,我认真做…”他唯有老老实实坐下来,打开奏折,强行压制心神,仔细看了起来。昭景女皇就坐在他的对面,让庄玄素去泡了茶,拿了点心。她边吃边喝,饶有意味地看着周元工作。男人?呵!老娘十七岁就随便拿捏了。争宠?呵!老娘从几千个宫女里面杀出来的。你周元自诩风流,经得起我的手段吗?这一番番话,既是表达委屈,又是表达依恋,既是攻心,又像撒娇,你顶得住吗?我官妙善想要你的心,你就别想逃得掉!她端起茶杯,走到周元面前,轻轻吹了吹,递过去说道:“喝点茶,你酒刚醒,一定有些口渴。”周元下意识接过来,下意识就要吹,但官妙善说道:“喝吧,我尝过啦,不会烫的。”周元笑道:“大师姐你真好。”官妙善没有说话,只是待他喝完之后,用手帕轻轻给他擦了擦嘴。然后走到他的身后,给他缓缓按摩着肩颈。周元道:“大师姐你去休息一会儿吧,这么多奏折,可能还需要很久。”官妙善道:“专心批阅,别管我,我给你按一按身子,真是的,干嘛要喝那么醉,让我生气又心疼。”周元听得心中五味杂陈。官妙善一边给他按摩,一边说道:“你啊你,为了让你高兴,我这身龙袍提前三个月定制的,丝袜是让内务府去找的,每日忙那么多政务,还始终念着你,想着给你一个惊喜。”“你却不想我,不把我放在心头,我…我要怎么才能让你喜欢?”说到最后,她两滴清泪落下,滴在了周元的肩头。周元连忙回头,看到大师姐梨花带雨的憔悴模样,一时间心都要碎了。他连忙抱住大师姐,心疼道:“对不起大师姐,我…我错了,你别哭…”他慌得话都说不通顺了。官妙善轻轻捂住了他的嘴,温柔说道:“不要说对不起,我们是夫妻,不需要那些话。”“我也不想发脾气的,但我怕你真的不爱我了…可我还是心疼,我自己可以劳累,我却不想累着你,别管这些折子了,快休息吧…”周元心痛至极,一时间根本找不到话语回应。官妙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道:“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她的眼中带着泪水,声音委屈至极。周元连忙道:“那怎么会!大师姐在我心中是最…”官妙善捂住了他的嘴,柔情满脸,呢喃道:“不要说,用行动证明好吗?你的妻子给你准备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还不满足我?”周元听得脑中嗡嗡的,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大步朝龙床走去。官妙善的头埋在他的怀里,露出了狡黠的笑意。玩心机?玩手段?玩感情?小小周元,你段位还是太低咯!她笑的十分得意。 第一千零六章 世袭一等亲王 纱帐在飘,不断下垂,垂落啊,垂落到深渊深处。人似乎也在坠落,跟着纱帐,跟着床,跟着周遭的一切,坠落且翻滚,天地都在倒悬。官妙善躺在床上,用力揉着眼睛,但始终无法恢复清醒。她擦了擦脸颊的口水,侧脸一看,枕头也湿了。浑身酸痛无力,像是被马车来回碾了上百次,整个人都要坏掉了。她微微穿着粗气,想要直起身子,却发现腰特别酸,腿与躯干已经分开了似的。她不禁喊道:“小庄,小庄。”小庄飘然而至,掀开帘子,把官妙善扶了起来。官妙善无奈叹了口气,道:“不该玩心机的,把他是哄得团团转,但受苦的却是我,这愚蠢的东西是完全没把我当人啊,差点被折腾死了。”小庄的内力涌进她的身体,然后缓缓道:“陛下,可我听见,是你说用力。”官妙善脸色顿时红了,恼怒道:“你懂什么,我一个三十几岁的人,初尝云雨,和他分别了几乎半年…”“饿久了的人,第一顿饱餐当然会吃撑…”“只是我没想到,我兴致高随便喊几句,他却一点都温柔。”小庄道:“陛下,我猜测,是不是因为你在床上也喊了一句‘三寸勤王’?”官妙善如梦初醒,当即点头道:“玩笑开大了,怪不得这蠢东西那么狠心。”小庄道:“陛下,你还忘记了一件事。”“什么?”“今日有早朝啊,大臣们从五更天等到现在…”这句话宛如惊雷一般炸开在官妙善的脑中,她发出一声尖叫,连忙爬了起来,开始穿衣。一边穿衣,一边说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小庄挥了挥手,让女官们也进来帮忙,然后才说道:“午时正刻了,周元也是五更天就到了大殿等候呢。”官妙善气得声音都在颤抖:“他、他分明就想看我笑话来着!小庄,你怎么不叫醒我啊!”小庄道:“陛下勤勉朝政,这么多年从未懈怠,睡一次懒觉可不容易,让朝臣们等一等无妨的,反正周元也在那里站着,出不了事。”官妙善攥紧了拳头,道:“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叛逆的宠臣不可!”……事实上正如小庄所说,周元就在金殿上站着,百官群臣愣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忠武郡王破天荒的上朝了,虽然没穿蟒袍,但仅仅是站在那里,给人的压力都十分巨大。邓博尺病恹恹的身体,本身就顶不住多久,这一站就快到中午了,愣是硬撑着没敢跑,脸上满是汗水。一些年轻的官员则是看着周元的背影,一脸崇拜,兴致高得很,一点都不累。千呼万唤,终于,随着女官的一声高呼……昭景女皇!闪亮登场!众臣连忙弯了弯腰,抬着头下意识看向上方,都是心惊,今天陛下真是好气色,明艳大方,威仪十足,哪里有平时虚弱劳累的模样。“众卿平身。”昭景女皇说了一句,然后沉声道:“朕接到川黔总督邓肃的折子,上面详细阐述了改土归流如今遇到的难题以及乌蒙土司、阿都土司的民族融合问题,所以耽误了时间。”“现在开始上朝吧,邓阁老,你先来。”邓博尺就想早点退朝,于是连忙站了出来,高声道:“陛下,老臣有两件事启奏。”“其一,从成祖时期以来,我朝每年端午都例行祭天祭祖,扫五毒,开下年之祥瑞。而今年礼部却至今还未准备仪式,说是陛下不允,故而取消。”“老臣认为,此乃祖制,即使减小规模,亦然不可不做,请陛下收回成命,搭建祭台,准备仪式。”昭景女皇皱了皱眉,沉声道:“大晋连年战乱,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改革开海,新法铺设,矛盾诸多,所耗银钱甚巨。值此时节,修筑祭台、祭天祭祖这种仪式,还是不宜进行。”邓博尺道:“祖制所在,不可不办,陛下可减小规模,删减仪式繁琐之处。”周元听得乐呵,邓博尺这老东西真是顽固不化,基于时局趋势,他已经挡不住新法铺陈的道路,甚至在内心上已经一定程度上接受了新法,但却始终迈不开传统的步伐,天天嚷着祖制,那能走得快?于是他站了出来,大声道:“祖宗之法,是应时局而制,如今时局在变,祖宗之法当然也不能一成不变。”“陛下因时局而免去端午祭天祭祖仪式,乃是因材施教、因事施法、因理施策,有何不妥?”“邓阁老口口声声祖宗之法,莫非忘了太祖有制,若无爵位在身,府邸不过六进?邓阁老在八进大宅里住了这么多年,是不是早该砍脑袋了?”邓博尺张了张嘴,心中又气又怒,这周元是吃错草药了吗,非得跟老夫作对。老夫说的哪句话有问题?他非要搬出太祖之制来攻讦老夫!想到这里,他大声道:“陛下,臣要说的第二件事,就是要弹劾忠武郡王。”此话一出,满朝皆惊。弹劾忠武郡王?不是,你这老头疯了?忠武郡王那是实打实的军功上来的啊,弹劾有个屁用啊。邓博尺道:“忠武郡王久不回京,但一回神京,五城兵马司、锦衣卫、京营团营大都督等便立刻上门拜访,不守职位,于忠武王府喝得烂醉如泥。”“此种行为,莫不证明忠武郡王结党营私,拉团体,搞派头,不利于朝局平稳。”“老臣建议,暂时撤去忠武郡王兵马大元帅之位,令其在家闭门思过两月。”周元面色古怪,他在想邓博尺是不是蒹葭她们请的托啊,在家两个月,凝月那不得高兴坏了…而某些人…刚想到这里,他便听到一声冷哼。紧接着,昭景女皇便大声道:“邓博尺!朕看你是老糊涂了!”邓博尺吓得一哆嗦,本就站不稳了,这下直接跪在了地上。昭景女皇满脸寒霜,冷声道:“忠武郡王这些年为了大晋,为了朝廷,那是四处奔波、南北征战,取得的功绩是有目共睹的,是举世罕见的。”“他常年有家难回,如今回了神京和老友相聚一场,你便以此做文章,要朕罢了他的元帅之位,你当朕是糊涂了吗!”邓博尺颤声道:“老臣…不敢…请陛下责罚。”他也是想不通,周元如今势大,打压一下才是帝王之道,陛下向来擅长此道,如今怎么不配合了?反倒责怪起我来了…而昭景女皇袖中的拳头都已经攥紧了,邓博尺这老东西,是真真老糊涂了,闭门思过两个月,你要朕怎么过啊!他是该退下去了!想到这里,昭景女皇沉声道:“自去年四月以来,忠武郡王一直在外,未曾上朝,因此诸多功绩尚未嘉奖。”“其一,忠武郡王南下福建,提督闽粤水师与佛朗机交战,全歼佛朗机舰队,收复濠镜,收复了大晋南海的控制权。”“其二,忠武郡王总督浙江,调集兵力镇压岛寇,将东南沿海各省岛寇悉数全歼,振我国威。”“其三,忠武郡王带领闽粤水师,击败并全歼荷兰舰队,收复了失去三十七年的东番岛,为大晋彻底打通了开海通商之道路,为东番岛百姓、东南沿海百姓找回了尊严,维护了朝廷,保住了国威。”“此三件大功,皆是盖世奇功,不得不赏。”“故…朕欲封忠武郡王为…卫王!领世袭一等亲王爵!” 第一千零七章 中兴 灭佛朗机舰队,收复濠镜;全歼岛寇;灭荷兰舰队,收复东番岛。这三件大事,任何一件都足够让一个普通将领封侯了,周元以郡王的身份,却是在半年的时间内全部完成,如此大功,不赏是不可能的。但关键在于,周元现在的地位太高了,大晋立朝以来第一个军功郡王爵,又是兵马大元帅,已经到了赏无可赏、封无可封的地步了。卫王,领一等亲王爵,还是世袭,若真是把这样的爵位给了他,大晋的祖制就成了笑话了。所以当昭景女皇的话说出后,整个金殿都炸开了锅。邓博尺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站了出来,大声道:“陛下,万万不可,异姓不能封王,更何况亲王啊!”“忠武郡王的确功高盖世,正因如此,陛下才给了郡王爵位,这已经是天大的荣宠了,再不能往上升爵了。”“先帝共有子嗣二十余人,却也只有十四个封了一等亲王啊,龙子尚且如此,何况他外臣?”“老臣建议,忠武郡王之功,可从其他方面封赏,赠送银钱、豪宅,哪怕是给封地都行,唯独这亲王爵,是万万不能给的。”不单单是邓博尺,大大小小的文官几乎都站了出来,表示反对。宗室的各个老人也站出来表示不妥,就连一些对周元比较佩服的老牌勋贵,也站出来反对。他们的看法是,功高盖主不是好事,这亲王爵早晚是杀身刀。昭景女皇看向金殿形形色色的众人,也是缓缓道:“都安静吧。”“世袭一等亲王爵,是朕的想法,但还不是决定。”“此时提出,也是想听一听你们的意见,既然都不同意,那便暂时搁置,不作讨论。”周元却突然站了出来,大声道:“启禀陛下,臣有事要奏。”这句话把官妙善吓了一跳,她是真怕小师弟心太急,要在亲王爵位上再添一把火。这种事显然是要循序渐进的啊,哪有第一时间就要让这些迂腐文官妥协的,政治手段不该是这么用的啊。而其他大臣也认定周元是想要亲王爵位了,一个个都做好姿态,要和周元对线了。昭景女皇道:“爱卿有何事启奏?”她疯狂给周元使眼色,让他暂退一步。周元却道:“众所周知,东虏与我大晋乃是多年死敌,百余年来征战不休,互有胜负。”“然近三十年来,东虏逐渐强大,接连攻陷我东北领土,以至于辽东失守,沈州丢失,甚至对方打进了山海关,来到了神京城下。”众人闻言,却反而重重松了口气。原来是要禀报关于东虏的事啊,忠武郡王还是分得清轻重的,不愧是能臣。他们竟然觉得欣慰。周元则是继续道:“然我大晋封狼居胥之后,大败皇太极,国力突飞猛进,东虏则元气大伤,此消彼长之下,我大晋已经有了出征东虏、收复辽东之能力。”昭景女皇眼睛一亮,好办法啊,若是彻底打败东虏,收复辽东,洗刷大晋数十年耻辱,这亲王爵位其不是稳了?于是她心领神会,当即高声道:“众位爱卿不同意周元领亲王爵位,想必是认为其功劳不够,但若是再加上打败东虏、收复辽东之功呢?”周元懵了,他要说的大事不是这个啊…亲王爵位,他兴趣不大的。而百官群臣此刻也有些说不上话来了,打败东虏、收复辽东,这是大晋的夙愿,也是洗雪耻辱的唯一途径,升爵当然是应该的。但亲王爵…众人又迟疑了。昭景女皇当然会乘胜追击,大声道:“若打败东虏、收复辽东,朕便封周元世袭一等亲王爵,哪个不同意,现在就站出来。”众臣面面相觑,当然不肯为还没发生的事站出来,于是都不说话。昭景女皇道:“看来你们跟朕一样,都是同意的。”她这才看向周元,道:“忠武王,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征东虏?”周元缓了好久,才干咳了一声,道:“陛下,臣不出征东虏。”朝臣懵了,昭景女皇也瞪大了眼。周元道:“臣要说的是,臣此前已经前往东虏,见到了皇太极,并以钦差的身份,传达了大晋的态度。”“皇太极最终妥协,答应主动解散大清国、率领女真全族,无条件投降于我大晋。”“这是皇太极亲笔所写之国书,也是大清国最后一份国书,是女真全族的投降书。”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折子,高高举起。昭景女皇歪着头,瞪着眼,一脸愕然。而文武百官已经忍不住惊呼了起来,纷纷探着头看向周元,恨不得立刻把折子抢过来看个清楚。女真全族投降?无条件?解散国家?这是什么天方夜谭,做梦都不敢这么做啊!就算是完全没得打,他们也不可能投降啊,顶多撤到建州去,哪怕撤到辽东以外,把土地都归还…全族投降是什么操作?“快、快呈上来!”昭景女皇的声音都在发抖,她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周元把折子递了过去,昭景女皇连忙打开一看,仔仔细细一个字都不敢错过。然后她眼睛越瞪越大,最终猛然站了起来,大声道:“竟有此事!”她看向文武百官,兴奋道:“众位爱卿,情况属实,确为皇太极亲手所写国书,盖着大清玉玺大印。”“的确是全族投降,而且不是俯首称臣,而是…愿为大晋子民,世世代代效忠。”“我大晋立朝以来,从未取得过如此大胜啊!从未有如此开疆拓土之先例啊!”不费一兵一卒,劝降了女真,收复了辽东,甚至还能开疆拓土,把属于如今大清的领地,全部纳入版图。这简直是想也不敢想的事。随着内卫女官把国书的内容全部念出,金殿上的百官群臣再也忍不住激动的心,纷纷欢呼出声。“收复失地!开疆拓土!”“大晋立朝以来,从未有如此功业啊!”“太好了,太好了,列祖列宗有眼,可以含笑九泉了。”“否极泰来啊,我大晋全然复兴,国运昌盛,必将繁荣千秋万代。”邓博尺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不禁跪在地上,高呼道:“老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励精图治,镇内忧平外患,封狼居胥,收复辽东,开疆拓土,实乃我大晋中兴之君也!”这些个老文官,一辈子想的都是收复辽东,中兴大晋,此时此刻竟然真的做到了,梦想实现了,哪里能不激动。无论是宗室还是老牌勋贵,此刻都不禁潸然泪下,奋斗了一辈子,没能打过去,却见证了大晋的胜利。忠武郡王,真乃国之柱石也。昭景女皇本就激动,被这百官群臣连番夸赞,心情更是好得无以复加。中兴之君!朕真的是中兴之君了!小师弟帮我做到了!这么多年的愿望,终于达成了。朕虽然不是开国君主,但也算是与大汉光武齐名的中兴明君了。她兴奋喊道:“把这国书张贴出去,昭告天下,我要让大晋所有的百姓都知道,我们雪耻了。”“礼部准备祭天祭祖仪式,朕要把这件事告诉陈氏皇族列祖列宗,我们这一代君臣宗室,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朕要大赦天下,以庆祝这立朝以来最大的胜利。”金殿已经是热闹非凡,所有人都兴奋得无以复加。而昭景女皇也终于看向周元,眼中闪着光芒,大声道:“内阁拟旨,忠武郡王周元,勇担重任,南下提督水师,总督三省,灭岛寇、佛朗机舰队、荷兰舰队,收复濠镜、东番岛,还东南沿海百姓朗朗乾坤,守住了朝廷的尊严,扬了国威,为开海国策奠定了基础。”“今又出使东虏,身犯险境,不费一兵一卒,迫使皇太极举族投降,为我大晋雪了百年之耻,开了数百年未有之疆土。”“气功盖世,不可不赏,故授忠武郡王周元为卫王,世袭一等亲王爵,岁俸万两,年禄万斛,可佩剑进宫,大内坐轿,世袭罔替,隔代不降。”百官群臣闻言,面面相觑,但他们都清楚,此时此刻,再无任何理由阻止了。况且,也该!忠武郡王,值得这份赏赐。 第一千零八章 闹中取静 对于大晋来说,五月初二是一个非凡的日子,它标志着大晋长达数百年的内忧外患,得到了全面的解决。从镇压两江之乱开始,到东虏举族投降、大晋开疆拓土,整整四年,大晋在一次次大胜之中逐渐找回尊严,解决矛盾,最终迎来中兴。所以朝中无论派系,无论文官武官、宗室勋贵还是新兴势力,都无不兴奋激动,欣喜万分。庆祝是少不了的,礼部牵头,宗室配合,勋贵参与,神京开启了盛大的庆祝活动。烟花表演,舞龙舞狮,敲锣打鼓,各大酒楼戏曲都要编排出来。这一次竟然没花国库的钱,宗室主动出资,表示要为老祖宗庆贺,这让昭景女皇因此也更加兴奋。与此同时,周元封一等亲王,自然也要操办庆祝活动。这个想低调都不行,下边这么多人看着、盯着、等着,总要有交代。京营的战士,手底下的兄弟,包括家里的亲人,都需要一场热闹来高兴高兴。毕竟这是少有的团聚。周元本想大事化小,但关陆的一句话,让他改变了主意。“大人,北方的仗不好打,让兄弟们开心开心,让家人们热闹热闹,这是我们该做的事啊。”周元沉默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既然如此,我安排人下去操办,我们卫王府也庆祝庆祝。”“这一次你回云州待了多久?”关陆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二十天,也是好好陪了陪家里人,可惜我儿子不争气,不是读书的料,等过两年再大点儿,我把他弄到福建去,让他参军闽粤水师。”周元道:“我记得你就这一个儿子吧,真舍得弄去参军啊?”关陆哼了一声,沉声道:“闽粤水师经过几年的战争,上下齐心协力在学习,在进步,在变得更好,他们早晚会成为全世界最好的海军,为我大晋开辟海上功业。”“我那小子能进去做一个小卒,都算是抬举他了,哪里轮得到他嫌弃?”“宋武都能上阵杀敌,我那个算什么。”周元大笑出声:“哈哈哈好!有魄力!不过这几天别忘了正事。”关陆道:“属下明白。”他抱了抱拳,转身大步离开。这些天都会很热闹,但唯独关陆不能闲着,他的任务太重、工作太多,要帮助周元做好各方势力的衔接,完成各大资源的调配。毕竟,这段时间很多人都会来京。书房的门响了,门外有声音传来:“夫君,我能进来么?”周元连忙站起来,拉开房门,笑道:“你怎么还客气起来了?”赵蒹葭穿着素雅端庄的长袍,戴着繁复的头饰,化着浓妆,看起来明艳大方,颇有些威仪。“你的书房谁敢闯啊,当初晨曦都挨了一顿骂,我可不敢惹你。”她说话的同时,也缓步走了进来。周元连忙照顾着她坐下,嘿嘿笑道:“娘子真是记性好,晨曦那次是我心情不好嘛,温铁黎吃了败仗,得我去擦屁股。”“但现在我性子比以前好很多了,没那么暴躁了。”赵蒹葭看向他,轻笑道:“但我却有些暴躁了,你从南方领了个姑娘回来,说是李玉婠的干女儿,这个没问题,我可以带着。”“但是那个洋人算怎么回事?放在家里也是不闻不问,什么都要我去操心着,我赵蒹葭活该帮你养小妾是么?”天老爷,我怎么把戴思忘了!周元面色一肃,握住蒹葭的手,沉声道:“蒹葭你误会了,这可不是什么小妾,这是人质啊。”“可洛迪雅带着两艘巡洋舰,带着那么多货物商品,以及我大晋的天才,我把她女儿留下是为了限制她。”“什么小妾不小妾的,你夫君从来不养小妾!终生都不会有一个小妾!”这番慷慨激昂的话,可没能把蒹葭骗着。赵蒹葭哼道:“当然了,你现在是卫王,是一等亲王,正妃一个,侧妃根本不限额,你心情好,紫鸢都能封个侧妃呢,当然没有小妾咯。”周元把她抱住,低声道:“什么侧妃不限额,我不太懂这些政策,我就知道无论如何,我的蒹葭永远是正妃,是大妇。”赵蒹葭心中甜蜜,噘着嘴道:“你就是喜欢说这种好听的话来安慰我,为此我累都累死了,天天为了这个家操心。”“李玉婠的干女儿,可以养在府里,但你得给她取个名字,我们都不敢取呢,一直叫人家丫头,不合适。”“戴思住在家里也行,但她不太老实,对我们也阳奉阴违的,你得管一管。”“还有凝月…”说到这里,她很是气恼,掐了掐周元腰上的肉,咬牙道:“你这混蛋到底有没有关心凝月啊!你知不知道她心情一直都很不好啊!”周元疑惑道:“凝月怎么了?”赵蒹葭道:“她本来就比较自卑,认为自己没什么优点,就想给你生几个孩子,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心里焦急很久了。”“这一两年患得患失的,晚上也睡不着觉,一股脑研究什么医术,恨不得上战场去帮你…”“凝月很没有安全感的,你多关心关心她啊。”周元轻轻一叹,点头道:“这些年四处征战,和你们聚少离多,的确忽略了你们的感受。”“凝月那边我去安慰,你放心吧。”“等北方的仗打完了,我也就轻松了。”赵蒹葭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周元的脸,小声道:“知道你辛苦,不埋怨你了,但你的红颜债,你总要管一管啊。”“你知不知道,你的小女儿已经快三个月了,还没取名字啊!”“小影那丫头,看似可可爱爱好欺负,实则倔着呢,不让我们取名,非得等你回来。”周元心情沉重,微微点头。赵蒹葭站了起来,道:“这几天府上人多,忙碌,明天我把沁水和碧水两个姐姐都喊过来,帮我一起招呼客人,让熊嫂子也帮着我。”话音刚落,书房门突然被推开,关陆急匆匆走了进来,说道:“大人,乔柴青…额…”他连忙退了出去,关上了门。“你真是忙!”赵蒹葭没好气地瞪了周元一眼,才缓步走了出去。紧接着,关陆才挠着头进来,尴尬笑道:“有些失礼了,还好没撞见什么大事。”周元无奈一笑,道:“乔柴青怎么了?”关陆道:“今天早上到的神京,现在在山西会馆住着,随时等候大人的召见。”周元道:“让他明日来吃午饭吧,免得心里埋怨我不给他面子。”说到这里,他看向关陆,使着眼色道:“他来这么早,意思是都准备妥当了?”关陆笑道:“这些年他开发铁矿,赚了大钱,当然不敢懈怠大人吩咐的事。”书房门再次响起,外面传来声音:“主公,章飞求见。”“哟,来的正是时候!”关陆连忙去开门,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章飞快步走来,抱拳道:“主公,江湖人手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可以执行任务。”“另外,人手有所扩招,耿青来了。”周元愣了一下,疑惑道:“他?主动的?”章飞点头道:“是,威远镖局近两年做得好,所以要进驻神京了,耿青和楚婉萍一起来的,现在住在威远镖局在神京的庄子里。”“他通过江湖人士主动找到我,想加入呢。”周元道:“明天让他们夫妻来吃饭吧,我亲自跟他谈。”“是。”他说话间,顺手端起桌上的茶,猛猛灌了一口,才笑道:“连夜赶路,又渴又饿。”关陆道:“但这是老子的杯子。”章飞道:“坏了,那我不会生病吧?”“你娘的…”两人勾肩搭背,大步走了出去。 第一千零九章 事业 小影生了个女儿,周元在回沈州的路上就接到了消息,只是回到神京没见到人,大醉一场又被拉到宫里,下午回来又忙着见关陆,还没来及看呢。处理好正事之后,他便直接朝着小影的院子走去。还未靠近,就听到了里面传来温柔的歌声,似乎是水西那边的童谣。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小影丫头还会唱歌啊,一天天的深藏不露。他走了进去,看到了蹲在床边的纤细身影,不禁双手环抱住她,低声道:“小影辛苦啦,给大哥生了这么乖个小丫头。”他轻轻捏了捏,却惊异道:“生孩子这么奇妙吗,竟然大了这么多。”床上,小影歪着头道:“是大了一点点,但只是一点点噢哥哥!”周元皱眉道:“不是啊,分明涨了很大规模…啊?”不是,床上是小影?那我抱着的这个?刚想到这里,他就挨了一肘,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官采曦回头,脸红耳赤,咬牙切齿道:“混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要不是宝宝在睡觉,我非得好好教训你!”她气哄哄地转头离开,走之前还踩了周元的手。周元根本不敢还手,待她走后,才心有余悸地爬起来,震惊道:“采曦怎么在这里?”小影嘻嘻笑道:“经常在呀,她是我姐姐嘛,一直过来照顾我呢。”周元这才看向床上的姑娘,她安静的躺着,睡得很香,睫毛欣长,圆圆的脸粉嘟嘟的,皮肤吹弹可破,真是可爱极了。周元忍不住伸出了食指,让她胖乎乎的小手握住,她果然握住了,睡觉的时候都咿咿呀呀的,让人不禁喜欢。“长得像你啊,小影…”周元心情真是高兴,说话都不禁温柔了几分。小影嘟着嘴,张开了双手。周元一把将她抱了下来,拉进自己的怀里,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才注意到她身上的光洁。他低声道:“懒丫头,衣服都不穿的啊你。”小影嘿嘿笑道:“又不是一件都没穿,这不是有小兜兜呢,天气热了嘛。”看着她光洁的腿,周元心中有些异动,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小影的身体,此前可都是中了淫蛊。周元忍不住抚摸着她纤细的腿,轻声道:“真是小巧可爱,等可洛迪雅回来,我一定要让她准备一些白丝,小影穿上一定很可爱,很洛丽塔。”小影很粘人的抱着周元,吐气如兰说道:“什么白丝?什么洛丽塔?小影不懂噢。”周元抱着她坐在了床上,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是是是,小影什么都不懂,只是悄悄生了个孩子。”她的身体很轻盈,又软绵绵的,抱在身上很轻松,有一股独特的魅力。小影的确是不太懂亲热这些事,她只是靠着淫蛊,傻傻地让自己怀了而已,真要说亲热,别说跟曲灵比,就连凝月都比不了。周元仅仅是抱着亲了她两口,她就浑身没力气,眼神都迷离了起来,撅着小嘴不停往周元脸上凑,傻傻的模样,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抱着她深深一吻,搂着她纤细的小腰,周元笑道:“不许乱来,要好好把身子养好,以后就可以伺候哥哥了,好吗?”小影红着脸,眼睛似乎在滴水,小声道:“现在就想伺候哥哥…”她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周元的身体。周元捏了捏她的小屁屁,道:“不行,至少要养三个月呢,别伤了身体。”“小影啊,你说给咱们的宝宝娶什么名字好呢。”“你姓什么?”小影想了想,才道:“没有姓耶,因为我们还没来及取汉姓嘛,不过奶奶以前说起过,我们若是要取汉姓,就要姓白。”周元笑道:“白小影?”小影攥着小拳头道:“是白影!小影只是叫着好听!”周元道:“那我们的女儿,叫周小白吧?”小影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忙道:“听起来傻傻的,不好。”周元摸了摸她的头,道:“其实我早已想到名字了,叫周文舒。”“和文心对应,她叫文舒,我希望她以后过得舒心、舒适、舒服,轻松愉快!”“可不能像她娘一样,一直装着心事,故作开心果,强颜欢笑。”小影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小声道:“已经没心事了嘛,小影现在很开心哒。”她的确挺开心的,和周元说了一会儿悄悄话,便困得直打呵欠,最后干脆在周元的怀里睡着了。周元不禁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才把她放在床上,叫来侍女照顾,然后缓步离开。而就在周元离开房间的下一刻,小影睁开了双眼。她笑嘻嘻地在宝贝女儿脸上亲了一口,高兴地说道:“文舒,真好听耶,比小影的名字都好听!”侍女道:“夫人,刚刚怎么装睡呢,老爷明显还不想走呀。”小影噘了噘嘴,然后笑道:“哥哥忙嘛,不能耽误他太久时间哒!”……怪不得凝月心情不好,连小影的孩子都出生了,她肚子都没有一点动静,那能不心急么?周元来到凝月的院子里,他看到了各种花花草草,奇奇怪怪的什么都有。这里收拾得异常干净,地上的尘埃都没有。走进房间,闻到了淡淡的草药味,侍女忙忙碌碌走出来,看到周元吓了一跳,连忙施礼。周元道:“你这端着的是什么啊!”侍女小声道:“禀老爷,是黄连、薏苡仁、荆芥、紫苏叶呢。”都是草药?周元皱了皱眉,道:“凝月在哪里?”“哦夫人在后院呢,奴婢带老爷去。”“不必了,我自己去。”周元快步来到后院,只见凝月坐在小板凳上,正拨弄着簸箕里晒着的草药,似乎在辨认什么。他悄然来到凝月身后,捂住了她的眼睛,道:“猜猜我是谁?”凝月“啊”了一声,显然吓到了,顺势就倒进他的怀里,然后惊喜道:“周大哥,你来看我啦。”周元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在这里忙活什么呢。”薛凝月嘻嘻一笑,呢喃道:“辨药晒药呢,有很多药物的功效也和干湿程度有关系,我要记录一下。”周元低声道:“一个人做这些事,不会觉得无聊吗?”薛凝月道:“不无聊呢,医术嘛,总会派上用处的。”周元把她的脸掰过来,和她鼻头抵着鼻头,小声道:“心情不好啊?”紧贴着的脸,熟悉的温度,让薛凝月无法说谎。她轻轻道:“嗯,有一点点,但是没事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周元道:“因为没有怀上宝宝?”“那只是一方面啦。”凝月忍不住抱住了他,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小声道:“主要是觉得自己没用嘛。”周元笑道:“可是我说过很多次,人不是以有用来评判价值的。”凝月也笑道:“可是人总归要有自己的事做,就像你说的,活在一种文明之中,灵魂才会有归宿。”“我不能早上起床就无所事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所以想有个孩子,或者做其他事。”这番话让周元很触动,凝月果然是不愿意做花瓶的,她也有属于自己的事业追求。他脑子一热,突然道:“凝月,我想你帮我个忙!”凝月抬起头来,眼中有疑惑,也有惊喜。周元道:“北方之战会很残酷,我想成立一支专业的医疗队,帮助受伤的战士。”“你帮我联系太医院,联系神京及各城的郎中大夫,组建一支庞大的医疗队,随军出征。”“有你们在,一定能救千千万万的人,能让无数的士兵,保住性命。”薛凝月缓缓挣脱了他的怀抱,站了起来,抱着周元的脸狠狠亲了一口,便朝外跑去。周元忍不住道:“你去哪儿啊!”“太医院!办事!”周元道:“没必要这么急吧!”薛凝月回头笑道:“你不懂!但周大哥,谢谢你!”夕阳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笑容灿烂无比。 第一千零一十章 气魄 空虚太久的人,一旦找到事做,那真是一刻也不愿意耽误。周元当然是理解这样的感受的,在战场上有很多时候完全没有头绪,一旦找到头绪,他会兴奋得立刻去做。此刻他没有急着离开凝月的院子,而是看着她四周种植和晾晒的草药,这些东西记录着生活的点点滴滴。她真的很单纯,一直做着自己的事,也从未因为身份的变高而忘记初心,保持着从前的模样。与此同时,她也没有完全去享受生活,而是有着进取之心。凝月早已不需要忧愁什么了,她注定了这一生都会荣华富贵,却依旧保持着进取之心,那…一个国家呢?一个民族呢?周元心中感慨万千,在药圃中逗留了许久,还未离去之时,侍女便来禀报了。“老爷,戴思姑娘来找你了。”周元闻言,只见戴思穿着白色的长裙,披着薄荷绿色的坎肩,上面有云纹及花朵,显得端庄了很多。她缓步走来,对着周元福了福身子,笑道:“参见王爷,恭喜王爷,受封一等亲王,成为大晋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周元笑道:“消息挺灵通的,那你收到你母亲的信了吗?”戴思摇头道:“万里迢迢海域,送信可不容易,当然是没收到的,我承认,我十分想念我的母亲。”周元道:“我也是。”戴思显然愣了一下,随即靠了过来,挽住了周元的手臂。她轻轻道:“陪我走一走好吗?王爷,戴思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她显然很有天赋,无论是智慧上,还是身体上。周元触及到了两团柔软,不禁感叹西方的姑娘就是有天赋,别看腰肢和胳膊纤细,但就是能细枝结硕果,实力已经超过了凝月蒹葭,直逼彩霓了。为此,周元不禁惊异道:“平时不太看得出来啊,你这么有本事。”戴思大方一笑,道:“因为我从不穿束腰,总是穿着宽松的长裙,所以并没有凸显出来。”“王爷想要看一看吗?我可以保证它们的姿态很标准,比画像中的还要饱满出色。”出色?看来颜色不淡啊,应该是嫣红的。周元看了四周一眼,才道:“看倒是想看,还想丈量一下,不过先说好啊,我什么条件都不会答应,纯靠个人魅力。”戴思嘻嘻笑道:“那戴思还很害羞,没做好准备呢。”周元道:“你什么时候做好准备?”戴思想了想,才道:“王爷做好准备的时候,我就做好准备了。”周元眯眼道:“如果我永远都做不好准备呢?”戴思笑道:“不会的,母亲到来之后,王爷就忍不住了。”“我承认我并不是最吸引人那个,毕竟你的夫人们都很漂亮,但是…我毕竟是两个人,不是吗?”她把老子都钓成翘嘴了!周元道:“听说你最近常常去太学宫学习,学到什么东西了吗?”戴思笑道:“学到了一个词。”“什么词?”“蒙昧。”周元笑不起来了,眯着眼看向戴思,缓缓道:“戴思小姐,你真的很聪明。”戴思摇着他的手臂,道:“谢谢你的赞美,我在太学宫的确看到了很多东西,用蒙昧来形容,太适合不过了。”“这些学生和老师,他们聪明,有学问,博览群书,但这些书是筛选过的,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以至于他们无论看多少书,无论怎么用功去学习,最后的结果,都只会变成同样的人。”“你们的朝廷需要这样的人,像是工具,像是信徒,但唯独不像是他们自己本身。”说到这里,戴思顿了顿,又继续道:“虽然现在太学宫在改革,但他们似乎没变,只是给他们精心设计的书籍变了,他们要被迫成为另外一种人,个个削减了脑袋想要钻进时代的小孔,这样就能吮吸到新时代的汁液,迅速壮大自己,以此获得金钱和权力。”“本质没有变化,一切没有跳脱出本身的框架。”周元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这个问题让戴思想了很久,最终也没能确定答案,只是试着说道:“解散太学宫,让所有人自己做自己。”周元笑了起来。他缓缓道:“戴思,你很聪明,却又太幼稚。”“你天赋很高,又博览群书,所以懂历史、懂政治,知道分辨是非,知道一件事该去怎么做。”“但你唯独不懂文明,不懂人心。”戴思看向他,轻声道:“我虚心求教,愿意听王爷的看法。”周元道:“一个族群诞生之初,就一定会有领袖和领导阶层,但由于每一个灵魂的不同,每一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同,这就注定了没有任何一种政治可以让所有人满意。”“没有智慧的畜生会选择弱肉强食,食物不够的时候,它们会选择牺牲身体最弱的,食物足够的时候,它们会一直繁衍,直到食物不够,直到瘟疫诞生,直到把族群摧毁。”“利益,永远永远是不够分的。”“让每一个人做自己,就意味着…族群毁灭。”这个说法让戴思呆住了,她一时间都思考不过来,只是皱着眉头。周元则是继续道:“对于东方如此,对于西方也是如此,所以才会有规则限制个体,我们是中央集权,是儒学思想,你们是各种法典、哲学思想和教会…”“戴思,你说是教会错了,还是哲学错了?你说是古希腊的法典错了,还是西方这么久以来的政治错了?”戴思摇了摇头,道:“我无法回答。”周元道:“都没有错,都是规则,都是集体意志,都是为了族群生存下去。”“只是规则会因为时代的进步,而变得落后,变得不合时宜。”“所以要推陈出新,所以要改变,不断磨合,不断使规则变得利好于更多的人。”“这就是文明的演变与更替。”他看向戴思,沉声道:“你看太学宫,是带着傲慢的姿态的,所以你看到了他们的蒙昧。”“而我看到的不一样,我看到了他们吸收了陈旧的规则,却努力在探索、学习和创造崭新的规则。”“他们的本质目的,是让族群变得更好。”周元笑了起来,捏了捏戴思的脸,道:“悟透了这个规则,你又自诩有能力,那么你才能站出来,带头去探索、学习、创造新的规则,给族群带来更好的生活。”“这是一个先驱该有的气魄和担当。”“你有了先驱的天赋,或许也学到了智慧,但你缺乏先驱的气魄和担当。”“只有当你拥有了气魄和担当,你才有可能完成你的目标,马六甲古城及海峡。”戴思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王爷,我没有完全明白,但我会去仔细思考的。”周元道:“别忙着去找利益,别顾着那些小的东西,否则即使你找到了,也握不住,也不够你自己用。”“先找自己,找到自己,再找世界,找到世界,再找自己与世界的关系与定位,最后你才会得到利益。”“把气魄拿出来,把格局打开。”“很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用尽力气,却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你想要的东西已经明确,该怎么去得到呢?仅仅是靠你曼妙的身姿?青春的肉体?没有那么值钱的肉体的,即使加上你的母亲。”“一个东西想要变得有价值,首先是…不可替代!”周元笑着看向她,轻声道:“我的女人很多,你会是不可替代的吗?好好想想这个问题。”戴思看着他,歪了歪头,道:“我想明白了,就在此刻。”周元瞪眼道:“你少来,我才刚说完。”戴思道:“但明白就是明白。”周元道:“你说说看。”戴思笑了起来,轻声道:“你女人多,但没儿子。我给你生个儿子就行了。”“毕竟女人可以替代,孩子的母亲却不行。”这他妈都哪儿跟哪儿啊!周元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你跟你妈一个样子。”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内外激荡 戴思是聪慧的,她对文明的认知超过了几乎所有人,达到了这个时代的顶尖水平,虽然比不上皇太极这种怪胎,但估计不比十八岁时期的大师姐差了。但她缺乏方法论,缺乏按照方法论去一步一步具体实施自己的计划,最终达到理想的境界。所以她需要阅历去成长,才能最终成为超越她母亲的女强者。凝月似乎很在意医疗队这个东西,她去了太医院,又号召了大批的太医组成队伍,召开所谓的太医院招募大会,让全天下所有出色的大夫郎中都来参与。这个办法好,不需要去挨个找了,有本事的大夫自然就会送上门。更何况,还有庄玄素带着内廷司的女官给她帮忙。在这种情况下,事情毫无疑问会进展很顺利。但周元很担心凝月能否镇得住这些人。太医院也有桀骜的,各地的郎中也未必都是好性子,要把他们组织起来,按照各个领域分配成一个个医疗队,这需要强大的组织能力,需要领导力,需要人格魅力。而显然,凝月的性子是很弱的,周元很担心她。因此他专门找来庄玄素,压着声音道:“你得帮我照顾着凝月一点啊,如果有那种刺头给她难看,你就帮我揍人。”为此庄玄素很是不忿,冷哼道:“我是天子爪牙,又不是你的下官。”周元瞪眼道:“天子爪牙?你知道陛下的手和嘴,我都用来做什么吗?”“无耻!”庄玄素脸不禁红了,大声道:“我会去帮凝月,但却绝不是为了你,是因为凝月本身就是我的好妹妹。”得嘞,她又是你的好妹妹了,你倒是会套近乎。周元挥了挥手,道:“坐我腿上来,我跟你说说悄悄话。”“呸!”庄玄素吓得直接跑了。五月初三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但这一日,却是举国欢腾。前所未有的胜利给让这个国度的百姓享受到了久违的喜悦,而忠武王被封卫王的消息也传遍大街小巷。各大酒楼茶馆都闹翻了天,各种传说版本层出不穷。“据说是忠武王单枪匹马杀进沈州,见到了萨满公主,与其破镜重圆,才最终争取到举族投降的结果。”“放屁,一个公主能决定举族投降吗?我看是忠武王和皇太极有一腿。”“现在要叫卫王,咱们大晋立朝以来第一个异姓一等亲王。”“我在想,卫王殿下是不是有独特的魅力,能征服四五十岁的妇人,那未必不能征服男人,否则皇太极怎么会…”“一杆钢枪杀穿女真全族?你真敢想。”神京城是热闹的,卫王府也不例外。为了庆祝升爵,周元高调举办了宴席,宴请了各大亲朋好友。赵蒹葭、薛凝月、紫鸢、青鸢、沁水、碧水、白雪、白冰和熊嫂子等一众贤内助都帮忙招呼人们入座。礼物不断,宾客不断。只是汪汪大人表情比较怪异,疑惑道:“老熊,你夫人怎么也在帮忙招呼宾客啊?她是客人才对啊。”熊阔海瞪眼道:“你这是什么表情?王爷把我当自家人,这不是好事吗?”“你小子平时是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啊,这都能想歪。”“我听说你隔壁是冠勇侯和护卫侯的府邸…你小子不会…”王昂脸色顿时大变,惊呼道:“可不能乱说!我和戚夫人清清白白,和韩夫人也不熟…”话说到一半,他当即吼道:“洪波!洪波!老熊说他今天要把你喝到上吐下泻,全身漏水。”老熊吓得直哆嗦:“你小子胡说什么!”洪波直接跑了过来,道:“熊大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五城兵马司的兄弟可从不怕拼酒!”“老罗、高飚,快来帮我拉一下熊大人,咱们喝个痛快!”“喝酒怎么能不喊我!”宋武吆喝着也下了马车。今天的宾客实在太多,把沁水公主她们也忙得不行,主要是王公贵族的夫人们都来套近乎,每个人进府都要寒暄几句。“真累人啊!”碧水公主都不禁感叹道:“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沁水公主则是看向府邸深处,嘟嘴道:“他也不来看看我们…”“参见沁水公主殿下。”沁水公主掀眉刀:“参你妈,老娘不伺候了。”她气呼呼就要走,却又被碧水公主拉住。“佩娴,你这时候怎么能耍脾气呢,你别忘了他现在是一等亲王…娶你…名正言顺了…”这句话让沁水公主眼睛一亮,当即笑了起来:“哎呀这不是韩夫人嘛,刚刚本公主失言了,不要见怪啊,快请快请。”而在外面喧嚣不停之时,周元却坐在绣楼之上,怀里抱着一直猫,轻轻抚摸着。他书桌的前方,裘远仁带着三个年轻人跪在地上,正激动的说着话。“王爷,您知道咱们九大帮会都是些没本事的,这几年有点造化,全靠王爷扶持。”“如今北方大战在即,我们帮不上什么忙,但也有一腔爱国之心啊,我这三个儿子,平时虽然不着调,但听说为王爷效力,立马就要我带他们来。”“不求什么官职,只求做一个小卒,跟着王爷去北方打上一场,也算是偿了报国之愿。”“如果他们牺牲了,那是为国尽忠,我绝无怨言,绝不后悔。”“如果他们侥幸活了下来,经过历练,能有个人样,那我就算是死,也含笑九泉了。”周元抚摸着小猫,淡淡道:“打仗?那可是要死人的,拿来表忠心可不合适。”“裘帮主想好了吗?我不会因为这件事而高看你一眼,也不会对他们有更多的照顾。”裘远仁大声道:“王爷,小老头说句坦白的话,我这三个儿子跟着我,不会有出息了。”“我想让他们参军,报效祖国,如果能活下来,也多条路走,请王爷成全。”周元看向这三个年轻人,道:“这也是你们的意思?”三个年轻人连忙磕头,表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周元这才摆手道:“带他们去找柳大光吧,他会安排的。”“多谢王爷!”裘远仁带着三个儿子出去了,关陆则是走了进来。他低声道:“大人,耿青想见你。”周元点了点头。片刻之后,耿青快步走了上来,见到周元就扑腾跪在地上,大声道:“王爷,威远镖局想为国家效力,请王爷成全。”周元摆手道:“都是自己人,跪着像什么话,关陆,快。”关陆连忙给耿青扶起来,笑道:“王爷难逃之时,你可是冒着灭族之危营救,怎么也轮不到你跪着说话啊。”耿青挠了挠头,抱拳道:“王爷,俺是江湖人,不太懂规矩。”“但听章飞大人说,王爷要北上打仗,俺便想出一份力。”“俺们镖局的汉子,都想跟着王爷一起北上。”周元看向他,皱眉道:“你和婉萍孩子都有了,镖局又做的这么好,去北方做什么?”耿青道:“王爷,俺们山东男儿,哪个不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若有机会报国,我们肯定都要上的。”“俺们做镖局的,别的本事没有,但押送物资、传信送信保证没问题,我们常年都在马背上,论骑术不比当兵的差。”周元犹豫了片刻,才问道:“这是你一个人的决定,还是你们所有人的决定?”耿青大声道:“所有人!包括婉萍!她也赞同!”周元这才深深吸了口气,道:“去外院找柳芳,他会安排。”屋外热闹非凡,屋内同样是风云激荡。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闲不住的法王 世袭一等亲王?立朝以来第一个异姓亲王?真风光啊,满朝大臣都来祝贺,宗室勋贵络绎不绝,没个三品官怕是都进不了这个门。这可是大晋最大最大的权贵啊,兵马大元帅的威名,哪个没有听过?小怜只是远远看着,就双腿发软,不敢靠近。她忍不住拉了拉身旁男人的手臂,小声道:“你、你何必带我来这种地方,这不是咱们这种小人物可以进去的,快走吧。”男人身体稳如铁塔,一动不动。小怜看向他,只见他昂着头颅,表情不屑,傲然道:“乖宝儿,大爷敢带你来,就有那个本事把你带进这道门!”小怜道:“你快别吹了,好大爷,你出手大方,小怜已经很满意了,但别把我往诏狱带行吗?”楚非凡大笑道:“你是不晓得老子究竟是什么人物啊!还诏狱?锦衣卫都指挥使看到我也得敬个礼,明白吗?”小怜愣了好久,才喃喃道:“大爷,只要你把我带进这道门了,我这辈子跟你了,赎身钱我自己早已攒够了。”“好好好!算是大爷没看错你!”楚非凡大笑出声,直接拉着她纤细的手,就大步朝前走去。小怜急道:“爷,我们连贺礼都没准备啊!”楚非凡哼道:“贺礼?周元那王八蛋敢问我要贺礼,我就把他王府拆了!”果然,他看到小怜脸上震惊的神色,心中得到了巨大的满足。装逼,真是比杀人都快活啊!楚非凡拉着她朝门口走去。明瑞仔细打量了一眼,连忙拦了上来,道:“这位大人是谁?”小怜吓得缩在了楚非凡身后。楚非凡挺起了胸膛,拍了拍小怜的手背,然后吼道:“你小子问谁呢!没点眼力见!我和周元在中原打张白龙的时候,你小子卵蛋还没成型呢!让路!”明瑞惊异无比,退后让开了道路,前去禀报。“小怜,不怕,咱带你进去!”他大笑着走进府门,恰好撞见明瑞带着庄玄素过来。看到楚非凡,庄玄素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楚非凡倒是不慌,而是拉着小怜的手说道:“小怜你看,这位就是当朝内廷司司主,皇帝的左膀右臂,当然,也是本人的手下败将,当年在临安府,老子几招把她打得口吐鲜血。”庄玄素咬了咬牙,正要发飙,却看到楚非凡身后的人,不禁低下了头来。她怕了!“哈哈哈哈!”楚非凡大笑出声,却感觉一股寒意袭来,几乎要穿透他的灵魂。他下意识回头,看到了一座铁塔,那一柄黑色的大刀,实在太不容忽视了。“庄、庄…玄朴!”一瞬间,他腿都在抖。小庄没有说话,只是淡淡道:“楚非凡,很久不见了,看来你最近日子过得不错。”楚非凡冷汗直流,连忙道:“我和周元可是生死兄弟啊!我帮他游过泳的!”“楚大侠,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进来就坐?”赵蒹葭缓步走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这一刻,楚非凡感觉自己看到了太阳,完全被温暖到了。他鞠躬道:“见过王妃,小楚先进去了。”赵蒹葭显然愣住了,她是听夫君说起过楚非凡,所以念着夫君的面子,给他个面子。谁知道这人这么会说话,王妃都叫上了。一时间,赵蒹葭疲倦都少了几分,笑道:“明瑞,快带楚大侠进去就坐,安排在院子里,和柳大都督他们一起坐着。”大妇!绝对的大妇!绝对的正妃!以后谁敢不认赵蒹葭是正妃,我楚非凡就弄死她!圣母除外…庄玄朴也除外…素幽子也除外…“楚大爷,没想到你竟是这般人物,连卫王妃都认得你呢!”小怜的眼中都闪着光,抱着他的手臂,恨不得现在就跟他好上一番。楚非凡忍不住大笑出声,人生啊人生,哪有那么复杂的,此时此刻,不就是最美妙的时候吗!他搂着小怜,道:“爷去跟京营的大都督们喝酒,你就在旁边候着,给爷倒酒擦脸,爷记得你的好。”小怜当即道:“那是奴家的荣幸,爷啊,您可不许嫌弃奴家啊,奴家把你当亲爷伺候着呢。”“当然不会!大爷就喜欢你这一款!”他带着小怜大步走到柳大光这边,转眼一看,几乎都不认识,但他很快看到了高飚和宋武,在香州之时见过。于是他直接坐到了宋武的旁边,吼道:“给老子拿一坛酒来!”宋武愣了一下,发现不认得,不禁道:“你几把谁啊!”楚非凡握住了宋武的手,轻轻发力,淡淡道:“你不认得老子,且认得老子的手?”宋武只觉自己的手都快断了,连忙吼道:“来了个找茬儿的!”高飚则是激灵人,急道:“法王松手!什么找茬儿的!这是王爷的好兄弟!好战友!”他可很清楚,王爷北上,是需要高手的。如今这位,为了面子自动送上门来了,那可不能放走。“法王,小高先敬您一杯!您可是我们的老前辈了!”高飚的话术,哪里是法王顶得住的。楚非凡当即松开了手,咧嘴笑道:“还是你说话好听,来,喝!”绣楼之上,周元俯瞰着整个府邸,也不禁笑道:“法王到底还是乐子人,我是真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关陆道:“是为了装一场吗?我看他没这么笨。”“他是闲够了,想做点事了,又不好意思找王爷,便想了个高调的法子出现。”周元点头道:“我认可这种分析,法王本性不坏,也是有点气节的,闲了几个月,他怕是已经憋不住想游泳了。”关陆笑道:“这一次他有什么大用吗?”周元道:“当然,毕竟是高手,可以执行斩首任务。”关陆道:“那就让他装个够吧,他既然有勇气北上,我们也给他这个面子。”周元笑道:“好,我等会儿去亲自敬他一杯。”关陆愣了一下,苦笑道:“当着这么多王公大臣的面,敬他一杯?那让他游到佛朗机去,估计他都会点头。”“哈哈哈哈!”周元大笑了起来,听到了敲门的声音,于是回头。只见乔柴青跟着章飞走了进来,见到周元连忙跪下,大声道:“参见王爷,三年不见,王爷风采依旧啊!”香州分别之后,乔柴青忙着开采铁矿,供给火器局和福州宝船厂,一直未曾见到过周元。当然,周元对他的工作是很满意的,至少福州宝船厂所需的巨量钢铁,这厮是真的炼出来了。周元笑道:“起来说话吧,乔家主,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乔柴青连忙道:“都办妥当了,我们囤积了超过一百万石粮食,召集了超过四万的劳工,分批次运到了宣府、蓟州和山海关,只待王爷一声令下,就能北上。”“晋商,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为国效力,绝不拖后腿。”周元点了点头,道:“看来,晋商的春天终于要真正来临了。”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绣楼依旧 绣楼陷入了寂静,寂静到周元可以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剧烈而有力。打开窗户,俯瞰整个王府,几百张桌子是坐满了人,喝酒的喝酒,闲聊的闲聊,午宴即将开始了。这一幕如此壮观,壮观到周元不忍移开目光。关陆道:“主公在担心什么吗?”周元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感受到了一股力量,一股北上的力量。”“裘远仁、耿青、晋商,以及大晋各大将领,都想要北上,想要为国效力。”“他们的勇气令我动容,但是关陆,我们北上的决定,真的正确吗?”关陆知道周元早已坚定了道心,只是此刻需要一个人站出来,给于更多的肯定。所以他郑重道:“王爷,记得汉城外的平原上,我们的约定吗?”“你说我们还不值得骄傲,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要做最强大的那一个巨人。”“为了未来,为了不再发生我们不想看到的事。”关陆的声音也有些激动了起来,他咬牙道:“不单单是耿青他们做好了准备,我也做好了准备,去战斗,去牺牲。”“我们真的可以不管女真吗?真的可以不管北熊吗?它是吃不饱的,它只要还站得起来,就一定会继续吃下去,辽东吃完了,下一个就是神京。”周元蓦然回首,惊出一声冷汗。他忽然发现,他犯了和皇太极一样的错。皇太极害怕牺牲,把东海女真的族地给北熊吃,但北熊哪里满足了?我害怕牺牲,要把辽东喂熊,岂不是走了皇太极的老路?必须要打!没有退路!周元目光变得坚定了起来,缓缓道:“信件都传出去了吗?”关陆点头道:“都传出去了,他们早已回信,早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周元咧嘴一笑,道:“走吧,下去陪他们醉一场!”刚刚转身,他发现绣楼的门再次被推开了,小庄大步走了进来,目光直接锁定关陆。关陆打了个哆嗦,连忙道:“王爷,属下先告退了。”他快步离开之后,小庄打量了一下房间,确定无人,也缓步退了出去。于是,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女子走了进来,关上了房门。她看向周元,咯咯笑道:“王爷,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呀,做师姐的怎么能不来看你呢。”大喜?周元顿时想起了成亲那天,大师姐也是在这里…他看过去,只见大师姐把披风摘了下去,露出的是金色的改良龙袍,为了做出贴身的感觉,整个款式很收束,把腰线、臀线、胯线都勾勒了出来。这几乎是旗袍的味道了,开叉到大腿根,以至于里面黑色吊带袜的卡扣都露了出来,中西结合的魅力,让人几乎发狂。官妙善步伐优雅,缓缓走到了窗台。她轻声笑道:“你成亲的时候,可是在这里把我轻薄了个够,今天说什么也要补上后续,对不对?”她双腿微微分开,把纤细的腰肢沉了下去,臀肉顿时把龙袍绷紧,似乎下一刻就要涨裂开来,独特的视角让周元心脏剧烈跳动。官妙善轻轻摇了摇。周元转身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干脆把蟒袍的玉带摘了下来,挥舞了两下,便大步走了过去。“啪!”一声惨叫传出,官妙善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咦?小庄师父,你怎么在这里呀!”官采曦恰好路过这里,有些好奇,歪着头道:“你应该会一直贴身保护姐姐才对的呀,难道姐姐也过来了?”小庄道:“陛下找周元商量事情,等会儿就要走。”“周元?哼!”官采曦大声道:“我正要告他状呢!这混蛋昨天故意占我便宜!我非要叫姐姐好好收拾他不可!”说完话,她就想往楼上走。小庄连忙拦住她,急道:“他们在商量国家大事,郡主等一等吧。”官采曦皱眉道:“等什么,姐姐谈什么事都不会避着我的,我们姐妹什么感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庄面色古怪,缓缓放下了手。官采曦快步上了楼,便听到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声凄痛的惨叫,似乎有人在哭。是姐姐!该死的周元!他莫不是在欺负人!官采曦一脚踢开门,猛冲了进去,大声道:“周元你干什么!”声音,戛然而止。官妙善回头,脸上带着泪痕,只觉天都塌了。官采曦则是愣在了原地,张了张嘴,莫名哭了出来,转头就跑。“采曦!”官妙善不禁喊了一声,正要追过去,又被周元掐住了脖子。她不禁喊道:“采曦看到了!”周元道:“所以没必要解释什么了。”“混蛋!”官妙善大声道:“你有本事就把我弄死在这里!不然我跟你没完!”她其实心情是很高兴的,不费一兵一卒收复辽东,还让皇太极举族投降,她是想好了要奖励周元的。但她没想到采曦竟然会这么鲁莽。不管了,不管了。现在她什么都不想管,她只想赶紧死。而刚刚冲下楼的官采曦,瞎头瞎脑撞在了沁水公主怀里,发出一声惊叫。沁水公主连忙扶着她,疑惑道:“采曦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官采曦闻言,更加伤心委屈,干脆放声大哭了起来。沁水公主道:“是周元欺负你了?他怎么能这样呢,这种事总要双方自愿才是。”“走!姐姐带你上去,这就讨个说法!”官采曦连忙道:“别!别上去!”她摸了摸泪水,道:“不要上去,没事的,没事的。”沁水公主本就是火爆脾气,看她如此委屈,一副不敢说话的样子,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道:“怕什么!姐姐虽然宠他,却绝不容许他做这种事!”官采曦真的怕了,抱住沁水公主道:“别,真别上去,皇姐姐在…”“那就更要上去了!我要告状!”沁水公主本就是内力深厚,直接拨开官采曦,道:“姐姐这就去给你做主!”官采曦坐在地上,喃喃道:“完了,这下真完了。”她捂着脸,已经是无地自容。但慢慢的,她觉得奇怪了。因为沁水姐姐怎么一直没下来啊?她左等右等,等了几乎半个时辰,终于忍不住冲了上去。在门外听了很久,却什么也没听到。小心翼翼推开门,发现三个人正坐着喝茶,气氛相当和谐。而在那窗台的地方,分明有两滩水渍,紧紧挨着的。官采曦脸色惨白,只觉世界都疯掉了。但她又有一种难以述说的奇怪滋味,只觉浑身都发软发酥,几乎站不稳身体。“采曦,站在门口做什么?进来喝茶啊!”周元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官采曦连滚带爬直接跑了。官妙善不禁抱怨道:“你吓她做什么?”周元道:“哪里吓她,分明让她进来坐。”官妙善恼怒道:“你干了这么多好事,他怎么敢进来,也就沁水这丫头胆子大,撞见了还跑进来接力。”沁水公主无力地瘫在椅子上,喃喃道:“我也…本想跑的,但看皇姐姐都流口水、翻白眼了,我不能不救…”官妙善脸色一红,没好气地踢了她一脚,道:“我看你也没好哪里去,一点本事都没有,几下就要死要活了。”说到这里,她还是不解气,直接看向周元,道:“采曦那边你必须去解释,总不能要我去亲自安慰吧?”“若是不让采曦消气,你以后就别想这种好事了!”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醉上一场 大师姐气冲冲地走了,走之前还把周元的茶杯摔在地上,表达了她的愤怒。但周元看得出来,她心中根本没气,只是为了缓解尴尬,故作恼怒,找借口离开罢了。她可不是主动愿意和沁水一起的,纯粹是她体质敏感,那时候已经分不清那么多了,缓过神来才发现沁水竟然在。这种时候说什么都尴尬,还不如发脾气跑路呢。周元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但自然要给她留几分面子,就没有拆穿。相反沁水得到了巨大的满足,见官妙善走了之后,才连忙张开了手,噘嘴道:“夫君,要抱抱…”周元坐了过去,把她柔软如水的身躯抱在了怀里,亲了一口,才低声道:“怎么了?”沁水公主道:“你不想我…这么久不见了,回神京也不知道来看我。”周元笑道:“回来当天,你们不是去踏青了么?昨天又忙着张罗事情,今天也是忙里偷闲啊。”沁水公主娇声道:“你现在是一等亲王了,爵位比我这个公主还高,可以名正言顺娶我了,你愿意给我一个名分吗?”她的声音都黏糊糊的。周元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笑道:“等北边的仗打完了,我们王府就大办一场,为你和蕴娴操办婚事。”沁水公主闻言,那是比吃了蜜还甜,嘴角不自禁就翘了起来,小声道:“我去把姐姐喊上来…”“哈哈差不多了。”周元站了起来,道:“该下去陪弟兄们喝酒了,你休息休息吧,然后去找蒹葭她们。”沁水公主也连忙起身,给周元收拾衣服,帮他把腰带缠好,俏生生地站在他身旁。周元抱了一下她,才大步朝下走去。随着他下楼,场面顿时达到了高潮,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卫王来咯!咱们的一等亲王!”“快别装王爷派头了,过来喝酒才是正事。”周元摆了摆手,道:“你们少给老子装蒜,等我把宾客照顾好了,再过来教训你们。”他带着蒹葭和凝月,和各个宾客打着招呼,忙了几乎一个时辰,才终于回到这边。目光锁定法王,端起酒杯,大声道:“楚师父!好久不见了!周元敬您一杯!”声音很大,四周众人都懵了,纷纷看向楚非凡。远处的达官贵人也朝这边张望,议论着楚非凡到底是何方神圣,连卫王都对他这么客气。小怜吓得腿都在发软,颤声道:“大爷,王…卫王要…要敬您酒呢…”楚非凡此刻脸色都涨红了,只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慌忙端起酒杯,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周元道:“从收复中原,到南海大战,楚师父立功无数,却选择隐姓埋名,不谋名利,当真令人钦佩。”“你当得起这杯酒啊!”楚非凡晕乎乎的,下意识应道:“哪里哪里…只不过是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他和周元杯子一碰,一口饮尽烈酒。他从未喝过这么好喝的酒!像是打通了所有堵塞的经脉,像是把全身的鲜血都点燃,整个人都飘起来了。周元和其他兄弟拼酒去了,楚非凡还愣在原地,牙齿都激动得打颤。当然,他身边还有一个人在打颤。小怜颤抖着,抱着楚非凡的手臂,道:“天爷,卫王都敬您酒…大爷你…你…你可不能不要小怜啊,小怜给您当牛做马都好啊。”话音刚落,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楚先生,老朽礼部侍郎孙违,敬您一杯…”一群文官都围了过来,完全是楚非凡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现在却像是小迷弟一般要敬酒。被围绕着,楚非凡猛吞口水,端起酒就和这些老头开干。喝完之后,酣畅淋漓,楚非凡不禁吼道:“爽!他妈的!老子从来没这么爽过!”他醉醺醺地冲到了周元身边,直接道:“小子,你他娘的太仗义了!直说吧,要老子游哪里,老子现在使不完的力气。”周元笑着拍了拍法王的肩膀,道:“敢不敢去你的县看一看?是爷们就说声敢,若是不敢去,就回你的福建养老。”“回你亲娘!”楚非凡大吼道:“老子的县,老子凭什么不敢去?那些个白皮杂1种要是敢来犯,老子就把他们全部剁成肉酱,撒到河里养鱼。”高飚连忙道:“法王尿性!来!喝一个!”洪波道:“你逞什么能,让老子来,法王,久仰大名,今天咱们不醉不归!”众人已经乱作一团,只听见碰杯的声音和大笑之声。这一场酒一直喝到了晚上,个个都是被自家兄弟抬回去的。周元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醉的,反正睁开眼睛的时候,似乎天都快亮了。好在《纯阳无极功》底子厚,醒来之后就再无醉意,反而精神满满。但是奇怪,我怎么恰好这个时候醒?他往下一看,看到了一颗起起伏伏的头颅。“哎你…”周元惊住了。白雪抬起头来,嘻嘻笑道:“先生您醒啦,公主殿下让我来叫你起床呢。”周元瞪了她一眼,道:“你啊你,以后就由你负责叫我起床吧。”白雪惊喜道:“真的?可是学生不敢呢,刚刚紫鸢姑娘的脸色可难看得很,恨不得揍我呢。”周元直起身来,说道:“那是,照顾我的起居,一般是紫鸢的活,你这是让她难堪。”白雪连忙伺候周元穿衣,同时说道:“就这一次,紫鸢姑娘会原谅我的,主要是我很久没见先生了,很想念呢。”周元道:“今日我会跟陛下说明情况的,大赦天下嘛,当然也该把白家算上。”听到这句话,白雪差点哭了,当即跪在地上,哽咽道:“学生多谢先生,先生的大恩大德,学生一辈子都报答不了,只想永远伺候先生。”周元摆手道:“但他们暂时不回大陆,依旧在琼州,帮忙把琼州的盐场弄好。”白雪连忙说道:“当然当然,只要父亲他们不背罪名了,不挨打挨骂了,那就比什么都强。”“建设盐场是他们擅长的,正该为国家效力才是呢。”周元摸了摸她的脸,笑道:“还是你懂事,你比戴思懂事。”白雪低着头,小声道:“学生不明白呢,只是单纯好学嘛。”周元道:“你姐姐呢?”白雪道:“姐姐在照顾兴国呢,在这方面她比雪儿细心很多,若是先生想她了,我这就把她叫来。”周元大笑道:“算了,伺候我穿衣吧,要赶紧上朝。”“别看昨天喝得开心,今天才是和那群老家伙斗智斗勇的时候呢。”白雪笑道:“先生一定会赢的!”周元不禁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就说我会赢。”白雪嘻嘻道:“不知道呢,但再漂亮的话也比不过事实啊,事实早已证明,先生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周元不禁感慨,连白雪丫头都能看明白的事,为什么许多人就是看不明白呢。事实永远胜于雄辩啊。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朝堂激辨 从上朝的频率就可以看出,如今大晋朝到底有多么繁忙。随着改革的深入,开海与新法的铺设产生的各种矛盾,都需要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办法解决,周元又总是强调效率,以至于整个国家都处于高速运转的时期。以前是五日一朝、三日一朝,如今是两日一朝了。当然,周元对此无所谓,毕竟所有人都在宫门外等候着入场的时候,周元直接坐着马车进去了。在金殿外等了片刻,众臣才陆续到场。昭景女皇身穿龙袍,坐在了上方,沉声道:“东虏举族投降,我大晋重新收回了辽东,但如何接管,如何驻军,如何安置女真,这些细节还需要卫王与皇太极商讨。”周元道:“微臣知晓,假以时日必有方案拿出,保证做到和平接管,妥善安置,逐步掌控整个辽东及往东的广袤土地。”昭景女皇点了点头,道:“礼部要加紧准备祭天祭祖仪式,过程不需要太繁复,但排场还是要讲究的,毕竟是大事,这也象征着大国尊严。”礼部尚书连忙道:“微臣谨遵皇命。”昭景女皇道:“邓卿,地方上可有大事?”邓博尺明白,这一声“邓卿”代表着陛下心情极佳。于是他站出身来,大声道:“陛下,川黔总督邓肃来信,说改土归流已经到了尾声,但许多问题依旧棘手,主要体现在少数民族的宗教问题,体现在流官不具备权威性,难以管理等问题。”昭景女皇道:“卫王,改土归流是你提出的政策,你说几句吧。”周元点了点头,沉声道:“改土归流不是一次性的,而是有阶段性的。改土归流的本质不是拿回土地和权力,而是促进民族融合,使少数民族与汉族和平相处,共同发展。”“所以拿回土地和权力,是改土归流的第一步,这是根基。”“再往后才是土地如何分配、税收如何制定、如何建立官府权威,如何最终达到和平共处、共同发展的根本目的。”“土地如何分配?这里可以参考中原新法的例子,按照人口分配,摊丁入亩收税,做到公平公正公开,官府的权威自然就立起来了。”“在执行上,要做到以少治少,以族治族,要把具体的任务落实到族老、族长、祭祀等有威望、实权的少民头领身上,让他们帮助官府去宣传、实施。”“在宗教上,我们的讲究是,尊重民族文化,但要摒弃其中的糟粕。”“什么是糟粕?不利于百姓发展的、不利于民族团结的、有悖于善良、诚实、和平、爱国等一系列的思想,都是糟粕。”“给他们留路,但只给他们留好的路,这是我们应该讲究的原则。”“同时,男子弱冠、女子笄礼之前,不能信教。”“什么时候能够形成良性循环?开办学堂,让他们读书认字,学习汉族文化,通婚通商,互相了解对方,最终促进融合,达成整体价值的共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告诉邓肃,心不能急,也不要事事亲力亲为,要培养班底,建立体系。”“人有能力差别,体系在,就能保证下限。”诸多文官听得痴迷又心惊,他们对周元的政务能力还没有一个具体的了解,却发现他每一句话都那么精准。邓博尺也来劲了,连忙道:“王爷,还有,开海方面的矛盾也很多。”“商部尚书赵诚来信,说目前根据经验所制定的开海规则太不成熟,覆盖面太窄,所遇到的问题都是前所未有的、从未见过的,根本无法可依、无从着手,以至于官府在执行之时,就会出现偏差和不公。”众人纷纷看向周元,事实上他们也遇到很多类似的问题,是崭新的,从未出现过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周元想了想,才沉声道:“无论是开海还是新法铺设,都是一个过程,既是实施的过程,又是探索的过程。”“阵痛期肯定是有的,但随着实施的深入,暴露的问题更多,能够总结的经验也就更多,规则才能不断丰盈。”“让官员们不要站得太高,要深入进去,要倾听商人的意见和百姓的意见。”“不单单是高层的大商人,还有小商小贩,普通百姓。”“不断收集意见,交换意见,商量出合适的临时规则,试验之后总结利弊,转化为正式的规则。”“在此期间,要尤其注意贪腐问题和民间暴力问题。因为规则形成期,有太多的空子可以钻,要保证官府的廉洁和高效,也要维持民间秩序。”“如果忙不过来,可以考虑把民间帮派收编,让他们帮助维持秩序,到时候再把他们打掉就行。”“不要急于求成,不要死盯着那些细节,畏首畏尾。”“要把新法铺设和开海,当成十年、二十年去慢慢进行的大事,要讲究整体趋势的向好,要讲究各方利益的平稳,然后才是旁枝末节。”“我们要的是发展!是钱!是改善百姓的生活!这是目的!所有的事,都要为这个根本目的而让路!”“勇敢往前走!不要怕磕磕碰碰的!会成功的!”话说完,朝堂寂静一片。邓博尺吸了口气,对着周元作揖,深深鞠躬而下。“都说卫王政务能力强于打仗能力,此前我还不信,如今老朽算是学习了。”他的态度变得很是谦卑。其他文官也是面面相觑,心中已经震撼得无以复加。昭景女皇道:“邓卿,接下来两天,内阁要分析卫王的话,拿出合适的方案来。”“是,老臣遵命。”邓博尺当即施礼。周元笑道:“诸位,你们的事说完了,轮到我说了。”他作揖说道:“陛下,大晋已然收复辽东,又开拓东海女真的广袤土地,可谓是天大的喜事。然而,此刻北方沙皇帝国正调集兵马,浩浩荡荡南下,意图入侵我东北疆域。”“我大晋刚刚收复之土地,又将沦丧于北国异族之手,此事岂能容忍!”“故微臣请命,带领京营、湖广、江浙、九边等多地兵马,组成抗北联军,与北方沙皇帝国决一死战,将其赶出我大晋领土。”此话一出,整个金殿都寂静了。昭景女皇缓缓站了起来,惊愕地看向周元,脸上尽是不可思议。向来沉默的王伦,当即怒吼道:“皇太极假意投降,实则骗我大晋出兵相助,其心可诛!”邓博尺回过神来,吓得直接跪了下来,大喊道:“陛下!万万不可答应卫王啊!东虏这是诈降!我们不能为敌国出兵打仗!”说完话,他霍然回头看向周元,怒道:“卫王!你、你分明知道东虏之处境,为何会上这么明显的当!”“难道你与皇太极,早已达成了不为人知的协议!”“你这是叛国!”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立场与路 这一次朝会和此前有着本质的区别,区别在于立场。辽东的收复让文武百官、勋贵宗室和周元都站在了一个立场,所以他们罕见愿意拿出家资,赞助庆祝活动,甚至愿意给周元面子,去他王府参加宴席,俨然一副友好同僚的模样。刚才的一番政务言论,让众人对周元有了更多的钦佩,大家都想着,大晋有周元,如周之有姜尚、齐之有管仲也。只是周元之后的一番话语,彻底击碎了他们的灵魂,让他们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尤其是邓博尺这种老臣,气得脸色发红,都快喘不上气来了。“东虏和我们打了上百年,如果追溯历史的话,两族纷争几乎都没有停过。”“皇太极野心勃勃,怎么可能无条件举族投降?”“之前我还不解,如今可算是知道缘由了,都是阴谋!都是他的诡计!”“想我大晋做女真刀,帮他们生生死死打仗?哈!我们不趁机灭他们族都不错了!”其他文官也喊了起来,都是说着同样的话语,这种至关重要的问题,他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算是得罪了周元,都不能在此刻让步。“都别吵了!”昭景女皇呵斥一声,冷眼看向金殿。众臣渐渐安静了下来,但脸色都不好看。昭景女皇道:“卫王,把事情说清楚,皇太极到底是不是诈降!”周元摇头道:“不是。”昭景女皇道:“这两个字可没有什么说服力,我们需要理由。”周元道:“理由很简单,女真如今面临沙皇国的入侵,根本无力抵挡,就算勉强撑过去了,我们大晋也早晚要吃掉他们。”“大势所趋,非人力所能抵抗,皇太极看清楚了这一点,为了给女真找一条活路,才毅然决定融入大晋,保全族群。”虎威侯厉声道:“找一条活路?哈!说得轻巧!那谁给蓟州的百姓活路?谁给山海关以西、神京以东的十余万百姓活路?”“他们杀了我们多少人?我们凭什么要给他们活路?”周元沉默了,因为他并不认为虎威侯的话是错的。冠勇侯郑重道:“卫王殿下,我们都是跟随宋公爷杀出来的老兵,也是靠的军功封侯,虽然老了,但却不会是非不分。”“你收复中原大开杀戒,我们站在你这边,因为不杀不足以平乱。”“你要封狼居胥唤醒百姓的血性,一定程度上把神京置于危险之地,我们依旧站你这边,因为大晋确确实实需要血性。”“你要收复濠镜,甚至收复东番岛,我们依旧站你这边,因为那本就是我们大晋的领土,拿回自己的领土,就是拿回尊严。”说到这里,他快步走上前来,大声道:“但这次你要我们怎么理解你?出兵帮敌国打仗,而且是艰难无比、注定要伤亡惨重的仗。”“我们想支持你都找不到理由!”其他的文官也纷纷站了出来,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就是绝不可能出兵东虏,帮他们打仗。这样的反应,其实是在周元的意料之中的。他早已猜到,要获得所有人的支持太难了。而且他理解这些文官和武勋的看法,他们说的没有错,帮敌国打仗,何其愚蠢。昭景女皇道:“卫王,说一说你出兵的理由吧。”周元道:“理由很简单,皇太极已经举族投降了,辽东收复了,东海女真族地也成了我们大晋的领土。”“既然是大晋的领土,那有外敌入侵,我们该不该打?”“如果我们坐视不理,那沙皇国拿下辽东之后,会满足吗?”“他们会觊觎关内,会盯住神京,随时攻打。”“他们会在旅顺口建港,发展海军,对于我们来说是不是巨大的威胁?”“从长远来看,我们是不可能让沙皇国得逞的,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巨大的威胁。”王伦脸色阴沉,大步站了出来,郑重道:“我十分赞同卫王的说法,事实上朝廷衮衮诸公,能进到金殿,又有几人是蠢货?”“我们难道就不知道沙皇国喂不饱?我们难道就不知道,卧榻之侧,不容猛虎安睡?”“我们什么都知道,但路不是这样走的。”“如今大晋,经历了连年战乱,新法铺设,开海通商,正是百废待兴,飞速崛起之时。”“这是中兴之期啊,是腾飞之时啊,我们隐忍几年,我们就能积累粮食、财富、军队和国防,那时候沙皇国就算是稳稳占据辽东,又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对手?”“我们迟早要跟他们打,但绝不是如今,绝不是帮东虏!”“卫王,你刚刚说过了,任何事都要为发展让路,为经济腾飞让路,此刻怎么又提起打仗了?”众臣冷漠地看着周元,显然他们都和王伦一个看法。勇冠侯说道:“卫王,你莫非是…好战?”邓博尺道:“我看他就是一个战争狂!他就是喜欢打,喜欢建功立业,用我大晋百姓和战士的鲜血,涂红他周元的史书功绩!”“让整个民族替你建功立业,周元,你不觉得无耻吗!”“口口声声为了天下,我看你是以天下之百姓,养自己之荣誉。”昭景女皇一拍龙案,大声道:“说够了没有!都给朕住嘴!”金殿顿时鸦雀无声。昭景女皇看向下方,喘着粗气道:“卫王自云州以来,立下赫赫战功,数次挽救朝廷危亡,制定新法,巡盐江南,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谁敢说他以百姓养自己,那就是厚颜无耻,颠倒乾坤!”“此种言论,任何人不许再说,否则别怪朕治他搬弄是非之罪。”邓博尺昂起了头颅,大声道:“陛下,若卫王放弃援助东虏,我们都敬他。若他执意要把大晋当做筹码,强行北伐建功立业,那我们是坚决不同意的。”“若是陛下同意出征,那老臣只好一头撞死在这金殿上,以报国恩了!”说完话,他跪了下去,哽咽道:“陛下,祖宗江山来之不易,我大晋之中兴,来之不易,请三思啊!”“请陛下三思!”上百位文官,齐齐跪了下来,把头磕在地上。昭景女皇深深吸了口气,看向周元,淡淡道:“卫王,看来你并未说服诸位大臣,北伐之事搁置吧,退朝!”说完话,她直接转身离开了。随着昭景女皇的离开,众臣也缓缓站了起来。他们纷纷看向周元,看向这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邓博尺走到周元跟前,用力眨了眨眼睛,压制住自己的泪水。他哽咽道:“卫王若是厌恨老朽,老朽明日就乞骸骨,卫王若是想要老朽去死,老朽愿今晚便饮一杯毒酒,让卫王满意。”“但是…北伐出征之事,关乎国家命运,民族危亡…”“请卫王,三思。”众臣也齐齐说道:“请卫王三思。”看着这一张张苍老的面孔,周元站在原地,久久无言。他不怪他们,他理解这些人的看法。如今大晋百废待兴,的确需要时间发展,的确该稳扎稳打,把能够抓住的东西,牢牢抓住。周元甚至欣慰,欣慰在于,这些朝臣终于和他站在一个立场了——为了大晋。只是路不通,他们的路和周元的路,有了分歧。这种分歧不是坏事,不是。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理解 但不同意 紫微宫门口,小庄背着大刀静静伫立着,依旧是风轻云淡的表情。周元搓着手,赔着笑脸说道:“小庄师父,你这么大的高手,干嘛来守门啊,快下去休息吧。”小庄看向他,平静道:“陛下心情不好,不愿见人。”周元道:“不愿见别人可以理解,但我…”小庄轻轻道:“专门吩咐了,尤其是你,不见。”“反了她了!”周元气得跺脚:“今天我偏要去见她,我看她能拿我怎么样。”小庄眼睛一亮,缓缓取下背上的黑刀,笑道:“据说你功夫进步很大,咱俩试试。”她提着刀的时候,那一股气势简直要人命,周元感觉自己浑身都发冷,站都站不稳。他可以确定,小庄这些年一直在进步,恐怕已经不比当年的圣母姐姐差了。妈的,怪胎啊,她天赋什么这么好,怪不得被称为青城山两百年来第一天才。周元连忙道:“小庄师父,快快把刀子收起来,我不是这个功夫进步大,我是床上功夫进步大。”小庄面色古怪地看向他,皱眉道:“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我是出家人。”“还有,你最好别欺负小素,不然我把你腿打断。”你功夫好了不起啊!周元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息怒,我只是想和大师姐聊一聊正事。”小庄哼了一声,道:“我要去换一件衣服。”她转身就走。周元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暗示我吃瓜?他慢慢瞪大了眼睛,目光触及西瓜,道:“小庄师父的意思是,我可以偷看?”小庄差点没给气死,大声道:“让你趁机滚进去!蠢货!再敢胡言乱语,我就把你卵蛋捏爆!”好狠毒的话!周元吓得直接朝紫微宫里冲,飞快就冲到了寝宫,猛然把门关上,不停喘着气。太吓人了,以后坚决不能惹到她。他缓缓转身,看到了坐在书桌前批阅奏折的大师姐,她还没来得及脱下龙袍,卸下凤冠,此刻依旧带着朝堂的威仪。周元靠了过去,还没来得及搂肩呢,就被呵斥了。“别靠近我,你是哪位啊?这不是要出征北伐的卫王吗?群臣之礼你总该懂的吧?”她语气很是冰冷。周元干咳了两声,道:“大师姐…”官妙善打断道:“什么大师姐?你大师姐都不知道你要北伐呢,为了谁?为了你的黛婵?”周元道:“大师姐说笑了,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拿国家命运和士兵命运开玩笑。”官妙善歪着头看向他,道:“那就是和我开玩笑咯?大晋百废待兴你是知道的,事务繁杂你也是知道的,到处都需要钱,你更是知道的。”“现在我们的第一要务是发展,是建立新的秩序,让这个国家走上真正的正轨,形成良性循环。”“好啊,这时候你要去打仗,还是倾国之力,打看不见胜负的仗。”“你怎么想的?”周元郑重道:“大师姐,事情不能这样去理解,我们的目光要更长远。”“既然早晚会有一战,就不能示弱,否则我们不可能有机会长期发展。”“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啊!”官妙善站了起来,冷声道:“你说的都对,我十分理解你,但我不同意。”“我不同意,朝臣也不同意,除了你手底下的武将之外,没有人会同意。”“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话,她便喊了起来:“小庄,小庄,送客!”小庄大步走了进来,冷冷看向周元。周元无奈叹了口气,只能灰溜溜离去。小庄缓步走到官妙善跟前,道:“陛下,你不信周元了?”官妙善道:“怎么这么问?我当然信啊!”小庄道:“可他现在好像需要支持。”官妙善笑了起来,说道:“我支持有什么用?无论如何,都是要说服朝臣的,这件事只有他去做,我做不到的。”“至于为何不第一时间就站在他那边…嘻嘻,当然是有说法的。”“你没有发现,我现在过于宠他了吗?女人太听话,是不容易被珍惜的,正如同男人太好,反而不让人喜欢。”“该唱反调的时候,我就跟他唱一唱反调,这样他就会想办法说服我,想办法教我成长,我们的感情自然就能越来越好,也能长时间保持新鲜感。”“嚯,他说什么我都理解,说什么我都点头,那他就会愈发忽视我。”“你是出家人,这其中的门道你不懂的。”说到这里,她舒舒服服躺在椅子上,轻笑道:“他现在估计很头疼,哈哈,到时候我在金殿上,再不顾一切站在他那边,他就一定感动得要死要活的。”“这就叫欲扬先抑。”“谈感情不玩点手段,怎么牢牢抓住他的心?”“小庄啊,你还要多学着点。”小庄面色古怪,想了想,才道:“陛下,你刚才说了,我是出家人,我不需要学这些。”官妙善哼道:“无趣,今晚没事做,去沁水公主府看他儿子去。”小庄道:“不会撞上吧?”官妙善摆手道:“你放心,这种时候他肯定不找女人的,估计忙着和他那个长得很丑的手下喝酒呢。”……关陆把酒给周元倒满,缓缓笑道:“这一切不都在预料之中么?我们早已想到,会遇到朝臣的阻拦和陛下的不理解。”“无非多花点心思,逼他们同意罢了。”周元干了这杯酒,才苦笑道:“关键是我自己都差点动摇了,那群老东西说得头头是道,都快把我说服了。”“大晋的确是百废待兴啊,我们真的要付出这么大代价,去和沙皇国打上一场吗?”关陆道:“这类战略上的事,我其实不擅长,也就是跟着主公学到了一点而已。”“所以我没有办法给主公意见,我只能跟着主公走。”“当然,客观来说,我也认为朝臣们的意见是没错的,这一次倒不是他们愚顽了。”“主公为什么那么坚定要出兵呢?”周元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很难回答这个问题。想了片刻,他才轻轻道:“关陆,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我们的民族饱受欺凌,梦见我们的东北历经劫难。”“那个梦影响了我,我不想那里再有劫难发生,对于你们来说,那里是关外,对于我来说,他们同样是我挚爱的同胞。”“如果可以,如果有可能,我愿意为他们付出一切。”关陆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才道:“主公,真的是这个理由吗?”“是,也不是。”周元叹了口气,道:“我不想那里经历劫难,这是理由之一,却不是最大的理由。”“最大的理由是什么呢?我很难用言语来形容,但…我找到了一个词。”关陆道:“什么词?”“进取。”周元说出了这两个字,整个人都豁然开朗了。他站起身来,沉声道:“后天早朝,我要用这两个字,说服所有人。”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说服自己 要北伐吗?一定要的。念头足够坚定吗?很是坚定。但总觉得缺了什么东西,具体又说不出来。“进取?这两个字能创造什么说服力呢?”关陆的问题很是直白。周元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只是有了这样一个方向,但还捉摸不到其中的精髓。”“等我捕捉那一丝灵感,我或许就真正有把握说服那群朝臣了。”关陆道:“只有明天一天的时间了,要想办法说服这群老东西,还真是不易。”“他们太顽固了,主公立了这么多功,他们还要质疑主公。”周元笑着拍了拍关陆的肩膀,道:“这是好事。”“不质疑,反而是坏事。”“人总是崇尚权威的,也总是从众的,但作为朝臣,他们一定要有自己的理智和坚守的道。”“他们认定大晋如今该做什么事,该走什么路,并大胆说出来,即使是面对我,也敢坚持自己的理解,这就是最好的事。”“不能什么都由功臣说了算,荣誉和功绩,只能代表过去正确,而不能代表未来正确。”“如果我说一句话,他们便认同一句话,那对于我、对于国,都是很危险的。”“一个民族该走的路,不该由一个人决定,无论这个人是谁。”“该由所有人决定。”说到这里,周元叹息道:“所以啊,我也不能用刀剑说服他们,我要用道理去说服他们,而后者往往要更难。”话音刚落,外面明瑞就传来了声音。“老爷,有个独臂的江湖人说要见您。”独臂?江湖人?那不就是于风么。周元道:“让他进来。”天都黑了,于风跑来做什么?周元皱着眉头,看到了缓步走来的于风,满身的酒气,还不停打嗝儿。“参、参见…王爷…”他干呕了几下,连忙用衣袖抹了抹嘴巴,才好像清醒一些。周元道:“有什么事坐着说。”于风却是咬了咬牙,扑腾一下跪在地上,把头磕下,大声道:“求王爷给个机会!我想北伐!”周元吓了一跳,瞪眼道:“你北伐个屁啊,你又不是当兵的。”于风道:“我愿参军,做个小卒也好,只要让我上战场,我做什么都行。”周元没好气地说道:“你是疯了还是醉了啊?在神京日子过得好好的,干嘛要参军北上?是缺钱了?缺钱了我给你拿。”于风干笑了两声,才道:“就是想去。”周元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压着声音道:“你小子有病啊,你只有一只手你知不知道?战争残酷,和江湖争斗不是一个概念,只有一只手,那和送死没区别。”于风咧嘴笑道:“还是想去。”“不行,不同意,你这是醉话,等你清醒了再来说。”周元果断拒绝。于风这条手臂是怎么丢的,周元记得清清楚楚,同样他也记得当初南逃之时,这小子义无反顾就站出来帮忙。这是需要勇气的,因为那时候的于风是黛婵的手下,很是畏惧头顶上的暗月法王,但还是站出来了。周元不想他去送死。“不能清醒!我正是趁着喝醉了才来找王爷的!”于风咬着牙,低吼道:“王爷,我…我…我没什么胆子北上,我知道我少了一只手,上了战场不好应付,我怕死,我真的不敢去…”“但我一定要去!一定要去!”“我只有喝醉了才敢来找王爷说,只要王爷答应了,就算我酒醒了,我也没退路了,也就不害怕了。”周元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去?你知道北伐不缺你这一个人。”于风喘着粗气道:“我…有很多理由要去,和宋武、洪波、罗坤他们喝酒,哈哈哈说实话,我就是个山贼匪寇,又是个残废,下贱得很,自认为是根本不配和他们坐一桌的,但他们…他们把我当兄弟…”“以前教过五军营习武,说是教头,其实只是噱头,但他们真的把我当军人、当战友啊…”“现在他们都要北上了,我倒是留在神京享福?我过不去心里这道坎。”说到这里,他醉到深处,却是忍不住哭了起来。一个大男人,眼泪止都止不住。他哽咽道:“我生得穷,从小就没了爹娘,讨饭过活,后来上山为匪,然后加入了无生教,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说实话,像蛆虫一样。”“一个人住在院子里,隔壁有个姑娘清秀得很,尝试着搭话,人家问我是做什么营生的,我也张不开口。”他抬起头来,哽咽道:“王爷,我太烂了,这很长一段时间来,我回顾我这一生,我发现没有一件说得出口的事,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东西。”“我不仅仅是出身穷,我整个人生的经历都是贫穷的。”“我想做点正事,可以摆在阳光下,可以说给别人听的事。”“是,我在神京过得很舒服,但我不想就这样浑浑噩噩下去。”关陆看向周元,叹息道:“主公,他是想清楚了的,不像是一时冲动,给个机会吧。”周元沉默了很久,才深深吸了口气,道:“你去找柳芳吧,他会给你安排。”“多些王爷!多谢王爷成全!”于风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又哭又笑,大步跑了出去。周元站了起来,轻轻道:“于风,我好像抓住了一些东西,我好像知道我该说什么了。”“一个人想要说服别人,首先要说服自己。”“于风说服了自己。”“我早已说服了自己,但心中缺一口气,那口气看似不重要,但却令我的心情很干涩,但如今,有波涛了。”他缓步走出了书房,来到院子里,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月儿弯弯,院门外有匆匆的身影归来。周元抬起头,有些担心说道:“凝月?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薛凝月风尘仆仆的模样,却是展颜笑道:“去了一趟城南呢,那边有个很著名的神医,我请他加入医疗队。”周元道:“可是你的安全…”“有内卫的姐姐们保护着呢。”凝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有些疲倦地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她轻声道:“太医院的先生们不愿意让我参与这些事,我却非要参与,他们就让我去请神医。”“那神医啊,脾气古怪得很,等了好久才肯见我。”周元忍不住道:“你说服他了?”“嗯啊!”凝月嘻嘻笑道:“我说我也要上战场,到第一线救治伤员,他就同意了,还说要带几十个学生呢。”“夫君,原来我们大晋的军队里都有军医,而且还有编制呢,只是军医内部的分工很粗糙。”“我们要在短时间内把分工做出来,负责药材的,负责止血的,缝合伤口的,上药的,包扎的,还有负责防疫的,处理尸体的,很多都要细化下来。”“然后按照不同的分工,分配人员组成各个医疗队,然后配给到每一个作战部队。”“这些还要周大哥打个招呼,让他们配合我们呀,这种专业的事,就应该听取太医院的意见啊。”周元突然有些后悔了。他是看凝月太无聊、太没有存在感,才让她参与一下医疗队的事,但她好像参与过深了,竟然还想着要上第一线。如今她做的这么好,这么有激情,周元又不敢开口把她堵回去了。心中担心,不禁握住凝月的手,说道:“第一线太危险,而且战场太残酷,你会受不了的。”薛凝月并没生气,而是愁眉苦脸道:“是啊,我也好担心这个,我看到血都想吐…”“但是我还是想试试,万一坚持下来了呢。”周元道:“你没必要去吃这种苦啊,家里享享清福…”“周大哥…”薛凝月打断了周元的话,轻轻说道:“我明白你担心我,但我却不能永远都还是以前的模样,柔弱、病秧子、什么都怕…”“我也想要变得优秀啊,像曲灵姐姐那样,像庄司主和彩霓姐姐那样。”“人不能守着今天的自己过一辈子的,还应该想着明天的自己、后天的自己。”月光很淡,她的表情很认真。周元愣了好久,才不禁笑了起来。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永恒的进取 五月初六,金殿之上。朝臣的表情并不好看,因为他们发现白高兴了一场,皇太极所谓的举族投降应该是假的,就算是真的,那也是个烂摊子,暂时收不回来。庆祝倒是庆祝了,钱也花了,换来的结果却让人失望。非但失望,甚至令人恐惧。因为卫王竟然真的打算出兵北伐,帮助女真抵抗沙皇国。“卫王,我劝你尽早打消北伐的念头。”邓博尺直接开门见山,他沉声道:“你是不怎么上朝的人,今天又来这里站着,恐怕是又要提北伐的事吧?”“老夫还是那个答案,绝不同意,坚决反对。”周元皱眉道:“为何反对?”“因为老夫心中装着的是大晋,而不是功绩!”邓博尺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以至于整个大殿的朝臣都看了过来。他迈着大步站出去,大声道:“老臣邓博尺,有事启奏陛下。”昭景女皇道:“讲。”邓博尺道:“昨日不朝,但内阁却未曾休沐,老臣与诸多大臣商议了一日,制定了一个详细的计划,请陛下批阅。”他从怀里拿出了折子,交给了女官。昭景女皇看的同时,邓博尺道:“这个计划分为两个方面,关于内治,关于外患。”“老臣与诸位大臣认为,近三十年来,大晋历经战乱,酷税严苛,天灾频发,内乱不断,以至于百姓苦不堪言、国力倒退严重。”“而近年来,卫王南征北战,治理朝政,非但把大晋的内忧外患全部解决,还铺设了新法,倡导了开海,结束了大晋的战乱,开启了和平时代。”“但和平刚刚降临,内外忧患刚刚结束,新法铺设还在陆续施行,开海还处于初期阶段,百姓的日子只是刚刚平稳的下来,但还没有明显提升,大晋的国力还在恢复时期……此时此刻,我大晋应该收束爪牙,凝聚力量,专注于发展,专注于提升百姓的生活水平以及我大晋的综合国力。”“老臣认为,新法的铺设应该进一步加快,在两年之内普及到每一个省份,以中原为参考,保证效率,尽快施行。这样能保障普通百姓的生活,也能夯实我大晋的税务根基。”“开海的进程也应该进一步加快,让沿海的百姓尽快赋予起来,让大晋的国库更加充盈,制造更多的战列舰、巡洋舰,以及枪炮。”“三年!三年之内!我们要让大晋真正崛起!”诸位朝臣闻言,也是纷纷点头。邓博尺继续道:“关于外患,老臣与诸位大臣认为,应该采取保守战略。”“集中兵力于蓟州、山海关等地,时刻严防死守,坐视皇太极与沙皇国死斗。”“只要不打进山海关,我们就不必插手。”“若是沙皇国全面胜利,那么他们要消化整个辽东地区,也是需要时间的。”“他们无论要在哪里建设港口,制造战舰,也是需要时间的,在我们海上力量的干扰下,他们的进度会更慢。”“三年!至少三年之内!他们是无法真正壮大起来的。”“而给大晋三年时间,大晋的国力一定会恢复很多,水陆两军的实力也会强大很多。”“那时候,即使沙皇国打过来,我们也足有能力应付。”“这才是稳妥之法,崛起之道。”“请陛下采纳此策,驳回卫王暂时搁置之北伐请命。”诸多朝臣也纷纷喊了起来,表示赞同邓博尺的提议。昭景女皇看完了奏折,然后才看向下方,沉声道:“卫王,关于邓阁老的提议,你怎么看?”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周元身上。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微臣赞同邓阁老的提议。”此话一出,金殿之内全是重重的吐气声,所有人的紧张都在此刻消散。邓博尺作揖道:“卫王心中有国,老朽佩服。”诸多朝臣脸上的笑容也重新回来了,整个大殿的气氛都好了很多。只有昭景女皇皱着眉头,她可不认为小师弟会那么轻易改变主意。果然,周元突然又道:“但我有一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众臣顿时又紧张了起来,一个个纷纷看向周元。周元毫不畏惧,目光扫视着他们,最终落到邓博尺身上。他沉声道:“邓阁老,我记得你是山东聊城人,出身于普通佃农家庭,自小是地主豪绅家的书童,因此识字念书,最终进士及第。”邓博尺点头道:“是这样没错,老夫的出身许多人都知道,这不算秘密。”周元道:“我记得你们主家很是喜欢你,你考上秀才之后,甚至要收你为养子,给你送宅子、送土地,还要帮你娶妻。”邓博尺皱眉道:“卫王要问的是这些?你若真想知道,老朽私下里都说给你听。”周元突然道:“邓阁老为何没答应?为何要继续考下去,然后一步一步走到如今?”邓博尺道:“读书人以天下为己任,谁不想报效国家?圣人言,士不可以不弘毅!”周元道:“说直白点吧,小富即安不是你的追求,你想要拼一拼,想要走到更高处,所以才有了今天。邓大人,你承认吗?”邓博尺抬起了头,沉声道:“承认,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大多数有抱负的人都会这么想。”周元点头道:“是啊,虎威侯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参了军,义无反顾跟着老国公上了战场,得以封侯。”“勇冠侯也是这么想的,想要搏一搏,搏出一个大好前程出来。”两个侯爷对视一眼,然后点头表示同意。周元道:“我不认为这是坏事,我把这称之为——进取。”“一个人,有进取之心,才能走得更远。”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声音提高,大喝道:“那么!一个国家呢!”金殿寂静,落针可闻,无数人惊愕地看向周元。周元走到了人群中间,看着每一张面孔,大声道:“你们有抱负,有理想,想要位极人臣,也想要为国效力,为民造福。”“你们都有一颗进取之心!”“但你们却唯独在北伐这件事上,失去了进取之心。”他指向北方,大声道:“沙皇国!四百年前的弹丸小国,领土面积还不如一个山东省!”“但他们团结一致,不断进取,在短短几百年间就成了如今的庞然大物。”“他们满足了吗?没有!他们还在打!征服了东海女真部族,磨刀霍霍,已经瞄准了辽东。”“他们已经是陆地上数一数二的强国,但他们没有守着荣耀,他们依旧进取,还想成为海上的强国。”“他们来了,盯上女真了,也即将盯上我们。”“然后你们说,不能打,要忍,要稳。”周元攥紧了拳头,冷笑道:“我有什么不能忍的?我爵至亲王,荣誉加身,足以名垂青史,我为什么要打这一仗?万一败了,我岂不是身败名裂?”“这些年来我南征北战,和家人聚少离多,至今连个名正言顺的子嗣都没有,我巴不得留在王府里享清福!”“诸位,我为什么要打这一仗啊?我难道不知道稳?”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找不到话语反驳。周元则是继续道:“我想打,是因为我清楚,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想要强盛,就必须永远保持进取之心!”“向我们发起挑战的是一个进取之国,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存在之一。”“打败了他们,我们将名震世界,我们可以大肆发展,我们能把大晋打造成一个千古未有的伟大皇朝!”“我们可以以最强大的姿态,俯瞰整个世界,引领时代潮流。”“面对这样的机会,哪怕代价再大,无论多么困难,你们要放弃吗?”诸位朝臣脸上的汗水都在流。周元举起手,看向众人,一字一句道:“我周元永不放弃!”“我认为一个国家和民族,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永恒的进取!”“面对机会,去争!面对挑战,去战!”“如果能让大晋成为千古以来最强盛的皇朝,哪怕只有一成的机会,我也甘愿赴汤蹈火,虽九死而不悔矣!”“安稳,可以让我享尽荣华富贵!进取,或许会让我身败名裂、战死沙场。”“但我周元永远选择进取!”“永恒的进取!”他来到了邓博尺面前,指着他的脸道:“你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没有小富即安!”他来到虎威侯和勇冠侯面前,大吼道:“你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们豁出命去拼,在战场上杀出了赫赫威名。”他指着所有人,大声喊道:“你们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所以你们才能站在这里!成为大晋最出色的那一批人!”“大晋也该这么想!去拼搏!去迎接挑战!成为最强盛的帝国!”“诸位!你们将是最强盛帝国的臣子!往后世世代代的史书都将记录这个帝国,记录这个帝国的每一位名臣!”“把你们的进取之心拿出来!”“把你们年轻时候的意志拿出来,然后齐心协力支持我,让我去打,让我给大晋拼一个光明的未来!”他看向邓博尺,大声道:“邓阁老,大晋完成了千古大业,丹青史册上,你得单开一页,明白吗?”“难道你们不想与我一起,去创造我们华1夏有史以来,最辉煌的时代吗?”“你们阻止我的理由很多,我也赞同,但把这些理由全部绑在一起,能比我的话语更有重量吗?”昭景女皇终于站了起来,她大声道:“若有半分机会,能让大晋成为最伟大的皇朝、能让朕成为最辉煌时代的帝王,朕都绝不退后!”“朕没有满足现状,没有想着平稳,朕的心中,也有永恒的进取!”她俯瞰众臣,冷眸若电,一字一句道:“诸位爱卿!随朕一起!去拼一个千秋霸业吧!”“吾等一起!名垂青史!去成为后世万代膜拜叩首的那一批人!”“北伐!必胜!”诸位朝臣瞪大了眼睛,然后一个个缓缓跪了下来。他们扯着嗓子,用尽力气大吼:“北伐!必胜!” 第一千零二十章 真正的理由 永恒的进取,是向上的基础。周元定调,昭景女皇拍板,北伐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散朝的那一刻,周元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有人迷茫,有人顺势而为,有人轻松,自然就有人沉重。邓博尺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他狠狠瞪了那一群宗室勋贵一眼,然后大步走到了周元身旁来。他的声音很沉重:“你太懂他们了,你太懂他们了。”“你知道他们想要听什么,他们也完全被你骗到了。”周元缓步朝前,迎着阳光,轻声道:“邓阁老,年龄大了,别轻易动肝火,对身体不利。”邓博尺咬牙道:“那群勋贵宗室,脑子早已被奢靡的生活给腐蚀掉了,你煽风点火说几句进取之心,说什么伟大皇朝,他们就全然信了。”“他们代入进去了,心情激动,就好似这所谓的进取之心,与他们有关一样。”“你这些假大空的豪言壮语,真真是说到他们心坎里去了。”周元道:“邓阁老为什么会认为这些话是假大空呢?一个民族难道不该有进取之心吗?”邓博尺压着声音低吼道:“应该有!但却绝不是国家孤注一掷的理由!”“如果我大晋停滞不前了,而邻国在飞速发展,此消彼长的情况,我们可以去孤注一掷。”“但你的一番话,让所有人都忘了一个关键的东西,就是不北伐我们也在进步!”“不北伐不代表守旧,不代表满足现状,不代表不进取,我们只是想集中力量从另外的方面进取而已。”“你一直在扭曲他们的认知。”周元看向邓博尺,轻轻笑道:“邓阁老果然是聪明人啊,你说的不错,永恒的进取是真理,但并不适合用在我们如今的国情之上。”“而同时,它又很适合用在宗室勋贵身上。”“因为那群宗室勋贵已经颓靡很多年了,听到这种激动人心的话,他们会很容易陷进去。”“我就是要勋贵宗室陷进去,我就是要那些还不到顶峰的文官陷进去,等他们迷迷糊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陛下站出来决断,事情就成了。”“等他们清醒过来,发现这好像是个坑,但已经晚了,改变不了什么了。”说到这里,周元拍了拍邓博尺的肩膀,笑道:“你们老了,你们的思想是几十年的积累,不是一朝一夕的话语可以改变的。”“我没想过要说服你们,我只要你们同意,仅此而已。”邓博尺气得火冒三丈,一把攥住了周元的衣袖,大声道:“你这是窃国!你是铁了心要拿民族的命运来建功立业!周元,你好战,你太好战了。”周元道:“好战?打过仗的人,都不会好战,你这种老儒生是不懂的。”“你之所以不理解我,是因为你太老了,你还看不到这个世界在变化,如今的政治,早已不是曾经的政治了。”邓博尺停了下来,看着周元,沉声道:“那好!就现在!你站在阳光下!你告诉我理由!”“为什么要北伐,为什么一定要孤注一掷!”“如果你能说服老夫,老夫以后就唯你是从,绝不唱反调。”周元回头看向他,皱了皱眉。他其实不太想解释什么,但他很明白邓博尺的重要性,这个老头依旧是朝廷保守派的领袖级人物。大后方,的确需要安定。周元淡淡道:“邓阁老想听真正的理由?”邓博尺道:“对!真正的理由!”周元道:“很简单,不打,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放屁!”邓博尺怒道:“你当我不懂政治?我们发展如此迅猛,三年之后彻底恢复民生,有枪有炮有钱,还怕山海关外换个敌人?哪怕是更强大的敌人。”“你别拿港口造船来欺骗老夫!有闽粤水师在,对方根本没机会造船,我们死盯着他们就行!”“他们最多在陆地上搞搞动作,但这影响不到我们的根基,三年之后决战,我们获胜的概率会大很多。”周元冷笑道:“邓老头,本王很直白地告诉你,我们今年北伐,胜率能有五成。”“三年之后,我们的胜率只有两成!”邓博尺大声道:“绝无可能!我们发展了三年,对方打仗之后还要恢复,怎么胜率反而降了?”周元道:“因为世界变了!”“你以为你很懂军事?很懂政治?很懂时代?”“大国博弈,在实施行动那一刻,战略计划都已经做到十年后了,你明白吗?”“你以为沙皇国没有分析我们?你以为他们做决定之前完全不思考?”“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怎么拿下辽东,怎么控制辽东,朝什么样的方向发展,如何在我们的限制下造船,这些事早就被研究透了。”“你以为闽粤水师盯得住别人造船?哈!”“那我告诉你,他们拿下辽东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西方海上强国,入驻旅顺口。”“可能是荷兰,可能是佛朗机等国,甚至是多国联合舰队。”“他们会借用西方的力量,把我们闽粤水师死死压制住。”听到这里,邓博尺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突然觉得这五月的阳光,竟然有些冷。周元继续道:“不要觉得他们向来和西方海上强国是敌对关系,就请不来舰队,我们这块肥肉实在太美味了,没人会拒绝,你明白吗?”“西方诸多国家需要利益,需要黄金白银,需要廉价劳动力和广袤的市场,也需要资源,我们大晋全都满足。”“沙皇国的战略目标,是占据辽东之后,依靠西方各国力量分食大晋,把大晋变成西方各国的殖民地,每一个国家分一杯羹。”“西方国家获得了利益,而沙皇国又十分乐意见到我们分裂,分得越细越好,这样他们未来的地缘政治局面就会很乐观。”“你以为三年后我们面对的只是关外陆地上的敌人,事实上我们要面对的是六国伐秦!是全世界的围追堵截!”“那时候南北双方战场拖着,海上陆上都在打,沙皇国再从我们西边捅刀子过来,哈,你说这仗怎么打?”“现在不北伐,我们等死是吗?”邓博尺愣在原地,牙齿都在打颤。他骇然看向周元,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周元道:“时代变了,大人,你以为如今的政治,还只是两三个国家的博弈?这是整个世界都在争锋。”邓博尺道:“为什么不在金殿上把这些事说清楚?非要用进取之心那一套假大空的理论!”周元冷笑道:“说清楚?他们都未曾睁眼看世界,我说出来有意义吗?那群愚蠢且无知的宗室勋贵会信吗?”“他们更喜欢听这些假大空的!他们平时就是假大空的人!你明白吗?”“况且,邓阁老,你以为的假大空,实际上意味着一个民族勇争前列的气质,是一个地区应该拥有的生命力。”“这不假,不空,单纯的大而已。”说到这里,周元摇了摇头,道:“你年纪大了,好好修养身体,该退就退了吧。”“你的儿子,已经比你更优秀了。”“你应该庆幸,你比大多数朝臣更出色,毕竟你有这样的儿子。”看着周元的背影,看着阳光照射宫殿,邓博尺一个踉跄差点栽倒。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很多很多,似乎已经快不行了。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调兵遣将 周元可以确定,他前世的经历给了他巨大的帮助,但更重要的是这几年的阅历,让他成长了很多。尤其是在全方位视角下,民族和国家应该如何保持竞争力,如何制定发展战略等各方面,他的眼光和智慧都有了长足的进步。沙皇国来势汹汹,在西伯利亚东部地区囤积了那么多兵力,这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做到的,只是长时间的规划和积累。没有战略目标,哪里来的战略部署?他们或许早已想好了一切——拿下女真,站稳脚跟,在旅顺口、安东港地区制造战列舰。但大晋局势的变化实在太快,这几年南征北战,奇迹般解决了内乱外患,又在南海造出了属于自己的战列舰。因此沙皇国的战略计划必须要纠正。周元会把自己代入彼得大帝的视角,南方这个国家正在以奇迹般的速度复苏,未来必然最大的劲敌。在对方海上力量逐渐成熟的情况下,当然要把第三方势力拉进来,形成一个基础的平衡,在平衡之中求得发展。西方海上强国,如今胃口很大,大晋会是他们理想的殖民地。而他们的殖民,恰好又能瓜分大晋,这对于未来的地缘政治局面,绝对是乐观的。所以经过多层次、高视角的考虑,周元基本上猜出了对方的意图。当然,也有沙皇国不了解地方,就是他们依旧认为大晋不可能出兵帮女真。毕竟多年世仇,大晋巴不得女真倒霉。而且这个封建又愚昧的国度,还没有来得及睁眼看世界,还应该意识不到这么深远的战略问题。“这可能是我们唯一比较好的消息了。”关陆叹息道:“他们没想到我们会出兵帮东虏。”“他们低估了主公。”周元笑了笑,道:“其实也低估了皇太极。”“他们打死都想不到,皇太极在面对时代车轮倾轧之时,竟然能作出举族投降这种离谱的决策。”“小溪汇入大河,看似小溪没了,但水还在。女真,因此找到了生路。”说到这里,周元微微顿了顿,又道:“当然,他们也的确想不到我能看到那么远,很多原因都是缺一不可的。”“无论如何,要打了。”关陆道:“那是否可以下令了?”周元点了点头,道:“李贺带四万兵马,已经在赶往山东的路上了。”“他将与王雄的六万莱登军汇合,赶往神京。”“纪山会带着六万湖广军,与闵天瑞在大同镇汇合,与西北军一同前往神京。”关陆皱眉道:“西北军来多少人?”周元道:“四万人。”“西北军损失太惨重了,虽然恢复了一年多,但数量不够,质量不行。四万,已经是极限了。”关陆道:“主公,别忘了甘肃镇。”周元脸色更加严肃,沉声道:“甘肃镇的兵,不能动,而且我还要让徐大胜再带一些新兵过去,加固甘肃镇的防范。”“鞑靼土默特、吐鲁番汗国、叶尔羌汗国,都不得不防。”说到这里,他皱眉道:“他们互相牵制着,倒是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但就怕他们统一。”关陆道:“和硕特部倒下之后,叶尔羌在与吐鲁番的竞争之中占尽优势,并完成了对和硕特族地的吞并,目前是最强大的势力。”“但看目前的局势,叶尔羌要完成统一是不容易的,至少短时间内是不容易的。”周元道:“那就好,说回调兵。这一次京营十二团营,留四营保护神京,另外八个团营,全部要出征。”“宣府地理位置特殊,也是要出兵的,两万步兵,三万骑兵。”“蓟州和山海关也要出兵,伍定钟那边我已经打了招呼了,早已做好了准备。”“除了必要的留守力量之外,还能挤出六万大军。”关陆一边记录,一边说道:“李贺带浙江四万大军,王雄带莱登六万大军,纪山带六万大军,闵天瑞带四万大军,京营八个团营八万大军,宣府五万,山海关及蓟州共计六万。”他抬起头来,惊愕道:“共计三十九万大军?这当真是倾国之力啊!”周元摆手道:“准确地说,是二十八万大军,因为其中十一万是新兵,虽然训练严苛,但战斗力依旧跟不上,他们要负责粮草辎重的运输。”“但是,皇太极有八万大军,所以作战部队估计会达到三十五万以上。”关陆忍不住道:“皇太极哪里变出这么多人来的?”周元笑道:“这就是游猎民族的优势,只要情况紧迫、政策收紧,兵源就会很充足。”他站了起来,叹息道:“这的确是倾国之力,为了这一战,我已经投入了数千万两白银。去年的赋税,包括潮商从海上带回来的一千万两白银。”“后勤方面,我是早就在计划了,晋商也一直在帮我们运输。”“这一战,只能赢啊!”“赢强国而震慑天下,西方人就未必敢来了。”“但是我们不打,亦或者输了,他们一定就会来!”关陆笑道:“这就是落后大国必将面对的挑战吗?”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比以前可进步太多了。”关陆连忙道:“纯粹是沾了大人的才气。”周元道:“没事,你能沾染我的才气,却永远沾染不了我的俊美面容。”关陆愣住。他把茶放下,摇着头走了。周元道:“去哪儿啊!”关陆道:“沈州,神雀该动了,我已经做好了很多部署。由于地域的不同,我们的渗透很是艰难,但至少在行军路线、情报传递路线的设置与规划方面,神雀要摸透、摸清楚。”周元大声道:“让章飞和你一起去,他也准备好了很久了。”关陆挥了挥手,道:“章飞?前天就已经出发了。”他转过头来,露出了丑丑的笑容,说道:“主公,我们必胜,对吗?”周元直了直腰杆,郑重道:“必胜!”关陆大笑出声,转身离去。看着他的背影,周元怔怔出神,心中久久不能平复。北伐,艰苦卓绝。但有这么多人勠力同心…这一战,必胜!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探亲 紫微宫,深夜。官妙善把帘帐拉开,探出了涨红的脸,趴下不停干呕,却吐不出满嘴的腥涩味。她气恼地回头,一脚踢了过去,却被周元一把抓住。“放开!痒!”她呵斥出声,但脸色却更红了。她看到了自己的双脚慢慢并拢,越伸越高,最终双腿挡住了视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软绵绵地靠在周元怀里,轻轻道:“累了,想要休假。”“嗯?”这句话实在让周元意外,他瞪眼道:“你竟然有主动休假的意向,真是难得,我同意了。”官妙善无力说道:“谁要你同意…我才是皇帝,我想知道你大概什么时候走,如果时间充裕,我就想出去走一走,逛一逛。”周元道:“这需要看沙皇国的效率,我们出征的时间,取决于女真什么时候山穷水尽。”“只有在他们山穷水尽的时候过去,才能赢得最大的民心,同时也能出其不意,让沙皇国吃个大亏。”“这个时间,估计不会低于两个月,意思是,我差不多要七月才会出征。”官妙善想了想,然后缓缓道:“两个月,我来得及出去走走吗?我想江苏逛一逛,也想去福建。”周元皱眉道:“要去那么远?不合适,出征需要准备的东西太多,朝堂要保持稳定,你必须留下维持局面。”官妙善笑道:“那真遗憾,看来只有以后再去了。”“对了,你家里是不是有一对双胞胎姐妹花?”周元吓了一跳,连忙道:“胡说什么,那是蕴娴的侍女,是我的学生。”官妙善气得掐了他一下,道:“你跟我装什么,我的意思是,这一次大赦天下,我也把白家赦免了。”“算算时间,那两个丫头已经快两年没见到自己的亲人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让她们去一趟琼州探亲吧。”她看向周元,轻轻说道:“不要拒绝,任何人两年见不到自己的亲人,都会思念的。”周元只得苦笑道:“既然大师姐对她们这么好,我当然要替她们承情了,好,我明天就跟她们说,让她们准备出发。”官妙善笑道:“你的人嘛,我当然要上点心,两个女子不太安全,我派庄玄素带着内卫护送她们。”周元面色变得怪异起来,疑惑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不会又搞什么小动作吧?”官妙善气恼道:“我都被你欺负成什么样子了,你还怀疑我,臭男人,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小庄!快来!”“大师姐!万万不可!”周元连忙裹住被子,急道:“我错了,你可别为了这点小事,就动用这种战略性武器啊!”官妙善笑道:“谁让你这么无耻呢。”……自从沁水公主生了孩子之后,碧水公主就搬了过来,长期照顾她,也帮忙照顾孩子。两个人一起住着,倒是热闹了很多,心情也好了不少。深夜,所有人都在熟睡。几道黑影却悄然到了绣楼,以极快的速度打开了房门,一路来到楼上。绣楼很是精美,但地方却不大,三层加起来,不过只有四个房间。白冰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因为她和妹妹住二楼,常年习武的她睡眠很浅,轻易可以听到异常的动静。“谁!”她立刻翻身而起,同时把床边立柜上挂着的长剑握在了手中。只是下一刻,她便感觉黑影袭来,直接被点了穴道。怎么可能!这里防范如此严密!刺客怎么进来的?烛光突然亮起,白冰看到了刺客的脸,当即愣住了。庄玄素对着身后的黑影挥了挥手,才道:“别紧张,把你妹妹叫醒,跟我来三楼,我有事情交待。”很快所有人都到了三楼,但却只点了一支蜡烛,以至于整个房间都昏暗得很。沁水公主一脸的起床气,咬牙道:“姓庄的,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庄玄素淡淡道:“殿下别激动,我奉陛下圣旨,保护白冰白雪两姐妹前往琼州探亲,陛下金口玉言,白家已经大赦。”听闻此话,白冰和白雪差点哭出声,一时间眼眶都湿润了。沁水公主道:“探亲就探亲呗,搞得这么鬼鬼祟祟的,周元还真是心疼她们,这种事都要皇姐姐亲自开口。”庄玄素道:“琼州海盐晒场事关天下盐务,陛下不想走漏风声,以免有心人接近白家姐妹,以谋盐场,所以我们要秘密出发,现在就要走。”“现在?”这下所有人都懵了。沁水公主瞪眼道:“有这么夸张吗?皇姐姐做事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碧水公主连忙拉了拉她的手,道:“别胡说,皇姐姐做事轮不到你来置喙。”庄玄素道:“请两位公主在近期少露面,以免被有心人发现白家姐妹已经消失,我们现在要趁着夜色,悄然出发。”白雪忍不住道:“甚至不带任何东西吗?总要收拾一下衣物吧…”庄玄素道:“不必,所有的东西我们都备好了,现在就跟我们走,先去津门,莱登水师的船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众人对视一眼,这才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但这种情况,她们很清楚,不可能问出来任何东西。沁水公主摆了摆手,道:“听庄司主的。”……“干什么!干什么!胡闹!”人未至,声先到,曲大小姐风风火火走进后院,大声道:“一大家子人,全部都在家里待着,连个男人都留不住,让人家天天往宫里跑!”“紫鸢你别傻看着我啊,去带人把后院的泳池清理干净。”“青鸢你去把沁水公主和碧水公主找来做客!”“墨香,你等会儿去丝纺阁买几十套大胆的衣服,让戴思帮忙裁剪一下,她会改制一些西方流行的东西。”“凝月呢?她不是研究医术的嘛?整点振奋精神的药膳来!”双手叉着腰,曲灵大步走到蒹葭面前,压着声音道:“有角先生吗?我们联合给周元表演一些节目,我还不信了,这个家留不住他?”赵蒹葭深深吸了口气,一把捂住了曲灵的嘴,就将她往屋里拖。关上了门,她才将曲灵放开,气急败坏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呀,那么多女卫都听得见的。”曲灵掀眉道:“正事啊,夫妻生活肯定是正事啊。”赵蒹葭道:“光天化日的,收敛一点,还要去买那种青楼女子才穿的衣服,你啊你,真是要人命了。”曲灵愣了一下,才道:“我还有很多手段没说呢,绳索啊,夹子啊,头套啊,小木马之类的。”赵蒹葭慌忙跑了出去,大喊道:“康嬷嬷,快来快来,把曲丫头盯紧了,千万别让她乱跑。”曲灵的话,让她头晕目眩,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是是非非 压力肯定是有的。任何人面对这种情况,想不怕都难。一个大厅,三个夫人全部穿着诰命服,戴着凤冠霞帔,整整齐齐坐在上面。沁水公主和碧水公主则是坐在两侧,脸色也很严肃。下边紫鸢、青鸢、墨香等一众侍女站得老老实实的,四周到处点着灯,周元都觉得刺眼。走进大厅那一刻,他承认,自己的腿在发抖。“哟,王爷,回家啦?”曲灵率先发难,端着身子道:“回家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呢,奴婢们给您端茶递水啊,给您脱鞋揉肩啊。”周元干咳了两声,面对这种局面,他有的是办法。他直接看向凝月,轻声道:“凝月宝贝,你累不累?大哥想和你说说知心话。”薛凝月脸色顿时红了,看了四周众人一眼,有些为难,但还是小声道:“周大哥,我们好久没说知心话了,凝月也想…”“凝月妹妹!”曲灵当场就急了:“刚刚说得好好的,你怎么就变卦了!”薛凝月低下头道:“那、那大哥其实也没做错什么呀,他只是有些忙碌嘛。”曲灵大怒道:“他忙个屁!分明是被人把魂儿都勾走了!”说到这里,她直接站了起来,走到周元跟前,扬起下巴道:“卫王,本诰命现在命令你,把我的诰命服撕烂!”赵蒹葭吓得脸色发白,急道:“你刚刚没说有这段剧情啊!分明是审他,怎么成了我们倒霉了!”曲灵咯咯笑道:“就他这个厚脸皮,审他有什么用,还不如整点花样,泳池你不答应,这个总可以吧!”“大亲王屠龙归王府,三诰命擒龙来问责,二公主吞龙以泄愤,多好的剧情,你们不喜欢?”赵蒹葭狠狠瞪向周元,大声道:“都怪你,惹谁不好,非要惹曲丫头,现在我劝不住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她气得跺了跺脚,转头就走了。沁水公主站了起来,摊手道:“我就知道曲丫头没安什么好心,自己要办事,把我们也带进去。”“姐姐,你怎么看?”碧水公主连忙道:“我想去陪蒹葭说说话,这里交给你们好了。”沁水公主掀眉道:“怎么能这样呢,你好歹是公主,你怕什么?”碧水公主摇头,表示还是不好意思。但解围的人终究会出现,外面传来了康嬷嬷的声音——“老爷,来了几个老头,现在在砸门呢,气势汹汹的,还不好驱赶。”“有正事!我先撤!”周元转头就跑,出了房门,才重重松了口气。他疑惑道:“砸门?气势汹汹?目前没人会这么跟我过不去吧…”康嬷嬷是内卫的人,见多识广,于是低声道:“都是侯爵,当年跟着镇国公那一批老牌勋贵。”“啊?”周元有些懵了,那群人找老子干什么?莫非是意识到在朝堂上被我耍了,心里想不通,非要过来说几句?这群老东西,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大胆子!“走!我去看看!”他大步来到正门广场,只见明瑞已经打开了大门,门口七八个老头站着,对着他怒目而视。其中就包括虎威侯和冠勇侯。但他们看到周元,一时间心里就有些怂了。虎威侯咬了咬牙,道:“你们谁先去?”话音刚落,周元就喊道:“虎威侯,你找我什么事?”这下其他众人都松了口气,连忙把虎威侯往前推。勇冠侯道:“虎威侯!老马!咱们可也是刀枪里滚出来的!别丢份儿啊!”另外一个老头道:“对!精神点儿!”虎威侯深深吸了口气,抖了抖袖子,重重哼了一声,大步朝前走去。众人见他气势,不禁纷纷夸赞:“好样的!”虎威侯就这么走进了王府,指着周元鼻子就骂道:“周元!我曹逆麻!你他妈自己个儿喜欢四五十岁的老妇人也就罢了!还要蛊惑宋武小子娶那种老女人!你踏马也是人吗!”周元连退数步,大为震惊。他本以为这些勋贵是为了朝堂上的事来的,没想到是为了宋武的事来的。老国公去了,宋武的叔叔伯伯们也早已殉国,他现在是宋家的独苗。而这些勋贵,可都是老国公的左膀右臂,当年的生死兄弟,他们都把宋武当亲儿子、亲孙子看待。结果宋武那小子说要娶先帝的女官,还是四十一岁的,说是周元同意了的。这群勋贵本就因为朝堂上的事过不去,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哪里还忍得住。而周元挨了一顿骂,却还不了口,宋武和这些老勋贵的关系,他是知道的,关键这件事他真不敢狡辩啊,人设太硬了,他妈的张白龙给老子打上标签了,这怎么解释啊!他连忙道:“虎威侯!息怒!宋武的事与我无关,他和那老女人搞在一起的时候,我都还不认识他呢。”虎威侯怒道:“小男人喜欢大女人,有什么不对?但娶不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若不是受了你的影响,他会娶四十岁的女人吗!”“周元,你简直丧尽天良!别以为你做了王爷老子就不敢骂你!老子也是上过战场的!为国家流过血的!”他说完话,把衣服一扒,露出了浑身的伤疤。踏马的,宋武这个小崽子,果然要把锅甩到老子头上来,让老子给他挡灾。但是…周元想到昔日老国公的提点与恩情,再想想宋武毕竟也是他的兵,算了…帮他挡了!周元抬起头来,冷冷道:“姓马的!老子给你脸,你别不要!”“还有你们这群老东西!大晚上的跑到老子这里来耀武扬威!”“老子就喜欢四五十岁的怎么了?宋武就是受老子影响又怎么了?碍着你们屁事了?”“把老子惹急了,老子把你们家夫人也骗了!”“反正老子相貌堂堂、年纪轻轻、功名赫赫,只要稍微花点心思,你们想想自家夫人顶不顶得住我的进攻!”“一个二个赶紧滚!不然全部给你们祸害了!”康嬷嬷压着声音道:“王爷,在你祸害之前,已经有人得手了,那人你也认识,姓王。”周元闻言,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汪汪大人,你是真的不怕死啊!别到时候,老子还要帮你背锅,那老子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啊!而周元的话,显然是把这群老东西气到了,指着周元鼻子就骂了起来。周元也豁出去了,大声道:“好好好!你们不走是吧!老子走!老子先到你虎威侯的家里去做客!你不在,我看你夫人在不在!”他直接往外跑!虎威侯吓了一跳,急道:“王爷!使不得啊!”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陪玩 事实证明,人只要不要脸,往往就不会受制于人。一群老东西对周元耍泼,那周元也破罐子破摔,表示要亲自拜访虎威侯的家,这下把一群老东西都吓得跑了。宋武成亲的事,估计不会那么顺利,他的身份注定了不可能娶那个四十一岁的女子为妻,做妾都够呛。每家都要糟心事,这种家事周元才懒得管,他自己都没把家里搞定呢。“我有办法了!”周元看着众女,连忙说道:“最近一段时间,我好好陪你们消遣,我们明早就出去,去城南泡温汤,玩个五六天再回来。”“所有人,放下手头上的事,只管玩乐,这总可以吧?”说到最后,他叹了口气,无奈道:“这或许是我最后一个假期了。”听闻此话,凝月就绷不住了,连忙说道:“周大哥你别难过,我们会好好陪你的,等仗打完了,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玩乐呢。”曲灵忍不住道:“凝月,他说几句话你就…”“曲灵姐姐!”薛凝月噘着嘴道:“周大哥是忙国事,我们要多理解呀,人不可能太完美的,家里他照顾不过来又怎么样嘛,我们明明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啊!”周元听得感动,连忙把凝月搂进怀里,笑道:“还是我的凝月宝贝乖巧!”曲灵哼了一声,歪着头道:“泡就泡,反正我也好久没休息了,就陪你们玩几天。”“墨香,你让康嬷嬷她们准备一下,派内卫提前过去,把地方打扫了,把安全做到位。”“还有,白天我吩咐你的事可别忘了啊。”墨香嘻嘻一笑,点头道:“奴婢知道啦!”曲灵摆手道:“走了!休息!”周元有些疑惑,瞪眼道:“奇怪,今晚不争宠?”曲灵道:“争个屁,我从来不吃开胃小菜,只吃大鱼大肉,明晚咱们温汤决胜负!”她大摇大摆走了,气质高得很。周元都不禁冷笑,曲丫头回回一副老练模样,但没一次能撑住三刻钟的,口嗨倒是有一套。他想想都觉得有意思,搂着凝月说道:“走,今晚去蒹葭房间里一起休息。”凝月红着脸,小声道:“不可以喔。”她把嘴巴凑到周元耳畔,低声呢喃:“不能总是去蒹葭姐姐那边,否则紫鸢青鸢就没地方了呢。”那倒也是,一般来说,去蒹葭房里休息,紫鸢和青鸢也是要参与的。但凝月过去,就不太好参与了。周元挥了挥手,道:“休息了!今晚我去凝月房间!”赵蒹葭松了口气,连忙道:“紫鸢,快送送你姑爷,千万别让他回来。”她烦躁了一天,累得要死,根本不想再伺候别人,就想休息。紫鸢倒是乐呵呵的,朝着青鸢露出了挑衅的笑容,然后来到周元旁边,蹦蹦跳跳的笑道:“姑爷我们走呀!”周元也把她搂进怀里,眯眼道:“珠串准备好了吗?”紫鸢笑容顿时凝固,吓得都快哭了,转头向青鸢求救。这一幕把周元逗得不行,一把扛起紫鸢,就往凝月的院子跑,大声道:“今天你完了!你知道我要做什么!”这下紫鸢是真的吓到了,“哇”地一声就叫了起来:“不要啊姑爷,我不行的,上次就疼死个人,你要不还是让青鸢来陪你吧。”紫鸢还是那么可爱,就像小姑娘似的,平时咋咋呼呼的,到了床上就迷迷糊糊、哼哼唧唧的模样。不过她和凝月都是温柔的性子,周元也是享受了老爷般的待遇,体验感极佳。翌日一早,卫王府一家子人就出门了。除了周元、赵蒹葭、薛凝月、曲灵,以及紫鸢青鸢墨香三个侍女之外,还有康嬷嬷、桂嬷嬷和一众女卫,加起来三十多个人。只是事情也没那么顺利,总有插曲出现。比如现在周元的脸色就并不好看,他瞥了一眼对面的年轻姑娘,无奈道:“我说戴思,你就不能和紫鸢她们坐一个车吗?非得跟我挤一块。”本来和三个大老婆一车,还可以整点刺激的小游戏,现在来了个戴思,周元都没法出手了。倒是曲灵眼珠子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想什么。戴思轻声道:“这辆车很大,环境很舒适,我很喜欢。”“王爷是嫌弃我吗?如果嫌弃的话,我会难过的。”靠,还是你们西方人会说话,你怎么不说嫌弃就下车呢?谁在意你难不难过,我只想你走。“当然不嫌弃!”曲灵嘻嘻一笑,拉住了戴思的手,道:“你可是我的好妹妹,我们怎么会嫌弃你呢。”当曲灵跟你说好话的时候,你就要注意,她肯定是有鬼点子了。凝月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还在点头附和:“是呀,我们坐一起聊聊天多好啊!”赵蒹葭也点头道:“毕竟你是客人,和我们一起是应该的。”曲灵道:“戴思,你的金色头发真好看。”戴思大方一笑:“谢谢夸奖,我也真认为。”曲灵微微眯了眯眼,突然压着声音道:“其他地方也是金色的吗?我们还没见识过,想见见世面。”一瞬间,车厢顿时寂静。凝月正在喝茶,直接被呛得喉咙喘不过气来,脸色都红了。周元正色道:“凝月,慢点喝,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涉及到东西方人种的基因和体魄,了解深一点,以后打仗心里才有底。”他看向戴思,看到了她的小靴子和里面的丝袜。他轻轻道:“戴思,我是个粗人,只懂打仗,你愿意帮我吗?”“胡闹!”赵蒹葭把惊愕的戴思拉到怀里,瞪着周元和曲灵道:“你们两个真是太没礼数了,戴思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又是我们的客人,你们…”“是金色的。”戴思突然说道:“但很稀疏,沾了水像是没有一样,泡温汤的时候我给你们看。”赵蒹葭呆住了。然后像是触电一般,把戴思推到曲灵的怀里。她咬牙切齿道:“除了凝月,你们都不是好人。”凝月脸色红扑扑的,小声道:“不要说这个了,怪难为情的,周大哥,你给凝月讲个故事好不好呀?”“当然好呀!”周元是永远吃不消凝月的温柔的,他忍不住捏了捏凝月的脸颊,笑道:“宝贝想听什么样的故事?”薛凝月想了想,才说道:“想听…唔…外面的世界的故事,西方的。”周元道:“那大哥给你讲《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故事,一个西方的爱情。”薛凝月道:“不想听爱情故事呢,想听关于战争的。”这代表她心境的变化。圣母姐姐说过,凝月性格虽然柔弱内向,但对外面的很多东西都好奇,她不想听爱情故事,说明兴趣也在朝着其他方面发展。周元认为这是好事。于是他轻笑道:“我给你讲关于提灯女神的故事,你一定会喜欢的。”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灯 “每当夜幕降临时,南丁格尔就会提着风灯,沿着崎岖的小路去往各个营地,巡视每一个病房。”“每一个在伤病中饱受折磨的人,都受到了她的照顾和关怀,当她降临之时,人们争先恐后去亲吻那映照在墙上的影子,他们把她尊称为‘提灯女神’。”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故事,薛凝月听完之后,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抬头看了一眼周元,然后便低下头陷入了沉默。嘴角慢慢勾起,她噗嗤笑出了声,然后轻轻道:“周大哥,这个故事真美,美得让人窒息。”“那一盏灯在南丁格尔女士手中,却点亮了我的心。”周元忍不住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该怎么对待凝月?亦或者该怎么对待身边的女人?周元心中早有答案。他可以不说这些故事,也可以不把医疗队这件事告诉凝月,那样凝月就会乖乖在家里了。可周元不想要她们做花瓶,供他欣赏,供他垂怜。他想让她们做人,鲜活的人。所以他选择说出来,这即使会给凝月带来灾难和困境,但这是凝月做出的选择,是她的理想。世上没有完美的事,或许理想总是伴随着艰苦与困境,但…就算让周元再选一百次,他也会选择尊重凝月她们,而不是圈养她们。马车徐徐朝前,阳光很好,以至于凝月忍不住掀开了窗帘。她看到了野外的景色,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每一寸肌肤都在发光。那光芒真耀眼。薛凝月无生笑着,心中那长久以来的空虚,在不知不觉间,被莫名的东西填满。直到此时,她才明白这个东西叫理想。她并不是一个有目标的人,她出身并不贫穷,但父亲严厉,母亲苛刻,她受到的约束极大,所以性子自然就柔弱。她从小就不会主动要求做什么事,或者主动追求什么东西,她怕被母亲责骂。但是啊,一个人骨子里的坚韧,是无法被世俗掩盖的。所以往往在最紧要的关头,她具备常人反而不具备的勇气。所以在云州诗会的时候,她敢站出来去追周元,用尽全力。所以在临安府的时候,她敢抛弃一切礼教和世俗的规则,大胆求爱,把自己交给周元,同时也获得周元。所以在医馆那一个黑夜,她没有慌乱,而是冷静地跑进了药房,插上了门栓,躲进了药柜,给自己争取到了时间。所以在逃亡终南山的时候,她即使病倒了,也敢站出来敬柳大光带着的司兵一杯。薛凝月很温柔,但也同样坚强。她向来是自卑的,她看不到自己的才华在哪里,不知道自己的优点是什么,长久以来的分居,也让她无比空虚。所以想要个孩子,一方面为周元繁衍子嗣,一方面也有些事做。这只是下策。孩子填满不了人的空虚,只会让人忘记空虚。她需要找到自己的理想,如同其他人一般,真正有目标。如今她找到了。原来啊,她早已在理想的路上了,从她决定学医的那一刻开始。“噗…”薛凝月突然笑出了声,捂着脸,脸色红扑扑的。看向自己的周大哥,心中的甜蜜更是止不住,微微倾着身子,在周元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嘻嘻笑道:“周大哥,谢谢你呀。”周元有些懵。赵蒹葭也不明所以。曲灵更是瞪大了眼,惊喜道:“凝月妹妹,你竟然有这么主动的时候…”薛凝月歪着头道:“本就是我主动追求的周大哥呀,在诗会的时候,我追了他很远的。”曲灵发现,此刻的凝月似乎和平时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赵蒹葭脸色突然有些暗淡,她好像是明白了什么,因为她本就是聪明人。但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不明白,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守护的东西,和凝月要守护的东西,并不一样。戴思看了薛凝月一眼,又看了周元一眼,心中有着莫名的疑惑,却始终抓不住那一丝一缕的变化。她眉头紧皱,突然说道:“有点饿了,我吃点东西!”她拿起一个苹果啃了起来,却发现有些酸涩。周元忍不住笑出了声。一个人在紧张和恐慌的时候,总是想做点什么,比如进食,但味道一定不会太好。戴思在紧张什么?亦或者在恐慌什么?周元心里很清楚,但他知道,戴思还没有悟出来。戴思和蒹葭,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凝月,反而是更成熟那个。至于曲灵…这姑娘从来不需要去悟什么,她天赋太好,太聪明了,从来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去追求。她是周元所有女人中,最成熟那一个。比圣母姐姐和大师姐都更成熟。“看什么看!”曲灵掀了掀眉,没好气地瞪了周元一眼,道:“搂着凝月,又眼巴巴地看着我,是不是在想什么坏事?我可不是金色噢!”周元道:“但你是大户人家。”曲灵嘻嘻笑道:“聊这个我可来劲了啊!也就应该多聊聊这些,一天天的净说些没头没脑的话,一会儿提灯女神,一会儿你追我我追你的,有没有点意思啊?”“整点实际的行不行?干脆我们在这里好好玩一玩,让戴思这个小丫头见识一下东方女人的热情!”“说实话,我对这种小羔羊很有兴趣,因为她肯定比我还弱!”说完话,她一把抓到戴思的心上,吓得戴思大叫出声,往周元身上缩。曲灵眼睛一亮,不禁笑道:“你目标很清晰嘛,还知道我只能解渴,不能管饱。”戴思急道:“曲灵姐姐你坏!人家刚满十八岁!”周元道:“咳咳!戴思,你是去年十八,今年十九了。”于是戴思装不下去了,也笑了起来,嘿嘿说道:“不要拆穿人家嘛!人家对女人不是很感兴趣,但对男人,还是相当感兴趣的。”曲灵顿时笑了起来,摇头道:“真是个小狐狸精,以后周元不得被你把魂魄都勾走啦?不过你也别得意,本姑娘手段多得很,你未必是我的对手。”戴思轻轻道:“我母亲会很快回来的。”曲灵愣住了。她想了想,果断摇头道:“这个不行,这个我不跟你比。”周元看着两个丫头斗嘴,也是觉得其乐无穷。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圈地 神京城南的温泉向来是比较著名的,在顺帝时期,就有宗室在哪里修筑了行宫别院,派专门的人管理,用以招待亲朋。先帝继位之后,这里就成了营利性场所,缴费便能包圆,只是费用高昂,一般也只有世家大族才有能力去。这一次很不巧,竟然不营业了。这让周元等人的兴致降到了冰点,静静等候着康嬷嬷去沟通。片刻之后,康嬷嬷缓步走了回来,低声禀告道:“王爷,这里换主人了,已经不对外开放了。”周元疑惑道:“我记得…这里最初属于宗室,顺帝崩了之后,便划归到了内务府名下,才开始对外营业。”“昭景十年的时候,也就是陛下从青城山回来,为了筹措军费,变卖了大量的皇室产业,其中就包括这里。”“当初是商人购买的吧?他们买来就是为了营利,怎么又不营业了?”康嬷嬷低声道:“去年年底,这里归荣亲王了。”这让周元微微眯起了眼,荣亲王陈恪,是先帝最小的亲弟弟,似乎才五十左右。当初似乎是犯了什么错,被先帝安排去太庙守陵,直到大师姐上位,昭景元年的时候才将其赦免。大师姐的用意可能是想着讨好宗室,争取拉点关系,而荣亲王出来之后,似乎也安心了,一直低调过日子。如今,他为什么会拥有这里…一个失势几十年的亲王,哪里来的钱买这么大个温汤景区,就算是勉强凑得出来,但在进项很是微薄的时候,也不会做这种冲动消费。是别人送给他的?谁会送给一个失势的王爷这么大的礼?周元觉得不对劲,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道:“你再去联系一下,这次可以表明我们的身份,看能不能通融,如果不能再掉头。”“明白。”康嬷嬷应了一声,前去沟通。只过了片刻,便有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迈着小步跑来,一路喘着气,额头汗水都出来了。“罪过罪过!原来是卫王驾到!小的有失远迎,还望卫王恕罪。”他弯着腰,很是恭敬。周元笑道:“这位朋友怎么称呼?”胖子连忙道:“王爷客气了,小的段福,暂时在管理这片庄子。”“目前这片庄子不对外开放,只是用以接待一些朋友,昨日就来了两家贵客,所以才一时疏忽,没认出卫王府的马车。”“王爷快快请进,小的给王爷以及诸位王妃准备了最好的温汤。”跑了这么远,周元也不想扫兴而归,于是问道:“不会打扰到你们的贵客吧?”“绝不会!绝不会!”段福谄媚笑道:“王爷就是最贵的贵客,王爷快请。”周元也不扭捏,于是带着蒹葭她们进去,自有内卫女官负责安全隐私,倒不必他操心。只是周元顺带问了一句:“另外两家贵客是谁?”段福恭敬道:“是虎威侯和冠勇侯的家眷。”周元当即摩拳擦掌,咧嘴笑道:“好好好!原来那两个老东西也在,真是冤家路窄啊!”“快带我去见见,正好老子也要找他们!”关于宋武的婚事,他还想再说几句,看能不能帮到那小子。段福倒是有些犹豫了,低声道:“王爷,那边全是女眷啊…两位侯爷是不在的,只有两位夫人和一众侍女。”周元愣了一下,随即摆手道:“那不去了,免得到时候说不…”话还没说完,周元突然噎住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面的庄子匆匆走出来。周元瞪眼道:“两位侯爵夫人在对面?你不是说只有女眷?”段福干咳了两声,无奈道:“王爷恕罪,我就是个仆人,我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记不住。”周元这下是真明白了。他扯着嗓子喊道:“老王!你他娘的摊上大事儿了!”这一嗓子,差点让汪汪摔倒在地,吓得腿都软了。他骇然抬头,看到是周元,终于松了口气,连忙跑了过来。“哎呀你喊什么喊,有什么事不能悄悄说。”他慌忙拉着周元进了屋子,脸上已经满是汗水。周元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才道:“你小子来这里做什么?老实交代!”王昂低声道:“当然是查案!”“查案?”周元冷笑道:“我看你查的根本不是案,查的是洞穴温汤!”汪汪大人连忙道:“你误会了,戚夫人和韩夫人和我只是普通的邻居,况且人家是结伴而来,哪有我插手的机会。”“我来这里是调查荣亲王的,前几天我接到密报,说从潮白河以东到山海关以西的广袤区域,被宗室大量圈地,死了不少人。”“圈地?”周元皱眉道:“说说具体情况。”王昂叹了口气,道:“神京保卫战太惨烈了,那片地方的人死了大半,只剩下老弱妇孺。”“这些宗室看到了利益,便派了家丁府兵前往那里圈地,把本来居住在那里的孤儿寡母赶出来。”“现在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缺粮啊,缺马啊,他们圈下大量土地用以耕种、养马、养羊出绒。”“而那些孤儿寡母没什么反抗能力,要么被赶走,要么活生生被杀害,还有许多孀居妇人被霸占、欺辱的情况,惨得很啊!”周元眼皮都在跳,瞪眼道:“不应该啊!柳芳和伍定钟带着士兵在帮那些孤儿寡母耕种啊!”王昂压着声音道:“你缺心眼啊,柳芳和伍定钟为了备战,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去年年底帮百姓翻了土地之后,就集中练兵了。”“现在那边情况是,官府刚刚设立,全部被买通,剩下的那些孤儿寡母、老弱病残,那是比牛羊还贱,只能任人欺凌。”“我新官上任,正想要做点事情,一直盯着那边呢,证据已经快凑齐了。”“一路往上查,最终查到了这里。”说到这里,他嘿嘿一笑,道:“不瞒你说,我正是和戚夫人、韩夫人她们一起来的,作为邻居,她们好心好意帮我打掩护,我不能不报答吧?”周元一把将他拉过来,压着声音道:“你小子,难道用身体报答的?”王昂干咳了两声,低声道:“低调啊,可千万保密,你也知道虎威侯和勇冠侯功成名就之后,小妾外室一大堆,心思都在年轻姑娘身上,两位夫人日子过得寡淡啊,需求大得很。”“偏偏我是锦衣卫出身,身体康健,又有男子气概,所以…你懂的。”周元吓了一跳,惊声道:“你小子这么有能耐?两个侯爵夫人愿意一同伺候你?”王昂道:“毕竟她们同病相怜嘛,戚夫人和我好上之后,便把韩夫人也拉进来了。”“那晚很精彩,韩夫人被蒙着眼,还以为是戚夫人在伺候她呢,然后我就一棒子下去给她打懵了。”周元一脚踢了过去,忍不住吼道:“畜生啊你,这种事你怎么做得出来,万一被发现了呢。”王昂大笑道:“我可是做情报工作的,这种事我还能失手?”“哎,也真不怪我,两个夫人风韵犹存,嘴巴甜还会照顾人,不是谁都顶得住的。”“换你来,你一样顶不住。”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我不管这些破事儿,我就一句话,宗室圈地,残害百姓,这件事你必须尽快给我弄清楚。”“那些妇孺,没死在东虏人手上,却死在宗室手上,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一次,老子要好好和那群宗室算个账!”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南下 贵族永远是没有下限的,没想到圈地运动也在大晋发生了,针对的还是饱受战乱残害的妇孺。老王虽然在生活上不靠谱,但在工作上显然很靠谱,上位锦衣卫指挥使不久的他,很快就查到了宗室,并一步一步摸索到这里。事以密成,他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到位,这显然是一个极为成熟的阴谋家该有的修养。这件事交给他办,周元倒是很放心,只是要处理宗室,恐怕还得大师姐出手才行。希望能在出征之前,把这些事都处理干净。而现在最紧迫要处理的事,就是…泡温汤!周元直接朝庄子内部冲去,这里的后院绵延出去,就是山麓温泉,围墙把四周全部包围了起来,温泉之上还修筑了竹棚,环境不可谓不好。放眼望去,后院足有几个足球场那么大,被假山、连廊隔绝成一个个竹棚。周元要开始他的狩猎活动了!今晚!猎个痛快!他换了衣服,穿着拖鞋就开始办事,率先来到第一个温汤。在女卫的惊异目光下,周元悄然推开竹门,然后一个猛龙下水跳了进去,激起巨大的水浪,也引得姑娘们纷纷尖叫。把脸上的水抹干净,周元抬眼就看到了紫鸢和青鸢缩在那边,墨香则是搓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一脸懵圈。“哈哈哈哈!丫头们!今天有你们好受的了!”周元大笑出声,直接朝着墨香走去,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墨香惊呼出声,连忙道:“公子别,小姐准备了节目,我们还在洗漱呢,还没换衣服呢。”她们现在都穿着小巧的肚兜,下半身是短短的小裤,洁白的皮肤都露在外面,被温泉泡得红彤彤、软糯糯的,摸起来很是舒服。节目?节目是好事,但老子现在根本忍不住,先提前吃个小菜再说。他亲了墨香一口,低声道:“就想着你小姐,难道你不想你公子吗?”墨香则是为难道:“可是不能坏了小姐计划呀,我可是要负责安排的,公子不如先去找紫鸢?”这倒是也行。周元摸了摸墨香的脸,笑道:“那你要好好准备哦。”他一个潜水朝着紫鸢游过去,抬起头来,只见紫鸢已经撅着小屁股上了岸,抱着衣服就跑。“姑爷我先去伺候小姐了,你先忙…青鸢在呢…”她倒是个聪明的,提前跑了,留下青鸢缩在原地瑟瑟发抖,嘴唇都在打颤。这丫头,老毛病了。周元瞥了她一眼,冷声道:“给爷过来!”青鸢吓了一跳,脸色又红又白,然后低着头走到了周元的身边,小声道:“请、请爷责罚…”周元道:“你的宝贝都带了没?”青鸢颤声道:“都、都带了,珠串、水滴形木塞、绳索、口球和皮制项圈…还有特制的鞭子。”周元沉声道:“去给爷都拿来!然后自己跪好!”墨香吓得打了个哆嗦,也慌忙逃了。她们擦干身体,穿好衣服走了出去,很快就听到了青鸢压抑又肆意的哭声,还有周元的怒骂声。骂得太脏,她们简直听不下去,连忙快步离开。紫鸢有些腿软,忍不住小声道:“墨香,姑爷凶起来好可怕,他为什么要骂青鸢那么狠啊?那些词我都开不了口。”墨香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但姑爷也经常这样骂小姐,什么下流词语都用上了,小姐还听得高兴。”紫鸢歪着头道:“我还是喜欢姑爷对我温柔些,好在姑爷对我向来温柔,你呢?”墨香想了想,才小声道:“小打小骂也没什么呀,还是很有趣的。”紫鸢呆住了,噘着嘴就走了,显然有点生气。周元从温汤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尽了,坏掉的青鸢还在里面哭,暂时不必管。他急着去见识见识曲灵的节目。只是走进另外一个竹棚的时候,他愣住了。节目?这就是节目?一群人裹得严严实实的,泡着温汤喝茶。周元瞪眼看向曲灵,道:“你的承诺呢?你的节目呢?”曲灵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吼道:“你一天天的就知道节目节目节目,要不是你,凝月妹妹又怎么会选择南下!”“啊?南下?”周元愣住了,连忙看向凝月,道:“你要做什么啊你!”薛凝月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鼓起勇气道:“周大哥,我想去一趟宁波府。”周元道:“你去宁波府做什么啊!”薛凝月道:“我打听到滃洲之战结束后,那里有很多可怜的女子,正在宁波府那边的棉麻工坊里劳作。”“我想去见见她们,然后把她们带到神京来,组成一支特殊的医疗护理队伍。”“她们家人没了,在那里饱受歧视,虽然可以靠着工坊过活,但终究日子没个盼头。”“会有人跟着我北上的,一定会有的。”滃洲被岛寇霸占,的确有很多可怜的女子现在安排在宁波府,周元没想到仅仅半日,凝月就已经想到了她们。这姑娘,比大多数人想象中的聪明多了。周元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决定要去了吗?这可是很辛苦的。”薛凝月点了点头,轻轻笑道:“蒹葭姐姐和曲灵姐姐在劝我别去,但我还是想去,我让桂嬷嬷带着女卫护送我,不会出问题的。”曲灵冷笑道:“姓周的,这就是你干的好事!一天天给别人洗脑,凝月要是出事了,老娘跟你没完!”说到最后,她气愤地捧起水,朝周元泼去。周元则是笑了笑,道:“凝月你看啊,大家都很担心你呢,当然了,如果你决定了要去,大哥肯定支持你的。”薛凝月沉思了片刻,然后重重点头道:“嗯!我决定了要去!”“那就去!”周元直接道:“不过桂嬷嬷保护你还不够,小影要忙着带孩子,沁水也要忙着带兴国,我让官采曦陪你南下。”“她鬼点子多,陪着你总归会让我安心一些。”薛凝月欣喜无比,当即激动道:“那我、我这就去跟桂嬷嬷说一声,我们尽快出发!”她急匆匆直接跑出去了。赵蒹葭低声道:“夫君,我很担心凝月,你知道的,她性格弱…”周元轻笑道:“这么久以来,凝月很少做什么决定,什么事都依照着我们来。”“她难得要为自己的未来做决定,我们需要更多支持她才是。”曲灵哼道:“反正你要派人好好保护她!最好是派彩霓!或者圣母!或者庄玄素!”“官采曦这种小菜鸟,花钱买来的武林盟主,我才不信任她!”而赵蒹葭则是低着头,心中空落落的,莫名有些失落。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清水 凝月提出南下,让大家的心情多少都有些沉重,曲灵也没了安排节目的心思,拉着凝月不停嘱咐着一些东西。在她看来,凝月是最需要被关心、被担心的那一个人,因为性子弱、没主见,阅历也比较浅。突然要去做这么大的事,要完成上千人的组织,难度肯定很大。甚至曲灵都想亲自陪她去。但凝月还是婉拒了,低声说道:“曲灵姐姐,我知道你对我好,但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啊。”“我是没有什么经验,但我会坚持做下去的,遇到困难,我会向大家求助,绝不会逞强的。”曲灵叹了口气,只能无奈点头,然后瞪着周元骂道:“你看看你一天天做的都是什么事嘛,要少谈一点道理,多做一点刺激的快乐事情,这才是生活啊!”周元竖起了大拇指,他当然认为曲灵说得对,但曲灵是足够成熟之后,认清了生活,才会乐于去享受生活,而凝月她们显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无论如何,今晚是没有节目了,曲灵拉着凝月去说悄悄话了。墨香和紫鸢似乎被周元吓到了,说什么都不肯和周元单独待着。而事实上周元也没打算把节目进行下去,他想陪蒹葭说说话,他看出蒹葭心情有些失落。温汤泡得舒舒服服的,周元厚着脸皮把蒹葭抱着,两个人去了单独的温汤,好好快活了一番。事情结束,蒹葭的心情似乎放松了很多,脸色红扑扑的,躺在周元的怀里,任由周元把玩着她的软肉。她只是微微喘着气,满足又疲倦地说道:“凝月要南下,做的事挺大的,你会派人专门帮她吗?我担心她吃不消。”周元笑道:“我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恐怕没有精力去帮她,让她自己做吧。”“做不做得好,其实我不抱希望,我只是希望她能坚持坐下来。”“你也知道,凝月是很空虚的,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路呢。”赵蒹葭轻轻一笑,叹息道:“我当然为她开心,因为我好久没见凝月这么开心、这么有激情去做一件事了。”周元把她的脸转过来,轻轻擦了擦她脸上的水珠,在她额头亲了一口。这样深情的举动,让赵蒹葭心中柔情万千,低声呢喃道:“怎么啦?”周元道:“凝月找到自己的事了,那你呢?”赵蒹葭张了张嘴,想要说自己没事,但看到周元认真的眼神,她又明白根本瞒不住对方。于是她苦涩一笑,道:“不知道,反正现在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管理一个王府,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好像也根本不需要我做什么事。”“照顾文心?这或许是个理由吧,但心里也空落落的。”“我想过去太学宫做先生,但很尴尬在于,那些学生的本事都比我强,我又能教别人什么?”周元看向她,眯眼道:“谁告诉你,那些学生比你强的?”赵蒹葭道:“都是各省的天才,每个人都能吟诗作赋,圣道策论都信手拈来,那里的先生都是沈樵山这种大鸿儒,我哪里配…”周元笑道:“谁告诉你,太学宫只有男学生?你是教不了那些天赐啊,但还教不了那些大家闺秀么?”这句话让赵蒹葭愣住了。如果太学宫要开设女班…那…她是云州第一才女,精于诗词,亦工书画,至少在女子之中,能比得过她的很少。教一教官采曦这种货色,肯定是手到擒来。赵蒹葭有些犹豫,但还是点头道:“那我可以试试,有点兴趣,只是不太大。”周元捏了捏她的脸,道:“蒹葭,你要耐心一点。”赵蒹葭歪着头道:“什么意思?”周元笑道:“找自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多数人一生都找不到自己在哪里,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你才二十三岁,你的人生刚刚开始,不要因为身边发生的一些事,不断给自己上压力,好像不找到一个答案,日子就没法过了似的。”“更耐心一点,慢慢来,如今的世界每日都在发生变化,你总会在某一天突然找到自己的。”赵蒹葭沉思了很久,才抬起头来,展颜笑道:“还是你会安慰人,至少这番话让我好受了很多,我似乎的确不必那么急。”她靠在周元的怀里,轻轻说道:“只是凝月的突然顿悟,让我有些紧张罢了,在你面前,或者说在这个家中,我似乎越来越不优秀了,越来越没特点了。”“虽然是所谓的正妃,但好像不那么讨喜。”周元把身旁的水壶递给了她,笑道:“先喝口水。”赵蒹葭喝了一口,却是眼睛一亮,道:“哎?紫鸢准备了酸梅汤吗?好像还是冰镇过的,很好喝呢。”周元笑道:“好喝?行啊,那你以后就喝酸梅汤,不许喝水。”赵蒹葭疑惑道:“什么意思?”周元把水壶放下,轻声道:“有各种好喝的饮品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不会喜欢清水。”“清水没有什么味道,也没有什么特点,但人们真的能够离开它吗?”赵蒹葭陷入了沉默。周元道:“你没有优点?怎么可能。你照顾着这么大个王府,能兼顾到小影生孩子,能察觉到凝月心情不好,能主动和沁水、碧水交好,让两家亲密无间,甚至能注意到圣母姐姐的干女儿还没取名字…”“润泽万物,不动声息,这就是水,这就是你啊,这也是大家都尊重你、把你当姐姐的原因。”“你看看曲灵多傲的性子,多么高贵的出身,年龄还比你大四岁,但还是乖乖喊着姐姐。”赵蒹葭看向他,忍不住笑道:“为了安慰我,故意夸我?”周元道:“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吧?我一般不胡乱夸人,是有事实依据的。”赵蒹葭心情显然高兴了很多,歪着头道:“听着反正很舒服,有一种被认可的感觉。”“我有危机感是正常的啊,曲灵那么会玩,凝月那么乖巧讨喜,彩霓那么漂亮,还多才多艺,小影也可可爱爱的,就只有我那么普通…”周元摇头道:“要做自己,其他角色已经被其他人占有了。”“在我的心中,你就是清水。”“不要跟酒比烈,跟醋比酸,跟果汁比甜,跟盐水比咸。”“真正口渴的人会明白清水的重量。”“而清水也会在合适的时候,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赵蒹葭翘着小脚,拨弄着温汤,嘴角微微翘起,脸上带着笑意。她神采飞扬,轻哼道:“反正你总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比喻,总有说不完的大道理,偏偏还能哄人开心。”“无论如何,我心情好受了很多,至少我不会感受到失落了。”“至于以后要做什么,那是后话,将来再说吧。”“不过我还是很高兴的,原来在你心中,我的位置这么高,我以为你对我已经有些淡了…”“嗯?你怎么不说话?”她回头看向周元,然后顺着周元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玉足。“你做什么…”赵蒹葭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把小脚缩到水里去。周元吞了吞口水,道:“蒹葭…白雪有没有跟你说过…”“没有!”赵蒹葭打断了他的话。周元笑了起来:“我还没说呢,你就没有了。”赵蒹葭哼了一声,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声道:“看你这么费心哄我高兴的份上…唔…我就让你得意得意吧!”她把玉足提了起来,水珠顺着白皙的肌肤滚落,小脚似乎都变得晶莹剔透了起来。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喧闹 想要在这里泡四五天温汤好好休息一下?想要体验一下曲灵的节目,和老婆们亲密几天?不存在的,第二天麻烦事就上门了,还不止一件。“王爷,巡南王洛云赫携子女来京拜访,今天上午到的王府。”“另外,许多勋贵又堵着王府开始砸门了,据说还和洛云赫的独子打了起来…”“沁水公主得知此事之后,风风火火赶到王府,把虎威侯右手给打折了。”“于是宗室的人也来了,现在在王府门口吵得不可开交…”周元听完之后,脑子都大了。他妈的,想休个假,我容易吗!赵蒹葭笑道:“你回去吧,毕竟阮芷千里迢迢来了,你总不能不接待。”“我陪妹妹们在这里待两天,休息好了就回来。”周元缓缓点头道:“只好如此了。”他叹息着上了马,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康嬷嬷,锦衣卫指挥使王昂在哪里?”康嬷嬷愣了一下,才道:“没有调查啊,一般锦衣卫不在我们的监视范围内。”周元道:“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接近啊!这小子一肚子鬼水,我不放心。”康嬷嬷面色郑重,当即点头,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于是快马加鞭,赶往神京城。这当然比马车快了许多,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家,那边已经聚集了大量的人,还未靠近,就听到了属于沁水独特的问候。“你们这群老狗真是不知好歹,顶着一脸烂橘子皮,眼屎都擦不干净的陈年腊畜生,在这里跟老娘撒泼?”“老娘跟先帝对骂的时候,你们是怎么跪在旁边漏尿的?”“死瘸子,臭赖子,穿着丝绸打摆子。上炕难,走路抖,擦屎找不到腚眼子。”“半条命都埋进土里的老猴子,说几句话都要大喘气的肺痨子,肩上还扛着掉毛的猪脑子。”“家里有管不了的败家子,裆里有起不来的皱牛子,脸上有能犁地的腮帮子,连着永远卡痰的烂脖子…”“一群半死不活的烂桩子,你们跟老娘喷?老娘喷起来能淹死你们!要再敢跟这儿废话,老娘就把你们祖坟全刨了!騲你们亲娘的烂骨头!咳…呸!”周元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老天爷,你们惹谁不好,干嘛非要惹沁水啊!他连忙跑了过去,大声道:“住嘴!冷静!”大家本来都已经被骂傻了,看到周元来,就像看到救星一样,那表情都快哭了。周元大步来到王府门前,沉声道:“佩娴!你怎么能对长辈如此无礼呢!他们都是大晋的功勋!就算是老了,你也不该这么说话。”一群老牌勋贵听到这番话,差点就要给周元跪下了,卫王爷说得对啊,我们为国家立过功啊。不过卫王爷…你惹这头母老虎,你可怎么办啊!他们正想到这里,就看到沁水公主红着脸走到周元跟前,娇声说道:“人家错了嘛,你不要凶我…”这一刻,老牌勋贵们差点窒息,一个个互相搀扶着都站不稳。周元捏了捏她的小手,低声道:“我来处理。”沁水公主点了点头,乖巧地站到了后面去。周元这才看向门口的洛云赫,抱拳道:“洛世叔,好久不见了,您老人家风采依旧啊!”洛云赫本来有点不知所措的脸,一瞬间染上了光辉。如今周元的身份,比他父亲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别提他这个承爵的无权郡王了。他没想到,周元竟然能当着这么多老牌勋贵和宗室的面,给他这么大的尊重。一时间,他红光满面,又压制着内心的激动与喜悦,面色镇定自若,声音浑厚:“卫王,先处理事情吧,这般僵持在王府门口,都不好看。”说完这句话,四周众人也微微点头,给洛云赫投去赞赏与钦佩的目光。要得就是这个效果啊!洛云赫在心里狂吼!已经爽爆了!周元点了点头,道:“洛志远,给我过来!”这小子也十七岁了,一年不见,又长了个头,如今已经是个大人了。但还是虎头虎脑的,走过来嘿嘿笑道:“周大哥!”周元踢了他一脚,道:“笑个屁,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和这些长辈动手!你小子眼里还有长幼尊卑吗!还有忠孝礼仪吗!”洛志远无奈道:“不是老弟我脾气差,而是这群老狗确实太过分了!什么脏话都往外骂啊!他们甚至诅咒周大哥你死去的爹娘!”听到这句话,那群老牌勋贵当即瞪大了眼睛。什么?现在的年轻人说谎都不脸红吗?这么会泼脏水!周元则是冷着脸看向诸位老牌勋贵,沉声道:“诸位都是长辈,也是我周元在军中的前辈,你们知我周元从小就是孤儿,非但不关怀我,还咒我死去的爹娘,你们…当我周元没脾气吗!”“来人!护送我和诸位侯伯爵爷,一起进宫面圣,我要请陛下做主!”冠勇侯这下是真慌了,连忙跑出来,急得跳脚:“卫王可千万别激动啊!这小子胡说八道!我们什么时候诅咒过卫王的爹娘啊!我们只是骂卫王管不住裆,四处搞老女人,还教坏宋武!”说完话,他连忙捂住了嘴巴,意识到自己好像上当了。周元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大声道:“好!冠勇侯说得好啊!我周元四处搞老女人?你就是这么污蔑年轻一辈的!”“现在你就把证据拿出来!我周元到底搞了哪个老女人,说出名字来!”“你若是在这里说不出来,咱们就到金殿上去说!”冠勇侯人傻了。他连忙看向四周众人,急道:“你们倒是出来帮忙说两句啊!”周元道:“对!还有谁这么说我周元的!”于是所有人都沉默了。冠勇侯使劲跺了跺脚,看向周元,抱拳道:“卫王爷,是老朽失言,刚才都是玩笑话…其实…其实我来这里…是…”他豁出去了,走到周元跟前,咬牙道:“是想申请参军北伐的。”周元看向他,点头道:“好,我同意了。”“啊?”冠勇侯愣住了,喃喃说道:“这就同…同意了?我各方面都不达标了啊…”周元道:“我是兵马大元帅,标准我在制定嘛,反正冠勇侯我破例同意了。”“回去收拾收拾吧,我们不日就走。”冠勇侯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拉着周元进了府邸,哭丧着脸道:“王爷,刚才外面人多,我给您跪下了…”周元连忙拉着他,压着声音道:“快把外面的人弄走,尤其是那群宗室,半刻钟之内不弄走,你就真要北上了。”“包的!包的!包弄走的!”冠勇侯如蒙大赦,慌忙朝外跑去。看着他的背影,周元忍不住笑出了声,得意道:“哈哈老狗,老子就算是搞老女人,也不是你能找到证据的啊!”说完话,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身侧不远处的凉亭内,洛阮芷静静正在哪里,满脸惊愕,不可思议地看着周元。周元连忙道:“阮芷!不是那样的!我刚刚是在口嗨!”洛阮芷吓得脸色发白,不断退后,小声道:“你…你别过来…我不老…”这句话直接让周元破防了,他攥紧了拳头,打算在出征之前去一趟中原,他要从根源上报仇! 第一千零三十章 数学 卫王府的大殿真宽敞啊,比我小小香州那巡南王府好多了。唷,那根柱子莫非是乌木?不对,好像全是乌木,周元这小子真是大手笔啊。二十出头的一等大亲王,兵马大元帅,战功彪炳史册的名将……但!却让老子坐在主位!哈哈哈哈!洛云赫心中已经爽翻天了,他父亲死后,他就沦为了边缘人物,没待几年就回了云州,如今再回神京,却被捧得高高的,简直不要太舒服。但,作为大人物,要不动声色,要做到宠辱不惊。他面无表情,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缓缓道:“我与赵诚交好,是你的长辈,就叫你一声子易吧。”“子易啊,这次北上主要是有两件事要解决。”“第一件事呢,就是你老弟志远,志存高远,想要参军,跟着你去北伐。”周元皱了皱眉,瞥了洛志远一眼,才道:“洛世叔,你可就这一个儿子。”洛云赫听得实在委屈,是啊,老子就这一个儿子,谁想把他往战场上放啊,但这小子现在长大了,前段时间在背后给了我一个阴肘子,差点把我老腰子顶废。现在是吵也吵不过,打也打不过,惹急了他还把燧发铳往嘴里塞,这哪受得了啊!他心中感慨,面色却是正气凛然:“独子又如何?宋武也是独子,不也带兵北上?我洛家是军功成爵,世受皇恩,理应报效国家才是。”“我儿志远,心中有报国之念,不愿做纨绔子弟,我对他十分欣赏,也应当支持他。”周元沉默了片刻,才点头道:“好!此事我答应了!”你为什么就一定要答应?你是亲王啊,你拒绝我不行吗?洛云赫满心的无奈,镇定地点着头:“很好!”洛志远则是真心高兴,当即激动万分:“太好了!周大哥!我要进火枪队!我现在枪法准得很!百步穿杨!”周元冷笑,就你这白蜡枪头就别吹什么百步穿杨了,搞不好都没饮过血。洛云赫无奈道:“第二件事呢,是关于阮芷,她说你似乎对她有意?”啊?阮芷妹妹,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不是似乎有意,是蓄谋已久。”洛阮芷轻轻说着,脸色有些红,但还是小声道:“周公子追求我已有四年之久。”“什么!”洛云赫瞪大了眼,不禁惊呼道:“他在赘婿的时候就追求你了?”洛阮芷确认了一下,才认真点头,道:“是的,故意上我的马车,讲故事讨我开心,用我的杯子喝水,故意增进暧昧。”“把我安排到濠镜,给我学习数术的环境,也让我接触到西方的数术理论。”“打完荷兰人,在船上又专门给以我为女主角,编造故事,讲得很生动。”“父王,周公子为了追求我,可谓是费尽心思,甚至想出了很浪漫的数学题,女儿很感动。”周元颤抖的手,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凉茶给自己压惊。洛云赫则是喃喃道:“你小子…早就不安好心啊,你喜欢阮芷,就要早说吗,做个侧妃也不委屈她的啊。”说到这里,他看向自己的女儿,问道:“阮芷,你想做侧妃还是正妃?”洛阮芷道:“这个女儿并不在意的,就侧妃好了。”洛云赫点头道:“彩礼嫁妆什么的,子易那么忙,也没时间操办,你之后跟赵家姑娘好生商量一下,把事情办了。”洛阮芷轻轻“嗯”了一声,笑道:“彩礼嫁妆,无非是礼仪和金钱嘛,这很好办的。”洛云赫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嫁?”洛阮芷想了想,才道:“我还没把正十七边形画出来呢,不过快了,我快要悟出来了,等画出来就成亲吧。”“那好吧。”洛云赫站了起来,端起茶杯,笑道:“贤婿,祝贺你们白头偕老。”周元吞了吞口水。发生了什么?我突然多了个老婆?不是,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吗?合着包办婚姻轮到我了?“多谢…”看着阮芷清澈的眼神,周元硬着头皮道:“多谢岳父大人…”洛云赫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你们年轻人忙,我就先走了。”他几个快步就跑了出去,生怕周元后悔。这一刻,周元感觉自己好像被套路了。但看阮芷那个眼神,不像是很有心机的样子啊,她目光分明很清澈,像是灰太狼搞出发明之时那种清澈。“周公子,不必这幅表情。”洛阮芷轻声道:“我知道你多年夙愿终于达成,心中有些不知所措,但我正十七边形还没画完呢。”“父王说,我应该主动一点,给你留个台阶,所以才干脆都把话说完了。”“你是不是现在正偷着乐?”问得好啊阮芷,你真是个数学小天才。周元叹了口气,转头狠狠瞪了洛志远一眼。“大哥我懂!”洛志远转头直接跑了。于是,周元才看向阮芷,轻声道:“阮芷妹妹,我听圣母说起过,你穿衣服很是宽松,其实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曼妙身姿?”洛阮芷愣了一下,脸色渐渐红了起来,低下了头。她小声道:“这种事,她怎么好如此直白跟你讲…”周元嘿嘿笑道:“主要是我对圆比较感兴趣,所以我才给你出题正十七边形嘛,如果可以丈量一下你的两个圆,我想我会有新的感悟。”洛阮芷微微眯眼,陷入沉思。她双手给自己比划了一下,才缓缓说到:“这个问题还真是值得深思,我们把它们考虑成两个不规则的半球体,那么似乎可以用数学办法去估算出体积。”“用整数一去除以三倍圆周率,再乘以根部到顶点的长度,把这个理解成半径,给它加个平方,再两倍宽度,似乎能得到一个大略的数值。”“但这个办法好像不太合适,毕竟还需要大量的数据论证其准确性。”说到这里,她突然眼睛一亮,惊喜道:“有法子了!”“我们可以使用模具法!”“用柔软的模具将它们倒模出来,再在内部填满清水,清水的体积,不就是它们的体积吗?”“然后把清水倒入规则的物体之中,就能精准算出体积啊!”她看向周元,忍不住问道:“我说得对不对!”周元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他此刻十分确定,自己遇到了罕见且独特的对手。对方的趣味方式,似乎和曲灵有着不同的区别,很怪,但好像有那么点意思。周元看向洛阮芷,郑重道:“你说的很好,算是基本上解决了这个问题,但你有没有想过弹性?”洛阮芷又陷入了沉思,她很苦恼,绞尽脑汁,然后摇头道:“太深奥了,我其实研究过这些方面,包括弹性、摩擦力、浮力等,但好像没有任何头绪。”周元正色道:“你要归纳一个经验,要总结一个公式,必然需要大量的实验,才能找到其中的规律。”“弹力测试,可以用按压、揉搓、拉伸的办法来实验。浮力的话,可以把它们泡在水中。”“摩擦力的话,我用我的背先试试?”洛阮芷重重点头:“我找凝月配合我一下,我一定要搞懂它们!”周元顿时急了:“我也可以配合你啊!我比凝月更懂数学。”洛阮芷道:“你也要学?”周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数学?数学好啊!我也想学一门数学。”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超脱 厚厚的奏折放在了桌旁,随着烛光的摇曳,阴影也随之变化。李玉婠揉了揉眼睛,缓缓放下了毛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她看到了自己的“战绩”,不禁有些欣喜地说道:“我原本是不会这些的,我原以为我会很狼狈,至少要跟着向允学习一段时间才行,没想要上手这么快,处理很多事情已经得心应手了。”“人啊,有些时候不逼自己一把,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当然啦,我跟着你徒弟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也学到了很多。”她颇有感触,做到了更舒服的椅子上,轻轻笑道:“知识和阅历真是奇怪,在获得它们的时候我毫无知觉,直到需要用上它们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得到它们已经很久了。”素幽子抬起头来,缓缓点头。她的面色很平静,平静得让人有些心慌。李玉婠看向她,神情变色凝重,沉声道:“你成了?”素幽子道:“道,没有什么成与不成的,境界,也不过是求道者对规律的狭隘总结。”“道就是道,飘渺茫茫,似是而非,存在却又不可捉摸,但内心的感受是不会骗人的。”“我打桎梏了,我到了一个崭新的天地,看到了更多不一样的东西。”李玉婠冷冷道:“你看到了什么?”素幽子道:“历史变迁,世事浮演,沧海桑田,亘古轮回。”“说不清,道不明,全部在我的道心之中。”她抬起手,掌心的道韵开始溢出,逐渐将她整个身体包裹。李玉婠面色变得更难看,她咬牙道:“好!真正做到了太上忘情是吗!好妹妹,我便来试试你的功力!”说完话,她一掌直接朝着素幽子拍去,强大的力量让四周的空气都发出呜咽之声。烛光熄灭,房屋摇晃,青瓦不断滑落。素幽子只是看向她,眼中的道韵流淌着,轻易便将这毁天灭地的掌力化解。她甚至都没有站起来,依旧盘坐在椅子上,轻轻道:“不必出手了,我的境界和你一样了。”“到了我们这个境界,靠武力已经分不出胜负了。”李玉婠没有住手,而是不断拍出掌力,结出印法,强大的内力在屋内涤荡,宛如旋涡一般朝素幽子席卷而去。素幽子没有任何动作,身上的道韵化作一个巨大的太极图,将一切力量都吸收了进去。两人一攻一防,分明都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但这一股力量又恰好抵消,以至于房屋都未曾倒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玉婠才停了下来。她披头散发,眼睛发红,咬着牙看着自己的妹妹,惨然笑道:“好啊,你果真是太上忘情了,果真超脱了。”“你走出了最后一关,是吗?你已经斩断了你的感情,你再不是俗世中人了。”“我现在该叫你什么?妹妹?还是素幽子天师?”素幽子道:“称呼而已,不必在意。”李玉婠愣住了,她失魂落魄捂住了脸,快步走出了房间。宫殿灯火通明,天空星辰弥漫。到处都是光,也到处都是黑暗。她孤零零地站在偌大的广场上,踩着饱受战火洗礼的青砖,两行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她知道,自己没有妹妹了。世上最后一个亲人,在经历过这么多坎坎坷坷之后,跌跌撞撞走到现在,终于还是失去了。她抬头看向天空,似乎看到了每一条空洞的银河,四射的光芒如此冰冷,像是永远也不会降临到大地上。她飞快抹去眼泪,咬牙道:“我不会再哭了,我并非只有你一个人。”李玉婠往回跑,跑到了自己的书桌前,她提笔就写,写下了一封长长的信。写完之后,像是用尽了力气,趴在了桌上。抬头朝前看去,她看到了素幽子正闭目养神,根本没有在意这一切。李玉婠沉默了许久,唯有叹息。……“太好了!太好了!”薛凝月忍不住抱住了洛阮芷,声音激动无比:“阮芷你终于来神京了,终于来我们的家了。”两个闺蜜紧紧抱在一起,都笑得十分开心。凝月拉着她的手,非要带她在王府四处转一转,熟悉熟悉每一个院子。而周元则是有些心虚,干咳道:“我去看看小影。”“站住!”曲灵撇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三天你一直在陪小影,现在想跑过去,分明是在躲。”她一把抱住周元的脖子,眯眼道:“老实交代,到底什么情况?现在神京城都传遍了,卫王要娶第五个老婆了,要不是我们回来,还被蒙在鼓里呢。”周元苦笑道:“那个…那个…这不是注定的事么,我们在南方的时候,在船上就有征兆了啊!”曲灵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你色心不死,阮芷又傻乎乎的,凝月又极力撮合。”“我问的是,为什么完全不跟蒹葭姐姐商量,就把事情直接定下来了。”周元急得跺脚:“洛云赫那王八蛋玩阴的,我上他当了啊。”“他这是快刀斩乱麻,他这是挟持舆论,给我上压力。”赵蒹葭听不下去了,摆手道:“行了,你要是不同意,谁能奈何得了你?”“这些场面话就不用拿出来打趣我们了,你赶紧去安排一下正事,凝月后天就要南下了,路上没人保护我不放心。”周元当即道:“收到!蒹葭!我现在就去办!保证办妥!”他大步朝外走去,然后又回头道:“如今也就只有你能命令卫王了。”“臭美!”赵蒹葭忍不住笑了起来。凝月南下的事,除了找官采曦陪同之外,内卫还要安排人护送,其实已经很安全了。但为了以防万一,周元还是找到老王,让他给沿路锦衣卫所打个招呼,提前把官道上的匪寇清理一下。第二天,一家人哪里都没去,聚在一起陪着凝月,给她鼓气加油。周元也给她出谋划策,让她学会和当地官府、锦衣卫协同,上千人转移不是小事,最好是走水路,在宁波府坐船北上。到神京之后如何安置,如何分批次、分板块培训,说得足够透彻,凝月也专门拿出小本本来,记的很认真。五月十四,在周元等人的注目下,薛凝月终于要南下了。她站在马车旁边,对着众人挥手,露出甜美的笑意:“不要担心我啦!我会做好这一切的!”她没有犹豫,直接上了马车,脸上笑容依旧,舒舒服服靠在车厢上,然后拿出了记下的内容,又认真看了起来。官采曦歪着头看着她,忍不住道:“凝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好的王妃不做,非要去南方那么辛苦…”凝月没有抬头,只是轻声道:“水西那么穷苦,你不是也很喜欢哪里么?”这句话让官采曦愣住了,然后她不禁瞪大了眼,失声道:“你…你竟会这样回答我,真是不可思议。”薛凝月笑道:“应该怎样回答呢?很多事是说不清楚的,我认为我该去做,我也想去做,这就够了。”官采曦确实有些震惊,在她的印象中,凝月是个温柔的姑娘,说话也是弱弱的,不该说出这种具备一定的哲理的话语才对。她忽然意识到,许多人是不是都小瞧了这个柔弱的姑娘。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烽烟起 在家里的时光就很闲了,至少比在外面闲。周元每天都在看地图,也在接收和回复各种消息,把各地大军的行进速度与节点全部掌握在手中,在地图上画出他们的路线,不断规划之后的安排。所谓适千里者,三月聚粮,后勤是大规模远距离作战的根基,单有晋商还不够,后勤部队也要参与其中,有很多细节周元都放不下心,一定要亲力亲为,做到面面俱到。除了正事之外,就是陪家人了。这些年来,他和家人聚少离多,出征在即,他当然要多陪一陪她们。只可惜,曲灵也走了,没人安排攒劲的节目,日子终究还是少了点激情。陪蒹葭去看太学宫招生,也陪她去见第一批女学生,嗯,只陪她去了一次,之后就不被允许了。因为那些女学生全部都围着周元,根本不管赵蒹葭了。赵蒹葭生怕周元看上一个领回家,于是下了死命令,哪里都可以去,唯独太学宫女学堂不行。不过周元有的是事做,陪小影带孩子,给她讲故事,陪文心玩闹,教她识字。也去沁水公主府,看儿子的同时,好好照顾沁水和碧水。沁水也对他的工作做出了评价——什么都好,就是口才比不上白雪。在这方面,周元认栽。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是六月,算算时间,离开圣母姐姐已经很久了,心中的思念已经有些压制不住了。好在,她的信来了。“小师侄,我甚至都没有时间去想念你,堆积如山的奏折,处理不完的事情,占据了我几乎所有的时间。”“但我撑过来了,我现在什么都会,嗯,你的功劳。”“向允帮了我很多,他政务能力绝对一流,帮助我们很快建立了体系,这个体系不断扩张,最终铺满了整个高丽,一切都在走向良性的循环。”“在向勇的帮助下,朴正源的效率很高,已经打下了大半个高丽,只有少部分的匪寇残兵还没来得及处理,这只是时间问题。”“反正,高丽一切都好。”“只有我不好,因为我累,因为我想你,没有你在我的身边,我的身体和灵魂都像是不完整的。”“我只有睡你睡过的床,抱着你盖过的被子,才能轻微缓解思念,但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思念又来得更加汹涌。”“会过去的,我会安排好一切的。”“好吧…我根本不知道我要写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看到关于我的东西。”“对了,还有一件事,就是你师父超脱了,做到了真正的太上忘情。”“她没有感情了,你没有师父了,我也没有妹妹了,不要难过啊小师侄,缘分这个东西无法强求的。”“我也不难过,我不想再为她难过,我有你,还有我的干女儿。”“嗯,她叫李思繁吧,我希望她才思敏捷,将来对世界有自己的思考,然后见证一个繁华时代的到来。”“你知道的,我不是才女,我不太会起名字,但我希望她会喜欢。”“你让她乖乖的,等我去看她呢。”“好在有他,好在有你,我真的一点都不难过,我已经得到了最好的了。”“你看到星空了吗?我看到了,和当初在草原的星空一模一样。”“你欠我一个东西,你说你知道,但要记得给我呀,那一定是我人生中最美的时刻。”“我期待着呢…”看完整篇信,周元长长出了口气,这是圣母姐姐写给他的最长的一封信,几乎什么都在说,像是在耳畔絮叨一般。她不难过?她很难过。她失去了唯一的妹妹,唯一的至亲。周元知道师父对于圣母姐姐的重要性,但他隔得远,没法子帮上忙。师父真的太上忘情了吗?圣母姐姐是当局者迷啊,情这个字,有那么容易斩断,师父又怎会道心崩塌呢。无论如何,将来总有机会去解决的。周元沉思着,书房的门却被敲响。他抬起头,沉声道:“进来!”神雀的探子快步走了进来,递上了飞鸽传书的竹筒。周元打开一看,身影顿时一震,猛然站了起来。信上只有一句话:“叶尔羌汗国已吞并吐鲁番汗国,五月二十六。”“草!”周元连忙看向地图,眉头紧紧皱起。吐鲁番汗国被吞并,那叶尔羌的实力已经膨胀到了一定地步了,鞑靼土默特部肯定撑不住了,最多一两个月就要倒。甘肃危险了!不单单是甘肃,还有羌塘,朵干都司,甚至是乌思藏都司。踏马的,这要老子怎么出征!好不容易说服朝臣,倾尽全力北上,如今这种形势,恐怕这些老东西要全部站出来反对了。而且这种反对是理智的,是符合大晋利益的,周元也找不到理由反驳。心乱如麻,他也在沉思着到底该怎么处理。关键是,如果不北伐,皇太极那边撑不住啊!老子收拾完叶尔羌回来,沙皇国都已经站稳脚跟了,到时候要打就更困难了。所有的信息全部在脑海中流淌而过,正是混乱之时,书房的门又被敲响。“进来!”周元的声音有些紧张。神雀的探子走了进来,连忙递上了飞鸽竹筒,看来又是极为紧急的消息。周元连忙打开,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信上也只有一句话——“他们来了!大军三十万!已至木里吉卫!”毫无疑问,皇太极的信。这下好玩了,西边出事,东边也要打了。大晋到底该顾着哪边?不管不顾,支援女真,还是守着山海关,出兵甘肃镇?很难决定,关键是…他一个人还无法决定,宗室勋贵那一关过不了啊!想到这里,他直接朝外走去,大声道:“来人!去把宋武给我叫来!”“等等!还有熊阔海!”自己乱下去没有意义,他现在必须要有人说话,要和朋友们好好商量这件事,争取能找到头绪,慢慢把逻辑理得更清晰。要分析时局,分析未来格局,还要分析风险和利弊,太多东西都要重新分配。还有,如何说服朝臣,还是干脆就不出征了。草,真的烦。周元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站在原地喘着粗气。赵蒹葭恰好给他端茶过来,看到他如此模样,吓了一跳:“脸色这么差,怎么了?”周元声音低沉:“甘肃镇要出事了,今晚我进宫,不住家里。”赵蒹葭点了点头,道:“别太操心,你这些事我又帮不上忙,你操心我也跟着你难过。”“会有办法的。”周元说着话,接过茶来喝了一口,然后走进书房。“我先写封信,写封信。”他要给圣母姐姐回信,他要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写信是很好让自己安静的方式。他提起了笔,思考了良久,才开始写。“圣母姐姐,我也想你,希望你在忙碌的时候也照顾好自己身体,我可不想你成为第二个昭景女皇。”“关于师父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她怎么选是她的权力,你不要太担心,等一切忙完了,我来想办法,你知道我点子很多的。”“我这边也出了一些事,叶尔羌要统一西边了,甘肃镇危险了。”“沙皇国三十万大军南下,西边又出事,我从未面临过如此难以抉择的局面。”“不出征,女真没了,出征,甘肃镇又危险了,左右为难。”“但…无论再难,总有法子解决的,总有法子的。”“我会做好一切,给一个所有人都满意的答卷。”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我姓宋 冷静,冷静,焦虑与慌乱都解决不了问题。要把心沉下来,从事情最初去分析局势,分析利弊,最终找到一条最适合的路,做出最理智的判断。越是关键的时候,越是能影响大局的时候,越不能冲动或者气馁。周元喝着茶,静静等待着熊阔海和宋武的来临。事实上他并没有等多久,只用了一个时辰,宋武就从城外到了卫王府。两人走进书房,看到面色严肃的周元,一时间心里也沉重了起来。周元甚至没顾上给他们倒茶,直接开门见山:“西北急报,叶尔羌汗国正式吞并吐鲁番汗国,正以浩荡之势,席卷鞑靼土默特部。”“最多两个月,他们就能完成统一,如果我们对东北出兵,大晋正值空虚之时,他们必然进攻甘肃镇。”“现在要做抉择,你们谈谈看法。”话音落下,却没有人接话,两人都皱起了眉头,面色凝重无比。等了片刻,周元才道:“把你们喊来,也是为了帮我查漏补缺,我们从头开始分析,老熊你想想怎么开始,我让紫鸢先泡茶。”很快紫鸢便把热茶送了进来。熊阔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烫得直哆嗦,可想而知他思考多么入神。于是他终于开口:“从更远的地方来考虑吧,大晋立朝四百年,经历了许多风暴。”“最严重的是桓帝时期,土地兼并严重,北方蒙古强盛,土司又十分猖獗,吏治已经崩坏到了一定的程度,导致朝廷威严不在,各地军阀割据,天下大乱。”“好在武帝继位之后,励精图治,御驾亲征,花了三十年时间,实现了大晋中兴。”“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隆庆、明德、顺天接连三帝皆是昏君,把武帝攒下的家底几乎消耗空了。”“先帝在继位初期,也是一个明君,直到五十岁之后性情大变,笃信道玄,炼药修法,荒废了政务,江山也就逐渐倾颓了。”“到了先帝七十岁的时候,当今陛下才选秀入宫,最终继位,撑起了残破的江山。”“可到处都是漏洞,天下满是疮痍,陛下虽然勤政,虽然擅于权术,足够有能力维持朝局稳定,却也无法力挽天倾。”说到这里,熊阔海低下了头,咬牙道:“说句坦诚的话,当今陛下的权术能力是极高的,但在格局与魄力方面,远不如武帝。”“但陛下也是幸运的,她有你。”“四年以来,你南征北战,巡盐查案,开海开疆,把大晋从崩溃的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彻底解决了内忧外患。”“那群大臣说得不错,百废待兴啊,这个时候发展才是最重要的,先让百姓有吃喝,先让国家富起来,才能打造陆海两军,最终把外敌歼灭。”“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认为是上天都在提醒你,该收手了。”熊阔海看向周元,郑重道:“只要我们不出兵女真,叶尔羌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对甘肃镇动手,我们不会有任何损失。”“几百年风风雨雨走到如今,数十年坎坎坷坷至此,不能再陷入新的旋涡了。”“这就是我的意见,全力发展,再图后事。”周元缓缓点头,道:“好,我明白了。”他看向宋武,道:“你的意见呢。”宋武似乎早就想好了要说什么,直接开口道:“我不像熊大人那样博学,我不懂太多,我只知道作为武将,不能畏惧任何挑战,如果北伐是必要的,那就还是要打。”“即使是叶尔羌威胁到甘肃镇,那也要打,大不了两边都打。”熊阔海道:“可是钱粮呢?打仗不是一句话的事,是国力的比拼,需要填进去无数的钱粮。”“王爷时在闽粤捞了一千万两银子,再加上去年的赋税军费,才凑够一场大战的钱。”“要两边同时打,钱哪里来?粮哪里来?”宋武沉声道:“从北伐军之中调人去打,把那一部分钱粮也转移过去即可。”“如果有必要,我愿意亲自去守甘肃镇。”熊阔海急道:“你是年轻人,你有冲劲我能理解,但你有没有想过风险和代价啊?”“我们赢了当然好,但我们输了呢?只要有一方输了,对我们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损失。”“相反我们不打,我们可以实现飞速发展,我们不需要承担任何风险,我们不会有任何损失。”“大不了就是女真换成沙皇国,到时候我们也未必会怕他们!”宋武抬起头来,沉声道:“熊大人,我们真的不会有任何损失吗?山海关外,也曾是我大晋的土地啊,也有数不清的汉人啊!”熊阔海顿时沉默了。周元缓缓站了起来,郑重说道:“你们都说的有道理,我接着你们的话继续说。”“我们可以不打,但沙皇国站稳脚跟之后,我们要面对东西两个方向的敌人,容易被掣肘。”“与此同时,这也给了世界一个信号,就是大晋不敢打,大晋还没有真正站起来,还可以试图欺负一下。”“在与沙皇国协商之后,他们会很快派出舰队,入驻旅顺口、安东港等地区,帮助沙皇国造船的同时,不断袭扰我们的沿海。”“那时候我们肯定更强了,但我们面临的是东、西两边陆地对手,以及海上的多国舰队。”“我们该怎么处理?”说到这里,周元沉声道:“还是要打!不打,如今倒是好过,未来不好过。”“不打,关外的汉人没了,土地也没了。”“一个有雄心壮志的民族,不能抛弃自己的国土,哪怕是曾经的,更不能抛弃自己的百姓,哪怕在关外。”“一个想要永攀世界高峰的民族,不能畏惧战争,不能没有魄力,不能懦弱,不能有绥靖思想。”说到这里,周元把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厉声道:“打!两边都打!绝不退缩!绝不懦弱!”宋武当即半跪而下,抱拳道:“元帅!末将请缨!带兵镇守甘肃!”周元看向他,沉声道:“北方战事激烈,加之气候苦寒,南方之兵可能不适。”“我封你为大晋镇西元帅,带领浙江李贺两万大军,赶赴甘肃,与甘肃镇四万大军配合,死守嘉峪关。”宋武大声道:“末将领命!”他抬起头来,低声道:“元帅,朝中那批武勋,我来劝,争取明日早朝之前,我说服他们。”周元皱眉道:“你来劝?你成吗?”宋武眼中带着坚毅,咧嘴笑道:“不知道能不能成,但或许可以。”“毕竟,我姓宋!”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决心 已经是黄昏了,夕阳红得像血,神京城被映照在其中,充满了悲怆的色彩。一路回到家中,熊阔海走进大厅就开始发脾气,把东西砸了一堆,然后站在原地喘着粗气。熊嫂子看着满地的狼藉,忍不住疑惑道:“怎么回事啊你,多少年没发过这么大脾气了,有人走你旱道了?”熊阔海摇了摇头,咬牙道:“他们都疯了!周元疯了!宋武那小子也跟着发疯!”“分明打仗不理智,却非要打,硬着头皮打,把家底豁出去打,万一打输了,这几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熊嫂子愣了一下,才道:“原来是为这事儿啊,不过你打仗也不如人家懂啊,人家想打,肯定是有理由的嘛。”熊阔海道:“是意气!年轻人的意气!”“什么事都想做第一,什么事都要去争一争,非要撞得头破血流才肯回头。”熊嫂子撇了撇嘴,道:“反正人家卫王这些年来,没走错过路,你有什么好生气的,你这个伯爵还是跟着人家混出来的呢。”“你懂个屁!”熊阔海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我是伯爵,我住着六进大宅,我家财万贯且成功上岸,有周元罩着,我地位稳如泰山。”“这种情况,我愿意去打仗吗?”“我好不容易混到今天,我不想再去刀口上舔血,不想把命豁出去拼了。”“老子怕死,明白吗?”熊嫂子皱眉道:“你又不是武将,你担心做什么?打仗自然是其他人去啊!”“又是屁话!”熊阔海没好气地说道:“大家一路走来,风风雨雨的都经历了,他们去生死拼杀,我在神京城享福?这种事我干不出来!”“这两个倔驴,真是肺都要给我气炸。”“我估摸着这次要去打仗了,娘的,真是糟心。”他看向自己的妻子,咬牙道:“我得去找找关系,打造一副合身的盔甲,这玩意儿关键时候能保命。”“但要是我活不下来,你就给我那几个外室一笔钱,把她们都打发了。”“然后你把这个寨子卖了,换个小的,低调过活。”“和蒹葭搞好关系,有她护着,没人敢欺负你。”“若是想男人了,便自己找一个,但别找身份太高的,不然你吃不住。”熊嫂子急得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大声道:“说什么胡话啊你,姓熊的,你故意埋汰我是不是!”熊阔海拉住她的手,郑重道:“我很认真,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万一我没了,你总要把日子过下去。”“我出身寒微,饱受磋磨,遇到你之后才好起来,即使我以后不在了,也希望你能过得好。”熊嫂子眼眶都忍不住红了,哽咽道:“不去打仗行不行?我去找蒹葭求个情。”“糊涂!”熊阔海低吼道:“我只要不主动说,就没人喊我去打仗,但…我不能不去。”“为什么啊!”“为了兄弟,也为了国家。”熊阔海摆了摆手,叹息着往后院走去。……一辆辆马车在国公府门前停下,锦衣华服的勋贵们下车,当即热闹了起来。“老马,你也来了?我以为小武就喊了老子一个人喝酒呢,没想到还把你们都叫上了。”“去你娘的,他能喊你,就肯定要喊老子,老子跟他比你亲多了。”“老子最亲,老子小时候抱过他!”“放屁,谁没抱过小武啊!”七八个侯爵伯爵,都是当年生死拼杀出来的兄弟,如今功成名就了,聚在一起也有说不完的往事。他们勾肩搭背的走了进去,却看到宋武一个人站在厅堂,四周连个下人都没有。虎威侯不禁瞪眼道:“武子,酒菜呢?你这请我们喝酒,难道是要出去喝?什么场子跟叔说说,叔有经验!”此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宋武等他们笑完之后,才平静道:“今天是我爷爷九十岁诞辰。”于是,众人的表情慢慢变得僵硬了起来。宋武道:“诸位叔伯,跟我来吧。”他转身往后院走去,七八个叔伯对视一眼,连忙快步跟了上去。于是,他们来到了宋家的武库。墙壁上那一副副残破的盔甲映入眼帘,往事涌上心头,众人唯有叹息。宋武来到武库尽头的灵牌面前,缓缓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其他人也很快跪下,咬着牙不说话。宋武缓缓道:“爷爷,孙儿来看你了,叔叔伯伯们也来看你了。”“如今大晋很好,百废待兴,只要继续发展下去,付兴只是早晚的事。”“但很不巧,出事了。”“沙皇国三十万大军南下,要入侵辽东,那曾是我们的土地。”“叶尔羌汗国即将统一西域,甘肃镇也面临巨大的威胁。”听到此话,后方跪着的七八个勋贵面色都变了。宋武继续道:“我和元帅商量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北伐沙俄!西镇甘肃!两方同时进行!”“武子!你…”虎威侯正要说话,却被勇冠侯拉住了。他低声道:“元帅面前,吵什么?天大的事出去再说。”而宋武则是继续道:“风险很大,要付出的代价也很大,这个决定很难。”“但…辽东毕竟是我大晋的土地啊,关外毕竟有数不清的汉人啊,收复辽东,让同胞回归祖国,这是您毕生的愿望,孙儿怎么可能后退半步!”“再苦再难!我也一定要打!一定要打出大晋的国威!打出一个光明的未来!”“您老人家走了,父亲与叔伯们也都走了,都死在战场上,你们从未后退过!”“如今宋家还有人,还有我,我也绝不会后退。”“但是爷爷啊,您的这些老部下,老兄弟们,他们都是侯爵伯爵了,家大业大,他们怕是正常的,您别怪他们。”听到这句话,虎威侯终于忍不住了,大声道:“武子!什么话都可以说!这句话不行!”“什么叫我们怕?我们和老元帅打了几十年的仗,身上的伤都数不清,什么时候怕过?”其他人也纷纷出声,这个“怕”字,他们不敢背。宋武道:“几位叔伯不必激动,人老了,舒适的日子过久了,毕竟不是当初的武将了,怕是正常的,不丢人。”“混账!”勇冠侯急得骂了一句,大声道:“你这个臭小子,故意把我们带到老元帅面前来,讽刺我们是吧!”“老子告诉你,我们是不打仗很久了,但我们永远都是武将,你要是再胡说,老子就替老元帅教训你!”宋武回头,沉声道:“不怕?那就打!明日朝堂!你们要站出来支持!”勇冠侯道:“不行!这不是我们怕!而是这一仗就不该打!”宋武站了起来,大声道:“什么不该打?我们该看着辽东被入侵?我们该看着关外的汉人被屠戮?”“当初你们跟着我爷爷打仗的时候,有没有打过不该打的仗?有没有愤怒过?有没有冲动过?”“难道那些都是错的吗?”他攥紧了拳头,低吼道:“不该打,我知道!我明白!我不是小孩子了!隔壁就是我的迷宫,我早已把它烧了!”“但有些事就是要做!那不是该与不该来决定的!是一定要去做!”他看着众人,郑重道:“诸位叔伯,宋武从小桀骜不驯,不是个好孩子,但如今宋家就剩我一个了,我该站出来担一点事了。”“我已经决心要跟随卫王一起,为大晋打出一个光明的未来!”“我已经决心,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将军,立下赫赫战功,告慰我死去的爷爷,告慰我宋家为国捐躯的长辈的英灵。”“你们若是还念着旧情,还把我宋武当干儿子,就支持我。”“让我去,杀上一场!”“宋武,给你们跪下了!”他抱拳,目光坚定,对着众人缓缓跪了下去。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赌国运 周元进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说实话,他内心是忐忑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劝大师姐。如今的情况严峻到这种程度,站在大师姐的角度,她必然是要求稳的。她继位以来,虽然手段酷烈,做事果决,但在大战略方向的决策往往是倾向于平稳的,否则也不会让私盐泛滥那么久了。这一次意见肯定不统一,该用什么办法说服她?就算是把对时局的判断、对未来的构思完全说给她听,她听得进去吗?作为帝王,她会愿意承担这样的风险吗?如果她不愿意,那我要强行让她同意吗?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中起伏,来到紫微宫,依旧是熟悉的书桌,熟悉的女人,坐在那里批阅着奏章。看到周元走来,她抬起头道:“等一下,我还没忙完,最近事情太多。”她总是有忙不完的事,即使已经走出了从前的阴霾,但大晋百废待兴,事情实实在在就有这么多。周元耐心等了一会儿,官妙善才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她看起来很疲惫,也没搭理周元,而是自顾自朝内卧走去。“别傻坐着了,帮我捏一捏肩膀,我累死了。”她倒在床上,长长出了口气,道:“一个大国,事务实在太多了,内阁人员一直不齐,官员出现了青黄不接的情况,很难处理。”周元让她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然后慢慢给她按摩着肩膀。他平静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如今内阁除了曾程、王伦和邓博尺之外,还有两个空缺一直补不上。本来是要给李照鹿和我岳父赵诚的,但商部的突然建立,东番岛的回归,拖住了他们回京的脚步。”“其他大臣也并非无能,只是资历不够,担不起这么重的位置。”官妙善道:“哎对,正是这个意思。”周元道:“那你有没有想过重新改组内阁?降低阁臣标准,把内阁人数扩张至十人或以上,分散权力的同时,也增加了处理政务的核心能力。”“如此以来,你也不必那么累了。”官妙善吓了一跳,皱眉道:“改制?内阁制可是太祖设立的,宗室那边不会答应。”周元道:“不是改制,是扩大规模。分散权利,降低阁臣地位,提升政务能力,做到专人专事。”官妙善沉思了片刻,才道:“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我会仔细去思考思考,等北方的仗打完了,再慢慢施行吧。”周元沉默了片刻,终于沉声道:“西域出事了,叶尔羌即将一统。”官妙善道:“我知道,刚才看到内卫的条子了。”周元道:“如果我们北伐,对方必然趁着大晋空虚,进攻甘肃镇。”官妙善转过身来,大大的眼睛很是灵动,她看着周元,轻声道:“然后呢?”周元瞪眼道:“什么然后…你莫非看不清形势,一旦北伐,甘肃危矣,西北又如此空虚,后果不堪设想。”官妙善歪着头道:“要亡国吗?叶尔羌能有多大的胃口?能吃下整个大晋吗?”周元愣住了。官妙善道:“收到消息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局势了,但我知道你一定要打这一仗的,你不会退缩的,你想要让大晋真正崛起,想要赌国运。”“我也知道你担心我反对你,担心宗室和勋贵不同意,毕竟这样的做法太不理智了。”“但我早已想清楚了。”“只要你敢打,我就敢支持你。”她目光如水,声音轻柔:“虽然我的理智和我的政治思维告诉我,这一仗坚决打不得。”“但我依旧要支持你。”“首先是你在大事上没有走错过,我相信你的眼光。”“其次,我曾经因为政治背叛过你……如今,我也因为你,背叛政治一次。”她坐了起来,一把将周元抱住,声音沉重却坚定:“大胆去做!只要我们两个人一条心!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我相信我能把后方镇压住!我也相信你能战胜强敌!”周元无比错愕,继而涌出的是满心的感动。他声音略有些沙哑,咬牙道:“好!好!我没想到你会支…”官妙善打断道:“我本就该支持你!我们是夫妻!”周元捧起她的脸,狠狠亲了一口,心中实在激动,大声道:“说吧!要什么奖励!”官妙善乐了,忍不住笑道:“角色反转咯,现在是卫王给我奖励咯。”“既然如此,那你就帮我个忙吧。”周元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豪迈道:“没问题!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帮!”官妙善道:“和小庄来一次!”“师姐饶命…”周元吓得直接身体一抖。官妙善缓缓摇头道:“你我之间,哪里还需要什么奖励不奖励的,在小事上我和你闹一闹,逗一逗你也就罢了,在这种大事上,我肯定要支持你的。”“不是偏私,不是弃国,而是你比我更懂一个国家该怎么走。”说到这里,她无力地趴在了周元的怀里,小声道:“不过既然你想奖励我…那…我今晚真的很累,你要照顾我沐浴换衣,要抱着我上床,要搂着我,让我安心睡一觉。”周元直接把她抱了起来,大声道:“这种事恰好是我的强项!保证让你满意!”他当即吩咐女官准备沐浴,然后帮大师姐脱光衣服,把她抱了进去。热气蒸腾,他拿着帕子给大师姐擦拭着身体,也帮她按摩,缓解压力,放松肌肉。完事之后,帮她擦干水渍,换上明黄色的丝质睡衣,把已经昏昏欲睡的她放在床上。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此刻的官妙善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以至于男人对她不会有冲动,只会把她当成最精美的艺术品来保护。当然,周元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他饿狼扑食一般啃了上去,惹到官妙善嬉笑不已,羞恼地用手打他。两人很快滚到了一起,床幔降了下来,官妙善抓住了周元的手,笑道:“真的累,好好陪我睡一觉。”“收到!”周元把她抱进怀里,在她秀发上轻轻一吻,道:“睡觉。”官妙善抓住他的手,低声道:“北伐可以输,你必须要活着回来,再难都不怕,我们从头开始。”周元道:“知道了。”官妙善道:“你回来的时候,大晋就安静了。”“我明白。”周元叹了口气,轻声道:“你要把所有的罪孽都背在自己的身上。”官妙善闭上了眼,呢喃着说道:“我不怕那些,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所以,你一定要回来,要答应我,不许糊弄。”周元郑重道:“嗯,我一定回来。”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敌我分析 这一夜没有娱乐活动,单纯睡觉,却反而格外踏实。早朝上演着老戏码,随着西域情况的说出,一群文官和宗室呼天抢地,急得直跺脚,然后立刻提出取消北伐。无论周元怎么说,官妙善怎么劝,他们都不听。邓博尺甚至一头撞向立柱,想要以死相逼。当然,他被宋武一脚踹了回去,没能撞成。接下来就是武勋倒戈,全部站出来支持北伐,突然的反水把宗室弄懵了,一时间都找不到话语反驳。年轻的官员也终于站了出来,表示支持卫王的决定,至此,尘埃落定。“卫王,朕封你为大晋东征北伐大元帅,组建北伐军,全权负责大战各项事宜,且有最高优先权。”“自今日起,大晋一切资源,无论钱粮还是政策,全部以战事为主。”“文臣武将,紧密配合,就算是赌国运,我大晋也一定是最后的胜者。”真正的大事永远都是少数人决定,当老牌武勋都站到周元这边时,朝会就成了过场了。没有实权的宗室和老去的文官,已经影响不到这一次的决策了。既然事情敲定了,那就要全面备战了,之前周元所做的准备都已经差不多了,但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商讨。正如熊阔海的话:“既然决定了要打,宋武就必须要先去甘肃镇,至少给对方一个态度,表示甘肃镇我们守定了。”“叶尔羌还不知道我们要北伐,宋武过去能镇住他们,到时候即使叶尔羌发现了端倪,北方的战争可能都要打完了,那甘肃镇的压力就小了很多。”“还有一点,就是四川的兵坚决不能动,他们若是动了,乌思藏都司就有可能出问题,到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到处都要烂掉。”周元端起茶喝了一口,点头道:“说的有理,宋武要至少提前半个月出征,好在李贺已经快到神京了。”熊阔海道:“我跟着宋武一起去。”此话一出,房间里的人都沉默了。宋武不敢说话,王昂皱起了眉头,周元则是沉思着。熊阔海瞪眼道:“都愣着干什么,我又不是二十出头的愣头青,我说要去,肯定是深思熟虑的。”周元道:“你又不是军人,没必要搞得这么轰轰烈烈。”熊阔海摆手道:“说太多都是酸的,宋武年轻气盛,也需要我在他身边帮忙出出主意,虽然我没带过兵,但至少带过缇骑,经验是有的。”“情报工作,侦察工作,我都比较擅长。”“到时候随便给我一个职位即可。”话说到这个份上,周元也不磨叽了,直接点头道:“甘肃镇若是守住了,你回来就封侯。”熊阔海搓了搓手,笑道:“不能食言啊,老子做了大半辈子的梦,就是想封侯拜相呢。”周元道:“说到做到,那时候的大晋,给得起。”“不过甘肃镇,不会太好打,叶尔羌可能会很坚定。”王昂当即说道:“可算聊到这一块了,叶尔羌是西域最强大的汗国没错,但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能收拾掉吐鲁番汗国?”“他们的野心一直有,但谁又给的他们决心?”“这里面恐怕有沙皇国的影子啊!”听闻此话,熊阔海当即汗毛倒竖,惊声道:“糟了!这般说来!我们大晋有内鬼!”周元冷笑一声,咧嘴道:“我们和女真是世仇,沙皇国是猜不到我们会帮女真的,就算是彼得大帝再聪明,也顶多认为我们会出一部分兵力支援,或者把防线推进至沈州,永远猜不到我们倾国之力去支援。”“但如果叶尔羌汗国是得到了沙皇国的支持,那说明,沙皇国想得极为深远,从战略之初就把我们算了进去。”“因此,他们才鼓动、支持叶尔羌统一西域,给我们甘肃和西海压力,迫使我们不敢出兵。”熊阔海道:“支持是需要代价的,沙皇国一方面要和西方较劲,一方面要入侵女真,已经有点捉襟见肘了,还要花代价去支持叶尔羌?这种战略布局是极为罕见的,是不符合利益的。”“我更倾向于,内鬼!”周元道:“那就只能是内鬼了!我们大晋有人长期与沙皇国或叶尔羌联系,把关键情报透露出去,让对方有了事实根据,才做出这种极限状态下的战略布局。”“宗室!”熊阔海道:“只有可能是宗室。”王昂听得毛骨悚然,咬牙道:“我去查一查,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周元摇头道:“晚了,事情已成定局,我们注定要面对东西两方的战争,查与不查,结果如何,都改变不了战局本身了。”“为了后方安定,朝局平稳,我们现在不能查,要忍。”宋武抬起头来,明显带着愤怒,沉声道:“宗室为什么要卖国!”周元道:“卖国?呵!在那群宗室看来,江山是他们的,国才是他们的,若江山不是他们的,那卖出去又怎样呢?”“他们看的不是民族的整体利益,而是陈姓的利益,这几年来景王、福王接连倒下,陛下和我牢牢掌握住了大晋的权柄,他们意识到不对劲了。”“对于他们来说,割点地出去,甚至把大半个国土割出去都无所谓,只要给他们剩一点,让他们做主,都比如今完全做不了主要强。”宋武气得猛拍桌子,大声道:“真是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狗东西!等仗打完了,老子挨个找他们算账。”熊阔海道:“王爷,如果真是有内鬼,必然是宗室,那到时候双方战场拉扯,宗室则一定会趁机搅事。”王昂道:“搅吧搅吧,搅得你们前线打仗没了军需,吃了败仗,把大晋朝都忘了,老子大不了陪他们玩命罢了。”周元拍了拍汪汪大人的肩膀,轻笑道:“莫要急,一群被时代淘汰的老狗,玩不出什么花样来。”“他们手里掌握的东西太少了,顶多只能扑腾几下,最核心的还是战场局势。”说到这里,周元沉吟了片刻,才道:“沙皇国号称三十万大军南下,但具体有没有这么多,很难说。”“如此长距离的出兵,涉及到的人力物力财力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就算他们早已提前做好了这些准备,也不是那么轻易可以做到的。”“我怀疑根本没有三十万人,或者说,只有几万或十万的精锐部队,其他的全部是从西伯利亚抓来的囚犯壮丁。”“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这意味着他们的战斗素质未必就高。”“我们这一仗,不会特别难打。”说到这里,周元缓缓道:“我就怕他们拖,拖到冬天,那就不好处理了。”“他们是雪地里长大的民族,而我们的兵,未必能受得住啊。”说到这里,他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喊声道:“要速战速决才行!”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初次交战 六月初八,东海女真族地,重兵集结。皇太极静静坐在营帐内,煮着烈酒,却依旧能听到北方那惨烈的厮杀声。大战已经开始了,沙皇国的精锐力量两天前就到了塔山卫,这个位置十分关键,进可攻打撒义河卫堡垒,退可守兀者卫险地,也能保护屯河卫的粮草根基,还可以拱卫斡朵伦卫以及忽儿海卫,再往东就是兴凯湖。一旦沙皇国占据了这个位置,那就意味着形成了一把尖刀,随时可以捅进皇太极的心脏。由于防守战线拉锯过长,防守力量有限,他不得不派出大量的轻骑兵为侦察部队,根据对方主力的调动情况来作出判断,集中优势兵力防守对方的主力。这个优势兵力是相对的,因为对方的主力数量始终是要多一些。塔山这一战,是皇太极出防作战,如果能成功守住塔山,那对方的活动就真正受限了,如果拿不下,那也要看一看对方的真正实力。他很清楚,这一次古曼耶夫带来的主力,正是谢苗诺夫斯基兵团的最精锐力量。只是数量还探究不明白罢了。完颜黛婵风尘仆仆地跑进了营帐,脸色极为难看,沉声道:“前线很艰苦,对方出动了大量的骑兵和射击军,又很擅长于跑动,不断在利用射程拉扯我们。”“我们没讨到便宜。”皇太极眉头微微皱起,作为渔猎民族,女真的战士都是马背上长大的,在骑兵的对决中都没有讨到便宜,则说明对手的强大超出预料。他看向完颜黛婵,道:“对方的火线枪威力有限,射击的频次并不高,照理说我们是有靠近的空间和机会的。”完颜黛婵道:“是,但他们有大量的骑兵去掩护,而且他们的板甲可以抵挡我们的弓箭。”“在面对全副武装的精锐兵团时,我们的攻击手段显得太单一了。”皇太极站了起来,轻轻笑道:“有意思,他们穿板甲和我们进行骑兵作战?”“传令下去,只追不攻,敌追我逃,不断袭扰,消耗对方马匹的体力,多驮了几十斤的板甲,我倒要看看他们的战马能撑到什么时候。”“记住,等对方马匹力竭之时,就全力进攻,用血肉突破对方的射击军防线,不要在乎伤亡,把他们打穿。”完颜黛婵轻声道:“但愿有用吧。”她快步走出了营帐,骑马朝北而去。皇太极叹了口气,眉头再次皱起,他的压力同样很大,但他却已经很熟悉战争了。每一个阶段的战略目标,他有着清晰的认知,什么时期该完成什么事,他有详细的安排。“只可惜,能有的兵力太少了。”他看着地图感慨道:“如果有更多的人,那么这个时候完全可以派出一支轻骑兵,沿着脑温江北上木里吉卫,给对方后勤补给线一个巨大的威胁,让对方心惊胆战,打不敢打,退不敢退。”“届时,在通过塔山卫进行必要追击,反复运动中,一定能找到歼灭他们的机会。”皇太极深深知道,自己手里的牌太少了,而周元绝不可能提前过来支援。女真这条绝境逢生之路,实在太难走了些。要不把敌人放进来打?从侧面迂回,尝试切断对方的后路,然后再关门打狗?他很快放弃了这个打法,对方的兵力太多了,就算是能关住,对方也能集中优势兵力突围,甚至会朝建州方向突围,一旦真正动起来,就不容易控制了,整个防线的工事也将荡然无存。在思考回当前战局,我女真战士马术高超,战斗力卓越,对方马匹疲乏之后,我方肯定能靠近对方,并展开厮杀。近距离厮杀,女真从不逊色于任何军队。皇太极静静等待着,一直到了黄昏,才等到完颜黛婵的消息。“六千轻骑兵杀了进去,只活下来了九百人。”她的语气极为沉重。皇太极当即站了起来,凝声道:“对方呢!”完颜黛婵道:“大略毙命三千多人。”“什么?”皇太极不禁惊呼出声,我方死了五千出头,对方竟然只死了三千多人,而且还是在对方马匹疲乏之后,怎么可能!”完颜黛婵咬牙道:“对方的板甲太坚固了,我们的弯刀发挥不出优势,破不了防御。”“但我们身上的布甲,却会被轻易砍破,盔甲差距大,即使对方马匹已经竭力,我们也只能打出这种战绩了。”“皇太极,塔山没了,我们该走了。”皇太极沉默了很久。他来回踱步,最总摆手道:“撤军吧,死守撒义河卫。”“牺牲了五千战士,弄懂了一个事实,这仗也只能如此了。”“该给周元写信了,他是时候出征了。”……六月初九,午时二刻。周元与京营十二团营各大都督一起出城,迎接大军到来。早就接到情报,并提前完成了路线规划与扎营地点,李贺、王雄、纪山、闵天瑞四个将军,分别带领各自的部下,共计二十万大军,同时赶到神京。浩浩荡荡的长龙汇聚成惊天动地的洪流,在烟尘飞舞、大地颤抖的时刻,出现在视线的尽头。“节帅!”李贺嗓门儿最大,隔着老远就喊起来,骑着马奔袭而来,然后飞快下马,半跪而下,大声道:“末将浙江都指挥李贺,参见节帅!”他曾是周元的兵,所以称呼未改。王雄也激动地跑来,面色潮1红,声音都有些哽咽:“末将山东节度使王雄,参见节帅。”封狼居胥一战之后,他们便再未相见,算算时间,已经一年半了。“末将大同总督闵天瑞,参见元帅。”“末将湖广节度使纪山,参见元帅。”又是两个老朋友,虽然他们没能参与到封狼居胥的大战之中,但在之后围猎皇太极,却紧密配合,默契十足。周元摆手道:“都起来吧,一路辛苦了。”“立刻安排战士,在营区驻扎,按原计划完成区域分配。”“给你们三天时间,把后勤问题处理妥当,到时候要统一抽调出来,重新整合,以完成对大军的整体供给。”“李贺,你的后勤辎重部队暂时不动。”听闻此话,李贺微微一愣,当即低喝道:“是!末将遵命!”几个大将要先到神京,进宫述职,虽然大师姐已经不插手军务了,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走完程序,已经是黄昏十分,周元在家中设宴,款待众人。直到此刻,李贺才不禁问道:“节帅,为何我的部队不需要抽调出后勤辎重啊?”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周元沉声道:“你的兵不北上,要跟随宋武一起前往甘肃镇,镇守甘肃与海西。”听闻此话,李贺慌忙站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节帅…末将…末将想跟着节帅…”周元脸色一沉,凝声道:“关外是战场!西北难道就不是战场了?家国大事,民族危亡,还轮得到你挑挑摘摘?你当这是儿戏吗!”李贺连忙跪了下去,低着头道:“末将不敢,末将只是想…想挑个难度大的。”周元道:“起来说话,叶尔羌即将一统西域,海西与甘肃镇压力巨大,随时要爆发战争,守卫西北,难度不小。”“你浙江的兵去甘肃镇,未必就能适应,只是相对于东海女真族地来说,那里至少没那么冷。”他看向众人,郑重道:“先吃饭,今晚不喝酒,吃完之后,我要把大晋的整体战争局势给你们说个透彻。”“听完你们就明白了。”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老将不死 这一场夜谈,首先是周元把整个大晋如今及未来的战争局面讲了个透彻清楚,确保他们全都明白了,才进行下一步。下一步主要是针对西海与甘肃镇的防务问题,要宋武和李贺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判断,并拿出完整的防御战略出来。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极大的考验,因为李贺是将而非帅,他考虑的往往是军队阵型、行军速度、后勤供给这方面的事务,一般不涉及到战略决策。而宋武实在没有经验,他虽然做了一年多的团营大都督,也去了一趟高丽,但还没有真正自主决策过。但他至少做过这方面的思考,比李贺要强一点。“甘肃镇及西海之防卫,要统合考虑,不可分割。”“两地接壤,雄关毗邻,相距很近,应该围绕肃州卫、凉州卫、西宁卫三个据点,形成一条严密的防线,互相支援,互相补缺。”“按照之前镇守大同镇之法,坚壁清野,不给敌人留任何资源,大军配合佛朗机炮,固守雄关。”“这样对方的骑兵发挥不出优势,西域又缺乏攻城器械,战争就会进入我们属实的节奏。”“对方消息迟缓,加之还未彻底统一,等真正进攻,起码是两个多月后了。”“我们就以八月十五中秋为节点,他们发起进攻,我们只需要守住四十五天,进入十月之后,西北可能就要下雪了,那时候草也没了,他们的马匹没得吃,后勤供给难度更大,实在没法子,也就只能知难而退了。”“总结起来就是,坚壁清野、三卫联防、长期消耗,直到对方退兵。”周元笑道:“看来我不该太担心你们啊,战略计划都已经想得很透彻了。”宋武脸色有些发红,当着这么多前辈的面被夸,他心情多少还是有些激动。“我可是要泼冷水了。”熊阔海突然沉声道:“既然叶尔羌的行动背后,有沙皇国的影子,而沙皇国的情报很可能是宗室在提供,那么我们是否要做一个大胆的假设,甘肃与西海的守军之中,有内鬼?”这句话说出,宋武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在防御的关键时期,要是内鬼在食物上做文章,或者来个里应外合,那就彻底完蛋了。一时间,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熊阔海道:“所以我们到达西北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是把我们内部清理干净,做到铁板一块,万无一失。”他看向周元,沉声道:“西北局势复杂,守军世代盘踞,已经形成根系,要挖掘动摇,十分艰难,我一个人有力未逮,所以申请…调南镇抚使叶勉与我一同前往西北,主持情报大局。”周元缓缓点头,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叶勉那个老东西,一心想要退休享福,这下直接被你搞到西北去了,他恐怕要把你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一遍啊!”熊阔海笑道:“谁让那老小子精明呢,他对人性的洞察比我还深,对世家大族的构成比我更清楚,带过去肯定有大用。”“至于西北环境恶劣,打仗艰苦…靠,现在正是他为国效力的时候好吗,享受了大半辈子的人,也该动一动了。”“大不了打了胜仗,王爷你大方点,给他个爵位什么的。”周元点了点头,道:“你尽管去画饼,反正我什么也不许诺,到时候论功行赏。”熊阔海不禁大笑了起来。而就在此时,外面却传来了明瑞的声音。“老爷,虎威侯和勇冠侯求见。”这倒是让周元瞪眼了。这他妈是深夜啊,这两个老东西不守着自己家,跑到老子这里来做什么。“让他们进来吧!”周元想着,要是他们不听话,就让闵天瑞揍人,反正闵天瑞资格也老。很显然,勇冠侯和虎威侯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多人。但他们看到了墙上挂着的地图,已经密密麻麻的标记,心中也明白这是在彻夜谈正事。“诸位将军,辛苦了。”虎威侯马国远抱了抱拳,叹道:“深夜叨扰,希望没有影响到你们。”他们毕竟是老将了,众人也是十分客气,寒暄了一番。周元道:“两位侯爷深夜造访,所谓何事啊?”虎威侯看了宋武一眼,犹豫了片刻,才从怀里拿出了一块叠好的布。他递给周元,道:“请元帅过目。”周元皱着眉头打开,其他人也把头凑了过来。只见白布之上,黑字清晰,刚劲有力:“沙皇国入侵女真,辽东岌岌可危,叶尔羌即将一统,西北局面倒悬,大晋面临前所未有之挑战,国家迎来前所未有之困局。”“吾等老将,退伍多年,纵情奢靡,却也难凉热血。故写此战书,主动请缨,随宋武奔赴战场,保卫大晋之西北,虽死无悔。”再左边,便是一排排猩红的、以鲜血写下的名字。“虎威侯马国远。”“勇冠侯吴台柱。”“义武侯…”“靖威侯…”足足十三个名字,侯爵伯爵都有,皆是年过半百的老将军,皆是曾经为大晋立下赫赫战功的英雄。“两位叔父…”宋武有些急了,连忙道:“你们这么大年纪了,能站出来帮我们说话已经足够了,何苦再往西北跑啊。”他很清楚,这些老将一旦去了西北,那几乎是有去无回了。“别说了!”虎威侯咬牙道:“本来不知道你在这里,我们悄悄请缨,出征当天跟着走就是了。”“但既然你在这里,我们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你的叔伯们已经下定决心了,不然也不会写这封血书。”他此刻面色严肃,目光坚定,咬牙道:“我们也是军人!心中也有荣耀!也想为大晋再出点力!”“你爷爷死了,你爹娘叔伯全部死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西北。”“就是拼上这条老命,我们也要帮你一把,帮你长大啊!”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也哽咽了起来。勇冠侯跪了下来,双手抱拳,大声道:“元帅!我们心意已决!请元帅成全!”周元叹了口气,不禁慨然道:“两位侯爷请起来吧,你们一个腿瘸了,一个瞎了一只眼,西北就别去了。”“除了一腔热血之外,你们去也没什么用处,我周元虽然平时骂你们几句老狗,但心中还是敬重你们这些前辈的。”“此事作罢,不要再提。”勇冠侯突然大声道:“元帅!西北不好守!必定是长时间的惨烈大战!”“我们是不中用了,但我们只要在那里,军心就不会乱!”“连我们这些老人都去了,年轻的孩子们,不会退缩的。”虎威侯也郑重道:“老是老了,经验还在,那边情况复杂,但别忘了我姓马,我就是西海人,那边…马家,我有关系!能镇住局面!”这句话让周元很心动。看着两位老人坚定的眼神,周元很难拒绝。于是他只能沉声道:“说服了宋武,你们就能去。”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出征与归来 老将不死,只是慢慢凋零。周元很清楚这群勋贵即使到了战场也帮不上什么大忙,顶多可以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至于西海的马家…如果马家没有问题,那马国远就用不着,如果马家有问题,那马国远是否能说通都没用,因为西海的特殊位置决定了那里不允许有任何缝隙,有问题的家族,必须埋到地下去。所以他是无所谓这群勋贵去不去的,把问题交给宋武吧,毕竟他们更多程度上是为了宋武才去的。关于甘肃镇和西海的问题,主要还是和熊阔海沟通一些内鬼方面的事。实力有差距不可怕,数量有差距也不可怕,就怕自身烂掉。“这个你放心。”熊阔海冷笑道:“我和叶勉是在情报间谍的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人,对付这些暗处的虫子,我们有的是手段。”周元沉声道:“不要掉以轻心,西海打仗的时候,神京未必有好日子过。”听到这句话,熊阔海愣了好久,才变色道:“你的意思是…那群人要做最后的挣扎?”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必担心,这些层面我们是都有考虑到的,风险肯定有,但这一次洗牌,能把大晋洗个干干净净。”“接下来的路,就好走了。”熊阔海道:“那要不要让家人避一避?”周元摇头道:“会打草惊蛇,这方面我们不需要去思考太多,玩弄权术?呵,那群宗室绑一块都不可能是陛下的对手,否则当初陛下也不可能登上皇位了。”熊阔海这才放心下来,郑重道:“好吧,那我下去准备了,要跟老王打声招呼,整个西北的缇骑和暗桩都要调动起来。”他快步走出了书房,看到天空,发现已经是黎明时分了。周元伸了个懒腰,端起已经冰凉的茶喝了一口,也缓步走了出去。六月份的天,只有早晨的时候会凉爽一些。拂晓的风让疲惫了一夜的灵魂多少清醒了一些,周元的思维也变得更加敏锐和冷静。他在花园踱步,仔细分析着如今的局面。西北的局势必须要交给宋武和熊阔海他们去操心了,相距太远,消息不互通,无法隔空指挥。唉,时代限制了太多东西啊,否则周元说不定也会一个电话打过去,让城楼上的守军把长矛再抬高十五度。要把精神专注起来,思考女真的局面了。如今的女真,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题。正面防御,与沙皇国决一死战,那下场就是全军覆没,沙皇国全面占领辽东。在最危险的时刻,周元带兵杀到,做女真的救世主。原计划的确是这样的,但如今想来,似乎有些死板了。因为这样杀过去,的确能做女真的救世主,可女真的兵没了啊,双方无法形成配合,无法效益最大化。在这种情况下,皇太极会不会有更好的选择?比如打开一个防御缺口,放沙皇国的人进入腹地…想到这里,周元苦笑了一声,叹息道:“这绝处逢生的策略,好是好,只是太惨烈了些。”……六月十二,礼部拿出了各种理由说这天是黄道吉日,于是宋武等人总算是要出征了。浩浩荡荡的兵马聚集在城南五十里外的营区,辎重后勤部队已经分批次开拔。昭景女皇带着文武百官,祭天祭祖,搞了许多仪式,为大军送行。作为兵马大元帅,周元自然也少不了说几句话,鼓鼓士气。只是当他看到宋武身边那十多个穿着战甲的老人,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感慨。这些老牌勋贵,终究还是要把命豁出去啊。他深深吸了口气,运足内力,大声道:“我大晋历经战乱,饱受天灾,南征北战多年,方有今日之和平,方有所谓的百废待兴。”“老百姓刚刚看到点希望了,又有外敌来找我们麻烦了,我想我不需要多说什么,看看虎威侯和勇冠侯他们就知道了,这一次,我们是老中青三代齐上阵,为的就是撑过这一劫!”“撑过去了!大晋才有未来!我们才能吃饱饭!”“你们守住甘肃和西海!我去拿回辽东!”“两场战争!我们都必胜!”无数的士兵面色凝重,静静看着前方。周元端起酒碗,大步朝前走去。宋武等人也端起了酒碗,缓缓抬起了手。看着宋武和这些老牌的勋贵,周元沉声道:“我希望你们都活着回来!都看看大晋的未来!”宋武没有多说,而是直接道:“干了!”众人对视一眼,一口饮尽碗中烈酒。直到此时,虎威侯才道:“元帅,一直以来,我们颇多不合,很多事,我们看不懂你是怎么想的,但我们至少看得出你不是为了私利。”“如今要走了,咱想问一句,这两场战争,到底能不能赢?哪怕苦一点,代价大一点,能不能赢!”只是很多人都关心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来,他们早已信任周元打仗的能力了。而周元也从未食言,在这方面,他向来是说到做到。所以听到虎威侯的问题,他缓缓笑了起来。他看向众人,语气有着不可一世的高傲:“我向来不喜欢在做事之前说大话,但现在我可以大胆的跟你们讲,只要你们守得住,我就能把沙皇国大军打烂!”“好!”虎威侯面色发红,大声道:“大元帅的话!我们信!”“我们就一句话!人在城在!”众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热血,这是属于武将的浪漫与理想。浩浩荡荡的大军,终于走了。伴随着烈日的照耀,伴随着烟尘的卷舞,他们将离开这繁华的世界,去往壮美的西北,进行一场伟大的守卫战争。周元站在原地,看着大军的背影,久久无法释怀。一个民族想要真正站起来,需要的牺牲实在太大了。他的心情雄壮又悲凉,但总有人在不停给他勇气。在黄昏的时候,在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凝月回来了。她变了个模样。穿衣风格向来很淑女的她,竟然穿着男装,脸上没有粉黛,头发扎了起来,没有留一根刘海,把整张脸都显露了出来,气质也就自然而然干练了许多。“天呐…”小影都不禁张大了嘴巴,喃喃道:“凝月姐姐好俊俏啊!像个小哥!”薛凝月只是捂嘴一笑,声音什么都没变。她轻轻道:“因为穿裙子不方便呀,我们在船上每天都有很繁重的课程,要蹲起,要抬东西,头发垂落下来就会遮挡视线呢。”“所以我就要求必须穿男装,穿宽松的裤子,把头发都扎起来,用木钗固定住,这样反而方便多了。”小影重重点头道:“凝月姐姐说得对呢,只是这样好像没有眼前好看哎。”凝月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说道:“那是世俗的眼光,到时候一定会有人说我们好看的,就像…神女一样。”小影歪着头道:“那凝月姐姐,我可不可以也跟你一起去啊,我…”“不行!”周元当即打断道:“文舒还小,离不开你,你就在家里陪蒹葭姐姐说说话儿。”凝月也笑道:“是啊,其实挺苦的呢,我最初也是累得浑身都疼,喊得嗓子都哑了,夜里偷偷抹眼泪,还是采曦安慰我。”“后来适应了,才觉得好一些呢。”看着她的变化,周元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身边的人,都在长大。这个从坎坷中一路走来的民族,又何时真正长大? 第一千零四十章 剪掉思想钢印 这一晚卫王府为薛凝月摆了接风宴席,两桌人坐得满满当当的,很是热闹。倒是凝月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参加过很多宴席,除了成亲那一次之外,其他场合都不是主角。这一次所有人都在祝贺她、鼓励她,反而让她觉得很不适应,压力很大。“那、那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她站了起来,端着酒杯说道:“反正,谢谢大家的关心,我会努力做好自己的事的,敬你们一杯。”这个姑娘也开始主动喝酒了。赵蒹葭有些担心地说道:“凝月,晚上不住家里吗?”“嗯。”薛凝月喝下酒,脸色红扑扑的,轻笑道:“要和她们同吃同住呢,这样她们才会信我、服我,仅仅靠着一个卫王妃或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顶多让人畏惧,但无法让人敬佩嘛。”官采曦忍不住说道:“你们是不知道凝月这段时间有多苦,那个底层的船舱,大夏天的,汗臭味仿佛永远散不开似的,她竟然在里面住了几十天,我走进去都会发昏。”“采曦姐姐!”薛凝月连忙喊了一声,她不太想把这些遭遇说出来,会有一种炫耀自我苦难的自怜感。周元笑道:“这让我想起了去东番岛的时候,被荷兰人扒光衣服装在货舱里,那味道、那闷热,也是生不如死。”官采曦撇了撇嘴,她知道周元这是在针对她,所以干脆不说话了。周元问道:“凝月,护理队的配置工作做的怎么样了?”薛凝月嘻嘻笑道:“还在采集物资呢,我们必须要给每一个人配备纱布、刀具、细绳等基本工具,还要配备大量的药物,每个人都要背个大箱子呢。”“不过这些有太医院的先生们操心,而且很多名医也主动加入了队伍之中,民间还有很多学徒要参加呢,这一次我们算是把招牌打出去了。”她说到自己要做的事,就会很兴奋,滔滔不绝说个没完。众人也真正意识到,凝月好像变了很多。而在周元看来,凝月没有变,只是她发现了自己更多的优点。月儿弯弯,这一餐吃了许久,凝月只是喝了两杯酒,脸色有些红,但远远没醉。众人很有默契地让周元送她离开,在走出府门的那长长的路中,凝月忍不住挽住了周元的手臂。她颇有些担心地说道:“周大哥,你会不会怪我太跳脱了?”周元笑道:“为什么会这么问?”薛凝月道:“因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啊,因为抛头露面就是不好啊,毕竟我是成了家的人,我该为你生儿育女才是。”周元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但现在是崭新的时代了,随着太学宫的改制,我大晋的风俗、民俗、文化等各方面都在改变,最终会影响到人们的思想上。”“一个时代的思想篇章,将缓缓翻页,迎来更加闪烁的那一面。”“在我看来,无论男人与女人,都应该拥有爱情,但却不能只拥有爱情。”“一个完整的人,除了爱情之外,还有很多东西,不是吗?”薛凝月忍不住停了下来,踮起脚尖在周元的脸上亲了一口,四周侍女和女卫,她自认为自己的行为很大胆,因此脸色更红了。她不在意那些,只是笑道:“谢谢你周大哥,其实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勇气去面对那些东西的,但你一直在给我勇气。”“从云州你给我讲《西游记》的故事开始,就一直在给我勇气。”她歪着头看向天空的月亮,轻声道:“在神京我见过很多贵人,她们都谨小慎微,像是被什么东西绑住了。”“我很庆幸遇到你,你没有把我们绑住,你让我们做自己。”她挥着手,走上了马车。马车开动,她掀开了车窗的帘子,大声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周大哥,我一定会做好一切的!”周元大声道:“我相信你!”路上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同时也传来一声很不服气的冷哼。官采曦快步从府里走出来,双手叉腰看着周元,道:“我也要跟着凝月一起去!她做得好!我也做得好!毕竟我也是在水西过了苦日子的!”周元瞥了她一眼,才笑道:“战场的苦和水西的苦并不一样。”官采曦道:“反正我肯定比凝月强!你瞧好了!我一定跟着她!我会照顾好她的!”她也上了自己的马车,扬长而去。脚步,缓缓靠近。高大的身影走到了周元的跟前,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咧嘴道:“就这俩?”周元道:“保护好凝月,官采曦应该会跟着的,一起保护。”楚非凡很不爽,话语中都带着脾气:“娘的,老子不想保护她们,老子北上是杀人的,是要建功立业的,结果你让老子保护那些娘们儿。”周元叹了口气,道:“我师父素幽子太上忘情了,圣母又忙于高丽的国事,庄玄朴肯定是要保护陛下的,完颜黛婵肯定是要忙女真的事…”“法王啊,这天下数得着的高手,只有你能保护她们。”“凝月在我心中份量很重,希望你一定要保护好她。”楚非凡嘿嘿笑道:“你那么多女人,她算是普通的那一个,能有多重?”周元道:“她是我第一个女人,也是第一个信任我的人,在我最平凡、最卑微的时候,是她说…啊,那些困不住我。”“你是男人,你应该明白这种重量。”楚非凡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双手放在后脑勺,优哉游哉朝前走去。他的声音从街道上传来:“你小子给了我天大的面子,我也不能扫你的面子。”“就一句话,只要我活着,她就不会死。”……太学宫最大的改革是什么?不是可以学医、学兵法、学所谓的奇技淫巧,而是…成立了女子学堂。当初提出这一条的时候,沈樵山差点没给气个半死,挽着衣袖一副要和周元决斗的模样,痛斥有违圣道,痛斥违背了伦理纲常。只是他看到燧发铳黑洞洞的枪口之时,又表示这件事可以商量。内廷司和锦衣卫在促进改革的路上帮了大忙,到现在诏狱还关着不下百位所谓的鸿儒。这件事周元是一定要办的,他很忙碌,也很清楚没机会说通这些老头子,所以干脆用枪。赵蒹葭先带了一批试学的女学生,效果还算不错,于是才有如今的开学,据说已经有超过六十个女学生报名了。这个数字不大,但对于如今的时代来说,可谓是长足进步了。为了给女子学堂第一个先生,也就是我们的赵蒹葭女先生…给她面子,周元亲自过去剪彩。这下是把太学宫整轰动了,女子学堂门外的广场为了个水泄不通,来自于全国各地的学子,就读于各个学院,都来一睹卫王的风采。把沉甸甸的红绸握在手中,拿起剪刀的那一刻,周元抬起了头,看向了下方无数的学子,还有那些刚来的女学生。每一个人眼中都发着光,他们很多人年龄比周元还大,但他们才是真正的新一辈。“为往圣继绝学,谁是往圣?何为绝学?”“难道仅有儒家先贤才是往圣?难道只有儒家之术才叫绝学?”“燧人氏钻木取火,我们才有了低于寒冷的力量,才能吃到熟食。”“有巢氏搭木为房,我们才走出山洞,走进房屋。”“神农氏尝遍百草,我们才找到力量抗衡疾病。”“轩辕氏播种百谷,我们才结束了打猎为生的局面,有了自己的粮食。”周元看着下方的学生们,大声道:“三皇五帝,人族先祖,难道不是往圣?衣食住行,百姓之根基,代代发展至今,难道不是绝学?”“故继往圣之绝学,何止于文道!”“学医救人,学武强身,学兵法而卫国,学耕种以养民,万千大道,皆是圣道,万千学术,皆是绝学。”“我希望你们不要以学文而自傲,亦不要因学其他学术而自卑,去做自己热爱的事,去实现自己的价值。”“不要固拗于道的区别,不要固拗于男女尊卑,把本事学好,把生活过好,那就是在报效国家!”他拿起了剪刀,把红色的彩绸,缓缓剪掉。红绸断了。一个时代的思想钢印,似乎也由此脱落了。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攒劲 剪完彩之后周元肯定是要跑路的,一旦被这些学生抓到,那可就有说不完的话了。只是赵蒹葭是跑不了了,作为如今女子学堂唯一的先生,她需要做的事很多,至少在这一天她要和这些学生相识,告诉她们一些基本的课程,让她们了解这里的规则。毕竟这些女学生都出自名门,各自有各自的脾气,若是镇不住,那将来课程也不好教。只是有些女学生的话,多少还是让赵蒹葭有些气愤。“先生,为什么不可以是卫王殿下来教授我们呢,我们希望学到他身上的学识。”你那是为了学习吗?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赵蒹葭狠狠打压了一下这些刺头,并告诉她们这里只有学生与先生,没有其他任何世俗的身份。这些事周元自然是不知道了,关陆走了,章飞走了,凝月和采曦也去做她们的事了,非凡哥要在暗中保护她们,如今也是见不着面了。老熊走了,宋武走了,大勇他们在备战,周元就算是想说话,也不知道该找谁说去。找大师姐?那也不现实,关于太学宫女子学堂的事,多少文官在围着她闹,她也忙得不可开交。似乎只有沁水那边清闲一点。周元上了马车,独自沉思着关于大晋在这一年需要做的事,无数的信息里汇聚在他的心中,磅礴杂乱的线索让他抓不到关键的路,模糊的概念成型又散乱,以至于马车停了下来,他都还在沉思。“王…王爷…”内卫慌忙打着招呼,周元也没注意到,而是大步朝内走去。很快他就看到了沁水和碧水,她们正逗着兴国,心情开心得很。“哇,兴国你看是谁来了,你爹爹来了哎!”沁水公主看到周元来,自然是十分高兴的,抱着孩子就凑了过来。周元笑着捏着孩子的脸,一家人说着热闹的话,场面很是温馨。但兴国毕竟还小,精力有限,玩乐了不到一个时辰,又迷迷糊糊睡去了。奶娘把孩子抱走,沁水公主才扑进周元的怀里,娇声道:“相公,你可算来看我们了,我和姐姐好想你啊!”周元愣了一下,才轻笑道:“怎么突然改成这个称呼了,听着怪怪的。”沁水公主道:“那你是不是我相公?”“是。”周元哪敢反驳,他可是知道沁水发起脾气来的威力,虽然她从来没对自己发过脾气。沁水公主眨着眼睛道:“听说上一次你们去泡温汤,曲灵丫头给你安排了攒劲的节目?”周元摆手道:“别提了,因为凝月南下的事,那一次也没什么心情玩,就作罢了。”沁水公主笑道:“但这一次,我可是给你安排了攒劲的节目…”“啊?”周元愣了一下,沁水不是这个性格啊,她虽然有点粘人,但远没有曲灵那么野。“什么节目?”周元还是忍不住问道。沁水公主眨了眨眼睛,道:“上一次见曲妹妹的时候,问她要了许多东西,尤其是两套皮制衣服,似绳非绳,穿在身上非但能把曲线完全勾勒出来,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堕落感…”“等会儿我和姐姐都穿上,让你打几鞭子如何?”周元正色道:“佩娴,以后不许跟曲灵学这些东西,不利于家庭氛围的正能量,下不为例啊,鞭子给我。”沁水捂嘴笑着,把头凑到他的耳畔,轻轻道:“那个皮制衣服,可以连接角先生,我和你一起欺负姐姐怎么样?”周元连忙抱住她,急迫道:“快别说了,行胜于言啊!”“哈哈!”沁水大笑出声,当即就回头握住了碧水公主的手,笑道:“姐姐,恭喜你呀,今天你有福了。”碧水公主脸色顿时红了,想要挣脱,但她的力气哪里比得过内力深厚的沁水。于是,一场大戏上演,碧水公主被欺负了个惨痛,整张床都湿了。直到最后,她捂着脸哭泣道:“都这般模样了,要我怎么有脸见人…”沁水公主还在戏中,眯眼道:“臭女人,床上也是你撒尿的地方吗!看我不好好收拾你…”她又扑了上去。大戏一直延续到黄昏,三人才终于精疲力竭,一起泡在大木桶里,舒舒服服沐浴。沁水公主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周元,轻轻给他按着背,低声道:“可不要心疼姐姐哦,今天的节目,是她事先同意的。”听闻此话,碧水公主也低下了头。周元忍不住捏了捏碧水公主的脸,笑道:“蕴娴,今天兴致怎么这么高?你作出了很大牺牲啊!”碧水公主很是羞涩,小声道:“妹妹说你最近心情不好。”周元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沁水公主道:“相公,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很大?西北和东边都有战事,哪边都不好打,这几年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局面,要全部押进这两场战争之中,关乎着无数人的命,你晚上甚至都睡不着觉吧?”周元沉默不语。沁水公主有些心疼地抱着他,用最柔软的部位帮他按摩。她呢喃道:“战友们都出征了,而你还在等女真的消息,心里有很多话憋着也找不到人说,每天都在沉思,都在发呆,你早该过来这边,好好发泄一下了。”周元叹了口气,道:“别担心,我很好。”“什么叫不担心?”沁水公主道:“我们难道不是你的亲人?难道不该关心你?”“你只知道如今我叫你相公,你却忘了我以前叫你什么吗?”周元回忆了一下,还真是没想起来,脸上有些疑惑。沁水公主道:“英雄,我的英雄,我一直这般叫你。”她来到了周元的正面,捧着他的脸,深情说道:“还记得北山逃亡的时候吗?杀手、风雪、猛虎,什么都奈何不了你。”“在我的心中,你一直是英雄啊!”“你认为这两场战争该打,并且已经决定了要打,为什么要怀疑自己呢?”“你应该兴奋,应该充满激情,因为这两场战争如果赢了,我们就真的没有对手了。”“你就真正为大晋开天辟地了。”周元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但另外一只手,又被蕴娴握住。碧水公主也凑了过来,轻声道:“周元,我很少跟你谈正事,因为我并不太懂这些,但我看得出你心情不是很好。”“我…我不善言辞的…但希望我今天…确实让你开心了。”周元把她们搂进怀里,紧紧抱住。他的声音低沉:“是,我向你们承认,我的心情的确有些沉郁,不是因为悲观,而是感觉担子太重了。”“所有人都看着我,看着我怎么打仗,看着我给他们一份怎样的答卷。”“同时,我掌控着太多人的生死,虽然我可以说这都是为了大局,但‘大局’不该是他们去牺牲的理由。”“可是我没得选,或许这就是领袖应该要去背负和承担的东西。”说到这里,周元却笑了起来,咧嘴道:“不过今天的发泄,的确让我好受了很多,主要是你们劝得好。”“是啊,我曾是英雄,我如今也是英雄。”“打完这两仗,大晋就真正太平了。”“我不该沉郁,我应该把一切握在手中。”他站了起来,任凭水珠从身上滑落。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量:“是时候亮剑了,该给那些畜生一点颜色看看了。”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并肩 周元没有回家,而是陪沁水她们到第二天,然后直接进宫。他懒得上朝了,懒得听那些文官聒噪,而是直接到了紫微宫。等到了中午,大师姐才疲倦的从朝堂回来,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先是喝了一口茶,才大声道:“那群顽固不化的老东西,我早晚要把他们全部弄走,一天天都在说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烦都烦死了。”周元帮她把茶倒满,递了过去,才道:“大晋的变化,也就是最近几年的事,而他们的思想早已固化,不是短时间可以纠正的。”官妙善哼道:“我就是太忙了,没心情去算计他们,等我腾出手来,我保管把这群老东西整得哇哇叫。”说完哈,她深深吸了口气,才道:“要出征了?”周元道:“差不多了,三天之后出征,因为我感觉皇太极还是会按照我预想中的去走,他会选择牺牲。”“按照这样的逻辑,那沙皇国的兵很快会到沈州。”“我们赶路需要时间,该出发了。”官妙善沉默了片刻,才道:“军事上,听你的,我也给不出什么好的意见。”“反正就那句话,败了就败了,大不了我们从头再来,你必须要活着回来。”她目光中含着温柔,低声道:“周元,我们还年轻,你明白吗?即使再大的失败,都打不垮我们,所以不许拼命。”周元摇了摇头,道:“现在不必说这种丧气话了。”“我出征,北伐,就是要把沙皇国打烂,打得他们再也不敢来。”官妙善掀了掀眉毛,道:“好像不需要我来安慰你了,你自信心已经起来了。”周元道:“不需要,我这次找你主要是谈一谈宗室的事。”官妙善直接道:“不用谈,你不用什么事都去操心,大晋内部的事,我可以轻松处理。”“你只管放心大胆去外面打拼,我保证你回来,看到的是焕然一新的大晋。”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自信心也出来了。”官妙善哼道:“我向来很有自信!当初宫斗如此,夺皇位如此,调训那群朝臣也是如此,只是后来被你整的要死要活的。”她开始翻旧账了,哼唧道:“从封狼居胥,到你帮我治病,这之间的时间我可是过得生不如死。”“你得补偿我才行。”周元豪迈道:“当然没问题!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给句话吧!”官妙善拉起了他的手,道:“跟我来!”“去哪儿?”“别管,来就是了。”她拉着周元朝前走去,一路来到了金殿之上。数十根立柱支撑起的庞大宫殿,空旷的金殿给人庄重、大气的感觉,让人心中不自觉就有一股压力。昭景女皇身穿龙袍,稳稳坐在了龙椅之上,大声道:“逆臣!还不滚过来!”周元愣住了。然后他就看到大师姐躺在龙椅上,把双腿搭在了两个扶手上,形成了M形。昭景女皇厉声道:“逆臣!滚过来好生伺候!”周元吞了吞口水,大步走了过去。于是,裂帛之声传出。昭景女皇猛然抬起了头,双眼微眯,不自禁按住了周元的头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元才猛然站了起来,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冷声道:“昏君!跪下!跪在龙椅上!”昭景女皇被迫跪好,转头看向他,脸色绯红,语气哽咽:“逆臣!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啊!”邓博尺急匆匆走上台阶,看到了一把黑色的刀。他吓了一跳,瞪眼道:“庄供奉,你这是什么意思?”小庄淡淡道:“陛下今天不见任何人。”邓博尺道:“我是有要事…”小庄直接打断道:“不见就是不见,言尽于此,再敢往前一步,斩你头颅。”邓博尺向来是暴脾气,直接转头就走了,嘴里喃喃说着:“没天理了…没天理了…”小庄则是收起了黑刀,耳力极佳的她听到金殿传来的回声,一时间也是头疼无比。好在…在一个多时辰后,这些声音终于消失了。她看到陛下和周元缓步走了出来,两个人并肩而立,竟然是十分般配。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这一刻小庄都不禁觉得有些耀眼。“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多久之后了。”官妙善看着被眼光照亮的皇宫,缓缓道:“元帅,有信心把所有的外敌打败吗?”周元笑道:“会很困难,但他们没有赢的机会,我说的。”官妙善道:“好,我也告诉你,内部的敌人,也最多翻滚几下,但他们注定失败。”周元看向她,缓缓道:“这一次,是对大晋最后的刮骨疗伤。”官妙善道:“在此之后,一切归于平静,我们将迎来一个伟大的时代。”周元道:“我们共同创造的时代。”官妙善笑道:“是你和我?”“不。”周元笑道:“是千千万万人。”两人在金殿门口,紧紧相拥。然后,周元沿着阶梯大步朝前走去,他的身上洋溢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力量,让小庄都觉得这一战似乎必胜。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小庄才回头问道:“陛下,他好像很有信心…哎…”她看到了昭景女皇几乎站不稳,于是连忙过去扶着,疑惑道:“陛下,你这是怎么了?”昭景女皇吞了吞口水,道:“没事,能撑住,这个蛮牛简直不把老娘当人。”“你别管我,快派内卫紧急修复一下龙椅,后天上朝之前必须弄好。”小庄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忍不住道:“陛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简直为了这个国家操碎了心。”昭景女皇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是操碎了椅,别贫了,赶紧去办。”“别以为他走了我们就没事做了,大晋内部的问题同样严重,到时候我们也得花点心思。”“主要是你,你到时候不会有心理负担吧?”小庄笑道:“陛下,我是出家人,出家人杀人,哪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呢。”昭景女皇伸了个懒腰,感叹道:“这一次的滋味真不一样。”小庄眼睛一亮,道:“感觉更通透一些吗?”昭景女皇微微一怔,随即掀眉道:“你个出家人,胡说八道什么,我是说,这一次小师弟主外,我主内,有了真正的合作的感觉。”“以往嘛,多少有点间隙,这一次真是一点间隙都没有,心都是连在一起的。”“这才是我有信心处理一切的原因。”“小庄,你是了解我的,当我有信心的时候,那些蛀虫是真的没有一点机会。”“他们似乎早已忘记,我当初是怎么收拾他们的了。”说到这里,她笑着挥了挥手,说道:“走了,我先回紫微宫好好研究一下,怎么把这群老东西整死,你就研究一下怎么把龙椅整活。”阳光照在她身上,小庄发现,陛下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高兴了。她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候,那个刚刚进宫之时,充满了灵气和信心的官妙善。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自毁 “守不住!这样根本守不住!”站在撒义河卫的城墙上,完颜黛婵面色忧愁,十分焦虑:“我们太被动了,防御战线过长,以至于我们不断要根据对方的兵力调动,完成我们的兵力调动。”“但对方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通过不断调整兵力,迫使我们出动更多的轻骑兵去充当探子,然后不断瓦解我们的力量。”“再这么下去,我们的情报会很快跟不上的。”她看向皇太极,焦急道:“需要想个法子,改变这样的局面,你那么聪明,你不可能看不到这些啊。”皇太极面色平静,轻轻说道:“你应该坐下吃点东西,毕竟你已经一天没吃了。”“我没有心情!”完颜黛婵道:“我们的人一直在死,我们的局面越来越差,我…”皇太极打断道;“那和吃东西没关系,实力差距本身就大,我们坚持不下去是早晚的事。”完颜黛婵沉默了。她缓缓坐了下来,低声道:“因为我总认为,你和周元能创造奇迹,面对这样的困局,你们的办法总会比我多。”皇太极道:“当然也有办法,缩小防御圈即可,放弃对兴凯湖周边的防御,把防线撤回至哈兰城卫,就能缩短防御战线,有利于我们更好集中兵力。”“但别忘了一点,黛婵,女真不到真正的生死时刻,就不会有援兵。”“我们缩小战线,并不能带来胜利。”听闻此话,完颜黛婵愣住了,她缓缓低下了头,唯有一声叹息。皇太极淡淡道:“想要保存相对应的实力,和大晋军合作,完成对沙皇国的复仇,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在我们这些兵还活着的时候,让女真陷入绝境。”完颜黛婵道:“怎么做?投降?”皇太极摇头道:“他们不会允许军人活着的,得放开一个口子,让他们往里面杀,去杀我们的族人。”就像是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完颜黛婵直接站了起来,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我们放开口子,让他们去杀我们的子民?”皇太极点头道:“没错,这是保全我们大军的同时,还能让大晋提前出兵的唯一办法。”“我已经下令让西段防线,也就是外喀尔喀与哈剌温山防线的大军,往撒义河卫转移,把缺口打开了。”“沙皇国会很快找到这个缺口,派出大军全面进攻,从漠河流域南下至福余卫,进入辽东,侵占我们的大后方。”“这是撕裂我们的最好机会,他们不会放弃…那时候,沈州及整个辽东都会在沙皇国的刀枪之下,大晋才会从山海关杀出,做女真的救世主。”完颜黛婵一脚踢翻了皇太极面前的小桌子,面容已经扭曲,红着眼眶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拿族人的命来算计敌人!你有没有想过沈州的族人不想死啊!”皇太极道:“不这么做,所有人都要死。”完颜黛婵道:“你故意打开口子,让他们被屠戮,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会骂你,骂你卖国,骂你引寇入侵,你会被钉在耻辱柱上,成为女真的千古罪人。”“皇太极!你分明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你这是自毁!”皇太极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我不在乎。”“女真能活就行,我是在功劳簿上,还是在耻辱柱上,我不在乎。”“我一个人下地狱,无所谓。”他也缓缓站了起来,看着血色的夕阳,平静的表情下似乎蕴蓄着无尽的情绪。他斟酌着语言,最终叹息道:“回去吧,黛婵,沈州需要你。”“我把口子放开之后,沙皇国的大军很快会到那边,那是女真的地狱,也是我坠落深渊的时刻。”“那个时候你需要和他们在一起,共同度过这一关,去赢得民心,踩着我的尸体上位,成为女真第一个女族长。”完颜黛婵最终捂住了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皇太极道:“在历史的大势面前,我也是渺小的,但我给女真带来了活下去的希望。”“他们未来的命运如何,是否能过得好,就要看你了。”“你与我,都缺一不可。”完颜黛婵哽咽道:“我做不好这些…我…我没有那么聪明…”皇太极笑道:“但你找了个好男人,他会帮你的。”完颜黛婵摇头道:“他没那么喜欢我,我追杀过他。”皇太极道;“但你还有一个好徒弟,她可太讨人喜欢了。”“黛婵啊,你肩负的东西比我重,我不过一死了之,而你要走很长的路。”“去吧,女真交给你了。”完颜黛婵泪流满面,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转身。她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吗?”皇太极点头道:“是的,也是最后一次分别。”完颜黛婵痛哭出声,大声道:“我会为你平反昭雪的!”皇太极道:“不,你要做第一个痛骂我的人。”“把我踩下去,女真才会好。”完颜黛婵几乎呼吸不上来。她摇着头,缓步离开。皇太极负手而立,站在城楼上,看着远方浩浩荡荡的大军。他面色很平静,他慢慢张开了双手,笑了起来。他相信这天下有懂他的人,哪怕只有一个,也足够了。……“他会打开内喀尔喀与哈剌温山的防御缺口。”周元看着地图,终于肯定地说道:“这条防线很特殊,往南就是漠河流域,沙皇国可以直逼辽东。”“沈州会很危险,但又伤不到女真在建州的根基,恰好又能给大晋创造做救世主的机会,这是皇太极唯一的选择。”“他会这么做的,他看得清这些。”他站了起来,大声道:“来人!”很快便有侍卫走了进来,大声道:“参见王爷!”周元道:“立刻飞鸽传书宣府镇,命宣府节度使薛长岳率领三万骑兵及两万步兵,以最快的速度北上,经秦宁卫夸滦河,往摸鱼儿海方向行进,至哈剌温山南麓驻扎,沿途百里十哨,保证情报线路不断,随时听候调令!”“既然皇太极拿命做局,那我们就要把这一股沙皇国主力,一口吃掉!”“我要让沙皇国这些蠢猪都知道,入侵沈州,就是他们失败的开始!”他站了起来,快步朝前走去,大声道:“传令,封石义为京营节度使,统领京营出征之八大团营,命王雄、闵天瑞,随时做好出征准备…”“后日一早…出征!北伐!”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别前温馨 终于确定了出征的时间,后天,也就是六月十八。周元不知道这是不是吉利的日子,但已经不重要了,摸索到战争的大致趋势,就到了出兵的时候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该思索的,也全部都思索到位了。只剩下告别了。在六月十七这一天,周元特地吩咐紫鸢准备宴席,临走之前好好吃一顿是必不可少的。“去把沁水碧水她们叫过来,还有熊嫂子。”“老熊走了,做兄弟的,怎么能不好好照顾嫂子呢。”紫鸢丫头就喜欢热闹,听到这句话比什么都高兴,蹦蹦跳跳着说道:“好啊好啊,放心吧姑爷,包在我的身上。”她拍着自己的胸脯,嘻嘻道:“凝月夫人和曲灵夫人走之后,就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呢。”周元则是瞪眼看着她的胸口,震惊道:“不愧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姑爷还没怎么注意到,你胸怀如此宽广。”相比于青鸢高挑的身姿,紫鸢显然是要稍微肉一点。“昨天才吃了个够,现在又故意说这种话。”紫鸢嘟着嘴道:“不理姑爷了,走啦。”她高高兴兴往后厨去了。看着她的背影,周元不禁感慨,紫鸢也不是当初那个一说话就脸红的丫头了,这种程度的言语调侃,她承受得住了。今日是专门陪家人的一天。他和蒹葭一边说着话,一边逗着小文心,两岁的丫头乖巧得很,刚学会说一些短句,声音呆萌呆萌的,特别讨人喜欢。“爹爹…抱…抱抱呀…”她踱着小步,张开小手,简直要把周元的心萌化。周元连忙把她抱了起来,嘿嘿笑道:“小文心太可爱了,我生出来的宝贝,果然不同凡响。”赵蒹葭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不会和孩子说话就坦诚点嘛,看你这疯狂找话题的样子,咱们女儿长大了,肯定瞧不上你这种不解风情的男人。”什么!她这么侮辱人!周元变色道:“我难道还不够优秀嘛!小影你来说,我好不好?”小影抱着文舒,嘻嘻笑道:“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周元连忙道:“看见没有,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小影又道:“蒹葭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和哥哥简直是绝配。”“噗!”赵蒹葭忍不住看向小影,笑道:“小影妹妹,还是你说话好听。”话音刚落,小文舒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声音可谓响亮。“坏了!忘了夸她了,她不乐意了。”周元把文心顶在肩膀上,然后把小文舒抱过来,哄着说道:“都是爹爹的好宝贝,都是乖巧漂亮的呢。”他摇晃着身子,小文舒果然不哭了,大大的眼睛里面含着泪花,却又很兴奋的样子,伸出小手手去摸周元的脸。周元连忙低头,小文心却又保住了他的脑袋,捂住了他的眼睛。正是此刻,文舒丫头的手也摸了上来,恰好戳在他的鼻子上,痒得周元大呼小叫。青鸢忍不住喊道:“姑爷你要帮忙吗?”周元道:“不用,我觉得搞得定这俩丫头!”四周众人都不禁笑了起来。看到这一幕,小影忍不住捂着嘴,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四周都是热热闹闹的,充满了欢歌笑语,可能这就是家的意义吧。她深深感受到了温暖,想到了逝去的家人,心中没有悲伤,只有淡淡的遗憾。但无论如何,日子总是变好了。那个孤苦的丫头,有了崭新的亲人了。“真热闹啊!英雄,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伴随着沁水的声音,公主姐妹抱着兴国也来到了后花园,好动的男孩儿才一岁出头,在他娘怀里挣扎着,恨不得马上就要下地跑上几圈。青鸢喃喃道:“姑爷,现在你恐怕是忙不过来了。”众人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周元道:“这有什么,我还有外援呢,戴思你帮我抱儿子。”这是真外援…戴思愣了一下,红着脸道:“我吗?这是否会不太合适…”“当然不合适!”沁水公主瞪了周元一眼,说道:“净出馊主意!人家戴思是来做客的,而且还是黄花闺女。”周元笑着看向戴思,道:“明天我就要出征了,你还没想好跟着谁吗?”“跟着凝月的护理队,还是跟着我啊!”戴思毫不犹豫说道:“当然是跟着你了,你是大元帅,跟着你能学到很多东西。”赵蒹葭当即道:“但也充满了危险,至少凝月不会把你吃掉。”周元配合着哼哼道:“打仗可是很苦的,几个月见不到女人,你还跟在身边,戴思小姐,到时候你恐怕要承受我《纯阳无极功》猛猛的副作用。”戴思道:“我不在乎,我反正早已做好了献身的打算了,能被王爷这样的人看上,那是我的福分。”这下赵蒹葭和沁水公主的脸色是真有点不自然了。周元则是不在意,而是轻笑道:“那希望你能坚持住,不要半途而废,北方的战争可不太容易,跟着我一定会比跟着凝月危险很多。”戴思正色道:“我已经做好了迎接任何挑战的准备。”周元道:“佩娴,今晚你先给我们的小戴思好好上一刻,让她知道有些事说着容易,做起来就不容易了。”碧水公主道:“但我没带角先生啊!”一时间,天地都静默了。赵蒹葭呸了一声,小影则是歪着头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碧水公主捏了捏自家妹妹的腰,压着声音道:“你怎好说这般话。”周元则是大笑出声:“哈哈哈没让你给戴思上这种强度,人家还是孩子,不过白雪干的活儿,她应该是能做的。”沁水公主看向戴思,点头道:“还真没试过洋舌头的滋味…”“走走走!”赵蒹葭连忙道:“我们走,把孩子交给青鸢她们,你们做大人的真是…坏透了!”“等下次见到曲灵,我一定要好好跟她聊一聊,我辛辛苦苦维持的家风,怎么被她搅成这般模样了。”嬉笑之间,这一天就匆匆过去了。晚宴很是隆重,大家都罕见喝了点酒,在桌上说着知心的话,但绕来绕去,都绕不过那一个命题。“无论如何,要活着回来。”赵蒹葭轻声道:“这一大家子人,没了你还怎么过得下去?”沁水公主道:“是啊,无论胜败,记得回家。”周元道:“你们就别担心我了,担心担心自己吧。”“我走之后,神京城可能会出乱子,虽然陛下会保护好你们,但关键时候难免出现纰漏。”“佩娴、蕴娴,你们搬来王府住下,我回来之前,你们就别搬回去了。”“小影、佩娴,你们是会功夫的,关键时候要保护好自己的亲人。”沁水公主当即道:“你放心吧,皇姐姐找我谈过了,暗示了一些事,我没有问题的。”小影也举着小手道:“我会保护好姐姐们的!”这一晚,她们很主动的把周元留给了小影,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周元和小影还没有亲热过。在此之前,小影也是靠着淫蛊自学成才,弄了个不伦不类出来。周元完全没有享受到小萝莉的美好。这一晚他享受到了,小影最大的特点是柔。她非但小小的,而且感觉身上没有骨头似的,可以轻易把身体扭曲成各种形状。只是这丫头相当没经验,只知道听话。“小影啊,当初你套路我,今天轮到哥哥报仇了!桀桀桀桀桀!”小影所在床的角落,双手环抱着腿,弱弱道:“哥哥别,小影怕怕…”她分明在笑,眼珠子发着光呢!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离家 北伐 六月十八,晴,冲龙煞南,北事皆宜。东天刚刚翻起鱼肚白,紫鸢和青鸢就已经进了房间,准备热水给周元洗漱,帮他穿好衣服。很快赵蒹葭也来了,帮周元梳头,把头发扎好,刮去脸上的胡须。“小影夫人怎么一直没醒?”紫鸢下意识问了一句,又连忙闭上了嘴。青鸢没放过她,而是回应道:“显然是已经坏掉了。”赵蒹葭皱了皱眉,道:“闭嘴,不许说这种话,别跟着你们姑爷学坏了。”紫鸢撇了撇嘴,心中暗道青鸢还用学吗,她本身就是个坏胚子。周元也是有些后悔,小影是典型的音轻体柔,昨晚他有点上头,把小影弄得有点崩溃。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即将别离。早餐准备得很丰盛,除了孩子们还在睡觉之外,大家都醒来了。小影也是迈着步子到了餐厅,走路偏偏倒倒的,脸色绯红,显然有些不好意思。沁水和碧水不停给周元夹着菜,前者的情绪倒还好,碧水就有些绷不住了,红着眼眶,显然是不舍得周元。为此,周元不禁握住她的手,低笑道:“蕴娴,安心等我回来,到时候咱们也要个孩子吧。”碧水公主低下了头,心中百味杂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周元的众多女人中,她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她也不愿意出风头,只是静静陪着大家。因为她多少是自卑的,她是成过亲的人,一个寡妇罢了。此时此刻,她是清楚周元在安慰她的,一时间鼻头都发酸了。“吃饱了!”周元站了起来,看向在场众人。赵蒹葭、小影、陈佩娴、陈蕴娴、紫鸢、青鸢,目光在每一个人脸上扫过…周元笑道:“安心在家等我,我答应过你们会活着回来,就一定会回来。”“我珍惜我的生命,如同珍惜你们。”他看向天边刚刚升起的朝阳,沉声道:“这一战,我会把我的本事都拿出来,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战斗。”“等我!”说完话,周元便大步朝外走去。众人紧随着他的步伐,一路送到门口,赵蒹葭眼泪终于绷不住了,忍不住喊道:“夫君!”周元回头,看向赵蒹葭,轻声道:“你会找到你坚持的位置的,蒹葭,在我心中你永远很重要。”“小影,好好照顾文舒,好好照顾你蒹葭姐姐。”说完话,周元再不犹豫,骑上了马,径直朝城外走去。数十个骑兵亲卫簇拥着他,在清晨的神京街道上奔跑。有百姓看到他们,忍不住打着招呼,发出了呐喊。“卫王爷!打出国威来!”“咱都信你!一定能赢的!”“把辽东收回来!把那些畜生打回去!”“卫王爷,等你回来了,咱们都去迎你!”周元没有回应,没有逗留,只是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一路疾驰,冲出了城。直到此刻,他才回头看向伟岸壮美的神京城。这片古老的大地永远都不缺英雄,永远都不缺守护者。周元明白了很多东西,心中渐渐有了一股豪迈之心。“北伐!”他怒吼一声,一拉缰绳,直接朝着营地而去。辎重粮草部队已经开拔,大部队也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开始出发了。这一次不比以前,不是几万人的出征,而是京营八个团营、湖广军、莱登军、西北军等共计二十四人!这一次没有誓师,所有人都在心中完成了歃血。只是当他来到营地之时,却发现还有数万人没有开拔,纪山等人全部都在等着他。“参见元帅!”众将身披铠甲,半跪而下。“参见大元帅!”数万人跪了下来,声音足以震动苍穹。周元皱眉道:“怎么回事?”石义笑道:“北伐这么大的事,不誓师怎么行,西北军、湖广军、莱登军各留了一万精锐,京营留了武耀营和勇效营,外加精英营,等着元帅说几句。”台子已经搭好,烈酒已经准备好。周元大步走了上去,端起了酒碗,大声道:“诸位兄弟!诸位战友!每一次大战前,我都会说上几句话,也就是所谓的誓师、”“这些年来我打了很多仗,千里勤王、收复中原、山海关抗虏、北上蒙古……每一战都有独特的意义。”“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是保家卫国,也是开疆拓土,是民族抗击入侵,也是民族永攀高峰。”“你们之中有跟着我打了很多年仗的老兵,也有从来没有跟我打过仗的新兵。”“但我对你们所有人,只有一句话。”“那就是——随本帅一起!直面强敌!杀尽北寇!杀出一个王朝盛世来!”“喝了这晚酒!北伐!”无数战士端起了酒碗,将烈酒一饮而尽。场中的气氛,已经到了高潮。周元大声道:“山东节度使王雄、湖广节度使纪山、大同总督闵天瑞、京营节度使石义,尔等准备好了吗!”四个将军当即半跪,大吼道:“末将随时听令!”周元高举双手,怒声道:“北伐!”“北伐!”四个将军吼了出来,五万精锐吼了出来。浩浩荡荡的大军,朝着东北方向而去。在那宽阔的官道旁边,无数辆马车停在那里,一个个老者静静伫立着。他们看到了大军,一时间也是热泪盈眶。邓博尺被奴仆搀扶着,他几乎快站不稳了,但还是用尽了力气大吼道:“周元!卫王啊!”“老朽向来跟你不对付!但还是希望你凯旋!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凯旋!”“希望大晋,长盛不衰!”许多老臣都喊了起来,这些逐渐被时代淘汰的文官,此刻却是老泪纵横,情绪完全绷不住。大军,继续朝前。在官道的前方,又是一辆马车,旁边只站着小庄一人。周元清楚,大师姐在车厢里,只是没有出来。他看到了掀开的窗帘,看到了那一双明媚却坚定的眼睛。周元大吼道:“北伐必胜!”数万大军齐声大吼:“北伐必胜!”昭景女皇看到雄壮的队伍,也不禁红了眼眶。她右手撑着车壁,咬牙哽咽道:“小庄!你相信他们吗!我相信!他们必胜!他们一定凯旋!”小庄道:“我也相信。”昭景女皇道:“但这一战苦!小师侄背负民族命运而战,压力不晓得有多大。”“这一次,我不会让他孤军奋战,我要把神京彻底清洗干净,等他回来的时候,我要他看到最崭新的神京,最崭新的大晋。”她眼中透着杀意,寒声道:“国内国外,双方战场,都要赢!”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关于战争的构思 熊熊的火焰燃烧着,干柴迸列出璀璨的火星,烤肉也因此滋滋冒油,散发出迷人的香味。古曼耶夫面色阴沉,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喝着伏特加。自从上一次战败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笑过了,那天的耻辱,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下边的鸟废了,还被淋了一头尿,他想了无数的办法都治不好,现在看到女人都吃不下,那种绝望已经转变成了扭曲的心理。他身边依旧有女人,这是他权势的象征,就算不能真正享用,每天打上一顿,心情都要畅快一些。“司令!他们的防御出现缺口了!”有副官连忙跑来报告,沉声道:“由于战线过长,女真只能通过情报不断调兵抵抗我们,但在我们不断周游的情况下,他们有限的兵力已经运转不过来了。”古曼耶夫冷声道:“缺口在哪里!”副官道:“摸鱼儿海、哈剌温山一段,脑温江的西部流域,那边地广人稀,对方可能觉得守卫必要性不大,所以把兵调到了撒义河卫。”古曼耶夫仔仔细细看着地图,狞笑道:“的确,的确,那边是内喀尔喀区域,根本没什么人…”“可对方似乎忘记了,我们可以从缺口长驱南下,跨渡漠河,直接杀向他们的老巢。”“如今他们兵全部在防线上,后方出事,防线就直接塌了。”副官低声道:“这个我也想过,但路途遥远,我们的补给可能是一个问题,有点冒险。”古曼耶夫厉声道:“冒险?打仗哪有不冒险的!我就是要把他们老巢掀开,把里面的人给他们杀干净!”“我要那些低贱的畜生付出代价!我说过!我要把他们杀干净的!”他额头青筋暴现,脸上的戾气藏都藏不住。这让副官实在有些害怕,他感觉司令长官这几个月性情变化太大了,动不动就要发脾气,下手极狠,下边的人都不怎么敢说话了。古曼耶夫站了起来,喘着粗气道:“让安德烈上校过来,他的王牌旅该出手了。”副官忍不住道:“司令,跨过漠河的确能够直接威胁到对方的核心地区,但那边离大晋太近了,万一对方出兵…”古曼耶夫冷笑道:“他们巴不得女真死绝!就算那个女皇足够聪明,但别忘了他们西边要出事了,他们根本不敢出兵,开启两方战场是大忌,更何况是一个百废待兴的国家。”“不需要担心他们!杀过去!”……篝火照亮了这片天地,在帅帐之内,纪山、石义、王雄、闵天瑞已经到齐,专注地看着周元挂着的地图。“这是晋商和皇太极提供的地图整合起来,形成的新地图,足够详细,足够精确。”“等到了山海关,我们还能得到更加详细的地图,关陆已经在办这些事了。”周元沉声道:“关于北伐战争的整体构思,我先说几句,你们补充。”“首先考虑对方,三十万大军有概率是假的,但考虑到他们对西伯利亚东部地区的开发已经数十年,这里又囤积了大量的罪犯,所以不排除三十万大军是实打实的,只是大量都是犯兵。”“但无论如何,东西伯利亚的资源都是相对匮乏的,大量的冻土让这里产出不了什么粮食,所以他们的物资补给线一定是很长的。”“这决定了很多东西,至少他们渴望以最短的时间内打进辽东,得到安全的补给,时间拖得太长,他们就会陷入极端尴尬的局面。”“基于这方面的考虑,我们可以尝试从对方补给线着手,也可以尝试拉长战争周期的战略方法。”闵天瑞道:“但是甘肃镇和西海,催促着我们要早点结束战斗。”周元道:“那是完美的想法,我们渴望完美,才会想着解决掉沙皇国,再回头打叶尔羌,保住甘肃镇。”“而事实是,即使叶尔羌能打下甘肃镇,他们的胃口也顶多吞掉河西走廊,威胁不到河套平原。”“那边的损失,是能够忍受的,不至于伤筋动骨的。”这句话是相当冷峻的,因为甘肃镇若是丢了,那大西北的百姓就完了,那里兵力空虚,对方就算不占领,也要大肆屠杀掠夺。周元完全是从国家与民族的层面来思考了,这句话要是传出去,必然军心大乱,毕竟西北军也在这里。而作为西北军的统帅,闵天瑞张了张嘴,却无法说什么。这是大局,他不会不懂。周元道:“当然,我做事情向来不愿意功罪参半,所以尽量完美,能速战速决,就不会拖延。”他看向众人,道:“基于某种默契,我坚信皇太极会放开摸鱼儿海、哈剌温山段防线,放沙皇国进来。”王雄变色道:“那对方岂不是直接杀向沈州腹地了。”周元道:“这就是我们派上用场的时候了,要做女真的救世主,要把沙皇国深入敌后的大军全部杀绝。”纪山忍不住道:“皇太极真的会…”周元摆手道:“这个不是拿来讨论的,接着我的话去说。”纪山道:“对方长驱直入,攻打沈州,沈州现在防卫能力不足,根本没得打,对方轻易可以得手。”“我们大军逼过去,对方不可能再往北了,漠河是天险,如今又是丰水期,我们只要追得紧,他们没时间渡河,去那边是自寻死路。”“我猜测,他们会往建州方向打,以战养战的同时,把女真的后方彻底搅乱。”“搅乱之后,往东边撤离,也就是虎儿文卫方向,然后往哈兰城卫进攻,配合沙皇国的一线部队施压,实现汇合。”众人看着地图,缓缓点头,这的确是沙皇国深入敌后的大军最合适、最合理的路线。周元缓缓道:“别光以为他们能动,我们也能。”“如果他们往建州方向去的同时,皇太极收缩防线呢?收缩防线至哈兰城卫,轻易便可以截住他们的去路。”“对方深入敌后腹地,必然是精锐部队,否则无法执行这么复杂的突袭任务,这也意味着…他们的军事指挥长官,不会是蠢货。”“他们不敢往东走,不敢给皇太极孤注一掷的机会。”石义皱眉道:“那就只能往北了?可漠河天险怎么处理?”周元笑道:“别忘了,摸鱼儿海、哈剌温山的防线已经断开,那么沙皇国一线部队,是否可以再派大军渡河接应呢?”石义道:“难道漠河是战略决战的地方?不应该这么快吧,对方不会把宝全部押上去。”周元摆了摆手,道:“战争随局势的变化而不断变化,可以算得深,但却算不细。”“我要强调的是,这一场与沙皇国的战争,是一场大规模、长时间的集团军作战,你们要充分发挥属于自己的主观性,什么时候做什么决断,应该有自己的思考。”“距离山海关还有一段时间,在到达的时候,你们每个人都必须要写出一份答卷过来,其中要包括你们对这场战役的整体构思,要包括你们对各自兵力定位的判断,对局势走向的预估,已经各个预估方向所对应的方案。”“到了山海关,我要把这些答卷全部拿出来分析,互相学习借鉴,查漏补缺。”他看着众人,沉声道:“这一场战争,肩负着民族崛起的希望,每一个人都不许掉链子,尤其是你们作为军事指挥主官。”四人对视一眼,面色当即严肃了起来。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等一场天崩 笔直的官道横亘在大地上,即将七月的季节是这里最温暖的时候,绿草茂盛,飞鸟起落,大地一片生机。官道的尽头,一座巍峨的城池伫立,它是这片大地上最耀眼的明珠,承载着数千年的历史,每一寸轮廓都蕴蓄着人类的智慧。他是汉人口中的沈州,是女真心中的盛京。风吹过,长发飘飞。完颜黛婵撩起了眉间的长发,看着前方的城池,百感交集。因为她知道,这里的一切美好都将随着之后的战争消逝,古老的城墙守护不了这里的百姓,北国的雄狮已经在靠近,这里的结局早在几年前就注定了。想到这里,完颜黛婵幽幽叹息,轻声道:“彩霓,为什么我们分明知道要发生什么,却总是无能为力。”彩霓骑在马背上,微微仰着脸,让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笑着说道:“师父,彩霓不懂这些呢,但彩霓收到公子的信了,他说他在过来的路上。”傻姑娘,他是来做救世主的,人们如果不流血,又哪里需要救世主呢。他是会来,但只会在盛京遭受屠戮的时候来,而不会提前保护。皇太极和他,像是把一切都算进去了,但依旧避免不了流血牺牲。作为幕后之人,作为这片大地的战略决策者,他们背负的压力一定比我更大吧。完颜黛婵想起了临别时候,皇太极那深邃的眼神,像是已经把这片土地的历史看到了百年之后…再也见不到他了。而这座城池,也在等…等一场天崩。心中有太多的情绪,太多想说的话,但完颜黛婵没有人可以诉说。“嗯,等周元来了,一切都好了。”她勉强笑着,看着自己的徒弟。她不忍心把这些真相告诉这个姑娘,她终究是爱她的。“***回来了!”“大祭司回来了!”城门打开了,留守的士兵欢呼着,他们想着,***都回来了,那前线一定赢了。无数的百姓涌上街头,箪食壶浆以迎公主,他们围在一起,唱着女真的歌谣,甚至跳起了舞蹈。场面热闹得很,在阳光的照耀下,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是女真人吗?也有汉人吧…他们生活在这座城池之中,从最初的水火不容、你死我活,到现在也渐渐好像成为一家人了。原来皇太极说得没错,时间总会带走伤痕,民族与民族之间,是可以融合的。“师父!他们都在欢迎你呢!”彩霓欣喜地笑着,挥舞着小手说道:“你的努力没有白费,渐渐的,他们更加敬重你、更加爱戴你了。”“师父,你真好,真优秀,我要是有这么多人喜欢就好啦!”听到彩霓的话,完颜黛婵差点没崩住,她眼眶都有些红,轻轻道:“傻丫头,喜欢你的人很多,只是你不知道自己有多讨喜。”“至少彩霓比你讨喜很多。”淡淡的声音传来,一个骑马的高挑姑娘缓缓走来,却被亲卫阻拦。完颜黛婵道:“让她过来,是自己人。”彩霓已经忍不住惊呼出声:“曲灵姐姐!是曲灵姐姐!”她连忙迎了上去,忍不住抱住了曲灵,激动道:“曲灵姐姐我好想你啊,我都大半年没有见到你了,凝月妹妹和蒹葭姐姐还好吗?”曲灵摇摇欲坠,连忙道:“你小心点啊彩霓,我骑马的功夫可不如你,别把我摔着了。”彩霓嘻嘻笑道:“才不会呢,我会保护你的。”曲灵道:“蒹葭她们都很好,就是想念你,家里没有你啊,都少了些生趣呢。”彩霓眼睛发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我们结束这场战争之后,就好好在家里玩。”曲灵点了点头,宠溺地摸了摸彩霓的脸,才来到完颜黛婵面前。她平静道:“我来了一个多月了,市面上的粮食被我采购一空,全部囤积了起来,派出商队分批次运输了出去。”“沈州周边的牛羊牧民也被我用重金砸走了,五谷与肉类等物资,几乎没留下多少,就算沙皇国打进来了,也最多完成少量的粮食供给。”完颜黛婵道:“可以安排百姓撤走吗?”曲灵道:“我只是商人,我只做周元要我做的事,其他事我不管,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完颜黛婵忍不住道:“曲灵妹妹,他没有说什么…”“别!”曲灵直接摆手道:“别叫妹妹,谁是你妹妹?”“完颜黛婵,有些事其他人可能已经不在意了,但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周元有多狼狈,我都看在眼里,他心软也罢、格局大也罢,反正是原谅你了,这我不管,我这关没那么容易过去。”“也别给我谈什么为难,什么当初身不由己,这年头活在世上,谁不为难?”她翻了个白眼,哼道:“要不是看在彩霓的面子上,我见都懒得见你一面。”说完话,她便骑着马转身离开了。“曲灵姐姐…哎…”彩霓喊了一声,喊不回来,才对着完颜黛婵苦笑道:“师父你别放在心上呀,曲灵姐姐向来很好的,只是她一时间没想通而已啦。”完颜黛婵看着曲灵的背影,幽幽一叹,轻声道:“她说的没错,我不怪她。”她苦涩道:“曲灵本就是最聪明那个,平时嘻嘻哈哈不着调,但看事情却比谁都清楚。”“你和凝月这种乖丫头,她当然喜欢得很,我这种犯过错的人,她当然不会轻易原谅。”“没事,别管她了。”完颜黛婵骑着马朝前走去,看着四周欢呼的百姓,她心中有说不出的悲伤。因为她知道,不能撤…在城里,还能守一守,躲一躲,藏一藏。要是出去了,被骑兵追上,广袤的平原那是一个人也活不了。只能在这里等…等天崩…等刀枪剑戟。同时也等周元,等他们的角逐与碰撞。“师父,你流鼻血了…”彩霓有些焦急地过来,手忙脚乱为完颜黛婵擦拭着。完颜黛婵摆了摆手,道:“没事的,可能是这段时间太累了。”“怎么会没事…”彩霓抓住她的手,微微一号脉,便吓了一跳:“师父你…你内功怎么会退步这么多…”俗事缠身,心力交瘁,不断内耗,当然会有这样的局面。完颜黛婵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好起来,她在等,与这座城一起,等一场天崩。只有天崩之后,这座城才需要崭新的英雄。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一想到铁骑踏来的画面,完颜黛婵还是脸色发白。她咬了咬牙,低吼道:“让盛烨来见我!就算没有了守备力量,也要把百姓组织起来,镰刀锄头都行,能保多少人,就保多少人。”这是完颜黛婵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让百姓组织抵抗,能在城破之后,最大程度拖延时间,等待周元的到来。周元啊…你快来吧…在天崩的那一刻,在盛京最需要你的时候。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盘发女 战前将 “妈的,真晦气!”一口浓痰吐在地上,黄柱子咧着嘴道:“老子刚才去放水,竟然碰到那群女人了,一个个看到老子就转过头去,跟看见瘟神一样。”“出来打个仗,她们跟着做什么?照我看来,一点都不吉利。”胡啸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柱子,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转过头去,是因为你把那玩意儿拿出来了。”黄柱子翻了个白眼,道:“放水不把那玩意儿拿出来,你要我尿裤裆里嘛,好吧…我承认我就是对她们有意见,女人上战场就是不吉利。”“在我们那边,女人都不许进宗祠,她们阴气重,会搅扰了老祖宗。”胡啸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少说几句吧,这两千个女人可一点也不矫情,穿男装,背药箱,还能跟上我们的步伐,一个个累得腿都在抖,却愣是没说一句苦。”黄柱子撇嘴道:“嫌苦就滚回去呗,看着她们我就觉得丧气,像是阴气把我包围了一样。”胡啸瞪了他一眼,压着声音道:“给老子好生说话,你可知道这护理队是谁在带吗?是元帅的二夫人。”“啊?”黄柱子吓了一跳,惊愕道:“元帅的夫人,一品诰命,来跟着我们受苦?”胡啸道:“这可是要照顾伤员的,你没见她们全部都盘着发,箍得紧紧的么,那药箱里可全是保命的,到时候准用得着。”“你小子现在嘴硬,哭爹叫娘的时候看你怎么办。”黄柱子不以为意道:“二夫人带队,我当然不敢抱怨什么,但不吉利,嗐,说了你也不懂。”“而且我们战场上,那都是搏命的活儿,啥时候用得着女人来照顾,她们背得动人?好笑嘛这不是。”“我看元帅也是故意给二夫人一个机会,想捞点功劳才是真的。”话刚说完,他就挨了一巴掌,打得人都懵圈了。胡啸又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冷冷道:“玩笑可以开,别把元帅和夫人带进来,说这些狗屁话。”“老子这条命早该没了的,是元帅在密云湖的雪地里跪了两天两夜,丢了封侯的爵位,才把我们这群老兵拉起来。”“这些年我们拿足饷,吃饱饭,三天有蛋,五天有肉,靠的是谁?”“也就是老子脾气好,换了其他人,腿都要给你打断。”“要不是封狼居胥折了那么多弟兄,轮得到你们这些新兵进五军营?呸!”胡啸又给了他一脚,瞪眼道:“给老子站起来!立正说话!”黄柱子连忙站起来,脸色发红,一肚子气却又完全不敢发,只能低着头表示已老实。而此时此刻,营帐的另一边,也终于迎来了一行轻骑兵。大约百人,迅速靠近,打着火把与王旗,呼喊着元帅。周元等人正在讨论战争局势,听到禀报便迎了出去。“节帅!末将来迟了!”柳芳下马,大步跑了过来,半跪抱拳,激动得喘气。周元道:“起来吧,跟吃了假药似的,兴奋个屁。”说到最后,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柳芳站了起来,大笑道:“这不是想兄弟们了吗!老王,在山东享福了一年多,狗日的都胖了!”王雄瞪眼道:“放你娘的屁,老子可没享福,一直跟着新兵操练呢,你少在节帅面前冤枉老子。”众人勾肩搭背走进了帅帐,伍定钟才缓步上前来,抱拳道:“元帅。”周元道:“走吧伍将军,谈一谈关于战局的事,还有很多细节要说。”等周元走进了帅帐,众人才渐渐安静了下来。他们知道这一战的艰苦,所以面色严肃,眉头皱起,盯着被火光照亮的地图。周元正色道:“关于此前讨论的种种局面,你们私下里去复盘,完成信息交互,今天要谈论的主要是关于情报系统的建设。”“诸位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军了,当然清楚情报在战争之中的重要性,辽东地区及东海女真部族,包括往北的内喀尔喀地区,这是一片广阔的土地,没有完整的情报系统是不足以支撑一个大兵团的命令传达的。”伍定钟点头道:“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思考过一段时间了,因为我们是出关作战,情报系统没有根基,信鸽的驯养也来不及了,就只能采取更传统的情报传递方式。”“我建议,在辽东地区、内喀尔喀地区的关键地带,修筑大量的烽火台,传递最简单的情报。而烽火台留守四到十个不等的轻骑兵,负责快马传递复杂情报。”“为了防止人力投入过大,影响战争节奏,除了最关键的地区需要即刻派人修筑之外,其他地区皆在大军行进途中,顺手修筑。”“同时,需要专门成立一个情报营,人数要达到两千以上,才能完成对辽东及内喀尔喀地区的情报覆盖。”“情报营要有绝对的主官,责任层层下沉,划分片区,精准管控,不容半点闪失。”众人闻言纷纷点头,伍定钟不愧是老将,在这方面的工作经验实在太丰富了,该提到的基本上都提到了。周元道:“这方面其实我已经在着手去做了,关陆带着情报部门已经深入辽东大地,建立各个分部了。”“到了沈州之后,他会把这段时间的成果交给我们看,到时候可以根据他的信息,展开部署。”说到这里,周元笑道:“不过他依旧需要帮手,你们要把自己军中最优秀的情报员调出来,交给关陆统一指挥。”“毫无疑问,他是最配做这个情报营都督的人选。”在这方面众人都没有意见,关陆的大名他们可是都有听过。周元则是继续道:“由于战争规模庞大,参战人数众多,兵力来自于大晋各地,所以在职能分配上,也要更加严谨。”“伍定钟、柳芳,你们一个是蓟州总督,一个是津门总督,对辽东地区的了解更深刻,也互相有默契。”“我封你们为北伐联军副帅,在我无法下达命令之时,你们要根据战争形势,做出准确判断,领导北伐联军。”两人对视一眼,当即半跪而下,大声道:“末将遵命!”周元继续道:“纪山、闵天瑞、王雄、石义,你们分别是湖广节度使、大同总督、山东节度使、京营节度使,由于大军来自于不同地区,临时整合为时已晚,故而依旧各自为战,听从本帅与两位副帅的统一指挥。”“你们四个先锋大将,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将,要做到军令如山,而在没有军令却又遇到突发情况之时,还要有自主决断能力。”“只要是利于战争大局的决定,都是对的,只要是能使我们靠近最后胜利的,都是对的。”“除了军令之外,你们不能拘泥于战争规则和以往经验。”四人当即抱拳而下,大声道:“末将遵命!”周元看向众人,端起了烈酒,沉声道:“喝了这碗酒!为大晋打出一个光明的未来!”众人一饮而尽,脸色涨红,浑身的热血都燃了起来。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另辟蹊径 依旧是夜晚,火焰照耀着四周,天上的星辰无比明亮。长时间的赶路已经让兵力运转达到极致,再不休息就要出大问题了,所以天还没黑的时候,安德烈上校就已经安排扎营。要一直休息到明天正午,等士兵们全部恢复体力,完成物资的最后一次供给,再杀向沈州,一鼓作气拿下。到时候便可以以战养战,在敌后杀个通透。安德烈上校不喜欢酒,这在沙皇国军中是属于异类,同时也是他很受重用的原因。他认为靠烈酒消化情绪的,都是没有自制力的、并不成熟的人。他喜欢冷静,他很享受清醒的滋味,因此他甚至连女人都不怎么碰。他军纪严苛,条条款款极多,大多士兵都受不了,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总能创造非凡的战绩,创造令人瞠目结舌的战损比,慢慢的也就打出了名声。这也是他年仅三十二岁,就能成为上校的原因。接着火光,他仔细看着地图,这是他的习惯。虽然他早已可以把这些地图默画出来,但观看地图总能让人的视野更开阔,更利于思考。“按照计划来说,我们应该直接南下,拿下沈州的同时完成补给,继而迅速向东攻打建州,那里是女真权柄的发源地,也是他们的核心基地。”“但根据我的分析,女真的皇帝皇太极,是一个非凡的战略家和军事家,他在有限的兵力内,构架的防线足够合理,采用的战术足够灵活,手底下的士兵具备应变能力和执行复杂命令的能力,从各方面来看,都应该对他有更多的重视。”说到这里,安德烈微微眯起了眼,轻声说道:“所以从这次任务的根源去分析,对方到底是兵力不足导致捉襟见肘,还是故意留出的口子,让我们往他的腹地去钻。”旁边的中校团长听得有些迷糊,忍不住道:“上校,这不太可能吧?故意打开缺口让我们进去,他能得到什么?只能得到后方失守,前后都是敌人的苦惨下场。”安德烈道:“是的,我们当然可以把这次缺口,完全归结于对方兵力属实不够,但…阿尔乔姆中校,战争是不允许有侥幸心理的,任何一个侥幸心理都可能带来难以挽回的惨痛代价。”“要把一切算进去,要把所有方面都考虑到,才能真正立足于战争之上,不至于惨败。”“如果这并非皇太极有意所为,那我们会很顺利打穿他们的后方,并向东从建州杀向古河卫、秃都河卫,配合古曼耶夫将军的一线部队,把女真的整个防线彻底拉断,逐步蚕食,最终实现完全胜利。”“但如果是有意为之,那么我们就需要考虑其中的阴谋了,在皇太极完全抽不开身的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到底是依仗什么力量?是南边的高丽吗?还是西边的大晋。”“目前看来,只有大晋有实力可以追击我们。”阿尔乔姆瞪大了眼,惊声道:“大晋这个状况,有魄力出兵女真?他们不是世仇吗?”安德烈笑道:“仇恨与恩情,在利益面前是何等脆弱,辽东是他们的东部门户,原本也是他们的故土,以大晋新上任元帅的魄力,你丝毫不需要怀疑他在关键时候能够做出明智的决断。”“我已经派出了四百轻骑兵,他们会赶赴…”他指着地图靠海的位置,凝声道:“义州卫!也被称之为义县。”“这里是山海关至沈州的必经之路,只要有大军出现,是瞒不过我的骑兵探子的。”“而数以万计的大军行进,速度远没有他们快…他们至少可以提前两日把消息送过来,我们因此就有了防备。”“我早已…把大晋考虑进去了。”……山海关城墙上,周元面色有些阴沉。夏日的暴雨来得太快,耽误了他的节奏进程,他本来打算今日一早就出发的,但从昨夜开始的暴雨,一直下到了中午。雨势太大,数十万大军不可能冒着这样的雨行军,走得慢不说,疾病也容易滋生。他必须要等,等雨停才行。“不必担心。”伍定钟道:“这么大的雨,不可能持续太长时间,最多耽误我们一天,明早就可以出兵。”周元点了点头,道:“就怕我们这里下雨,而对方那边却不下雨,这种局部的差异会导致此消彼长的行军进程,到时候沈州的损失会更大。”伍定钟道:“这我倒是不担心,夏日的雨不可能持续太长时间,关键是,既然是对方精锐部队的突袭,那人数该是多少?指挥官是什么水平?”“他们会采取何种方式突袭,又是否会将探子铺开,摸准我们的脉搏。”周元笑了起来,轻声道:“必然的,伍将军,对手不是垂垂老矣的国度,而是近四百年都在疯狂扩张和打仗的强国,在这样的国度,是不缺乏将星的。”“尽量把对手想的强大一点吧,我猜测对方至少会派出数百轻骑,赶赴山海关至沈州的必经之路埋伏,我们数十万大军根本避不开对方的眼线。”“在大规模集团军作战的战场上,情报在很多时候能决定战争的走向。”伍定钟变色道:“如此一来,我们是根本来不及支援的,对方在劫掠沈州之后就会迅速转移,我们吃能跟在后面吃马粪。”周元冷笑道:“但如今的大晋,却也不是几年前的大晋了,我们手中的牌可不少!”“有没有兴趣跟我去看看海啊,宁海港距离这里可不远。”伍定钟愣了一下,随即猛拍大腿,激动道:“对啊!我们现在可是有战列舰的!”周元笑道:“准确地说,是八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只是自尊舰和自信舰在西方出任务罢了。”“走吧,去宁海港看一看,那边有五艘战列舰已经靠岸了,武瑞营和精英营的战士们正在登船。”伍定钟吓了一跳,瞪眼道:“已经准备好了?怪不得今天起床就没看到石义将军,原来是去那边主持大局了。”周元和伍定钟穿上了蓑衣,骑上了快马就朝宁海城而去。大雨滂沱,马蹄在地上踩出泥泞的脚印,汁水飞溅而出,又被大雨砸落,世界模糊一片。很快来到宁海城的码头,士兵们已经要完成上船了。石义跑了过来,大声道:“启禀节帅,武瑞营及精英营共计一万一千零二十人,即将完成登船,刚好达到满载,可一次性运输过去。”一艘战列舰装下三四千人是没问题的,这一万一千多人,顶多四艘战列舰就可以运输,但涉及到物资补给和大约一千匹马的配送,就只能五艘战列舰才勉强完成。因此,周元还不得不减少了士兵的补给配置,等他们上岸之后,再行补给。“大光,武瑞营我可就交给你了啊!”周元郑重道:“这项任务可不容易,但武瑞营是五军营之中最精锐的部队,是我五军营留下的核心老兵,我希望你能把他们带好。”这本是宋武的兵,但宋武去了甘肃,于是就交到了柳大光手里。而柳大光的勇效营,则是交给了罗坤带领。柳大光半跪而下,咬着牙大声道:“多谢元帅信任!末将必当完成任务!绝不辜负元帅重托!”周元笑道:“去吧,时间才是战场上最珍贵的东西。”“是!”他和洪波对视一眼,也大步上了战列舰。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盖州卫。那是沙皇国探子还无法深入的地方。 第一千零五十章 第一仗 这一场暴雨下了足足两日,对于夏天来说,这么长时间的降雨是少见的,因此伍定钟忧心忡忡、茶饭不思。好在第三日的清晨,太阳从东方探出了脑袋,天气终于晴了起来。“出发!赶赴沈州!”伍定钟、柳芳两个副帅下达命令,王雄、石义、纪山、闵天瑞四个先锋分别带着莱登、京营、湖广、西北四股大军行进。按照原计划,津门、蓟州、山海关三地守军共要出动六万人,但伍定钟认为如今粮草充足,战争形势严峻,是否可以增派数量,凑够十万。这遭到了周元的拒绝,再苦再难也不能把山海关的底子都打光,总是要留一点的。“倒不如站在对方的角度上,想一想打下沈州之后,对方会怎么安排。”周元看着地图,缓缓道:“对方目前有多种选择,每一种选择都会影响之后完全不同的战争局势和走向。”柳芳道:“目前看来,向北撤回漠河流域,向东杀向建州,都有可能。”“我更倾向于后者,杀向建州可以进一步捣毁女真的根基,可以再次完成物资掠夺,还可以往东北方向的古河卫、秃都河卫进攻,完成和古曼耶夫一线部队的汇合。”“我猜测他们最初的计划就是这样,在他们攻打沈州的时候,古曼耶夫会把一线部队押在秃都河卫,迫使皇太极不能收缩防线,这样可以为突袭敌后的部队减轻压力,避免被我们合围。”伍定钟点头道:“是,如果往北的话,过场的回撤线会消耗大量的物资,也会承受更多的风险,关键是…只是打下沈州的话,并不能算完成了他们的战略目标。”周元笑道:“如此说来,为了避免沙皇国的突袭不对在秃都河卫前后夹击皇太极,我们必须要在他们感到秃都河卫之前,把这一股力量打掉!”柳芳苦涩道:“这很难,既然是突袭后方的部队,必然是精锐部队,他们轻装上阵,还有大量骑兵,我们要追上很难。”“随便拍几百个轻骑兵,沿着义州卫的官道铺开,我们这么多人行军,动静大,速度慢,逃不过对方的眼睛。”“那就意味着,对方至少可以提前两日知道消息,我们跟不上的。”伍定钟沉思了片刻,才道:“那么我们能否提前派出精锐骑兵,先将对方的探子杀个干净?”周元道:“探子有明有暗,有远有近,就算我们动手,也不可能全部留住,反而打草惊蛇。”伍定钟皱眉道:“这样的话,我们可能只能寄希望于武瑞营和精英营了,他们从盖州卫北上之路是没有探子的,但毕竟人数少,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周元叹了口气,轻轻道:“伍将军,我还是那句话,我们不是几年前的大晋了。”“我们现在所拥有的牌,并不少。”……奔跑,骑马狂奔,很快到达一座木屋,这里是临时建立在官道旁的岗哨。骑兵下马便喊道:“大人!六百里加急!”关陆迅速从木屋里走了出来,拿起信打开一看,眉头当即皱起。他双眼微眯,沉默了片刻,便直接转身进了木屋。仅仅几十个呼吸,他便走了出来,将墨迹未干的信在太阳下晒着。与此同时,他沉声说道:“以最快速度,亲手送到章大人手里。”墨迹干了,信被探子收了起来,完成换马之后,便疾驰而去。七月初六,这封信送到了另外一个隐秘的岗哨。章飞接过了信,打开一看,只见上边赫然写着:“神雀查探到了沙皇国突袭兵团动向,对方正全速朝沈州行军,但途中有数百轻骑脱离队伍,朝义州卫方向行进。”“我判断这是对方的情报兵,目的地是义州卫往东的官道,意在查探我军行进路线即进程。”“沈州天崩在即,一日之差,所系人命万千,亦关乎战争大局。”“如今我情报营骑兵还未正式汇聚,还未形成层层架构的严密组织,只能让你先出手了。”“无论如何!打掉他们!”章飞把信扔进了火炉,伸了个懒腰,道:“哥几个,把人都召集起来,要干活儿了!”这句话让四周几个中年武人精神一震,当即站了起来,大步朝外走去。章飞道:“两个时辰之内,人要到齐,我们今晚就要行动。”“是!”几个武人去联系扩散开的江湖武者去了,而章飞则是打开地图,仔仔细细看着路线。漠河到义州卫没有官道,但马儿总是要喝水的,沿着河流行进或途中经过水源,才是安全的选择。章飞他们对这边已经摸索了很久,已经有些熟悉了,他知道哪里能等到这批人。于是,在这个清朗的夜晚,在星辰闪烁的时候,七十多个江湖人便骑着马出发了。之前下了两天的雨,经过一天的暴晒之后,空气中的湿润已经彻底没了。他们站在了一片林子里,吃着东西,养精蓄锐。有五个人被安排到路线的前方,扩出去五里路,随时禀告情况。“没想到和沙皇国打第一仗的,竟然是我们。”一个大约六十左右的老头咧嘴笑着,双手结着厚厚的茧,一看便是横练功夫已入化境,肉体力量很是强大。另外一个年轻人提着剑,倒是笑道:“第一仗?别闹,双方加起来六七十万人,这么大的规模,我们算个屁啊,我们微不足道。”有中年人摇头道:“微不足道,但也不是没用,至少能和对方情报骑兵干上一场。”章飞沉声道:“都安静,保持专注,四百个骑兵都是精锐,我们只有七十多人,即使是功夫高,也不好打。”中年人笑道:“章大人可别说丧气话,对方是精锐骑兵没错,但他们昼夜不停赶路,体力消耗巨大,我们又是出其不意地突袭,他们很难应对。”“等他们反应过来,要和我们认真打的时候,怕是人都死了一半了。”章飞道:“反正一切要听我的命令,有秩序有套路地打,否则我们的伤亡会很大。”“现在把胸甲都穿上,检查自己的武器装备,不要有任何疏忽。”众人安静了下来,专心备战。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两个江湖高手迅速骑马而来,低吼道:“来了,还有四里路!”“准备动手!”章飞当即下了命令,众人连忙上马,熄灭火把,完成最后的准备工作。很快另外三个江湖探子也回来了,他们压着声音道:“快到了!”章飞连忙往东北方向看去,只见这荒野起起伏度的尽头,七八个火把亮着,正迅速朝这边而来。“怎么他妈才几个人!”有人惊呼出声。章飞道:“安静!这七八个只是领路的,不要管他们!”他们缩在林子里,眼睁睁看着七八个骑兵举着火把冲过去。“为了追求速度,他们连基本的胸甲都没穿,好消息啊!”“他们哪里会想到这荒郊野外会有人伏击他们。”章飞道:“来了!准备!”前方又有七八个火把亮起,但马蹄踩在地上的密集声,让他们判断出这绝对有几百个人。章飞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诸位!这惊天动地的第一战!由我们打响!”“要打得漂亮!打出风采!”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微不足道 “再等等!再等等!听我命令再动手!”章飞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他相信四周的武林高手都听得见。看到数百个骑兵已经靠近了。章飞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抬起了火铳。他耐心观察着,然后突然大吼道:“开火!”声音吼出的一刹那,密集的枪声传出,在骑兵慌乱的时刻,已经有人中弹倒下。他们怒吼着,发出了狰狞的声音,很快确定了树林中的敌人。“朝前!朝前!”他们不清楚对方的人数,天又太黑,不敢追过去应战,而是径直朝前冲去。但随着关陆的命令下达,道路后方早已埋伏的几个江湖高手拉起了绊马索,随着前面四五匹马的倒下,后方全部都乱了起来。“填弹!再来一发!”燧发子母铳的好处就是这个,熟练操作之后,只需要十秒钟就能打出一发。随着第二发子弹的打出,对方又倒了一大批人,阵型彻底乱了。“杀出去!把这群白猪砍死!”章飞暴喝出声,率先骑着马冲了出去,其他江湖人也飞快跟上,他们没有再用火铳,因为隔得近就不需要效率低下的火铳了。飞镖、银针等各种暗器全部招呼了上去,个个都带毒,跟不要钱似的先洗上一波,然后提着各种武器贴身近战。但四百个骑兵也不是吃素的,一波突袭打掉了他们上百人,剩下的人很快就稳住了,并开始组织反击。他们的火枪点燃,开始了第一轮的发射,由于章飞他们早有防备,又占据先机杀了进去,所以并没有取得什么好的效果。相反点燃火线这段时间,让江湖高手们找到了机会。“小许!看好了!”一个白色的包裹朝着敌军阵型扔了过去,年轻的弓箭手大声道:“没问题!”他举箭就射,包裹直接被射爆,密集的白色粉末就撒了下去。“卧槽!你们竟然还带着石灰?真是畜生啊!”另外一个老头说话的同时,也从怀里抓出一把石灰朝前面撒了过去。普通人这样做当然不会有什么好效果,但偏偏这些江湖高手内力不错,石灰洒出便是内力狂涌,如风一般把石灰吹了过去。各种下流手段层出不穷,江湖高手们在不讲武德的时候,那简直是如鱼得水,打得一众精锐骑兵都反应不过来。但这毕竟是好几百个精锐骑兵,江湖高手毕竟是人少了些,很快残余的骑兵组织起了攻势,他们的阵型配合极佳,接连朝着江湖高手冲击,这些高手一时间也吃不消,很快便倒了一堆。“撤!撤!”章飞连忙叫停,所有人全部往林子里撤。沙皇国的骑兵看到黑漆漆的林子,根本不敢追,直接朝西南方向前进,一溜烟全部跑干净了。章飞道:“他们连夜赶路,人困马乏,根本跑不过我们,去五个人把他们咬住就行,花个两三天时间就能全歼。”毕竟人少,章飞可舍不得把全部的武林高手都拿出去跟对方拼命,战争有很多种打法,他不缺时间。对方万一跑掉几个人怎么办?那根本没关系,就算是全力出手,人家想跑还是能跑掉一堆,但只要不去义州卫,什么都好说。“章大人,龙帮主不行了!”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章飞心里一惊,连忙冲了过去。只见这个身材壮硕的六十老头躺在地上,满身都是血。他腹部挨了一枪,背上有三处刀伤,但都不致命,致命的是…前胸下沿部分被深深刺了一刀,鲜血捂都捂不住。章飞吼道:“金创药,金创药呢,龙帮主,运足内力,守住心脉啊!”六十岁的老头,满脸皱纹,龇牙咧嘴,却又摇头道:“不成了,救不活了。”他伸出了满是老茧的手,抓住了章飞的手腕,艰难道:“章大人…我儿子…我那两个儿子…帮忙咳咳…”章飞愣在原地,攥紧了拳头道:“你方向,亏待不了他们!”龙帮主摇头道:“跑江湖的,哪有什么好下场,好听点的叫侠客,劫富济贫、锄强扶弱,说难听点,就是玩命的流寇。”“章大人,他们读书是不成了,给个机会,让他们能参军吧…”说到最后,这个饱经风霜的老人也哽咽了起来,声音更加虚弱。“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能做点正事,还能给家里争点光…值了,替我谢谢元帅的大恩大德,我…我这个微不足道的老头子,也是为国而死的。”“我肯定不至于…不至于下地狱了…”他无力地倒下,松开了章飞的手,浑浊的眼睛看着缀满星辰的天空。时光回溯,他看到了自己所谓的轰轰烈烈的一生,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建立帮派,获得威望…那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今天这一战来得痛快。只是…有些不舍…还没看到大晋赢呢…“章大人,我们死了二十一个人。”叫小许的年轻人,声音有些低沉。章飞站了起来,咬牙道:“是牺牲!为国牺牲!”他含着眼泪看向众人,深深吸了口气,道:“打仗就是会有牺牲!他们是英雄,是烈士,而我们也要继续往下战斗!”“留一个,负责掩埋尸体,其他人继续跟我追。”小许突然抬头道:“章大人,龙帮主总是说,我们微不足道…”“我们真的微不足道么?”章飞看向众人,语气坚定:“一个人是否微不足道,不是看出身,不是看地位权势,而是看他在为什么东西而拼搏。”“我们参与的这一战的确规模不大,但却会直接影响到沈州之战,影响到千千万万人的性命,甚至影响到最终的胜负。”“都是为国!没有微不足道!”众人陆陆续续站了起来,牵住了自己的马,咬着牙,一言不发。章飞道:“小许,你负责掩埋尸体,我们继续去追击。”小许重重点头,道:“我会很快赶上来的。”章飞道:“不错,我们的队伍,不会有任何人掉队!”一群江湖汉子骑上了马,怀着更加坚定的信念,朝着沙皇国骑兵的方向追去。已经有五个江湖高手咬住他们了,他们别想前往义州卫。星夜之下,你死我活的角逐正在进行。这一场战斗注定是隐秘的,是不为人所知的。但这些牺牲的江湖英雄们,同样伟大。他们灵魂中的光,点亮夜空的星辰。微不足道?不,是隐秘而伟大。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情报的冗余系统 沈州,皇宫之中的御书房。完颜黛婵静静述说着局势,最终轻声叹道:“盛烨,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你能承担吗?如果不能可以直说,我不会怪罪你的。”沈州总督盛烨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沉思了良久,才抬头问道:“***,我们…我们真的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吗?”完颜黛婵道:“你是聪明人,局势就摆在你面前,我相信你能够判断。”“现在沙皇国的突袭兵团马上就要到了,沈州天崩,最多也就一两日了。”“在这座城崩塌的前一刻,你必须要让所有人知道,皇太极叛国了。”“在周元拯救这座城的那一刻,你必须要安排足够多的族人,为他呐喊喝彩,引导舆论走向。”说到这里,完颜黛婵苦涩道:“历史会怎么评价你,我不知道,但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做的事。”盛烨陷入了再一次的沉默,然后终于忍不住问道:“那样做…陛下就成了女真的千古罪人,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世世代代被人痛骂。”完颜黛婵道:“没错。”盛烨大声道:“可事实不是那样的!他分明是英雄!分明拯救了我们女真!”完颜黛婵轻轻道:“在民族命运面前,真相轻如鸿毛,皇太极已经决心献祭自己,这是他的选择。”盛烨低下了头,哽咽啜泣着。他慢慢握紧了拳头,红着眼眶道:“好!我去办!我现在就告诉所有人!皇太极叛国了!他出卖了女真!”“为了女真,我也什么都能做!”他站了起来,大步朝外走去。完颜黛婵大声道:“天崩之后,你还需要召集族人,与汉人配合,一同抗敌,创造一段佳话。”“这…这可以为民族融合,打下最坚实的根基。”盛烨在沈州多年,和各大贵族交好,这个消息由他自上而下传播,再好不过。“我明白了…族长…”盛烨惨然一笑,冲出了皇宫。他涕泗横流,却终究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而完颜黛婵则是孤零零坐在椅子上,两行眼泪缓缓滑落。此刻的她,像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夜晚的篝火,滋烤着冒油的羊排,肉香了不知道多远,安德烈上校却毫无胃口。他依旧转动着铁架子,像是在做某种重复运动,思考不考虑羊排已经快糊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摇头叹了口气,道:“阿尔乔姆中校,去下达命令吧,明日一早出发赶赴沈州,连夜攻城。”“什么?”阿尔乔姆满脸惊愕,擦了擦嘴上的油,疑惑道:“上校长官,今天早上你还在说,赶路这么多天了,要休整一日再出发。”“怎么此刻…非但不休整,还要连夜攻城?”安德烈上校放下了羊排,面色平静道:“我们的情报轻骑兵,应该被全部吃掉了,可以确定大晋出手了。”阿尔乔姆瞪眼道:“这怎么会…你…”安德烈上校道:“我下了命令,让他们每天派两人归队,七天回来了十四个人,今天是第八天,没人回来。”“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出事了,而且被咬得很紧,为了不暴露大军的行进位置,他们不敢派人归队,只敢逃命。”“但生还的希望已经不大了。”阿尔乔姆连忙从怀里掏出地图来,仔仔细细看着,喃喃道:“第八天遭到袭击,不,出发当天没派人归队,意思是第九天遭到袭击。那是已经接近义州卫的位置了。”“大晋是什么时候把情报铺开的?难道他们猜到我们要盯他们?”安德烈上校道:“这不难猜,我们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可以确定大晋出手了,而且早就和女真达成了协定。”“所以我们需要加快进度,不做休整,明早出发直接攻打沈州。”阿尔乔姆不禁皱眉道:“那便不会早有大晋的伏兵了吧!”安德烈冷笑道:“你以为我没有派人去刺探沈州的情报吗?我派出的另外一股轻骑兵,已经到达沈州了,那里只有不到一千守备力量。”“他们会潜伏在沈州城往西二百里的位置,等待着大晋的军队。”“这样,我们至少也可以提前一天时间知道对方动向。”说到这里,他微微眯眼,轻声道:“而且我坚信,对方不会提前驻守沈州,只会紧迫追击我们。”阿尔乔姆疑惑道:“为何?”安德烈上校道:“大晋希望女真活着,但绝不会希望女真活得太健康,半死不活是最好的。”“这样…女真才轮得到大晋拯救。”“既然达成协议,我猜…皇太极一定是把整个女真都给了大晋。”阿尔乔姆吓了一跳,瞪眼道:“这都能猜到?”安德烈上校皱眉道:“一个走投无路的女人,除了身体之外,还能有什么筹码?女真就是如此。”……义州卫,阳光明媚。周元看着前方整齐的队列,眼中透着赞赏。大晋的骑兵并不多,宣府的三万还是当初依靠叶赫部临时培养的,除此之外,京营、西北军、莱登军、湖广军加起来,也不过四万骑兵。这次周元抽调两万出来,让王雄统一带队,以最快的速度,先到沈州支援。“主要是考虑到,对方的情报万一设置了冗余系统,那即使成功截杀,也暴露了我们已经出手的事实。”“如此一来,对方就会加快速度拿下沈州,而我们大军行进速度不够快,为了避免沈州遭受太惨重的损失,必须要派出骑兵给沙皇国突袭部队压力。”说到这里,周元皱眉道:“我甚至在想,我要不要也跟着一起去。”王雄沉思了片刻,才道:“什么是冗余系统?”周元摆了摆手,道:“不知道也无妨,反正就是…尽量把敌人看得更聪明,尽量做到万全。”他微微顿了顿,沉吟道:“不对,如果对方真的提前攻打沈州,那么救世主的出现,怎么能没有我这个核心人物呢。”“这次我要跟着你们一起去,我必须要第一时间出现在沈州城。”他回头看向柳芳,郑重道:“我走之后,你暂代元帅之职位,将所有部队运转至沈州,再做分配。”柳芳当即道:“是!”“等等!我先问个人!”他骑着马朝后跑去,来到了戴思身旁,笑道:“我要带着骑兵连夜赶往沈州,你跟不跟啊?”戴思抬头看向周元,一脸生无可恋。她病了半个月了。出征当天,兴致高昂。出征第二天、第三天,意犹未尽。出征第四天,有点累了。第五天,坚持!第六天,病倒。于是到现在,还在生病。这种高强度的行军,她这个弱女子根本受不住。但听到这句话,她还是只能咬牙道:“除了跟着你,我还能跟着谁,大战即将开始,我不能掉队。”周元笑道:“那么戴思小姐,请上马吧,我们准备出发了。”戴思张了张嘴,小声道:“能不能和你同乘一马,我…我没力气了,控制不住马…”“乐意效劳。”周元把她拉了上来,双手圈在怀里,再握着缰绳,朝前而去。戴思靠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一时间脸色有些发红。她向来很大胆,但她的确还没有和男人如此亲密接触过。“不要乱动,专心点。”周元的声音传来,戴思感受到了他炙热的呼吸,一时间心跳更快了。她“哦”了一声,只觉病都好了三分。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夯实融合根基 “皇太极叛国了!”“皇太极投降了!”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迅速蔓延了整个沈州,街头巷尾到处都有人在呼喊,在怒吼。“他打开了防线缺口,把敌军放进来了!”“沙皇国的兵明天就到了!”这种话本就不该有人信的,但这个时代的百姓信息实在太闭塞了,只要有人引导,流言也会变成事实。数以千计的人在城中奔袭,呼喊着这样的事实,千传万,万传十万,宛如狂风一般席卷进每一个人的脑中,就算是有部分人不信,也翻不起风浪了。“这是早就打好的基础。”完颜黛婵看着混乱的皇宫,轻轻叹道:“在此前的一年多时间里,皇太极对内屠杀宗室皇亲、功勋大臣,对外故意战败,获得专权的同时,也强行把自己的名声搞臭了,才有了这一次叛国的舆论基础。”“盛烨很聪明,他知道百姓是愚昧的,但贵族却未必。他联合了许多贵族,摊了牌要送我上位,所以才有成百上千的人配合,把流言传播成事实。”“或许…这一切皇太极早已想好了…他知道我们能成功…”说到这里,完颜黛婵突然趴了下来,鼻血顺着嘴角和下巴迅速滴落。彩霓连忙扶着她,一时间心痛无比:“师父,你要保重身体啊,你心里压得东西太多了。”完颜黛婵把脸上的血擦干净,抬起头来,咬牙道:“是的,我要保重身体,我都倒下了,女真的百姓就不知道该相信谁了。”她猛然把背脊挺直,大声道:“走!出宫!为百姓建立一个依靠!”她的背后都是最忠于她的战士,都是各大功勋贵族的家臣府兵,皇太极做凶手的时候,完颜黛婵在做好人。所以她手底下已经有很多很多忠诚的战士。“皇太极屠杀同胞!屡战屡败!乃是暴君、昏君!”“如今他又贪生怕死,叛国卖族,可谓罪该万死!”“我完颜黛婵,身为大清的***,为什么女真萨满教的大祭司,必须站出来领导族人,战胜强敌。”她怒吼着,把所有该说的话都喊了出来。阳光炙热,长风胡啸,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了出来,用尽了力气朝前而去。侍卫们早已为她准备好了马车,没有车盖、车壁的马车。她站了上去,高高举起了女真的图腾旗帜,出了皇宫,来到了大街上。百姓慌乱奔逃,拖家带口,装着家当,想要逃离这座即将天崩的城池。完全乱了,比城池更先崩塌的是人心。“皇太极屠杀同胞!叛国卖族!”“但女真还没有败!你们还有我!还有数不尽的战士!”完颜黛婵站在高高的马车上,在数百侍卫的护送下,路过每一条街道。她振臂高呼,说着激励人心的话语。“女真的男儿们!拿出你们的英勇气概来!保卫我们的土地!保护我们的族人!”“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无论你是什么地位,族难当头,随我完颜黛婵一起,永不投降,永不为奴!”声音在内力的加持下,在各大街道滚滚回荡。当然不止她在怒吼,她身旁的数百侍卫也在怒吼,盛烨带领的贵族们,贵族的府兵家丁们,全部都冲上了街头,跟随着完颜黛婵的脚步,不停怒吼着。于是,自然就有更多的人加入队伍,声音震彻了整个城池。迷茫和慌乱的百姓,像是找到了仅有的依靠,自觉地靠了过来。“是***!”“大祭司啊!全靠您了!”“皇太极屠杀宗室皇亲和八旗功勋的时候,全靠您站出来啊,不然早就死绝了。”“***,带我们赢吧,带我们活下来吧!”人群中不断有人高呼,那当然是盛烨提前安排的托儿,但此刻没有人分得清了。他们只知道情绪需要宣泄,飘荡的灵魂需要尽快找个东西靠着,才有最基本的安全感。于是这一场浩浩荡荡的游行,在最大程度上,给完颜黛婵建立了权柄。她已经是实际意义上的女真族长了。“我会调集所有的战士!拿起所有的武器!爬上城楼!誓死守护百姓!”完颜黛婵看着下方无数的人,大声道:“所有的女真男儿,你们也要拿起武器走上城楼,浴血奋战,把来犯之敌打回去!”“女真的女人们!你们负责烧饭送水!保护后勤!”“只要我们女真团结一心!只要我们众志成城!就没有人可以打败我们!”她的每一句话都有人重复,都能传到这座城的每一处。一座城池、一个民族崭新的秩序,正在被建立。只是总有不同的声音传出。“这座城,除了你们女真人!还有我们汉人!”这嗓门儿很大,压住了就几乎所有人的声音。那人穿着普通的衣服,站在街道一侧的房顶上,看着下方众人。一时间,天地似乎都安静了。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也没有人明白,为什么他的声音足以压住大家的声音。只有远处的曲灵轻笑道:“干得漂亮啊松山子道长,你内功愈发深厚了,赶紧继续说。”松山子看着无数人,运足内力大吼道:“事实上,沈州城里的汉人,比女真人要多很多。”“守护这座城,守护我们的家园,不单单是你们女真的事,也是我们汉人应该做的事。”直到此刻,女真人才反应过来,一时间议论纷纷。松山子大声道:“***!我们汉人也支持你!也愿意跟随你战斗!”“只要…只要女真人信任我们!敢把后背交给我们!我们就敢拿命去拼!”长期以来,沈州是满汉不合的,汉人看低的。所以此时此刻,天地寂静的时刻,完颜黛婵深深吸了口气,大声道:“在外敌面前,只要能站出来抗敌的,只要是不畏牺牲的英雄,那都是同胞,都是一家人!”“女真也罢,汉人也罢,正应该并肩作战,把白皮异族打回去!”“我完颜黛婵在这里承诺,只要汉人参加战斗,从今以后,女真与汉,就是亲如一家的血肉同胞!”民族融合的根基,在这里不断被夯实。盛烨带着无数的贵族呐喊了起来,重复着完颜黛婵的话。这些话在特殊历史环境的加持下,很快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他们互相支援着武器,互相结成一个个队伍,开始了有序的分配。这种分配必然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在有心人的引导下做的。曲灵提前了一个多月来这里,可不只是运走粮食这么简单,她做了很多事。“接下来,就需要用事实去彻底夯实民族融合的根基了,我们尽力了。”她看着这座城,微微一叹,骑马离去。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用心一也 “启禀元帅,我们的先头骑兵探子有发现,疑似有沙皇国的骑兵探子埋伏,他们应该注意到我们的动向了。”听到禀告,周元挥了挥手,道:“去吧,明白了。”王雄低声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对手不是蠢货,肯定会先派人查探沈州的情况,再往西来截我们。”周元道:“距离沈州还有多远?”王雄看了看地图,道:“大约二百四十里路。”周元沉思了片刻,才叹息道:“就算是星夜不停,也起码需要一天半,而且马匹和战士都顶不住。”王雄道:“但对方也未必已经到了沈州,我们再逼紧一点,再把对方的时间压缩一点,能减少很多伤亡。”周元点了点头,道:“传令吧,休整一个时辰,补充食物和体力,接下来就是狂奔了。”“要把军令传下去,到了沈州之后,不得滥杀无辜,不得欺压百姓,配合发放粮食,照顾伤员,修缮房屋,恢复秩序。”王雄当即领命,但还是有些疑惑:“节帅,那建州…”周元摆手不语。王雄走后,戴思才拉了拉周元的手,道:“这塞子我拔不开…我要喝水…”周元把水袋的塞子拔开,递到她的手上,轻笑道:“戴思,战争的感觉如何?”戴思猛喝了好几口,才喘着粗气道:“累,疲倦,睡不着也没时间睡,反正就是苦。”周元笑道:“战争最苦的可不是疲倦,而是麻木。”戴思道:“什么意思?”周元低声道:“人命很贱,同类连猪狗都不如,全部在你面前倒下,一个接着一个。”“慢慢的,你会不把人命当一回事,你会变得麻木且残酷。”戴思歪着头看向周元,道:“可是你经历了这么多次战争,却并没有变成麻木残酷的人,你比大多数的武将戾气更少,更温和。”周元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藏不住了,他呢喃道:“因为几乎每一场战争,圣母都陪在我的身边,她是我的锚,守住了我的人性。”他看着戴思说道:“在我讲提灯女神的故事时,凝月有了巨大的感触,找到了自己的路。但曲灵却完全没感觉,因为她已经很成熟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你和蒹葭,都是迷惘的,心中有着淡淡的空虚,不是吗?”戴思吓了一跳,干笑了两声,却不敢回答。她没想到周元竟然这么敏锐,能察觉到她心中的不适。周元继续道:“蒹葭的路,其实在于守护。她还没有真正认识到,自己在守护什么东西。”“而你,戴思,你知道你的路为什么是迷茫的吗?”戴思沉默了片刻,才道:“好吧,我承认在那一刻我是迷茫的,心里空落落的。”“但我并不是傲慢之人,跟着你我就是想学习一些东西,希望你告诉我,我一定虚心接受。”周元轻声道:“在于心。”他伸出手,轻轻按住了戴思的心。戴思身体一颤,脸色顿时红了大片,结巴道:“心…心怎么…怎么了?”周元正色道:“你在海上长大,跟着母亲流浪,见过很多东西,读过很多书。”“你知道一个人该走哪里去,遇到事该做什么选择,但是…你的心被压住了。”戴思道:“是的,被你的手压住了,啊…王爷,我希望学到的是真正的知识,而不是你高超的手艺。”她媚眼如丝,却又含着羞涩,恰好是西方姑娘既大胆又青涩的时期。她渴望一些东西,但又忍不住矜持。周元道:“你想歪了,我的意思是,你的经历导致你…用利益压住了情感,以至于获得了很多东西,却依旧空虚。”“我这么做,是勾起你的情感,让你认识到,人不是为了利益而活,是为了自己本身。”戴思喘着气,忍不住按住了他的手,无力地说道:“我看过很多书,大部分都是关于利益的,但也有淑女不该看的东西…啊……你这是勾起我的欲望,而非感情。”她已经坐不住了,软软倒在周元的怀里,吐气如兰:“你一定要在讲道理的时候,做这样的事吗?倒不如专心一点。”周元点头道:“这个意见好,那我不说了。”他轻轻一挤,用中指和食指的指缝,夹住了自然生长的珠宝。戴思轻呼了一声,趴在周元的肩头,呢喃道:“我是说,专心讲道理…”周元道:“我讲不过你,你的道理太大了,规模堪比彩霓。”话音刚落,王雄就急匆匆跑了过来,大声道:“节帅,我们打探到…啊咳咳…”他连忙捂住眼睛,手指着张开露出眼球,说道:“节帅你继续,我什么都没看到。”“去你娘的。”周元把戴思扶到一旁坐着,然后说道:“什么事?”王雄嘿嘿一笑,道:“来了个探子,说要见你,曲夫人的人。”“哦?”周元站了起来,朝前看去,顿时大笑道:“哎呀松山子道长,好久不见了,近来胖了啊,日子过得好啊!”松山子干咳了两声,下马恭恭敬敬说道:“参见王爷,曲夫人已经完成了粮食的收购与囤积,并且沈州的民族融合根基,已经夯实。”“现在皇太极成了罪人,完颜黛婵上位,得到了全城的支持,女真八旗都听她的了。”周元当即拍手道:“好好好!玩归玩闹归闹,曲丫头办事到底还是牢靠!”松山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曲夫人还说了…”他看了四周一眼。王雄连忙捂住耳朵,大声道:“现在的听不到了。”周元低声道:“真的?”“真的。”他下意识回答,然后转头就跑。周元呸了一声,才道:“说吧!”松山子压着声音道:“曲夫人说,这次亏了八十万银子,他要王爷赔偿。”“条件是…小洋马的初次权…”戴思抬起头来,慢慢瞪大了眼。周元瞪眼道:“她休想!她就是欠打!”松山子抱拳道:“贫道先回去复命了,王爷,告退。”他上了马,往前走了几步,越想越不对,突然回头道:“王爷,马…也可以吗?外国的马要小一些吗?”周元四周看了一眼,捡起了一块石头,直接砸了过去。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沈州天崩 完颜黛婵终于脱下了繁复的祭司服,此刻的她身披战甲,头戴铁盔,漆黑的唇彩、眉心的刺青弯月,显出她刚毅、神秘、坚定的气质。她手持两把长剑,大步朝着城楼走去。盛烨带着数十个亲卫跟在她的身后,低声道:“消息完全传达到位了,现在全城的百姓都在做两件事——对皇太极的怒骂、对***的追随。”“无论是女真还是汉人,此刻短暂团结在了一起,青壮年男人已经拿着铁器,走上了城楼,接受临时的守城训练。”“女人们在负责后勤,有专门的人带着她们做事。”“老人和孩子在地窖之中躲着,尽量避免破城之后被屠戮殆尽。”“这座城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天崩的到来,也迎接救世主的到来。”完颜黛婵点了点头,道:“团结一切,渡过难关。”她终于走上了城楼,无数的战士朝她看了过来,其中大部分都是临时上来的平民,真正的士兵只有七八百人。完颜黛婵看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她高高举起了两把长剑,大声道:“击剑!凝蓄战意!”她大步朝前走去,人群散开,所有人都举起了手中的各式各样的兵器。完颜黛婵用双剑敲击着他们的兵器,凝声道:“死战到底!绝不退缩!”众人齐声大吼:“死战到底!绝不退缩!”金属的碰撞声,呐喊声,人们愤怒的表情,坚定的眼神,灰暗的天空,即将到来的黄昏,这一幕悲壮无比。“为了沈州!为了身后的父母与子女!”“为了沈州!为了身后的父母与子女!”完颜黛婵说一句,四周众人便吼一句。“为了生我养我的人!为了我生我养的人!”“为了生我养我的人!为了我生我养的人!”完颜黛婵来到了城楼的最中央,站在了高台之上,凝声怒吼道:“为了民族的尊严!为了祖先的荣耀!”人们的声音已经整齐,热血已经沸腾:“为了民族的尊严!为了祖先的荣耀!”完颜黛婵大声道:“为了曾经在这片土地洒血的人!为了将来在这片土地出生的人!”“我们!舍生忘死!与城同在!”无数人大吼着:“舍生忘死!与城同在!”伴随着声音,低沉厚重的号角声已经响起,来自于北方和西方,还有那怒吼声,马蹄踩在大地上的碎裂声。还有狂风,还有吹不散的乌云,还有…在视线尽头,密密麻麻冲出的敌人。“战斗!”完颜黛婵仰天长啸!“战斗!”沈州的战士彻底愤怒!没有宣战,没有通牒,没有任何交流,只有战斗。沙皇国的战士们以最快的速度从北方、西方两个城门展开进攻,没有主攻与佯攻,所有人全部压了上来,他们临时伐木制作的云梯,直接架到了沈州的城楼上。人数差距实在太大,安德烈上校为了争取时间,根本没有任何战术,他只下达了一个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在最短的时间内,打碎沈州!突袭兵团数万人,全面攻城,临时组建的百姓守军的确没有退缩,发疯似的和冲城的战士死拼,但战斗力实在差太多了。他们很快就被打开了缺口,沙皇国的战士冲了上去,聚集在一起,开始发动有组织的冲锋。“这些白皮畜生好生丑陋,就像泡水三天的死人,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尸臭味!”“还叽里呱啦说着不知道是人是鬼的鸟语,老子听得好难受啊!”人们怒吼着,冲向沙皇国的战士,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战斗力差距实在太大了,对方宛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二十多个人结成队伍就冲了进来,杀得上百人还不了手。而就在此时,一声清喝响起:“让我来!”完颜黛婵迅速从后方奔袭而来,每一步踩在地上,都发出巨响之声,每一步落下,都踩出深深的脚印。她内力运转已达极致,浑身散发着黑色的流光,在头顶汇聚成了一个黑色的月亮,同时手中的双剑也被黑光萦绕。“是***!”“大祭司好深厚的功夫!”有人惊呼的同时,完颜黛婵已经冲进了敌军阵营之中,双剑华斩,黑光萦绕,胸甲都挡不住她强大的力量,只听见一声声惨叫,二十多个战士在几个呼吸之内,全部被她斩死。她浑身浴血,提着双剑回头看向众人,大声道:“舍生忘死!与城同在!”眉心的刺青弯月,被血色染红,此刻的她宛如地狱死神的女儿,全身散发着杀意,却又有一股撼动灵魂的魅力。“舍生忘死!与城同在!”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像是调动了所有人的心,全部都怒吼了出来。大战,继续。沈州在两天之内聚集的三万余青壮年百姓,在满腔的热血之中,投入战场,奔赴死亡。他们只训练了几个时辰不等。他们在战场上,平均每人却只能存活不到一个时辰。完颜黛婵手持双剑,以远高于普通人的战斗力冲杀在敌军之中,剑已经卷刃,她就随便捡起其他兵器继续杀。而下一刻,一声巨响传出。前方的沙皇国士兵,手中的火线枪冒着白烟。完颜黛婵低头一看,只见胸口的战甲微微凹陷,留下了浅浅的弹孔。她抬起头来,眼中杀意更胜,头顶的黑色月亮再次祭出,恐怖的内力如海啸一般狂涌,她的眼眸成了黑色,嘴唇、指甲也都成了黑色,直接朝前冲去。杀啊!杀个通透!守住这座城啊!她几乎失去了理智。而在城下不远处的安德烈上校,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皱眉道:“一座几乎没有留守力量的孤城,竟然爆发出了这么有规模的反抗,真是不容易。”阿尔乔姆道:“但我们还是要赢了,他们快死绝了。”安德烈上校轻声道:“可是我们耽误了时间,本来三刻钟就能攻下的城楼,如今花了两个时辰了,还没彻底拿下。”阿尔乔姆苦笑道:“那毕竟是两三万的人啊,就算比猪好杀,也是需要时间的。”安德烈上校道:“要下达严苛命令,进城之后不许奸淫妇女。”阿尔乔姆有些诧异,忍不住道:“安德烈上校,您这么高尚吗?”“不。”安德烈上校淡淡道:“奸淫一个人需要至少一刻钟,杀一个人却只需要一两秒,我只是嫌时间不够用。”“我们要尽量多抢粮、抢马,要尽量多砍人。”“告诉他们,杀人不许补刀!这是军令!”阿尔乔姆失声道:“这又是为何?不让补刀,会有大量伤者死不掉。”安德烈上校轻笑道:“是啊,这就是我想要的。死人集体烧了就是,但伤员却需要人照顾,不是吗?”“与其留下一座死城,还不如留下一城残疾,让他们好好照顾呢。”说到这里,他看向城楼,沉声道:“不过…能短时间组织这么大规模的抗击,并且这些百姓悍不畏死,则说明…这座城诞生了新的领袖,这个领袖必须死!”阿尔乔姆道:“一定是诞生了领袖吗?能让百姓悍不畏死的,除了领袖,或许还有信仰。”安德烈轻轻道:“中校,信仰也是需要领袖的,没有穆罕1默德,又有几人认识安1拉?没有耶1稣,又有几人认识耶和1华?”“我可不希望这片土地出现领袖,她必须死。”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报应与代价 黑云像是天空的一滩污水,不断朝下倾泻,似乎要将这片世界吞噬完颜黛婵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瘫靠在了古老的城墙上。她看向四周,到处都是尸体,鲜血已经浸润了这深厚的城墙,浓稠的腥味笼罩了一切,模糊的画面中有人依旧在惨叫,在拼杀。两三万的百姓,就这么被杀绝了,竟然没有出现溃逃…他们为这座城付出了一切。可…换来了什么?天崩了,城破了,该来的还是会来。领袖?我真的配做领袖吗?皇太极,你把一切都给了我,但我上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沈州推进了火坑。完颜黛婵麻木地看着这惨烈的画面,她想要放声大哭,想要把心中所有的悲伤都宣泄出来,可是她做不到,因为她如果倒下了,剩下的百姓又该怎么办。冲进敌阵,干脆一死了之,这样什么都不用承担了,解脱了…可之后的女真,又怎么办?没有我的领导,他们不会那么容易听周元的,到时候只会死更多人。不能倒下啊,连去死的资格都没有啊。必须要坚强,必须要把所有的苦痛和压力都吞进肚子里,独自消化,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领袖的代价,完颜黛婵终于明白了。周元和皇太极承受的东西,她终于理解了。站起来!站起来啊完颜黛婵!你没有资格休息!那么多人需要你!那么多人啊!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冲散了血污,滴落在了地面。完颜黛婵艰难站了起来,抹干净脸上的泪水,大声道:“我不会倒下的!”她带着仅存的亲卫下了城楼,和无数的百姓一样四处躲藏。她看到了夜幕的降临。她看到了沙皇国的战士冲进了城。他们没有任何犹豫,冲进了每一个房屋,展开了疯狂的屠杀和掠夺。他们把仅有的粮食搬了出来,他们点燃了火焰,让这座城陷入火海之中。有老人抱着孩子从火海中逃出,面对的却是刀枪剑戟。一个个人在惊逃,黑暗中传来惨叫与狞笑。完颜黛婵见证了一切,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哭得撕心裂肺。“他们还是孩子!”她对着敌军冲了过去,但全身脱力,却又被尸体绊倒在地。彩霓拉住了她,哽咽道:“师父,不要去…等公子来吧…”完颜黛婵艰难站了起来,回头看向彩霓。她的脸上晶莹一片,那是倒映着火焰的泪珠。她凄楚痛哭,颤声问道:“彩霓,凡事都有代价,是吗?”“我们入侵大晋,杀了人,抢了粮。所以如今我们要融入大晋,就一定会经历和他们一样的痛苦。”“这世间当真是轮回往复,报应不爽啊!”“这是报应啊!”她仰天痛哭,终于忍不住跪了下去,艰难道:“我们…错了…”她的身后,仅存的几十个战士,也叹息着,缓缓跪了下去。彩霓心痛无比,连忙蹲下来抱住了完颜黛婵,轻声道:“师父,师父,不要想不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彩霓不信什么人间有报应,彩霓只知道在最无助的时候,是师父救了我。”“在人生找不到希望的时候,是公子救了我。”“大晋快要烂掉的时候,公子出现了,女真挺不住了,师父也要坚持住啊。”“曾经的仇恨终究是会过去的,因为美好的生活比仇恨的份量更重。”在黑暗之中,彩霓紧紧抱着自己的师父。就像当初,在那个黑暗的雨夜,她曾被师父抱起。“小姑娘…以后跟着我吧…”记忆中的声音如此清晰,却又穿越了十多年的时间…“师父…跟着我走吧…”她们完成了互相的救赎,在同样的黑夜,在对方同样最脆弱的时候。这一夜,无人安眠。屠杀与逃亡,狞笑与惨叫,痛苦与发泄,把这一夜所有的黑暗填满。火焰照不亮这座城发生的罪恶,真正能照亮这一切的,只有那永不缺席的人间黎明。东方亮了,那一缕缕红光从地平线的尽头升起,宛如天地间最炽烈的火焰,最耀眼的光辉,将这座城所有的黑暗全部驱散。“杀进城去!”周元一声怒吼,大晋骑兵浩浩荡荡,冲进了这座历经沧桑的古城。璀璨的文明在历史的长河中堆积而出的精华,在此刻已被血污填满。骑兵怒吼着,喊着早已设定的口号:“守护沈州!杀尽北寇!”雄壮的队伍穿过街道,呼喊声似乎要唤醒这座沉睡的城池。沙皇国的兵已经在黎明之前的那一刻,从东方城门离开了。周元看到了这一切,心中也是叹息。他只能下令道:“王雄,把大晋的王旗竖起,领着骑兵全城呼喊,让幸存的人出来,告诉所有人,我们来了,这里安全了。”王雄轻轻点了点头,看着四周,苦涩说道:“一夜的屠杀,怕是死了大半人。”周元摇头道:“好在是夜晚,不太好找人,否则会更惨烈。”“唉…”王雄叹着气,带着骑兵全城呼喊了起来。“敌军逃走了!安全了!”“沙皇国的兵被打跑了,大晋盟军来救你们了!”“快出来啊!安全了!”呼喊声中,陆陆续续有人从各个隐蔽的角落探出了头,却不敢大胆走出来。这座城被杀破了胆。完颜黛婵,才是他们的良药。“呕…”戴思趴在马背上,吐得昏天黑地,完全没有了淑女形象。她病本身就没痊愈,此刻看到如此恶心、血腥的场面,已经受不住了。周元看向她,轻声道:“戴思,你看啊,战争不止是累,对吗?”戴思根本无法回答,她只是不停吐着,连酸水都吐了出来,却还是止不住胃部的痉挛。她是吃过苦,但依旧被可洛迪雅保护得很好,她从未见过这么残酷的画面。周元并没有安慰她,他只是给亲卫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保护好戴思,便直接下马朝前走去。在那街道的尽头,尸体的扎堆处,一个漆黑的身影正摇摇晃晃站在那里,像是已经丢掉了灵魂。“公子…”彩霓连忙跑了过来,扑进了周元的怀里。她颤声道:“公子,快救救师父吧,彩霓好心疼她…”周元轻轻拍着彩霓的背,低声道:“一切交给公子,你辛苦了。”彩霓连忙放开他,说道:“快,快去安慰师父,她…她实在不行了…”周元点了点头,缓步朝着黛婵走去。他看到了她。她再不是曾经那个神秘又高贵的暗月法王,她浑身染着血污,脸颊是黑色的,被大火烤过的黑…头盔已经丢在了地上,凌乱的长发和泪水、血污混在一起。她如此狼狈,如此令人心痛。周元走到了她的跟前,低声道:“大火还在燃烧,沈州还有半数百姓活着,你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完颜黛婵抬头看向他,麻木地说道:“这就是领袖要承担的东西吗?收复中原死了那么多百姓,封狼居胥死了那么多战士,南方海战死了那么多同胞,你怎么承受下来的?”周元道:“圣母陪着我。”完颜黛婵惨然一笑,摇头道:“我什么都没有。”周元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完颜黛婵终于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撕心裂肺地哭道:“是报应!是报应!我知道了!我们知错了!”“女真做错了事,现在付出代价了。”“我曾经做错过事,我也付出代价了。”“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想结束这一切,呜呜…周元…结束这一切吧…我真的承受不住…”“我好难过…我恨不得现在就死去…可我连死的资格都没有…”她抬起头,泪如雨下,颤声道:“我受到的惩罚还不够吗?”周元捧着她的脸,轻轻说道:“我来了!我给你做主!”“我给沈州做主!”“我给这一切的苦难做主!”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双肩扛着 沈州天崩,大晋骑兵杀来,一切在按照预想的方向发展。接下来就该是一些基础的手段了。周元道:“黛婵,带着亲卫和王雄他们,全城呼吁,组织百姓灭火,清理尸体和街道。”“这件事必须要你来牵头,我们的人暂时还没有获得信任。”“女真的贵族要站出来引导舆论,引领大众的意识。”“晚些时候,我们还要在城中间唱一出戏。”完颜黛婵松开了周元,缓缓退后了几步。她看着周元,沉默很久,才点头道:“是的,我会做好这一切。”她转身离去,走了几步之后,又突然回头喊道:“你们把普通的百姓都算计进去!你们还是人吗!”“为什么不能提前来?为什么你和皇太极不能直接合作?为什么非要酿成这样的惨祸!十几万条命啊!”“你和皇太极,也是凶手!”她声嘶力竭,像是要把一切都宣泄出来。周元静静看着她,缓缓道:“彩霓,跟着你师父,多关心一下她。”彩霓轻轻点头,小声说道:“公子…师父只是在说气话…”“快去吧。”周元笑了笑,然后骑上了马,缓步朝东方城门而去。他并非没有事做。一路往东,出了城门,看着辽阔的旷野已经没了敌寇的影子,地上的痕迹杂乱不堪,根本分不清对手去了哪里。他思索着,不禁问道:“提前布置的骑兵探子盯住他们了吗?”有侍卫当即道:“已经盯住了,我们可以随时知道对方大军的动向。”说到这里,这人张了张嘴,犹豫道:“元帅,城…城墙…有…”周元皱了皱眉,缓缓回头看向沈州城墙,瞳孔顿时紧缩。古老斑驳的城墙上,赫然写着一行大字——“周元!我在建州等你!”是鲜血写成的,血迹已干,以至于字体发黑,每一笔都显得格外狰狞。周元皱着眉头,静静看着墙上的字,一言不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淡淡道:“关陆到沈州后,让他直接来见我。”远处则有戏谑的声音传来:“唷!看来大元帅这次遇到对手咯!”曲灵骑着马悠然而来,背后跟着松山子等一众高手,这是她敢出关的底气之一,至少基本的安全不会有问题。周元道:“你气色不错,最近难道不忙?”曲灵下了马,朝他走去,抱了抱周元,才笑道:“挺忙的,但这不妨碍再次见到你的高兴心情。”“粮食准备好了,你一声令下,我就可以让车队把粮食转移过来。”“本姑娘可是第一次做这种赔本买卖,高价收购,无偿捐赠,七八十万两银子,一个月就花完了。”“说认真的,能不能报销啊?朝廷至少要按正常市价赔给我吧,溢价部分我自己补了,算是我们家对朝廷的支持。”周元道:“下午…卯时吧,粮要进城。”曲灵对着身后挥了挥手,道:“道长,粮食卯时进城。”松山子应了一声,带着人骑马离去。直到此时,周元才回答道:“报销不现实,现在国库没银子,全投入打仗了。”“你实在舍不得,可以给你打个欠条,等几年国库宽裕了,再补给你。”曲灵忍不住笑道:“算了吧,我还没那么小气,到时候我有的是手段赚回来,大不了问陛下要旅顺口的港口建设承包权。”“我猜测大仗打完之后,慢慢就会开始投入建设这些必要的设施,顶多两三年时间而已。”她向来聪明,把什么事都想的很清楚。周元带着她进了城,果然,完颜黛婵是女真人如今唯一的依靠,她站了出来,很快把剩余的百姓组织了起来,开始清理街道,修缮房屋。本来女真人对大晋的兵多有畏惧,但发现这些兵当真在帮他们忙的时候,他们才放心很多。周元看着这一切,轻声道:“黛婵说,我和皇太极把平民百姓也算了进去,我们也是屠城的凶手。”曲灵掀了掀眉,道:“很遗憾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不在场,否则我会给她两巴掌。”“屠城这种事他们女真干得少吗?蓟州二十万冤魂跟谁说理去?现在轮到他们了,她便受不了了?突然变得高尚了?真他妈贱!”说到最后,曲灵一口痰吐在地上,哼哼道:“为什么我心情不算差?就是因为我根本不同情她!”周元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稍微淑女一点行吗?骂归骂,你别吐痰啊。”曲灵道:“你没吐过痰?你嘴里没有过痰?如果没有,我吐你嘴里。”“恶心。”周元呸了一声,然后说道:“但毕竟死的是平民,两族之间的战争,平民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没参与。”曲灵忍不住冷笑道:“那与你有什么关系?一直以来,你都是在拯救平民啊,你做的很不错啊,难道每个地方死人,你都要背个锅?你肩膀再厚实也扛不起这种担子啊!”“我劝你别把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扛在肩头,那很白痴的。”周元道:“那我应该把什么扛在肩头?”曲灵想了想,道:“比如我的大长腿,我喜欢这个姿势。”她真是什么破路都能把车开起来,周元自愧不如。可能是看出周元心情不怎么样,她抱了抱周元,道:“别想太多,千错万错都不是你的错,顶多是时代的错。”“既然你受不了,就把敌人杀干净,自然也就和平了。”“我只是负责给你一个思路啊,反正打仗我是不会的,你自己看着办。”“下午演戏的事我就不参与了,我要去看看凝月妹妹,我可担心她了。”说完话,她在周元脸上亲了一口,便骑马快步离去。周元道:“要不要派一队骑兵保护你?”“保护个屁,老娘有保镖!”曲灵摆了摆手,潇洒离去。看着她的背影,周元忍不住笑了出来,曲灵的洒脱和清醒总能给他带来正能量。“走,戴思,咱们去睡个觉,下午还要演戏呢。”周元对着戴思说了一句。戴思有气无力道:“我快吐虚脱了,你可别趁机弄我,不然我会死的。”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让人兴奋呢,该死的曲灵,她把老子带坏了。“休息吧,等柳芳他们到了,这场仗也就真正开始了。”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轻轻叹了口气。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对手 演戏不难,什么都想好了,按照剧本往前推就行了。街道打扫了个干净,尸体统一运出城烧去,房屋尽快修缮,安置百姓。周元陪着完颜黛婵召集了贵族和有威望的百姓,在沈州城中央的皇宫广场外,对着无数百姓讲了话。无非就是安慰人那一套,无非就是不断给百姓加深周元和大晋的印象。当然了,煽情还是有必要的。“沈州遭到劫掠,十室九空,粮食不存。”“我周元实在不忍百姓饥饿,无粮可食,以至活不下去。故特地派粮过来,每户没人分发,大家一起渡过难关。”“如今已是七月,很快就要秋收了,大家再坚持坚持,日子一定过得去。”王雄当然要站出来,大声道:“元帅!不可啊!万万不可啊!那些可都是咱们的军粮啊!”“粮食给了百姓,我们还怎么打仗啊!”周元怒道:“再重要的事,重得过沈州百姓的命吗!”“战事可以拖!吃饭却是万万拖不得的!”王雄急忙道:“请元帅三思啊!”周元高声喊道:“皇太极不要沈州了,我周元却不能坐视不管,此事不必再说,赶紧运粮食来,分批次发放给大家。”曲灵的粮食已经快到了,周元有的是底气。在无数人感恩戴德的下跪中,周元说了很多激励人心的话,彻底稳固了局面,才缓步离开。他压着声音道:“告诉曲灵,粮食不能一次性发全,一次最多发个两三天的,这样他们每次领粮食的时候,才知道大晋的恩情。”“这座城要真正改变信仰,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通过发粮不断洗脑,要女真的贵族们配合宣传。”“多收买一些乞丐,让他们也参与进舆论之中来。”“最迟今年,要让整个沈州彻底认可大晋,以此辐射周边等地。”王雄点头道:“末将明白了,另外…在三刻钟前,关陆大人到了。”“哦?”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忙道:“快,快让他来见我。”他来到临时的帅府,关陆便走了进来,满脸的疲倦,眼眶发黑,昏昏欲睡。周元愣了一下,才道:“你这是跑了多远?”关陆坐下来喝了一口浓茶,才晃了晃头,道:“这段时间太忙了,没什么时间睡觉,不过取得的效果还算不错,至少辽东周边地区我们都铺开了,等情报营成立之后,就能铺到内喀尔喀地区。”周元道:“关于沙皇国突袭军团,你怎么看?”关陆道:“对手很强,我们的情报渗透不进去。”“不过章飞抓住了几个活口,经过审讯,我们得知突袭兵团的最高指挥官是叫安德烈,今年三十二岁,上校军衔,冷峻清醒,军纪严苛,是少有的帅才。”周元疑惑道:“三十二岁的上校?什么背景?”关陆叹道:“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他没有背景。”没有背景,纯靠战功能在三十二岁干到上校军衔,这他妈还真是恐怖。要知道这可不是在圣彼得堡的虚名上校,可不是给贵族子弟装点门面用的,而是真正的实权上校啊。周元道:“我事先派出了骑兵在沈州以东的官道追击他们,咬得住吗?”“咬不住,没用的。”关陆当即道:“这个安德烈在情报方面有很深的理解,他会把突击兵团的骑兵分开,以特殊的方式散布在各个方向,任何探子靠近,都会被压住。”“我们始终靠近不了大部队,只能通过对方在外围的骑兵探子的运动轨迹,粗略判断对方大部队的行进路线,但犹豫对方的骑兵探子路线飘忽不定,所以我们的判断往往不够准确。”“而且我们也不敢太相信这种模糊的判断,容易被对方反做局。”周元躺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他沉默了很久,才道:“遇到高手了,东方城墙上的话,你看到了?”关陆笑道:“看到了,对方态度很嚣张,很有自信。”“说是要去建州,好像也没毛病,至于他真正会去哪里,还得看主公怎么去想。”周元道:“浪花千变万化,却也始终跟着洋流走,捣毁敌后根据地这个战略目标在这里,他随便怎么饶,最终还是要去建州。”“他去建州,我们就不急了,等柳芳他们到了,再统一安排吧。”关陆笑道:“看来主公已经有详细想法了。”周元摇了摇头,道:“算不上详细,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算算时间,柳芳他们大约还有两天才能到,你要休息一下了。”关陆道:“是该休息了,不过关于皇太极是否收缩防线一事…”周元笑了笑,道:“不必联系,也来不及联系了,他会知道怎么做的。”……站在简易的城楼上,皇太极看着血色的夕阳,沉默不语。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快走到尽头了,正如这夕阳一般。算算时间,沈州已经天崩了,是毁灭,也是再造,今后的命运就不是他能管的了。“谁会想到,我是这样的结局呢。”他轻轻叹息着,可惜再也没人能听他诉说了。英雄的逝去,往往悄无声息。“陛下,陛下,我们侦察到敌军正在大规模朝东转移。”有亲卫的声音响起。皇太极闭上了眼,如他所料,沈州那边已经出事了。对方要杀向建州,再往古河卫、秃都河卫转移,这边古曼耶夫的动向,是打算集中兵力打穿阿速江卫以北的防线,完成与突袭兵团的会师,然后再向西彻底捣毁整个防线,完成战争第一阶段的巨大胜利。他们想的真美好啊!似乎还真的无法阻止他们。皇太极笑了起来,轻轻道:“可是你们又怎么想得到,我早已做好牺牲的打算了呢?”他缓缓回头,眼中只有决绝,凝声道:“传令!从兴凯湖到撒义河卫各个防线的兵丁全部收缩聚集,赶赴阿速江卫!”“这一战,女真没有退路!”夕阳终于落了下去。皇太极黑暗迅速降临这片大地。一时间,皇太极有些恍惚。但沉默了很久,他最终还是笑了起来。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借钱 昆曲的曲词典雅、行腔婉转、表演细腻,那独特的“中州韵”总能让人心绪舒缓。曲授源在神京住了很多年,当时喜欢的是京戏,但近些年却愈发钟爱昆曲,相比之下,昆曲虽然不那么大气,但却正好适合他茶余饭后消遣。几曲唱罢,演员谢幕,曲授源也昏昏欲睡打着盹。只是就在这时,官家悄悄走到他的身后,低声道:“老爷,商部尚书赵诚大人来拜访了。”曲授源猛然睁开眼睛,直接弹射而起,急道:“就说我不在!就说我去访友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转头就朝后院而去,却听到欣喜的声音传来:“爹!你看!赵大人来了!”曲授源身影僵住,缓缓回头,只见自己的傻儿子正和赵诚快步走来,有说有笑的模样真是欠打啊!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个愚蠢的东西!他还不如灵儿丫头半分聪明!曲授源眯着眼,表情和蔼。赵诚施礼道:“见过曲公,一年不见,曲公身体依旧康健啊!”曲少卿大声笑道:“赵兄说的是,家父早年操劳国事,近些年来烦心事少了很多,所以精神矍铄,每天忙着听曲儿逗鸟,不亦乐乎,这也是咱们做晚辈的幸事啊!”曲授源摆了摆手,暗骂了几句蠢货,然后笑道:“赵诚啊,你这是刚从神京南下?”赵诚点头道:“是,开海大半年了,商部的构架基本上完成,许多规则的设立与施行都是前所未有的,加之太学宫那边恰好需要我露个脸,所以专门回神京述职,忙里忙慌的,路过金陵,却也不敢不来看望曲公。”曲少卿笑道:“赵兄贤孝之人,令人敬佩。”曲授源缓缓按住了额头,真恨不得把自己这个儿子一脚踢死。果然,赵诚继续说道:“大晋沉寂多年,百废待兴,开海政策实施之后,整个沿海的活力都起来了,但我们的基础设施完全跟不上。”“资质审核人员,港口建设,船舶厂的投资,各大商行也需要资金支持。”“晚辈总有千般手段,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故而请曲公帮忙,借出三百万两白银来,助商部度过今年难关啊。”曲少卿愣住了,呆滞地看着赵诚。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钱庄?曲授源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就知道会有这一遭,去年就以周元那小子的名义,来要了四十万两白银走,今年倒好,开口就是三百万。他捂着胸口,喃喃道:“不是老夫不帮,而是这家里上上下下每年开支这么大,也没个进项,仅有的存余也花的差不多了。”曲少卿连忙道:“是啊是啊,赵兄我们没钱啊!”赵诚郑重道:“曲公,我可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啊,而是为了国家和民族啊,况且又不是不还,只是借嘛。”“我在其位谋其职,该知道的也都知道,曲家几十万亩良田、七十多个商铺,还有两个钱庄…每年三四十万进项还是有的。”“这么多年下来,曲家银库里怕是都快破千万了吧!”曲授源瞪大了眼睛,指着赵诚,手都在抖。他大喘了几口气,才摇头道:“远没有那么多,你这消息不对,况且银子都在产业里,三百万两拿不出来。”赵诚笑道:“曲公有心助国,实乃高义之举,具体数额可以商量嘛。”曲少卿大声道:“三百万不可能!最多两百万!”说完话,他便看到自己老爹一副要死了的样子,于是他连忙改口道:“最多一百万!”赵诚当即道:“念在你我交情上,只要八十万!事情就这么定了!”他心中实在惊喜,虽然开口三百万,但赵诚的心理预期是三十万…如今能搞来八十万,真是超出预料啊!终于送走了赵诚,曲授源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大怒道:“蠢货!蠢货!八十万两白银啊!你就这么给出去了!”曲少卿道:“爹啊,人家是借的…”曲授源急得跺脚:“他不还你敢找陛下要吗!嫌自己命长啊!你要较真,陛下也跟你较真,哪个大家族经得起查!”曲少卿无奈道:“那赵诚…笑嘻嘻的看起来牲畜无害,谁知道他憋这么大一肚子坏水儿啊!”话音刚落,官家又急忙跑了进来,低声道:“老爷,外面来了三个女人,亮了内廷司的牌子,说要见您。”“内廷司?”曲授源眉头紧皱,沉声道:“让她们进来吧…”很快,庄玄素带着白雪、白冰走进了曲府。开门见山,庄玄素没有一句废话,而是沉声道:“曲老爷子,我是来讨钱的,白银三百万两。”曲少卿直接跳了起来,大声道:“你们约好了的是吧,我告诉你,最多给你三十…不…二十…不!一分都不给!赶紧走!”曲授源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少卿,家里的后花园该锄草了,你去弄一下吧。”曲少卿疑惑道:“爹,我?锄草?”曲授源道:“谁都不许帮他,什么时候弄完了,什么时候才能吃饭休息。”说完话,他才看向庄玄素,轻笑道:“何时要银?”庄玄素道:“越快越好,要秘密行动,运往江西,我亲自带着内卫跟车。”“好,明白了,最迟明日天黑前,可以动身。”曲授源说了一句,才勉强笑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吗?”庄玄素道:“秩序崩坏之时,需要真正有威望的人站出来主持大局,陛下希望老爷子尽早动身,前往神京。”曲授源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点头。他早有料到,一定会卷入这种旋涡之中。位置太高,有时候不是好事啊。看到庄玄素离开的背影,曲授源沉默了很久,才叹息道:“要洗牌了啊,要变天了。”“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啊!”他缓缓躺下,轻轻笑了起来,三百万两白银不算什么,能平安度过这一劫才是大事。还是灵儿丫头聪明啊,早早就站好了队,曲家这盘棋,早已立于不败之地了。需要付出的东西,无非是那些场面上的,名声罢了,脸皮罢了,无所谓。暴风骤雨过后,曲家依旧是曲家,不会有任何改变。他微眯着眼,脑中盘算着一切,手中拨弄着两颗文玩核桃,似乎进入了自己最悠闲的思考节奏。 第一千零六十章 战术前瞻 包扎好病人伤口,将裤腿放下来,薛凝月对着中年男人微微一笑,道:“刀伤并不深,养个十天半月肯定能好,期间忌酒忌辛辣,按时吃饭休息。”中年男人呆呆看着她,而薛凝月已顾不得那么多,飞快站了起来,迅速跑出房间,趴在地上就吐了起来。这不是第一次了。从进入沈州城以来,她们就迎来了第一个挑战,沈州城受伤的百姓太多了,军医根本忙不过来,她们也开辟了临时的诊所,开始接纳病人。恶心的伤口,化脓的血肉,腥臭的气味,让她实在难以忍受。吐了一整天,肚子里的东西似乎都要吐干净了,到最后只剩下胃里的酸水了。她鼻涕跟着眼泪一块流了出来,咬了咬牙,又慌忙擦干净。“凝月妹妹…你这是何苦…”官采曦忍不住扶着她,低声道:“堂堂一品诰命夫人,跑到这里来照顾伤员,身子骨又弱,这不是难为自己么…”薛凝月穿着粗气,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勉强笑道:“说实话,我的身体好多了,要放在以前,我早就病倒了,如今只是恶心而已。”“看得多了,看得久了,也就慢慢克服了。”官采曦道:“这片战场真不缺你们,即使你的初衷是好的,但取得的效果却很一般,姑娘们扛不动伤员,还需要军医帮忙。”薛凝月轻声道:“采曦姐姐,我知道你心疼我,但这只是我的第一个战场,真正要做的事还在后头呢。”“很谢谢你一直陪着我,如果没有你陪我说话,或许我早已坚持不下来了。”官采曦撇了撇嘴,道:“反正我也就是照顾你,其他人我才懒得管呢。”薛凝月笑道:“采曦姐姐已经很出色了,对不对啊法王大人?”楚非凡坐在旁边,嘴里叼着一根青草,一脸桀骜不驯的模样。薛凝月说话,他根本不回应,只是重重哼了一声。娘的,真后悔答应周元那王八蛋,好好的张飞,把老子派来绣花,这是人干的活儿吗?一天天的,敌人倒是没见到,闹事的伤患倒是不少,随便揍了几个,又全都老实了。官采曦小声道:“别理他,那是个怪人。”“谁是怪人啊!”远处熟悉的声音传来,曲灵迈着大步走来,还未靠近便笑道:“凝月妹妹,看样子你过得不好啊!”薛凝月看到分别已久的曲灵,真是高兴极了,快步迎了上去,又很快停下,像是找到了依靠一般,想哭却又忍住了。曲灵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嘻嘻笑道:“好妹妹,看看你憔悴成什么样了,咱不听周元那套价值观行不行?你就听我的,跟我享福去,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碍不着你的事儿。”薛凝月听得感动,抽泣了几声,然后咬牙道:“可我也想顶一顶,和周大哥无关,我就是单纯的想。”曲灵歪了歪头,道:“好吧,想就去做,这一点我很认同。如果哪天坚持不下去了,也别顾着面子硬撑啊,记得来找我。”说完话,她回头看向楚非凡,掀了掀眉毛道:“法王,周元给你派的任务?”楚非凡冷哼了一声,傲然不语。曲灵道:“周元这人喜欢给别人画大饼,我不喜欢那一套,我是商人,喜欢直言直语。”“我凝月妹妹能安全回到神京的话,我给你十万两白银。”楚非凡吓得一哆嗦,失声道:“夺少?”曲灵笑道:“白银十万两,一分都不少,没有任何附加条件。”楚非凡直接跳了起来,瞪眼道:“曲王妃!曲老板!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这可是…可是一笔天大的数目啊!”曲灵道:“什么意思?我很缺钱吗?十万两而已,老娘眼睛都不用眨一下的。”“只要你肯出力,我就肯给钱。”楚非凡把胸脯拍得嘭嘭响:“包的包的!包出力的!老板放心!”……沈州城,临时的帅府。周元把地图挂在了墙上,看着下方众人,沉声道:“你们交上来的东西我都看了,该考虑到的都考虑到了,方向上也很明确,战略上也很清晰。”“我整合你们的意见,再说说我自己的思考,今天要议出一个明确的结果来。”“关陆,你先说说看法。”众人面色严肃,他们对关陆的了解并不多,属于是久闻大名,却又不知道有没有真本事。关陆站了起来,对着众人抱拳笑道:“沙皇国号称来了三十万大军,按照神雀在这两个月的渗透情况来说,得出的结论大差不差。”“只是这三十万之中,只有十万左右是真正的精锐部队,也就是谢苗诺夫斯基兵团的正规军,另大约二十万是东西伯利亚的犯兵。”“按照目前的局势看来,无论我们是否能够吃掉沙皇国的突袭兵团,战争都会进入短暂的僵持阶段,因为我们人数也不少,战斗力也不弱。”“所以我认为,目光长远看来,要思考到战略僵持阶段之后的情况。”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轻声道:“基于情报系统来说,我们情报营最重要的目的,是建立足够的信息支撑,让我大晋的兵可以放心大胆在辽东、内喀尔喀和东海女真族地等广袤的土地上运动。”“只有动起来,才能让人捉摸不透,只有动起来,才能寻找到最佳的战机。”“这就是元帅所说的——纵横穿插、包抄迂回、分割战场、歼灭敌军。”众人本来听得兴致勃勃,颇有启发,但最后那十六个字,又让他们陷入了迷茫,一个个纷纷看向周元。周元笑了笑,缓缓道:“这是我们此战要采用的核心战术,这个战术要用在战略僵持阶段以后,要取到决定性的作用。”“大晋的底子几乎全在这里了,我们不可能跟沙皇国拼个十成十的你死我活,到最后大家都不剩人。”“所以战略战术,是保证战损比的关键,也是取得胜利的最重要的钥匙。”“关于纵横穿插战术,我接下来会相信给你们讲清楚。”说到这里,他目光平静,轻声说道:“无论如何,诸位,请清醒一点,战争直到今天才真正开始。”“我们二十多万的部队,要在沈州开始分头行动了。”“我们会将阵型彻底铺开,给对方打一场真真正正的游龙之战!”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战局全面铺开 “今日是七月十五,经历四天的恢复,沈州城逐渐建立崭新的秩序,也是我们该出发的时候了。”周元看着下方众人,沉声道:“情报营率先动身,全面铺展开来,为之后的大战夯实基础,起到引领作用。”“关陆,你要尽快动身,把岗哨全部布置清楚。”关陆站了起来,抱拳道:“末将明白,最多两日就能做出岗哨分部图,到时候交予元帅。”周元继续道:“伍定钟,大规模作战,长线出兵,后勤补给是重中之重,你要全面接手后勤工作,以沈州为据点,完成后勤的配置输送,同时还担任着守护沈州的重责。”伍定钟正色道:“末将遵命!保证完成任务!”周元道:“高飚,你是炮营的都督,来了多少门炮,多少颗炮弹,分部在什么位置,又该去往什么地方,如何运输,如何高效转移,你要全权负责。”“我要用的时候,你就要拿得出来!”高飚大声道:“炮营已经做好准备!”周元道:“这一次出征,我们有四千支子母燧发铳,由于数量有限,在大规模的拼杀战争中无法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所以要统一装备起来,组建一支特战营,完成深入敌后的突袭任务。”“目前只有五军营的老兵完成过详细的枪铳训练,所以我将所有燧发铳装备给京营武奋营。”武奋营是之前五军营王雄的部下,都是五军营的老兵,曾手持燧发铳完成过奇袭杏林堡的艰巨任务,也曾在赛音山达之战击杀蒙古轻骑兵,可谓是战功赫赫。周元指着地图,郑重道:“基于对形势与战局的客观判断,基于对整体战争的构思,我们都一致认为,沙皇国突袭兵团会在攻打建州之后,朝古河卫、镜泊方向撤退,企图在秃都河卫、阿速江卫完成与主力部队的汇合,并撕裂皇太极构筑的防线。”“而基于对皇太极的了解,我大胆猜测他会收缩防御力量,把兵力驻扎在阿速江卫、秃都河卫地区,全力阻击沙皇国主力部队的进攻,强行切割对方突袭兵团与主力部队的汇合。”“在此期间,我们要完成对沙皇国突袭兵团的围歼。”“所以…”周元的声音突然高亢了起来,大声道:“从各个方面判断,我们都到了战局全面铺开的时候了。”“柳芳听令!”柳芳连忙站起来,大声道:“末将在!”周元道:“你率领京营剩下的六大团营共计六万人,向北朝铁岭卫、三万卫方向进军,包抄古河卫以北地区,把安德烈的突袭兵团逃路给我压住!”“末将遵命!”柳芳面色严肃。周元道:“纪山!”“末将在!”纪山也连忙站了起来。周元道:“你即刻带兵进军建州方向,柳大光已经带领武耀营和精英营过去了,他们会给安德烈突袭兵团施压,迫使对方尽快撤离,你们要赶上路程,掌控建州,并朝古河卫南侧压,斩断对方的南下之路。”“记住,这不是死命令,一旦安德烈改变目的地,前往恋儿文卫,你们要死死咬住他们!”纪山当即道:“末将领命!”周元道:“王雄、石义,你们带领莱登军随我直扑古河卫,从正面彻底封住突袭兵团的后路,无比要将其歼灭在古河卫或镜泊、松花湖一带。”两个老战友对视一眼,抱拳领命。周元继续道:“闵天瑞。”闵天瑞站了起来,抱拳道:“元帅。”周元道:“你带领西北军迅速北山,跨越漠河,直接赶往撒义河卫及塔山卫,等候军令。”闵天瑞大声道:“是!”周元看向众人,沉声道:“诸位请记住了,战局千变万化,情报系统就算做得再好,也不可能完全即使送达消息。”“将在外,要充分自主决策,要把你们的真本事都拿出来,在稍纵即逝的战机之中,抓住那一缕机会。”“接下来,我给你们详细讲一讲,何为纵横穿插、包抄迂回,何为切割战场,集中优势兵力歼灭敌军。”“这涉及到军队的整体素质,包括战斗力、韧性、军心的坚固程度。”“因为穿插部队随时可能面临大股敌军的反包围,也随时可能和主力部队失去联系,他们要在黑暗的困境之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完成自己的任务。”“那么主力部队和穿插部队的默契如何建立?如何围绕一个具体的战略目标去打,如何辨别对方兵团的薄弱部位,完成顺利切割。”“一切的一切,我都要给你们说明白。”众人靠了过来,屏住呼吸,面色凝重。……一场会从上午开到了黄昏,中途连饭都没顾上吃,终于把一切都说清楚了、说透了,众人才离开帅府。他们要完成整军,后天早上要开拔,而明天呢?明天要复盘计划,查缺补漏。周元摸了摸肚皮,实在有些饿,顺口问道:“戴思去哪里了?”董玉愣了一下,道:“我不知道啊!”周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什么都不知道,你小子这亲卫怎么当的。”董玉挠着头笑道:“她自己说要出去转转,我让两个侍卫保护着呢,以目前沈州的局势看来,不会有什么危险。”周元点了点头,道:“走,找她去。”古老的街道已经被清洗干净,只有角落处的些许血渍证明着这里的风霜,街道上的人少了很多,因为昨天刚领完第二次粮,大家更倾向于不出门,这座城的安全感还需要慢慢去建立。一路朝前,来到了小巷子的入口,人却多了起来,密密麻麻的人们排成了长队,看到周元等人便又连忙让开位置,吓得靠在墙边上。周元好奇问道:“你们在这儿排队做什么?今天还在发粮?”没人回答,大家都转过身去不太敢看他。董玉掀眉道:“都愣着干什么!我们元帅问你们话呢!”元帅…众人吓得陆陆续续都跪下了。周元摆手道:“都起来吧,我不讲究这些虚礼,来个人回话。”一个年轻人说道:“禀大人,小的们在这人排队领人,家里有伤员在巷子里临时医馆治病呢。”周元大步朝里走去,人们给他让出了一条路。终于,他来到了医馆。看到了完颜黛婵的背影。她就静静站在门口,背影遮不住里面的场景,数十个女子来来往往、急急忙忙,正在给伤者治病,包扎的包扎,换药的换药,虽然忙碌,但井然有序。有人哀嚎,有人哭诉,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拒绝治疗,这里面如此吵闹繁杂,又如此和谐。完颜黛婵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然后叹了口气,缓缓转身。于是,她看到了周元。她沉默很久,才道:“陪我走走吧,这座城需要看到我们。”周元瞥了董玉一眼。董玉低声道:“戴思姑娘就在里面,好像也是病了,来找二夫人治病呢。”完颜黛婵缓步走来,道:“放心吧,彩霓在里面,不会出事的。”周元这才点头,一把握住了完颜黛婵的手,两人并肩,缓缓朝外走去。他们并肩而立,在沉默之中,似乎消磨了很多隔阂。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一醉解千愁 漫步在黄昏的街头,空旷的街道行人不多,但完颜黛婵毕竟是***,在这里拥有绝对的人气,几乎每一个人都认识她。她和周元手牵着手,众人也自然知道了周元的身份。有人看着他们,甚至跟着他们,说着一些感谢的话,或者是恭维的话。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未曾停下。围观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似乎消息在往外传,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走出了屋子,看到了他们。完颜黛婵的手有些凉,但她却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热,和男人正大光明牵着手,走在街头,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这是政治任务。但真的仅仅是政治任务吗?曾经的往事涌上心头,有很多酸楚的地方,却也有很多让人留恋的地方。无数次渴望和他光明正大在一起,不会遭到反对,不会被政治左右。但…那是奢望,女真和大晋是生死仇敌。如今终于做到了,以夫妻的身份,大大方方走在街道上,无数人看着,也一点不心慌。可是…可是为什么…心里总是悲伤呢?可能是因为,过程太沉重,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吧。“太阳下山了。”周元的声音很平静。完颜黛婵看向他,只见他的脸被夕阳的余晖笼罩着,轮廓很是明显。“即使它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光芒与炙热,也都会被乌云遮蔽,被大地阻挡,直到明天才会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万事万物有阴有阳,我们总得向前看。”“黛婵,街道上这么多围观我们的人,你分得清哪些是汉人、哪些是女真人吗?”完颜黛婵看向前方,仔仔细细看着,他们穿着同样的衣服,梳着同样的头发,虽然有个别的不同,但却完全分不清楚。有人扶着自家的伤员路过,不小心摔在地上,四周便有人围上去帮忙扶起来。这一刻,哪有什么满汉,哪有什么仇恨。完颜黛婵呼吸几乎停滞,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紧紧握着周元的手,不禁有些哽咽:“会慢慢变好吗?”周元道:“你要坐镇沈州,号召盛烨等一众女真贵族,不断安抚人心,宣传民族融合。”“曲灵会长期在这里,开办大晋时报,从舆论上引导百姓的意识,说书人、乞丐会负责宣传,假以时日,民族融合的理念就会深入人心。”“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战争结束之后,我会把新法带到这边来,一切就会慢慢变好。”完颜黛婵微微点头道:“好,我做得到。”周元道:“我明天忙着复盘计划,后天一早就要出征了,什么时候回来就说不准了。”“吃个饭吧,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聊聊了。”完颜黛婵瘪了瘪,把脸转到另一边,周元的话总让她想流泪。她轻轻道:“好…就我们两人…”两人来到了皇宫,这里在城破之前,人就几乎走光了,留下的只有完颜黛婵的亲信。她的寝宫并不大,但却足够精致,小院之中很快就准备好了一桌饭菜。周元给她倒上了一杯酒,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他轻笑道:“干一杯吧,暴雨已经过去了,接下来该天晴了。”完颜黛婵喝了一口,脸色微微有些红,小声说道:“经历了这么多天的折磨,我也变得坚强些了,好吧,或许是麻木,但不重要了。”“我现在关心的是,这一战真的能打赢吗?”周元道:“当然,如今是七月中旬,我有信心在十月把他们拿下。”完颜黛婵道:“那时候,我们还要再举行一次婚礼,为满汉做一个表率,对吗?”周元点头道:“是的,这是促进融合的最好手段,要弄得热闹,弄得隆重。战争结束之后,大家也需要这样的喜事发泄一下。”完颜黛婵轻轻点头,她吃着菜,慢慢的又把头低下,忍不住流起泪来。周元道:“你都说过去了,却还哭着。”完颜黛婵哽咽道:“我只觉得这一切来的太不容易了,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周元,我不是笨人,我知道你与我的感情不该牵扯政治和战争,我知道无论如何我们都会遭到这一劫。”“我也知道很多人讨厌我,比如曲灵,比如圣母,但这就是我,我尽力在调整自己了。”周元道:“在蓟州的时候,你也不算好过。”“记得那段时间你怎么熬过来的吗?”完颜黛婵红了脸,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她像是想醉,也像是真饿了,吃的狼狈不堪,喝的满身是酒。直到天已经黑尽,直到万籁俱寂,明月临空。然后她才看向周元,道:“伤痛已经过去了,但我走不出来,我想忘记这一切,至少今晚。”“你能帮我吗?”周元笑了起来,缓缓道:“当然,我很擅长这个。”完颜黛婵摇头道:“不!我要的不是温柔!柔情安慰不了我创伤的心!”“我要你把我撕碎!我要你…用尽手段!”她拿出了一包药粉,直接倒进了嘴里,混着酒吞了下去。周元瞪眼道:“你!你干什么!别乱来啊!”完颜黛婵笑道:“助兴的药而已,我让彩霓帮我准备的,据说吃了这个就会忘记烦恼,只知道生理的渴求。”她已经醉了,以及迷糊了。但她还是硬撑着,咬牙道:“我欠你一个洞房,不是吗?”她摇着头,不是在否定什么,而是身体在发热,觉得衣领太紧了。她慢慢拉开了衣领,喘着粗气,却又流着泪:“周元,我爱的人,我的夫郎,我害过你,你也伤过我,但我们…终究是走到了今天…”“我高兴,却也遍体鳞伤,如果你还爱我,就让我忘记那一切,至少在今天。”她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抓住了周元的衣领,流着泪道:“打我!”周元道:“你别这样…”“啪!”她一巴掌打在了周元的脸上,咬牙道:“那我就打你!”周元愣了一下,瞪眼道:“他娘的,你反了天了!”一巴掌打了过去,完颜黛婵泪水挥洒,脸色却愈发红了。她大叫道:“打死我!决斗!把从前的情仇都发泄出来吧!”她运足内力,就直接朝着周元杀去。她的功夫向来很好,但退步实在很多,加之酒醉和吃药,实在不像样。但周元恰好也缺乏实战经验,两人当真打得难解难分,根本不留情。只是周元在骂,完颜黛婵在哭。“不要打啦!”“你们不要打了啦!”彩霓回来看到这一幕,急得直跺脚。但很快,她发现不对劲了。怎么打着打着,开始互相啃起来了。哎…怎么还撕衣服…“啊!你属狗的啊!”周元看到了自己的肩头,被完颜黛婵咬出了血印子,干脆一巴掌给她掀翻在地。彩霓吞了吞口水,喃喃道:“师父怎么比我还…还放浪啊…”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双眼 温热的水,流淌在布满全身的伤痕上,刺痛传来,昏昏沉沉的思维逐渐开始收束。完颜黛婵慢慢睁开了眼睛,水汽氤氲,热气蒸腾,一切都是模糊的。她突然感觉到两根手指按在了自己的眉心,那刺青弯月处。然后渐渐移动,移动到了眉毛上。完颜黛婵闭上了眼睛——那两根手指掠过了她的眼皮。“别让复杂的现实蒙蔽了你的双眼。”周元的声音很轻,像是一阵风飘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像是溪水流过石头,发出的潺潺声……像是年幼时母亲的呢喃,像是老人在临终前的低语…这一刻,万千的情绪涌上心头,完颜黛婵紧闭的双眼,也流出了眼泪。她清楚地感受到,那一双手指划过了她的脸颊,抹去了她的眼泪。“在悲痛中找回清醒,在黑暗中看到光芒。”周元抚摸着她的脸,继续说道:“迷雾会让人迷茫,但此刻毕竟已经天亮。”“在这个时代,每一个人都在经历痛楚,有人沉沦,有人迷离,你该是最先找到道路的人。”“黛婵,在我心中,你一直很坚强。”完颜黛婵再次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周元,那张年轻的脸上带着沉静,目光深邃又那么耀眼。她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在临安府的时候,周元曾死守魁星坊,四面楚歌。在中原,他也见证了同胞的自相残杀…然后被算计,逃亡南方,见证了香州被入侵之后,又听到了蓟州被屠城的消息。照理说,女真和大晋的深仇大恨是远远没有消弭的,在持续的战斗中,大晋为此付出了数十万的生命。而女真似乎并没有付出什么代价,如今的代价都是沙皇国的入侵导致的。他不该来帮我们的。他毕竟来了。完颜黛婵静静看着他,轻声说道:“一定有人反对吧,举国之力,支援仇敌。”周元缓缓点头。完颜黛婵道:“文官骂你不知国耻,武将骂你不顾恩仇,百姓骂你徇私投敌,为死去的百姓而憎恨你。”周元道:“在所难免的事,即使我威望够高,但挡不住百姓朴素的正义观。”完颜黛婵轻轻道:“为了帮我和星瑶吗?”周元摇头。完颜黛婵道:“我和星瑶,是原因的一部分?”周元笑道:“不是。”“那为什么来?仅仅是出于大局的考虑?可是我们犯下了那么多罪,数十万的百姓惨死,这也是大局啊。”完颜黛婵并不理解。周元叹了口气,慨然道:“所以呢,让你们死绝,数十万百姓就伸冤了?可关外的汉人又怎么办?几年之后情况更恶化,蓟州、山海关、津门的百姓是否又会被卷入战火?”“因战争而死的百姓,祭奠他们最好的方式,不是复仇,是和平。”“保护活着的百姓的最好方式,不是复仇,还是和平。”“在这百余年的战争中,尤其是近些年的战争中,有人冤屈,有人惨痛,有人需要做主,有人需要复仇…”“但死去的人,要为活着的人让路,冤屈和复仇,也要为和平让路。”“这是我作为一个领袖,应该去主导的事情。”完颜黛婵抓住了他的手,咬牙道:“你的心是好的,可依旧有无数人骂你。”周元道:“那不是他们的错,只是位置不同,思考的东西就不一样。”“骂名嘛,总是和荣誉连在一起,都是我应该承受的。”完颜黛婵沉默了很久,然后慢慢躺倒了周元的怀里。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你的压力一直比我大,比任何人都大,我不该那么矫情的。”周元抱着她,摇头道:“别把人之常情当成弱点,我也不认为我就有多坚强,我发疯的时候也不少,比如昨晚。”他把玩着柔嫩的半球水母,感受着那腻滑水润的生命特征,轻轻笑道:“我们都看开些,努力让这里变得更好,努力让所有人活得更好,就足够了。其他的骂名,何足挂齿。”完颜黛婵微微眯起来眼,不自禁靠他更紧,可他斜靠着浴桶,根本靠不住,容易往下滑,于是她握住了仅有的扶手,红着脸道:“我根本记不得昨晚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现在我全身都痛,尤其是…”她回头看向周元,在他脸上轻轻一吻,呢喃道:“伤我爱我的男人,你可以告诉我,昨晚你到底做了什么吗?”周元道:“学武。”“什么?”周元道:“有一个传说中的江湖高手,名为古三通,我昨晚学做了三通。”“谷…”完颜黛婵已经受不住了,忍不住转身环抱着周元的脖子,挂在他的身上,依恋道:“果然,你对我还是那么心狠,根本不管我是否承受得住。”周元道:“我对凝月很温柔。”“我不是薛凝月!”完颜黛婵媚眼如丝:“我不要温柔,我要力量,足够让我死在你怀里的力量。”“是的,彩霓说的没错,要死要活那一刻,什么都忘了。”“我就是要你打我,不把我当人。”“这样我才服你,才肯听你的,不然我就会闹,会患得患失,会认为你不爱我。”周元轻轻一笑,抚摸着她的脖子,然后一把攥住,按进了水中。温水逐渐开始沸腾,开始掀起浪花,那是溺水的人在挣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完颜黛婵才猛然挣脱束缚,把头抬了起来,猛喘粗气,大声道:“混蛋,你要淹死我是吗!”周元看着她不说话,只是目光变得严厉起来。伸出手,把手指塞进了她的嘴里。完颜黛婵乖巧地跪了下来,缓缓把头埋进了水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食物。“咦?师父呢?”突然走进来的彩霓发现只有周元一个人在,随便问了一句,才委屈道:“公子,昨晚你们太粗暴了,我都参与不进来…”“人家一夜都没睡着,今天你可要补偿彩霓呀!”周元转身看向她,缓缓道:“过来。”彩霓眼睛一亮,当即走过去,却看到了水下黑亮的长发。她惊呼一声,正要说话,却被周元一把拉了过去,吻上了她的嘴。“公…呜…讨厌…”彩霓抱着公子的脸,投入了热吻。……片刻之后,彩霓拿着手帕给完颜黛婵擦着眼泪,小心翼翼安慰道:“师父快别哭了,没事的呀,我也吃过的。”完颜黛婵哭泣道:“他一点都不心疼我,他几乎把我淹死。”彩霓嘟着嘴道:“我这就去责备公子!”她快步走到周元的身旁,大声道:“公子,你怎么能这么对师父呢!”周元缓缓回头,道:“你怎么知道…她是委屈还是畅快?你怎么知道…她是在哭诉,还是在炫耀?”这句话直接让彩霓愣住了,她瞪着眼看向师父,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学习好像还不够。周元道:“黛婵,我走了,希望你能看清楚东西。”完颜黛婵大声道:“我看不清!我的眼前挡了太多东西。”“但你可以帮我看清,你是我的双眼。”她突然又不哭了。彩霓噘着嘴道:“师父,害彩霓那般担心你,谁知道你在享受。”完颜黛婵哼了一声,红着脸不说话。周元挥了挥手,大步走了出去。彩霓连忙跟着,小声道:“公子公子,是师父喜欢那样吗?”周元道:“至少目前她不会承认。”彩霓眨着眼睛道:“以后在特殊的场景,她会承认是吗?”周元捏了捏彩霓的脸,笑道:“以后,她甚至会叫你师父也说不定。”彩霓连忙摇头道:“那可不行呢,一日为师,终生为母,我把师父当母亲看待呢,才不会让她叫我师父。”周元道:“她甚至会叫你娘。”彩霓愣住了,她把周元朝前推,急忙道:“快走快走,快去打仗,早点打完早点回…”“彩霓也想收个大女儿…”周元抬起头看着天空,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摇头。他在想,自己到底是猎人还是猎物。这对妖女师徒,好像把老子拿捏住了。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短聚 “侯爵。”简陋的房间中,苍老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叶勉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即使是封侯,我也不愿意走这一遭,一路过来个把月,命都去了一半。”“剩下那一半,足够熬过这一场命劫吗?我看够呛。”熊阔海道:“咱们来这里是做情报工作的,又不上第一线,哪有那么危险。”叶勉淡淡道:“这种事骗小孩子还差不多,宋武受到了周元很大影响,性格刚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情况一旦危急起来,别说是我们情报系统,就连城里的狗都得披甲上阵。”他仰躺在椅子上,轻轻叹道:“我这把年纪,穿不了重甲,又没打过仗,大概率是要为国捐躯了。”“侯爵的事儿,你到时候跟周元说一声,不要给我儿子,给我长孙。我那几个儿子,都不成器,给了就是浪费。”“这么多年在锦衣卫,积累了不少仇家,到时候你帮我护着点。”熊阔海沉声道:“不要说这种丧气话,我们甚至……”他突然愣住,缓缓站起身来,朝着城楼方向看去。那飘荡在风中的鼓声变得愈发清晰,愈发厚重,每一声巨响都震颤了整个城池,像是天宫坍塌,大地都要倾覆一般。叶勉凝声道:“来了!他们果然还是要出手!”熊阔海眼中杀意毕露,寒声道:“那就把他们全部宰了!”两人迅速走了进去,上马骑行,很快来到了城楼之上。此刻的城楼,已经是人满人患,马匹在跑,炮车在运,众人在怒吼,忙得不可开交。熊阔海站在城楼上,朝前看去,只见前方的大地密密麻麻挤满了人,那肃杀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道:“叶勉!叶勉!你看他们有多少人!”“嗯?这老小子人呢?”他回头看了一圈,才看到叶勉气喘吁吁爬上了城楼。“我多大年纪了,哪有你那么快!”叶勉看向下方,沉默了片刻,才道:“看打扮是蒙古土默特部族的军队,他们大概率被叶尔羌俘虏了,用来打头阵。”“叶尔羌、吐鲁番、土默特部族总共加起来也就十多万战士,看样子全部来齐了,这一战真够苦的。”熊阔海道:“但我们是守城之战,我们有足足三十门佛朗机炮,他们想要拿下甘肃镇,纯粹是痴心妄想。”叶勉冷笑道:“你能想到的东西,别人也能想到,就看对方的底牌到底是什么了。”他转身离开,同时说道:“既然开打了,那城里的妖魔鬼怪也该显形了,我们要做事了。”话音刚落,一声惊天巨响,差点没让叶勉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回头道:“不对?是他们的!”熊阔海沉着脸道:“怪不得叶尔羌能够统一西域,他们竟然有火炮!”“蓄谋已久!”叶勉冷声道:“绝对是别国资助的,不然他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魄力,也不可能有炮,这一战更艰难了。”“没有什么难的!”宋武大步走来,面色坚毅,肃色道:“他们有炮,我们也有,他们是攻城,我们是守城,我们有胜利的把握。”“炮营准备!打掉他们的火炮架构工事!”“我们居高临下,射程远胜于他们,怕个球。”随着炮火的轰鸣,甘肃镇的保卫战,终于打响。……要离开了。沈州是一座饱经沧桑的城池,它刚刚经历了一场天崩,但对于很多人而言,这里依旧是可以依靠的港湾,周元也不例外。离开了沈州,就是真正的全面战争了,那时候想要回来,就不容易了。早晨的时候和黛婵告了别,她也知道这最后一晚是属于谁的。周元来到医馆的时候,天都已经黑尽了。这里一直处于忙碌状态,人们换班休息,但都忙得精疲力竭。或许是早有默契,薛凝月请了一晚的假,此刻正在医馆小院角落的石桌旁坐着,和曲灵、彩霓聊着天。看到周元到了,三人都连忙站了起来,跟周元打着招呼。周元疑惑道:“墨香呢?这几次都没看到她。”“哟呵?”曲灵眨了眨眼睛,忍不住道:“大元帅还真是心细如发啊,不枉咱们墨香念着你,这边的事务还是很忙碌的,那丫头帮我处理着呢。现在嘛,她在给我们备餐呢。”周元坐到了桌子上,把凝月的手牵了起来,把了把脉,道:“还好,只是有些疲倦,身体没有什么病疾。”彩霓低声道:“可是公子…我记得你不会号脉啊…”这丫头欠收拾了。周元恼怒道:“这不是关心凝月么,你看她脸色都白了。”薛凝月嘻嘻笑道:“只是累嘛,没关系的,我以为我坚持不住这么久呢,没想到还是坚持下来了。”可这是沈州啊…傻凝月,这里还不是真正的战场。他没有打击凝月,而是说道:“走吧,曲灵带路,我们跟着曲老板大吃一顿。”一行四人上了马车,并没有去酒楼,而是去往曲灵临时购买打扫出来的庄子,她毕竟是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的,没有居所还是不行。到了宅子里,墨香已经扑了过来,忍不住喊道:“老爷!”周元把她搂在怀里,在她脸上吧唧了一口,笑道:“老爷真是把我叫老了,还是叫姑爷吧。”曲灵眯眼道:“行啊墨香,周元还是疼你的,见到我们他可没抱呢。”彩霓连忙点头道:“是哦,也没亲我…”周元不禁大笑出声,把彩霓搂在怀里狠狠亲了一下,拥着她们去往餐厅。满桌的菜已经备好,但桌上已经坐了一个人了。官采曦笑道:“等你们有一会儿了,快来,不然菜都要凉了。”“你也在啊…”周元下意识应付了一句,没想到却点燃了火药桶。“什么叫我也在?我不可以在吗?”官采曦缓缓站了起来,大声道:“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累?你知不知道我一直跟着凝月在干活?我跟着你们吃顿饭,朋友姐妹团聚一下都不行吗?还是说你完全把我当外人?”“周元,你那些不清不楚的事,还用得着我说?就算你不把我当郡主,也该把我当小姨子吧!”周元有些疑惑地看向凝月,低声道:“她这几天来红了?”“我听得见!”官采曦大声道:“该死的周元!你不许在背后说我这些!”曲灵摊了摊手,道:“反正和我没关系,你们爱怎么吵就怎么吵,彩霓,来跟姐姐挨着坐,姐姐正好请教你一些关于绳艺的技巧。”彩霓则是小声道:“曦姐姐你别跟公子生气啦,公子只是随便一说,没有嫌弃你呢。”官采曦哼了一声,撇嘴道:“反正你一直都向着他,当初诗会的时候,还跟我生气呢。”彩霓挽住她的手,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悄悄话,很快就把官采曦逗笑了。薛凝月则是压着声音道:“周大哥你别介意啊,采曦姐姐这段时间真的过得很苦呢,还有病人跟她闹,她心情就很不好。”周元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今天我听凝月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凝月挽着他,低声道:“真的吗?那…女儿家的心思,周大哥知道吗?”周元猛地咳嗽了起来,连忙道:“吃饭吃饭,今晚咱们好好聚一聚!”“听凝月诉诉苦,听曲灵讲一讲沈州的事儿,也让我小姨子发泄一下情绪。”官采曦闹了个大红脸:“呸,谁是你小姨子。”她说完话,又不自禁笑了起来,一时间大家都忍不住笑了。烛火昏黄,美食也显得更有色泽,姑娘们的笑容如此甜蜜……周元一阵恍惚,不禁看向屋外。光明与黑暗,原来就一墙之隔。今日温柔过去了,明日…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截杀 天刚蒙蒙亮,赵蒹葭就已经醒来,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万籁俱寂,紫鸢似乎还在睡觉。她没有打扰,而是悄悄起床,只是穿衣的动静还是惊动了紫鸢。紫鸢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道:“小姐,这才…五更天吧…”“睡够了。”赵蒹葭笑道:“快给我打水,我洗漱一下去看看文心,然后去小影那边逛一逛,接着就要去上课了。”“喔…”紫鸢依旧有些懵,伺候赵蒹葭洗漱完了之后,才慢慢精神起来。先去看文心,结果孩子都还没醒,接着去小影那边逛了逛,天也彻底大亮了。赵蒹葭上了马车,很快来到太学宫,便看到有一群群学生聚在广场之上,一群老师在劝着什么,现场吵闹不堪。“怎么回事?”赵蒹葭快步走了过去,抓住一个学生就问。这学生也没看人,而是大声道:“那群学文的挑事儿呢,话里话外…阴阳怪气,说我们学工的是奇技淫巧,上不得台面,娘的,不揍他们揍谁。”“尚书大人都专门说了,学工那也是为国效力,国家需要工学人才,需要建房、搭桥的年轻人,轮得着那些书呆子瞧不起么?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说完话他又冲了上去,抄起一根棍子就往对方脑袋上招呼。这些从小读书的儒生哪里打得过,一时间头破血流,场面混乱至极。“都给我住手!”沈樵山带着一众先生过来,强行分开人群,气喘吁吁,大吼道:“太学宫之中,聚众斗殴,丝毫不顾体面,你们还有学生的风度吗?你们眼里还有老师和校规吗!”作为太学宫如今的祭酒,沈樵山还是有分量的,很快现场就安静了下来。“快送伤员去医馆!”他吩咐了一句,看向下方众人,咬牙道:“今天闹事的一个都跑不了,全部扣学分,行迹恶劣的,就休学回家。”“老夫还不信治不了你们了!”“一个个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仁义礼智信是完全没学到。”有学生忍不住说了一句:“我们又不学那些,我们学的是力、是架构。”沈樵山掀眉道:“谁在说话!老夫要开除他!”看着吵吵闹闹的一幕,赵蒹葭皱了皱眉,叹息了一声,摇头离开。……站在阿速江卫简易的防御工事前,皇太极静静听着亲卫的禀告。“古曼耶夫的大军已经全部集结,重兵超过二十万,从忽儿海卫沿着黑龙江一路朝南,推进速度不慢,最迟两天就要到这里。”皇太极缓缓笑道:“看来他们一早就想好了,要在秃都河卫汇合,把我的防线全部撕开,完成第一阶段的战略胜利。”“不过周元可不是吃干饭的啊,他肯定能咬住突袭兵团的,叫叶赫部出马吧!”他转身看向布扬古,沉声道:“派出叶赫部所有骑兵,沿路袭击古曼耶夫大军,他们一动你们就打,他们一停你们就跑,最大限度拖延他们行军速度。”“如果他们派出轻骑兵盯你们,你们就分兵逃,预先制定聚合地点,甩掉骑兵之后,继续黏住他们。”“反正就一个目的,不让他们好好走路!”“剩余东海女真大军,沿山脉、隘口、峡谷修筑防御工事,占据制高点,囤积伏击武器,节节抗击。”“我们的目的很简单,不允许突袭兵团与古曼耶夫主力部队汇合。”“直到,突袭兵团被周元彻底消灭!”布扬古忍不住道:“如此一来,我们前后受到夹击,处境实在太艰难了啊,稍有不慎,就要被对手一口吃掉。”皇太极道:“虽然女真只剩下这几万人了,但想要一口吃掉我们,也足够崩掉他们一口牙了。”“不信就试试看!”……柳大光身穿轻甲,缓缓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天已经黑尽了,大军要立刻安营扎寨,尽快休息,明天一早要继续赶路。武耀营都是真正的精英,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从盖州卫一路向东奔袭,直到建州左卫。“探子回来了,沙皇国的突袭兵团是下午进的城。”洪波咧着嘴笑道:“他们的骑兵探子铺得很开,被我宰了百来个,就迅速收缩了。”“这也侧面说明了,他们的主力部队肯定就在建州城里面,我们要不要直接杀进去!”柳大光摇头道:“我们连夜赶路,人困马乏,人数也远不及对方,吃了杀进去,吃亏的是我们。”“元帅把武耀营给我,可不是用来为建州城献祭的。”“他们探子回去之后自然会禀告,突袭兵团不敢久留的,顶多天亮他们就会出发,往古河卫方向。”“我们休息一晚,看能不能绕一绕,争取从前面截住他们,不断阻碍他们的逃离步伐。”洪波搓着手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只是老子有点忍不住了,好想进去和那群白皮畜生干一场啊,他们这一路走来,可是除了好事什么都干了。”柳大光叹了口气,咬牙道:“所以更要隐忍,等元帅他们的主力部队到了,才是真正围歼的时候。”话刚说完,他就感觉到不对劲,连忙抬起头来,只见东北方向火光滔天,黑夜都被染红。洪波咬牙道:“这群狗日的,在烧建州城啊!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柳大光沉默了片刻,才道:“杀人不是目的,目的是把建州城的物资都摧毁,不给我们留东西。”“这样我们追得越深,后勤补给就越难跟得上,战线拉得太长,对我们很不利。”“无论如何,他们捣毁我们后方的计划,基本上完成了,只要完成与主力部队的汇合,就能沿着阿速江卫、古河卫杀回建州,缺乏物资的我们就不好挡了。”“所以,我们这一次追击,是坚决不能让对方汇合的,必须要把突袭部队吃下去!”洪波忍不住瞪眼道:“可以啊老柳!你现在怎么懂这么多了啊!”“你娘的,你当老子不长记性的?”柳大光没好气地说道:“跟着老大去高丽,我直接是勇效营的大都督,这份信任有多重你是知道的,但我被刺杀了…丢人啊!”“老子回来之后就一直在看兵书,一直学习,为的就是这一战,绝不给老大丢人!”“就算是死,也要打出我五城兵马司的威风来!”洪波被燃到了,当即大声道:“好样的!当初神京保卫战,我们可没丢份儿!”“如今北征白熊,我们也绝不会拖后腿,更何况带着的是最精锐的武耀营。”柳大光道:“睡觉,明天直接绕过建州,往古河卫前边去,我还不信截不住他们!”两个老兄弟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他们看到了对方的眼中的自信和战意。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打通生路 “多少人?”“不知道,对方骑兵探子也铺得很开,而且单兵素质很强,我们打了两场,吃了亏。”听完探子的话,安德烈上校沉默了。他皱眉往身后望了一眼,缓缓道:“不应该啊,沈州的局面没那么好处理,照理说周元至少要逗留几天的,不该怎么快啊!”阿尔乔姆中校说道:“会不会是他们直接没管沈州,而是直接星夜不停追击我们?”安德烈摇头道:“不可能,沈州可不是一座城这么简单,它是大晋最重要的粮草中转站,要依托沈州朝各个方向派发,承担着基石的作用。”“那里的稳定秩序,是周元必须要建设的。”“我猜测,他应该是实现派出了骑兵营,星夜不停追击我们,这样可以给我们最大的压迫感,让我们没时间彻底毁灭建州。”阿尔乔姆眼睛一亮,忍不住道:“既然如此,那他们肯定不敢进城跟我们打,我们可以多花两天时间,把这里清空再走。”安德烈道:“那他们会连夜赶往古河卫,跑到我们前头占领那里,对我们实施包围,那我们就危险了。”“别小看周元,他的军功是实打实的,我们稍有不慎,就会灰飞烟灭。”“赶紧烧吧,能烧多少是多少,天亮就得走,不然就晚了。”阿尔乔姆叹了口气,道:“跟这种聪明的对手作战,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真怕之后在古河卫被围住,再也逃不出去了。”安德烈淡淡道:“不必担心,古曼耶夫长官是看得清形势的,皇太极那七八万人,就算是穷尽手段,也不可能挡得住。”“我们必能和主力部队汇合,再以绝对的力量,将整个辽东掀翻。”“随着大晋西北的战事愈发吃紧,周元也只能迫于形势,放弃辽东,回援大晋了。”说到这里,他缓缓笑了起来,轻声道:“他们想要截断我的生路,而事实上,我们的生路是注定要被打通的。”……星辰漫天,晚风吹拂。帅帐之内,周元在仔细端详着地图。王雄、石义、罗坤三人坐在一旁沉思着。戴思则是给众人倒了茶水,然后乖巧地坐了下来。周元回头道:“基本上算出来了,随着双方的互相算计,你追我赶,局势在逐渐变得清晰。”“戴思,你的病也快好了,说说看法吧。”戴思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局势确实明朗了,我们兵分三路,从北、南、中三个方向扑过去,皇太极收缩防线,截住沙皇国的主力部队,同时,我们还有武耀营在前方咬住突袭兵团……”“假以时日,突袭兵团最终会被我们追上,在生路没有打通的情况下,被我们彻底歼灭。”“这样,他们虽然捣毁了女真的后方,但却失去了六万精锐部队,他们更亏。”周元笑了笑,道:“罗坤你有什么看法?”罗坤想来稳重,皱眉良久,才道:“现在有三个问题还看不透,第一是皇太极手底下的七八万部队,到底能在阿速江卫、秃都河卫支撑几日?是否有能力完全截断对方的生路。”“第二,我们到底能在什么位置追上突袭兵团,对方会不会在此之前,就朝南侧移动,跳脱出我们事先计划好的决战之地。”“第三,对方会一直逃吗?还是说他们根本不想逃,而是固守古河卫,等待古曼耶夫解决掉皇太极,来与他们汇合。”王雄点头道:“按照皇太极以往的手段来说,他应该不会那么平庸,应该有能力尽可能拖延古曼耶夫的时间,给我们创造机会。”“我们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突袭兵团,现在只怕在纪山还未到达的时候,他们便主动南逃,往恋儿文卫、哈兰城卫方向脱困。”石义忍不住道:“沈州城墙上那一行字我可是看到了,我认为安德烈是一个比较高傲的人,他会选择接受挑战。”周元摇了摇头,摆手道:“他高傲,但他也冷静,而关键在于古曼耶夫…”“这个人被我收拾了一顿,一心想找我复仇,这样一来,他的战略就一定会倾向于激进。”“如果突袭兵团朝恋儿文卫、哈兰城卫方向去逃,那他们所取得的战略成功太小了,双方很快就会进入战略僵持阶段,这对于激进的古曼耶夫来说,是不能接受的结果。”“所以我们不需要考虑安德烈提前逃离的问题…”说到这里,周元用手中的木棍轻轻敲击着地图,缓缓道:“在我看来,安德烈会在古河卫停下,原因有三。”“其一,他需要古曼耶夫的接应,这是他们事先就定好了的战略,如此广距离的突袭,情报不可能临时传递,也无法传递。”“其二,我们的追击速度很快,武耀营和精英营一直在咬,纪山和我们这边的莱登军可没管建州,而是直接在跟。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古曼耶夫进展不顺利,安德烈一定会找地方固守,这样比在野外被围歼要安全得多。”“其三,在古河卫固守,不缺水源,不缺工事,可以最大程度为古曼耶夫争取时间,完成汇合。汇合之后,便可以直接威胁建州,更容易深入我们腹地。”“因此,我判断在一定期限内,安德烈会固守古河卫。”“而我们,则要在古曼耶夫打败皇太极之前,干掉他们!”他看向众人,沉声道:“这一战的本质,是围点打援!”“围点打援?”众人都听得有些懵。周元又详细讲了半个时辰,才让他们回到营帐去,自己思索。他坐了下来,伸了个懒腰,才道:“戴思,你听懂了吗?”戴思转头看向他,轻声道:“似懂非懂,但基本的逻辑已经捋明白了。”“很好。”周元轻笑道:“那你说,古曼耶夫能打通生路吗?”戴思想了想,说道:“兵力优势大,应该是可以的。”周元道:“那今晚我能打通你的生路吗?”戴思歪着头嘻嘻笑道:“王爷,我的生路不在我身上,我是从母亲身上出来的。”“那条道应该会很不错,期待你有一天可以通。”在说话这方面,她根本不会羞涩。直到周元走到她身旁,压着声音道:“昨晚和凝月她们在一起,不太方便,没吃到肉,憋了一肚子火。”“戴思,你今天能让我吃到肉吗?”于是戴思脸色终于红了,小声道:“我…我病还没好呢。”周元道:“我不介意的。”那是你不介意的事吗!戴思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咬牙道:“最多…最多我…我让你抱一抱…”逗小丫头真好玩儿!周元伸了个懒腰,笑道:“睡吧,之后的仗可不好打,你可要好好学。”“地上的仗我要教你,床上的仗就稍稍靠后吧。”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以命换命 阴风怒号,天气暗沉一片,大军不断朝前冲击,遭到伏击之后又迅速退后,整顿队伍再次朝前。古曼耶夫眼神很平静,平静中蓄着怒火,他从营帐之中走出,把带血的皮鞭随手扔在地上,打开一瓶伏特加猛灌了几口,才问道:“战事如何了?”副官低着头,小声道:“遇到了女真部族的全力阻击,对方在隘口、峡谷都修筑了工事,由于地形狭窄,我们的数量优势没能发挥到最大,所以进展并不明显。”古曼耶夫皱眉道:“绕过着两座山呢?”副官道:“那要多耽误两日时间。”“直接打。”古曼耶夫当即摆手道:“我们不缺人,尤其是这些罪犯,死了也就死了,还能节约粮食。”“不惜一切代价朝前推进,务必要在三日之内彻底打破皇太极的防线,长驱直入,接应安德烈中校。”副官低声道:“师长阁下,皇太极总共只有七八万人,他们依托地形在节节抗击,虽然看似有效,但一旦安德烈上校他们到了皇太极的后方,与我们形成夹击之势,皇太极就彻底没办法了。”古曼耶夫看向自己的副官,冷冷道:“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副官下意识退后一步,如今的师长戾气太重了,几乎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了,这一点令他感到担忧。所以副官硬着头皮道:“属下的意思是,不必着急进攻,等安德烈上校靠近,皇太极必然分兵对抗,那时候我们再全力进攻,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损失。”古曼耶夫道:“你都能想到的事,我会想不到吗!”“属下不敢…”副官当即低下了头。古曼耶夫继续道:“我能想到的事,别人会想不到?”“你以为那个大晋的年轻元帅,就真的是浪得虚名?”他把伏特加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嘭响,冷冷道:“这一战的本质是在打时间!为了减少伤亡而浪费最宝贵的时间,是最愚蠢的行为,是最失败的战略。”“别管那么多!用尽全力扑过去!不要在乎损失!我们要争时间!”……即使没有阳光,银色的铠甲也熠熠生辉。两万多士兵集中在这里,他们各自牵着自己的马,以严肃的目光看向前方。前方的矮陂之上,星瑶跪在地上,眼中含着泪光。她向来坚强,从不掉眼泪,但此时此刻,毕竟是分别。布扬古拿着手中的长剑,轻轻在星瑶的肩膀上敲击着,长剑与铠甲发出金属的碰撞声,清脆悦耳。然后布扬古将手中的长剑递给了星瑶,大声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叶赫部的族长,你有着叶赫那拉最伟大的血脉,有着我们叶赫部最伟大的英勇,你是我们的勇者,也是我们的明珠。”“所有人都佩服你的勇气,所有人都欣赏你的美貌,你要给族人和平安乐,你要给他们带来繁荣与富强。”“这是你身为族长的责任!这是你的承诺!”星瑶双手捧着长剑,咬牙大声道:“是的!这是我的承诺!”布扬古道:“去吧!去战斗!拿出叶赫部骑兵真正的实力来!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片草原的王者!”星瑶站了起来,跳上了马,拉着缰绳,高举长剑。她大声道:“上马!”两万多骑兵,齐齐上马,发出了怒吼之声。星瑶举着剑大声道:“沙皇国突袭兵团!他们吮吸了女真的鲜血!”“我们要斩下他们的头颅!来祭奠我们牺牲的族人!祭奠我们伟大的先祖!”她一声清喝,骑着马朝着西南方向冲去。两万多骑兵跟着她一起,杀向仇敌。看着离去的族人,布扬古惨然一笑,摇着头泪水不禁掉落。他哽咽道:“他们会赢的,对吗?”皇太极面无表情道:“会的,即使艰难一些。”布扬古道:“我们这么做,对得起祖先吗?”皇太极淡淡道:“族人能活,种族能存续,就对得起。”他看向布扬古,缓缓说道:“你现在走还来得及,叶赫部本就全体撤退了的。”布扬古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道:“我都已经把族长之位交出去了,早就想好了留在这里了。”“你皇太极敢死,我布扬古难道不敢?哈哈哈哈!”“身为叶赫部的族长,我必须死在战场上,必须!”皇太极不再言语,他看着阴沉的天空,露出了冷峻的笑容。……“按照你的吩咐,我们把骑兵探子直接拉到了两百里开外的区域,总算是发现了他们的踪迹。”阿尔乔姆中校的面色很难看,声音如同天气一般阴沉:“往北二百多里发现了对方的探子,看军服的款式,应该是大晋京营的兵,是对方的核心力量。”安德烈冷笑道:“他们果然最怕我们北上逃亡,因为他们对北方的掌控力实在太低。”阿尔乔姆道:“但南方也有人!是大晋的湖广军,也有好几万人。”安德烈道:“那是他们怕我们往恋儿文卫方向撤军,影响他们提前做好的围歼计划。”“我猜测我们的后方也应该有人,那是正面封堵我们的力量,应该是周元带队,是西北军还是莱登军就说不准了。”“三方夹击,想要把我们一口吃掉,哈哈哈,他们未免太信任皇太极…”“周元啊周元,他真以为皇太极那点人,挡得住古曼耶夫长官超过十五万大军的全力攻杀吗?阿速江卫和秃都河卫只是简易的卫所,可不是山海关这种天险。”“无险可守,他们最多坚持三天,就会全面溃败。”“而三天…呵,周元即使堵住我们,也吃不掉我们。”说完话,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当即抬起头来,急忙道:“前方派出了探子了吗?”阿尔乔姆道:“派出去了啊,明天中午应该能收到第一波回信。”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亲卫喊了起来:“前方东北方向出现大量骑兵,大约一百五十里外!”直到此时,安德烈才猛然站了起来,大怒道:“皇太极!他怎么敢!”阿尔乔姆也惊声道:“一百五十里?那不就是镜泊和松花湖?他们怎么敢撤退到那里的!那里可是平原啊,做不了防御工事啊!”安德烈红着眼咬牙道:“根本没退!依旧是镇守阿速江卫和秃都河卫,松花湖出现的骑兵,应该只是叶赫部的力量。”“皇太极疯了,总共七万多人,还把最精锐的叶赫部骑兵调回来堵我们。”“他撑不住三天了,他在找死。”安德烈不停掰着手指,最终咬牙道:“身为一个皇帝,竟然用命来拖时间…这样一来,他是死定了,绝对全军覆没。”“但与此同时,我们将受到两万骑兵的连续拉扯阻击,还有大晋一万精锐在后面咬着我们,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我们要完成短时间诛灭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灭不掉他们,就只能等古曼耶夫长官前来营救,而大晋的大军只差二百多里了,他们会更快!”“那时候,我们也死定了!”“这…这是以命换命的打法!”“这是以牺牲女真全族士兵的代价,强行留住我们,让我们被大晋三股大军彻底围住。”“一个皇帝怎么能作出这种战略!”阿尔乔姆连忙道:“那我们要立刻冲杀过去,不能拖延时间了。”安德烈咬牙道:“做不到!两万多骑兵,想要他们歼灭是不可能的,他们太快太灵活了。”“这样下去,皇太极死的那天,可能也是我们的死期!”“他皇太极为了族人可以死,但我却不能死!”“传令!回头古河卫!占据高地!强行抵抗!”“七天,只要我们坚持七天,古曼耶夫的援军必到!”“如果不退守高地,我们就真被以命换命了!”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围点打援 “不能回古河卫!”安德烈看着地图,做出了最理智的判断。他沉声道:“现在是南北无路,东西无门,除了固守之外别无选择,古河卫只是简陋卫所,土墙石壁,在大军倾轧之下,连半天都挡不住。”“即使是我们五六万人在几天之内重修防御工事,但别忘了…周元有炮!”“即使重炮运输艰难,也最多只慢两日,意思是从今天开始算起,我们最多五六日就要崩盘。”“而古曼耶夫长官即使很顺利,三天打崩皇太极,要赶到这里至少还需要四天…”“时间根本不够,古河卫是一条死路。”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指着地图另一处冷笑道:“我们的活命之路!在这里!”阿尔乔姆仔细一看,眉头顿时皱起,疑惑道:“我们昨天经过了那里啊,那不是一个坡吗?”安德烈道:“当然也可以说是山,山高四百米,的确算不得什么,但…依托高地坚守,足够了。”阿尔乔姆变色道:“不行!做不到啊!如今七月二十四,天气炎热,植被茂盛,对方一旦点燃大火,我们六万大军就全部成了烤肉了!”安德烈冷声道:“可大晋的主力军毕竟还有二百多里,再快也要三四天,我们还有时间去做点事。”“四百米的高度,从山麓到山顶,起码四五里……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在山麓往上二里地左右,砍出百米隔离带来!”“然后点燃大火,把隔离带以下的植被全部烧了!”“如此一来,他们攻山就再无凭栏躲避,而我们埋伏在二里地往上的密林之中,则可火枪乱箭巨石阻击,也可以从上往下反攻,打退对方。”阿尔乔姆皱眉道:“若是对方断我们水源…”安德烈笑道:“这么大一条河,还不够我们取水吗?哈哈!至少坚持七八天是没问题的。”阿尔乔姆叹息道:“要挡住这么多人的强攻,实在太难了。”“不难!”安德烈眯眼道:“因为…周元是个骄傲的人,面对如此地形上的劣势,他要歼灭我们六万人,至少需要付出十万以上的战士。”“一个骄傲的人,怎么会舍得用这么多命来杀敌呢,那样换命,能算得上胜仗吗?”阿尔乔姆仔细一想,也不禁笑了起来。……黑夜的帅帐,烛火通明。周元在地图上描绘着,最终确定了一个地点,缓缓道:“梅山!”王雄瞪眼道:“他们会在那里?”周元道:“要堵住突袭兵团的生路,就绝不能腹背受敌,皇太极想要避免这一点,唯一能做的就是分兵。”“而且要分最快最精的兵,这样才能拖住突袭兵团的脚步,他们按在秃都河卫之前。”“毫无疑问,只能是叶赫部的骑兵了。”石义皱眉道:“是这个理儿,但这样一来,皇太极那边就真危险了。”周元道:“为了战局,他会做出明智的选择,不会想着保命的。”王雄站了起来,走到地图跟前,才沉声道:“那有叶赫部的骑兵堵截,沙皇国的突袭兵团的确过不去了,他们不敢陷入拉扯,我们一旦赶到战场,他们就只能死了。”“为了拖延更长的时间,只能找个地方固守…古河卫毕竟是挡不住我们的炮,只能找山。”他抬起头来,正色道:“节帅说得不错,只能是梅山了。”“梅山地形非但不复杂,而且很规整,这有助于他们构筑防御工事,依托有利地形展开防守战。”“我们要吃下这种敌人,只能是火攻或者断水断粮。”“后者不必考虑,对方获得的补给充足,坚持十多天都没问题,火攻的话…”周元笑道:“他们会提前砍出隔离带,把隔离带下方的密林提前烧了,让我们没机会点火。”石义道:“该是如此,但那就不好打了,强行攻上去,我们将付出巨大的代价,不划算。”周元点了点头,道:“这就是围点打援战术之中,最关键的一环。”“围点——是否有真正的攻坚力量,能够把这个点吃掉?”“打援——是否有多股力量阻击援兵,把各路来敌隔绝在外?”“还是说,点不重要,援才重要?”“围绕着这个思路,你们下去好好想想。”他伸了个懒腰,笑道:“去给高飚说一句,赶紧把老子的炮拉过来!老子要用了!”王雄、石义两个老搭档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他们看出节帅应该是有办法了。两人走后,周元才躺在椅子上,端起茶喝了一口。戴思连忙走到他身后,乖巧地给他按着肩膀,轻声道:“王爷,你是不是已经想到办法了呀?”周元道:“你想到了吗?”戴思苦笑道:“我哪里想得到,我向来自以为很聪明,但遇到这种局面,却总觉得根本没有办法能解决,像是无解之局。”“人家占据地形优势,又有充足的物资,想要以更小的损失吃掉他们,显然就是不现实的嘛!”周元叹了口气,道:“戴思啊,战争不是你打我、我打你这么简单,这是多局面、多维度的算计,把事情想的更复杂一点,否则将来你真正可以做主的时候,你根本站不稳。”“就很简单的一句话,我们这一次围点打援的目的是什么?”戴思道:“当然是吃掉沙皇国的突袭兵团,他们是沙皇国大军之中最精锐的一部分,吃掉他们可以破坏他们的整体战略计划,也能减少对方的实力,动摇对方的军心,各方面都有好处。”周元摇头道:“你错了,不是这样的。”“看问题不要这么短浅,我们这一次围点打援,是属于整个北伐战争的一个战术阶段……但无论北伐战争的哪个战术阶段,本质上都是为了整个战争而服务的。”“我们的根本目的,是打败沙皇国的入侵大军,彻底击溃他们。”“突袭兵团?六万精锐?去他娘的,老子胃口才没有这么小!”“我要吃大的!我喜欢大的!懂不懂?”戴思愣了一下,然后靠近他的身体,将他的头拉到自己的沟壑之中。她低声道:“王爷,这个规模还算满意吗?”周元晃了晃头,感受到了惊人的力量,他干咳道:“还算不错。”戴思笑道:“我母亲比我可大多了。”周元一把抓住她的手,咬牙道:“少废话!一天天勾引老子!今天我就先收点学费!”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暗藏危机 残阳如血。那夏日的余光照下,整个大地似乎都陷入了悲怆的红色。皇太极的脸也被映红了,他依旧是曾经的模样,没有表情,没有悲伤和兴奋,只有那韵味深长的平静。他像是一尊雕像,静静站在阿速江卫的城墙上,看着天地崩塌,看着海啸袭来。“陛下,我们挡不住了。”布扬古爬山城楼,满脸的鲜血,咬牙道:“将士们依托地形节节抗击,用尽了手段和法子,但始终弥补不了数量上的差距。”“古曼耶夫像是丝毫不在乎人命一般,把那些犯兵聚在一起,用人肉堆出了一条生路。”“他们距离这里,只有十里路了。”皇太极平静道:“他在抢时间,对于突袭兵团来说,时间就是生命。只是,我们总共也只挡住了对方一天吗?”布扬古道:“这已经是极限了,如果不是地形优势,此刻阿速江卫都沦陷了。”皇太极沉默了片刻,道:“那就走吧。”“走?”布扬古愣了一下,随即变色道:“你没开玩笑?我们可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要为周元争取时间的。”皇太极淡淡道:“我对死亡早有安排,所以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时候该去死。”“剩下三万五千人,撤离阿速江卫,退守秃都河卫。”“从今天开始算起,我们能拖住对方三天,就算胜利。”布扬古疑惑道:“从秃都河卫到古河卫,就算是全速行军,也起码需要四天。你的意思是,七日之内,周元必定解决了突袭兵团?”皇太极看向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寒声道:“谁告诉你,他要解决突袭兵团的?”布扬古身影一震,不禁惊呼道:“你说什么?”……“周元!我在山顶等你!”烧焦的大地上,被挖出了这八个大字,虽然弯弯扭扭的,但还真有点挑衅的意味。至少石义忍不住怒道:“死到临头他还在嘴硬,节帅,末将愿带一万人小队尝试冲锋,看看对方到底硬不硬!”王雄急得捂住他的嘴,咬牙道:“你只能试试我的枪头硬不硬,其他的都没机会。”周元看着眼前烧焦的土地,缓缓笑道:“坡度并不大,但毕竟是往上攻杀,而且毫无凭栏,也看不到对方的具体位置和部署。”“一万人…呵,经得起对方几轮箭雨和子弹?就算用尽全力冲了上去,刚靠近林子,就会遭到对方的俯身冲锋,阵型不可能稳得住。”说到这里,他摆手道:“别想那么多了,我才不愿意拿两三倍的士兵去换他们的命。”“我甚至不需要围山,把靠河这一面堵住,不让他们取水就行了。”“其他的…再说吧。”石义愣了一下,看了四周一眼,发现亲卫隔得远,才压着声音道:“节帅…现在可是时间紧迫啊,每一刻钟都很重要,我们必须要在古曼耶夫援军到来之前,彻底吃掉突袭兵团。”周元并未回答,而是躺在了帐外的椅子上,晒着夕阳,缓缓道:“戴思,给我倒杯茶来。”戴思“哦”了一声,把茶泡好给周元端来,低声道:“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说出来我听听呗…”周元道:“你问问王雄大人试试…”戴思看向王雄,眨着眼睛道:“王大人,我们到底要怎么打啊?”王雄沉声道:“反正这座梅山是不能攻的,我们得想其他法子,但局势如此明朗,还能有什么法子可以换个打法,即使是打援,又该怎么打,我想不到,只能靠节帅。”戴思明白他的意思,不就是在说废话么…她哼了一声,轻轻给周元揉着肩膀,把头凑到他耳畔,轻声道:“你到底要怎样嘛?你说你是孤儿,自小便没了娘,于是我让你吃了个够。”“你说你确实没看过金色,我也让你看到了,其实是金中泛白…”“都这样了你还不教我,你这是欺负我,我要告你的状。”周元愣了一下,不禁大笑道:“告我的状?哈哈哈,戴思啊戴思,说句不客气的话,普天之下谁能管我?”戴思道:“我去告诉圣母阿姨。”周元当即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大兵团作战,军纪要严!”“一个队伍的纪律,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战争的成败,而我提到过,沙皇国此次的军队构成,超过半数都是犯兵。”他看向戴思,沉声说道:“什么是犯兵?犯了罪流放到东西伯利亚的罪人,想要靠着打仗立功重新做人。”“他们有狠劲!有冲劲!有戾气!胆子大!不怕死!很多很多优点!”“但就是不太那么听话,也根本受不得委屈。”王雄、石义两人也是皱起了眉头,开始沉思起来。周元道:“古曼耶夫急于求成,抢时间的同时,还想保存自己的精锐力量,往往用犯兵打头阵,久而久之,难道真的不会引起犯兵的不满和愤懑吗?”“他大兵团行军,为了避免被各个击破,也为了凝聚更多的力量,不敢分兵进攻,驰援安德烈,因此也带来了坏处,就是大家都是兵,却总是收到区别对待。”“冲在前面的去填命,后面的就捡功劳,哈,都是当兵的,凭什么?”“急躁的古曼耶夫,还没有意识到他的队伍都快炸开了,就差一点火星子了。”“而火星子,我早就给他们准备好了。”石义疑惑道:“我们还能混进去不成?人都不一样,取得不了信任啊!”“是吗?”周元笑了笑,吹了个口哨,道:“董玉,你去…去把你带的那几个白皮找出来,让石将军瞅一瞅。”董玉远远应道:“好嘞!”片刻之后,七个高大的沙皇国男人被带了过来,把王雄石义和戴思都惊住了。戴思忍不住道:“这、这哪里来的啊…”周元笑道:“他们到神京的时候,距离出征大约还有二十天。”“这些都是乔柴青给我找来的好东西,都是饱受战乱之苦的穷人啊,没有晋商,他们恐怕全家都饿死咯。”“他们愿意为我们做任何事,不错,任何…”王雄皱眉道:“甚至是出卖国家?”“啊?”周元不禁笑道:“你跟他们说国家?他们国家六十年前被沙皇国灭了啊,你当他们有多爱如今的沙皇国?”“他们是属于被征服者,是属于战争的受害者。”“而我能给他们带来…希望。”周元回头对着七个人沙皇国男人说道:“快去吧,关陆大人等你们两天了,事情干好了,我保证你们全家一辈子不愁吃喝。”“事情要是没干好…那…大家一起死咯,包括你们最在意的家人。”说到这里,周元伸了个懒腰,缓缓道:“传令纪山!立刻往北至梅山此地!”“传令柳芳!往东!做他该做的事!” 第一千零七十章 大火焚天 万箭穿心 秃都河卫,长风寂寥。今日依旧没有阳光,阴暗的天沉下来,仿佛要把大地压垮,直叫人喘不过气来。布扬古眉头紧皱,看着四周的土坯城墙,摇头道:“不行,这里的简陋程度比阿速江卫还夸张,当年大晋朝修筑的工事没有得到维护,如今已经不顶用了。”“你故意退到这里,话又不说清楚,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皇太极缓缓道:“时间,我再给自己时间。”布扬古道:“什么时间?”“看清楚对手的时间。”皇太极目光如炬,沉声道:“现在看清楚了,他们每一次进攻,都会摆出至少四万犯兵在前方,其中有数百人的指挥队精兵,以指挥队精兵督战,下令犯兵冲锋。”“若是伤亡过大,犯兵出现懈怠情况,就由精兵指挥撤退,待战犯兵又轮换顶上,以此不断朝前推进。”“因此可以判断出,他们是按照‘四一’阵型编排,即四万犯兵、一万精兵,在队伍最后则大量精兵聚集,用以最后的决战。”布扬古愣了好久,才喃喃道:“一路往西逃亡,节节阻击,牺牲上万人,就为了得到这样一个消息?”“皇太极,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们还剩四万人了!只有四万了!”皇太极道:“打仗,难道要一直在打,才叫打仗?呵,打仗的本质是找对方弱点,然后照着那个弱点往死里捅。”“找到了,就好办了!”布扬古则是大声道:“找到了,然后呢?如今是七月二十八,古曼耶夫只用了两天就到了这里,我们根本没有取到阻难效果,接下来怎么打?”皇太极冷声道:“不打!走!把路让出来!让他们过去!”布扬古惊愕道:“你说什么?”皇太极道:“我们往南横移五十里驻扎,把最近的道路让出来,给古曼耶夫深入的机会。”他目光凌厉,喃喃道:“不要没有耐心,我们有打仗的时候,一旦真正打起来,那就是大火焚天!万箭穿心!”……周元看着梅山,看着安德烈上校留下的八个大字,脸上带着讥讽的笑意。他的声音很冷峻:“他很出色,所以好像一直认为自己是条大鱼,所有人都要为了他而费尽心力。”“事实上他只是饵料,我用来钓真正的大鱼。”“对方六万人,都是精锐,俯冲而下是有进攻力的。”周元看向石义和王雄,沉声道:“你们驻扎要远,不要给对方俯攻的机会。”“纪山来了之后,让他按兵不动,王雄你做指挥,要把安德烈盯死了。”“不要尝试攻山,等他下山那一刻也不要打,等他们想喝水了,再好好打!”王雄正色道:“末将遵命…节帅,您…您要走了?”周元道:“我带武奋营出发,一路往东与女真叶赫部汇合,去做真正的大事,去打真正的援兵。”他看向两个老部下,想要说些严厉的话,却又说不出口。于是端起了茶,递到了两人手上。两人连忙站了起来,恭恭敬敬接过茶杯,有些惶恐。周元道:“你们都是山东人,准确地说,王雄是聊城人,石义是东昌人,都是昭景九年逃难到的神京,昭景十年初被我从难民之中挖出来的。”“后来才慢慢获得赏识,在收复中原之战中立了功,最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王雄和石义对视一眼,连忙跪了下来。石义道:“节帅大恩大德,属下没齿难忘。”王雄哽咽道:“节帅有什么吩咐,就请直言吧,我和石义必当赴汤蹈火。”周元摆了摆手,道:“没那么严重,只是如今这个情势,你们想必也清楚。”“从备战到行军,然后到沈州,最后到此地梅山,好几个月的时间,见证了太多东西。”“无论是人心还是战局,都像是烤干了的火药,一旦炸开,那就是大火焚天,不可休止。”他看向自己的老部下,咧嘴笑道:“本帅了解你们!所以只说一句话!希望我们还有再见的机会!”说完话,他便直接上了马,大声道:“武奋营!跟本帅走!”“董玉,带上那七个白皮,该做事了。”王雄和石义跪在地上,大声道:“末将恭送节帅!”周元大笑出声,看着身旁的戴思也上了马,不禁道:“小戴思,怕不怕?”戴思歪着头道:“有王爷在,戴思什么都不怕。”周元道:“真打起仗来,我也未必顾得上你,那才是你学到真本事的时候。”武奋营再不犹豫,与周元一同急速向东而去。而此刻,梅山之上,安德烈看到这一幕,也是眉头紧皱。阿尔乔姆道:“上校,他们似乎没打算攻山啊,这又撤了这么多人走,我们要不要…”“不许!”安德烈沉声道:“无论如何,他们各个方向都有兵,我们下去也没好果子吃。”“周元擅于使诈,不要被他骗了,我们就坚守在这里,等古曼耶夫长官来就是,出不了错!”两人站在林间,并肩而立,看着不断朝东行军的武奋营,还不敢确定周元到底要做什么。而周元持续朝前,一直到了夜幕降临之时,才看到前方那密集的火把。有节奏的鼓声传来,伴随着呼喊声,骑着枣红色骏马的银甲将军已经飞驰而来。她呼喊着,大声道:“男人!我来接你了!接你了!”星瑶的速度很快,骑在最前方,一路到了周元的跟前。她的眼睛映着星光,神情有些疲倦,但丝毫掩盖不住她的英气和兴奋。她看着周元,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咯咯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你在最危险的时候来看我了!”周元道:“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星瑶当即道:“你说你一定会回来!我们并肩作战!杀个痛快!”周元道:“那你准备好了吗?”星瑶大声道:“早已准备好了!阻击战不太敢还手!我早已打腻了!”“我就等着你说句话,给个命令,我和叶赫部的勇士就会直接杀上去,杀他们个天翻地覆!”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她那般兴奋,心中也自有一股豪迈之气。于是他喊道:“好!我等这一刻也很久了!”“我们一起往东!朝着古曼耶夫杀去!杀个痛快!”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禁笑出了声,然后并肩骑行,朝东而去。很快,关陆也跟了上来,大声呼喊道:“主公!主公!人带来了吗!”周元道:“带来了,问董玉要去!”关陆则是喊道:“主公等等我,有要事禀告!”他急忙到了跟前,喘着粗气道:“神雀来报了,古曼耶夫已经于今日上午到了秃都河卫,最多两日,他们就能到镜泊和松花湖。”“皇太极那边已经让开路了,他们现在驻扎在松花湖东南方向的五十里处,给我的信息是,七月三十,子时三刻!”周元回头看向他,缓缓道:“那就七月三十,子时三刻,其他消息都送到了吗?”关陆道:“消息应该已经送到,但没时间回执确认了。”“够了!”周元沉声道:“我们是半个瞎子,古曼耶夫也是半个瞎子,谁也不比谁强。”“这一战一旦打起来,就是大火焚天,万箭穿心,谁顶得住,谁就能胜。”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七月三十 子时三刻 夜黑风高,星月皆匿。皇太极站在风中,微微拉了拉衣领,用脚轻轻踩着大地。布扬古就站在他的身后,语气已不如之前那般激动,而是低沉问道:“路让开了,大晋的情报员也见到了,梅山情况那么严峻,古曼耶夫的大军全部杀了过去,周元那边怎么办?”皇太极道:“我们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情报,不是吗?”布扬古道:“什么情报?”“十二万人。”皇太极眯着眼,平静道:“照理说,除了突袭兵团六万人之外,古曼耶夫还有二十四五万人,除去运输粮草的部队,也不该只有十二万人才对。”“他们还有至少五六万人的预备队,不知道藏在哪里。”布扬古皱眉道:“那这对于我们来说,岂不是更危险?那五六万人若是从不为人知的方向杀到梅山,周元可就真危险了。”皇太极冷笑说道:“神雀的情报已经把整个辽东和内喀尔喀地区铺满了,找不到那五六万的预备,就说明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那五六万人根本没有行军,这意味着在攻打阿速江卫之前就被分出去了。”“而且,他们绝没有踏入辽东及辽东附近区域,而是在东海女真族地,那里是神雀情报没能铺开的地方。”布扬古道:“你们查这些到底要做什么?战事已经迫在眉睫了,我们该怎么打,这才是关键,最多三四天,梅山那边就要彻底炸开了!”“是要炸开了,但不是在梅山。”皇太极道:“而是在…松花湖!”布扬古抬起头来,疑惑道:“周元要在松花湖与古曼耶夫决战?”皇太极叹了口气,轻轻说道:“等这一战,我们都等了很久了。”“‘四一’布局的行军队伍,整体上来说,结构是很稳固的。但古曼耶夫有多少精锐呢?他真的能稳住阵型吗?”“一旦他乱了,那这块坚不可摧的移动战车,就真要被肢解了。”“围点打援是战略,纵横穿插是战术,二者合并起来,就是制胜之道。”……七月二十九的黎明时分,刚刚收起帐篷的武耀营和精英营结成了队伍。柳大光站上了土坡,在东方微微亮起的时候,看向武耀营的战士。他深深吸了口气,大声道:“诸位兄弟!我是个粗人,不太会说话,只说几句实在的。”“你们都是五军营的老兵,是节帅从密云湖捞起来的战士,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磨砺,已经是精锐中的精锐。”“我们从宁海城坐船到盖州卫,又一路到了此地,为的就是今晚的大战。”“我已经接到了关大人的情报,我们是与叶赫部的骑兵一起战斗,虽然是盟友,但你们可别丢了节帅的脸啊!”“要勇猛!要无所畏惧!要打出大晋军人的风采来!”“这一战打完,我大晋就高枕无忧了!”“我丑话说在前头,谁敢胆怯、谁敢退后,我便砍他的脑袋!”说完话,他看向管大勇,道:“管都督,你也说两句?”“啊?俺?”管大勇挠了挠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能吼道:“打烂他们!我让你们吃一年的肉!”“吼!”精英营的猛人们都怒吼了起来,眼睛真是比日月还亮。他们很实在,吃肉,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七月三十!正是盛夏!”周元骑着马吹着风,缓缓朝前走着,轻笑道:“真是个好季节啊,戴思,你说呢?”戴思想了想才道:“毕竟这里不像濠镜那般炎热,夏天也挺好过的,所以…这有什么深意吗?”周元笑道:“北方和南方不一样,北方的河冬天是要结冰的,而此季正是丰水期,松花江流量大,松花湖上下两路河道,宽度达到了八九十米,深度有七八米…”“这个河,不那么好过啊!”戴思道:“可是有船啊,这里渔户多,虽然都跑干净了,但船还是容易找到的。”周元点头道:“是啊,有船,可要多少船才能渡十多万人过河呢?”戴思忍不住道:“怎么会一条条船去乘,当然是把船聚在一起固定好,在上面搭桥啊,这样就很快能过河了,八九十米也不算宽的。”“说得好!”周元眼中透着杀意,寒声道:“古曼耶夫一路走来,实在太顺利了,可算有条河拦住他的路了。”“这天然的屏障,我们怎么能不利用起来呢。”戴思眼睛一亮,当即道:“只要我们探到他们在哪里过河,就能依托河岸地形轻易拦截,好办法。”周元忍不住笑道:“我要拦截?开玩笑,他们不过来,我杀谁啊?”“戴思啊,今晚子时,我们打一场漂亮的仗,来开启这一战真正的序幕吧!”戴思不禁道:“可我们才三万多人…”周元道:“三万多人不少了,有些仗不是看人数的。”这句话让戴思想了很久,然后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直接站了起来,激动道:“我知道了,截断他们,这一战至少可以杀他们两三万人!”周元愣住了,随即一把将她拉到怀里,低声道:“两三万?我胃口没有这么小,我都说过了,喜欢大的。”“碗里的一粒米我都会吃干净,全部吃干净,谁都不许走!”戴思回头道:“说话就说话,把我抱住是什么意思?我可不记得我这么招人喜欢,至少昨晚我看不见你人影儿。”“呵?还吃醋起来了?”周元忍不住笑道:“星瑶可是我的妻子,我和她睡一起,还轮得到你来吃醋吗?”戴思歪着头道:“那个银袍女将军?看起来是很漂亮,尤其是她的眼睛和身段,简直无可挑剔,连我都有些喜欢呢。”周元愣住了,诧异地看向她,疑惑道:“你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戴思道:“有什么不对吗?女人就不能喜欢女人了?我既喜欢男人,又喜欢女人,这可能是一直跟着母亲,受到了一些影响。”周元瞪眼道:“你母亲?”戴思笑道:“母亲这么多年来,没有男人,但谁说她没有女人了?我甚至偷看过不少次呢。”周元来了精神,压着声音道:“这种奇闻轶事,真是闻所未闻,你跟我好好讲讲。”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夜黑风高 三路袭杀 骑马飞奔!在阴沉的天空下,数百人奔袭而来,终于到达了阵营。章飞下马半跪而下,抱拳道:“主公!江湖高手全部聚集,还增添了许多情报精锐人员,非但敏锐,而且是好手,单兵作战能力不在话下,而且都配备了两支子母燧发铳。”周元沉声道:“严密监视对方动向,古曼耶夫要过河,一定会派出数百上千的探子,铺开至少数十里,以随时获得是否有大军突袭的情报。”“想要留住所有人是不现实的,我要你们高调行事,我要你们见人杀人,见鬼杀鬼。”“这一次不是伏击,就是情报人员的对决,打出你们的英勇来!”章飞大声道:“属下遵命,保证打出气势!”“去吧!”周元挥了挥手,看着章飞的背影离开。然后他看向戴思,轻笑道:“你说说看,古曼耶夫会怎么选?”戴思疑惑道:“什么怎么选?”周元道:“他要过河,必定提前派出探子铺开,监测是否有伏兵的同时,还想要隐藏自己的过河地点。”“如果他遇到我们的探子,他会怎么选?”戴思想了想,犹豫着说道:“派出更多的探子,探明情况,确保万无失一再过河。”周元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戴思的翘臀,激起肉浪波动,缓缓道:“就四个字——欲盖弥彰!”……痛快!这么久以来,执行的都是比较复杂的任务,除了伏击之外,往往要达成其他目的。这一次不同,这一次就是单纯杀人。江湖人就喜欢单纯,就喜欢杀鬼子!所以这一次他们战意更足,甚至有高手提议道:“章飞大人,我们要不直接全部扑来吧,要么三五好友一组,要么单兵作战,全凭我们本事来,看谁杀得多!”章飞也笑道:“看样子你们憋很久了,好,这次任务特殊,我就满足你们,不过你们下手可别太轻,不然我看不起你们。”高手大笑道:“章大人放心,我们有的是手段!”“铺开!铺开!自己去找肉吃!”众人大笑着,骑着马直接散开了。他们化身为这片旷野上的孤狼或猛虎,见谁杀谁,为了保险起见,他们甚至穿了胸甲。但对方的火线枪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燧发铳射出,就有一人倒下。这些善战的江湖高手,把古曼耶夫派出的探子杀得毫无还手之力。信号弹一个接着一个,也有人骑马疯逃,然后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河水,游到了对岸。对岸也有马,于是继续飞奔,终于与大部队汇合。“长官!司令长官!”探子跑到了古曼耶夫前面跪下,大声道:“我们遭到了伏击,对方下手特别狠,我们死了上百人。”古曼耶夫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仔细看着地图。良久之后,他才缓缓道:“对方有多少人伏击?”探子道:“不知道人数,大家都散的太开了,我至少看到了十多个人,应该是对方的情报人员。”古曼耶夫眯眼笑了起来,沉声道:“那你们就跟他们继续杀!什么都别怕!”“我们继续进军,今晚渡河!”副官忍不住道:“长官,万一对方真有大军伏击…”古曼耶夫冷声道:“大晋有一个成语,叫欲盖弥彰。”“这段时间他们的情报人员一直很专业,很重视自己的隐蔽性,但这一次却突然选择全部冒出来杀人,丝毫不在意自己已经暴露,这说明…他们在掩盖一些东西。”“我们的探子只是被少部分对方的情报人员攻击,却没有看到对方的大军,这说明对方只有情报人员在这里干扰我们的判断,而真正的主力,正在围攻梅山。”“他们欲盖弥彰,想要给我们压力,拖延我们的时间。”“呵,我偏不让他们如愿!我偏要全速前进!”副官愣了一下,才喃喃道:“好像有点道理,但是不是太冒险了?”古曼耶夫哼道:“冒险?打仗哪有不冒险的?我们不可能因为一些情报人员在活动,就停止朝前了,那样安德烈上校的处境就危险了。”“就算有人伏击!也必须强行渡河!”“围攻梅山他们需要很多人,有伏兵也不会太多,干就完了!”这已经是七月二十九了,在黄昏时候,古曼耶夫大军终于赶到了松花湖畔。他们原地休息,补充体力,并开始制定渡河计划。有精英骑兵散开,收集船只,准备搭桥。夜彻底黑了,在戌时三刻,他们收集上百艘渔船,全部绑在了一起,架在了河上。又砍来了许多木头,在船上搭桥,人多效率快,在戌时二刻终于完成了大桥的搭建。大军开始过河!“四一”阵型依旧,犯兵先来。但此刻,已经有骑兵飞速回营,大声禀报:“长官!长官!有敌军来袭!距离此地仅有二十里了!”古曼耶夫道:“多少人!”探子道:“夜色太深看不清楚,但按照火把来算,估计得有两三万人!”古曼耶夫冷笑道:“两三万?呵!二十里路可不算短,等他们到了,我起码有四五万人过河了,我用得着怕?”“想要用小股兵力就挡住我过河,趁机围攻梅山,真是痴心妄想!”“不用管!过河!”密密麻麻的大军,迅速过河,并布开阵型,等待着敌军的到来。古曼耶夫傲然看着这一切,手中的兵多,他根本不怕。而此时此刻,星瑶已经带着叶赫部两万多骑兵,以最快的速度从松花江河道西北方向杀来。“报仇!报仇!”她大喊着,叶赫部的勇士重复着,气势如虹。今夜没有星辰,今夜只有狂风,但人们看得见路,这毕竟是夏天。“子时二刻了!快!快!”柳大光大吼道:“还有一刻钟!一刻钟我们必须要发起总攻!”武耀营从松花江河道的东南方向杀去,火光缭绕,管大勇的精英营已经穿好了重甲,拿着沉重的武器,眼中凶光毕露,他们等吃肉已经很久了。周元骑在马上,已经看到了前方。他面色平静,轻声道:“罗坤,你准备好了吗?”罗坤正色道:“末将和武奋营都准备好了,只待元帅一声令下!”周元则是笑道:“戴思啊,大战一旦开始,我们可就没有心思玩闹了,做好准备了吗?”戴思道:“当然!”周元抬起头来,大声道:“子时三刻已到!发起总攻!”三路大军,从三个方向,朝着古曼耶夫大军而去。此时此刻,他们恰好已经过河了四万犯兵和几千精锐,还有数百人正在桥上渡河。大军杀来,古曼耶夫在河对岸已经喊道:“不要怕!跟他们打!保护好桥就是!”“把阵型铺开!别让他们大炮靠近,只要射程够不到我们的桥,一切就不怕!”这一战,古曼耶夫很有信心。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轰轰烈烈 信手斩龙 “杀!”叶赫部的大军西北方向杀来,骑兵的冲锋在蓄力之后气势已经达到了极致,一群犯兵面对这样的冲锋,一时间也慌了神。星瑶取下了背上的弓箭,一箭射出,空气呜咽,直接连续穿透了数人。她高举弯刀,大声道:“叶赫部的男儿!报仇的时候到了!随我一起杀敌啊!”两万多骑兵直接冲进了对方松散的阵营,势如破竹,无可阻挡。“围上去围上去,斩他们马!”“射击军!射击军准备!”有指挥官大吼着,挥舞着手中的火把。星瑶眉头一掀,瞪眼道:“叽里呱啦叫你娘呢!母牛配种都比你这声音好听!”她再次拿起弯弓,一箭射出,穿透了这人的喉咙。但很快,她便看到了对方的射击军整齐地站了出来,火线已经点燃。星瑶迅速下马,提着弯刀就冲进了人群,躲避子弹的同时一顿乱砍。这边已经乱成了一团,但更夸张的是另外一边——那边的大地在颤抖!沙皇国的兵看到了一群怪物。精英营虽然只有八百人,但每一个都是身高超过一米九的壮汉,披着重甲,手持长达一丈的重兵器,骑着的马都是最壮的,他们奔袭而来虽然速度不快,但根本挡不住啊。任何人冲过去,都会被当成烂泥踩碎。射击军排成了一排,对着管大勇他们射击,但子弹在他们的重甲面前,就像是雨水那般脆弱。“快挡住他们!快上去挡啊!”沙皇国的督战队怒吼着,让犯兵去挡重骑兵,有的人怒吼着去了,然后直接被马匹撞飞。管大勇手持方天画戟,怒吼道:“砍烂他们!”他用尽全力扔出了自己的兵器,就像是巨大的投石车砸出了石头,一瞬间倒了一大片人。他拔起了自己的武器,挥舞着随手朝前一砸,一个还算壮硕的沙皇国士兵直接成了一滩肉,连胸甲都直接碎开了。而这样的猛人,有八百个。他们身后,还有武耀营的精锐战士排成数排,箭雨不断朝前激1射。更有轻步兵跟随着重骑兵,不断收割被冲散阵营的残兵。两个方向的军队在朝中间汇聚,俨然要切断对方与浮桥的联系了。古曼耶夫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有些惊骇,大晋的兵不是向来羸弱嘛,怎么猛成这样。“精锐部队赶紧过河!别让他们靠近浮桥!”沙皇国的精锐部队是很强大的,他们的板甲几乎是刀枪不入,除了管大勇他们之外,其他人的武器似乎很难破防。而管大勇他们只有八百人。叶赫部的骑兵攻势瞬间被压制住了,一时间陷入了僵持,而管大勇他们的冲锋虽然无可阻挡,但武耀营似乎快跟不上了。柳大光冷笑道:“板甲?呵!真当我们什么都没准备嘛?”“所有人!收起刀!拿出铁骨朵!”武耀营的战士们直接把刀认了,抽出了插在腰间的铁骨朵,直接砸向对方的胸口。那坚不可摧的板甲直接凹陷了进去,把肋骨都直接压断了。“对!就这样给我砸!砸烂这群狗畜生!”他怒吼着,亲自上阵开始爆砍。周元冷冷看着这一切,看着武奋营的队形不断聚集,最终形成了严密阵型开始朝前推进。“盾牌兵!持续推进!火枪兵准备!”前面的桐木盾牌兵将众人保护着,后方的火枪军拿起了燧发铳,直接开枪。犯兵几乎快要崩溃了,此刻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只想退后。沙皇国的督战队也开始发力了,逼迫着犯兵再次组织进攻突围。关陆低声道:“该你们出马了,悄悄混进去,搅乱局势!”“若是你们能活着,我保你们全家一生不愁吃喝,若是你们死了,你们家里剩下的人我养了。”七个汉子对视一眼,直接朝着敌军阵型里冲去。他们迅速融入,开始用俄语大喊:“那些贵族不把我们当人!他们逼我们送死!”“我们去送死,他们捡功劳!”“老子不干了!老子不打了!”本就心中愤懑的犯兵听到这样的话,一时间心态更崩,虽然有四万人之众,却始终组织不起有力的防守,防线如纸一般被撕开。“守住!守住!”“只要他们不靠近桥!只要他们毁不了桥!一切就没问题!”有指挥官怒吼着,带着精锐士兵死死坚守住,爆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硬是把叶赫部的战士顶住了。管大勇的精英营也受到了围攻,许多战士的马已经倒下了,他们人虽然还在战斗,但却已经无法朝内继续冲锋了。而最靠近浮桥的战士,也起码隔着两百丈,摧毁浮桥就是一个笑话。古曼耶夫忍不住笑了起来:“总共也才四万多人,怎么跟我打?伏击也未免太儿戏了。”“等他们气势衰竭之后,就该轮到我们反击了!”而与此同时,罗坤也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怒吼道:“兄弟们,轮到我们了,把这群白皮畜生杀绝啊!”“叶赫部冲了,武耀营冲了,我们武奋营也绝不弱于任何人。”上万战士怒吼出声,爆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直接冲溃了对方的第一波防线。戴思皱眉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伏击战有好处,就是第一波气势很足,但如果第一波冲击没有取到决定性的作用,让对方彻底站稳了脚跟,那就不太好办了。”“对方的精锐战士会迅速过河,不断朝外扩张,那时候我们就危险了。”周元缓缓道:“这也正是古曼耶夫最大的依仗…他把队伍铺得够开,他自以为能很好保护那座桥。”“事实上也是如此,我们的炮还没到呢,就算到了也够不着。”“然而…总有些事,是他们不能理解的。”“戴思!就站在这里!看好了!”他骑马迅速朝北而去,直接跑出了战场之外,然后朝东向着松花江而去。他眯着眼,一头扎进了江水之中,朝着战场方向游了过去。夜黑风高,没有人看得见他漆黑的头颅。他一路朝前,不断迫近,终于接近了浮桥。他笑了起来,《纯阳无极功》的内力开始燃烧,体内的热血也不断沸腾。黑夜啊,那一座临时搭建的浮桥,像是一条伟大长龙,承载着万千战士从它北上踏过。这一条龙,是沙皇国战士的生命之路,是他们首尾相连的根基。内力已经运转到了极致,全身已经散发出了金色的光芒,因此他四周的江水都沸腾了起来。“那是什么东西!”“水怪吗?”“好像是个人!”有人惊呼出生,但天太黑,看不清那一道金光。而周元目光沉静,喃喃道:“学武学道,双修采补,为的就是这一刻啊!”他一掌拍在水面上,身体直接悬空起来,强大的内力不断席卷,右手长剑高举,发出怒吼之声。“大晋的勇士们!你们相信天命吗!”《纯阳无极功》运转到极致,体内磅礴的内力开始疯狂冲击着经脉的壁垒,玉霄剑法开始运转。水流开始沸腾,随着金芒不断朝着周元的剑身汇聚而去。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这一刻啊!有箭雨朝他射去,但无法突破他内力的屏障!剑!蓄满了水!大师姐、沁水、二师姐、彩霓…你们的内力,我没有白费!一切的一切!就是这一刻!“看我!信手斩龙!”周元一剑斩出!水流长达数十丈,一瞬间朝前席卷而去,直接将浮桥连同下方承载的船只,一分为二!沙皇国士兵的生命通道,直接断开了!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战争开始 永不停歇 一剑!断浮桥!第二剑!激起水浪滔滔,百条小船直接被巨浪冲走。沙皇国大军被滔滔河水直接斩断了,前面苦苦支撑的四万犯兵和一万精锐,刚刚站稳了脚跟,便失去了后续的支援,以至于心态发生了变化。而见证了周元奇迹般的一剑之后,大晋武耀营、武奋营的战士像是打了鸡血,发疯似的朝里冲去。“元帅神勇!”“一剑断桥!”在众人的怒吼下,在沙皇国战士心态的变化下,战局的天平发生了倾斜。周元脚踩水面,浑身金芒绚烂,大声道:“古曼耶夫抛弃你们了!投降不杀!”他用的是俄语,一时间无数犯兵都愣住了。那七个卧底继续发力,不停刺激着在场众人。漆黑的天,断掉的桥,敌人的怒吼,自己人的愤懑,所有的一切都充斥着在场犯兵的心。而罗坤则是一步跨出,大声道:“兄弟们!喊出我们的口号!”武奋营上万人齐声大吼:“唔次那次!妞逼娃牙!”其实就是就是俄语“投降不杀”的相似发音,此刻被这么多人喊出来,宛如重锤一般,打击着犯兵的心。周元也终于撑不住了,直接一头扎进了水里,沿着河流游出战争范围再上岸。他骑马回到阵营之中,便看到戴思直接跑了过来。她眼里泛着光,激动道:“你刚刚…好英俊!像是神话中命定的英雄!像是史诗里的骑士!”周元直接大笑道:“少废话!你就说你现在想干什么!”戴思只愣了一秒,然后直接扑进了周元的怀里,直接吻了上去。下一刻,她便惊声道:“你身上好烫!”周元道:“当然,我刚刚燃烧了内力。”戴思又惊声道:“它也起来了,天呐,像烧红的铁枪,好吓人。”周元瞪眼道:“别胡说八道,都说了,只是纯阳无极功的副作用。”戴思忍不住握住,喃喃道:“这不得…这不得把母亲…弄得服服帖帖的。”周元非常清楚这丫头是故意的!他赶紧下车,说道:“讲正事!桥断了!对方已经失去了援兵,也失去了还手能力,我们取胜只是时间问题。”“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这一仗打下去。”戴思道:“古曼耶夫肯定要跑了,他损失了五万战力,关键是过不了河了,这种时候肯定是要撤退等冬天。”周元眯眼道:“他就这么容易放弃安德烈?”戴思苦笑道:“不放弃又能怎样?过来送死?”周元道:“只可惜他想走也走不了了,剩下七万人,大多都是精锐,但顶不住我们的攻杀了。”戴思道:“可别自满,这七万多人几乎全是精锐,没有个十来万人,根本别想把他们留住。”“而你看守安德烈用了足足十二万人,现在只有这里的四万人,京营的六万人,闵天瑞的四万人可用。”“抽调出后勤人手,只剩下十万人,根本不够。”“因为对方显然还是一支五六万人的预备队。”周元冷笑了一声,沉声道:“当这一战打响的那一刻,古曼耶夫就已经无法挣扎了。”“他已经被套牢了,桎梏到死了。”……而此刻,古曼耶夫站在对岸,看着这边的屠杀,一时间像是失去了理智。“为什么!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他怒吼道:“为什么有人可以摧毁这座桥!为什么能斩断我的生命之路!”“我已经站稳脚跟了,他们的气势已经下去了,只要我的精兵持续过河,他们就再也挡不住了。”“我可以在两三日之内直接杀到梅山,我可以挽救整个战局!”“为什么那一剑能有这样的威力!”说完话,他把手中的伏特加扔在地上,看向了西北方向。黑暗的尽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星辰。不,那不是星辰,是火炬。大队人马,正在赶来。副官忍不住喊道:“司令长官!该做决定了!我们现在过不去,西北方向又有大军杀来,局势已经非常糟糕了。”古曼耶夫大怒道:“想逼我走!比我放弃安德烈!可他们堵安德烈不需要人吗!我不信这批人比我们还多!”“直接迎上去,跟他们杀,不要被他们吓破了胆!”剩下的七万大军,顺着河道朝西北方向杀去。这下柳芳倒是愣住了。“这古曼耶夫是疯了吗,遇到这种情况还敢主动出击,快撤快撤!”柳芳来这里是截人的,可不是硬拼的,真要硬拼,京营这剩下的六万人,只有四万作战部队,根本不是沙皇国的对手。“不管,他追我们就逃,他逃我们就追,咬住他们就是!”柳芳冷笑道:“武耀营和武奋营这一仗打得漂亮,但这六个团营也不是吃素的,兄弟们准备好了,撤,等待时机。”六万人逃,七万人追,如火如荼,似乎永不停歇。而河对岸的战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在军心和气势此消彼长的情况下,在大晋军和叶赫部战斗力本就强于对方的情况下,这里没有任何悬念,甚至已经有沙皇国的犯兵在投降了。“司令长官!我们追不上啊!看军服他们应该是大晋的京营,也就是最核心的力量,我们即使追上了,也很难全歼。”古曼耶夫冷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但此时此刻,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不追他们,他们就要咬住我们,到时候就没了任何过河的希望了。”“安德烈是个聪明人,他在梅山至少还可以坚持很长时间,我们不能放弃营救他。”“听我的命令,继续追击,咬住他们!”看到这一幕,柳芳也忍不住跺脚道:“真是一条疯狗啊,追老子干什么…”“不对…七万人追六万人也没意义啊,难道…难道对方的预备队…就在北边的撒义河卫!”“如果是那样,就坏大事了。”柳芳连忙道:“来人!快!快联系闵天瑞!告诉他们这里的情况,让他往我们这边靠。”“不然被这么粘着,就要出大事。”而另一边,星瑶举着弯刀冲到了周元这边来,大声道:“胜利了!男人!我们胜利了!”她直接扑进了周元的怀里,激动无比:“我们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阻绝战!咦…你身上怎么这么烫?”周元把她的手牵引到另外一个地方,喘着粗气道:“我从未如此透支内力,纯阳无极功的副作用已经来了,战争一旦开始,就永不停歇,只有此时此刻有短暂的时间可以休息。”“星瑶,快帮我!”星瑶眼睛在发亮,忍不住道:“看来我今天要进行两场战斗!男人!我希望你拿出本事来!不要让此刻的我太扫兴,我现在需要更有力量的冲击!”周元一把将她拉上马,两人迅速朝着后方的林子里跑去。另外一场大战,即将上演。一个是副作用来劲的周元,一个是杀红了眼的星瑶。棋逢对手,必当惨烈无比。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逃杀驰援 决战河市 “追!继续追!不要管有没有埋伏!不要管有没有希望!”古曼耶夫看着天色,咬牙道:“此时此刻,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回头,否则被咬住之后,会被活活拖死,只有沿着松花江往撒义河卫方向追逐,才有一线生机。”黑夜狂风,大军疾驰,双方逃杀,战争可以说是刚刚开始。副官面色忧心忡忡,看着河道对岸的大晋战士已经结束了战斗,一时间也是叹息万千,不禁大声道:“司令长官!古曼耶夫长官!我们不能再追了!”“对岸的五万大军已经彻底失败,对方很快会腾出手来,我们西北方向没有任何意义啊,我们应该尽快往东,逃出对方的牵制才是。”古曼耶夫看向他,寒声说道:“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放弃安德烈上校?放弃那足足六万的精锐?那可是我谢苗诺夫斯基兵团的核心力量!”说到这里,他冷笑道:“而且别以为他们就真的能腾出手来,两万多的俘虏,那就是两万多张嘴,是杀是留,够他们头疼的了。”副官连忙道:“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有仅有的脱身机会啊!”古曼耶夫大声道:“安德烈需要我们!你明白吗!给我住嘴吧!这一战鹿死谁手还有未可知拿呢!”……爽!《纯阳无极功》的燃烧彻底唤醒了体内的阳气,以至于全身的欲望都像是溢了出来,但…好在有星瑶。她是英勇一般的姑娘,一米八的身高,窈窕却又矫健的身姿,拥有着异于常人的力量。她可不是曲灵这种人菜瘾大的混子,而是真正降服烈马的女人。周元神清气爽地站了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他回头看向星瑶,笑道:“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情况。”星瑶躺在毯子上,浑身都是汗水,小麦色的皮肤已经发红,双腿微微抽搐着,眼睛翻白,连摆手都没有力气。她是体会过周元的力量的,但这一次,对方好像过于可怕了。她觉得无比痛快,但也有些怕了。掀开了营帐,周元看到了戴思飞快退后,脸色都是惨白的。他瞪眼道:“你跑什么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偷看!”戴思连忙道:“才不是呢,我只是在帮你站岗…”随即她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你…你未免也太可怕了。”周元道:“半个时辰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半个时辰…”戴思忍不住道:“但你根本不停啊,帐篷里就像是放了半个时辰的鞭炮,密集又响亮,换任何一个女人怕是都被你弄死好几次了,也就是这头小烈马厉害。”周元忍不住道:“你母亲呢?”戴思想了想,道:“母亲一般不会那么久的,她和一些侍女玩乐之时,也不注重频率,而是注重滋味。”“就你这鞭炮般的冲击,她怕是半刻钟就要晕厥…”周元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作为好女儿,你到时候可要帮忙分担啊,别让你母亲受不住。”戴思点头道:“当然,我向来很孝顺的。”她微微顿了顿,又道:“况且我自认为,我应该会比母亲更出色,毕竟我更年轻,更有活力。”有活力?呵,到时候几棒子打下去,你就知道什么叫全身抽搐了。周元懒得跟这种没经验的小年轻计较,而是来到前方战场,看到了关陆和罗坤。关陆似乎也等了周元一会儿了,此刻当即说道:“古曼耶夫面对柳芳的冲击,非但没有退走,而是回头反击,我们事先的计划用不成了,皇太极那边也要有反馈才行。”周元道:“派人去了吗?”“派了,但我们干涉不了皇太极的决定,现在不知道他会怎么做。”周元摆手道:“不必在意,他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我们做好自己就行。”“古曼耶夫反而追击柳芳,是否可以得到一些信息。”关陆点头道:“我正是这么想的,我猜测…他剩下的五六万预备队,或许就在撒义河卫。”“他往北正是要和预备队汇合,全歼柳芳的大军,或者企图再次找到过河的机会。”周元回忆着地图,沉默了很久,才道:“七万多人想要全歼柳芳是不现实的,如果预备队在撒义河卫,并且在朝着古曼耶夫行军聚集,前后夹击之下,柳芳的确有危险。”“但若是让柳芳撤了,那对方就可以轻易过河了。”关陆点头道:“所以闵天瑞要动了,西北军目前正好在三万卫以北的方向,让他们朝东北方向靠,直到看到松花江为止,这样就恰好能支援到柳芳。”“地图!”周元说了一句,关陆连忙从怀里拿出地图打开。周元仔仔细细看着,指着一处道:“柳芳和古曼耶夫在沿着松花江逃杀,让闵天瑞往东北方向的这个位置前进,这是松花江两岸各部落交易的河市。”“这里的人也跑光了,但船肯定在,古曼耶夫或许就想在这里过河。”“闵天瑞和京营汇聚之后,纸面人数能达到十万,即使是面对古曼耶夫及其五六万预备队,也足够有一战之力了。”“我们处理完事情之后,也要往上靠,争取尽快跟上,在河市与对方决战。”说完话,周元皱眉道:“人数统计出来了吗?”罗坤(西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当即道:“统计出来了,对方死了两万四千多人,还剩下两万三千多俘虏,其中有超过五千人带伤。”“我方武耀营、武奋营、叶赫部加起来牺牲八千七百多人,其中半数以上是叶赫部的牺牲,因为他们率先发动进攻,收到的反击力度大。”周元点了点头,看向关陆,道:“护理队跟上了没有?”关陆笑道:“跟着的,在身后三十里处扎了营。”周元道:“让她们往前靠吧,这么多伤者等着她们治疗呢。”罗坤忍不住道:“节帅,那…那这些俘虏…两万多人啊!”周元微微眯眼,缓缓笑道:“古曼耶夫这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啊,先安抚情绪,伤者治伤,然后…我会带他们去该去的地方的。”他给关陆使了个颜色,压着声音道:“让纪山派一队人马过来,四五千人即可,押送这些俘虏前往建州,那里需要建设,我们需要苦工。”关陆道:“四五千人…”周元笑道:“够了,这些人心都崩溃了,哪里能阻止起像样的反攻,四五千人随便拿捏他们。”“我们不能再为这些俘虏花精力,最迟后天,我们就要动身北上了。”关陆点头道:“好,我立刻去安排。”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狂风骤雨 手捧微光 “一组、二组、三组去搭帐篷,我们时间不多,让空闲的士兵也帮忙。”“重活儿交给男军医去做,各自负责各自的板块,不要乱。”“四组和五组,安排药材和器具进帐,做好接待伤员的准备。”薛凝月有序地指挥着,嗓子略有些沙哑,但依旧用尽力气吼着:“六组、七组去河边打水,把每个桶都装满,干柴准备好,我们可能要忙至少两天。”帐篷一个接着一个搭好,一张张床铺也铺好,垫子褥子分配完整,一些受不住的伤员已经被安排了过来。罗坤抱拳道:“夫人辛苦了,重伤人员就超过三千人,都是急需要出力的,否则失血过多就救不回来了。”薛凝月摆手道:“没有夫人,叫我薛大夫或者薛队长,我们这边有一千多人,但配合下来起码要四个人才能照顾一个重伤员。”“意思是我们一轮只能救治四百人,你让士兵们安排伤员等待,我们会尽快处理。”她说完话,又招来几个中年女子,急忙吩咐道:“先救有生命危险的,能拖的就拖一拖,等后面几轮。”“告诉大家要快,现在就是抢时间,不要乱了阵脚,这可是我们真正面对战场的第一战。”说到最后,她不禁喊道:“姐妹们!这一仗我们要打漂亮!”众人齐齐喊道:“没问题!”她们说话的同时,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竟然有序进行着。风继续吹。天似乎更黑了。大风愈发剧烈,以至于帐篷都在摇晃,很快大雨就来了。夏天的雨,来得很是迅猛,几十个呼吸就已经起势,密密麻麻的雨点打在帐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众人说话都听不见了。“护着火!雨再大火不能熄!”“继续烧水,任何时候都用得着!”“伤员住不下就挤着躺,又多余的帐篷就让士兵帮忙搭。”“用过的器具不要乱扔,即使是带血的纱布也要好好收捡,到时候洗了继续用。”“谁让你把纱布篮子放在外面的,这个不能用雨水去淋,雨水没你想的那么干净,到时候要统一清理。”淋着大雨,薛凝月呼喊着,行走在各个帐篷之间,在这种复杂又艰苦条件下,她竟然真的让护理队的工作持续井然,效率非常高,半个时辰就完成了前两批重伤员的基本治理。武奋营、武耀营的战士们看到这一幕,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互相对视着,心绪起伏不定。罗坤瞪眼道:“都他妈愣着干什么!各级军官听令,每八个营帐腾出两个来,充当伤员帐篷。”“没受伤的结成队伍,帮忙抬人搬东西,听候吩咐。”“一群姑娘在哪里忙着救命,上万人都候着,你们就那么闲是吗!赶紧滚过去帮忙!”大雨淋漓,雷电交加,这片大地也忙成了一团。黄柱子喘着粗气,坐在石头上,淋了个全身湿透,艰难着站起来,看着医务营帐也没靠近,而是缓缓朝自己的营帐走去。胡啸大声道:“柱子,你小子不是脚崴了嘛,去让护理队帮你看看啊!”“不去!”黄柱子大声道:“崴个脚而已,去那边干嘛,人家那边要先救治重伤员。”“况且打仗期间可不能接触女人,不然会倒大霉的,她们阴气重,会影响我的气运。”“我现在只是崴脚,万一影响了气运,下次就是挨刀了。”胡啸瞪眼道:“你小子哪里学的歪理啊,护理队尽心尽责,大家都看在眼里,佩服在心里,叽叽歪歪的,当心老子再揍你。”黄柱子小声道:“丢雷搂某,臭扑该…”“你说什么?”“啊没事,我是说不必了,我自己揉揉就啊啊啊啊啊!”话刚说到一半,黄柱子就直接惨叫了起来,低头一看,借着微光看到了脚踝上趴着一只蝎子。他一手直接扒拉开去,大吼道:“我顶雷个肺啊!冚家铲!”胡啸连忙一脚把蝎子踩死,瞪眼道:“这边的蝎子好像有毒…”黄柱子哭道:“我知道啊…我现在痛得要命啊…老大我会不会死啊!快救我啊!”胡啸沉声道:“说什么胡话!”他背起黄柱子,冒着大雨就直接朝医疗帐篷跑去,挤过人群就大喊道:“来人救命啊!救命啊!这个中毒了!被蝎子蛰了!”众人惊呼的同时,黄柱子心态也绷不住了,哭喊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啊,快救我。”一时间护理队也拿不定主意了,谁会考虑到中毒这回事啊!“喊什么喊!”薛凝月大步走来,看了一眼他脚踝的伤口,才道:“很深,要割开清洗,但不会致命的。”“把刀递给我,再去取温水来,再来个人把明矾给我磨成粉,用米酒调成糊状。”剧痛袭身,意识有些模糊,又冷又热,黄柱子看到了一张认真的脸。他下意识顺着脸看下去,看到了纤细的手,冰冷的刀割开了的脚踝。割出了一个十字形刀口,鲜血随之流出。“温水!”薛凝月用温水清洗着伤口,然后用米酒调配的明矾粉涂在了上面。温热又冰凉的滋味,极大缓解了疼痛。薛凝月用布给他包好,然后才道:“回去养着,很快就会好。”黄柱子下意识点头,想要张嘴道谢,却又说不出口,一转眼间四周的人又不见了,忙着去救其他人了。直到此时,黄柱子才吞了吞口水,道:“胡大哥,刚刚那个姑娘…好漂亮啊…”胡啸道:“你不是说战场上接触了女人,会倒霉嘛…”黄柱子连忙道:“我这个人不太传统,我不信那些迷信,那姑娘…胡大哥你认识吗?”胡啸哼了一声,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低吼道:“那是二夫人!狗东西!你小子是上辈子积了德,能得到二夫人的亲自治病。”黄柱子愣住了,一时间脑子都转不过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张嘴“啊”了两声,然后低下了头。胡啸背着他回营帐,看到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叹了口气,道:“柱子你好好养着,接下来还有仗要打呢,连二夫人都亲自上了战场,为兄弟们治伤…说实话,我们之前可没这待遇。”黄柱子不说话,只是朝着营帐外看去——黑暗,大雨,嘈杂的声音,受伤的人。尸体,血水,惨遭屠戮的大地,呆滞的灵魂。而在那风雨中摇晃的帐篷内,却有无数的姑娘手捧着灯笼烛火,在黑夜中散发着微弱的光。正是那一道道微光,照亮了上述的一切。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决战准备 各方预测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当雨停下那一刻,东方也终于亮出了光。黎明已至,大地依旧忙碌。伤员一个接着一个进了医疗帐篷,治好之后又被安排到其他帐篷。沙皇国的重伤员也得到了救助,这让很多士兵不满,甚至在医疗帐篷外吵了起来。周元亲自赶了过来,众人才终于安静。他冷冷看着在场众人,沉声道:“吵什么?给他们治伤势是本帅下的命令,你们有什么不服就冲本帅来!一个个在这里吵算什么!”一众士兵慌忙跪下,吓得脸色发白。他们从密云湖开始就跟着周元,生生死死这么多年,周元的威望已经深入人心。周元站在高处,大声道:“两万多俘虏,那么多伤员,谁要杀?我让他一个人全部杀完!”“对待俘虏,本帅自有考虑,谁有意见就站出来!”“若是没有意见,就滚回自己的营帐去,耽误了护理队救人,老子就赏你们军棍!”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罗坤低声道:“节帅,这些倒都是小事,但二夫人可是忙了一整夜了啊…”周元看了一眼帐篷,摇头道:“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是她的选择,我不能强行去干预。”“你和大光一起整理一下军纪,不能在这个时候乱了军心。”“今天休整,明天我们就要出发前往河市地区,与古曼耶夫进行决战,除了无法参战的重伤员之外,其他人全部都要走。”“医疗队在今日应该就能完成对伤员的救治,之后的养伤阶段就交给军医了。”“你把命令传下去,要准备妥当,我们…”话还没说完,周元便大步朝前走去。罗坤正要说话,却看到二夫人在帐篷侧后方蹲着,于是便不敢插嘴了。薛凝月几乎把所有的苦水都吐了出去,浑身上下都带着血污,脸色惨白,连呼吸都急促无比。周元扶着她,低声道:“累了就休息休息啊。”薛凝月看到了周元,一时间所有的情绪都绷不住了,扑进了他的怀里,小声哭了起来。周元抚摸着她的后背,也不言语,给她发泄的时间。但凝月也只哭了几十个呼吸,便擦了擦眼泪,收拾好了情绪。她看着周元,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道:“伤员太多了,我们忙得不可开交,而且…看到那些人凄惨的模样,也怪让人焦心的。”周元点头道:“还有争吵、臭味,数不清的麻烦。”“嗯…”薛凝月道:“但都是因为战争引起的,周大哥,我给那些白人治伤的时候,他们不吵也不闹,反而给我们磕头。”“我想说的是…其实他们也是可怜人,远离家乡过来打仗,又有几人能回得去呢。”“我不是心软,我…我只是认为,战争太可怕了,如果大家都和平相处,世界应该会很美好的。”周元轻轻擦了擦她的脸,点头道:“是的,虽然我站在统帅这个位置,但我依旧希望这个世界上没有战争,凝月,我们这么努力,就是为了这个目标。”“我明白的。”她嘻嘻笑了一下,轻声道:“我一直很相信你,周大哥,你一定能赢的。”周元握住了她的手,道:“和以往不同的事,这一次我们是并肩作战。”凝月挣脱了他的手,无奈笑道:“所以我又要去忙了,大家都没有休息时间,我也不能偷懒呀。”“别担心我,周大哥,你专心打仗就好,我坚持得住的。”她给了周元一个坚定的眼神,便又回到了营帐。看着她的背影,周元一阵恍惚,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凝月啊,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没有人认为她坚持得住,她却坚持住了,而且做得很好。或许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做到这一步,但毕竟做到了…勇气,是人心的非凡。……“知道了。”皇太极淡淡回应着探子的话,然后陷入了沉思。布扬古皱眉道:“现在怎么办?我们东躲西1藏,算来算去,为的是在古曼耶夫撤退的时候,给他们迎头痛击,用全力锁住对方。”“但现在对方根本就不回来了,而是朝着河市那边去了,我们完全被边缘化了。”“想了这么多,全部白想了。”皇太极不说话,只是看着阴沉的天空,缓缓道:“给关陆回话。”神雀的探子微微臻首。皇太极道:“我们不会因为古曼耶夫军事行动的变化而转移,我们依旧会坚守此地。”神雀的探子点了点头,便直接离开了。布扬古道忍不住道:“我们还在这里?我们能等到什么?”皇太极摆了摆手,道:“打仗,心不要急,阿速江卫和秃都河卫永远会是这一战的重要据点,只要我们在这里,就有掐住对方喉咙的机会。”“目前河市的决战,只是一个猜测构想,未必就是事实。”“就算古曼耶夫的预备队在那里,也无法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毕竟周元在那边囤积了十万人。”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等!等一个机会!”……又是一个天黑。在追逐了这么久之后,无论是京营还是古曼耶夫的兵,都已经达到了体能的极限。双方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同时停了下来,安营扎寨,整顿休息。或许也是因为天气吧,在下午的时候,狂风就刮个不停,到了夜晚,乌云已经沉下来了,傻子都知道暴雨将至。在这种情况下还顶着体力的上限赶路,那是要出大问题的。“我们六万的预备队,都是精锐,再加上我们这边七万多人,加起来十三万多,足够把他们打烂了。”副官分析着局势,沉声道:“安德烈在梅山固守,对方至少要出动十万以上的人去看守,不然就围不住,那么…可以按照事先的情报来估算,他们在河市最多聚集十万兵力。”“再加上从松花湖转移来的四万多…不对,他们昨晚也有伤亡,现在还有三万多。”“算下来,与我们兵力相当,我们不需要怕什么。”“跟他们打!打一场大决战!”说完话,副官谄媚地看向古曼耶夫,笑道:“长官,我说得对吧!”古曼耶夫道:“滚!”“好…好…”副官顿时满头大汗,心想着…长官不是喜欢打嘛,怎么这一次马屁没拍对。而古曼耶夫则是猛喝了一口酒,提着马鞭进了自己的营帐。四五个女人,穿着性感的皮制衣服,已经站成了一排,瑟瑟发抖。古曼耶夫脸上露出了阴沉而扭曲的笑容,提着马鞭就开打,打得四五个女人哇哇惨叫,痛哭不已。副官在外边感叹道:“司令长官真勇猛啊,我明天给他送点药,他肯定喜欢。”大约半个时辰后,古曼耶夫终于爽了。虽然那个物件已经彻底不能用了,但他还有嘴!还有手!还有脚!还有鞭子!他照样能享受!哪怕是隔着靴子挠痒!“长官…我们这一次决战赢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娇滴滴的女人问道。古曼耶夫脸色一变,直接一把攥住她的八字猪油袋,怒吼道:“你想走!想走是吗!”女人痛得表情都扭曲了,哭泣道:“长官饶命…我、我没有那个意思…”古曼耶夫缓缓伸手,以抓黄鳝的指法,扣住她凸起的红色胎记,拧动着,咬牙切齿道:“谁说我要决战了?我永远也不会放弃安德烈中校,明白吗?”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河市大决战 烛光摇曳,地图上也出现了阴影。柳芳眉头紧皱,脸色有些沉重,在地图上画了半天,才叹声道:“真是怪了,打了这么多年仗,内外的敌人都交过手,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激进的对手。”“七万多人追着我们干,距离河市还有三十多里路,休整到天亮,对方就应该要动手了。”“古曼耶夫当初是被节帅刺激成什么样了,要在这么不成熟的条件下发动决战。”话音刚落,外边就有亲卫进来,禀报道:“总督大人,神雀传来情报,撒义河卫有大军移动,正在朝河市方向行进。”柳芳直接站了起来,瞪眼道:“什么?这么迫不及待,连撒义河卫的兵都出动了!”撒义河卫是内喀尔喀的东部咽喉,也是辽东北上的必经之路,是整个占据最重要的核心地带之一。如此说来,对方的预备队藏在那里也并非不可能。“从撒义河卫过来,想要两头夹击,让我们腹背受敌?”柳芳陷入了沉思,然后又问道:“闵将军那边怎么样了?”亲卫说道:“闵将军已经来信了,西北军正在河市以北的河段进行渡河,天亮之前能够全部过河,明日下午能和我们完成会师。”柳芳点了点头,喃喃道:“明日下午会师,十万大军聚合在一起,应该是不怕对方前后夹击了。”“只要我们专注往东南方向杀,古曼耶夫七万大军是挡不住的,更何况节帅爷会朝北支援而来。”说到这里,他笑道:“既然古曼耶夫要打一场决战,那就陪他们玩一玩,说实话,要不是节帅事先提到要谨慎处理,老子都想直接干上去了。”“六万京营,未必就怕了他古曼耶夫七万多人。”……伤员还是太多了,护理队和军医连轴转,终于在八月初二的中午完成了对所有伤员的治疗,接下来的养伤阶段,只需要少部分人负责了。本来想好了初一就出发的,但为了等纪山赶过来接应,周元才拖到初二。下午时分,纪山带着五千大军亲自来了,两万多俘虏就这么被他带着,押往梅山。“那边情况很稳定。”纪山禀告道:“安德烈很谨慎,完全没有露头,似乎打算跟我们耗到死,他们携带的物资至少还能坚持六七天,他们还在等待古曼耶夫的救援。”周元点了点头,缓缓道:“一定要盯死他们,目前的局势还不够乱,我们可以对症下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去蚕食对方。”“但若是安德烈脱困,那整个后方都会直接乱掉,那时候我们想要在迷雾中找到致胜之机就不容易了。”纪山正色道:“末将明白,一定把安德烈盯死了。”周元想了想,最终沉声道:“如果出现变数,那就要灵活应对了,王雄跟我时间长,和我有默契,到时候他要做主。”纪山抱着拳头道:“谨遵元帅之命。”两万多俘虏走了,这里一下子就安静了很多,除了少部分重伤员需要长期休养,其他伤员都能下地了。到了该北上的时候了。“凝月,趁着还有伤员要休养,你们护理队也正好在此地休养几日,补充体力。”“河市的大决战,我并不好看这一战能打起来,你们不用第一时间跟着。”缓步走在大地之上,吹着和煦的风,这一刻的心情无比放松。薛凝月道:“怎么能不跟你们呢,一旦打起来,我们就能派上用处,能救很多人呢。”周元沉思道:“古曼耶夫的确是被我刺激到了,但从整个战争角度去看,目前为止他是没有犯错误的。”“捣毁女真后方,千里入侵,秃都河卫汇合,战略方针做的很不错,虽然前晚他吃了亏,但这主要还是因为地形。”“至少他的表现没有很笨,反而很狡猾,如此大张旗鼓去追赶京营,大概率是有阴谋的。”“我担心柳芳看不透这些,上了对方的当,那损失就大了。”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道:“反正我的看法是,河市的大决战,很大概率是不会展开的,你们去了也没用,还不如留在这里帮忙照顾伤员,也顺便好好休息。”薛凝月闻言,这才轻轻点头道:“好,我们护理队随时听候命令,做好北上的准备。”周元把她搂在怀里,笑道:“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撑不住了就要休息,不能什么都不顾。”薛凝月嘻嘻笑道:“我明白的呀!周大哥你就照顾好自己吧~!”周元看向四周,没发现人,于是皱眉喊道:“法王!法王!”“叫个屁啊!”草丛里,楚非凡信步走了出来,缓缓道:“老子一直都在,只是懒得搭理你。”周元瞪眼道:“法王何故如此?我们不是生死兄弟吗!”楚非凡道:“这就是前天晚上你装逼的理由?一剑断桥?嚯!好了不得唷!”“我告诉你,老子也能做得到,只是被你埋没了而已。”“让老子来当保镖,亏你想得出来。”“要不是你限制老子,前晚那一剑就该是我斩的,就这一剑,都足够封爵了。”“耽误老子前途。”周元拍着胸脯道:“法王这是什么话,只要咱们都能活着回去,我给你封个爵又能怎样,我难道舍不得吗!”楚非凡眼睛一亮,随即又道:“那说不准,你小子就喜欢空手套白狼。”周元大笑出声,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拜托了,法王。”“河市决战在即,即使我不看好,也要立刻带兵过去,那边双方囤积的兵马都超过二十万了,情况复杂,我担心其他人搞不定。”楚非凡道:“去吧,关我屁事。”周元看了四周一眼,才大声道:“走!支援河市!”三万多人一起出发,顺着河道朝着西北方向而去,他们要选择合适的地方渡河,捅古曼耶夫的腚眼儿去。而在大军走了之后,薛凝月终于忍不住跪在了地上,干呕了起来。楚非凡躺在草地上,叼着狗尾巴草哼着歌儿,看到薛凝月这幅模样,于是忍不住说道:“你…今天你没见那些血肉碎块吧,怎么还在吐…”说到这里,他不禁直起身子来,瞪眼道:“你不会…怀孕了吧?”薛凝月当即道:“呸,不许瞎说!”她站起来,摇着头离开。她目光坚定,表情却很复杂。事实上,她怀孕已经两个多月了。在五月中旬,她还在南下的时候,就发现了怀孕的消息。她欣喜如狂,但想到要做的正事,却又硬是止住了没说出来。她在犹豫,在思考。因为她知道一旦说出来,就不可能再出来做事了。几番挣扎之下,薛凝月还是决定隐瞒。她好不容易有了自己想做的事,她不能完全放弃。所以,目前为止,没有人知道她怀孕了。两个多月,也不显怀。打完仗跟周大哥坦白,他对我那么好,不会怪我的。薛凝月,要加油啊,为了周大哥,为了宝宝。要相信自己,你不是没有用的人。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南方有伏龙 高山之巅,仰望天穹。黑暗的天上蓄满了乌云,像是翻腾的污水即将倾泻而下,夏日的炎热此刻已经不在,反而是狂风吹拂,竟然让人产生了凉意。安德烈上校不喜欢喝酒,即使是在平时,他都滴酒不沾,这样可以保持理智。清醒是一个人信心的来源、敏锐的根基。阿尔乔姆不一样,他喜欢酒精让精深迟缓的放松感,以至于他现在说话都有些糊涂了。“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他喝了一口伏特加,打了个饱嗝儿,喃喃道:“我还不想死啊,我有四个儿子,我还没把他们培养成才。”安德烈并不愿意理会这种醉话,他只是点燃了等,看着手中的地图。阿尔乔姆则是继续道:“不要再等了!八月初二都已经过了!我们最多还能坚持六天!”“古曼耶夫长官不会来救我们了,他被挡住了,一定被挡住了。”“毕竟是丰水期,松花江不是那么好过的,我们要被围死了。”“干脆找个机会,趁着天黑杀下去,争取突围。”“就算是死在战场上,也比之后饿死要强。”安德烈有些受不了他的吵闹,皱眉道:“如果你不能保持清醒,就去睡觉,大晋军在短时间内是不会进攻的。”阿尔乔姆道:“当然不会进攻,他们已经决心把我们围死了,十二万人啊,足足十二万人,我们怎么打!”安德烈缓缓道:“不要认为古曼耶夫长官不会打仗,只靠关系是拿不到远征司令官的位置的,事实上他有着非凡的战争智慧。”“他清楚我们的重要性,他不会放弃我们的,就算是遇到了困难,也会想尽办法过来。”“安静吧,耐心等待就好。”阿尔乔姆抬起头来,颤声道:“安德烈上校,我…我没信心…”安德烈冷笑道:“你以为大晋的军队就有信心吗?战争最考验的就是意志!谁坚持到最后,谁才是赢家。”……连续追赶两日,直到八月初四的夜晚,周元才终于下令安营扎寨,休整一晚。营帐之中,罗坤、柳大光、洪波三人都在,加上一个周元,五城兵马司的老友都到齐了。柳大光指着地图说道:“现在河市那边已经热闹非凡了,京营六个团营驻扎在河市以北,闵天瑞的西北军已经赶到了,相当于囤积了十万人在那里。”“古曼耶夫的七万人囤积在河市以南,现在撒义河卫两天前有大军也朝河市赶来,企图前后夹击,吃掉我们十万大军。”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道:“现在河市已经成了一个火药桶了,一点就直接炸。”“古曼耶夫果然是很激进啊,老大,他这是真想决战,还是有什么其他目的?”周元缓缓道:“决战都是幌子,安德烈那边是六万精锐部队,可不是六万的犯兵,古曼耶夫是不可能放弃的。”“他还是在想法子渡河,河市有很多船,他或许是想用撒义河卫预备队的援兵压力,逼迫柳芳让出身位来,他好通过放心在河市渡河。”“谁知道柳芳也是个铁脑壳,已经撤出河市地区了,但就是不走远,你这边一组织渡河,他马上就打过来,这谁敢乱来?”“所以小规模的战斗是避免不了的,柳芳和闵天瑞现在的处境不太好,稍不注意是要遭到重大损失的。”“因为我们推算,古曼耶夫的预备队至少是是五六万人,配合这边七万人,前后夹击闵天瑞和柳芳,那他们也不好受。”罗坤笑道:“所以我们加快到河市下游,吊在古曼耶夫身后,逼迫他不敢放开手脚,如果打起来,我们就可以从侧后方压上去。”“不对!”洪波忍不住吼道:“现在京营和西北军都过河去了对面,古河卫及梅山以北已经空防了,古曼耶夫不会有其他的渡河手段吧?要是被他们钻进去了,那可就完了。”周元笑道:“所以我才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渡河,而是先往北追,叶赫部的斥候已经派出去了,只要古曼耶夫有任何动静,我都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不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们做好全部的准备,就不怕接招。”“而且古曼耶夫这一招,也是糊里糊涂的,莫名其妙暴露了自己的预备队位置,让我们放心多了。”……焦急地看着地图,在营帐里来回踱步,副官忍不住喊道:“古曼耶夫长官,我们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往西北方向五十里,聚集了大约十万人,现在周元剩下的三万多人又咬了上来…再不走就晚了啊!”“即使我们的预备队已经出发两日,但那边五万人,加上我们这里七万多人,也只能保持和对方人数持平,如何决战啊!”古曼耶夫喝着酒,缓缓道:“谁跟你说我要决战了?”副官愣住了,喃喃说道:“不决战,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古曼耶夫笑道:“这里有船啊,来这里找点船,有什么问题吗?所谓的决战,不都是大家在互相猜测么?”副官嘿嘿笑了一声,忍不住道:“原来不打啊,司令长官真是把我吓一跳,现在的确不是决战的好时机嘛!”古曼耶夫道:“不要用你的智慧来揣测我,我是有一肚子火,但这不代表我会做糊涂事去送死。”副官当即笑道:“司令长官英名盖世!神武无双!属下向来佩服!”说完话,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盒子,打开说道:“长官,这是从晋商那边买来的神药,俗称金刚大佛棍,吃了之后神勇加倍,简直可以撬动战车啊…”古曼耶夫脸色变得铁青,然后又转成红色。他站了起来,攥紧了拳头,一字一句道:“连你…连你也敢…也敢嘲讽老子!你们都反了!”他一拳砸了过去,开启了暴打模式,打得手都累了,才喘着粗气吼道:“滚出去!把药吞进去!然后滚回你的营帐!今晚不许见任何人!”“否则…我就给你割了!”副官欲哭无泪,颤声道:“长官…我…我也是一片好意啊!”古曼耶夫抓着他衣领,一字一句道:“我说了,不要用你的智慧来揣测我!”“你凭什么以为我要决战?”“你凭什么以为我需要这个?”“你凭什么以为…我只有一支预备队?”他直接将副官扔了出去,森然说道:“我说过了,我不会放弃安德烈的,他是我们沙皇国的英雄!”“这一战,咱们走着瞧!”……有些事,有时候你会很讨厌。但太久不去做,反而有点怀念了。夜黑风高,大家也都睡了,正好无聊啊!楚非凡看着滔滔河水,一头直接扎了进去,清凉的感觉覆盖了全身,熟悉的滋味涌上心头。他畅快地在水里游着,忍不住大吼道:“爽!”“真是好久没游泳了,老子竟然有瘾了,哈哈!”他咧嘴笑着,笑容渐渐凝固。因为他看到了南方湖泊的尽头,出现了一道道火光,密密麻麻宛如无数条长龙聚集,正飞快朝这边而来。楚非凡腾地跳了起来,张大了嘴,终于忍不住吼道:“敌袭!敌袭!” 第一千零八十章 骑兵突出 全面崩盘 “敌袭!敌袭!”楚非凡直接跳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朝营地跑去,大声道:“快熄灯!把火灭了!快!”一众侍卫、军医跑了出来,也看到了湖的南面那密密麻麻由火焰汇聚的长龙,一时间吓得话都说不出来。护理队有一千多人,但全都是女人,大多数军医已经随军征战去了,融入了各个部队,这里只留下几百人干重活。除此之外,就只有几千个重伤员还在养伤,根本没有战斗力。拖着这些重伤员,根本无法转移,对方万一有骑兵,那即使放弃伤员也走不掉。只有躲!还好这几天都没有星辰月亮,夜足够黑,有希望躲过这一劫。“快!把所有的火都灭了!”薛凝月也不禁喊了起来,她组织着灭火,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然后连忙道:“骑马!有人会骑马吗!”“二夫人,我会骑马。”一个军医站了出来。薛凝月道:“快,你立刻出发,沿着河道朝西北方向去报信,快去。”“好好,我这就去。”他连忙上了马,极速朝北而去。“还有人吗!还有人会骑马吗?”薛凝月道:“我们还需要人回梅山方向,去通知王雄将军和纪山将军。”很快又有两人出发,朝梅山方向而去。于是,整个营地都陷入了黑暗和安静,他们静静看着远方的火龙汇聚,却是朝着西方而去。楚非凡松了口气,道:“还好,他们似乎没发现我们,朝着梅山方向去了。”“他娘的,惊出老子一声冷汗,这几万人要是扑来,大罗神仙来了都得挨几刀。”他是真怕出事啊,自己要逃命倒是很简单,但要带着薛凝月逃命就够麻烦了。反正无论如何,一定是不能让这个女人死的,否则周元小子那边就交代不了。只是刚想到这里,他突然站了起来,压着声音道:“不对!不对!我听到了密集马蹄声!”他把内力运至眼睛,才赫然发现有成百上千的骑兵没有火把,而是迅速朝着这边赶来。他们手中的刀已经拔出,显然做好了战斗准备。该死!他们知道这里有伤员!只派了七八百个骑兵过来!楚非凡猛然回头,沉声道:“薛姑娘,对不住了,我要带你逃!”薛凝月变色道:“不行!这里有伤员!有这么多女护理!我作为她们的领袖,怎么能抛弃她们独自逃命!”楚非凡冷笑道:“可惜老子管不了那么多!老子也不会让你任性!”“我就知道你不能死,否则我也没脸活下去了。”他一把攥住了薛凝月的手腕,拖着她就朝北而去。……夜色漆黑,狂风呼啸。关陆快步走进了营帐,把信递给了正在看地图的周元。他低声道:“主公,撒义河卫关于沙皇国的预备队援军,具体情报已经出来了,您看看。”周元接过信来,仔细看了一遍,当即皱起了眉头。“不对啊,信上说对方的支援部队,没有制式的军服…难道是犯兵?”关陆点头道:“这正是我要亲自来送信的原因,谢苗诺夫斯基兵团的制式制服很好辨认,这一次对方的援兵非但没有军服,甚至没有配备射击军,我觉得有点奇怪。”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薛长岳的宣府军现在到哪里了,回信没有?”关陆道:“四天前收到的回信,在脑温江与哈剌温山南麓的中间地带,正在朝北部转移,目前应该是已经到了。”周元脸色有些难看,缓缓道:“他们没有改变原计划的路线,则说明他们探知到沙皇国的粮草运行路线并未发生大的改变。”“应该还是卜鲁丹河卫、脱木河卫、木吉里卫、屯河卫、塔山卫…”“而塔山卫距离撒义河卫,也就一步之遥啊!”关陆疑惑道:“元帅,你的意思是…”周元道:“我们都知道,古曼耶夫的预备队,是大概五六万精锐力量。”“精锐力量脱离撒义河卫南下,打扮却是犯兵…这一次决战是明牌打,有必要伪装成犯兵吗?”关陆道:“说明他们真的是犯兵,而且…应该是从塔山卫调过来的,本质上…他们是押送粮草的兵,而并非预备队!”周元腾地站了起来,大声道:“吹号!立刻返回!快!快!”他冲出了营帐,急忙道:“不是预备队!撒义河卫来的兵不是预备队!”“那么…他们的预备队,只能在…南方!”关陆当即道:“我们情报系统铺得很开,对方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从兴凯湖南下至双城卫,沿着海岸线一路到哈兰城卫,那边实在太偏,我们神雀还没有铺过去。”周元打开地图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沉声道:“哈兰城卫往西,就是古河卫方向。”“我知道了,我明白了。”“古曼耶夫这个老狐狸,他所做的一切全是障眼法,他在吸引我们注意力,为预备队渡河创造条件。”“现在算来,他们的预备队已经渡河了,护理队那边危险了,梅山也危险了。”周元直接上了马,大声道:“叶赫部的骑兵先跟我走,柳大光、罗坤,你们分别带着武耀营和武奋营立刻赶赴梅山!速度要快!不惜一切代价!”关陆急道:“如果六万预备队赶往梅山,那安德烈这颗棋就活了,古曼耶夫这一招奇兵突出,够高明啊!”周元咬牙道:“不只是安德烈这颗棋活了,而是古曼耶夫整盘棋都活了。”“六万大军支援梅山,安德烈完全可以直接杀下来,莱登军和湖广军根本留不住十二万沙皇国精锐。”“他们会直接朝东北方向进发,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河市,配合古曼耶夫这十多万人,围杀柳芳和闵天瑞。”“整个河市,将血流成河,我们会在四个队伍共二十多万人的围杀下,直接全面崩盘。”“整个松花江流域,都会掌控在他们手中,大战的第一阶段,他们就取得了全面的胜利。说到这里,周元咧嘴道:“古曼耶夫,真是好手段!这一招棋似乎是早已想好了的!”关陆道:“我们还有补救的办法吗?”周元摇头道:“不知道,我要先去救护理队,在路途上我希望能想到一些东西。”“你立刻传令柳芳和闵天瑞,尽力脱困,不要被对方咬住,不然情况会非常危险。”关陆点头道:“明白了,这件事我亲自去办。”周元道:“先派出速度最快的,通知王雄纪山,让他们最好准备,千万不要被安德烈他们吃掉了。”“我到达护理队营地之后,就不去梅山了,我会直接过河,切古曼耶夫的后腰。”“希望这样,能扭转这一战的局势。”安排好了一切,周元终于急速朝南狂奔。他现在最害怕的是凝月出事,但他不敢表现出来,作为一个领袖,他必须要有王者的气度和风范。只是他拉着缰绳的手,忍不住有些颤抖。凝月,你可千万别出事啊!我们一路走来,不该倒在这里啊。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黑暗中的卫士 天太黑,看不清具体多少人,但估算大概在六百到八百之间。都是骑兵,而且是精锐骑兵,以目前营地的防卫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当对方过来的时候,楚非凡就知道完了。他大声道:“敌袭!所有男军医组成方队,保卫护理队撤退!”“重伤员,但凡是能起床的就赶紧自己跑,这种情况护不了你们!”说完话,他便拉着薛凝月直接朝北跑去。薛凝月大声道:“放开我啊!我不能独自逃命!我要和他们并肩作战!”楚非凡冷笑不已:“就你?也配谈什么并肩作战,薛姑娘,建议你不要意气用事,周元给我的任务是保护你,不是保护其他人。”薛凝月道:“周大哥也不会抛弃他的属下独自逃命,如果他在这里,他会支持我的。”楚非凡摇头道:“但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我答应了他要保护好你,就一定要保护好你。”但话刚说完,楚非凡的表情就变得难看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前方不远处,又是数百个骑兵朝他们逼来,目的性非常明确。“你妈的…他们原来提前埋伏好了…”楚非凡的心在下沉,他回头看去,只见那一条条火龙已经在朝西边去了,他们的目的显然是梅山。而解决这边的护理队,似乎只是顺手的事,派出骑兵解决了之后,还能再追上去与大部队汇合,根本不耽误事儿。但这边的情况就糟糕了啊,上千的骑兵,老子拼了命也打不过啊!他猛然看向旁边的松花江,狠下心来,咧嘴道:“薛姑娘,我要带着你跳河,游到对岸去,这是唯一的办法,得罪了。”“不行!”薛凝月当即道:“我不会水,也没有功夫在身,跟着你草率渡河,孩子多半是保不住了。”“楚大侠,我不是怕死,也不是犹豫矫情,而是在这种情况下,与其冒着丢孩子的风险都要渡河,还不如…和属下们一起并肩作战。”楚非凡刚要说话,薛凝月就挣脱了他。黑暗的天空下,狂风吹拂。薛凝月长发飘飞,眼神是那么坚定,轻声说道:“出来打仗,我就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我的夫君也是这样。”“他会为了他的弟兄拼命,我也愿意和我的下属一起战斗,这是我和他各自的责任。”“楚大侠,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责任,对吗?就像你完全可以逃命,但一定要保护我一样。”“你理解我,正如我理解你。”“我们回头吧,是死是活,直面命运。”说完话,她便大步朝护理队跑去。看着她的背影,楚非凡沉默了片刻,然后给了自己一巴掌。他咬牙道:“该死,到底是谁说她性子弱的!她分明是一头倔驴!”而薛凝月已经回到了营地,看到疾驰而来的骑兵,她大声道:“都拿起武器!现在逃不掉了!只有跟他们打!”“几百个军医,一千多个护理人,加起来两千多人,我们还有几千个伤员,就算是拼命,也要咬着牙撑下去。”“神雀的人消息灵通,他们肯定已经知道这边的情况了,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前提是我们要撑住。”众人对视一眼,唯有拿起武器。楚非凡也拿起了一把刀,静静站在薛凝月身后。他想着,只要情况不对,就立刻带着薛凝月跳河,这样即使丢了孩子,至少不至于丢了命。骑兵迅速冲了过来,都是精锐,几百个军医虽然是军人,但毕竟少了马,根本不是对手,强行冲杀过去,当场就死了近半。狂风呼啸,惨叫之声不绝。薛凝月压着声音道:“快!你们快把药房里的药拿出来!”“要草乌、狼毒、朱砂、巴豆、雄黄、蓼屑、椒巴,全部拿出来,堆到河岸边。”“姐妹们,我们快到河岸边去,背靠河岸至少不至于腹背受敌。”此时此刻,她似乎冷静了下来,心跳虽然剧烈,但思想却更加清醒。一千多个护理忙着搬药,几百个军医忙着抗击,但后方的骑兵也要到了。薛凝月道:“楚大侠,能不能帮忙争取时间啊!”楚非凡大吼道:“伤兵之中有能站起来的吗!有的话跟老子一起杀敌!争取时间!”眼看着骑兵杀了过来,已经有护理队的姑娘们被马蹄踩下,当场砍死。看到这一幕,营中的伤兵目眦欲裂,当即吼道:“我们去!我们去挡住那群畜生!”这人没了一只手臂,单手提着一把刀,喘着粗气道:“这些护理姑娘拼了命的救我们,也是以为我们才留下来,老子决不能害了他们。”“是军人的,是爷们儿的,就跟老子去拼一场!”他提着刀朝着骑兵冲去,被战马直接撞到,然后被乱蹄子踩死。这一幕,让众人心中巨颤。“还有人来吗?”骑兵竟然停了下来,还有人会说汉话。楚非凡当即锁定了那个中年汉子,想必那就是长官,他准备找机会斩首。“我来!反正都是死!老子绝不会当缩头乌龟!”一个浑身抱着纱布的壮汉站了出来,拿起手中的铁骨朵,大吼道:“不就是死吗!老子在密云湖已经死过一次了!”这句话一出,一个个战士纷纷站了出来。“不错!老子这条命是元帅在密云湖救回来的!”“二夫人还在这里,老五军营的,谁他妈这个时候敢当缩头乌龟,谁就是忘恩负义的杂1种!”一个接着一个伤兵站了出来,他们虽然身体残缺,但依旧拿起了武器,一瘸一拐走了出去。“二夫人您放心,只要我们还活着,就绝不会让他们杀过来!”骑兵在逼近,数千伤兵对着他们冲了过去,他们虽然战斗力低,但毕竟人数众多,这前后加起来上千的骑兵,一时间也有点处理不过来,阵型都有些乱了。“砍他们马!就算是十条命换一条命也不亏!”“不错,趁着他们没冲起来,我们有机会换命!”武耀营和武奋营,都是老五军营的将士,都是饱经沙场的英雄。这一刻,在黑暗的天地,在狂风的嘶咽中…完整的灵魂,驾驭着残破身体,英雄们冲向了敌人,燃烧了自己的生命。“别忘了还有我们!”一队又一队的战士朝着骑兵杀去,依旧是残破的身体,但…他们是女真人。这一刻哪有什么满汉,他们并肩而立,视死如归。我受伤,你们救治我。你遭袭,我们保护你。护理队的姑娘们已经哭出了声。薛凝月攥着拳头,大声道:“快!快撤到河边!快把药材铺好!”她心痛万分,但依旧没有忘记自己要做什么。“铺在我们身前!点火!点燃它们!”“一定要…撑住啊!”她只想再快一点,她只想有更多人可以活下来。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武力的伟大 黑暗的天地,凄风如狂。并肩的战士,怒吼冲锋。他们用残破的身躯,提着属于自己的武器,去面对全副武装的骑兵。以十换一,只是美好的遐想,事实上好几十个人都未必能换一条命。直到他们学会了一些技巧,四五个人拼命抱着马腿,再四五个人把马上的人硬拖下来,顶着对方的刀剑,强行换命。这的确给对方造成了一点麻烦,但也仅仅是麻烦而已,虽然他们也在死人,但数十上百的根本不影响什么。而在这宝贵的时间内,薛凝月终于带着护理队来到了岸边,在他们的前方,堆满了药材。火焰已经燃烧了起来,浓烟随着狂风朝对面而去,迅速蔓延了这片区域。但因为是夜晚,所以人们看不清浓烟的具体模样,只能闻到刺鼻的味道。残兵们坚持不住了,他们被骑兵压着打,数量的优势完全改变不了质量的差距,以至于他们退到了火焰旁,已经无路可退了。于是,不退了。身上带着伤,脸上带着血,背靠着火焰,光芒给他们的身体镶上金边。粗重的呼吸,坚定的眼神,有人怒吼:“想要杀她们,先踏过我们的尸体!”“五军营的老兄弟们!为国尽忠的时候到了!”他眼中有泪水,高声道:“她们救治我们!我们保护她们!这是军人的承诺!”剩下的一千多个伤兵,排成了几排,对着前方的骑兵,齐齐冲了过去。“不要啊…”有护理队的姑娘忍不住喊出了声。一个个姑娘痛哭流涕。她们是从恶魔的手里逃出来的,她们也受过很重的伤。她们辛辛苦苦来到北方,来到军中,受苦受累…但她们在这里,受到的尊重也是前所未有的。士兵们把她们当姐姐、当妹妹、当亲人…甚至有的伤员和护理姑娘,已经看对了眼,打算战争结束后,就凑一对了。一切都没了,火焰焚烧着黑暗的天,药材迸裂着火星,浓烟四溢,勇士们朝前冲去,献祭了自己的生命。薛凝月攥紧了拳头,已经是泪流满面,但她只能看着这一幕,她只能期待奇迹的发生。马儿奔袭着,马背上的人却头晕目眩,纷纷摔下马去。这一千多伤兵,本该对他们造不成任何威胁,但这浓烟却让他们意识混沌,呼吸困难,提不起力气,甚至出现幻觉。因此,这些已经红了眼的伤兵杀上去,也在混混沌沌的意识中杀了过去,给对方造成了巨大的杀伤。上千的骑兵,此前被那么多人冲锋,只死了七八十号人,但这一波却直接栽了四五百人。剩下一半也是偏偏倒倒,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不对!这烟不对!”“不能待在这里了,赶紧杀了她们,然后走。”有声音大喊着,一队队骑兵朝着薛凝月这边而来。伤兵已经全部牺牲,目前没有任何力量了。不!还有!楚非凡提起了刀,轻轻扭了扭脖子,缓缓道:“真他妈热血啊,这群死残废病秧子,临死前还要吼上几句,把老子也调动起来了。”火光中,他的背影无比伟岸。提着刀,他淡淡道:“都站在这儿别动!剩下五百骑!交给我!”火焰燃烧着,狂风吹起他的长发和长袍,众人看着他,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薛凝月忍不住喊道:“楚大侠,小心啊!”楚非凡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他忍住了——这个时候不说话才是最帅的!他提着刀,傲然看着前方的骑兵,全身的内力都调动了起来。一人对五百骑,不可能赢。但这五百骑是摇摇欲坠、偏偏倒倒,已经中毒了的五百骑。楚非凡觉得有些希望。“此时此刻!此地此景!”“老子!天下第一!”所有的力量全部都涌了出来,浑身上下白光滔天,楚非凡手中的刀已经颤抖,已经闪出了刀芒。他直接杀了过去,一刀斩出十几米的刀芒,四个骑兵直接被拦腰斩断。骑兵也疯了,朝着楚非凡冲来,只是马儿也有点晕,实在跑不快。正好!楚非凡提刀便砍,根本不管部位,无情收割着每一个生命。白光像是地狱死神的目光,所过之处,一切都被斩碎。以至于这些白皮骑兵都慌了,发出惊恐的大喊。更多的骑兵围了上来,楚非凡左右兼顾,宛如一道缥缈的影子,四处砍杀,硬生生把他们拦在火焰之外。几个回合杀下来,对方的骑兵忍不住后退,楚非凡也退到了火焰旁。他喘着粗气,浑身都是鲜血,但不痛,应该都是别人的血。杀了足足两百骑!老子真牛逼!楚非凡心中兴奋无比,正常状态下,他感觉自己面对一百骑都没赢面,这毒气真是帮了大忙。老子今晚这一战!恐怕要封神了!绝对比周元那狗东西一剑断桥要猛!“再来啊!”他怒吼着,剩下的骑兵果然朝他冲来。“老子是天下第一!”楚非凡迎了过去,内力已经彻底燃烧,强大的力量让他的刀都在轰鸣!杀!杀个痛快!数十个回合杀完,楚非凡回到火堆旁,他几乎站不稳身体,半跪在地上,用刀死死撑住。手脚都在抖,肌肉在痉挛,五脏六腑都在痛,这是内力枯竭过渡造成的。快不行啊,老子真的没力气了啊,再这样下去人都要累死的。而且,刚才是那个老阴比在后面给我来了一下!他后腰有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正涓涓流出。可对方还有六十骑!他们正缓缓而来。“楚大侠,您没事吧?”有护理队的姑娘颤抖着问出声。楚非凡一下子就来精神了。一千多个女人看着我啊!平时哪有这种机会!楚非凡!你不能倒下啊!“当然没事!”他的声音厚重有力:“本人苦练武学多年,问鼎天下无敌手,区区几百骑兵,何足挂齿。”狂风呼啸,他乱发飞舞,在黑暗的天地中,像是一道剪影。“来战!”他忍着浑身的剧痛,杀向了最后的六十骑敌人。他内力已经耗光,只剩下坚定的意志和疲劳的身体。他速度很快,游龙在骑兵之中,迅速解决了十多个。右腿脱力,突然抽筋,让他没站稳身子,栽倒在地。一把刀,顺势就从他背后插了进去,把他钉在了地上。“呃啊!”剧痛让楚非凡清醒,他知道自己必须要立刻躲,不然要被乱刀砍死。所以顾不得太多,硬生生把刀扭断,翻滚到马蹄下躲过一劫。“你们这些杂1种!你们杀不了老子!”他强行运转内力,哪怕五脏六腑宛如刀割也不在乎,颤抖着杀向敌人。倒下了,敌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了。楚非凡也坚持不住,退到了火堆旁,口鼻都在溢血。这一刻,天地寂静,他听到了自己经脉断开的声音。他感受到了人间的剧痛,以至于发出了嘶吼之声。内力透支太严重,经脉承受不住,断了。他追求一生的功力…一夜之间,没了。但前面还有八骑!最后八个人!楚非凡跪在地上,擦了擦脸上的血,喃喃道:“周元小子,我悟了。”“武力是伟大的,伟大在于守护。”“守护!守护啊!”他站了起来,提起了刀,大声道:“老子跟你们拼了!”但力气已经空了,剧痛让他站不稳身体。他往后倒,倒了下去,倒在了温暖的怀里。一个护理队的姑娘抱住了他,托起了他沉重的身躯。无数的护理队姑娘围了过来,把他抱着。“你已经做得够多了,该我们了。”一个个姑娘,拿着武器,朝着剩下的八个骑兵冲去。那些骑兵也终于清醒了,发出大叫之声,转头就跑。楚非凡倒在了女人堆里,伸手捏了捏身边两团肉,喃喃道:“还不小…”那姑娘轻轻把他的手拍开,低声道:“楚大侠,你是我们见过最强大的侠客。”楚非凡大笑出声,但眼泪却流了出来。他尽力去做了一切。但他武功尽失,再也回不去了。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战争总结 黄昏。没有太阳的黄昏。东天只有淡淡的白光,其他天空完全被乌云遮蔽,整个世界似乎都被盖上了盖子,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浓烟四溢。火焰在燃烧,空气中有难言的恶臭。尸体堆积在一起,火光照亮了所有人的脸。周元端着酒碗,将酒洒在大地上,一碗,两碗,三碗。然后他鞠躬而下,于是所有人都鞠躬而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天已经彻底黑了,周元才回到帅帐之中。没有人去打扰他,包括关陆。因为大家知道他要去安慰薛凝月,这一战实在惊险,付出的代价也实在太大了。“娘的!那群人怎么会从南边冒出来呢!早知道我们留点人还能打个伏击!”洪波忍不住感叹,然后咬牙道:“这么久以来,我是第一次见到老大在算计上吃了亏。”柳大光摇头道:“不是这样的。”罗坤道:“在战争上,没有完全不吃亏的人,即使是历史上最出色的名将,即使是白韩卫霍也有吃亏的时候,战争从来不会完美,人也如此。”关陆轻轻叹息道:“一尘不染的事是没有的,所有人都在吸进灰尘,诸位准备一下吧,今晚是睡不成觉了,肯定是要开会总结的。”众人对视一眼,缓缓点头。而帅帐之中,薛凝月坐在凳子上,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之中溢出,无生哭泣着。周元坐在她的身旁,看着旁边已经睡着的法王,一言不发。过了很久,他才开口道:“好了,没必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薛凝月哽咽道:“如果我派些人布防,如果我能考虑到安全问题,也许那些伤员就不会死…”周元道:“如果不是你即使点燃了药材,制造了毒烟,护理队一个都活不了。”“面对突如其来的劫难,你保持了冷静,做好了一个领导者该做的一切,足够了。”“凝月,这件事是整个指挥层犯下的低级错误,你保护了护理队,我该给你记功。”薛凝月低着头,这功劳并不是她想要的,她来这里并不是为了立功。“你去休息吧,我跟法王说说话。”薛凝月知道周元心情不好,站起来抱了抱他,才低声道:“周大哥,战争才刚刚开始…”周元笑了起来,轻轻道:“你倒安慰起我来了,没事的,类似的情况我们不是没有遇到过,无非是总结错误,继续前进罢了。”薛凝月小声道:“我也想听一听你们总结,或许能学到一些。”“好吧。”周元拉着她的手坐下,然后看向床铺,咧嘴道:“法王,别装睡了,受伤严重吗?”楚非凡顿时睁开了眼睛,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凄惨叫道:“严重吗?老子背后挨了四刀,还被捅了个对穿,内力透支以至于丹田枯竭、经脉断裂,你说我严重吗?”“我武功全废了,只剩下最基本的拳脚功夫了,现在估计连于风都打不过了。”“小子,老子下半辈子你得管啊!”周元点头道:“是该管。”楚非凡连忙说道:“曲老板答应要给十万两银子的,这个可不能少啊,还有,你还记得在福州府的承诺吗?你要让我七老八十夜御十女来着,这个也不许少!”周元想了想,才说道:“我会找机会问圣母,帮你恢复功力。”楚非凡当即笑了出来,急忙道:“老子就等着你这句话呢!”周元道:“经脉断了,也能恢复功力吗?”楚非凡摇头道:“不能啊,但圣母娘娘不一样,她什么事都办得到,她在我心目中就是真神仙。”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道:“不过小子,这一次可真惊险啊,你到底怎么搞的,竟然会出这么大的纰漏,这不是你的个性啊。”“如果还是继续这么下去,之后的仗恐怕不好打。”周元沉默了片刻,才朝营帐外看去,大声道:“让关陆、柳大光、罗坤、洪波和星瑶都进来吧。”众人早在等消息,听到命令之后,当即走进了营帐,一个个都跪在了地上。而星瑶则是歪着头看着薛凝月,仔细打量着这个女人,据说…她是周元的第一个女人…看起来温温柔柔、乖乖巧巧的,的确很让人喜欢。而且她皮肤好白啊,大晋的女子皮肤都这么白吗?好想摸一摸。薛凝月都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也知道星瑶,如今看到,才发现比想象中更加高挑,那身姿真是让女人都不禁心动。“元帅!”营帐外的董玉喊道:“戴思姑娘说,她也想进来听一听。”周元道:“让她进来吧。”戴思很快小步走了进来,见气氛有点压抑,也不敢说话,而是小心翼翼缩在了凝月身后。星瑶则是瞪大了眼,她第一次见这种级别的洋妞,这皮肤更白,金色的头发真好看,一时间都看愣住了。周元道:“星瑶你和凝月她们坐在旁边去,还有戴思,都互相认识一下。”“你们几个都起来吧,自己搬凳子坐着,今晚要仔细总结自开战以来,我们所犯的一些错误。”众人连忙点头,各自坐好,也来不及认识什么,而是仔细听着总结。关陆站了起来,对着众人抱了抱拳,叹息道:“我先给星瑶族长表示歉意,叶赫部的勇士是我们的盟友,我们没能照顾好伤员,以至于全部牺牲。”“这是情报部门的巨大失误,是整个情报营和神雀的疏忽,我负最主要责任。”周元道:“说说看吧。”关陆走到地图面前,指着松花江流域,说道:“我们早在两三个月前就来到辽东,夯实情报根基,铺展情报通道,数百神雀成员,以及最急的数千情报营,完成了对整个辽东及内喀尔喀区域的铺陈。”“但由于双方驻兵及整体局势,我们的情报人员很难渗透到东海女真部族区域。”这是事情,关陆曾经强调过,情报系统只在辽东和内喀尔喀区域铺开,东海女真部族由沙皇国占领,渗透不进去。而辽东地区,也就是到三万卫及叶赫部族地的位置,最多也就到古河卫。松花江以东的区域太过广袤,敌人驻扎,确实渗透不进去。关陆继续道:“我们对战争形势的判断是,安德烈带领的突袭兵团会沿着古河卫、松花湖朝秃都河卫逃亡,或者南下赶赴恋儿文卫,哈兰城卫。”“但随着战局的清晰,我们逐渐明白突袭兵团不会再往南去恋儿文卫和哈兰城卫,而是直接要去秃都河卫与古曼耶夫汇合。”“因此,在有限的条件下,我们没有保持对恋儿文卫和哈兰城卫的持续监测。”“古曼耶夫受阻之后,气势汹汹、浩浩荡荡朝北杀去,同时撒义河卫又有预备兵团出动,河市地区成了战争的中心,恋儿文卫和哈兰城卫就更加边缘化。”“所以,我们几乎把所有的力量都放在了镜泊、松花湖以北的松花江流域地区,也就是从撒义河卫到松花湖这一段。”“这里双方聚集了超过二十万兵力,我们太过重视,上了古曼耶夫的当。”听完关陆的话,众人都沉默了。情报工作难不难?当然难。纵横千里的大地,想要靠几千人全部铺开是不可能的,情报的铺设随着战局的中心而不断更改变化,这是合适的指挥,是正确的选择。只能说古曼耶夫把预备队藏得太深,让所有人都忽略了南方。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胜利会师 “坐吧。”周元叹了口气,摆手让关陆坐下。他则是站了起来,看着地图沉声道:“我们从最开始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这个错误不在于关陆,主要是在于我。”“作为元帅,对战局要有最客观、最理智的判断,根据无数信息,总结出大军应该采取的战略。”“但是,我却先入为主认为,古曼耶夫一定是激进的、好战的、充满戾气的。”“先入为主,给对方套上标签,就是失败的开始。”“事实证明,古曼耶夫的战略虽然冒险,但却稳扎稳打,有首有尾,极有章法,绝不是冲动、激进可以做到的。”他看向众人,咬牙道:“正是因为我给他套上了激进的标签,才认为他真的有可能要在河市做文章,才会被他转移了视线,给了他预备队从南方渡河,支援梅山的机会。”“这是第一个错误。”众人对视一眼,却是不敢回话。周元道:“第二个错误,所谓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我把战争看得太远,思考的战略过于超前,不符合当前实际,才导致我们如今出现了相对被动的局面。”“我太早把宣府军安排到了哈剌温山和脑温江一带,为的是在战争僵持阶段之后,以釜底抽薪之计断敌粮草,让古曼耶夫进退两难。”“但如今看来,那边暂时没有取到任何作用。”柳大光终于忍不住道:“老大…不,元帅,您所思考的东西完全没问题,是这个古曼耶夫太狡猾了。”周元道:“战场没有狡猾与卑鄙,只有胜利与失败。”“这一次的教训是巨大的,四五千伤员白白牺牲,护理队也差点没保住。”“如果不是趁机点燃了药材,制造了毒烟,后果更加不能承受。”关陆顺口说道:“那毒烟有什么效果?”众人把目光投向的薛凝月。薛凝月低声道:“能够让人呼吸困难、头昏脑涨、理智缺失、出现幻觉,也能让人浑身酸麻无力。”关陆道:“怪不得对方死到最后几个人了,都还在打…留下活口了吗?”薛凝月摇了摇头,道:“没有,全部都死了。”“当时我们专门来到河岸这边的上风向,加上天黑,对方完全没有防范,加上对面确实人不多,所以才有效果。”“而且…药材成本实在太高了,用来制造毒烟是万万划不来的。”“天气、风向、人数、防备、成本…反正各方面综合起来,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杀敌手段,只是我们走投无路了。”关陆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他的确是想用这一招投入到之后的战斗,但成本太贵就没办法施行。周元道:“按照时间来算,最迟明天下午,古曼耶夫的预备队就要和安德烈会师了,纪山那边应该能提前收到消息吧?”关陆点头道:“夫人是当晚就排出了人骑马过去,速度肯定比古曼耶夫的预备队快很多,纪山肯定提前收到消息。”“只是,他们锁不住安德烈了。”“预备队加突袭兵团,总共十二万大军,和莱登军、湖广军齐平了,打起来我们占不到便宜。”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王雄是梅山那边的最高指挥,他性格沉稳,应该不会与对方硬拼。”“这样一来,安德烈和预备队会师之后,应该会直接北上,朝河市方向靠去,与古曼耶夫一起围堵闵天瑞和柳芳。”关陆苦笑道:“意思是,对方完成了摧毁大后方的机会,还占据了松花江流域,完成了二十多万大军的胜利会师,整个战争第一阶段取得了全面胜利。”“而我们,仅仅是让他们减员了四万犯兵和一万精锐,真是亏啊!”周元淡淡说道:“还有时间思考之后该怎么做,面对对方二十多万大军的汇聚和围歼,我们该怎么应对。”“都下去想想吧,明天我们要北上,到时候再具体说这个事儿。”……看着山顶的密林,看着黑暗的夜空,心中只有无尽的感慨。围了这么久,眼看着就要成功了,最多三四天,对方的资源最多只能坚持三四天了啊!六万精锐,真正的精锐,眼看着就要吃掉了,谁知道前方出了大漏,竟然跑进来六万人预备队。这仗真是不好打。王雄谈了口气,道:“纪将军,下令撤退吧,我们双方大军汇聚到一起,往古河卫方向退后三十里。”纪山也是有些不甘心,忍不住道:“王将军,这…这眼看着要吃掉他们了啊,六万精锐,我真是舍不得…”王雄道:“这是没有法子的事,对方的援兵已经要到了,我们赢面不大。”纪山咬牙道:“要不今晚我带兵冲一冲,万一成功冲上去了呢。”王雄苦笑了一声,无奈道:“纪将军,我比你更想打一架,我手底下的兵也都憋坏了,但…没有意义。”“元帅追求的大胜,不是拿更多的命去跟对方换命,梅山不是战略关键地区,不值得我们这么做。”“我们之所以选择撤兵,让他们会师,也是因为元帅不希望惨败或者惨胜,元帅希望的是…以最小的代价打败对方。”纪山急得跺脚:“那怎么可能嘛!对手显然很强大,无论是数量还是单兵作战能力,包括指挥官在内,都不逊色于我们。”“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要把握好每一个机会,即使是付出代价,也要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先把军心打出来,把凝聚力打出来,这样从面貌上才能占据上风。”“我知道元帅想要完美,但这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事,战争本就是残酷的,不想付出代价,那是传奇故事里的情节,不是现实。”王雄笑了起来,缓缓道:“纪将军,你是老将军老前辈了,或许你说得都对,但…元帅决定了的事,不是你我可以反驳的。”“如果你觉得元帅的想法太不务实,那么,建议你回头看看这几年元帅打的仗,哪一次不是以最小的牺牲,打成最大的胜仗?”纪山大声道:“我不是怀疑元帅!而是…这一战不比以前,这一次的对手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陆军国家,是我们真正的劲敌,我们不能以从前的思想去看待这一场战争。”“否则一定会吃大亏,这六万预备队进来,成功与安德烈在梅山会师,完成战略上的接应,就是最好的证明。”“战争第一阶段,我们惨败,明白吗?”“对方捣毁了我们的后方,并且安然无恙走了,同时还将完成所有兵团的会师,甚至威胁到西北军和京营,我们完全陷入了被动。”“这一战,到底要怎么打?元帅到底怎么想的!”王雄看着黑暗的天空,苦涩道:“我也不知道元帅怎么想的,我就知道一点,就是元帅不会输。”“撤军吧!让他们胜利会师。”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全新局面 “哈哈哈哈!全新的局面!全面的胜利!”“古曼耶夫长官这一招实在太高明了!”“用他们大晋人的话来说这叫什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那个周元名气响亮得很,打东打西,南征备战,还号称什么军神,结果被我们耍得团团转,真是可笑。”“这个国家的确太老了,这种军事指挥主官都吹上了天。”年轻的金发男子,看着黑云蓄积的天空,发出了畅快的笑容。他挥手道:“安德烈老师,好久不见了,你带着大军在他们后方来去自如,关键时候固守梅山,真是做的出色,学生还应该向你多学习才是。”安德烈上校看着西方,眉头紧紧皱起,一言不发,良久之后才叹了口气。他缓缓道:“伊万中校,请问你在高兴什么?”伊万愣了一下,忍不住道:“老师,难道我们不应该高兴吗?我们的确取得了战争第一阶段的胜利啊!我们完成了对他们后方的洗劫,也完成了胜利会师,并且牢牢把握住了松花江流域,突破了皇太极的防线,这难道不是好事?”安德烈瞥了他一眼,道:“这是好事,但与周元何干?”伊万疑惑道:“这话怎么讲?”安德烈冷声道:“我们完成对女真后方的洗劫,原因是大晋在纵容我们的战略,他们的目的是得到女真民族,这能算周元的失败吗?”伊万道:“那之后呢?他们可是全力在围歼您。”安德烈道:“我是活了下来,但松花湖那一战,我们损失了五万人,能算他失败吗?”伊万大声道:“可是我们完成了战略会师!”安德烈哼了一声,道:“这对他们有什么损失?我们目前为止,对周元最大的战绩,仅仅是靠突袭杀了几千伤兵而已,因此我们还损失了一千骑兵。”“这算胜利吗?大晋军损失了什么?他们得到了整个女真民族,杀了我们几万人,付出的代价却只有那么一点,你不觉得你的高兴太早了吗?”伊万低下了头,脸上的笑容变得尴尬起来。安德烈上校继续道:“我们在这里会师,他们竟然主动让路,并且朝后撤退了三十里。”“我们如果追,他们就会退守到古河卫,不给我们决战的机会,这是因为他们整体的实力是不如我们的。”“伊万,面对即将被困死的对手,他们轻易就放弃了,这种冷静和理智,难道不值得尊敬和重视吗?”“这还不是他们的最高指挥官,而是次级指挥官。”“次级指挥官都能保持这种绝对的理性,你不认为我们的对手比想象中更强大吗?”伊万中校有些尴尬,苦笑道:“安德烈老师,你不觉得你有点过于高看对手,而贬低了自己吗?”安德烈上校淡淡道:“因为我清楚这一战的本质,本质是我们拿了五万人,换取了战略上的成功,而大晋几乎没有损失什么东西…”“目前看来,双方只是平手罢了。”伊万中校点了点头,叹息道:“好吧,安德烈老师你说得对,学生向你学习。”安德烈道:“走吧,往河市方向…”话还没说完,他突然皱起了眉头,疑惑道:“你再把这段时间的战争说一遍,我仔细听一听。”于是在赶路的同时,伊万把该说的东西都说了出去。安德烈突然停了下来,眼神变得极为凝肃,沉声道:“宣府军呢!大晋神京以北有重要的关口边镇名为宣府,那里驻扎了十万大军,这次肯定也派了人过来。”“他们去了哪里?”伊万中校疑惑道:“没听说过啊!”“坏了!”安德烈大声道:“如果是往北,我们的粮草补给线就危险了。”“快,立刻派出骑兵给古曼耶夫长官送信,让他千万要注意撒义河卫和木里吉卫,如果那边被切断,我们就被动了。”伊万道:“好好,我马上传信。”……松花湖岸,帅帐之中。关陆分析着目前的局势。他指着地图道:“河市以南,古曼耶夫七万多大军驻扎,往北是西北军和京营共计十万人,再往北是撒义河卫支援而来的五万后勤部队。”“此时此刻,安德烈突袭兵团和预备队可能已经出发赶赴河市地区,那里共计十二万人。”“现在的情况是,西北军和京营必须尽快撤回来,一旦敌人的包围圈形成,他们很可能被全部吃掉。”“一定要在两天之内完成渡河,否则安德烈和预备队就到了。”周元点了点头,道:“如果莱登军和湖广军跟着安德烈和预备队前进,京营和西北军又提前完成渡河,那么有没有可能出现一种情况,就是我们四股大军共计二十二万人,在松花江以西,包围安德烈和预备队,将其围歼?”关陆苦涩道:“可能性太低,因为古曼耶夫必定全力阻止京营和西北军渡河,北部的包围圈始终无法形成,到时候就成了‘敌、我、敌我’这种互相隔绝包围的局面,而这种局面是不利于我们的,毕竟我们战斗力不如对方,一旦发生决战,我们的损失将会巨大。”周元道:“这当然不是我想看到的,我们的补给线很长,但再长能长得过他们吗?拖下去我不怕,冬天之前结束就行。”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起来,轻轻道:“关陆啊,要不要玩个大的?”听到这句话,关陆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因为他经历过这种场面已经很久了,每次主公说要玩个大的,那必定意味着巨大的风险和巨大的收获。他不禁苦笑道:“主公想要玩什么大的?难道要一锤定音吗?”周元笑道:“古曼耶夫和安德烈都是高手,他们喜欢和我玩手段,那我就陪他们玩一下。”“把战局复杂化,让事情都朝着大家不可预料的方向去走,都承担风险。”“在复杂的情况下决胜负,这不是更有意思。”关陆疑惑道:“主公打算怎么做?”周元道:“我已经让董玉把信送出去了,命令纪山、王雄和石义不得追击安德烈,而是退回古河卫,修筑防御工事,静待命令。”“追什么追嘛,我偏不和古曼耶夫在河市决战,我偏要做点大家都紧张的事。”他笑着看向关陆,眯眼道:“八百里加急,让宣府军动手吧,我们该开启战争的全新局面了。”关陆深深吸了口气,表情变得严肃,道:“好!属下明白了!”他走之后,周元才陷入了沉默。他想了很久,才道:“传令,护理队回撤至古河卫,跟随莱登军。”说完话,他看向戴思,轻轻道:“你跟着凝月一起回古河卫吧,接下来的战争你不适合参与了。”戴思瞪眼道:“为什么?我想要跟着你学本事啊!”周元道:“去莱登军也能学到东西,接下来的战争,强度会很大,你会拖累我。”“戴思,听话吧,我一般不会用这么重的话来赶你走,如果用了,那就是真的该走了。”戴思这才叹了口气,道:“好,我听你的。”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变革的代价 天空是昏黄的。神京城像是被笼罩在烛光下,而事实上这是早晨,这意味着今天会有一场大雨。炎热。刚刚起床的赵蒹葭就感受到了一股闷热,但她依旧照例在紫鸢的帮助下洗漱、吃饭,然后坐上马车前往太学宫。这段时间的太学宫,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多院系的学生之间,冲突越来越大,专业的不同造成了思想的不同,互相讥讽谩骂都是常事,甚至动不动还要打架。女子学堂这边倒还好,因为这边只是学文,但男生那边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今日的规模似乎大了些。刚刚走进太学宫,赵蒹葭就听到了吵闹声和打砸声,数百个学生拿着棍棒与桌椅板凳,朝着另外几百个学生冲去,整个广场乱成了一团。沈樵山等一众权威人士在劝架,但显然没有什么用处,打都打起来了,谁又听得见这些老头的声音。赵蒹葭也不禁劝起架来,但她一个弱女子哪有什么用,要不是几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护着她,她都要被卷进去了。“王妃,绕道吧,让他们闹去。”这些是暗中保护赵蒹葭的女卫,当然不会让她陷入学生械斗之中。赵蒹葭则是忍不住道:“难道上边就坐视他们这般闹?这哪里像是学生,土匪恶霸还差不多。”女卫低声道:“上头也不好办,左右都是学生,站哪边都不合适。”赵蒹葭道:“当然是站有理的那边!”女卫苦笑说道:“现在整个大晋都在变革,教育的方式、模式,都在进行转变,出现这种阵痛是正常的。”“王妃,这句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司里的其他姐妹说的,估计是传自于陛下之口。”赵蒹葭沉默了,不禁叹了口气,刚想要离开,却又看到一个学生被推到在地,头上挨了两棍子,当场头破血流。她终于忍不住了,大声道:“不能这样下去了!不然要出人命!”“你去,去北镇抚司把王昂大人叫过来,我就不信管不住这些人了。”械斗愈演愈烈,已经有大量的人倒下,沈樵山和一众老师气得直跺脚,但依旧不顶用。王昂很快带着北镇抚司的缇骑过来,一声令下,缇骑干预,这才让双方停了下来。“反了!反了!”沈樵山形容枯槁、发髻散乱,大声道:“你们这些学生要造反了,我要开除你们!把你们全部都开除!”一个领头的中年男人喊道:“你敢!教育改革是国策!是卫王爷的提议,是陛下的旨意,尚书老爷都说过,我们是国家栋梁,你一个人能改变什么!”“就是!开不开除不是你说了算的!”“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文人,只会侈谈圣道国策,凭什么当我们的祭酒?”“当心你自己被开除,臭老登!”沈樵山被一众学生骂得狗血淋头,一时间几乎说不出话来。教书育人这么久,向来受到尊重,那里出现过这种情况啊!他张大了嘴,“啊”了几声,老泪纵横道:“忤逆!忤逆啊!尊师重道都被你们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而另一边,王昂已经来到赵蒹葭身旁,压着声音道:“王妃,太学宫这边不太适合锦衣卫管啊,陛下可能有另外的打算。”赵蒹葭道:“总不能让这些学生被打死…况且这些学生也太猖狂了,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她深深吸了口气,再也忍不住走了出去,看着那领头的中年男人道:“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学院的?”中年男人一愣,瞪眼道:“嘿…还来了个漂亮的小姑娘,你…啊谁打老子!”他旁边的同学压着声音道:“是女子学堂的先生,卫王妃…”中年男人直接一个哆嗦,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大声道:“王妃,学生叫钟有成,是工学院的学生,今年年初入学的。”赵蒹葭道:“这里是学院,只有先生和学生,没有什么王妃。”钟有成直接磕头道:“学生错了,请先生恕罪。俺们这些贫穷人家,又是大老粗,能进太学宫学习,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卫王爷和陛下的功劳。”“先生要打要骂要责罚,学生都服气!”赵蒹葭咬牙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你不该罚?难道你认为你们没错?”钟有成直起身子,郑重道:“先生,我们这些工学、医学的学生,也不是土匪恶霸、帮派混子,我们来这里,也是想学本事、谋前途的。”“但文学院这些学生太无耻了,平时看不起我们,言语讥讽我们,话里话外说我们是下等人,还编出了一些我们看不懂的诗词来贬低我们。”“说我们学得再好,也是奴才,也是给他们当工人的。”“咱们耍嘴皮子是真耍不过他们,那还不如打,打得他们再也不敢狗眼看人低。”说到这里,他又把头磕在地上,大声道:“赵先生!我们这些学生的脸皮和尊严是卫王爷给的,我们都听您的,您若是要开除我们,我们也服气!”这一番话,反倒是把赵蒹葭难住了。而其他工学生和医学生,也慢慢跪了下去,大声道:“请赵先生责罚!”一时间,整个广场的气氛都陷入了沉寂。沈樵山急急忙忙跑过来,大声道:“开除!开除他们!把这些混账东西都赶出去!”“就不该让他们来这里的,他们大多都不是神京人,要么冀州来的,要么山东来的,还有山西的、陕西的、中原的、湖广的,性子要多野就有多野。”“蒹葭,把他们都开除!”赵蒹葭看向沈樵山,不可思议道:“太先生,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您才是祭酒,却让我开除学生?”“另外,不是神京的又如何?就证明着性子野?就证明着刁蛮?就证明着没资格进太学宫吗?我们变革的第一步,就已经说明了,太学宫没有家室门槛啊!”沈樵山张了张嘴,有些尴尬,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赵蒹葭看向四周的学生,大声道:“工学院、医学院、数学院,除了文学院之外所有的学生,我告诉你们,无论是卫王还是什么尚书,他们支持你们,是因为你们的确是大晋未来的栋梁,你们能造桥修路,能建设国家,能治疗疾病,能研究科学…”“你们有机会来这里,你们将来也会有机会为大晋做事,自己有前途,国家也有前途…”“但这不意味着卫王和尚书在给你们站台!这不是你们可以动手打人的理由!”“更不是你们可以污蔑师长、忤逆先生的理由!”“你们就那么在乎别人的攻讦谩骂吗?你们就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和评价吗?你们从前被贬低为奇技淫巧却不敢站出来说话,如今变革开始了,你们反倒受不了了?”“卫王爷为了把你们带到这里来,承担了多少压力,付出了多少努力?你们却在这里打架斗殴,为了那些闲言碎语要死要活,你们对得起他的苦心吗?”“他现在正在外面打仗,等他回来,你们打算给他交一份什么样的答卷?”成百上千的学生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言语。钟有成眼眶有些红,咬牙道:“赵先生…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犯了…”赵蒹葭道:“如果觉得世俗的看法不公,就去学习,就去证明自己的才华,去做实际的事,而不是肆意表达你们的愤怒。”“你们来到这里不容易,拿出点成绩来啊,今后你们有本事了,谁还敢说你们?”各大学院的学生叹息着,陆陆续续有声音传出——“赵先生…我们错了…”“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们一定好好学,我们不管文学院那些狗东西了。”“随便他们骂,我们不在乎了。”他们有的醒悟了,有的只是随波逐流。但有必要去区分这些吗?风气本就是随波逐流的。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千里之溃 械斗之事闹得太大,今天的课程也受到了影响,缇骑带着伤者去医馆,也算是结束了这场闹剧。赵蒹葭来到女子学堂,还未开始上课,便有学生来拜访了。“赵先生…”七八个穿着长衫的儒生,对着赵蒹葭齐齐作揖。其中一人道:“赵先生…最近那些辱骂其他学院学生的诗词和文章,都是我们写的,我们来认错了。”其他人也齐齐说道:“对不起先生,我们来认错了。”赵蒹葭皱了皱眉,道:“这件事不归我管,我只负责管女子学堂的事,但你们能来找我,说明倒是有救。”他看向领头这人,道:“你叫什么?”“杨东升,文学院三年级学生。”赵蒹葭道:“有功名在身?”杨东升点头道:“昭景十一年考取了举人功名,而后被保举到太学宫。”他微微顿了顿,低声道:“赵先生,我们并非要故意骂其他学院的学生,而是他们太过分了。”“他们不尊重圣道,还说我们只会夸夸其谈,说我们误国误民。”“我们从小学文,从句读到诗词文章,从史册到政论,辛辛苦苦日夜勤耕,为的就是能报效国家,如今却被这般辱骂,我们怎能不愤怒啊!”其他学生也抱怨了起来:“是啊,是他们先骂的。”“如果不是他们鄙视圣道,我们又怎会鄙视他们?”“我们一心为国,难道不比他们高尚?”听到这些话,赵蒹葭脑袋都大了。她摇头道:“走吧,我不想再听你们说这些,等你们想明白了再来认错也不迟。”杨东升道:“赵先生,我们到底哪里错了?虽然我们写诗骂他们很过分,但难道不是他们先惹事的吗?”赵蒹葭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侈谈爱国之前,先做到容人,自豪圣道之前,先开阔胸怀。”“等想通了我这些话,你们再来找我吧,都走。”她说完话,便直接朝教室而去,不再理会这些文学生。……隐秘的石室,仅有两只蜡烛燃着光,火焰摇曳,照得在场众人脸上阴影变化。穿着盔甲的中年人咬牙道:“战事虽然艰苦,但我们西宁卫、肃州卫、凉州卫三点连线,整合统一,互相支援,已经扛住了对方第一阶段的攻势。”“持续守下去也没问题,最多也就是牺牲大一点,但城至少是不会破的。”“但…但最近熊阔海和叶勉查得太凶了,锦衣卫真是一群疯狗啊,他们把许多商户都咬出来了。”须发花白的老者淡淡道:“他们是聪明人,不会再往下查了。”中年人道:“父亲,是,他们是聪明人,他们不敢把我们牵扯进来,可打完仗之后呢?”“他们还会允许我们守护西宁卫吗?还会让我们当这里的土皇帝吗?”“我们犯的那些罪,可是要灭族的啊!”老者沉声道:“不至于,我们是走私盐铁兵器给外族,搞了点银钱,但我们也守土有功,这么多年来没让西宁卫出事。”“陛下是明君,不会让我们太凄惨,否则将来西宁卫谁来守?”“这一仗好好打,守住了西北,我再亲自写封信给陛下,把这些年走私的帐一一说清楚,请陛下治罪。”“大晋百废待兴,亟待发展,我们又证明了自己的忠心,陛下会网开一面的。”三个中年人对视一眼,不禁叹了口气。其中一人道:“爹啊,你想的太简单了,我们贩卖盐铁可以功过相抵,但…火炮啊,我们卖了火炮出去啊,现在就架在城外轰我们啊!”“就算是我们守住了西北,也会有巨大的伤亡,到时候上头查下来,我们可就真的完了。”“而且…叶尔羌那边…也要害我们!”老者脸色一变,沉声道:“是不是有人联系你们了!是不是有人对你们说了什么!”中年人道:“叶尔羌来了个使者,说要把我们走私火炮军器的事情抖出去,威胁我们…合作…”老者冷声道:“绝不可能!”中年人急忙道:“爹啊!叶尔羌拿出火炮,说是我们的给的,我们想否认都难,洗不干净了啊!”“通敌卖国,诛灭九族,咱们马家就真的灰飞烟灭了。”老者重重哼了一声,道:“事情不是他叶尔羌说了算的,只要守住了西北,那就是事实胜于雄辩,就不可能是什么通敌。”“当今陛下是有容人之心的,即使全部清算下来,我们最多不过调离西宁卫,最多不过褫夺爵位而已。”中年人看向自己的父亲,缓缓道:“爹,你这个西海公是当了四十年了,或许是当够了,但我们呢?”“你有想过你的儿孙吗?我们愿意承担风险吗?我们愿意做平民老百姓吗?”老者缓缓站了起来,盯着自己的大儿子,一字一句道:“狗东西,你是想要把西宁卖出去?”中年人咧嘴笑道:“周元打不过沙皇国的,只要我们打开西宁卫,让叶尔羌进来,大晋就撑不住了。”“那时候叶尔羌汗国就是跨越千里的大王朝,汗王已经许诺,到时候封我为西海王!”“那才是我们马家,真正的巅峰。”“爹啊,你老了,该退了。”话音落下,十多个亲卫闯了进来,将老者直接围住。老者看向自己的儿子,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坐了下来。他低下头,捂住了自己的脸,哽咽道:“你们…你们以为自己长大了,要为马家做主了,殊不知,这条路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中年人跪了下来,磕头道:“爹啊,儿子无意不孝,只是事关家族存亡前途,儿子不能让您老糊涂下去了。”“大晋东西双方作战,根本赢不了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的确该做出崭新的选择了。”老者大声道:“你以为周元那么容易败吗!他比当年的洛洪和宋山敖更强!这几年他的战绩,难道还没让你们开眼吗!”中年人道:“可这一次他遇到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陆军国家!”“爹啊,周元是人,不是神仙。”“与其等着被朝廷清算,还不如搏一搏呢!”“其实…在我们进密室那一刻,城门就已经在开了,叶尔羌汗国的大军,已经杀进城了。”老者听到此话,当即面如死灰,趴在了桌子上。他喃喃道:“卖国…你们是卖国…我马家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了。”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牵动世界 即使是黑夜,即使是难得的安睡时间,熊阔海也按捺不住焦急的心,和叶勉一起朝着帅帐奔跑,推开了所有侍卫,猛敲房门。敲了两下更没耐心,等不了对方开门,熊阔海直接一脚踢开了房门。“哎熊大人,大帅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你们…”“滚远点!”熊阔海根本不理会,直接冲了进去,急道:“大帅,有要事!”宋武一下子撑了起来,满眼血丝,沉声道:“什么事?”他的心已经在往下沉了,因为他清楚熊阔海和叶勉不是冲动的性子,这大半夜冲过来肯定是有大事。熊阔海直接道:“这段时间抓内鬼查走私,查到了好几家商行,背后都是马家。”“陆陆续续几十年,走私丝绸、瓷器、盐铁数不胜数,涉及到的金额已经难以估算,肃州卫、凉州卫、西宁卫,大大小小的官员恐怕早就被马家喂饱了,整个西北都成了马家的天下了。”“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明知道守军内部被渗透了个干净,却不敢再查下去了,大战如火如荼,一旦惊动了马家,这仗就难打了。”叶勉补充道:“不查也可以,只要能渡过眼下这个难关,一个马家我们容得下,但关键在于,在这种情况下,马家可以很大程度上决定战争的胜负,这才是我们不能容忍的。”“当守城的胜败需要看他们脸色,那几乎就意味着,要失败了。”宋武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急忙道:“你们经验丰富,你们判断一下,马家有没有造反的可能?”叶勉道:“他们在西北经营了这么多年,如果能不造反,肯定不会造反。”“只是…他们非但走私盐铁,还走私火器啊,做贼心虚之下,万一做出糊涂事也有可能的。”宋武腾地站了起来,额头青筋爆现,厉声道:“走私火器?他们敢走私火器!”熊阔海道:“是走私火器给叶尔羌汗国,此前西域地区三国鼎立,互相僵持制衡,叶尔羌距离西宁卫最远,马家很可能认为走私给他们火器不会影响西北防卫,但如今叶尔羌统一西域,进攻西北,一下子局势就变了。”“这种情况下,马家若是稳不住心态,是极有可能豁出去反叛的。”“若是西宁卫反叛,三点连线的防卫体系将瞬间崩塌,叶尔羌大军可从西宁卫进入,迅速占据庄浪卫和临洮府,截断我们的后路,把我们的粮草补给线彻底掐死…”“那时候,就不是守不守得住的问题了,而是我们要全军覆没了。”宋武听得头皮发麻,当即咬牙道:“必须写信!我来写!先安抚!”他看向熊阔海道:“现在是摊牌的时候吗?”熊阔海道:“不能再拖了,对方已经有了危机感,即使摊牌有风险,也必须要做了。”宋武道:“我以宋家三代忠烈的名义向他保证,只要渡过难关,守住了西北,我会向陛下进言,不追究以前所发生的一切。”叶勉当即道:“不够!份量不够!对方不足以因此下决定。”“既然是摊牌,就要大一点。”他看向屋内两人,深深吸了口气,道:“用圣旨吧!”宋武当即道:“来不及了!一来一回起码一个月过去了,战局等不了啊!”“糊涂!”叶勉沉声道:“我的意思是,我们自己写圣旨。”宋武瞪大了眼,喃喃道:“你的意思是…假传圣旨?”叶勉道:“为了大局,为了西北,为了整个国家的命运,事急从权啊。”“陛下向来擅于权术,知道我们的难处,不会怪罪的。”他想了片刻,才咬牙道:“妈的!豁出去了!你们文化水平都不行,我来写,我亲自执笔。”“到时候陛下要灭族还是要砍我脑袋,我叶轻舟认了。”“关键是写出来之后,要立刻派人送过去啊!”熊阔海道:“怎么写?”叶勉道:“守住西北,非但以前的事既往不咎,而且给马家封王,封定西王,世袭王爵,传代不削!”“只有这样,才能稳住他们。”“等事情结束之后,将来再慢慢收拾也行。”宋武当即道:“我亲自去送!”“不行!”熊阔海连忙道:“你是主帅,一旦对方翻脸,那局面就不可控了。让马国远去,他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干这种事吗?”宋武沉默了片刻,低吼道:“他七十了,还是个瘸子…不该承担这…”叶勉直接打断道:“我也七十多了,大帅,我都敢写圣旨,他怕什么?”“西北这地方,既然来了,就说明是有报国之心的。”“马家所系整个西北,西北所系国家命运,此非优柔寡断之时啊!”宋武深深吸了口气,凝声道:“拜托叶使了,你写圣旨,我去请马叔父。”……遥远的大洋彼岸,辉煌的建筑宫殿,学子们忙碌着,一直到了晚上才走出教室。他们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白羽歪着头,仔细瞧了一下,才带着同学连忙走了过去。“见过艾维娜女士,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其他学生也纷纷打招呼。可洛迪雅笑容满面,轻声道:“看来你们在这里学的不错,巴黎大学是整个欧洲最出色的学院之一,希望你们能真正学到本事,这样我也对得起周元给的一百万两纹银。”白羽看了一眼四周,才叹声道:“的确能学到很多东西,主要是学习到了思维,见识到了世界的历史浪潮,只是有些想家。”“女士,大晋来信了吗?”可洛迪雅从包里拿出了一封信,笑道:“这可不容易,是年初的时候寄过来的,沿途换了七八个贸易公司,才终于到达巴黎。”“但你们都看看吧。”众人连忙接过信来,打开一看,熟悉的文字引入眼帘,那淡淡的墨香带着家乡尘土的味道,让人不禁想要流泪。信上没有太多的内容,只是讲了讲大晋发生的一些事情。白羽喃喃道:“沙皇国虎视眈眈,现在恐怕已经和我们打起来了…”“女士,你和法兰1西王室关系不错,能否想个法子,让和沙皇国有矛盾的几个国家,趁机给对方一点压力。”“比如瑞典王国、奥斯曼帝国、波兰王国等,这些国家如果能在西边给沙皇国压力,那么对方东边的资源肯定相应得到削减,有助于缓解大晋的压力。”可洛迪雅看向眼前这个年仅十五的年轻人,心中不禁骇然,这就是天才吗,这么年轻就能有这样的大局观…她想了想,才道:“我和法兰1西王室的关系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我毕竟是葡萄牙人,只是靠着从东方进货的名头,和这边的王室签订了一些贸易条约,只能算合作关系。”“不过…大晋的存亡,也关乎我的切身利益…”“我想我可以在合约上退让一点,让法兰1西将沙皇国内部空虚的消息,透露给其相应的邻国。”“这是我们能做到的全部了。”她看向眼前的年轻人,淡淡道:“大晋的事,有大晋的人去做,你们来这里是为了学习的。”“好好学习吧,时间会过得很快,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她摇着头,缓步离开。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生死存亡 天黑夜深,无风无月。紫微宫的灯还亮着,依旧是那个书桌,依旧是堆满的奏折。昭景女皇伸了个懒腰,摇头道:“这日子没法过了,真想把这些东西都扔掉,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倒头大睡,睡个一年半载都不醒来。”小庄倒了一杯茶,递给昭景女皇,笑道:“陛下不是在组建新的内阁吗?难道还没有成效?”昭景女皇叹了口气,道:“哪有那么简单,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坑位就是一块肥肉,谁舍得把自己嘴里的肉分出来?”“提起这件事,朝廷就吵得不可开交,官员之间指着对方鼻子骂娘,金殿都成了菜市场了。”“谁纳了几房小妾都要拿出来喷几句,还有人说什么‘奸臣已经自己跳出来了’,真是让人听不下去。”“尤其是那个曾程,脾气暴躁得很,前天在金殿上竟然把一个下官打了,唉…”小庄挠了挠头,道:“这些我也不懂。”昭景女皇道:“终究是东西方战事还不明朗,权柄的交接就缺乏说服力和执行力,大家各怀鬼胎,都不肯服软。”“还有就是…宗室那边快憋不住了。”“一旦东西方战事出现危机,他们恐怕就要立刻动手,发动一场政变,把我这个妖妃篡权的女帝给掀下来,重新掌控江山。”“这百废待兴的国家,内外都是乱子,真要处理还是不易。”“我是答应了小师弟的,他回来,我要给他一个干干净净的大晋,所以内阁改制的事,暂时不专注去推行,等我把宗室收拾了再说。”小庄轻轻道:“要不我直接出手,把他们都杀干净算了。”昭景女皇笑道:“不是那么办事的,就像一棵树,你把枝干都全砍了,但深入大地的根茎呢?”“等他们自己跳出来,我们才能上上下下挨个把那些脏东西清理干净。”“我已经做好准备,等他们出手了,希望他们别拖太久吧。”说到这里,她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道:“小师弟那边很难,但我相信他最终能赢,我担心的是西边啊,那边的马家太危险了,一旦出事,就是天崩地裂。”“大晋的命运,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了。”“胜,则彻底走上复兴的道路,再无阻碍。”“败,则前功尽弃,家国破碎。”……站在江边,感受着从东方吹来的风,看着河水滔滔,波涛滚滚,一时间心情也平静了很多。清晨没有雾,但也没有阳光,周元负手而立,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星瑶站在他的身旁,几乎和他一般高,她倒是很开心,像是没有烦恼的姑娘,轻轻说道:“你把你的女人们都送走了,接下来是不是要打几场大仗?”周元笑了笑,道:“你不是一直渴望我们并肩作战吗?我们将跨越这条河,去往东海女真族地,在那广阔的旷野之中,展开一场真正的大战。”星瑶兴奋道:“我当然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们叶赫部的勇士也做好了准备,再苦再难的战斗,我们都撑得住。”周元道:“情况不容乐观啊星瑶,女真已经没剩下多少兵力了,你这里还剩下刚好两万,皇太极那边也最多三万出头,这是透支了全族才保留下来的根基。”“大晋的情况也很危急,西边的战事危如累卵,国内的局势动则天倾,我们太需要一场大胜了。”“如果给我足够的时间,我是不愿意跟沙皇国打那种刀口舔血的仗的,我慢慢磨都能磨碎他们。”“可惜啊,时不我待,我要在冬天之前结束战斗。”“这里毕竟太靠北了,进入十月就随时可能下雪,如今已经八月初了。”“没多少时间了。”他转头看向眼前明媚的女子,她身材很高挑,脖子也细长,巴掌大的脸,小麦色的皮肤,偏偏又戴着一对巨大的银环耳坠,野性的气质扑面而来。他缓缓道:“星瑶,走吧,我们去拼一场。”星瑶看到了一艘艘木筏已经架在了河面上,牢牢绑在一起,形成了简易的桥。一队队人马,正在朝河对岸走去。星瑶不懂战争,她只懂上阵杀敌,她不明白周元为什么要把人马调到松花江以东,更不知道今后的战争要怎么打。但她相信自己的男人。“主公。”关陆急匆匆跑来,喘着粗气道:“该传出去的消息都传出去了,各部队都已经做好准备了。”周元点了点头,笑道:“关陆啊,你说我们能赢吗?”关陆沉默了片刻,郑重道:“一定可以的。”周元道:“为什么这么有信心?”关陆笑道:“仗这么难打,如果连信心都没有了,那就真打不赢了。”周元伸出了手去,缓缓道:“我相信你的才华,我相信我的能力,我相信我们带出来的兵,一定可以顶住压力。”“我有信心,如同以前那般渡过难关。”“到时候,我们再相聚饮酒,大醉几场。”关陆也伸出了手,两只手在空中交汇,紧紧握在了一起。没有阳光,没有誓言。周元转身,与星瑶一起,缓缓上了木桥。关陆朝前几步,忍不住大吼道:“主公!保重啊!”周元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发出大笑之声。关陆看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然后他毅然转身,沉声道:“来人!来人!”有探子连忙跑来。关陆从怀里拿出了信,犹豫了片刻,才咬牙道:“绝密信件,安排人以最快的速度传到高丽汉城,亲手交给向勇将军或新高丽女王。”“沿途换马换人,昼夜疾驰,每日八百里不间断,要快!”探子当即接过信来,正色道:“属下遵命!立刻去办!”关陆点了点头,看着四周的风景,无奈叹了口气。他轻轻道:“主公,原谅我私自做主,送信高丽。很多事并不能随着人的意志而转移,属下只相信一点,就是只有李姑娘能保护好你,其他人都不行。”“你不喊,我喊!”“这一战要赢!主公你也必须活着!” 第一千零九十章 天崩地裂 西北似乎是离天空更近的地方,夜晚的星辰密密麻麻缀满天穹,仿佛一场流星雨即将落下。大风吹拂着,火光缭绕着,虎威侯、勇冠侯等一众老将军已经到了。宋武知道不是矫情之时,于是坦言说出了情况,一时间众人都愤怒不已。尤其是勇冠侯,满脸青黑,低吼道:“老子知道马家在这里天高皇帝远,不可能那么老实,但实在不敢想他们竟然走私火器出去。”“这些火器现在全部成了对手杀我同胞之刀,这么久以来苦苦作战,多少好兄弟丧命于对方炮口之下啊。”“马家,当真是万死莫赎!”他大声道:“老子真是心里一肚子火都发泄不出来,这次我去送圣旨。”“别说了!”虎威侯马国远看向众人,面色凝肃,沉声道:“我知道诸位的好心,但这一次马家出事,必须要我亲自去送圣旨,我毕竟姓马,也是西海人,往上倒几代,还和马家沾亲带故。”“既然是本家,我去送圣旨是最合适不过的,更何况,这是大帅的军令。”“军令岂能朝更夕改,岂能不服从。”他深深吸了口气,道:“给我准备一匹快马,把圣旨给我。”宋武道:“圣旨还在准备,我们军中没有那么好的布料,市面上也买不到,熊大人和叶大人已经去了陕西行都司,你即刻出发,在那里与他们碰头。”“到时候他们会把圣旨交给你,你恰好顺路再去西宁卫。”马国远正色道:“末将遵命!”他一瘸一拐,大步走出了帅帐,步伐尤为坚定。骑上了马,在星辰的见证下疾驰向前,马国远看到了大如玉盘的月亮。噢…原来已经是八月初八了,距离中秋不远了。他咬牙前进,终于赶到了陕西行都司。他看到了叶勉和熊阔海,这两人的脸色都极为难看。马国远瞪眼道:“这是什么鬼样子,圣旨准备好了吗?”叶勉把伪造的圣旨递给了马国远,他的手都在颤抖,满脸的汗水,眼眶也是血丝满布。马国远心中疑惑,叶勉也是风风雨雨中走过来,什么世面没见过,这次怎么紧张成这样。他不禁问道:“你们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熊阔海低吼道:“一个半时辰前接到消息,马家人于昨日戌时二刻,打开了西宁卫的城门,叶尔羌的大军已经进城了。”“马家人,已经降敌。”听到这句话,马国远身影一阵摇晃,几乎都站不住了。他骇然抬头,颤声道:“你…你说什么?”叶勉咬牙道:“马家降敌,叶尔羌大军会迅速占据庄浪卫、河州指挥卫、临洮府、巩昌府等地,可随时长驱直入,威胁平凉府、固原镇等地,彻底切断我们的后路。”“西北危险了,甘肃危险了,百姓和战士都危险了。”“虎威侯,侯爷啊,西北局势危在旦夕,国家命运就在一念之间,靠您了啊!”熊阔海道:“西北如今已经是天崩地裂,陷入了极端绝境,虎威侯,我们还有最后的机会。”“你亲自赶过去,对马家做最后的争取,这很危险,但…我们只能靠这个了。”马国远攥紧了拳头,沉声道:“老夫明白了,一定用尽全力办好这件事。”他换了一匹马,便立刻朝南边的西宁卫而去。天空的月亮愈发明亮,星辰闪烁着光芒,大地都披上了一层银光。马国远终于来到西宁卫,在然后他就被围住了。于是他高举圣旨,大喊道:“本官虎威侯马国远,奉陛下之命前来宣旨,全部让开,我要见马步高!”片刻之后,一个中年男人大步走了出来。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眼前这个一瘸一拐的老头,缓缓道:“虎威侯,啧啧啧,不愧是军功封爵的老将军啊,胆量就是大,敢一个人冲到我这里来,不怕我杀了你?”虎威侯皱眉道:“你是马步高的子嗣?”中年男人道:“马信长,我是长子,现在马家我做主。”虎威侯的心沉了下去,抬起头来,惨然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来是你搞的鬼。”“马步高就算是老糊涂了,也不可能卖国,而你们这些小畜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他大步朝马信长走了过去,眼中含着怒火。四周亲卫正要围过来,马信长却摆手道:“让他过来!我会怕一个死瘸子吗?我倒想看看这圣旨写的什么。”虎威侯走到了马信长跟前,压着声音道:“马信长,你现在是马家的家主,你好好听着…”“陛下知道你们所做的一切,只要守住西北,什么事都可以既往不咎,马家还能封王,世袭罔替、传代不削的王爵啊。”“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还来得及,只要你肯聚兵把叶尔羌人赶出去,就什么都可以既往不咎。”“事关国家…”马信长直接打断道:“跪下,跪下我就答应你。”他眼中分明带着笑意,带着戏谑。虎威侯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了。但…但如果真是那样,西北就完了啊。万一…万一…有希望呢,哪怕亿万分之一…哪怕亿万分之一!国家就、就有救了!虎威侯嘴唇颤抖着,缓缓跪了下去,沙哑着声音哽咽道:“马信长…炎黄之血啊…炎黄之血啊!”“咳呸!”一口浓痰吐到他脸上,马信长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哈!这就是老将?这就是浴血疆场杀出来的军侯?死瘸子,跟你闹着玩儿呢,你还真跪啊!”“圣旨?既往不咎?老子要信了你们的鬼话,马家早晚被灭族!”“既然如此,那还不如闹一闹,对不对?让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皇看看,有些事她也不能做主,生杀大权也不是她一个人掌握,对不对?”虎威侯抬起头来,一字一句道:“狗畜生!弃国弃家!”他猛然跃起,一圈直接朝马信长打去。他已然死心。马信长抓住了他的拳头,冷声道:“你还以为你是以前纵横沙场的将军?你现在拳头都握不紧了。”“一条快病死的老狗,真把自己当英雄啊?”“既然你来了,那就杀你祭旗,向大晋朝廷宣战!”他一脚把虎威侯踢倒在地,顺手提起一把刀,大步走了过去。虎威侯瘫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大腿,已经是挣扎不动了。他眼睁睁看着那把刀,深深扎进了自己的胸膛。这一刻,没有痛楚,一切都是寂静的。他看到了一生的时光在回溯,看到了曾经征战沙场的画面,一幕幕,那么热血,那么美好。曾经,他真的是英雄啊。“陛、陛下…微臣…已报国恩…”“元帅…老将军…我来找您了…小马来找您了…”雪亮的刀拔出,带着淋漓的鲜血,又斩了下去。马信长抓起鲜血淋漓的头颅,高声道:“在西北这块大地上,由我们自己做主,任何人来了都不算!”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赌命之举 大风嘶咽,马蹄声碎,熊阔海冲进了城门,大吼道:“让路!都让路!”“滚远点!让开!”他一路冲进了帅府,根本不顾侍卫的阻拦,一脚把门踢开。屋内宋武和一众将帅都愣住了,呆呆地看向熊阔海。熊阔海回头道:“都去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他关上了门,看向屋内众人,惨白的脸上满是大汗。宋武沉声道:“出事了?”熊阔海吞了吞口水,干涩说道:“马家,反了,虎威侯…没了。”屋内一片寂静,紧接着,一众老将军站的站,摔的摔,一时间都愣住了。很快,勇冠侯失声痛哭:“老马啊!老马!”“虎威侯啊!”“马信长!老子要跟你拼命!”哭天抢地之时,宋武则是瞪大了眼,死死盯着熊阔海。熊阔海哽咽道:“内信来报,马家换了天,如今是马信长做主,他当着手下的面…砍了虎威侯的头祭旗,宣布反叛朝廷,自立为西海王。”“如今他们与叶尔羌结盟,已经开始朝庄浪卫进攻,那边守军仅剩六百人,根本没有反抗之力,现在或许已经沦陷。”“预计五天之内,临洮府、河州指挥卫、洮州卫、巩昌府、岷州卫将全部沦陷,我们在关内的后勤补给线,将会被彻底切断。”“整个甘肃镇,包括肃州卫、陕西行都司、凉州卫、永昌卫,将被彻底切割,成为孤城。”“我们,走投无路了。”“西北,天塌了。”说完话,他无力地坐在了地上,满脸的苦涩。屋内喧嚣一片,哭声喊声不停,世界仿佛都在倒转。宋武一时间站不稳,差点摔倒。他扶着椅子,艰难站了起来,惨白的脸色,血红的眼眶。他抓起了茶杯,猛然砸在地上,大吼道:“哭什么!”巨响和怒吼,让众人呆滞。宋武满眼热泪,攥紧了拳头,怒目吼道:“都是纵横沙场的老将了!见惯了生死的人!哭什么!”“叔父是为国而死!重如泰山!有什么好哭的!”“西北的天塌了!但不是大晋的天塌了!还没到所有人都哭丧那一步!”他咬牙切齿,把所有的愤怒都吞进腹中。他的声音哽咽而坚定,沙哑而雄浑——“况且!就算是西北的天塌了!老子也要把它顶起来!”“想要投降吗你们?没门儿!老子姓宋!老子不会倒!”说完话,他看向熊阔海,咬牙道:“说句话!说句话!”熊阔海连忙站了起来,大声道:“叶勉现在在陕西行都司主持大局,因为马家这么多年培植的党羽、饲养的将官太多,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完整的名单清出来。”“清出来…然后…”熊阔海喘着粗气道:“要全杀!杀干净!”“我们必须干净!必须干净!然后守住这几座孤城!”“只要我们不倒下,叶尔羌就不敢深入陕西、不敢深入四川,因为那样我们随时会倒头捅他们后腰!”“他们在切断我们与朝廷联系之后,会全力攻打我们,只有把我们拿下了,他们心里才安稳,才能继续吃掉陕西和四川。”“四川的概率更大,那里物产丰富,又可以影响到朵干都司和乌思藏都司,而且土司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是个不错的选择的。”“相对于四川来说,陕西贫瘠了一些,但守备力量更薄弱,他们也有可能去打。”宋武大声道:“那就做好自己的事!分兵!守凉州!等他们来!”他红着眼眶看着众人,声音沙哑无比:“诸位!诸位!清醒点!甘肃镇必须守住!若是我们也倒下了,西北就彻底没了,四川也要没,朵干都司、乌思藏诸部全部都要闹…国家就危险了。”“一定要撑住!死!也要死在甘肃镇的城墙上!”被他的怒吼唤醒,众人慢慢站了起来,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打了一顿女人,神清气爽。古曼耶夫走出营帐,拿起伏特加猛灌了几口,一时间又想打女人了。他忍住了,喘着粗气,咧嘴笑道:“盯死了!把他们都盯死了!”“只要大晋的军队组织过河,就立刻开打!”“一天!最多一天!安德烈和伊万就要到了!”“等他们到了,这十万大晋精锐,我们就能一口吃掉。”他仰躺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出了口气,道:“那时候,大晋就再也没有和我们较量的能力了,只能乖乖回去守山海关,只是啊…东边守住了,西边呢?”“这个庞大的王朝,四百多年了,该倒下了。”说完话,他还看向一旁的副官,掀眉道:“你说,我这一手明牌打,他们挡得住吗?”副官连忙道:“司令长官可谓是神机妙算,大晋军这一次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我们已经是胜利在望了。”“他们现在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唯一的办法就是壮士断腕,顶着我们的进攻过河,交代个五六万人出来。”“但下场是,被赶到的安德烈上校追着打,被打得灰飞烟灭。”古曼耶夫忍不住大笑道:“不错!从最开始!周元就已经上当了!哼!他以为他是军神?事实上啊,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罢了。”话音刚落,便有侍卫迅速跑来,急道:“司令长官!大晋的兵动了!”古曼耶夫指着副官笑道:“你看啊,还真被你说中了,想要顶着我们的进攻过河呢。”副官当即赔笑。侍卫道:“司令长官,他们、他们在…在往北啊,往东北方向靠啊!”古曼耶夫笑容戛然而止。他猛然站了起来,瞪眼道:“往东北方向?这是什么道理!为了逃命,家都不要了?”“他们这么做…不怕我们回头直接打古河卫吗!”“而且他们粮草怎么办?粮草跟不上他们能坚持多久?我们只要跟着,就能把他们耗死啊!”侍卫又道:“司令长官,还有一个消息,木里吉卫突然遭到大量军队袭击,已经沦陷了,现在塔山卫也岌岌可危,我们的粮草补给线,断了。”古曼耶夫身体直接僵住了。他张了张嘴,骇然道:“安德烈…安德烈猜中了…他们的宣府军,果然去偷袭木里吉卫了。”“周元这是要跟我赌命啊!”“老子陪他玩!”他满眼狰狞,怒声道:“我没了补给,他周元的京营和西北军就有补给了吗?”“老子二十多万大军,全部压往古河卫,打下来自然就能补给,你那十二万人,守得住吗!”他心中已经渐渐有了决胜的计策。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成果与优势 神京,紫微宫。昭景女皇看着手中的信件,长长舒了口气,仰躺在椅子上,喃喃道:“终于成事了。”小庄将茶递给她,轻声说道:“陛下,是收到前线邸报了?哪里打胜仗了?”昭景女皇道:“沈州拿下了,收复辽东的事儿定了,接下来的仗就不知道消息了,估计也来不及送消息。”“小师弟打仗自有方略,小错也有,但从来不犯大错,我倒是不担心他。”说到这里,她又苦笑道:“担心也没有用,鞭长莫及,先做好自己的事吧。”她看向小庄道:“神京准备好面临风雨了吗?”小庄笑道:“最主要的东西准备好了,主要是粮食等最基本的生存物资。”昭景女皇笑道:“其他的管不着了,只要有生存物资就行。”“今晚你就把命令下达出去,告诉五城兵马司关闭城门,在圣旨下达之前,不得开城。”“除了持有御赐的通城文牒的人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出。”“内廷司、锦衣卫要严格各个出城暗道,要派心腹,底子要干净,必须是我们的心腹。”“从明天开始,神京城自我封禁,直到我的圣旨下达,才许解封。”小庄点头道:“我明白,我等会儿就去安排。”昭景女皇叹了口气,道:“自开国立朝以来,四百多年啊,神京城被封禁的次数不过三次,都涉及到皇位争夺。”“这是第四次,而这一次会比之前三次加起来还要久,我估计恐怕需要两个月。”小庄有些惊愕,疑惑道:“宗室这么难对付?”昭景女皇苦笑道:“宗室不难对付,但西北太难了,一旦出事,就是天崩地裂。”“小师弟在外打仗,我必须要保证他后方不出大事,不能让其他地方的形式,影响到他的战略决策。”“那些宗室手眼通天,我只有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封锁西北的消息。”“否则到时候人心塌了,朝局就要崩塌,各方面都要受影响。”“要堵住,要把事情全部放在这两个月,然后做成它!”小庄轻声道:“这会不会是下策?”昭景女皇点了点头,道:“当然是下策,但却无可奈何。”“小庄,我们为什么要把全部押进去?因为小师弟认为长痛不如短痛,他要一次性把所有问题全部解决,因此才会铺这么开,玩这么大。”“这是在走捷径,所以付出的风险自然就很大。”“但若是成了…大晋则可高枕无忧,放心发展了。”小庄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安德烈并未把汇聚的十二万大军带到松花江的东侧,因为他提前收到了古曼耶夫的信,得知了京营和西北军已经向东北方向逃离的消息。因此他仅带着几十名亲卫,跨过松花江,来到了古曼耶夫的帅帐。古曼耶夫相当高兴,大笑道:“安德烈上校,你不愧是帝国的栋梁,军中的名将,这一次的突袭任务如此艰巨复杂,你却完成得如此出色,真是了不起。”“辗转千里,冷静指挥,在关键时候固守梅山,让大晋军束手无策,当真是妙计啊!”安德烈上校道:“司令长官过奖了,严格来说我们的计划并不算成功。”古曼耶夫道:“噢?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摧毁了他们的后方,我们成功打穿了皇太极的防线,占据了松花江流域,辽东地区,近在咫尺了。”安德烈上校沉声道:“我们原本的计划是这样的没错,我们也的确完成了,如果这片土地只有一个皇太极,那我们的确取得了很大成功。”“但古曼耶夫长官,大晋的出现让我们的成功变得并不重要了。”“摧毁的是女真的后方,大晋的物资补了上来,还接管了城池。”“占据了松花江流域,但却没有获得实质意义上的收获,反而搭进去了五万人,严格来说,我们第一阶段的对拼,只能算中规中矩。”“周元是个不错的对手,至今我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明确的弱点。”古曼耶夫沉默了片刻,才缓缓点头道:“上校,我认可你的谨慎与理智,所以也请你分析一下如今的情况。”这反而让安德烈犹豫了。他低着头思考了很久,才咬牙道:“根本猜不透,我不知道周元为什么会在这么复杂的情况下,把多达十万的核心精锐调往东北方向。”“照理说,他完全可以孤注一掷向西南进攻,把你的七万部队往下死压,再利用皇太极的三万大军往上靠,便可以有惊无险地脱身。”古曼耶夫愣住了。啊?还可以那样操作吗?好像是哎。安德烈继续道:“关键是,往东北方向走没有意义啊,那边没有资源,也没有战略要冲,影响不到战局…”“看不懂,这是我最忌惮周元的地方,我看不懂他。”古曼耶夫道:“无论如何,他们确实已经往东北方向去了,接下来只要我们二十四万大军全力进攻古河卫,就能一口气直接打穿他们,打到山海关去都不成问题。”“毕竟古河卫只有莱登军和湖广军共计十二万,沈州留守的六万新兵,战斗力很一般。”“他们加在一块都挡不住我们。”安德烈脸色微变,疑惑道:“古曼耶夫长官,我们…我们应该这样打吗?那样付出的代价是否太大了?”“属下认为应该先等,大晋西北的战局是撑不住的,他们内部的危机会愈发严重,周元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撤军的。”“我们用命去进攻,并没有意义啊。”古曼耶夫道:“木里吉卫被攻陷了,塔山卫也岌岌可危,我们的粮草补给线已经断了,只能往前进攻,获取物资啊。”听闻此话,安德烈直接站了起来,惊声道:“长官…您…您说什么?我不是给过信,要注意宣府军吗!”古曼耶夫道:“注意也没用啊…我本以为宣府军是要攻打撒义河卫的,谁知道他们钻那么深。”“况且,敌在暗我在明,我们押送与保护粮草的军队就三四万人,实在防不住对方的突袭。”“不过你也别急,周元的西北军和京营不也断绝粮草了吗?我们直接攻他们老巢,让他们在外边挨饿去。”安德烈急得跺脚:“那能一样吗!那完全不一样啊!”“二十四万人断粮和十万人断粮,那是千差地别啊!那是完全不一样的啊!”“万一我们拿不下古河卫,拿不到资源,就彻底完了。”古曼耶夫笑道:“安德烈上校是不是过于没信心了?我们怎么会拿不下?”安德烈大声道:“但我们有压力,我们时时刻刻都要掐着时间过日子,我们…”古曼耶夫直接打断道:“无论怎么讲!是二十四万对十二万,优势在我!”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决定胜利的策略 大晋最精锐的战士在哪里?毫无疑问是西北军。天下万般苦,莫过于戍边,西北军常年面对的压力是巨大的,训练是严苛的,军纪是最严厉的,能征善战,历经战火洗涤,一直是大晋最强军的代名词。京营同样如此,大晋立朝以来,京营虽然多次改制,但一直保持着相对完整的建制,有着深厚的底蕴,虽然宋山敖退了之后,实力迅速下滑,但周元把他们拉了起来,以至于如今的京营无疑是战斗力最强大的军队之一。所以柳芳和闵天瑞带领的这十万精锐,无疑是大晋最中坚的力量,把这一股力量拉出去赌,若真是败在粮草上,那就太遗憾了。但接到命令之后,闵天瑞和柳芳没有任何犹豫,当即朝东北方向突围,摆脱了古曼耶夫的夹击。他们朝着斡朵伦卫方向而去,见古曼耶夫并未追击,才把速度降了下来,安营扎寨。与此同时,周元带领武耀营、武奋营和恰好两万的叶赫部战士,共计三万七千多人,跨过松花江一路朝北,与西北军、京营完成了会师。“参见节帅!”柳芳施了个礼,站起身来,心情略有些焦急:“节帅,情况不容乐观啊,我们携带的军粮本身就不多,在河市一带停留了几天,现在各部军粮加起来,最多还能坚持八天。”“八天啊,太危险了。”周元没有理会,而是走进了帅帐,端起茶水喝了起来。柳芳、闵天瑞跟着进帐,罗坤、柳大光和洪波对视一眼,也跟了进去。周元道:“去弄点东西来,咱们边吃边说。”为了追赶上十万人的大部队,周元所部是真的连起锅烧饭的时间都没有,硬着头皮跑了两天,途中只是吃点随身的干粮,人都快废了。饭菜很快送来,周元先是扒拉了几口,才道:“把地图挂起来,有大事要说。”“我来!”闵天瑞连忙把地图挂在旁边的架子上。周元一边吃,一边说道:“往东北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我们没有时间再继续把战局往后拖了,最迟十月份,我们要全面解决战斗,也就是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一旦进入冬天,我们将彻底陷入被动,尤其是湖广军和莱登军,根本不耐寒,到时候疾病频发,要出大事。”“而且西北的局势很是危险,我虽然给那边留了一张牌,但无法取到决定性的作用,关键还是要看宋武能不能撑得住。”“要加快战争节奏,要迅速进入战略决战阶段,等不得了。”柳芳忍不住道:“可是我们往东北方向…这里什么都没有啊,偏偏后方还空虚了。”“万一古曼耶夫把二十多万大军全部押到古河卫去,那边没有完备的防御工事,没有完整的城墙,地方也小,大军又施展不开,王雄石义根本挡不住。”“整个辽东地区,只有沈州和建州具备完整的防御工事,可以做到固守,但若是被围住,那就是孤城。”“节帅,我们到底要怎么打啊!事情到现在,我们下边的人都看不到任何趋势与征兆。”周元抬起头来,擦了擦嘴,看向在场众人,果然他们都满脸疑惑。他喝了口茶,才咧嘴道:“如果古曼耶夫真的去打古河卫,那他就是选择了一条死路,一条足以让他们全军覆没的路。”这句话把大家都惊住了,二十多万大军,怎么就要全军覆没了…哪有那么容易…众人正想问,周元就站了起来,随手指着地图道:“我们在这里驻扎一日,让战士们恢复体力,然后就要连续赶路,到这里。”他指着塔山卫,沉声道:“现在宣府军正在攻打塔山卫,古曼耶夫的粮草兵最多只有四万人,正在艰难固守,宣府军一时间是拿不下来的。”“我们要直接杀过去,前后夹击,把塔山吃掉。”“这样一来,古曼耶夫的粮草补给线就被我们彻底切断了,他们被迫之下,只能孤注一掷攻打古河卫,继而朝建州、沈州方向进攻,拿下城池,才能完成补给。”“那边的仗难打,但最终胜利一定会是我们的。”说到这里,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现在古曼耶夫还有活路,唯一的一条活路,只是辽东地区那么大块肥肉摆在那里,我就不信他舍得不吃!”“希望他吃,那是足够噎死人的份量。”闵天瑞道:“元帅,古曼耶夫唯一的活路在哪里?”周元笑了笑,指了指撒义河卫。……“三条路!我们有三条路!”地图摆在眼前,安德烈上校的语气很坚定。“第一,不管不顾,一线部队加粮草预备队共十二万人,咬住京营和西北军,他们去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那样的话,他们要么办不成事,和我们一起挨饿,要么回头跟我们决战,我们也不怕。”“我和伊万共十二万人,会守住松花江流域,防止湖广军和莱登军跨河支援,两方作战,我们都在不败之地。”他几乎没有斟酌语言,似乎早已看穿了一切,继续说道:“第二,孤注一掷,把全部兵力压在辽东地区,攻打古河卫、建州和沈州,占据整个辽东。”“他们十多万精锐在外,来不及支援,只要我们成功拿下,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大胜,战局将直接迎来结局。”听到这里,古曼耶夫眼睛都亮了。安德烈上校道:“第三,一线部队驻扎在此地,压住古河卫的军队,不让他们有动作。”“我和伊万则汇兵十二万,前往撒义河卫,往北支援塔山。”“守住了塔山,就能依托塔山为跳板,夺回木里吉卫,再次打通我们的粮草补给线。”他深深吸了口气,站了起来,施礼道:“古曼耶夫长官,属下的意见是,坚持第三个策略,由您带领一线部队盯住古河卫,我和伊万前往撒义河卫,再往北支援塔山卫。”“这是最稳妥、最安全的策略。”“我们不怕拖啊,我们习惯了寒冷,我们愿意迎接冬天的到来。”“同时,大晋的西北岌岌可危,周元没有什么时间和我们玩,到时候他急躁下来,自然会选择进攻,而我们以逸待劳,绝对可以打败他。”“我们不必着急的。”古曼耶夫点了点头,沉默了很久。他看向安德烈上校,皱眉道:“可是古河卫只有十二万人,那里根本没有什么防御工事,不可能挡住我们的进攻。”“建州和沈州又被我们洗劫过一次,满打满算下来,似乎也只有沈州还有几万人在驻守,那是蓟州、津门和山海关在近一两年培养的新兵,战斗力很弱,多担任一些粮草补给任务。”“他们最精锐的力量都走了,我们为什么还不敢打?”“那么大块肥肉,胜利近在眼前,你却要打持久战?”“你是不是,过于保守了?”安德烈郑重道:“长官,战争不怕保守,战争只怕失败!”古曼耶夫笑了笑,暂时没有回答。摆在眼前的东西,想让他放弃,他实在有些不甘心。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古河卫生死攸关 营帐之中,烤肉冒着滋滋的油光。有人懵逼,有人忐忑,有人犹豫。忐忑的安德烈看到古曼耶夫在犹豫,心中更加焦急,低吼道:“长官!司令长官!清醒点啊!”“四百多年来,我们从莫斯科公国一路至今,可谓是筚路蓝缕,艰难万险,能有今日之辉煌属实不易。”“近几十年来,西边战事愈发紧张,风帆战舰的崛起让我们步履维艰,各大敌国也有了联合的趋势,那边我们走不动了。”“皇帝陛下为了改变海上格局,想尽了办法,最终制定了南侵计划,因此我们不得不加快对东西伯利亚的开发,甚至承担着各方压力组织罪犯参军。”“千里南侵,所耗甚巨,为的就是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拿下辽东,分割大晋,最终在海参崴、安东、旅顺口建港,发展船舶。”“有了这个基础,才有与佛朗机、法兰1西、荷兰合作的资本,才能让他们一起发力,内陆并海、东西双策,一举打倒大晋这个垂老的巨人,将它彻底分割。”他攥着拳头,砸在桌子上,大声道:“这是我沙皇帝国的百年大计啊!这是足以奠定世界未来格局的战争啊!为此我们付出了太多!肩负的责任太重!”“古曼耶夫长官,我们可以慢,我们可以保守,甚至可以平庸,但唯独我们不能败!”古曼耶夫沉声道:“安德烈上校,我明白你的话,我敬佩你对帝国的忠诚,也钦佩你的理智。”安德烈上校道:“所以!我们一定要选第三条路!上撒义河卫,保住塔山,打通粮道,等待冬天的到来,也等待大晋西北持续给周元压力。”“我们只要等下去,就一定能赢!”古曼耶夫道:“我认同你是说法,上校,但我也想说说我的看法。”“正如你所言,我们是从弱小变得强大的,四百多年的战争让我们积累了无数的经验,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经验是什么?”“是面对机会,绝不懦弱,绝不犹豫!”“我们一路走来,驱使我们向前的动力,是非凡的勇气。”“周元调走了十万精锐,古河卫十二万大军固守,却无天险。”“沈州的六万蓟州军,不过是一群新兵蛋子,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作为司令长官,不敢打,不敢拼,心中没有勇气,如何向身上的责任交代?”古曼耶夫插起了烤熟的羊肉,喘着粗气道:“我不是激进,我不是一定要冒险,我也知道胜利的重要性,但我不能不考虑我们的军心,不能不考虑战争持续下去的整体成本,更不能不考虑我的领导力和威信。”“我们沙皇国的军队一直有一个传统,就是遇到超过六成胜率的战争,就一定要打。”“事关重大,我谨慎一点,七成!”“安德烈上校,你坦率地回答我,我们如果选择攻打古河卫,有几成胜算?”“如果你告诉我,不足七成,那我就听你的。”他死死盯着安德烈,一字一句道:“告诉我!几成!”安德烈闭上了眼睛,沉默了很久,才苦涩道:“八成。”古曼耶夫冷冷道:“你是出色的将领,你判断有八成胜率,我信你,这一战,我必打!”……休整之后,持续进军。已经是八月初十,眼看着中秋将近,周元希望能在中秋节当天赶到塔山卫,配合宣府军将塔山卫彻底拿下。很快,神雀的探子骑马来报,给了周元一个天大的惊喜。“启禀元帅,沙皇国兵团共计二十四万人,已经离开河市,他们跨过了松花江,直扑古河卫而去,按照速度来算,最多四天就能杀到古河卫。”说话的同时,将详细的信件递给了周元。柳芳和闵天瑞对视一眼,掩盖不住担心。古河卫无险可守,面对双倍的敌人,单兵作战能力更强大的敌人,这可怎么打啊!那边已经是生死攸关之局了。而周元已经看完了信,忍不住大吼道:“好!好!是关陆亲笔所写!消息绝对属实!”“这么大块肥肉,超过七八成的胜率,古曼耶夫果然没忍住,哈哈哈哈!”陪周元笑的只有两人,星瑶和洪波。前者是无条件相信周元,后者纯粹习惯了傻笑。柳芳低声道:“元帅,古河卫可怎么办啊!”“他们没有任何援军,守不住的啊!”他是最早跟着周元的一批人,也是整个五军营除了周元之外最大的头头,以沉稳、保守、不犯错误的风格而着名,因此地位一直要压李贺、向勇一头。面对这样危险的局面,他实在有些担忧。从前打仗,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困难的时候,但仔细想来,还真的没有难到像古河卫这样,完全没有办法的。周元想了想,才摇头道:“我就算有再多的办法,也支援不到王雄他们了。”“一场大型战役的胜利,靠的绝不是某一个人的智慧,他们跟了我这么久,总该学到了一些东西。”“没错,古河卫现在的确生死攸关,但只要看清楚了本质的矛盾,这一战就不是必死之局。”“对方最多八成胜率,但…别忘了我们还有两成。”闵天瑞道:“两成也未免太低、太冒险了。”周元笑道:“如果是李贺在那里守着,或者只有纪山在那里,我认为我们连半成胜率都没有。”“但那里有王雄,我特意给了他在古河卫最高的军事指挥权,我对他有信心。”他看向在场众人,沉声道:“担心没有用,这一场战争我们本就是在冒险,想要吃掉他们,自然需要代价。”“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做好自己的事,在中秋节…赶到塔山卫!拿下它!”……盛夏已过,烈阳已经消失很多天了,阴沉的天气只有萧瑟的秋风。昨天甚至下了一场小雨,让王雄都感到了一丝丝凉意。站在低矮的城墙上,他看着前方的旷野,缓缓道:“还有三天,沙皇国二十四万大军就会杀到,生死攸关的时刻到来了。”纪山点了点头,道:“这两天让弟兄们吃好点吧,拼尽全力去抗击,不知道能活下来几个。”王雄道:“一个都活不下来。”听闻此话,纪山的心脏都紧了一下,不禁低声道:“王将军,元帅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仗为什么会打成这样啊!”“十万精锐面临断粮困局,被迫往东北方向逃,相当于把辽东拱手相让。”“我不是怕死,我们湖广的弟兄们也不怕死,身为军人,战死沙场是我们的归宿,这一切都没错。”“但…但这一次本身就太冒险了,东西双方同时作战,把场子铺得太大了,稍有不慎,就是灰飞烟灭啊!”王雄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们的确铺得太大了,但事已至此,说这些没有用,努力做好自己的才是对的。”“元帅怎么想的我也看不透,但我相信他早已想好了一切。”纪山忍不住道:“三天!还有三天就大军压境了!我们面临的是死局啊!”“王将军,还要骗自己吗?要骗到什么时候呢?”“周元对你有大恩,我承认。”“周元擅于大战,立下了赫赫战功,我也承认。”“但你能否认他年轻吗!你能否认他血气方刚吗!”王雄冷冷道:“你想说什么?”纪山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如今局面,皆因他好战。”“文官们说的不错,他是个战争狂,他创造了一切,也毁了一切。”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甘肃镇命悬一线 秋风萧瑟,浮云聚散。王雄面色焦虑,又带着一丝丝愤懑,看着前方的一切,陷入了沉默。然后他看向纪山,缓缓道:“纪将军,我王雄参军入伍不过三四年,资历不如你丰富,经验不如你充足,但我也是读过书的。”“我是识字的,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又遇上天灾,才沦为难民。”“这些年我跟着节帅一路走来,走得又多不容易你知道吗?”纪山忍不住道:“这与此战有什么关系?”“有关系!”王雄低吼道:“因为我深知大晋的局势!”“昭景九年,那是大旱的第二年,整个山东赤地千里,难民宛如蝗虫一般,到哪里抢哪里,看到什么就吃什么,吃树叶啃树皮,易子而食,甚至吃观音土,一路上尸体比草还多,你深切感受过这一切吗?”“你没有,你早在十多年前就是湖广节度使了,正二品武将,岁禄三千石。”他的眼中有了泪光,声音都变得哽咽:“我们不敢吃人肉,我们不忍心洗劫同样是贫苦的百姓,所以才倒在神京城外,被节帅所救。”“中原一战,同胞之间互相屠杀,仅伏牛山一战就死了十余万人。”“纪将军,中原与齐鲁,都是我们华1夏文明的核心地区啊,我们创造了那么辉煌的文明,但却活得连猪狗都不如…”“你明白这种痛苦吗?”“你明白节帅心中的痛苦吗?”纪山低下了头,微微叹了口气。王雄道:“后来的香州、山海关、南方的海战、北方的封狼居胥,那些我都不提了,一个民族的尊严已经沦丧了,是节帅带着我们一步一个脚印打出来的。”“如今呢,如今呢,我们眼看着要发展了,百废待兴啊,好日子就在跟前了,辽东又出事了。”“不管能行吗?卧榻之侧养猛虎,将来我们能好过吗?”“只能打!只能打啊!”他看着纪山,摇头道:“我的节帅不是战争狂,他只是焦虑太过了,焦虑太过了!”“我们为什么沦落到这个地步啊?我们想要知道那个答案,我们去拼,去战斗,付出一切……那个答案…不该是死啊…”他闭上了眼,喃喃道:“撤军吧。”纪山腾地站了起来,大声道:“撤军?你说什么?不可能!”“王雄!古河卫是辽东的东部咽喉,一旦撤军,对方就可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这一战是难打,但湖广军不怕死,不会当孬种。”王雄摇了摇头,道:“我是难民出身,我参军的时候,柳芳、向勇、李贺是五军营副都督。”“但现在,我与柳芳平起平坐,其他人地位都已经不如我了。”“我不以此为自豪,但纪将军,你可知道为什么节帅如此重用我?”纪山摇了摇头。王雄缓缓道:“因为我懂节帅,我知道他心中所想,也和他最有默契。”“我做事不如李贺与石义激进,不如柳芳稳重,不如向勇深谋远虑,但…说句自负的话,我是最像节帅的。”“古河卫守不得,全部死在这里没有意义,我们要做的是拖!”“沙皇国的南侵兵团,粮草线已经断了,他们想要吃下辽东补给自己,也完成战争的胜利。”“我们要做的不是和他们拼命,而是…拖到他们走不动路。”“不断消耗他们,不断袭扰他们,直到他们慌,他们乱,他们走投无路。”说到这里,王雄笑了起来,轻轻道:“我懂节帅,我知道该怎么做,所以虽然你没有主动提起,但我知道,节帅肯定给你下令了,要你听我的,对吗?”“古河卫,我才是最高军事指挥官,对吗?”纪山无奈点头,道:“是的,元帅专门说过。”王雄道:“所以…纪山听令!”纪山咬着牙,犹豫了片刻,才半跪抱拳,大声道:“末将听令!”王雄缓缓道:“率领湖广军及四万莱登军,携带所有粮草辎重,赶往建州,固守城池。”“那边的两万俘虏已经在修缮城墙与防御工事了,你们要坚壁清野,把建州守住。”“如果守不住了,就在城破之前,把所有粮食集中起来,全部烧了。”“粮食,必须比你们先灭!”纪山忍不住道:“那你呢!”王雄道:“我带着两万莱登军,守古河卫。”“这里城池低矮狭窄,两万人足以填满,站在城墙上,他们是看不出我们撤军了的。”“这会使对方谨慎,这可以拖延对手时间。”纪山脸色一变,抬起头来,摇头道:“王将军,你还年轻…把这里交给我吧…”王雄道:“执行命令!”纪山大声道:“你还年轻!你比我更出色!大晋更需要你!”“我老了,就让我带两万人留在这里吧,如果你…你认我这个人,帮我照顾好老母妻儿,我就感激不尽了…”王雄看向他,拿出了自己的令牌,一字一句道:“湖广节度使纪山,执行命令!”纪山呆呆看着这个三十多岁的壮汉,一时间呆住了。他张了张嘴,眼泪却莫名流了出来。他缓缓跪了下去,大吼道:“末将!遵命!”……杀戮正在继续。数百缇骑在叶勉和熊阔海的带领下,在黑暗之中,对肃州卫、凉州卫、永昌卫和陕西行都司各方势力展开了清洗。不需要证据,不需要审判,出现在名单上的人,要全部杀绝。“如果有无辜枉死的,罪名我来担。”叶勉圆滑,但真正做起事来却是雷厉风行,心狠手辣,往往不择手段,否则他也不可能以文人的姿态,做到锦衣卫的高层。按照他的说法,针对整个甘肃镇,要洗干净、筛透彻、滤完全。针对马家在甘肃镇的势力,务必要斩尽杀绝,养的狗都要砍头,鸡蛋都要摇散,蚯蚓都要竖着劈开。内部倒是整干净了,但真正的危机也降临了。熊阔海冲进帅府,擦了擦胖脸上的汗水,才喘着粗气道:“比我们想象中更快,庄浪卫、河州指挥卫、临洮府、巩昌府、洮州卫、岷州卫,全部沦陷。”“对方正在整兵,朝凉州卫进发,后天下午就能到。”“也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宋武连忙道:“查探到人数了吗?”熊阔海摇了摇头,道:“查不到具体的数字,但估计不会低于十一万,因为马家在西宁卫就有六万军队,叶尔羌至少进来了五万,其中超过一万是骑兵,因此才有这么快的速度拿下这几个没有防卫能力的城池。”宋武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不低于十一万…现在我们城楼之下,还有五万敌军…”“两方迎敌,腹背皆患,共计十六万大军,而我们加起来也只有十万。”熊阔海摇头道:“不,是八万三,牺牲了将近两万人。”宋武苦笑道:“看来我们已经命悬一线了。”他站了起来,已然下定决心,沉声道:“把肃州卫交给李贺,我亲自前往凉州卫,与他们决一死战。”“中秋节,我跟马家人一起团聚!”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神京城风声鹤唳 神京城南,一座奢华的宫殿内,此刻已经聚集了十多个老人。这里没有歌舞表演,没有侍女侍卫,只有一杯热茶,几张桌椅。坐在上方的男人身穿蟒袍,反而是最年轻的,看起来大约四十岁模样,但谁都知道他今年已经五十了。作为先帝最小的亲弟弟,荣亲王陈恪在大晋有着极高的地位,在宗室之中也有很高的威望。只是在昭景女皇继位之后,他便称病退隐,不再管任何事情,只专注于诗画文史,慢慢也就不被人提起了。他向来低调,也不近女色,在王妃去了之后,连一个正妃都没续,甚至有传言说他喜欢男人。此刻烛火通明,他的眼中却闪着凌厉的光芒,把玩着手中的文玩核桃,静静听着众人唠叨。“五天了!这已经是第五天了!神京城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解封啊!”“王叔,我们现在成了瞎子了,外边的探子进不来,我们的人也出不去,完全与世隔绝了。”“陛下手段是真的狠啊,谁会想到她突然用这一招啊!”“她本来就不是省油的灯,十多年前当好人,以后宫之主的身份到处劝大家和气生财,为了大晋江山要妥协,结果她自己却突然出手杀了一堆人,顺利上位。”“谁也莫要小瞧了她!”“她算个屁!要不是身边一直跟着那个姓庄的,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众人议论纷纷,大多都怀着愤懑与恐慌。荣亲王等他们说够了,才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缓缓道:“瞎子也是能摸着石头过河的,我们做事也不全是靠眼睛。”“官妙善如今的处境太危险,左右都是烂摊子,她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靠封城这种极端的办法来让我们变成瞎子,却没想过…难受的不止是我们,还有百姓啊。”他看向众人,淡淡一笑,道:“派点人,去煽动煽动百姓闹事,就在中秋节,大家都热闹热闹。”“也别忘了太学宫,那边的冲突已经酝酿了一段时间了,该让我们的人真正出手了。”“只要神京城乱了起来,其他的就好说了。”他眼中透着冷意,不屑道:“官妙善无论怎么挣扎,不也就三张牌罢了。一张禁军,一张五城兵马司,还有一张供奉牌。”“这些牌没有影响力,打不出什么效果来的。”“中秋之后,跟她好好玩玩。”……紫微宫,昭景女皇罕见没有在书桌前,而是坐在椅子上,由两个女官给她洗脚。暖流在身上涤荡,昭景女皇眯着眼很是舒服,轻轻道:“小庄,你做好准备了吗?到时候要靠你清理门户啊。”小庄点头道:“陛下放心,那些都是小人物,只是这些年给了他们太多自由,他们有些不了解自己了,我会处理好的。”“我只是担心,陛下这边的安全,毕竟…据我所知,这些年来荣亲王一直在学武,据说已经有了宗师的水平。”官妙善笑了笑,道:“宗师能顶得住几万大军?我六千禁军外加五城兵马司一万有余,再加上缇骑和内卫,整个神京有两万人随时愿意为我而死,那些宗室亲王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的。”小庄下意识说道:“可是对方应该…”她忽然停住了,因为她看到了陛下脸上那深邃的笑容,在曾经很多次危险的时候她都看到过这样的笑容,这是把握十足的笑容。昭景女皇把脚抬了起来,突然又皱眉道:“神京城内,有没有一些可靠的高手?到时候乱起来,卫王府那边需要保护。”“毕竟苗寨那个丫头还带着孩子,蒹葭又没什么武力,别到时候出了岔子,小师弟那边就交代不了。”小庄笑道:“陛下放心,松山子道长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再有几天就该到了。”“目前天下,实力数得着的就那么些人,松山子道长绝对是最强者之一,配合内卫、锦衣卫,卫王府应该无忧。”昭景女皇道:“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这段时间神京到处都是乱子,但只要咱们抓住最主要的东西,就出不了差错。”她看向窗外的明月,呢喃道:“又要中秋了,希望这个中秋节,大家好过一点。”“不知道小师弟那边怎么样了。”……毕竟是要中秋节了,太学宫也提前放了假,让学生们有机会回家与亲人团聚。虽然曲灵、凝月和彩霓都不在,赵蒹葭依旧吩咐了紫鸢,让把沁水和碧水两位公主请过来,大家一起过个节。这可是小影丫头第一次在家过节,即使是人没齐,也要搞得热热闹闹的。赵蒹葭、小影、沁水、碧水、紫鸢、青鸢,还有今年七岁的李思繁小侄女儿,还有兴国和文心,把桌子挤得满满的,除了两个小朋友有些调皮之外,其他都还好。“孩子呢?”沁水公主忍不住问道:“文舒怎么没来?好些日子没见她了,怪想念的。”小影嘻嘻笑道:“下午闹腾着呢,刚刚困倦就睡了,奶妈正带着。”沁水公主道:“等会儿我要去看看她,那丫头随你,长得小巧玲珑的,实在是乖巧。”碧水公主也忍不住道:“我也很喜欢文舒。”说完话,她又觉得忐忑,连忙道:“蒹葭妹妹,我说这话可不是偏心,文心丫头我们也喜欢。”赵蒹葭笑道:“那有什么,还都是她爹的女儿,蕴娴姐姐,等以后都好起来了,你也要个孩子吧。”碧水公主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气氛有些尴尬了,沁水公主连忙道:“说这些做什么,今天过节,说点开心的,先举个杯吧,希望我们的孩子都健康成长。”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众人都不禁笑了起来。几个姑娘也渐渐放开,不禁问起了小影在水西的趣事,小影也是闷了好久,天天带娃实在闲,于是说个不停。那边独特的文化,让沁水公主都不禁搓着手,兴奋道:“等以后好起来了,真要去看看,参加一下山花节,其实我唱歌也很好听。”碧水公主噗嗤笑出了声:“你顶多是骂人有一套,唱歌是真不行。”沁水公主掀眉道:“姐姐你怎么能拆我台,我大不了去请教请教别人嘛,找个老师学一学还不容易。”赵蒹葭则是笑道:“我看啊,到了水西就玩一玩好了,还是别想着出风头了,毕竟再努力也比不过彩霓。”沁水公主想到彩霓,也是无奈摇头:“罢了,我还是骂人吧,也能扬名。”“至少苗家的妹妹们会喜欢我这种泼辣的性格,搞不好还能学一学骂人的金句呢。”小影连忙点头道:“是啊是啊,我们寨子里很多阿妹都很泼辣,性子直呢。”“那边的风景很好,尤其是响水寨河百花寨,等以后我们一起去,保证很有意思。”众人都不禁对未来有了期待。而就在此时,外面的内卫急匆匆跑了进来,压着声音道:“王妃,陛下来了。”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中秋节血海滔天 月光如水,洒下银光万道,让本来雅致的小院显得更有情调。白色的一群配着淡淡的黄,衣领的款式很是考究,而这一切都压不住主人的风采。官妙善施然走来,步伐轻盈,笑容满面,摇头道:“不需要拘礼,又不是为了公事而来,今天是一家人团聚。”说完话,她对着身后挥了挥手,小庄便把背上的包袱取了下来。官妙善道:“给你们带了一些礼物,都是些不重要的小巧玩意儿,你们到时候再看吧。”沁水公主眼睛一亮,忍不住道:“皇姐姐,连我们的也有吗?”官妙善笑道:“哪次少了你?净说这些委屈话。”她自然而然坐了下来,道:“我也没吃饭,给我添一副碗筷啊!”赵蒹葭如梦初醒,连忙道:“紫鸢快去,陛下你快坐上方来。”官妙善眨了眨眼睛,道:“哪有什么陛下,叫姐姐就好了。”“你是当家大妇,当然你要坐上方,不要讲究那些,我们吃好喝好才是最重要的。”沁水公主当即道:“是啊是啊,都快坐吧。”官妙善没有摆任何架子,和众人相处也很亲和,但自然而然她就成了掌控局面那个人。“蒹葭,还有小影,两位妹妹最近尽量不出门,神京封城已经好些天了,总有些不安分的人,这段时间比较紧张。”“太学宫那边,女子学堂暂时不开学,等待通知即可。”赵蒹葭点头道:“我明白了,陛…姐姐…我们不会添麻烦的。”她虽然没有去关注政治,但也不会什么都察觉不到。官妙善笑道:“哪有什么添乱不添乱的,姐姐主要是担心你们的安全,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的小师弟可不会给我好脸色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但本质上是官妙善在输出价值,而其他人在听、在附和。这不是故意的,这是一个人领导力的体现,是自然而然形成的。只是过了片刻,内卫又来禀告了。说是来了一群女学生,要拜访赵蒹葭。“大过节的,不跟家人团聚,来拜访我做什么?”赵蒹葭有些疑惑。官妙善则是笑道:“你这个女先生又不是白当的,她们尊敬你,过节自然要来看望一下你,礼物应该都不贵重,收下也无妨。”“当然了,你也可以理解为,是那些家长让她们来的,毕竟你是王妃,能和你搞好关系,对于这些贵族家庭来说很有利。”赵蒹葭苦笑道:“我更愿意相信第一种看法。”官妙善道:“那就见见吧。”赵蒹葭也觉得这大过节的,让学生吃闭门羹不太好,于是就在正厅见了她们。一共十多个学生,果然如官妙善所料,都带了礼物,而且都是不贵重的礼物,比如书籍、画册、书法作品之类的,不算珍稀的。那些家长都不是笨人,他们很会把握礼物的尺度。一众学生老老实实给赵蒹葭问了好,又问了一些关于文学、诗词和文章的问题,大约只耽误了两刻钟,就一起离开了。赵蒹葭回到饭厅的时候,轻声道:“耽误了一些时间,不好意思。”她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官妙善笑道:“蒹葭,你脸上多了笑容,状态也自然了很多。”“啊?有吗?”赵蒹葭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官妙善道:“看来那些学生对你的感情是真挚的,所以你才会感受到快乐和满足,心中有独特的成就感。”她端起了酒杯,轻笑道:“恭喜你啊,你好像找到了一些东西。”赵蒹葭愣住了,她陷入了沉思,然后才端起杯子道:“谢谢姐姐点拨,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东西。”……长空清澈,没有星辰,但那一轮月亮的确太亮了。它散发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用柔和的力量,在地上刻下了人们的影子。中秋节啊。周元抬头望着天空,心中也不禁涌起思念。这已经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五个中秋节了,希望第六个中秋节,能好好团聚,和最珍爱的人一起渡过。“老大,想家了啊?”柳大光凑了过来,笑道:“神京现在肯定也热闹,家家户户都团圆呢。”周元点头道:“是啊,家家户户都在团圆,可我们这些人呢,还在离家遥远的地方,正要面临血海滔天的残酷厮杀,正要面临死亡。”“有时候啊,我想到这些,心中难免会有感慨和愧疚,觉得对不起这些战士们。”柳芳道:“节帅,没有人想出来打仗,我们这些做将帅的也是人,也想团圆。”“只是,我们选择牺牲了自己的团圆,而满足其他更多人能够团圆。”“岁禄军粮,一点一滴都是民脂民膏,平时他们养着我们,危难来了,自然该我们保护他们。”“我相信我们的弟兄们有这个觉悟,他们向来是最好的战士。”周元笑了起来,忍不住道:“你道理越来越多了,不过说得好,我们都有这样的觉悟,这就是军人。”他看向前方,大声道:“兄弟们!今天是中秋节!我们和敌人一起过!”“再往前三十里就是塔山卫,我们的友军正在那里奋力厮杀,他们需要我们。”“抛下心中的愁绪吧!拿出你们的战意来!杀过去!拿下塔山卫!”“我们要打败他们!我们要回家!”无数人怒吼了起来,声音不断传到队伍的各个角落。银月之下,他们拔出了银色的刀。那闪亮的光,足以照亮黑夜。……“来了!”宋武身披战甲,看到了视线尽头密集的人流,听到了他们的马蹄声,听到了金属碰撞在一起,发出的清脆声。还有!还有战鼓!塞上胡天,中秋月圆,叶尔羌及马家叛军共计十万人,浩荡杀来。“弟兄们!没有过过这么热闹的节日吧!十几万人一起过!吃肉饮血!痛快!”“拔出你们的到来!我们让这个节日,有那么点意义吧!”鼓声,响彻天地,震动长夜。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圆月染血 中秋跨节,子时正刻。天空银光万道,地下银光万道。天上是月,地下是刀。月照亮了刀,刀映照着月。还有眼睛,一双双散发着寒光的眼睛,他们的眼中除了长空皓月,还有那映入眼帘的塔山卫关口。前方有厮杀的吼声,后方有咆哮的鼓声,众人的心已经开始发热,血液开始沸腾。周元和星瑶穿着战甲,骑着马来到了最前方。他们一人举起了剑,一人举起了刀,发出仰天大吼。“杀尽仇寇!拿下塔山!断敌食粮!报仇雪恨!”周元怒声道:“弟兄们!送他们去地狱团圆吧!跟我冲!”战马嘶吼,他与星瑶并肩朝前杀去,那一双背影当真让人振奋。“俺们一起上!把他们砸烂!”管大勇提着方天画戟,带着精英营八百重骑兵,紧跟着周元冲去。然后是西北军和叶赫部的骑兵。中秋节,团圆的日子,他们每一个人心中都想家——因此!在此时此刻!更有愤怒!战意,已达极致!十多万精锐部队,如席卷人间的巨浪,轰然朝着塔山卫滚荡而去,势不可挡,爆发出了摧枯拉朽的力量。柳大光提着两个铁骨朵,咬牙切齿道:“在高丽老子躺着赢,今天必须杀个痛快!”说话的同时,洪波已经提着一柄大斧头越过了他,冲到前方去将两个敌军砍死。他大笑道:“老柳!今天比比谁杀得多!要是输了,回神京要请一年勾栏听曲!老子现在两个了!”柳大光顿时来了精神,大声道:“你娘的!比就比!”他们带着武耀营的战士朝前冲去,见人就杀。塔山卫的守军本身战斗力就不强,遭到宣府军的进攻之后,也只是靠着地形优势强撑着,如今周元杀到,他们腹背受敌,防线当即就崩溃了。三四万人全然成了猪狗,再坚定的军心都顶不住这种屠杀,迅速溃败下来。“全部杀绝!一个不留!”“动作要快!不要给他们销毁粮食的机会!”柳芳保持着冷静,带领最精锐的部队直接朝着粮仓杀去,他最怕的就是对方在粮仓埋了大量的炸药,万一点火烧了补给,那就亏大了。这里的战争并不复杂,杀红了眼的西北军和京营,像是要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出去,下手毫不留情。仅仅一个半时辰,他们就彻底占据了塔山卫,并开始围追截杀剩下的敌人。宣府军和主力部队,也终于在塔山卫的卫所中,完成了伟大的会师。“末将薛长岳!参见元帅!”身穿战甲的岳父大人半跪抱拳,看到周元身上穿着的是他曾经赠送的战甲,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周元当即扶起了他,激动道:“薛将军好样的,千里转移,深入敌后,打下木里吉卫,又迅速突袭塔山,功不可没。”薛长岳正色道:“元帅过奖,正面战场才是最艰难的。”周元点了点头,缓缓道:“是啊,正面战场才是最难的,现在古河卫应该已经打起来了。”“不知道王雄到底要怎样处理这样的局面,他到底能否看透这场战争的本质。”说到这里,他又笑了起来,道:“无论如何,战局在朝着我们预估的方向发展。”薛长岳道:“我们派出所有骑兵!立刻支援古河卫!”周元摇头道:“即使派出所有骑兵,也不过五万出头,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也要十多天,来不及了。”“他们有他们的任务,我们也还有我们的任务,时间不会再给我们机会了,这一次一定要把沙皇国所有大军,全部杀绝!”“杀到沙皇国怕!杀得他们再也不敢来!”……月光照亮了古老的城墙,那墙上斑驳的青苔是岁月的痕迹,也彰显着大晋曾经的辉煌。在两百七八十年前,武帝御驾亲征数十年,打下了赫赫威名,征服了蒙古、内喀尔喀、东海女真族地等各区域,建立了大大小小数百个卫所,可谓是辉煌到了极致。如今时过境迁,大部分的卫所已经没了,如古河卫这般的大型卫所,也只剩下一片苍凉的痕迹。“那时候武帝陛下站在这里,又是怎样的一番心情呢?”王雄看着天空的圆月,看着辽阔的旷野,心中感慨万千。“是雄心壮志?还是迷茫悲凉?”他的声音低沉而浑厚。石义缓缓道:“我可不懂那些历史,即使是本朝的历史,在我的印象中也很模糊,因为没人教我。”“到现在我也只认识一些最常见的字,还是跟着节帅之后才学的,小时候吃饭都难,家里一本书都买不起,哪有什么机会学习啊。”夜风吹拂着,他的长发感受不到这一股凉意,因为战甲实在太过厚重。王雄笑道:“我出身比你好一点,我父亲帮着老爷管理良田和佃农,苦是苦了点,但不至于吃不起饭,我也能跟着少爷混一混,读书识字。”“可惜天灾频频,良田亩产年年锐减,我父亲成了背黑锅那个,于是就被赶走了。”“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没有这些事,我会不会是个秀才,甚至能考上举人?”石义点头道:“有可能,虽然你跟我一样高壮,但你的性子还是偏斯文一些,至少比我斯文。”王雄笑了起来,叹了口气,道:“命运啊,或许早就给我们决定好了的,不受那些苦,又如何能遇到节帅,又如何能跟着参战,立下这么多战功。”“我很满足了,我们的名字已经跟着元帅,永垂青史了。”“我下去见了王家的列祖列宗,见了我的父母,我也有个交代了。”石义点头道:“我也满足了,早该死在难民堆里的人,能做到今天这一步,能为国家效率,光宗耀祖,足够了。”两个老友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在神京城外奄奄一息的时候被拯救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决心要报效朝廷,直到燃尽最后一丝生命。他们没有说出来,提都没有提一句,因为他们的默契已经不需要言语。“唯一可惜的就是,没能亲眼见证大晋的盛事到来。”王雄叹息着,看到了前方的火焰。一个个火把汇聚成了一条条长龙,马蹄声、战甲声、鼓声、吼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震得整个世界都在颠倒。石义大笑了起来:“弟兄们!举起你们的刀!”“我知道你们已经很累了。”“打完这一仗,咱们就可以休息了。”“无论如何,我和王将军会陪你们一起,并肩作战。”沙皇国二十四万大军,浩然而至,宛如北方的冷风寒流,席卷了整个古河卫。古河卫没有天险。这两万视死如归的战士,愿以生命,铸成天险。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为有牺牲多壮志 依旧是中秋跨节,依旧是子时正刻。大晋的西北,甘肃镇凉州卫的城墙巍峨耸峙,像是盘踞在大地上的巨龙,以磅礴的身躯抵挡着敌人的进攻。圆月皎洁,城墙上下怒吼不绝,残酷的攻城战正在进行。没有试探,没有前兆,双方都很清楚对方的兵力和实力,这一刻就是单纯的拼命。宋武必须要守住甘肃镇,这样才能牵制住叶尔羌人东进,而叶尔羌人必须要拿下甘肃镇,才能把西北牢牢握在手中,完成对这一板块的占领,并朝下一个板块进攻。双方都有着不同的使命,所以——万炮轰鸣!万人拼杀!“开炮!”宋武怒吼着,城墙之上十五门佛朗机炮开始了狂轰乱炸,而对方也有十余门炮在对轰。好在佛朗机炮的威力、射程和精准度都远高于对方的老式火炮,在火力上取得了压制。但对方人太多了,总计十一万的兵力,只留了一万人镇守各地,来了足足十万人。他们拿下凉州卫的决心无比坚定。只要拿下了凉州卫,甘肃镇便失去了东部的天堑,永昌卫和陕西行都司就几乎没了抵抗之力。这一战何其关键啊,牵动着甘肃镇的命运,关系着西北的大局,甚至要影响整个大晋国运。“不要怕!不要省装备!弓箭手给我射!”“滚石!滚石快上!金汤准备好!”“长矛手、盾牌手互相配合!冲上来的人要第一时间捅下去!”宋武的嗓子都哑了,但在奋力主持着大局。可是…人数差距真的太大了。李贺的浙江军在肃州卫抵抗对方的进攻,以至于凉州卫这边只有四万多人,要面对十万人的冲击,实在困难。更何况,随着熊阔海、叶勉对甘肃镇的清洗,杀了不少奸细是实话,但对军心的影响也很大,战士们的斗志并不坚定。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朝廷并不比马家亲近很多,只是朝廷占了大义罢了。“要把士气提起来!不然今夜就要天崩!”宋武很清楚这一点,如今正是考验意志和决心的时刻啊。这种时候,要有人站出来,引领众人。他转头,看向了凉州城,这里到处都燃烧着火焰,似乎全城的人都没有安睡。“西宁卫马家!世受国恩!不思回报!”有苍老的声音怒吼而出:“反而串通外族,卖国求荣,举刀屠戮我华1夏百姓,聚兵攻打我炎黄土地,其罪罄竹难书!天理不容!”“我勇冠侯征战沙场四十年!势必要与马家决一死战!以血肉之躯!保卫凉州古城!”老人瞎了一只眼,穿着战甲,提着大刀,带着十多个亲卫登上了城楼。他的声音似乎穿透了黑夜与长空,响彻在每一个人心底。“我善勇伯!誓死保卫凉州城!”“甘肃不塌,西北不灭,我镇远侯誓死保卫凉州城!”“我平远侯誓死保卫凉州城!”“我肃安伯…”“我…”十多个老将军陆续登上了城楼,都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声音。他们都是七十岁左右的老人,都曾跟随镇国公征战天下,立下赫赫战功,打出了响当当的威名,因此得以封爵。此时此刻,他们没有想着神京的繁华与子子孙孙,而是穿上了老旧的盔甲,拖着残破的身躯,来到了这苦战的第一线。每一个声音,都传到了每一个人的心中。宋武知道这是自己该说话的时候了。他高高举起长剑,大吼道:“弟兄们!军人!当死于战场!何须马革裹尸!”“连七十岁的老将都与我们并肩作战,连身份高贵的侯伯爵爷,都没有忘记军人的使命……我们怎么能放弃!我们怎么能动摇!”“保住凉州城!保住甘肃镇!保住西北!就是保住国家啊!”“随我一起!把这群叛贼和异族畜生全部杀干净啊!”一众老将军在城楼上奔跑着,怒吼着,激励着每一人军人的血性。整个凉州卫都被他们的铁血点燃,中秋的西北像是焚烧着熊熊烈火,他们直接炸开了。“杀!”“保卫凉州!”“保卫甘肃!”“杀敌啊!”无数士兵在怒吼,他们坚守在阵地上,军心终于牢牢绑在了一起。这一场战斗是如此残酷。……看不清,即使月光如此皎洁,沙皇国的兵也看不清古河卫的城楼上站了多少人。因为这里的城楼太低矮,太狭窄,仅仅两万人,就把地方全部填满了。古曼耶夫认为,大晋莱登军、湖广军剩下的十万人就站在古河卫所之中,等前方的战士倒下,后方的人就会补上。所以他很谨慎,先是派出了一波骑兵试探,遭到弓箭射击之后又退回,然后派出盾牌兵朝前推进,工兵跟在之后架设炮台,一切都有序进行着。王雄知道此时此刻,一定要打出气势来。就算是死,也要给对方更大的伤亡。八门佛朗机炮已经早已架设好了,锁定瞄准之后,他便直接下令开炮。巨响惊破了天地,火光如彗星一般朝着前方砸去,精准命中对方的炮台,同时将十多个人轰死。安德烈沉声道:“古曼耶夫长官!我们没有时间跟他们耗!无论古河卫是十二万人还是二十万人,都要直接打,避免不了付出代价的。”“对于我们来说,更重要的是时间!”古曼耶夫道:“那就打吧!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古河卫!”鼓声响起,怒吼之声不绝,古河卫的惊世大战终于开打。面对二十多万人的进攻,王雄等人没有退路,只是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冷静迎接挑战。古河卫的地方不大,沙皇国的士兵太多,也很难铺开,只能分批次进攻,但这不是王雄等人可以挡住的。虽然莱登军爆发出了惊人的斗志,但还是在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被打开了一道缺口。沙皇国的兵冲了上来,在城墙上与莱登军厮杀。王雄和石义对视了一样,也加入了战斗,残酷的贴身战在这座低矮的城墙上进行着。这里并不是天下繁华之地,并不为大众所熟知。但在这里倒下的每一个大晋的战士,都是伟大的英雄。“兄弟们!累了吧!”“在休息之前!多杀几个吧!”石义大笑着拔出了肩膀上的箭,然后拖着染血的身躯杀了过去。王雄道:“兄弟们!山东的同胞们!我们没有负国!我们坚持到了最后一刻!”“跟他们拼了!咱们在下边团聚!过节啊!”为数不多的战士,冲向了沙皇国的军队,以坚强的体魄,承载伟大的灵魂,浩然牺牲。看到这一幕,王雄不禁泪如雨下。他举起了火把。他的身旁是八门佛朗机炮,还有堆满的炸药。就算是死,也不能把佛朗机炮留给沙皇国的人,不然…他们就有了攻打建州和沈州的神兵利器。“节帅…末将尽力了…”“这四年,何其辉煌,末将虽然遗憾不能再与节帅并肩作战,但…无悔了!”他将火把伸出,点燃了炸药的引线。 第一千一百章 坚持的位置 足下的土地 快马!月下飞奔的快马!不知道从何而来!急促的马蹄声踩在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只大手伸出,以强大的力气,一把将王雄捞了起来,横放在了马背上。纪山红着眼眶,大吼道:“王将军!我知道你一心报国!但这不是你该死的时候!”“我没有违抗军令!十万大军以至建州!我只带了一千精骑过来救你!”王雄大怒道:“纪山你疯了!你若是也死在这里!建州城就没人做主了!”“所以我们要一起走!”纪山咧着嘴,喘着粗气,大吼道:“人救下来了吗!”有骑兵大声道:“已经救下石将军了!”“快走!”纪山急忙道:“骑马走!局势复杂又是天黑,我们速度快,沙皇国的人不敢追的!”话音刚落,一声枪响传出,纪山身体猛然摇晃,发出了一声闷哼。他的左脸烂了,鲜血和烂肉飞溅着,可以看到白骨和冒烟的子弹。“纪将军!”王雄惊吼一声,连忙握住缰绳,搂住他的身躯,急道:“快撤!快撤!”一千精骑带着纪山、王雄和石义,以最快的速度撤下城楼,朝着建州卫方向而去。安德烈看到这一幕,眉头微微皱起,轻轻叹息,收起了手中的枪。距离太远,威力不够了,有点可惜。圆月之下,骑兵飞奔。一直奔袭了十多里路,众人才停了下来。王雄抱着纪山,声音已经哽咽:“纪将军,你这又是何苦,我王雄本就是难民一个,贱民一条,能与战士们一同牺牲已是最好的结局,你…”纪山用帕子捂住了自己的脸,轻轻张嘴便剧痛不已。子弹只是打穿了他的脸,却没能伤到他的要害,因此虽然看着狰狞,但性命至少无忧。有军医过来,连忙给他冲洗伤口,取出了子弹,并开始缝合。这种剧痛简直不是人可以承受的。纪山躺在地上,右手握着王雄的手,整个人都在发抖。满身的汗水,狰狞的眼眸,他硬是挺着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脸才被包扎了起来,短时间之内肯定是好不了了,将来就算痊愈,也算是毁容了。他不在意这些!“王将军…”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因为每一次说话都要牵动伤口的疼痛。但他握着王雄的手,艰难说道:“一个将领,想死是很简单的事,热血一到,无非闭着眼冲罢了。”“你不能就这么撂挑子不干了啊,你不能只顾着自己解脱啊,局势这么艰难,你身上的担子这么重,还有四万莱登军等着你回去,还有建州需要你做主…”“我们做将领的,有自己要坚持的位置,有足下要守护的土地,怎么能轻易去死?”“你觉得对不起古河卫牺牲的弟兄们?是,你对不起他们!但这也是他们的命!是军人的命!”“觉得苦,就想解脱?那是懦夫啊!你得挑起剩下的担子才行啊!”王雄已经是泪流满面,无数的情绪涌上心头,不禁抱住纪山痛哭出声。“我也不想死…啊啊…”“但为了拖延敌军的进程,为了给建州卫一点时间,我让两万弟兄…我…”“他们都是我的乡亲啊,我从山东带过来的…”“我向他们父母保证过,要带他们回家的…啊啊纪将军…我无颜面对他们啊!”经历过那么多生与死的挫折,王雄一直是坚强的象征,从来冷静,从来敏锐,从来屹立不倒。但此刻,他却哭得撕心裂肺,不能自持。石义冲了过来,大吼道:“再怎么样也没用了!朝前看吧!你教我的!”“做将帅的,这种苦应该背着!”“我们走!回建州!死守!”王雄站了起来,擦干了眼泪,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古河卫。那边已经燃起了大火,火焰啊,比天空的明月还要璀璨。“你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你们的功绩永世长存。”说完这句话,他猛然转身上了马,大吼道:“走!回建州!”……天渐渐亮了,东方终于出现了光。那光芒并不耀眼,今天依旧是阴天。闵天瑞、柳芳、薛长岳、罗坤、柳大光、洪波等一众将领聚集在临时的帅帐内。星瑶则是坐在周元的身旁,眼中还有残余的激动。昨夜一夜的战斗,他们歼灭了沙皇国共计三万八千余人,虽然都不是精锐,但也算得上一场大胜了。薛长岳道:“关键是粮草!塔山卫的粮草囤积充足,我们完成了自我补给,同时切断了沙皇国大军的补给。”“这一点非常关键,比歼敌近四万要重要很多。”“接下来沙皇国真要掰着指头过日子了,他们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建州和沈州,完成补给。”“否则,就是他们的绝境。”柳芳点了点头,忍不住看向周元,道:“节帅,我们真不支援古河卫吗?那边战局残酷,是不是给王雄的任务实在太重了?我担心压垮他啊!”众人都不禁看向周元,他们也都很担心古河卫的安危。周元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摇头:“来不及了,即使是我们全力赶过去,也来不及了。”“客观来说,给王雄的任务的确重了一些,但…这是没法子的事,粮草补给对于大兵团作战实在太重要了,我们必须要有所取舍。”“而且,基于整个战局考虑,我们也必须要做我们的事,就是…不给古曼耶夫后悔的机会!要切断他们的退路!”他用剑指着地图,沉声道:“众将听令!”众人当即神色严肃,看着地图。周元道:“古曼耶夫前方进攻一旦不顺利,就要出现粮草危机,我们必须要把他们死死压制住,不给他们任何活路。“所以,宣府节度使薛长岳听令!”薛长岳当即半跪而下,大声道:“末将听令!”周元道:“你宣府军骑兵多,速度快,要即刻赶赴福余卫以北的漠河一代,沿河堵路,截断古曼耶夫北上之路,决不允许他们渡河!”薛长岳道:“末将遵命!”周元继续道:“柳芳,你带京营六个团营前往撒义河卫,一定要守住那里,这是整个战局的咽喉,古曼耶夫很可能到时候要往那里逃窜。”柳芳抱拳道:“末将明白!”周元道:“闵天瑞,你率领西北军四万人前往秃都河卫,那边也有可能是古曼耶夫的逃路之一。”闵天瑞沉声道:“西北军必死守秃都河卫,不会放任何一个敌军离开!”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我精英营、武耀营、武奋营及叶赫部骑兵共计四万人,前往童宽山卫,堵住古曼耶夫最后一条路。”“我们四股兵力,把古曼耶夫的退路全部封死,把他们斩尽杀绝!”“接下来,就看王雄他们是否能守住了。”他眯着眼道:“毕竟,我们还有牌!”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所以动心忍性 阴沉的天,阴沉的风。湖面波澜起伏,一有一丝寒意。布扬古紧了紧衣领,发出了叹息之声。他看向身旁沉思的皇太极,心中没了焦躁,却有诸多不安。他想要问很多问题,但皇太极总是说“不知道”。“所以,这一仗到底该怎么打?”布扬古依旧忍不住每天一问,他走到了皇太极跟前,苦涩道:“神雀那边的探子来信,说沙皇国二十多万大军直扑古河卫,并于天亮之前占领了古河卫,如今正在朝建州方向进军。”“再这么打下去,辽东就要烂了。”“而我们这些准备赴死的人,还坐在这个地方看戏,不知道该去哪里。”“皇太极,你向来是聪明人,怎么这一次却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打了?”皇太极瞥了他一眼,才道:“大兵团作战,局势本来就十分复杂,每一天的变化都是捉摸不定的。我们人少,情报能力有限,全靠神雀撑着,第一时间得不到消息,给不出判断,这是正常的。”布扬古道:“所以我们就要这样痴傻地等着,继续待下去,眼睁睁看着局势愈发艰危?”皇太极淡淡道:“拥有了足够的信息,自然就有能力对局势做出整体的判断了,我很清楚我们要做什么了。”他语气很平静,似乎早已猜透了一切,轻轻问道:“布扬古,你觉得周元是蠢人吗?”布扬古沉声道:“当然不蠢,他是非常出色的帅才,否则你也不会把女真交给他。”皇太极道:“所以他为什么要撤出十万精锐,把整个辽东都暴露在古曼耶夫面前?”“既然不是愚蠢的人,又偏偏出现了这么难的情况,其实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去做更重要的事情去了。”“思来想去,还有什么事值得让辽东承受这么大的风险呢?恐怕只有粮草了。”皇太极微微仰着头,让风吹过他的面颊。他感受到了寒意,呢喃道:“周元现在,应该在塔山卫,而且应该已经拿下来了,古曼耶夫的粮道应该已经被截断了。”布扬古面色一变,瞪眼道:“这、这好像…有点道理哈…”“不过既然到了塔山卫,肯定来不及回援了,古河卫又丢了,下一个就是建州,紧接着就是沈州。”“辽东丢了,沙皇国还怕没吃的?周元这个计策未必好啊!”皇太极道:“辽东地区,本来就地广人稀,要做到坚壁清野并不难。”“只要坚壁清野做彻底,那么古曼耶夫只能从建州、沈州等地获得补给,前提是他们打下来。”“可真的就那么好打吗?如果没有把握守住,周元又会做那样的决定吗?”“把事情想透了,道理就简单了。”“古曼耶夫是一个出色的将领没错,可惜他遇到的是怪物。”布扬古道:“那我们是不是要动了!要支援建州!”皇太极想了想,才缓缓道:“还没到我们出手的时候,还得等。”布扬古道:“眼睁睁看着建州也倒下?”皇太极道:“即使我们支援,建州也会倒下!二十多万人,单兵作战能力还比我们强,装备比我们好,支援有用吗?”“把胜负交给时间吧!”“我们到时候,有更重要的事做!”布扬古叹了口气,苦涩道:“那…那建州…可就惨了啊。”皇太极呢喃道:“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是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多少年了?或许至少二十年了吧。”荣亲王陈恪坐在书房之中,颇有感慨地说道:“先帝的最后几年,大家忙着夺嫡,搞得神京城血雨腥风,我那时候也才三十啊,我也有雄心啊,作为亲弟弟,那位置为什么不能是我的?”“皇兄糊涂啊,他那些个儿子,有一个是成器的吗?”“老大作为太子,有能力,有头脑,有决心,但心不不够狠怎么行?”“老六陈德,才华横溢,有爱国爱民之心,是最受欢迎那个,但偏偏做事情不踏实,太过于理想化,最终肯定是没戏。”“老八就是个蠢货,除了野心之外一无是处,所以最终沦为韩拓和程平的傀儡。”“陈寿呢,够隐忍,够狠心,也有野心,也有能力,他是最接近皇位那个。”“可惜官妙善给了他机会,他都不中用。”“他最多只能是个守成之君,在如此复杂的乱世,不顶用的。”荣亲王的几个儿子,还有一众心腹,都坐在旁边,但却对这种事不敢吭声。但荣亲王不在意,他只是压抑了太久,他想要说些话,发泄一下情绪。他轻轻道:“所以他们最终都没成事,都被官妙善骗了。”“太子眼看着自己父皇要死了,被官妙善的美色轻易拿捏,最终被姓庄的毒死。”“福王背上了弑兄之罪,吓得缩到了宗人府,争也不敢争了。”“景王分明有机会的,却太在乎名声,被官妙善一顿忽悠,说什么此刻夺权不仁义,说什么再忍一年就保他…结果呢,官妙善自己上去了。”“那妖妃手段多得很,没人是她的对手,可惜我当年势单力薄,以至于忍到今日。”他终于张开了双手,大声道:“不需要再忍了!时机终于成熟了!”“当初她官妙善用禁军发动政变,如今,她的禁军还能成事吗!”说到这里,他看向众人,轻笑道:“诸位,互相奔走,让城内各方面都做好准备吧,我们的人到了。”听闻此话,谋士不禁惊声道:“已经到了?神京封城,我们根本收不到消息啊,王爷是怎么知道的?”荣亲王大笑道:“封城?封得住我的探子,能封住我本人吗?”“四丈城墙,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天堑,对于我这种宗师级的高手来说,如履平地而已。”“昨晚本王夜服出行,找到了隐蔽的角落,轻易打晕几个锦衣卫巡逻的,便越过了城池。”“你们都不知道外边有多精彩!”他眯眼道:“西宁卫马家已经反了,西北的天都崩了。”“这个消息传到神京城,足够让一切都乱起来了吧?”“所以,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三天之后!八月二十!发动政变!”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人的一生 总有抉择 紧闭的房门外面站了一群人。房间内部安静到了极致。石义和纪山对视了一眼,都不禁摇头叹息。“两天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王将军到底要做什么?”纪山有些焦急,皱着眉头道:“我脸都烂成这样了,也没有如此颓废啊,他该振作起来才是。”石义叹道:“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我了解他的性子,他是一个顾大局的人,也很是坚韧,照理说不会这么耍脾气才是。”话音刚落,屋内却突然传来声音:“你们都进来!”纪山和石义连忙推开门走了进去,看到了坐在椅子上,死盯着地图的王雄。他的身旁是一堆废纸,还有洒在地上的墨水。纪山不禁道:“王将军,你这是在研究什么?”王雄回头看向两人,面色平静,轻声道:“看地图,研究路线,研究聚居分布,研究古曼耶夫的粮草足够支撑他走多远,走哪些路。”“也想了很多事,想到了节帅眼前是怎么打仗的,虽然没有章法,但却有很多值得借鉴的思想。”“所以,我想通了。”纪山忍不住瞪眼道:“什么想通了?你有守住建州的办法了?太好了!对方还有四天就要到了。”王雄道:“不,我打算…撤出一半兵力。”此话一出,石义和纪山都愣住了,房间顿时安静了。“十万人守城,面对二十多万人的进攻,本就艰难,你还要撤走一半,你疯了?”纪山当即摇头道:“我不同意!”王雄也不急,只是缓缓道:“纪将军,我们为什么要守建州,跟对方拼命啊?”纪山道:“当然要守!建州囤积了大量的军粮!是女真的核心根基!是辽东重镇!”“不守,难道让古曼耶夫他们过来补给?”王雄道:“军粮?哈!四天时间,都不够我们销毁所有军粮的吗?”“建州给他们,他们又能得到什么?”“这一战的本质是打时间、打粮食,只要有人守城,能拖住对方的时间,只要销毁粮食,能让对方一无所获…”“节帅曾经说过,打仗不能拘泥于地盘、人数,要抓住本质。”“只要抓住了本质,战争就不会败。”“对方一无所获,我们就是赢,明白吗?”纪山激动得直接站了起来,猛拍桌子,大声道:“我不理解!真的!临战之时!紧要关头!撤走一半兵力,剩下的一半怎么办?”王雄沉默了很久,才郑重道:“如果我们的人都留下来,结果如何?”“依托建州城的城墙,我们能守个几天,但最终结果是,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沙皇国的损失则更大。”“但他们剩下的几万人,还能打到沈州去,甚至拿下沈州。”纪山当即道:“好啊!这样的话,他们就全部没了,元帅回来他们就都要死。”“战争,我们赢了!”王雄摇头道:“不够!不够!纪将军!元帅要的不是这个结果!”“建州城被屠过一次,沈州城也被屠过一次,但人没死绝啊。”“我们这么打,莱登军没了,湖广军没了,蓟州、山海关和津门的四万联军也要没,沈州和建州还会再被屠戮。”“同时,对方完成了补给,哪怕只剩下两万人,也能继续往山海关方向打,哪里的守军挡得住他们吗?”“我知道你肯定想,两万人无论打到哪里,也成不了事,可我们真的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他看着纪山,郑重说道:“节帅打仗,讲究不拘一格,讲究求变求复杂,为什么?”“除了实力悬殊之外,还有一个理由,就是不想死那么多人啊!”“莱登军、湖广军、东北三军共十六万人全部死绝,沈州、建州还要再被屠戮,即使消灭了沙皇国的军队,也不是节帅想要的结果,你明白吗?”“时间啊,我们打的是时间,我们不是要跟他们拼命,我们是要饿死他们!”“这才是本质!”纪山低下了头,轻轻叹息。他何尝不想大家都活下来,但…局势如此啊,别无选择啊。王雄继续说道:“留下五万人,再加上两万的沙皇国俘虏,就算对面是疯狗,我们也至少可以抵挡两三天。”“到时候城破了,他们同样什么也得不到,赶往沈州,又得花十天时间。”“而在此之前,他们已经花了大概七八天时间了。”“他们撑不住太久的,沈州他们未必打得下来。”“我们没必要牺牲那么多人!”王雄笑了起来,轻声道:“撤走五万人,让他们带着建州剩下的百姓和路上所需的粮草,去沈州,速度虽然慢了点,但也不至于被古曼耶夫追上。”“一路上他们还能坚壁清野,不给对方留资源,何乐而不为?”“现在决战,和在沈州决战,给对方的压力是不一样的。”“纪将军…我想,我说的很清楚了。”纪山沉默了很久,才终于点头。他眼眶有些红,低声道:“可是,谁留下,谁撤离呢?这是艰难的选择。”王雄道:“人的一生,总有抉择,这个罪人就由我来做吧。”“反正我已决心与建州共存亡,与弟兄们同赴死了。”纪山急忙道:“这怎么行,你…”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看到了王雄眼中的决绝。王雄轻轻道:“莱登军还有四万,留下三万,再留两万湖广军,共计五万人。”他苦涩道:“纪将军,剩下那一万莱登军交给你了,都是我山东的乡亲,希望你能善待他们。”纪山缓缓摇头,沉声道:“都是为国,山东人就要比湖广人高大一些吗?”“平等一点吧,莱登军撤走三万,我们撤走两万。”说到这里,他几十岁的人也哽咽了起来,红着眼睛道:“我也与我的弟兄们,同生共死。”石义大声道:“你们都想着死,剩下的弟兄怎么办?王将军,你…”王雄直接打断道:“石义!你认为,我还有脸回山东吗?”“剩下的弟兄们,要交给你去带。”“我是最高军事长官,我为我的抉择负责,你们也需要执行军令。”“牺牲五万人,撤走五万人,给古曼耶夫一座建州空城。”“坚壁清野,死守沈州,届时…古曼耶夫那边的军心都要烂了,未必打得下来。”说到这里,他缓缓笑了起来,轻声道:“跟了节帅四年,希望他能满意我这份答卷。”“能得到他的称赞,能挽救这么多人的性命,能赢得这场战争,能改变大晋命运…”“我也无憾了。”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精华水月的希望 天已经彻底亮了。东方的朝霞晕染着整个苍穹,大地也因此成了红色,城墙上的血更加鲜亮了。战斗还在继续!嘶吼声!拼杀声!惨叫声!兵器交接的碰撞声!重物坠落的巨响!这一幅悲怆惨烈的战争图似乎已经定格,人们早已失去思考,所有的拼杀都来自于肌肉的记忆和灵魂的迟钝。宋武扔下了刀,这是第六把了,刀已卷刃,缺口满布。他已经发不出声音,嗓子早已哑了,只是顶着压力继续朝前砍。蓦然间,他头脑一阵眩晕,整个人都倒了下去。“大帅!”有亲卫惊呼出声,连忙将他扶了起来。但宋武已经不省人事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特别小的时候,父亲和母亲都在身边,左边是一支笔,右边是一把刀。四周都是笑声,有人在喊他选一个。他把手伸向了笔,但太阳光照了下来,那把刀突然反光,照在了他的脸上。于是他回头,握住了那把刀。这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宋武一直想不起这些事,但这一场梦却让他想起了。“去你的迷宫吧,那里有你最爱的东西,小木马、锦绣缝制的小兔子,也有弹珠,有铁环,有拨浪鼓,东西多的数不清呢。”“你是我宋山敖的孙子,你有资格享一辈子福,何苦去拼杀呢?”“以你的身份,你还缺什么啊!”宋武大吼道:“可那些不再是我需要的了,我长大了。”惊呼中,他悠悠转醒,几乎一瞬间便撑了起来,急道:“守住了吗!怎么样了!”熊阔海叹了口气,道:“别担心,对方攻不上来的,凉州卫的城楼足有三丈高,他们想要打出一个缺口还是不容易。”宋武松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道:“我睡了多久?出什么事了?”熊阔海道:“军医看过了,没什么事,就是太过疲劳,情绪又太过忧虑,一时间气血攻心晕了过去,现在是八月十六的黄昏了。”宋武起床看到了旁边的水盆,当即把头埋了进去,过了十多个呼吸,他才抬起头来,长长出了口气,清醒了很多。“我睡了整整一天,让他们整点吃得来,现在情况怎么样了?”熊阔海道:“打了一晚上,对方损失惨重,已经暂停进攻了,依托城墙,我们还能坚持。”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又道:“勇冠侯牺牲了…”宋武身影微微一颤,不禁低下了头,闭上了眼。他沉默了很久,才哽咽道:“这就是战争,没法子的。”熊阔海道:“不过好消息是,按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对方根本攻不上来,甘肃镇应该没有问题。”宋武苦涩一笑,缓缓摇头。他呢喃道:“熊大人,你和敌人斗智斗狠多年,战斗经验丰富,但你却不懂战争。”“战争的残酷在于各方面,你要知道,我们毕竟…毕竟才来这里一两个月。”“我们所看到的希望,很可能都是镜花水月。”熊阔海沉默不语,他显然是想到了很多东西,但却不敢说出来。……营帐之中,马信长端着一碗面,吃得正香。他的身旁,几个胡装中年人脸色都不好看,冷冷撇着马信长,一脸的询问。马信长并不理会,只是耐心把面吃完,然后随意擦了擦嘴。他打了个嗝,才缓缓道:“无论是凉州卫还是肃州卫,都有着完整的防御工事,囤积着大量的防卫武器,想要攻上去,哪有那么容易?”“如果我不帮忙,你们是不可能有办法的,人家的佛朗机炮可不是闹着玩的。”胡装中年人沉声道:“所以该怎么办?我们不能这么打下去了,昨晚我们损失了一万五千多人,而对方…估计只损失了三四千人。”“这么打下去,我们死绝了都拿不下凉州卫。”马信长淡淡道:“急什么?攻城只靠蛮力怎么行,我有我的办法,只是关于有些条件,我认为我们还可以谈一谈。”胡装中年人笑了起来,轻声道:“马家主的胃口未免有些大了吧,难道西海王都还不够吗?”马信长笑道:“西海王当然不够,我要做的是西北王,除了西宁卫之外,整个甘肃镇我都要。”“别说舍不得,如果事情成了,你们能获得的东西会远比我多。”他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道:“苏里唐,不…是苏里唐将军,叶尔羌正在急剧扩张的路上,不要因为这些小东西而坏了大局啊,你们的目标应该更远大才是。”“我手里有两张牌,每一张都足够打穿凉州,我等候您的回答。”苏里唐沉默了片刻,缓缓笑道:“就算是购买商品,也至少需要看到商品的模样吧,否则我们怎么出价呢?”马信长道:“我这里有凉州卫驻军的名册和籍贯,我的人已经去抓人了,那些守军的父母兄弟现在全部在我手上…这张牌如何?”“我们马家在西北待了上百年,传承了四五代人,花了数不清的钱,你以为是闹着玩的吗?你以为朝廷占了个‘大义’之名,就能靠一两个月的笼络人心,把我们的百年经营压下去?”“世上的事若真都是那样,那才是真没天理了。”“去请示你们的汗王吧,我要的其实并不多。”苏里唐沉默了片刻,然后站了起来,抱了抱拳,转身离去。营帐中的叶尔羌人都走了之后,马德长才低声道:“大哥,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太过分了?我的意思是,开口太多,万一对方不给…”马信长冷声道:“老二,我们已经走上了这条路,我们没有后退的机会,明白吗?”“现在是他们需要我们,将来不需要我们来,岂不是也把我们当肉吃了?”“但如果将来甘肃镇也归我们,那他们就吃不下我们了,这是野心,也是我们的自保之道。”“做人做事,不可能只看眼前的东西。”马德长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道:“大哥我都听你的,下次进攻是什么时候?”马信长道:“等叶尔羌汗王的回话,一步一步来,凉州卫没那么难打,但仅仅是对于我们。”“我们需要让叶尔羌多死点人,对我们以后有好处的。”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轻声道:“西海加甘肃,不小了,甚至可以立朝开国了。”“我们马家,做了百年的走狗,终于要独立出去了。”“到时候你可就是一等大亲王啊!”听闻此话,马德长也不禁激动了起来,连忙道:“多谢兄长!”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文心 “前朝有上联,曰:三光日月星。”“出世十余年间,无人能应下联,而后是川籍文豪对出,曰:四诗风雅颂。”赵蒹葭看着堂下的学生,轻轻说道:“《诗》成书于春秋中期,传言乃尹吉甫采集,孔圣编撰,共三百一十一首,其六为笙诗,故有三百零五首,取整称曰《诗三百篇》,西汉尊儒以来,始称《诗经》,沿用至今。”“《诗经》分为‘风雅颂’等板块,雅又分大雅、小雅,故为四诗。”“其中最精华的部分,则在于《国风》。”有女学生问道:“赵先生,‘颂’乃宗庙祭祀之歌,涉及历史、宗教和信仰;‘雅’有贵族乐歌,又涉及祖德、政治;‘风’只是民间歌谣,乡土之语,为何却是最精华之部分?”其他女学生也微微点头,表示疑惑。赵蒹葭笑道:“‘风’之珍贵,在于宽阔、本真。”“宽阔在其文因地之异,因时之异,有风格之变,言语之变,故而错综回环、摇曳多姿、生动形象、洒脱传神。”“本真在于其文出自各地歌谣谚语,故包揽万象,既有对爱情、亲情的歌颂,又有对劳动、进取的赞美,有思想怀故,有厌战与反抗,有愤怒与悲伤,这些内容都体现了百姓最真实的情绪,以及对美好的真切追求。”说到这里,她看向众人,缓缓道:“自然,不刻意,浑然天成,故而真实,故而能打动人,文章与诗词的价值往往体现在这些方面。”她站了起来,道:“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诸位回家吧,明日再来。”诸位学生站了起来,作揖道:“多谢先生。”这几天神京不是很太平,赵蒹葭也是选择了听大家的意见,没有出门,但还是有一部分比较好学的女学生,选择组队来卫王府参加学习。她们真是热爱学习?还是…家族要求她们接近卫王府?赵蒹葭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她更愿意用善意去理解别人,所以她更倾向于前者。至少上课的时候,这些女学生都很认真,是切实地在学习。“赵先生…有一句话,学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一个姑娘低声问着。赵蒹葭道:“你且直说。”姑娘犹豫了片刻,才道:“这两天太学宫的同学们闹得厉害,都打了好几场了,樵山先生镇不住,其他先生也镇不住…”“昨晚樵山先生来到我家,请学生见到先生后,请先生帮忙…”赵蒹葭皱起了眉头。太学宫那边怎么又闹起来了?太先生镇不住场子想让我帮忙,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却要让学生带话?我是他的晚辈,又是太学宫的先生,只要他开口,我没有理由拒绝,他在顾忌什么?赵蒹葭想不明白,于是问紫鸢。紫鸢眨着眼睛,喃喃道:“小姐…我…我字都认不全…你问我这种问题,是不是太高看我了?”赵蒹葭看向青鸢。青鸢吓了一跳,连忙道:“小姐,我还不如紫鸢呢…我平时说话都到处得罪人,哪里看得懂这些大事…”有女学生开口道:“赵先生,请…请救救太学宫吧,我们有这个念书的机会不容易…”“是啊先生,我们不想再被关在家里学《女戒》和女工。”赵蒹葭道:“你们先回去吧,这件事我自有论断。”她倒不是不愿意出头帮忙,只是这段时间神京敏感,太学宫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到底有没有涉及更多的矛盾,她拿不定主意。她不想太莽撞,因此闯了祸,还要拖大家后腿。于是,她来到小影的院子,问起了小影。“妹妹,你说我该去吗?”赵蒹葭有些忧虑:“我担心那边有什么大事要发生,陷入旋涡,到时候害了卫王府。”小影歪着头道:“姐姐,小影不知道喔!”赵蒹葭道:“小影妹妹!这种时候不许装傻!”小影噘着嘴委屈极了:“我…我…这件事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呀!”这表情把赵蒹葭也逗乐了,她捂着嘴笑道:“你看你,平时装傻充楞,给了大家刻板印象,现在可算知道委屈了。”小影嘻嘻笑道:“虽然我不懂那些政治,但是我知道自己想要维护什么呀!”这句话让赵蒹葭微微一愣。小影轻轻道:“我其实不太聪明哒,但我总能知道自己最珍惜什么,是雾谷寨的乡亲们,是我的亲人,是周元哥哥,还有诸位姐姐们,还有我的宝宝…”“为了这些,我什么都不怕!”赵蒹葭的笑容有些勉强。她缓缓转身,心中莫名空落落的,失魂落魄地来到正厅,看到了那一张张整齐的桌椅。那是姑娘们念书的地方,也是她暂时授课的地方。讲台上,那本古老的《诗经》正摆在那里,散发着陈旧的痕迹,记录着古老的道理。赵蒹葭慢慢走了过去,翻开了《诗经》,她想起了每一次翻开这本书的时候,她早已不知道翻了多少次了。每一字每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里面的爱恨情仇、愤怒与压抑、抗争与悲惨、欢歌与笑语…所有的情感,她都切切实实感受得到。她突然记起了很多事,原来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不像个女孩,就开始对这些事感兴趣了。那时候父亲还没考上状元,他在一旁看书,自己就跟他一起看。别的孩子都很调皮,偏偏她很安静,能看得进去书,能被文字所打动。“找自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多数人一生都找不到自己在哪里,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周元的声音突然响在她的脑中。这样的话…夫君似乎说过很多次,每一次都显得神神秘秘,又像是看穿了一切。可是我根本…想不透啊!“更耐心一点,慢慢来,如今的世界每日都在发生变化,你总会在某一天突然找到自己的。”赵蒹葭又想起了周元的话,她皱着眉头,突然觉得心里似乎多了些东西。不,不是多了些东西,是它本来就在,藏得很深。但到底是什么呢,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正是此刻,紫鸢的声音从后院传来——“小姐!文心醒啦!文心醒啦!她朝着要娘亲呢!”听闻此话,赵蒹葭身体猛然一震,缓缓回头。文心!是…是她!是它!文心!这才是我的路!这一刻,无尽的往事涌上心头,蓦然回首,赵蒹葭终于想起了。在遇到夫君之后,悲欢喜乐都有过,但总是会觉得心里寡淡、空落落的,只有这段时间上课,感觉心里踏实点。失去自我,这四个字很难理解,因为赵蒹葭根本不知道自己失去的到底是什么。现在她明白了,是文心,是她对文字的热爱和追求,对文道那炙热的坚守。当那一纸婚约出现的时候,她的文心就被埋进了深渊。直到此刻,才终于被她捞了起来。赵蒹葭回头,看向了讲台上那一本《诗经》。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承载着岁月的纸张,淡淡的墨迹,深邃的道理,曾经她为此着迷,曾经她将之失去…一切的情绪,翻涌而起。她对文心有了新的感悟,比以前更深的感悟。“紫鸢,带上内卫陪我去太学宫!”“青鸢你去北镇抚司找王昂大人,让他带人来帮我。”“派人去找沁水姐姐,让她看着点太学宫那边,若是出事,她能帮我们。”她深深吸了口气,道:“我要去!去坚守我自己的土地!”“但我也不能出事,我不能当傻子,成为敌人的突破口。”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神京之乱 “姐姐放心!家里有我呢!”小影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她大声道:“谁敢硬闯进来,我就要他好看!”赵蒹葭笑道:“知道你功夫好,但你毕竟生了孩子不久,身体还在恢复,不许乱来。如果有坏人进来,内卫的姐妹们会对付的。”小影道:“不影响身体呢,我养了几十坛蛊虫,能直接把那些坏蛋淹死。”赵蒹葭笑不出来了,满脸的尴尬,咳嗽道:“小影…你…你别放出来啊,那个比敌人可怕多了。”小影嘻嘻道:“姐姐就放心去吧,家里不会有事的。”赵蒹葭点头,带着紫鸢和一众内卫走出了卫王府。而就在此时,一个穿着黑袍的身影迅速靠近,在内卫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鞠躬抱拳道:“属下松山子,参见王妃。”“奉王爷之命,属下连夜赶回了神京,负责保护王妃安全。”说完话,他从腰间拿出了一面紫金令牌。看到令牌,赵蒹葭松了口气,道:“听过道长威名,拜托了。”松山子道:“王妃客气了。”……“好好好!太好了!竟然还有意外收获!”“没想到卫王妃竟然敢在这种风口去太学宫,如果她被太学宫的学生杀了,那周元和赵诚弄的太学宫改制,就成了真正的笑话了。”荣亲王大笑着,连忙吩咐道:“快派人,混进学生之中,把矛盾拉起来,尽量制造冲突,然后把卫王妃杀了,推到学生头上去。”“我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太学宫改制,就是最大的错事。”“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官妙善纯粹是在瞎搞,他在葬送祖宗的江山。”有侍卫低声道:“王爷,北镇抚司也动了,缇骑在赶往太学宫,应该是想要保护赵蒹葭。”荣亲王冷哼道:“是时候跟他们碰一碰了,这么多年,那么多杀手,我们的银子又不是白花了。”而另一边,王昂已经急得跳脚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双方都在斗法,在太学宫方面做文章,他是早已查探到消息的。部分学生被收买,名单还没查清楚,王昂正等着他们闹呢,没想到赵蒹葭冲过去了。这下把王昂忙慌了,连忙带着人过去,可惜晚了一步,赵蒹葭已经进了太学宫,他才匆忙赶到。此时此刻的太学宫,已经乱成了一团,成百上千的学生打在了一起。赵蒹葭带着内卫冲了进去,大喊着“住手”,但没有任何用处,甚至有学生朝着她这边冲来。赵蒹葭大声道:“你们要造反吗!全部把武器放下!”“钟有成!又是你带头闹事是不是!你忘了你怎么答应我的!”听到这句话,钟有成这才看到是赵蒹葭,连忙大吼道:“是赵先生!赵先生来了!住手!”只是此时此刻,局面似乎已经不由他说了算了,数十个学生朝着赵蒹葭涌去。内卫接连变色,挡在赵蒹葭身前,把一个个学生打倒,但很快就有人中了刀。康嬷嬷大声道:“不对!他们身手很好!不是学生!”“不要留手!谁敢靠近就杀!”话音刚落,一个穿着布衣的学生突然窜出,身手实在利落,把一众内卫打倒,然后扑向赵蒹葭。康嬷嬷直接冲了过去,和这人缠斗在一起,可惜只坚持了几招就败下阵来,被一脚踢翻在地。“保护王妃!”她怒吼一声,眼睁睁看着那布衣学生冲向赵蒹葭。而就在此时,松山子一步站到了赵蒹葭身前,冷冷道:“无量天尊!”布衣学生不管不顾,强大的掌力直接朝前拍去。松山子面色不变,双手抱太极,轻易挡下这一招的同时,一张直接拍在这人天灵盖上,一瞬间脑浆都给人爆了出来。“无量天尊!”松山子又念了一句,看到还有杀手过来,直接把背上的剑取了下来,随手一震,长剑便呜咽作响。剑光闪烁,十多个杀手已经变成了残肢碎块。看到这一幕,康嬷嬷吞了吞口水,喃喃道:“现在的出家人…都这么狠吗?”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巨响惊破天地,松山子手握燧发铳,枪口冒着烟,远距离干掉了一个杀手。他慢悠悠地装上一枚子铳,淡淡道:“无量天尊,龙虎山道庭,立志除魔,还有谁上来受死?”马蹄声和怒吼声响起,锦衣卫缇骑终于杀到,王昂大声道:“给我全部围了!谁敢动就直接杀!”听闻此话,赵蒹葭连忙道:“王大人住手!”王昂走到赵蒹葭身旁,压着声音道:“王妃,这件事不简单,我…”“我知道!”赵蒹葭打断道:“有人故意煽动,背后推波助澜,以学生械斗制造矛盾,再激起神京读书人的反抗,本意是攻击时政,尤其是改革时政,借此师出有名。”王昂愣了一下,他也没想到赵蒹葭看得这么准,她分明没得到消息啊。不过以她的身份,对政治敏锐一点是正常的。王昂道:“那必须要立刻制止,我们的暗桩也在里面,这次暴乱已经足够我们找到奸细了。”赵蒹葭道:“武力制止不是最好的办法,关键是要解决根本的问题,文道与所谓的奇技淫巧,把学生的心结打开。”“你和松山子保护我,当心暗箭即可。”说完话,她大步走了出去。步伐坚定,眼神凌厉,以至于诸多学生都被吓到了,在纷纷后退。松山子就站在她的身旁,盯防着四周,只要有暗箭射来,他第一时间就能挡住。赵蒹葭看向前方,冷声道:“钟有成,你到底要做什么!”钟有成也不是傻子,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慌了。于是连忙跪在地上,大声喊道:“赵先生!我们不是有意的!实在是那群儒生太过分了!”“上次闹完之后,本来都和解了,但却有儒生利用家里的权势,私下里找到俺们的家里去。”“十几个同学的家人都遭了殃,有的被关进了大牢,有的被莫须有的罪名流放,还有的被恶霸欺辱,生不如死。”“他们…他们当真是要把我们逼上绝路啊!”听到这句话,赵蒹葭都变了脸色。她当即问道:“让受害者学生出来!我要问清楚!”“还有,是哪个儒生干了这些事儿,自己主动站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说完话,她给王昂使了个眼色。王昂直接拔出了刀,大声道:“现在主动站出来,什么都好商量,要是不说…等我带锦衣卫查出来了,那就罪加一等!”四周寂静一片,十多个受害者都站了出来,面色愤怒。而儒生之中,却只有一人站了出来,吓得腿都软了。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道与术 十多个受害者,只有一个是凶手?赵蒹葭觉得不合理,在四周众人怒目之下,她问儒生:“你叫什么,家里干什么的,到底做了什么事,老实交代。”压力实在太大,被无数人用目光锁定,这儒生已经顶不住了,当场跪在地上。他语气都有些哽咽了,大声道:“王妃…不,赵先生,我…我叫鹿徵,家父是大理寺少卿…我,我们没有把人关进大牢啊!”“他们…他们之中有几个人骂我太狠,我实在受不住了,才回去跟家里讲了。”“我爹就找关系,让去找了找他们家人麻烦,但只是派人打人,绝对没有让人含冤入狱,甚至流放…这坚决不可能啊!”他整个人都结巴了,攥着拳头道:“而且…哪有十多个人,我只说了三个同学啊!”赵蒹葭看向王昂。王昂当即道:“来人!去把大理寺少卿给我抓到这里来!老子要他当着太学宫所有学生的面,把事情全部说清楚。”缇骑立刻行动,而其他学生已经气得破口大骂。甚至连杨东升这种儒生代表,都不禁呵斥道:“鹿兄!学术之争,乃大道之争,仅限于太学宫,仅限于学生之身份,你怎可利用家中权势,打压同学家长?”“你不觉得这是心胸狭隘吗?你不认为这有违圣道吗!”鹿徵低下了头,眼泪都出来了。杨东升深深吸了口气,作揖道:“赵先生,这件事我们儒生事先并不知情,故而面对其他学院同学之挑衅,实在愤慨。如今看来,错在我们,请先生责罚。”“请先生责罚。”数百文学院的学生,深深鞠躬而下。赵蒹葭冷声道:“事情真相不是你们说了算的,都站在这里别走,等大理寺少卿来了,自然就明白了。”锦衣卫的人很快就把大理寺少卿压了过来,这人也算是老资格了,在邓肃离京之后接任,如今三年有余,做的还算不错,哪里知道会被自己儿子背后来一刀。看到这个阵仗,他都吓得满头大汗,当即喊道:“王妃饶命啊!王大人饶命啊!下官也只是一时糊涂,派了帮派分子去打人…下官糊涂啊…”王昂直接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寒声道:“当着锦衣卫的面还不老实!只是打人吗?那为什么有人入狱,有人流放?”“鹿大人,你不会是想尝尝锦衣卫的用刑手段吧?”大理寺少卿连忙道:“王大人,王大人明察啊,下官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谎啊,流放这种大罪,需要层层审核,需要证据链,地方官不会冒这种险帮我一个大理寺少卿的,我也没必要为了学生之间的恩怨,花那么大价钱去害人啊!”“王妃,下官冤枉啊!”王昂重重哼了一声,看向赵蒹葭。赵蒹葭道:“诸位太学宫的同学和老师,你们都在这里,也把事情都看在眼里。”“这个鹿徵应该不是最大的凶手,他只说了三个人的名字,他爹也只是派人打人,但这里有十多个受害者,家里甚至被抄家流放…”“这件事充满了蹊跷,背后肯定有黑手推波助澜,刚刚被杀的这些人,就是隐藏在学生之中的杀手,这足以证明这件事是有人故意煽动。”“这不是简单的闹事,是有人在利用你们,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甚至想要刺杀于我!”听到这里,太学宫的老师和学生们都慌了。王昂适时说道:“无论是谁在背后捣鬼,无论他有什么目的,锦衣卫都能查个水落石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无论涉及到谁,都难逃法网!”直到这番话说出来,现场的气氛才缓和了一些,虽然还是有部分学生骂骂咧咧,但不像刚才那般愤慨了。赵蒹葭看向众人,沉声道:“幕后的黑手要查,但儒生和其他学生的矛盾,却是事实。”“杨东升,你上次专门找到女子学堂来说要道歉,还记得我对你怎么说的吗?”杨东升连忙站了出来,作揖道:“学生记得,先生说:侈谈爱国之前,先做到容人,自豪圣道之前,先开阔胸怀。”赵蒹葭道:“我让你们想通了再来找我,现在想通了吗?”杨东升点头道:“学生想通了,大晋百废待兴,国家需要建设,其他学院的设置是有必要的,太学宫这么大,应该要容得下他们。”赵蒹葭摇了摇头,道:“不对,你还是没有想通,你们所有儒生都没有想通。”“你们承认了他们存在的必要性,但你们依旧认为他们低你们一等,依旧认为他们是奇技淫巧,只是这些奇技淫巧还算有点用罢了。”黄昏的风吹起她的长发,那一丝丝凉意,让赵蒹葭愈发清醒。她也愈发知道自己到底站在哪条路上了。她看着众人,郑重道:“要说尊儒,我比你们更尊儒,但我不赞同你们的想法。”“儒家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们口口声声言谈为国,但事实上连修身都做不好。”“《礼记》记载,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意为…人之发展在于革新,人有进取之心,不满足于现状,不断朝前,不断修缮自我,在知识、智慧、修养、品德等各方面不断做到最好。”“何止是人,世间万事万物皆该如此,世界之轮转、历史之进程,皆在于进取、革新、不断进步。”“故上古时期之耕种,器具往往以石骨、木材所制,春秋时期,器具便以铁铜所制,而至如今,耕种器具家家户户皆有,早已革新换代无数次。”“故上古时期之纺织,手编桑麻枯草为衣,及至商周,便以纺车、梭子而编棉花、蚕丝,而至如今,纺织、染色器具数不胜数,绫罗绸缎、纱布棉毛,品类何其丰富…”“世界之新,唯功于文?如无你们所谓之奇技淫巧,何有今日之世界?”“天下唯文,那我们只能茹毛饮血、穴居深山、衣不蔽体、足不裹履,宛如世外野人罢了。”此番话一出,诸多儒生都低下了头,惭愧不已。而那些老学究、老先生,也是面面相觑,轻轻叹息。赵蒹葭继续道:“读书在于明理,明理就当知技术之重,因此修身之首要,在于谦逊,在于抛却心中之倨傲。”“往小了说,都是为国;往大了说,都服务于世界之革新,谁又比谁高尚?”“说句实话,若无笔墨,何来书籍?若无印刷,你们当中大多数人连一本书都看不到!”“容人,容物,不是说说而已,要打心里尊重,才是真正的修身。”天渐渐黑了。风愈发寒冷。数百儒生低着头,而数千其他学生却振臂高呼,激动万分。“赵先生说得好!”“赵先生不愧是博学大家,这才是读书人,这才是鸿儒。”“对,这样的读书人我们不讨厌,我们只会喜欢。”“赵先生,谢谢你为我们说话,我们不懂那些革新的道理,我们就只是想把自己的事做好。”赵蒹葭转头,在昏暗的天地下,看向其他的学生。她大声道:“你们在说话是吗?但天太黑,我看不见你们。”王昂当即让缇骑把火把点燃,太学宫各处也都亮起了灯。赵蒹葭的脸被火光映照,她语气很平静,缓缓道:“刚刚黑暗的时候,谁偷了谁的钱,谁打了谁的脸,谁又看得清楚?”“你们对文道也有鄙视,你们认为他们只是空谈误国,在当心的革新时代,你们认为学文已经不重要了。”“但这个世界需要光!需要有人指引方向!”“文道之重,在于纲纪群伦。”“什么是纲纪群伦啊?是仁义礼智,是忠孝节义,是尊老爱幼,是敬德护弱。”“人们需要一个标准,需要学会——做人。”无数人沉默着,静静看着她。赵蒹葭轻声道:“世界是需要道理的,否则这些火不会成为灯,只会烧毁一切。否则这些刀不会用来保护你们,而会成为杀你们的凶器。”“造桥铺路,修房立柱,关乎百姓生息,你们会因钱财而偷工减料吗?”“总要有一个东西来引领我们,让我们懂爱,懂善,懂德,懂礼。”“否则,我们即便不是茹毛饮血的野人,也是穿着衣服的野人。”赵蒹葭终于找到了那一道门,说出了自己对这二者的看法。“文,承载着道。技,承载着术。”“无技,文无立锥之地,只是个空壳子。”“无道,技无引路之灯,只能在原地迷茫。”“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分工不同。”“我说这些,你们明白了吗?”火光明灭,大地在光明与黑暗之间转换,人心的阴晴也变化着。这一刻仿佛已经定格,又仿佛过了千年之久。直到第一个人说出了那一句话:“学生,受教了。”于是,无数的学生鞠躬作揖,纷纷开口。“学生,受教了。”“学生,受教了。”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大战开始 圆月高悬,太学宫灯火通明。明亮如赵蒹葭的心。她的心像是打开了一道门,所有的情绪都随之涌出,涤荡全身,把一切杂质都洗了个干干净净。这一刻,沉积多年的抑郁终于烟消云散,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路,并走得如此坚定,如此踏实。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那种清晰的方向,让她心情无比畅快。即使如今神京的局势是如此艰危,她也感受到了内心澎湃的激情与力量。她甚至忍不住想作诗一首。她迫不及待想回家,把心中的兴奋发泄出来,说给紫鸢听,说给青鸢听,说给小影和两位公主姐姐。“康嬷嬷,让内卫把沁水姐姐她们叫过来吧,我真真是有好多话想说,我今晚肯定是睡不着的。”她声音都带着笑意,摇头晃脑的说道:“本姑娘要与她们吟诗作对,谈风月,谈人生。”康嬷嬷的脸上却是没有笑容,她只是站到了赵蒹葭身前,压着声音道:“王妃,退回太学宫。”赵蒹葭朝前一看,这才看到街道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全是穿着长袍的儒生。他们手中举着火把,火焰照亮了发怒的眼睛,正大步朝着太学宫而来。“出事了。”赵蒹葭面色一变,当即道:“不能留在太学宫,这里是矛盾的中心,太过危险,我身份敏感,很容易被人拿去做文章。”“你和松山子道长护送我回王府,只有那里是安全的,兵马司的司兵不会让任何人攻陷王府。”康嬷嬷正色道:“好!王妃说得有理!我们闯过去!”赵蒹葭道:“闯什么闯,绕开,走小路回府。他们做他们的事,我回我的家,不参与斗争。”“只要我不出现在公众的场合,那杀我的意义就不大,对方应该不会太执着于这点,我的命没有他们的大事重要。”说完话,她便看向右边,急道:“道长你开路,我们紧跟你。”“好!”松山子道长左手持剑,右手持燧发铳,大步朝前走去。赵蒹葭也不上马车,被一众内卫包围着,从小路回去。康嬷嬷当即把外衣脱下,低声道:“王妃,我把我的锁子甲脱给您穿上。”赵蒹葭摇了摇头,微微拉了拉自己的衣领,笑道:“我穿的是陛下送给我的金蚕软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呢。”康嬷嬷突然觉得,王妃似乎很聪明,只是以前没表现出来。只是就在此时,前方却传来熟悉的声音:“小姐!小姐!”“是紫鸢!”赵蒹葭当即朝前看去,只见前方沁水碧水两位公主带着紫鸢和一众女卫,大步朝这边走来。沁水公主道:“蒹葭妹妹,此刻不能回王府,半路上已经有杀手拦截,企图活捉你。”“为了防止意外,我们都到太学宫,由女卫集中保护。”赵蒹葭忍不住道:“到底出什么事了?”沁水公主笑道:“有人坐不住了,要造反了,这些儒生是被煽动过来的,外面消息传的满天飞,说太学宫的文道学生被欺压,死了很多人,推波助澜之下,文人士子愤怒了,来太学宫讨说法。”“其中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坏东西,估计等会儿不会消停。”赵蒹葭一边跟着她回头,一边说道:“那这么说来,太学宫是噱头,是对方想要师出有名。”沁水公主疑惑道:“怎么解释?”赵蒹葭道:“从太学宫之冲突,把教育新政拖下水,再攻击夫君和我父亲,把事情上升到周党把持朝政,对立读书人,破坏祖宗制度,最终上升到陛下昏聩,葬送陈氏江山,要求还天下于陈。”“我在其中没有扮演角色,但我身份特殊,如果能抓到,是一个不错的筹码,可以用来要挟我父亲和夫君。”沁水公主道:“那现在我们除了被保护之外,还需要做什么吗?”赵蒹葭道:“最好什么都不做,在关键时候站出来控制一下学生情绪即可,我们不需要参与外面的斗争,能保住太学宫的学生少死人、少受伤,就是好事。”沁水公主不禁笑道:“蒹葭妹妹,你现在怎么…这么…”赵蒹葭歪着头看向她,眨着眼睛道:“聪明?”沁水公主道:“不但变聪明了,而且变得…有精神了,有朝气了,不像以前那般死气沉沉…”赵蒹葭笑道:“沁水姐姐,有没有可能,我本来就很聪明?”她笑着走进了太学宫,此刻内卫已经聚集了上百人,重重保护着她与两位公主,来到太学宫的女子学堂这边。在这场暴乱之前,她们要在这里度过。“王府那边不会出事吧?”紫鸢倒是有些担心。赵蒹葭道:“不必担心,那里防卫严密,有司兵保护,而且…后院有密室,那道石门重若千钧,炸药都炸不开的,如果真有大事发生,小影她们可以在里面至少生活十天。”“还有,别忘了小影妹妹那几十坛蛊虫…她又不是真傻…”话音刚落,房顶之上便出现了十多道黑影,他们气势强大,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正冷冷盯着众人。沁水公主面色一变,冷声道:“不管你们是谁!赶紧滚!否则别怪老娘不客气!”上百内卫,也抬起了手臂,她们虽然没有燧发铳,但袖箭这些小东西还是有的。一个老人淡笑道:“沁水公主这么多年,脾气还是没有变啊,不过今天晚上,我们的目标可不是你。”说完话,他便直接朝着赵蒹葭飞去,内力朝外喷涌,浩瀚如海。上百个内卫都发出了暗器,而这个老人大袖一挥,磅礴的内力如滔滔巨浪,竟然把所有的暗器全部挡下。他如鹰爪一般的大手,已经近在咫尺。“无量天尊!”松山子一掌直接拍出,和对方硬碰硬来了一下,发出一声巨响,老者倒退出去,很快遭到内卫围攻,被迫上了房顶。而松山子面不改色,只是压着声音道:“这是个高手,内力不输于我。”老者也是眯眼道:“想不到卫王妃身边,还有这种高手保护,真是有意思。”“时间不等人,动手吧,诸位。”他挥了挥手,房顶之上十多个高手全部杀了下来,他们对内卫没有兴趣,全部朝赵蒹葭扑来。松山子感受到了对方的气息,一时间整个人都傻了,因为他发现,十多个人竟然都是宗师级别的高手,都和他在同一个档次。这他妈还怎么打?天下宗门,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强者了?“所有内卫!全部撤出此院!”冷漠的声音突然响起,只见高墙之外,一个碎发飘扬的女子直接跳了进来,手持一把长刀,白皙的面容带着洒脱与坚毅,随手一刀斩出,便挡住了一个高手。看到这人,沁水公主都不禁惊呼出声:“庄司主?你怎么会在!”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还天下于陈 来人身材高挑挺拔,身手矫健,气质宛如坚冰,干练又凌厉,赫然是消失了几个月的庄玄素。而内卫们看到自家司主降临,当即听了命令,撤出了院子。十多个高手冷冷看着这一幕,也不阻拦。庄玄素没有回答沁水公主的话,而是大步朝前,看向前方的一众强者,沉声道:“你们确定要当叛徒?”领头的老者淡笑道:“庄司主,你不是送那对双胞胎去南方了吗?从哪儿冒出来的啊?”“另外,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凭什么跟我们打啊?”庄玄素瞥了他们一眼,不屑道:“不重要了,既然你们走上了这条路,就已经回不了头了。”她转身道:“蒹葭,我们暂离。”老者冷哼道:“装神弄鬼!要走可以!赵蒹葭留下来!”他直接飞身朝这边杀来,速度快到极致。松山子刚要准备出手,却突然感受到一股浸透灵魂的杀意,让他浑身发颤,连内力都提不起来。而下一刻,狂风刮过,老者也直挺挺从空中掉了下来。众人转身朝侧面看去,只见圆月高悬,一个手持黑色大刀的女巨人正站在那里,散发出磅礴的气势。黑暗的天地,给了她更黑暗的剪影,那把黑色的刀看起来是如此沉重。“不可能!”老者已经惊吼大叫了起来:“不可能!你不可能离开陛下的!这么多年了,你从来不离开陛下的!”小庄没有说话,只是身影一闪,直直落在了众人身前,双脚已经踩碎了大地石板。老者脸色已经惨白,喃喃道:“为什么啊…我们行动这么隐秘,你…你又怎么…你不怕陛下出事吗!你中计了!快回去!”小庄面色平静,看着面前十多个人,淡淡道:“我太久没在你们面前出手了,以至于你们都忘了当初我是怎么把你们招进大内的了。”“练了十几年功,看来你们功夫都有提升嘛,这些年供奉当习惯了,都忘了自己在吃谁的饭了。”老者身体颤抖着,已经忍不住跪在了地上,哭诉道:“庄老大,我们在宫里十几年了,我们…我们也想风光,也想封爵,不想一辈子隐姓埋名当个什么供奉啊!”“看在十多年苦劳的份上,饶了小的们这一次吧。”庄玄素点头道:“好,你们接我一刀,接得住,我就放你们走。”说完话,她直接反手握刀,瞬间横斩而出。肉眼可见的黑色内力掀起一股巨浪,呈半月形朝前席卷而去,恐怖的力量让石地板都在皲裂。十多个供奉大吼出声,把所有内力都调集起来,试图挡住这一刀。只是下一刻,刀光到达,他们十多个人全部化作了血肉碎块。刀芒余势不绝,连同他们背后的房屋都直接被切开,房屋背后的绿化树木也直接断掉,一个院子,成了一片废墟。松山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双腿发软,差点没站稳。他简直难以想象这一刀有多强,像是超越了人类的极限,像是神仙才能斩出。这…这就是传说中那个青城山两百年第一的绝世天才吗…她未免也太猛了吧!小庄回头看向众人,轻轻道:“就待在太学宫别走,最多两天,神京会恢复平静。”说完话,她又对着庄玄素道:“保护好她们,不许出差错。”庄玄素连忙道:“明白了,姐姐。”事实上她也有点怕自己的姐姐。小庄瞥了一眼四周,不屑笑道:“还有一些小鬼,我去解决了,然后就回宫了。”说完话,她身影闪烁,直接消失在了原地。……紫微宫,昭景女皇正泡着脚。两个女官一遍给她洗脚,一边说着话。“陛下,今天的热水要更烫一些,要不奴婢再添点凉水?”昭景女皇道:“不必,朕今天就喜欢烫一点,心情激动啊。”女官笑道:“是呢,陛下最近心情好,咱们奴婢心里也高兴。”昭景女皇看向她,轻轻笑道:“你跟朕十一年了,朕有什么习惯,你都清楚得很。”“小碧,朕待你不薄吧?”小碧嘻嘻笑道:“陛下待奴婢们都是极好的,奴婢们很感谢主子呢。”昭景女皇道:“那你为什么在朕饭菜里下药呢?你在等朕毒发?”听闻此话,小碧的身体顿时僵硬了。而另外一个女官则是直接拔出藏在腰间的匕首,朝向昭景女皇的心口刺去。昭景女皇伸出手指,轻轻夹住,眯眼道:“够狠啊,竟然淬了毒。”小碧大叫一声,从后腰掏出匕首,朝着昭景女皇脖子而去。昭景女皇另一只手又夹住了匕首。两个女官,都不禁愣住了。她们看到陛下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道韵,那是她们梦寐以求的内力。“陛…陛下…”两人的脸色都变得惨白。昭景女皇面色很平静,缓缓道:“在朕即位之初,你们还没跟着朕,那时候朕每个月要面对十次刺杀…”“你们以为朕是怎么活下来的?”“要是连身边的人都看不透,朕凭什么能在这个位置坐这么久?”“实话告诉你们吧,六年前你们被买通的时候,朕就已经知道了。”“你们每次传出去的情报,那都是经过朕审核删减之后,才帮你们递出去的。”说到这里,她面色冷了起来,寒声道:“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当朕是小孩子呢。”小碧当即跪了下来,痛哭道:“陛下,奴婢也是被迫无奈,他们抓了奴婢的家…呃呃!”她话还没说完,昭景女皇就顺手把她喉咙切开了。另一个女官吓得转头就跑,昭景女皇随手把匕首扔了出去,直接从后颈穿透了对方的脖子。两个女官还在挣扎,发出临死前的抽搐,而昭景女皇则是继续泡着脚,淡淡道:“来人,把尸体清理出去,打扫一下房间。”很快外边便有女官进来,看到这一幕也不惊讶,而是直接开始了干活。又另外分配了两人过来,给昭景女皇洗脚。与此同时,神京城的热闹也越来越大,上万的儒生开始冲击太学宫,又有百姓走上街头,哭喊着西北大败的消息。文武百官全部都乱了,锦衣卫都抓不完人。王昂满头大汗,咬牙道:“坏了,西北大败的消息恐怕不是假的,甘肃要是丢了可怎么办啊!”正说到这里,他听到了沉重的鼓声,听到了遥远的号角声。还有,还有那惊天动地的怒吼——“女皇无道!文政杀儒!武政丢城!崩坏社稷!葬送江山!”“神京有志之士,读书之人,当勠力同心,推翻昭景,还天下于陈。”哪里…哪里来的声音…哪里来的人!王昂猛然回头,看向南方城门方向,心跳剧烈加速。这样的怒吼,这样的气势,起码是数万大军啊!现在东西双方都在作战,神京哪有这么多大军……不对!冀州!庞立兴!糟了!庞立兴反了!王昂惊吼道:“快!快禀告陛下!冀州节度使庞立兴反了!他被收买了!”猛喘着粗气,王昂心里清楚,冀州数万大军兵临城下,现在就算是禀告陛下,也早已晚了。这一次,真是天大的浩劫啊!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非将军之过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笑之声在城楼上响起,熊阔海兴奋地喝了一口酒,忍不住说道:“痛快!凉州城墙高达三丈,战备资源充足,对方人再多也攻不上来啊!”“这三天时间,他们组织了两次进攻,都没有任何进展,还牺牲了将近两万人,真是可笑。”他看向宋武,激动道:“那算上第一次进攻,三次加起来他们起码损失了三万多人,而我们损失不过八千多。”“这么打下去,他们还玩个屁啊!”宋武的脸上没有兴奋,他只是看着前方的烟尘,缓缓道:“熊大人,我们或许…或许快撑不住了。”听到此话,熊阔海笑容凝固,皱眉道:“什么意思?”宋武叹了口气,轻声道:“预感,这些战士给我的感觉不对,尤其是上午的战斗,他们出现了怯战的情况,虽然不明显,但我看得出来。”熊阔海变色道:“你的意思是,即使叶尔羌和马家人攻不上来,我们内部也要出问题。”宋武苦涩道:“不是也要出问题,而是早已出问题了,只是我们没法子发现罢了。”熊阔海道:“我还不信这些士兵要投敌造反!”话音刚落,又是一阵鼓声响起,宛如天崩地裂一般,叶尔羌和马家的大军朝着城墙攻来。这一次,他们没有任何保留,把剩下的七万人全部押了上去。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要拼命了。宋武扯着嗓子鼓舞着士气,战斗开始打响。在这血色黄昏下,在这被太阳和鲜血都染红的城墙上,残酷的拼杀再一次开始。只是不同在于,这一次没有炮声。连续的战斗,让佛朗机炮的炮管都变红并发生了轻微的形变,其中三门大炮出现了炸膛。这一次,只能依靠传统的守城武器战斗。熊阔海道:“即使佛朗机炮用废了,他们也攻不上来,毕竟我们城墙这么高…”话没说完,熊阔海愣住了。他看到了火焰。凉州卫燃起了大火,不是一处,是至少十来处,熊熊烈火,映着夕阳,像是要把凉州城全部烧毁一般。“报!报!”有缇骑跑上城楼,大声道:“禀告大帅!禀告熊大人!城里有人故意纵火!”“十多队人,每一队都有至少七八十人,聚集着百姓在闹事,而且人越来越多了。”“他们…他们在攻打县衙…”熊阔海猛然回头,眼中只有震惊。他一字一句道:“凉州卫!可是都清理干净了的!怎么会还有马家的人!”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叶勉从下面爬了上来,喘着粗气道:“我们能把官员清理干净,还能把百姓清理干净吗?大量的探子融入百姓,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根本没有任何破绽,查不出来的。”熊阔海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肃州卫那边帮李贺?”叶勉摇了摇头,道:“刚回来,凉州卫这边情况太严峻了,我不敢不回来啊。”“现在的情况是,马家在西海经营了百年,对甘肃镇的渗透也极深,对于这边的百姓来说,马家比朝廷更亲,更得人心。”熊阔海大声道:“放屁!马家欺压百姓!百姓还能亲他们?”叶勉深深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老熊,有没有一种可能…正因为他们欺压百姓,所以百姓更亲他们?”熊阔海当场沉默。叶勉道:“让百姓更穷,百姓就会越依赖马家,就像是放牧,对牛羊越狠,牛羊就越听话。”“现在你都看到了,凉州卫的百姓被一煽动,就有大批人出来闹事。”“我刚刚经过城区的时候,你知道他们口号是什么吗?”熊阔海道:“什么?”叶勉道:“赶走朝廷,瓜分土地,吃饱穿暖,不受饥寒。”熊阔海一拳砸在城墙上,大声道:“荒谬!他们怎么能信马家会给他们分地!”叶勉叹了口气,道:“这几十年来,马家想让谁富,谁就能富裕,这种思想已经在当地的百姓脑中根深蒂固。”“这里的百姓太苦,太渴望吃饱穿暖,加上马家多年的权威,这句话喊出去,自然就有大量的百姓相信。”说到这里,叶勉苦笑道:“不需要所有百姓相信,甚至不需要大部分百姓相信,只需要小部分…就足够让我们乱起来了。”熊阔海深深吸了口气,道:“我去镇压!”“来不及了!”叶勉道:“根本原因不是你我没做好,是马家在这里当了太久的土皇帝,我们几十天的努力,砸不烂对方几十年的牌坊。”“那他妈现在怎么办!”熊阔海急得跺脚。宋武呢喃道:“退兵了。”众人连忙一看,只见叶尔羌和马家的兵已经开始撤退,但在夕阳之下,一群群平民却朝前跑来。他们穿着各种衣服,纷纷大喊了起来。“儿子,快投降吧,马老爷答应给我们免三年赋税,还要发十两银子的奖励啊!”“快下来吧,娘不想你死啊!”“咱们分到地了,足足四亩地啊!”“儿啊,快别打了,你爹被关进大牢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各种各样的声音,无数的归劝,铺天盖地,竟然比鼓声还要震耳欲聋。看到这一幕,熊阔海的心彻底凉了。他喃喃道:“完了,这下真的完了…”宋武面无表情,只是缓缓看向身边的兵。其中一个兵被看得发毛,终于顶不住压力,扑腾一下跪在地上。他不停磕着头,哭喊道:“大帅…我们…我们不是不忠,我们只是讨口饭吃,想活着啊。”一石激起千层浪,士兵们陆陆续续跪了下来,磕头哭诉。“大帅,俺不能看着俺娘死啊!”“给条活路吧大帅,小的给您磕头了!”“是啊,咱们日子苦,就为了吃口饭,求大帅给条活路。”“咱们再打下去,丢了性命其次,关键父母家人也活不了啊!”“求您了大帅!可怜可怜我们吧!”城楼上,城墙下,到处都是哭喊声,到处都是诉苦声,所有人都在磕头。夕阳照亮了宋武的脸。他脸部的肌肉在颤抖。他张着嘴,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声嘶力竭,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哈哈哈!好啊好!马家真是好手段啊!不愧是在西北经营了上百年的豪族啊!”“看啊,看啊,这些兵真的认他们!真的不认朝廷啦!”他像是疯癫了一样,看向叶勉和熊阔海,沙哑着声音道:“你们说,这仗怎么打!怎么赢!哈哈哈!”叶勉长长叹息,看到宋武这般表现,也是心痛不已。这个年轻的将领,没有辜负自己的姓氏和血脉,他已经足够坚强,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叶勉道:“蜀汉之灭,非将军之过也!西北之败,非大帅之过也!”宋武看着叶勉,缓缓道:“我读过《三国》,我深爱这本书。”“我清清楚楚记得,姜伯约从未见过汉昭烈帝,却矢志不渝,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也没放弃。”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脸上的血渍映着晚霞最后的余光。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见过两代皇帝!我宋家世受皇恩!”“我也算是节帅的弟子!他也没倒下呢!”“我又…怎么会倒下!”宋武紧握着刀!他冷声道:“我让你调了两万浙江军过来对不对?”“继续打!继续守城!”“城破了就打巷战!就拿命去填!”他咧着嘴,猛然挥出大刀,砍在城墙上,发出巨响之声。他大吼道:“我宋武…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西北的土地上!”“这边苍茫辽阔的大地,容得下我这副残躯。”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建州之危 街道还算宽敞,房屋虽然不高,但整齐俨然,颇有秩序。建州毕竟是辽东大城,是女真的根基,这里有着不错的底蕴。只是遗憾在于,这里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满城的颓圮。王雄缓步朝前走着,低声说道:“主要还是粮食,剩下没能带走的部分,要全部集中起来烧毁。”“可别应付,要烧透,不给对方留任何希望。”“最好到时候把这座城都烧了。”纪山叹道:“粮食已经在烧了,西边挖了十多个大坑,用火药和桐油烧了一遍,又全部灌了粪水进去,无论如何也捞不起来了。”王雄道:“不要忘了药材,建州的药材虽然不多,但也决不能留给他们。”“然后就是我们把该做的准备做好,以最全盛的姿态迎敌。”纪山点头道:“我明白。”“沙皇国的大军昨晚就到了,扎营在五里之外休整,估计今晚就要发动进攻了。”“大战很快就要开始了,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攻城,建州城的城楼还是很高的,真要硬打,他们怕是要栽十多万人进来。”王雄叹了口气,道:“终归是我们被动,毕竟我们只有守城一个选择,而他们可以尽量想法子。”纪山道:“我还不信他们肯绕过去?不打我们,我们就要捅他们腚眼儿,到时候他们更难受。”王雄沉吟片刻,才道:“打肯定是要打的,我不担心古曼耶夫,我认为他只是一个合格的将领,但还不算特别出色,面对僵局,他不是一个能创造奇迹的人。”“但…那个突袭兵团的安德烈上校,是个帅才,我很担心他。”话音刚落,就有侍卫来报。“禀告将军,我们抓到三个孩子…躲在地窖里的。”王雄愣了一下,朝前看去,只见三个男孩儿大约八九岁模样,脸色吓得煞白,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眼中充满了恐惧。“什么情况?问了吗?”“问了,听不懂他们的话,是女真语,但看他们比划,大致意思好像是…说是孤儿,见到我们来了不敢出来。”孤儿?恐怕是父亲都参军了吧…王雄深深看了他们一眼,笑着走了过去,摸了摸三个孩子的头。他说道:“我派三个叔叔送你们去沈州,好不好?”三个孩子听不懂,面面相觑,也不敢哭,噘着嘴很怕。王雄回头道:“叫三个人,送他们去沈州,娘的,随便怎么打仗,几岁的孩子有什么错。”侍卫比了比手势,给孩子们打着招呼。这三个孩子似乎听懂了什么,连忙就朝前跑去,跌跌撞撞的,有个孩子还差点摔倒。王雄看着他们,不禁轻声道:“孩子们慢点跑,前面的路可不好走啊!”……“建州城墙,大约建立于五百年前,期间经过多次修缮,女真崛起之后,又在原有的一丈基础上再次加高。”“现在城墙底宽十二米,顶宽四米,是实实在在的重镇大城。”安德烈看着手中的地图,详细阐述道:“如果我们要强攻,在对方战争资源充足的情况下,至少要付出三倍于敌人的代价,才能拿下。”“这显然不是我们该有的计策,我们必须要想法子打开缺口,跟他们进行巷战,才能把伤亡控制下来。”古曼耶夫沉声道:“那就用火炮轰开他们的城门,杀进去跟他们对杀。”安德烈实在有些无语,暗叹古曼耶夫对大晋和女真的了解还不够。他低声道:“轰不开的,建州的木质城门厚度超过两尺,火炮轰开并不容易,而且木质城门之后,还有重若千钧的铁质城门,只是平时不怎么启用而已。”“我们想要打开城门,必须要用大量的炸药,炸毁城门两侧嵌连处的城楼,把那些巨石炸烂,这显然也很有难度。”伊万大声道:“那就挖地道钻进去!”安德烈道:“挖地道工程量大,又容易坍塌,我们没有时间去耽误,另外就算是挖通了隧道也没用,对方守在另外一头随便杀,亦或者灌水填土,我们都受不住的。”古曼耶夫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才道:“那…到底该怎么打?我们不可能把全部人命都搭进去。”安德烈缓缓道:“先正常攻城,消耗他们火炮的弹药,打红他们的炮管。拿人命去填,填到天亮,我们至少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不用面对炮火的轰击。”“那时候我们再聚集火炮,轰开他们的城楼。”“底部厚达十二米的城楼不可能烂掉,但我们可以打开上部缺口,通过缺口杀进去,抢夺城门的控制权。”说到这里,安德烈深深吸了口气,道:“多佯攻几次,耗他们两天,两天之后他们体力和精神都不行了,就是我们的机会。”古曼耶夫道:“两天?我们时间很宝贵,再耽搁下去,甚至都到不了沈州。”安德烈道:“这两天时间是一定要花的,否则就要多死人,他们是防守方,他们不敢松懈,我们必须利用主动性去消耗他们。”古曼耶夫沉默了片刻,才道:“一切都听上校的。”“所以第一步,要做什么?”安德烈缓缓道:“先把他们眼睛遮住!更大程度上消耗他们的炮弹!”于是,在八月二十的天黑之后,数以万计的沙皇国士兵,在距离城楼二里地的炮火范围之外,已经堆积了数不清的绿植。随着他们点火,浓浓的白烟便冒了起来。一处、两处…五处、十处……百处!上百个绿植堆熏出了大量的白烟,在东风的吹拂下,朝着建州城而去。在王雄的视角下,建州城外的广袤大地被白烟覆盖了大半,火焰的光透不过去,出现了大量的视线盲区。黑夜白烟,东风扑面,眼睛都瞎了一半,这仗要怎么打?“天都不帮我们啊,偏偏是东风…”纪山不禁感叹。王雄沉声道:“什么风都没用,大不了他们换个方向进攻罢了,这是进攻方的主动权,我们没法子的。”战鼓擂捶,号角声响彻天地,沙皇国的战士,发动了如潮水一般的进攻。王雄他们看不清有多少人,也分不清是不是佯攻,在白烟和黑夜的笼罩下,他们只能全力防守。佛朗机炮全部开火,等人到了近处,看得清了,便万箭齐发。而另一边,古曼耶夫眉头紧皱,沉声道:“不对!不对啊安德烈上校!我们有白烟掩盖,又是天黑进攻,他们分不清我们是否尽了全力,只能全力防守…”“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需要佯攻即可,能少死很多人!”安德烈看了四周一眼,然后压着声音道:“司令长官,一个人就是一张嘴,而我们的粮食已经很有限了。”“我们需要在一定程度上,创造牺牲。”“为帝国效忠,我们不会忘记他们的。”听到这句话,古曼耶夫都有些不寒而栗。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烈火不焚骨 战斗,在黑夜之下,在白烟笼罩之中。王雄和纪山早已有了丰富的战斗经验,面对这种情况,他们应对得游刃有余。滚石、热油、金汁、弓箭,有次序地往下招呼,打退了对方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战斗并不是一直持续的,而是持续一个时辰,对方又退兵了,但似乎没过一会儿又来了。就是这样循环往复,一直打到了白天。城墙上的战士已经累得不行了,但却丝毫不敢懈怠,因为…战斗根本还没停。沙皇国的战士依旧在进攻,每一次进攻的持续时间和间隔时间都不定,白烟依旧缭绕,他们不断在增加绿植,挡住了城楼之上的部分视线。仅仅是这部分视线,就让他们很难判断对方的出兵数量,分不清是否是佯攻。于是还要继续打,不知疲倦地战斗。纪山眉头紧皱,咬牙道:“这样不行啊,对方完全在跟我们玩车轮战,一批四五万人这般进攻,死是死了不少人,但…但我们完全没休息,战士们撑不住啊!”王雄点头道:“但我们敢轮休吗?让一半人守城,一半人睡觉?万一对方是全力进攻,我们一个疏忽就要被打开一个缺口。”“一旦出现缺口,就再也堵不住了。”纪山重重跺了跺脚,看着四周靠在城墙上半眯着眼还在啃馍馍的士兵,一时间眼睛都红了。他张着嘴,哽咽道:“王将军…我…我不是怕死,我只是觉得对不起这些孩子…”“他们大多只有二十岁…却要永远埋骨在这里,死前连一场好觉都睡不了。”“我…我…”说到最后,他眼泪不禁流了出来,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不敢让其他人看到。王雄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叹道:“纪将军,这就是战争,你我都没法子的。”他看向四周,看向远处。四周,疲倦的人们流着血,茫然地、困倦地吃着东西,他们还年轻,他们本该有美好的未来。远处,辽阔的旷野起伏如浪,每一寸轮廓都诠释着壮美的定义,这是一片多么美好的世界,此刻却被烈火焚烧。“真希望没有战争。”王雄的声音无比苦涩,一时间感慨万千:“纪将军啊,我们跑这么远来打仗,为了什么?其实就是为了没有战争。”“形势如此,我们不打,后代就要打,百姓就要遭殃。”“打吧,跟他们拼命,哪怕死在这里。”“我相信一切会变好的,我相信节帅可以结束一切战争,把大晋带到一个最高最高的层次,让我们的后代,再也不用受战争的苦。”他指着这些年轻人,哽咽道:“他们,他们那时候,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会在各处活着,或是聪明,或是桀骜,那无所谓…无所谓的…总有不听话的孩子,但只要他们能好好活着…”纪山随手抹了抹眼泪,攥着拳头道:“好!跟他们打!把所有的仗都打完!”战斗,继续。从白天持续到夜晚,又从夜晚持续到白天。白天,又打了整整一天。两天两夜的战斗,让城墙上的战士们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们只能在那短暂的间隙之中微微合眼,体力早已支撑不住了。八月二十二的黄昏,夕阳照亮了他们年轻而疲倦的脸。年轻啊,但又是那么坚定,这么苦的战斗,竟然没有人逃。“不可思议的民族。”安德烈看着前方的城楼,微微摇头道:“两天两夜,连番作战,炮弹用尽,是时候总攻了。”“古曼耶夫长官,下令吧,分兵四路,从四方城门同时进攻。”“炮火聚集,打出一条缺口,杀进去。”古曼耶夫的脸色并不好看,而是咬牙道:“我们损失了四万人,就为了这一刻,真是不容易。”安德烈道:“他们也有损失。”古曼耶夫道:“不过几千人罢了。”安德烈道:“但体力却撑不住了,他们的单兵作战能力下降到了极致,我们只要进了城,就能把他们当猪杀!”古曼耶夫道:“但愿如你所说,能够进城。”沙皇国在古河卫丢了三万人,在这里又丢了四万人,只剩下十七万人还在战斗。兵分四路,从四方城门进攻,大晋的战士只能硬撑着,凭借着本能去战斗。他们依旧英勇。但炮火响起了。沙皇国数十门大炮瞄准一个点,开始了狂轰乱炸。建州的城楼并没有那么好炸,但他们在一个多时辰之内,打出了上千发炮弹,大致都命中了那一片区域。城墙的缺口,在子时三刻,被打开了。于是,四股兵力全部汇聚,朝着缺口冲去,不要命的朝前,以绝对的体力和人数优势,冲进了城,抢到了城门控制权,打开了城门。更多的沙皇国大军冲了进来。而他们看到的不是大晋的军队,而是…沙皇国的俘虏,两万俘虏。这一刻,安德烈几乎恨不得怒吼出声。两万人!两万张嘴!要吃老子多少粮食!还是犯兵!还是犯兵!他真想下令杀了!真想下令杀了!但做不到,一旦下这样的命令,军心就散了,要出大事。“安德烈却是个天才,他找到了独特的方法打败我们。”王雄看着前方,语气已经很平静了。纪山道:“你不用俘虏参战,就是为了给他们留两万张嘴?”王雄没有点头,而是叹息道:“毕竟是异族,我敢用吗?万一在城楼上就直接反水,我们就真被动了。”“这一战的本质是打时间、打粮食,我给他们留两万张嘴,还是战斗力低下的两万张嘴,还是饿了足足三天的两万张嘴,够他们喝一壶的了。”说到这里,王雄昂着头,傲然道:“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战斗!”“弟兄们!让他们看一看!什么叫做大晋战士吧!”所有的战士,怒吼着,把手中的火把扔到了各处。建州城,燃了起来。烈火焚烧,似乎要烧透这个残破的世界、这片漆黑的天地。四万大晋将士,握住了手中的刀,怀着对祖国无限的热爱,冲向了沙皇国的军队。枪声响起,弓箭齐发,有人倒下,有人嘶吼。不重要,他们死在了冲锋的路上。两个临死的伤员,带血的双手握在了一起。他们看着这个黑暗中冒着火焰的城池,心中只有无尽的眷恋。“我们总说战斗,我们总说去死。”“我们真的清醒吗?我们真的想过值得吗?”“其实不重要啊,重要的是,我们真的这么去做了。”王雄举着刀,仰天大吼:“你们赢不了!”他全身染血,身中数弹,继续在朝前冲。“你们赢不了!”“看看吧!看看吧!刀剑啊!枪炮啊!我们倒下了,但我们的骨气还在!”“骨气!是不怕刀剑的!连烈火都无法焚毁!”王雄惨笑着,终于倒了下去。这一刻,他的心情无比平静。他想起了在神京城外濒死的那一刻,也是这样的感受。他只能发出最后的呢喃:“节帅…属下…没有辜负您…”“属下…尽力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神京沦陷 颤抖。神京城在颤抖。在这个圆月高悬的深夜,城内到处都是火把,学生士子在游行,士绅豪族也很快加入到了其中,形成了浩浩荡荡的洪流。城外数万大军怒吼着,咆哮着,战鼓震破天穹,夜空的浮云都随之散去,仿佛下一刻便要攻城。乱了,神京城彻底乱了。王昂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北镇抚司在神京足有一两千人,但游行的人已经数以万计。抓是抓不完了,抓来又能如何?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而是——皇宫!王昂大吼道:“走!支援皇宫!保护陛下!”他带着上千的缇骑,迅速朝着皇宫冲去。而与此同时,宗人府数十位陈氏皇族,已经聚集在了一起。荣亲王穿着蟒袍,看着在场众人,大声道:“这十多年来,我们简直失去了太多。”“被削爵,被罢官,被减禄,被排挤,被贱卖皇庄产业,甚至被杀!”“官妙善,做得实在太过分了,她非但要打压我们,还要葬送祖宗的江山。”“搞什么一条鞭法,把贵族的土地都丈量出去缴税,何等无耻啊。”他大步朝外走去,数十位宗室跟在他的身后。而他的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之上是达官贵人,是豪族勋贵,都是支持他的人。原因只有一个,官妙善要他们缴税。这无疑是用刀戳他们的心啊!“诸位!”荣亲王高举手臂,大声道:“这大晋的江山,是我陈氏太祖打下来的,是我陈氏二十多代帝王辛辛苦苦早就的,不能让官妙善毁了。”“我们该拿回我们的一切了,皇庄,土地,权力,本就该是我们的。”“诸位大臣、贵人都是心向陈氏皇族的人,现在就跟我走,还天下于陈。”话音刚落,一只茶杯就突然飞出,直接朝荣亲王脸上飞去。荣亲王功夫在身,随手一掌便将茶杯拍飞。他看向前方,面色变得极为难看。曾程从大臣之中走了出来,脸色冷漠,大声道:“陈恪!你把老夫叫来!就是为了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是吗!”“大晋立朝四百年有余,沉疴旧疾,已入骨髓,是陛下殚精竭虑、励精图治,十余年如一日的勤政,才有今日之复兴格局。”“尔等宗室,不思为君分忧,竟然聚众谋反,当真是罪该万死。”“我曾程就算是死,也绝不和你们这群孬种同流合污!”他说完话,直接转头就走。但侍卫很快把他围了起来。曾程转身,冷冷道:“陈恪,你要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士大夫?”荣亲王道:“孬种?你这是侮辱历代先皇!”曾程本就是个暴脾气,听到这句话直接爆炸了。他当即怒吼道:“侮辱历代先皇?你们也有脸说这些话!大晋近些年来,可谓是处处疮痍,到处流血,你们宗室做了什么贡献?”“依旧是犯法的犯法,奢靡的奢靡,变着法子欺压良善,穷尽心思捞取钱财。”“历代先皇要是知道你们是这样的德行,都恨不得掀开棺材板出来把你们一个一个嚼了。”“一群平时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懦夫,趁着卫王爷不在,便化作妖魔,行无耻谋逆之事,再多和你们说一句话,老夫都觉得恶心。”他指着荣亲王大声道:“你以为老夫看不出你们要做什么?老夫今天专门过来,就是要骂你们一顿,否则念头不通达。”“现在要杀要剐随便!反正我曾程只做昭景的臣!”荣亲王听得头皮发麻,真恨不得给这老匹夫一拳头,把他活活打死。但气度,气度必须要在!他深深吸了口气,冷冷道:“曾大人,你性情刚烈,杀了你,那就是成全你名垂青史,我不会那么做。”“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们拿回这个江山,只会比官妙善做得更好!”“走!去皇宫!”荣亲王大喝一声,诸多大臣、宗室、勋贵共计上百人,带着数百亲兵,大步朝皇宫而去。随着一声惊天炮响,神京南方城门的攻城战打响了。庞立兴带着五万冀州军,直接全力攻城。四方城门如今只有五城兵马司一万人在守城,面对五万人的进攻,他们没有还手之力,仅仅坚持了一个时辰,便被破开了缺口,失去了城门的控制权。冀州军,进城!五万大军直扑皇城,兵马司上万人无法阻拦,不断退后,也退到了皇宫之外的广场上。六千禁军,把守着皇宫各个宫门,把他们已经拔出了武器,准备面对最严峻的挑战。昭景女皇在穿衣服。两个女官给她穿上了龙袍,带上了龙冠,又开始给她装点配饰。她此刻容光焕发,威仪万方,眼中的杀意挡都挡不住。小庄静静站在她的身旁,双手抱着自己巨大的黑刀,正闭目养神。昭景女皇道:“宗室不能用你的刀来杀,要用皇权的刀,要用百姓的刀。”“很多事不能只求痛快,还是有走一走程序的,程序的正义,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实现公平。”“朕不讲究公平,也不打算给宗室公平,但朕不能不给百姓公平,至少朕要让他们看到朝廷的公平。”衣服终于穿好,外边的女卫也终于跑到了紫微宫,急忙禀报道:“陛下,冀州节度使庞立兴造反,以勤王的名义打进了神京,五城兵马司溃败,已经到了皇城门口了。”昭景女皇面色不变,而是缓缓道:“神京终究还是沦陷了。”“但到现在,京营都还没有动作,小庄,你说为什么?”小庄道:“有内鬼,剩下的四个团营,至少有两个团营的大都督是荣亲王的人,否则京营不可能不来。”昭景女皇道:“京营来不了,庞立兴又带着五万人攻陷神京,我们到绝路了。”小庄平静说道:“有属下在,陛下没有绝路,永远都能随时出城。”官妙善笑了起来,轻轻道:“可惜我答应了小师弟,我要把一个干干净净的大晋交给他。”“已经答应了,就不能食言,就像他答应了我一定会赢,就也不会食言。”“他做到了,我若是没做到,我会觉得惭愧。”话音落下,又有女官来报。“陛下,荣亲王带着大批宗室、勋贵和朝臣,以及数不清的读书人,到了皇宫外的广场了,他们吵着要见陛下,要陛下还天下于陈。”昭景女皇闻言,缓缓转身看向宫门外的方向,轻轻道:“该来的还是来了,走吧,去看看这些问朕要江山的人,到底是什么货色…”她昂着头,带着一众女卫,大步朝外走去。黑夜黑天,黄月黄火,神京城将迎来历史的抉择。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凉州城破 “对与错,该怎么去分辨呢?”“似乎没有标准,又似乎,对于每一人的标准都不同。”宋武看着跪在地上的无数士兵,缓缓道:“我该怎么对待你们?”“愤怒,崩溃,然后把你们都杀了?可是我做不到,因为你们毕竟是上了这座城楼,毕竟你们没有溃逃,在尽力抗敌。”“下边跪着你们的老父母,屋里有嗷嗷待哺的孩童,我要把你们都杀了,除了造成悲剧之外,似乎改变不了什么…”说到这里,他又笑了起来,摇头道:“但要我投降吗?哈哈!大晋立朝四百年,走到今日经历了多少苦难,是多少人的付出。”“我承载着宋家的血脉和荣耀,承载着陛下和节帅信任,来到这苍茫的大西北…我怎么能投降…”他站到了高处,举起了手中的刀,一字一句道:“我宋武!已决心报效朝廷!与凉州城共存亡!”“若有兄弟心中还念着朝廷,念着心中的忠义,便与我留下来,保卫凉州。”“若有兄弟实在不愿留下来,脱掉你们的甲胄,扔掉你们的兵器,割下你们的头发,算是死在这里了,我让你们走!”月光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城墙下哭声依旧。有人握紧了自己的刀。有人卸下了自己的甲胄,割掉了自己的头发,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下了城楼。有第一个人站出来选择走,便有大批的人陆续站了出来,纷纷割下头发,选择离开。三万多守军,在这圆月的见证下,陆陆续续几乎全走光了。在黎明的那一刻,熊阔海缓步走到了宋武的跟前,苦涩道:“三千七百人,只剩下了三千七百人。”宋武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城楼下方,百姓已经陆续退去。马家和叶尔羌大军开始了总攻,战鼓敲响,号角声如此苍凉。东天血色一片,朝霞满天,却红不过这一座古老的城墙。宋武深深吸了口气,低吼道:“浙江军还来了两万人,我们肃州卫、凉州卫各两万,跟他们拼了。”“守住城池,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叶勉攥紧了拳头道:“关键不在于这个,而在于…离开的那三万人,会老老实实待在城里吗?”听闻此话,熊阔海脸色顿时一变。而另一边,马信长已经在大发雷霆了。他把杯子摔在地上,大声道:“谁让你们发动总攻的,愚蠢,只要是往上攻城,那都是拿在填,我们经不起那么大的损失了。”“为什么让百姓回来?让他们去攻城,逼那些动摇的士兵给我们开城门!”先锋大将愣住了,颤声道:“小公爷,那、那可是我们西北的父老乡亲啊!”马信长怒道:“拿下整个西北,他们才是我的乡亲,若是拿不下,他们只会是大晋的子民。”“立刻停止进攻,向城内喊话,逼他们投降。”“三刻钟之内,若是没有动静,就直接逼百姓爬上城楼。”先锋大将道:“不行的啊,死的百姓太多,会激怒那些兵的,万一他们又上了城楼和我们打…”“愚蠢!”马信长沉声道:“如果他们是京营,是其他兵,我都信他们有这个忠心,但他们偏偏是甘肃、西海等地的兵源…”“他们更倾向于我们马家!他们对朝廷没有那么大的忠诚!他们只想活着!”“立刻执行命令!立刻!”不多时,马家和叶尔羌停止了进攻。士兵们聚在一起开始喊话。“凉州卫的弟兄们,投降吧,我们都是自己人,不要再自相残杀了。”“打开城门,和父母双亲团聚吧,等拿下凉州卫就让你们领赏。”“咱们日子够苦的了,再打下去,家人都要死绝啊。”最后一句才是重点,这无疑是在向凉州卫的逃兵捅刀子。已经下了城楼的三万甘肃战士,听到这句话,不禁看向城门方向。而城楼之上,宋武等人已经是满脸绝望。叶勉道:“对方何其无耻,要用百姓攻城了,下边那些不坚定的懦夫,恐怕要打开城门了。”熊阔海当即道:“这些叛国贼!有办法阻止他们吗?”叶勉叹了口气,道:“我们只有两万人,在面对敌军进攻之时,如何下去阻止三万人?”“没法子了,凉州…守不住了。”宋武看着血色的天空,喃喃道:“派五千大军下去守城,这些战士没有兵器和甲胄,三万人未必能突破五千人的防线。”“我们剩下的不到两万人,咬牙守住城楼,能守多久就守多久。”“事情本身就难,我们没有选择,只能做好自己。”大战再次开始,百姓混杂着马家军开始攻城,不到两万的浙江军全力抵挡,形势非常危险。而下方的士兵们在磕头,他们恳求宋武投降,让他们家人一条生路。宋武此刻心志如铁,又怎么会放弃,他根本不理会,只是下令,谁敢靠近城门,就直接杀。于是,城楼防守战和城门保卫战,同时打响。在这烈日之中,他们苦苦坚持,但却处处捉襟见肘,每一波进攻都是死命扛下来的。这又能坚持多久呢?城门快守不住了,内部的五千人对三万人,正在进行惨烈的战斗。戴甲佩刀,五千大军当然不怕三万赤手空拳的兵,可能打赢是一回事,能守住城门却又是另一回事。他们损失不大,杀敌诸多,却还是被三万人用肉身冲出了一个口子。在午时二刻,城门终究还是被打开了。数不尽的甘肃兵冲了出去,要与自己的家人团圆。而马家军和叶尔羌大军则是把握住了机会,开始朝城内冲来。凉州城,终究还是被攻破了。宋武呆呆看着甘肃镇的兵冲出了城,在百姓中寻找着自己的家人,也看着马家军和叶尔羌的人正在朝里面挤。他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眶红着,攥紧了拳头。叶勉叹息道:“甘肃镇的大军出城需要时间,虽然马家军在往里面挤,但暂时挤不进来多少人,我们还有短暂的时间……撤吧…”他看向宋武,低声道:“留在城楼上就是等着被杀,进城去,跟他们在狭窄的地方打巷战,这样能坚持更久。”宋武转身,背对着他们抹了抹脸,才沙哑着声音道:“把佛朗机炮毁了,然后撤到北城区,占据各个街道,设置据点跟他们打。”“今夜,或许就是决战的时刻了。”“诸位,我们败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白纸黑字 “两封信,一封是节帅亲笔,一封是关陆写的。”“神雀的人没能进得了皇宫,找到了我府上,我才赶紧把信送来。”向勇说完话,便退到了一旁。终于收到周元的心,李玉婠心情很高兴,率先打开了周元亲笔所写的那一封。白纸黑字,都带着熟悉的气息。“圣母姐姐,最近一定很累对不对?高丽百废待兴,春播秋收忙了几个季度,每天处理不完的事务,真不知道你是否习惯。”“大半年过去了,我们好像从来没有分别这么久,实话实说,我真的很想念你。”“辽东局势复杂,沙皇国来势汹汹,如今在松花江打了一仗,我们取得了一定的优势,却又失去了松花江的战略地势,情况不容乐观。”“按照我的估计,继续这么打下去,即使我们最终赢了,那也是惨胜,大晋的底子恐怕都要打光。”“西北局势危急,宋武或许顶不住马家的叛变,我不能让大晋成为一个空壳子,我必须要想出绝佳的办法,在最大程度减少牺牲的情况下,歼灭沙皇国兵团。”“否则,大晋无力面对此后西北的危局。”“所以我想出了一个冒险的计策,嗯,非常冒险,需要每一个人都发挥出自己的智慧,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让向勇来吧,大半年的休养生息,高丽缓了口气,派兵四万让向勇领导,支援沈州。”“我知道这个数字对于高丽来说很大,很难承受,但辽东若是丢了,高丽的命也不长了。”“圣母姐姐,再痛我们也要把这一关熬过去,尽快,尽快。”“向勇走后,高丽兵力空虚,你需要留在高丽坐镇局势,不可北上,这次你要听我的。”“安安心心在高丽,等我来找你。”把信看了好几遍,李玉婠才缓缓合上,轻声道:“来人,去把朴正源将军和议政院一众老臣都叫来。”趁着这个机会,她又打开了另外一封信,那个丑男人写的。李玉婠仔细一看,当即皱起了眉头。“李姑娘,单独给您写信颇为冒昧,请见谅。”“辽东局势紧张,双方数十万大军你谋我算,一步走错,便要影响整个战局。”“近日以来,王爷极度焦虑,精神状态紧绷,做事有孤注一掷的倾向。”“共事多年,我深知王爷气节,实在担心他一时冲动,为了胜利不顾自身危险。”“因此,关某自作主张给李姑娘来信,阐明实情,请李姑娘慎重考虑。”李玉婠放下了信,脸色都有些发白。他连忙道:“向将军,你帮忙镇压叛乱,规制军队,培养战士,七个多月以来颇有成效。”“现在周元来信,要你带四万战士立刻北上,支援沈州,你快去准备物资,尽早出发。”听闻此话,向勇腾地站了起来,双眼放光,惊呼道:“此话当真!”辽东之战,可谓国运之战,节帅的新老部下几乎都去了,只有他向勇一人还在高丽混着,别提他心里有多急、多遗憾了。但此刻…要北上了,还是紧急支援,太好了,太好了。他连忙道:“我这就去准备!最多两日就能把物资全部规整清楚!然后立刻北上!”“这些兵我都熟悉,我知道该带哪些营去!”他说完话,甚至等不及李玉婠回答,便直接转头跑了。而此刻,议政院的一众老臣和兵马大元帅朴正源也到了,这么紧急的召唤还是头一次,他们心中都疑惑。李玉婠道:“召诸位过来是有大事宣布,两日之后,我将带领四万大军北上,跨过鸭绿江,支援沈州。”听到这句话,众人都愣住了。议政院的领议政徐珉淳老头瞪大了眼,惊愕道:“陛下…老臣没听错吧?四万大军?御驾亲征?臣绝不同意!”其他老臣也纷纷喊了起来。“陛下,万万不可啊!”“高丽刚刚结束苦难,大半年耕耘才恢复一点元气,经不起战争的消耗啊。”“辽东战局那么危险,四万大军那是有去无回啊!”“陛下,事关高丽,万万不可感情用事啊!”听到最后一句话,李玉婠直接站了起来,大声道:“胡说什么!”“没有周元,哪里来的高丽!”“现在他有难需要帮助,我们却在想着什么代价,何其无耻。”“我告诉你们,立国的时候,王书之中写得清清楚楚,高丽是大晋的属国,女王是大晋的属臣。”说到这里,她脸上突然又涌出一股难言的笑意:“高丽是我的,也是他的。”“他需要帮助,我们就可以付出一切。”“找你们来不是商议的,而是命令。”众臣面面相觑,急得满头大汗。李玉婠淡淡道:“我走之后,徐珉淳领议政要带领议政院各位大臣,主持朝局。朴正源元帅,要稳住军队,镇压高丽大局。”“我相信这一战大晋不会败,因为我的男人从来没有败过,从来没有。”说完话,她干脆不理众人的呼喊,直接朝后宫走去。她的步伐越来越快,心情也越来越急。她了解关陆,那个丑男人做事谨慎心细,面面俱到,滴水不漏。连他都要私自写信,则说明周元已经很危险了。想到这一点,李玉婠真恨不得立刻飞到辽东去,真恨不得直接出现在周元的身边。所以她直接推开了房门。她看到了盘坐在蒲团之上的素幽子。她深深吸了口气,道:“又是一个多月不见了,素幽子道长近来如何?”素幽子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睁眼。李玉婠没有意外,最近几个月都是这样,她已经习惯了。她走到素幽子的跟前,咬牙道:“闭关这么久了,我没感受到你修为在涨啊,是不是有什么心结过不去啊?”“让我猜猜看是什么?是你徒弟对不对!”素幽子依旧没有睁眼,只是平静道:“世间万象皆是虚妄,滚滚红尘不过一个道字,施主何苦再提此人?贫道早已太上忘情,不会再问俗事。”“你若肯让贫道留下,贫道便留在这里,你若不肯,贫道便离开罢了。”平时听到这句话,李玉婠一定会发怒,这是她不愿意见素幽子的原因。但此刻她却没有生气,而是看向素幽子,轻轻道:“他出事了。”素幽子睁开了眼睛,略带疑惑。李玉婠道:“辽东战局危机四伏,数十万大军拼杀,连那个丑男人都给我写信了,说明周元真的很危险很危险…”“无论如何,我都要去陪他的,有我在他身边,他才会更踏实,更自信,也更有力量。”“我了解他,也了解我自己。”说到这里,李玉婠的担心让她的语气都变得哽咽。她攥着拳头道:“妹妹,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太上忘情了,但为了他,我愿意再叫你一声妹妹。”“跟我走吧,一起去救他,只要我们在,就没人能杀他。”素幽子沉默了很久,才道:“从前的事,贫道逐渐忘记了,也不觉得重要了。”“贫道不会插手俗事,无论是谁,你若是想去,便自己去吧,别来打扰我清修。”李玉婠愣了一下,怒火终于爆发:“滚!你给我滚!滚出皇宫!滚出高丽!不要让再看到你!”“李玉嫣,不…素幽子大师,咱们今后最好永远不要再见,我也不会让他再见你!”说完话,她一脚把地板踩碎,转身离开。素幽子面无表情,缓缓闭上了眼睛。她慢慢按住了自己的心口,低着头微微喘着气。那心口,传来熟悉的触感…冷涩、坚固、却又薄如蝉翼。她慢慢拉开了衣领,露出了白色的内衫。那里有一条红线。轻轻拉动红线,内衫的夹层显露而出,一封陈旧的信叠成小块,正静静躺在那里。素幽子的手有些颤抖,她把信拿了出来,缓缓打开。白纸黑字,还是那么清晰,万千的记忆涌上心头。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八大罪 “让官妙善滚出来!”“毕竟是我大晋的皇宫,本王不愿见血!”荣亲王负手而立,背后站着的是数十个宗室皇族,是上百位勋贵、大臣和豪绅,还有持续到来的五万冀州军。他们密密麻麻,把皇宫广场围了个水泄不通,手中的刀兵已经出鞘。而五城兵马司已经进驻皇宫,与禁军站在一起,将近两万人,堵住各个宫门入口。双方虽然形成对峙之局,但很显然差距非常大,荣亲王自然觉得自己已经掌控了局势,所以在说法上也不再那么委婉,而是直接要把昭景女皇打成罪人。“官妙善!你身为大晋的帝王!难道要缩在宫里当乌龟吗!”荣亲王大吼道:“你连面对现实的勇气都没有吗?你一定要大晋皇宫流血吗?”于是,皇宫大门的人群渐渐分开。众人看着前方,等待着那个身影出现。但出现的却是一个身影巨大的黑衣女人,她双手环抱着一柄大刀,每一步跨出,都散发着强大的气势。荣亲王顿时退后,别人不知道小庄,他可是知道的。虽然隔得还远,但天知道对方会不会突然杀过来。但小庄没有再走,只是看向四周,目光闪烁,然后缓缓弯下了腰。于是,数十位女官分成两列,在人群中开辟出了一条大路。金色而奢华的龙辇被女官缓缓抬出,坐在龙辇之上的昭景女皇身穿龙袍,气质高贵,目光如炬,冷冷看着四周众人,最终把目光投在了荣亲王身后的大臣和宗室身上。不知为何,这一刻他们有些发冷,心中有强烈的不安。龙辇并未停下,而是继续朝前。除了抬轿的内卫之外,其他人内卫已经退下,小庄跟在龙辇身旁,扫视着四周。一直朝前,距离荣亲王仅有十丈距离都还未停下,这一份气势和胆魄,当真是惊住了在场众人。连荣亲王都止不住向后退,他不是怕官妙善,他是怕小庄。龙辇终于停了下来,在这个黎明刚刚到来的时候。昭景女皇没有动作,依旧坐在龙辇之上,俯瞰着前方众人,最终眯眼看向荣亲王。她淡淡道:“陈恪,你动静闹得倒是挺大的,憋了这么多年,想说什么啊?”荣亲王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现在决不能露怯,一定要拿出气度和威严来。于是他大声道:“官妙善,你无非就是依仗身旁的那个首席供奉罢了,若没有她,谁又会怕你!”昭景女皇面无表情道:“可朕就是有她,只要朕一声令下,她现在就可以取你首级,五万冀州军来不及保你。”说到这里,她又话锋一转,淡淡道:“但朕不屑于用这种方式杀你,毕竟你是先帝的亲弟弟,是宗室皇族。”她傲然道:“给你个机会,让你败得明白。”荣亲王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道:“官妙善啊官妙善,哈哈,你还是如当年那般高傲,可惜在如今的局势下看来,你的高傲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不过我不会动手,如你所说,我是先帝的亲弟弟,是陈氏皇族血脉,我不是叛逆之人,我只是想挽救祖宗江山。”他回头看向在场无数的人,大声道:“诸位宗室皇亲,勋贵大臣,还有豪绅大族的掌门人,你们支持本王,本王现在就告诉你们,官妙善的八大罪状!”“其一,选秀入宫,为了争权上位,谋杀郭妃、淑妃、德妃三位妃嫔,霍乱后宫,人人惧怕。”“其二,为了得到皇贵妃之位,派人挟持前贵妃三位皇子长达四个月,最终逼得贵妃心灰意冷,主动犯错,因此被贬。”“其三,为了皇位,在八个月时间内,持续给先帝喂食慢性毒药,以至先帝毒发身亡。”听到这句话,四周群臣勋贵都不禁惊呼出声。荣亲王继续道:“其四,伪造圣旨,伪造三位顾命大臣,毒害太子,最终欺瞒群臣登上皇位。登上皇位的六年之内,三位顾命大臣全部被其所杀。”四周群情激愤,已经忍不住怒吼了起来。荣亲王道:“其五,重用女官,控制情报,监视百官,以达到控制朝局之目的。”“其六,签署一系列丧权辱国之条约,为了征讨女真,又新添各种杂税,使百姓苦不堪言。”“其七,重用权臣周元,迫害百官,修改法治,以新政之目的,戕害宗室及豪族,黑心敛财,无恶不作。”“其八,开启多线作战,以至于西北多年底蕴耗之一空,西北因此全面沦陷,出兵支援东虏,葬送大晋国本,四百年江山,已经要毁在她的手上了。”说到这里,荣亲王指着昭景女皇,大怒道:“此妖妃祸乱朝廷,葬送江山,其罪罄竹难书,本王无心权力,却也不能坐视江山覆灭,百姓沦亡,因此才举旗为国,匡扶江山,以图力挽天倾!”四周皇族与群臣也纷纷大吼了起来。“举旗为国,匡扶江山。”“举旗为国,匡扶江山。”昭景女皇面无表情,静静看着荣亲王,道:“你说完了?”荣亲王道:“你还有何话可说!”昭景女皇道:“朕本来没打算回应你,但看你这么入戏,不如就给你交个底…”她眯眼笑道:“你说的所谓的罪状,都是真的,没错,全是朕杀的,包括先帝。”荣亲王身影顿时一震,他没有想到,官妙善竟然真的敢承认。不,不是承认…关键这些事,是荣亲王揣测的啊,是往她身上泼脏水啊。她怎么…怎么真干了啊!可惜她声音不大,只有极少数人听到。昭景女皇笑道:“你慌什么,你说了这么多,朕也承认了,现在又到你说话了。”“来吧,告诉朕,你要做什么?你能做什么?”荣亲王大怒道:“死到临头!还在耍嘴皮子!我冀州五万大军…”“报!”一个探子骑马而来,急忙大吼道:“北方城门涌入五万大军,已经朝这边冲过来了!王爷!王爷!是江西的兵!是江西的兵啊!”四周的宗室和大臣已经议论纷纷,慌乱起来。而荣亲王则是瞪大了眼,惊声道:“江西的兵怎么会在神京!千里迢迢,他们…”昭景女皇打断道:“嗯,他们一个月前就出发了,就等着你造反呢。”荣亲王直接吼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哪里来的钱!国库根本没运银子出去,我…”昭景女皇道:“我让庄玄素问曲家要的,足足一百五十万两呢。”荣亲王攥紧了拳头,深深吸了口气,冷笑道:“官妙善,你果然还是像以前那样聪明,什么事都看得透。”“但你毕竟忽略了一点,五万大军过来是需要时间的,在此之前,只要我杀了你,江西的兵也就老实了。”说完话,他直接连退数步,怒吼道:“庞立兴!给我下令!杀!”庞立兴站在原地,冷着脸一句话都不说。“你…你怎么…”荣亲王突然愣住了,他看到庞立兴的表情,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庞立兴大步走了出来,来到昭景女皇身旁,直接半跪而下,大声道:“庞立兴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饱和式平叛 当庞立兴跪在昭景女皇跟前的时候,荣亲王感觉自己大脑都要宕机了,四周的宗室和大臣也都愣住了,他们想往后退,但后面全是冀州军。昭景女皇看向荣亲王,道:“还有呢?你的人呢?”荣亲王满头大汗,结巴道:“不、不…不可能的!不可能!”他猛然看向庞立兴,大声吼道:“姓庞的,你是怎么说的!”“你说陛下重用周元,而周元任人唯亲,你壮志难酬,内心苦闷。”“你说你只忠陈氏皇族,是皇权最坚定的维护着,为此你可以付出一切。”“十年啊!十年!是你主动找到我的!是十年前你说你不忠妖妃,只忠皇族的!”“十年来我们保持这么亲密的关系,已经是生生死死的战友了,你竟然…”庞立兴冷冷道:“十年前,我被提拔为冀州节度使,陛下就给我下了密旨,让我主动联络你,与你合作。”“之后十年间,我对你所有的帮助,都是经过陛下同意和许可的。”“否则你以为你做事怎么会那么顺利?内廷司无孔不入,我们甚至都没被查过,你以为是为什么?”“荣亲王,你以为是你造反的时机到了?不,是陛下一直在以其他方式给你时机,等你往里面钻罢了。”荣亲王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他指着昭景女皇,颤声道:“你…你…你心机好深…有了庞立兴,你竟然还带了江西兵过来!”昭景女皇淡淡道:“因为庞立兴毕竟和你联系了十年,虽然是朕下的命令,但万一你们真处出感情了呢,万一他真的就被你拉拢了呢?”“皇权是很脆弱的,它不容许有任何东西挑战或威胁,更不容许有任何闪失。”“朕当然要多做一手准备,确保万无一失。”说到这里,她看向庞立兴,轻轻笑道:“毕竟…你接受了他不少财物,但并不是每一笔都跟内廷司交代了,对吗?”庞立兴身影一颤,当即把头磕在地上,大声道:“臣有贪污之罪!绝无不忠之心!请陛下明鉴!”昭景女皇面无表情道:“正因如此,你才能活到现在,有些事别觉得自己瞒得很好,你三房小妾,其中两个都是内卫。”听到这句话,庞立兴头皮都在发麻,大气都不敢喘。昭景女皇道:“经过这一次事情,她们也该退休过日子了,你得好好养着。”说完话,她看向荣亲王,淡淡道:“你继续,还有什么手段吗?噢对,京营剩下的四个团营,有两个都督是你的人。”荣亲王咬着牙不说话。昭景女皇道:“装糊涂吗?没意义,朕直接把你老底都掏了罢了。其实不是两个,剩下四个大都督,都是你的人,在昭景元年的时候,你就把他们往朕身边塞,成了朕即位之初的心腹。”说完话,她挥了挥手,道:“还不过来!”人群之中,京营剩下四个大都督齐刷刷跑过来,跪在了昭景女皇面前。这一刻,荣亲王的心彻底死了。他捂着脸大吼道:“你们!你们吃里扒外!是本王养活你们的啊!是我推荐你们上位的啊!”“你们出自于王府啊,你们忘了根。”昭景女皇道:“他们是你培植的没错,但你别忘了,人会变成熟的,会有欲望的。”“他们在合适的年龄,遇到了年轻貌美又有才华的女子,能不喜欢吗?”“喜欢,于是在一起,于是成亲生子,家庭美满。”“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会搞得自己家破人亡,去跟你一起造反…”荣亲王目眦欲裂,怒声道:“官妙善!你这个毒妇!他们的妻子都是内卫!内卫啊!”昭景女皇道:“是啊,他们知道是内卫啊,可他们年轻时候相信爱情,现在又相信家庭,他们的妻子早就表明了身份,但孩子都生了一大堆了,妻子也表示要好好过日子了,他们又什么要深究从前的立场呢?”“陈恪,你不懂人心,要照顾好自己的属下,首先就应该从家庭生活着手,人活着,先是家人至亲,再是其他东西。”“想要做大事,却不会用人,那永远不可能成功。”她缓缓走下了龙辇,语气很平静:“朕派出去与你接触的人,你征服不了,你派出来的人,都被朕征服了,你怎么赢?”荣亲王咬牙道:“人不该忘本!”昭景女皇道:“没错,朕怕他们不忘本,所以这一次根本没用他们,只是让他们待着罢了。”“而事实上,江西的兵,冀州的兵,京营的兵,全部在朕的掌控之中。”“朕全部拉到神京来了,这就叫,饱和式平叛。”荣亲王大怒道:“若是庞立兴和京营都叛变了呢!你有江西的兵也赢不了!”昭景女皇道:“朕的内卫无孔不入,他们有任何叛变的征兆,朕都会第一时间知道。”“即使他们临时改变了主意,那主意也一定不坚定,这意味着…只要你们死,他们还是会转头靠向朕。”“在那种情况下,小庄会出手杀你。”“这一局,其实你无论如何都是赢不了的。”“帝王最重要的就是用人,用对了人,其他一切都不是问题。”她看向陈恪,眯眼道:“服气了?”荣亲王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毒妇,你分明有十足的把握,却要闹这么大的动静,你把朝廷和江山当成玩物了。”“错!”昭景女皇笑道:“别以为闹出这种动静是没收获的,大晋新政铺开,万事百废待兴,正处于历史巨变之阶段,而陈旧的政治制度却始终跟不上,完成不了紧迫而高效的任务,早该改革了。”“一群老东西拦在前面,朕真是不好动手。”“如今你帮了朕大忙,把他们都带了出来…这群人杀光了,新的内阁制度也就没人会阻拦了。”“朝廷的大换血,会在一年之内彻底完成。”“中枢机构的改革,匹配到了新政的铺陈,大晋才会真正腾飞。”说到这里,昭景女皇笑了起来,眯眼道:“如果没有你这么闹,朕起码还要三年才能把这些老东西收拾干净。”“陈恪,这是你作为宗室核心人物,为大晋江山做出的最微不足道的贡献。”“天亮了,你的梦该醒了。”她说完话,上了龙辇,缓缓朝皇宫而去。“恭送陛下!”四个京营大都督和庞立兴大声喊着,然后站了起来,看向在场众人。庞立兴冷声道:“全部抓起来!送到北镇抚司召狱去!”“驱散闹事的学生,逮捕其中的领头者,清理街道,扫除垃圾。”“最后…陛下有令,神京,结束封城!”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铁骑突出刀枪鸣 甘肃,凉州卫,黎明之前。无数的火把点燃了这座西北古城,百姓已经纷纷撤出,密集的兵丁聚集在各个街道上,大战了几回,却又没有分出胜负。马信长冷声道:“两万多人负隅顽抗,没有任何意义,在这城内没天险,我们七万多人随便杀。”“但打仗,是有技巧的!”他看着四周众人,沉声说道:“敌军占据武威坊,堵住各个街道隘口,房顶上还有弓箭手,我们能瞎闯吗?”“盾牌手在前,长矛手在后,再往后还有弓箭手配合房顶的弓箭手,长距离压制你,这么硬打下去,我们损失会很大。”他身披铠甲,看着远方,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他才道:“照搬总会吧!我们分兵多组,按照他们的布局来,盾牌手在前,长矛手在后,弓箭手掩护,房顶上再派人,依托狭窄的巷道慢慢推进。”“然后!记住了!所有的箭矢全部带火!”“只要点燃了武威坊,他们又能撑多久?”“行动!快!立刻行动!”于是马家军和叶尔羌的战士,开始了总攻。他们分成六组兵力,依照排兵布阵的顺序,徐徐朝前推进。双方展开血战,由于巷道狭窄,人员铺展不开,最开始马家军并没有发挥出人数优势。而随着不断的推进,他们密集箭雨终于有了效果,大量的火箭射到了武威坊,燃起了熊熊大火。宋武等人既要面对敌人的进攻压力,又要面对火焰的困扰,分不开人手,也灭不完火。一时间,已经陷入了绝境。熊阔海穿着战甲,一路冲进了敌军阵营之中,杀了三进三出,最后还是逃了出来。他一把扯掉插在盔甲上的箭矢,咬牙道:“这样下去,我们天亮必亡!”叶勉叹了口气,道:“的确没有法子了,他们经营西北太久,我们根本拗不过来的。”说到这里,他也是无奈苦笑:“谨慎了一辈子,却还是义无反顾扎到西北来,丢了性命,真是可笑。”“其实我有的选的,我选择抗命,周元也未必会杀我,顶多从其他方面让我吃点苦头罢了。”熊阔海道:“放屁!老子就算不来这里!他周元也不至于找我麻烦!这么多年交情,一路走过来,生生死死都经历了,他不会这么没格局。”“但他妈国家有难,连那群老武勋都来西北了,老子能不来吗?”他握着手中的刀,咧嘴道:“大不了就是一死,老子这辈子,爵也封了,旱道也走了,没什么遗憾了。”叶勉看着他,显然愣了一下,皱眉道:“什么道?”“别废话了!”宋武大吼道:“这个时候别忙着感慨!就算是死,也要多杀人,也要坚持到最后一刻,到时候节帅过来平乱,才更轻松。”“两个老东西,敢不敢跟着我冲一波?”熊阔海笑道:“老子还怕你?直接来!”“好!”宋武提着刀,带着一众亲卫朝着敌军阵营冲去,熊阔海当即跟了上去,两人势不可挡,杀得对的人仰马翻。叶勉看到这一幕,不禁笑了起来。他摇着头,叹息道:“可惜我老了,没力气冲杀了。”他看向四周燃火的大街,一时间有些恍然。这一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千谋万算走到今天,哪里想到会葬身在西北战场啊!“不过…老夫这一生,也算是为国家做了一点事情…”“不遗憾了。”他大笑了起来,笑得很是舒心。杀啊!杀吧!哪怕是死局,也要打出凶狠,打出气势!宋家的男儿,哪怕遇到再艰难的困局,也会战斗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呃啊!”宋武杀红了眼,背后狠狠挨了一刀,这一刀何其沉重,把他的盔甲都破开了,鲜血淋漓的肉都被撕裂了。“你娘的!”熊阔海连杀数人,拉着宋武往后逃,大吼道:“你小子没事吧!死不得啊!老子怎么跟周元交代啊!”“死不了!”宋武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低吼道:“小伤而已,继续杀。”他看着四周的火焰和鲜血,这一刻,他明白了很多东西。他握住了熊阔海的手,喘着粗气道:“熊大人,我从小桀骜不驯,什么错都犯过,我不是真坏,我只是…我只是愤恨啊!”“为什么别人都是团团圆圆一家子,而我却没有爹娘,什么为国而死,国家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连儿子都不管,一代人全部死绝,只剩下我和爷爷?”“哈哈哈!小公爷又怎么样?不过是孤儿罢了。”熊阔海道:“别叫!你再苦能有老子苦!”宋武摇头道:“没有区别的,和身份地位无关,没爹娘就是没爹娘,唉…”“现在我已决心以身殉国,才真正明白自己的爹娘叔伯,才真正理解他们…”“感同身受了,不遗憾了。”他站了起来,提起了刀,冷声道:“再杀一场吧!临死之前!痛快一回!”熊阔海大笑道:“好!痛快一回!杀!”两人再次朝着敌军杀去。而与此同时,在凉州卫的南方城门,在无数尸体堆积的破烂城门前,突然从四面八方冲出一两百人,以最快的速度杀向马家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守卫。他们个个身手极好,速度又快,马家留下的百来个守卫又没有防备,怒吼之间很快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领头的人大声道:“快开城门!快!”城门很快打开,两百多人当即下跪,齐声吼道:“参见将军!”徐大胜身披甲胄,骑在骏马之上,冷声道:“无需多言!立刻带路!去捅马信长的腚眼子!”“是!”二百多人立刻朝前跑去,徐大胜带着两万大军,以最快的速度杀了过去。“将军!能行吗!那可是七万多大军啊!”副将的手都在抖。徐大胜咧嘴道:“七万多又怎样?盾牌兵在前,长矛手在后,弓箭手再后,先头部队在生死拼杀,正是酣畅之时。”“此时此刻,他们的腚眼子脆弱得很,像是泡了半个月的肥皂水一样,我这根钢枪轻易就能把他们捅个稀巴烂!”事实也正如徐大胜所说,马家军攻进凉州卫之后,眼里只有宋武所带领的两万多人,根本猜不到身后还有敌人,几乎没留人防住后面。而徐大胜带领的两万人,又是精锐中的精锐,而且战斗力、状态都处于爆表阶段,从背后捅过去,直接就把马家军杀烂了。“不好!后面有人!”“掉头啊!防卫啊!”“街道太窄了,转不过来啊,对面出现的太突然了!”一时间,整个凉州卫都乱了。看到这混乱的一幕,马信长心都要崩碎了,而徐大胜则是狂笑出声。北伐大点兵,徐大胜是亲自写信给了周元报名的,他想着自己与大元帅的关系那么好,一起守大同,一起北伐蒙古,日夜相处,那是朝夕之情,对方应该会同意的。谁知道元帅一封信,就给他调到了汉中,给他下达了详细的命令,配合神雀的情报,随时准备支援甘肃镇。汉中本身只有六千守备军,但川黔总督邓肃却提前从成都府调了一万多大军过来,在那里训练了一年了都。于是,在马家军扫荡洮州卫、岷州卫的时候,徐大胜便接到神雀情报,从汉中动身了。他知道硬打肯定是打不过的,于是等,等,等,等到一个最佳的时机!就是现在!就是此时此刻!对方阵营烂了!体力尽了!毫无防备!于是,背后突袭,以全盛状态的两万大军,直接杀过去!情报太重要了,可惜马家军根本没想起徐大胜这么一号人物,根本没有防备,所有的情报人员,都被神雀一一截杀。“兄弟们!”徐大胜怒吼道:“咱们立功的时候到了!元帅有令!歼灭马家军!一个不留!”“配合浙江军!配合小公爷!把他们杀烂啊!”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最浪漫的情意 早朝。即使放在整个大晋的历史上,这一次早朝也极为特殊。而这仅仅是对于大晋,如果放在整个民族的历史上来说,这一次早朝的意义将会更大,影响将会更加深远。这是昭景女皇的庄重承诺,这是她作为皇帝,兑现自己诺言的开始——杀皇帝!“前内阁首辅曲授源,已经在二十天前到达神京,并私底下联系了诸多至交老友,皆是德高望重、蜚声文坛的圣道鸿儒。”“老先生深明大义,心怀国家,主动站出来表示要整顿神京学术之风,安抚学生士子,重塑文人骨气。”“对于这样的老先生,朝廷要支持,锦衣卫、内卫和神京府衙要在安全和秩序上给予最大的帮助。”王昂当即站了出来,郑重道:“属下遵命,保证不会出现任何安全问题。”昭景女皇道:“这一次谋反涉及到宗室皇族、老牌勋贵、朝廷大臣、豪绅大族,内卫和锦衣卫要立刻开始审讯。”“他们的钱财从何而来?他们的黑手伸到了什么地方?要顺藤摸瓜,把他们地下的根系全部扯出来,不能有任何遗漏。”“朕继承的是陈氏的江山,总不能真把陈氏皇族全部杀完,所以等审查结束之后,就把他们全部送到宗人府去关着。”“而其余参案人员,无论官职大小,涉事深浅,全部抄家灭族,斩草除根。”听到此话,在场诸多大臣头皮发麻,心有余悸。昭景女皇像是在说一件小事一般,继续道:“抄家所获之银钱,全部充填国库,用以军费、民生和基础设施建设。”“内阁和户部要做好统筹工作,这么庞大的金额,该把钱花在哪里,侧重点是什么,要有理有据,符合国情。”说到这里,她看向曾程,缓缓道:“曾卿,大晋历尽磨难而至今日,可谓是坎坷万千,伤痕遍布。”“百废待兴不是空话,各省各地都需疗伤不是空话,你比邓博尺年轻一些,便领首辅之位,多多费心一些。”曾程站了出来,跪在地上,眼眶都红了。他咬着牙大声道:“微臣才疏学浅,但亦愿为陛下尽忠、为朝廷尽力,必不负百姓所望,做天下所需之事,矢志不渝,虽死无悔。”昭景女皇又看向邓博尺,轻声道:“邓卿,大晋新法铺陈大体完成,开海通商已成规模,各省各地都出现了许多前所未有的矛盾,关于政策,关于规则,关于效率……如今内阁已然无法承担崭新的政治任务,是时候改变了。”“你在朝数十年,深知朝廷具体情况,要多为重组内阁之事操心啊,四五位阁臣是不够的,我们要细化职能,要分出更多的部门,做到专人专事,做到正确有效。”“大晋崭新的天地,就在我们的眼前,你也是快退下去的人了,在退出之前,为大晋的百姓做最后一件事吧。”“这件事足以影响千古,你也可名垂青史了。”这最后两句话,让邓博尺不禁老泪纵横,缓缓跪在地上,痛哭道:“老臣多谢陛下隆恩,老臣一定尽心竭力,把重组内阁之事做好…多谢…多谢陛下…还信任老臣…”说到最后,他已经泣不成声了。昭景女皇道:“邓卿言重了,你一心为国多年,朕都看在眼里。”随即,她看向庞立兴,淡淡道:“庞卿…”庞立兴连忙跪下,低声道:“陛下,微臣在。”昭景女皇道:“做的不错,在家国大义面前,你最终还是没有动摇本心。”“朕看事情清楚得很,有忠诚有能力的人,不会被埋没。”“户部还有一百五十万两白银,这是朕专门为你留的军费,冀州军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练成这般模样,你还是有功的。”“朕不能让你连犒赏战士的钱都拿不出来。”“另外,此次勤王…你也该晋爵了,回冀州等消息吧。”听闻此话,庞立兴当即大喜,激动道:“陛下!陛下天恩!微臣没齿难忘!”昭景女皇笑道:“朕那几个内卫可是退休了的,你打算怎么处理啊?”庞立兴连忙道:“若无她们,哪有臣的今日,臣只有宠爱,绝无怨言。”昭景女皇站了起来,看向在场众臣。她大声道:“大晋立朝四百余年,沉疴旧疾深入骨髓,一度陷入生死绝境。然近年来,朕平江南之乱,镇景王造反,灭中原流寇,败女真入侵,守大同而千里封狼居胥,战南洋而歼灭西方异族,驰援高丽以为属国,北助大清收复失地,内开新法,外通商路,整饬盐务,改土归流,东西两战,中固神京…”“及至如今,大晋已受刮骨疗伤之痛,成改天换地之功!”“满地疮痍,百废待兴,大晋之焕然一新,近在眼前,请诸位爱情与朕并肩朝前,复兴大晋巅峰之繁荣,开辟民族之崛起,创造一个伟大的皇朝!”诸多大臣跪在地上,齐声大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们面色兴奋,心中巨浪滔天,这些慷慨激昂的话语,让他们燃起了理想的火焰,让他们走在这条路上,与有荣焉。直到此时,他们才明白,昭景女皇是实实在在的千古明君。这个垂垂老矣的帝国,这个行将就木的巨人,竟然真的在她的带领下,剔骨剥肉,修枝剪脉,在阵阵痛吟和处处伤痕中,踩着历史的血泊,稳稳站直了身体,焕发出崭新的生机。“人总是成长的。”在紫微宫中,昭景女皇感慨万千:“从前的我工于心计,擅于权术,却只是在规则之内穷尽智慧,虽能苦苦支撑,却无法撼动历史沉积的弊病。”“周元出现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他挥刀砍向这个世界所有黑暗与不公的同时,也斩断了我所有的傲慢、狭隘、懦弱。”“他让我看到了世界的潮流,让我听到了历史车轮的沉重声响,让我的心变得更宽广,宽广到不单单只容纳大晋,还能容纳整个世界。”说到这里,她轻轻笑道:“小庄,你明白我现在的感受吗?”“我是师姐,他是师弟;我是皇帝,他是臣子;我有高傲,他有桀骜;我主文治,他擅武功;我背刺他,他架空我;我成患者,他做神医;我杀皇帝,他灭外敌…”“我们如此不同,像是水与火、鸟与鱼,但却因为一个伟大的目标,并肩站在了一起!手握着手,心连着心,义无反顾,生死相依!这是爱情,也是比爱情更高的东西,是古往今来最浪漫的情意!”她忍不住握住了小庄的手,语气哽咽道:“直到今天,我才领悟这些…但不算晚,绝不算晚!”小庄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那里已被道韵充斥,青华涤荡,如此纯粹。“陛下…你…你竟然突破了…”她简直不敢相信。昭景女皇洒然一笑,道:“当然!我本就是天下第一奇女子!”“去告诉王昂,关于陈氏皇族…金殿上的命令都是场面话,说给百姓听的,当不得真。”“真正的命令是,参与叛逆之皇族,查清1真相之后,全部秘密处决。”“杀皇帝,不是说说而已。”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宝剑锋从磨砺出 黎明,朝阳似火。大地也燃烧着火焰。凉州卫除了烈火,还有怒火。两万人,终于等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敌人最疲倦、最劳累、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从背后硬生生杀了进去。这宛如穷凶极恶的狼群,杀进了病恹恹的羊圈之中,绝不是数量可以决定战局的。从高空俯瞰下去,可以看到徐大胜的兵就像是狂风扫落叶一般,杀得马家军人仰马翻,不断后退。那嘶吼声,足以惊破天地。“听到了吗!听到了吗!”熊阔海忍不住大吼道:“宋武!小子你听到了吗!是援兵!我们竟然有援兵!”“周元真是算无遗策啊!援兵杀过来了!马家军腹背受敌,他们完了!”宋武趴在地上,迷迷糊糊嘀咕着什么。熊阔海一把将他拉了起来,猛猛给了他两个巴掌,道:“醒一醒啊!你给老子醒一醒啊!不能睡过去!”“援兵来了!你听到了吗!宋武!”宋武猛然晃了晃头,因失血而迷糊的他顿时清醒了,瞪大了眼睛,颤声道:“真…真是援军…真是援军!节帅留了后手!”“西北…西北有救了…”说完话,他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举起刀怒吼道:“弟兄们!我们的援军来了!马家军完了!配合援军一起杀敌啊!”像是在沙漠中即将渴死的人,突然看到了一汪清冽的甘泉,所有的战士,都看到了那希望之火,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援军来了!杀敌啊!”“前后夹击!杀穿他们!”“复仇!守住西北!”剩下的浙江军开始了疯狂的反扑。徐大胜那边听到声音,也爆发出了怒吼,双方开始对着敌军发动最残酷的进攻。七万多人的马家军和叶尔羌军队,面对如此攻势,左右不能兼顾,军心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惊吼,被堵在各个巷道里的他们只剩下惊恐和慌乱。马信长喊破了嗓子:“不要怕!他们人不多!不要怕啊!”“谁让你投降的!谁让你逃的!老子杀了你!”他一连砍死几个逃兵,怒吼道:“谁敢逃!老子就杀谁!杀你们全家!”而在远方,徐大胜已经喊了起来:“西北的弟兄们!放下手中的武器投降吧!我徐大胜保证不杀你们!”“我就是甘肃人!大家伙儿可能都听过我的名号!相信我!我不会杀自家的老乡!”“把马信长交出来!就没人敢杀你们了!”一边朝前冲,一边怒吼,每一刀砍出都带血,每一句话都戳进马家军的心窝子。溃了。马家军终于出现了大规模的溃逃。这是战场上最可怕的事,别说几万人,就是几十万人,在溃逃之时,那都比猪好杀。战争的天平出现了倾斜,士气此消彼长,汉中兵和浙江兵越战越勇,终于杀穿马家军,汇聚在了一起。他们没有言语!他们甚至不需要一个眼神!他们只认衣服!开始杀!于是,前所未有的溃败出现了,马家军甚至扔掉了兵器,脱掉了盔甲,只为能加速逃跑。宋武咬着牙一路朝前,咆哮道:“马信长!你跑不了!”马信长逃!宋武疯狂追!他感受不到疼痛,他只有无边的恨意。他想到了马国远叔父,想到了在城楼上战死的叔伯们…“狗杂1种!拿命来!”宋武爆发出了全部的力量,这个军中第一,又怎么会跑不过马信长这种属于锻炼的货色。他终于追了上去,对方反手一刀就直接捅进了他的肚子里。鲜血喷涌,马信长狰狞道:“来送死是吗!和那个死瘸子一个德行!”他想要再捅!却发现自己的刀拔不出来!宋武用手握住了他的刀!即使他的手已经鲜血横流!“卖国的畜生!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宋武死咬着牙,猛然挥刀,直接将马信长的头砍了下来!他一把抓住头颅,仰天长啸:“马信长已死!全部给老子投降!”喊完了这一句,他便直挺挺往后倒去。一双大手稳稳托起了他,看着他满身是血,看着他背上和肚子上的刀…熊阔海不禁感叹道:“娘的!这小子真他妈是个英雄!”他从怀里拿出了丹药,塞进了宋武的嘴里。他咬牙道:“撑住!你小子可不能死!你是大晋的未来!”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在太阳照耀下,徐大胜这个甘肃土着很快接手了一切。他将俘虏聚集起来看守,又命令属下清理全城残兵。紧接着,他带着一众亲卫与熊阔海等人汇合。在就近找到的民居之中,军医拔出了宋武腹部的刀,给他止血,给他缝合伤口。剧痛攻心,他再次苏醒。还迷糊的他慌忙吼道:“赢了吗!赢了吗!”徐大胜道:“宋老弟!我们赢了!马家军和叶尔羌的军队,全部败了!”“异族兵我们全部杀了,马家军还有两万多俘虏,我们还没杀。”“你安心养伤吧,西北,咱们守住了。”宋武看到了徐大胜,看到了这个一起封狼居胥的老大哥,听到了最后一句话。这个面对最艰苦的危局、受最重的伤都没哭的男人,这一刻突然忍不住大哭了起来。他哭得撕心裂肺,泪水滂沱,顺着脸颊流出。“节帅!我们守住了!守住了!”“爷爷…爷爷啊…你孙儿没给宋家丢脸…呜呜…”“我守住了西北,守住了宋家的荣耀…”看到这一幕,熊阔海和徐大胜对视一眼,也不禁低下了头。他们也忍不住有些哽咽了。而坐在一旁的叶勉,则是轻笑道:“宝剑锋从磨砺出,宋家小子,经此一战,你就是大晋真正的宝剑了。”“你的爷爷,你的父亲叔伯,即使他们光耀千古,也掩盖不住你璀璨的光辉了。”“哈哈哈哈!我大晋!天命不绝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看着四周,笑容依旧,但呼吸却渐渐停止,慢慢闭上了眼睛。熊阔海脸色微微一变,低呼道:“老叶…老叶…你…”他连忙走了过去,一探鼻息,整个人都僵住了。这一刻仿佛时间定格,又仿佛千年已过。熊阔海收回了手,对着叶勉深深鞠躬而下。他轻声道:“老叶…走好…”“你也是英雄,从你答应来西北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是英雄了。”徐大胜深深叹了口气,道:“他太年迈,或许早已撑不住了,全靠心中那一口不甘之气吊着命。”“大战赢了,西北守住了,他心愿已了,再无遗憾,所以笑着走了。”众人看着叶勉的笑容,久久不语。这西北的大地,埋葬了太多英雄。怪不得这里的山如此雄伟,那是英雄的脊梁。怪不得这里的风如此狂躁,那是英雄的叹息。伟大的西北,如此贫瘠,如此苍凉,远在神京千里之外,却撑起了那里的金碧辉煌。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天命人 丘陵。深秋的丘陵,已经有了凋敝之意。风中蕴蓄着寒冷,每一次飘过都垂落枯叶万千,惊起飞鸟成群。连番的大战和赶路给了这支精锐之师很多疲倦,但经过三日的休息,他们又完全恢复了状态,这是他们出征以来最轻松的一段时间。有士兵甚至开始组织起了捕鱼活动,在叶赫部勇士的带领下,许多京营的战士也加入其中。洪波和柳大光也跳下了水,抓了老半天,冷得瑟瑟发抖又爬上来。他们毕竟不年轻了,比不上这些小伙子了。而周元,则是坐在简易的躺椅上,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幕,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童宽山卫的风景的确很好,他也很久没有享受过这么闲适的生活,只是神京的事一直牵挂着他,让他的心静不下来。只有罗坤理解他的心,跟他坐在一起,低声道:“老大,路上花了二十多天,这都九月初九了,神京的局势到底如何了啊,能猜得到吗?”周元摆了摆手,道:“担心神京做什么,恐怕上个月就尘埃落定了,陛下应该已经扫平了一切,甚至在着手新制的落实了。”罗坤道:“您在路上的时候不还说,宗室可能掌握了一些兵力,比如剩下的京营团营,或者冀州军?”周元笑道:“你不了解陛下,你不知道她在阴谋和权术方面有着多深的造诣,宗室那些小打小闹,从一开始就逃不过她的法眼…”“陛下只有一个时候是最脆弱的,那就是继位前后那一段时间,其他时候,她向来不可战争。”“宗室说是造反,其实…不过是陛下扫清守旧派和顽固派的手段罢了,否则荣亲王早死了。”罗坤脸色微微一变,思索片刻,才道:“似乎是这个道理,虽然我未曾见过陛下,但还是知道神京的水有多深的,陛下似乎从来不怕被淹着。”“不过…老大你又怎么赢的陛下呢?大家都在传,曾经您和陛下闹过矛盾…”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和宗室不一样。”“我有我的基本盘,那就是我能打仗,大晋天下需要我,哪怕陛下对我有无数的不满,也是要用我的。”“一边是天下缺不了我,一边是皇权容不下我,所以陛下才纠结万分,最终我封狼居胥,彻底掌握军权,陛下也就没法子了。”“至于宗室…他们但凡是对天下有点用,都不至于沦落到这个结果。”罗坤道:“那西北呢?”听到这句话,周元却沉默了。他无法回答,也猜不到西北具体会发生什么,反正马家造反是肯定的,只是宋武…他毕竟太年轻了,周元即使有一万个理由相信他,也不得不承认西北的局势过于艰难。“西北之战,在于宋武的韧性,也在于徐大胜的智慧,二者缺一不可。”“宋武若是倒下了,西北也就倒下了,若宋武撑得住,徐大胜恰好还能把握住时机,那西北才能稳得住。”“但要实现这些东西,实在有点难。”说到这离开,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所以我才急,我才会采取这么冒险的战略。”“企图在十月份之前,把沙皇国大军全部歼灭。”“回到神京,我还要带着兵前往西北,拯救危局。”话音刚落,远处便有探子骑着马飞快而来。“报!报!”这人风尘仆仆,跳下马来,连滚带爬到了周元身旁,大声道:“元帅!启禀元帅!”“八月二十四,古曼耶夫大军进攻建州,王雄和纪山两位将军坚壁清野之后,率五万大军抵挡敌军,苦战两个昼夜,于八月二十五黎明之前,全军覆没,壮烈牺牲。”周元猛然站了起来,身影都变得僵硬。探子递出了手中的信,道:“这是关陆大人亲笔所写之事件详情,请元帅过目。”周元结过信来,双手都在颤抖,缓缓打开,逐字逐句看着。他眼眶已经红了,看到最后,终于忍不住道:“糊涂!糊涂!”“守城没错!但要且张且驰!最后时刻要往北撤!对方为了抢时间是不会追的!”“王雄啊王雄,你…你如此聪明的人,怎么能在最后时刻…”说到这里,周元又停住了。他闭上眼,沉默了很久,才哽咽道:“原来他是想死了…他无颜面对山东父老…”周元颓然坐了下来,用信捂住了脸,发出了长长的叹息。罗坤给探子使了个眼色,让探子先走,然后就静静站在原地,等待着自己老大慢慢恢复。周元的眼泪打湿了信纸,他将信纸揉成一团,又抹了抹眼泪,缓缓摇头。罗坤低声道:“老大,王将军心存死志,没法子的。”周元无法回答,沉默了片刻,才道:“当初…该让柳芳去莱登,让王雄去津门的…”“我只是想着,王雄是山东人,回莱登肯定能把兵带好…哪里会想到…会想到有今天…”“这道…这道‘山东父老’的枷锁,相当于是我给他套上的。”罗坤当即道:“老大,这是王将军自己的选择,人各有命,他选择了自己的命运,您不必自责。”他的话有道理,周元明白,他只是难过。镇压景王叛乱之后,他成了五军营大都督,把王雄等一众难民拉进帐内,而后出征中原。可以说从周元刚开始带兵打仗,王雄就一直在他帐下,跟随他南征北战,承担的都是最艰苦的任务。在中原围点打援,数百里挺近嵩县,重任在他。山海关之战,又是他带领火铳手奇袭杏林堡,成功火烧对方粮草。之后他担任五军营副都督,率军北上和萨布丹周旋,最终封狼居胥。他不像李贺、石义那般勇猛由于,智慧不足,也不像柳芳、向勇那般聪明稳重,却缺乏魄力。他是最像我的那个啊!周元攥紧了拳头,咬牙道:“我会为他报仇的!安德烈!我会亲手斩下他的人头!”罗坤沉声道:“老大您一定可以的,大晋烂成什么样了,您都能抬起来,报仇也一定能做到,您本就是我大晋的天命人。”天命人不信命,再苦再难,都要朝前杀,杀穿一切黑暗和不公。周元不认为自己是天命人,或者说,他认为…每一个战士,都是天命人。他深深吸了口气,道:“连续两昼夜攻下建州,还有饿了三天的两万俘虏,古曼耶夫必须休整,王雄做到了极致。”“如今九月初九重阳节,沙皇国的大军,也差不多到沈州了。”“我猜测他们所剩的粮草,最多也就能支撑四五天的了。”“攻不下沈州,他们就要全军覆没!”周元看了看天色,喃喃道:“这场战争,要迎来结局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天无绝人之路 沈州城以东八十里,沙皇国的大军在此安营扎寨,休整恢复,准备着攻打沈州的最后事宜。连番的赶路,让古曼耶夫的心情也逐渐烦躁了起来,尤其是面对大晋军坚壁清野这一套,他真是恶心到了极致。“这些杂1种当真是无耻,一粒粮食都没给我们留,路上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把骑兵都拨开三百里了,都找不到部落。”他喘着粗气道:“现在还剩下五天的粮食了,只剩五天了。”“五天之内拿下沈州,我们就能站稳辽东,占据局势的主动权,周元必然撤兵回去了。”“他们西北出了大事,我们固守辽东随便可以撑到冬天,他不想失败都不行了。”他冷静地说着分析,然后看向身旁的人,道:“安德烈上校,我们该怎么拿下沈州,对方会不会…”“不会!”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安德烈直接打断道:“沈州城里的百姓太多了,除了本身剩下的大半人口,还有建州和周边迁移过来的,恐怕有将近三十万人,这还不算守军。”“就算沈州城破了,这些百姓也不可能让他们烧粮食。”“而且这么多人,他们的粮食储备必然很是丰富,只要打进去了,我们就彻底不缺粮了。”古曼耶夫当即笑道:“我正是这个意思,所以,这次攻城该怎么打?他们九万守军,虽然其中四万是津门、山海关和蓟州的新兵,没什么战斗力,但另外五万人可是精锐。”沈州城墙高达三丈,是实实在在的辽东第一重镇,他们想要硬打恐怕很难。古曼耶夫也不是蠢货,他沉声道:“我们在古河卫倒下了三万人,在建州卫倒下了五万多人,还剩下不到十六万人,但这些都是我们的精锐,单兵作战绝对比对方强大。”“而且,别忘了我们还有另外两万犯兵可以当炮灰,攻下沈州应该不难吧?”安德烈笑道:“不难!虽然沈州城高墙厚,守卫力量强大,战争资源充足,但这些只是客观条件,打仗靠的是智慧。”古曼耶夫略有些激动,说实话,面对这样一座城,他是没有信心打下来的,但他相信安德烈上校,因为上校本就是沙皇国最出色的将领,只是背景限制了他的晋升。因此,古曼耶夫郑重道:“安德烈上校,这一次战争,你的功劳是实打实的,是有目共睹的。”“只要拿下沈州,我发誓你一定可以晋升将官军衔!”安德烈当即兴奋地站了起来,大声道:“古曼耶夫长官!此话当真!”古曼耶夫举起了手,一字一句道:“我以我家族的名义发誓,我以我军人的荣耀发誓,我一定会让你实现梦想,只要你能帮我攻下沈州!”安德烈道:“长官,我申请调动突袭部队,往沈州以南,驻扎于辽东都司,时刻观察占据。”“请长官明日带领余部大军,发动对沈州的总攻。”古曼耶夫惊异道:“去辽东都司,这是什么战术?我们进攻沈州,是否需要采取计策?”安德烈笑道:“长官,容属下卖个关子吧,沈州方面,您带领大军正常进攻,我去辽东都司执行特殊任务。”“三日!只需要三日!属下保证给你一个天大的惊喜!一个足以崩塌沈州的惊喜!”听到这句话,古曼耶夫心情都好了很多,因为他知道安德烈上校并不是一个张扬的人,反而他很内敛,说话总是那么谨慎。而这一次,他竟然有如此信心和把握,这说明…他找到了真正的制胜方法!“好!”古曼耶夫当即大声道:“我明日发起进攻,等待你的好消息!”安德烈站了起来,信心满满,大步朝外走去。走出营帐的那一刻,他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了起来。他瞥了一眼四周,回了自己的营区,立刻整兵。阿尔乔姆忍不住道:“上校长官,是我们要打头阵吗?不合适吧,那里还有两万犯兵呢。”安德烈淡淡道:“我们去辽东都司。”“辽东都司?那是沈州以南啊!”安德烈道:“不错,准确点说,我们要去辽东都司以南三十里的树林之中。”阿尔乔姆道:“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参战?”安德烈冷笑道:“谁说不参战了?”“周元铁了心把我们往辽东调,难道他只有明面上的力量吗?以他的智慧,我不相信他没有援军。”“大晋东西双方作战,内部又不安定,已经没用兵再派出来了。”“思来想去,只有可能是高丽的兵了,虽然战斗力不高,但用来守城却是绰绰有余。”“现在还没听到对方的消息,说明还在路上,一旦打起来,他们就能赶到。”说到这里,古曼耶夫眯眼道:“我要去南方截住他们!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阿尔乔姆满脸震惊,忍不住道:“安德烈上校,说实话,你真是战争天才,能够分析出这么多东西来。”安德烈笑了一下,一边朝前走,一边说道:“我们速度要快,要迅速占据有利地形,形成阻击态势。”“那边是平原,但有树林可以掩盖踪迹,恰好适合伏击。”“到时候我们兵分两路,我负责伏击他们主力,你负责侧翼包抄。”“高丽的兵很弱,我们可以用极小的代价,直接团灭他们!”说到这里,他眯眼笑道:“没了援军,他们守不住沈州,没了沈州,他们就不敢打下去了。”“阿尔乔姆中校,到时候我恐怕要称呼你为上校了。”阿尔乔姆顿时笑道:“那还是全靠长官栽培!我现在就去准备!带领他们朝南去!”他兴致冲冲地走了。而安德烈的笑容也消失了。他抬头看向天空,白日的光晕有些刺眼。“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啊!”安德烈上校叹了口气,然后又狞笑了起来:“周元啊周元,你以为你真的赢定了吗?只可惜啊,你赢不了我。”“你所有的算计,我都猜到了。”“而你永远猜不到我要做什么!”“没有人可以猜到!”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最后一道天堑 披着大袄,手持一根拐杖,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巡视着城楼的防卫。士兵们来来往往,搬着巨石、兵器、桐油等守城武器,气氛很是严肃。楚非凡看准一个士兵,一拐杖直接戳了过去,瞪眼道:“狗日的,站着都能睡着,你队长是谁!”士兵连忙立正,连话都不敢回,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已经习惯这个死瘸子的嚣张跋扈了。也有人去告状,说楚非凡不讲理,乱打人,但结果是又被楚非凡打了一顿。有一次伍定钟都看不过去了,忍不住道:“我说姓楚的,你能不能消停一点?别干涉沈州城的防务。”“你说要两个女护理伺候你,给你安排了,你说要吃鹿肉,给你安排了,你说什么都满足你了,你还要怎么样啊!”然后非凡哥就歪着头道:“老子那天以一敌百,杀得对面…”“好!你是对的!没事了。”伍定钟直接打断他的话,灰溜溜走了。没法子,楚非凡天天把这个挂在嘴边,说了几千遍了,所有人都听腻了。但能反驳吗?不能,因为他真的以一敌百,保护了护理队。于是,楚非凡就成了沈州城没有官职的老大哥,谁都不敢给他脸色看,否则他翻起脸来就要耍浑。“楚非凡!”熟悉的声音响起,楚非凡身影一震,当即一瘸一拐小跑了过去,点头哈腰道:“王妃,小楚在呢,您有什么吩咐?”曲灵皱眉道:“你别老往城墙上跑,腿都瘸了还耍什么威风?给你安排了那么大一个庄园都还不乐意?”楚非凡连忙道:“哪有哪有,王妃的安排小楚很满意,这不是闷得慌么。”曲灵道:“闷得慌就在城里逛,别上来,怎么?觉着自己立了功,就伟大得不行了?战死沙场的英雄们又算什么?”“是是是!”楚非凡吞了吞口水,道:“王妃教训的是,是小楚不懂事了…王妃…那十万两白银…”曲灵疑惑道:“什么白银?”楚非凡一个激灵,不禁吼道:“你不会赖账吧?老子可是把命都拼出去了啊!”曲灵道:“那不至于,本姑娘还不是食言而肥之人,不过给你治伤就花了十六万两,你现在还差我六万两呢。”这一刻,楚非凡肺管子都快气炸了,大吼道:“什么药值十六万两啊!姓曲的,你也太黑了,不给钱倒也罢了,还要问我要六万两!”“老子要去告状!老子要跟周元说!”曲灵笑了起来,轻轻道:“法王啊,你现在已经废了,明白吗?就算是撒泼打滚,都没人怕你。”“至于周元,他当然把你当兄弟,可我只要撒撒娇,想几个新游戏,他自然就听我的了。”楚非凡快哭了,哽咽道:“王妃大人,您别绕弯子了,有什么吩咐直说吧,小楚上刀山下火海啊!”曲灵哼了一声,撇嘴道:“现在你知道在我面前耍浑没用了?赶紧下去,哪里暖和哪儿待着,别影响防务。”“好嘞!”楚非凡谄媚笑道:“那我…那十万两银子…”曲灵道:“仗打完了就给你,一分都不会少。”“哎!哎!王妃大气!小楚这就走!”楚非凡点头哈腰连忙下了楼,痛痛快快走了。直到此时,官采曦才缓步走了过来,苦笑道:“还是你有办法,我上次也劝他,结果他直接脱裤子,把我吓得跑了。”曲灵道:“对付法王,不能什么事都顺着他,不然他更不自在。”“凝月现在怎么样了?”官采曦叹了口气,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太操劳了,胎儿也没事,毕竟三个多月了,进入稳定期了。”曲灵点头道:“要继续盯着她,不能让她再治病,她好不容易怀上孩子,要是丢了,我怎么跟周元交代?”官采曦道:“盯着呢,彩霓寸步不离,生怕她出事,每天还要给她灌输内力。”曲灵这才放心下来,看向远方,那辽阔的平原波澜起伏,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东风已经寒意凛然。她不禁拉了拉衣领,心中只想着战争赶紧结束,然后赶紧回到神京。她自己倒是在哪里都无所谓,但她担心凝月,她实在不想让凝月有任何闪失。“不必担心。”平静的声音响起,完颜黛婵穿着盔甲缓步走来,轻轻道:“他们虽然人多,但沈州城比建州更坚固,不是他们几十门炮就能轰开缺口的。”“这里是辽东最后一道天堑,也是他们无法跨越的一道天堑。”曲灵撇了撇嘴,道:“谁说我在担心战局了?那该是你们去担心的事,我只是看热闹而已。”完颜黛婵看向曲灵,皱着眉头道:“为什么你对我的敌意这么大?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清楚吗?”曲灵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摆手道:“别急着找我谈什么心,诉什么苦,我曲灵什么没见过?那些话对我能管用吗?”“那么想证明自己变好了?找错人了,我根本不在意你怎么想。”她甩了个脸色,拉起官采曦的手就朝城楼下走去。直到下了城楼,官采曦才疑惑道:“曲灵姐姐,你是真没原谅她啊?我看她挺可怜的。”曲灵道:“关我什么事,我就知道他差点害死我男人,要原谅让别人原谅去,我这里没门儿。”说完话,她又叹了口气,道:“你不懂,不能所有人都给她好脸色,不然她真觉得事情过去了。”“辽东目前的民心还不向着大晋,要真正收复这里,周元还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在这种情况下,我得多骂一骂这个完颜黛婵,让她一直心怀愧疚,才会更心甘情愿帮周元做事。”“涉及到民族利益,涉及到方方面面的条件,她愧疚,才肯吃点亏,周元做起事情来,才会更顺利。”说到这里,曲灵笑了起来,眯眼道:“所以,为了这些…我当一当恶人又怎么啦?反正我男人又不会生我气。”官采曦忍不住笑道:“还是曲姐姐聪明,原来你想的这么深,不过万一以后尘埃落定了,大家伙真成姐妹了,你这个恶人可不好当啊。”曲灵掀眉道:“怕什么?我还怕她埋怨我?”“若真是为了家宅安宁,我也随时可以获得她的原谅。”“大不了我给她舔!多大点事儿!”官采曦听得脸色通红,连忙道:“快别说这些话。”曲灵哼哼道:“你个雏儿,自然是受不住,走,看凝月妹妹去。”她拉着官采曦的手,让官采曦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决战沈州 北方庭院和南方庭院大有不同,体现在各个方面。它们往往规模宏大,占地极广,泾渭分明,讲究的是权力与规则,体现的是身份与地位。沈州是千年古城,这里的园林有着北方园林显着的特点,红墙黄瓦,尽显大气。薛凝月仅仅是走了两刻钟,就被拉着进了屋,然后就躺在了床上。为此她不禁有些苦恼,低声道:“彩霓姐姐,我没有那么娇贵的,我就是医生呀,我清楚我的身体很健康。”彩霓摇头道:“那也不行,北风的风很寒冷,现在又已经九月份了,吹太久很容易生病的。”“你现在怀着孩子,连药都不敢吃,当然要更加小心呀。”凝月听得心头温暖,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道:“有你们这些的好姐姐照顾着我,就算我生病了也不怕。”“呸呸呸,这种话可不兴说,快呸掉快呸掉。”彩霓连忙捂住了她的嘴,道:“这种话不吉利的,唉,要是晨曦小妹妹在就好了,她真是个天才,跟着娘亲学了大半个月,就什么都会了。”她看向凝月,忍不住把目光投在她的肚子上,眨着眼睛道:“我都想要一个宝宝了。”薛凝月微微一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红了起来。她小声道:“所以…可不能由着周大哥胡来,一定要…要走对地方…”彩霓咯咯笑了起来,歪着头道:“好想念公子呀,一转眼又分别这么久了,真希望沙皇国的兵赶紧攻城,然后我们把他们消灭,战争结束了,我们就在神京好好过日子了。”“到时候我把母亲也接过来,还可以和薛伯母作伴呢。”薛凝月连忙道:“这真是大好事呢,我母亲就是太闲了,正需要人作伴。”两个姑娘聊得正开心,外面就吵闹了起来。墨香的声音传了进来:“二夫人,四夫人,快出来用餐了,小姐说今天要聚一聚呢,打起仗来就没机会了。”两人很快到了餐厅,一桌子姑娘已经围了起来。凝月、彩霓、曲灵、戴思和官采曦,再加上一个墨香,六个姑娘像是在神京一样,说着知心的话。“颜姐姐呢?”凝月不禁问道:“她这段时间好辛苦的,我们也叫她一起吃饭吧。”彩霓眼睛一亮,连忙点头道:“凝月妹妹说得对,正该叫上师父才对呢。”曲灵笑道:“我已经喊过了,她不来,今晚她要忙着和盛烨、伍定钟他们商议守城大事,等她忙完了我们再吃吧。”她很善于捕捉情绪,知道凝月是心疼完颜黛婵,于是立刻转移话题:“凝月,等这一仗打完,周元就没什么事做了,我们可以好好过日子了。”“你生了宝宝之后,打算去哪里玩啊?”凝月果然想了起来,随即笑道:“先陪孩子,然后想去草原!”“在小时候,父亲常与我说起草原的风貌,说一眼都望不到边,我想去看看呢,周大哥也答应过。”曲灵当即道:“不谋而合啊妹妹!我也想去草原!到时候我们骑马打猎!驱赶牛羊!追着日落,吹着暮风,一定会很好玩。”薛凝月脸上已经有了憧憬之色,眼中闪着光,呢喃道:“还想去水西,去看看苗寨,去参加山花节。”彩霓顿时惊喜道:“好妹妹,此话当真?姐姐一定带你去,好好招待你。”曲灵笑道:“我也帮得上忙,水西和汉人之间的胡同与融合还在进程之中,我已经派人过去了,通过通商、交易等传统模式,先把基础的东西做好。”“到时候水西的百花寨、响水寨会开设商铺,售卖一些生活必需品和孩子、女人喜欢的小玩意儿。”“等到山花节的时候,就由我曲家的商号来赞助吧,到时候我保证整的漂漂亮亮的。”彩霓感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忍不住握住曲灵的手,小声道:“好姐姐,谢谢你还念着水西,那些阿哥阿妹们很需要这些。”曲灵轻轻拍着她的手背,笑道:“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你的家乡不就是我们的家乡么。”“不过可不是没条件的,到时候你得穿上最漂亮的百褶裙,给我们唱歌跳舞!”彩霓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大声道:“一定没问题的…只要姐姐喜欢,妹妹可以单独脱光了给你跳!”曲灵愣住了。她看着彩霓,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哎!我有个好点子!”她兴奋说道:“我们去草原的时候,方圆数十里无人,我们点上篝火,可以来一场露天裸舞!”“围着火堆,手拉着手,站在天与地之间,看着日月星辰,肆意挥洒着我们的情绪。”彩霓激动道:“想想都很美好!”凝月则是慌忙摇头道:“那可不成!我做不来的!”众人对视一眼,都不禁大笑了起来。戴思没有说话,她只是在想,可能…那时候她是去不了的,大海才是她的家,她最终恐怕还是要去南洋的,马六甲古城才是她的追求。而官采曦则是低着头吃着饭,不知道在想什么。如果有人要问她什么,或许只会得到一个答案——官采曦没有心事。而就在热闹之时,一声惊天巨响,传遍了整个沈州城。几个姑娘都不禁站了起来,听到了巨炮的轰鸣,听到了战士的怒吼。“开始攻城了!”曲灵忍不住笑道:“沙皇国的兵,所剩粮食已经不多了,拿不下沈州,就只能活活饿死在外边。”“他们要拼命了。”薛凝月忍不住问道:“那守得住吗?”曲灵眯眼道:“三丈高的城池,九万人守,除非那个叫安德烈的真的有通天之能,否则不可能打得下来。”“我们安心吃饭,等待战果即可。”戴思站了起来,正色道:“诸位姐姐,我想要去城楼看一看,就不陪你们了。”她还是想多见识见识,哪怕这样的战争过于惨烈,但对于她来说有好处,毕竟…她缺乏这些实践。彩霓都不禁叹息道:“这一次沈州决战,师父已经等了很久,做了很多准备,若是能守住,她的心结也该去了。”她举起了酒杯,笑道:“我们很快会迎来好日子!为即将到来的胜利干杯!”曲灵张了张嘴,想说其实这样不太吉利,但还是苦笑着把酒喝了。而此时此刻,外边的战役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狂暴模式。古曼耶夫兵分两路,分别从北方、东方两侧城门开始进攻,第一波就押了五六万人进去,大战如火如荼,残肢与鲜血飞溅,双方的大炮都在对轰。这一场决战,所有人都没有退路,只能拼命。最后站着的,就是能活下来的。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拙劣的伏击 古曼耶夫不算是极为出色的将领,但他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将领。给他十万大军,他发挥不出三十万大军的作用,但一定能发挥出十万大军本身该有的作用。他很清楚这一次攻城决定生死,所以几乎是把所有的手段都用了上去,搭建的攻城器械、数十门新式火炮,他甚至想效仿安德烈上校的烟雾攻击,掩盖对方的视线。但想到对方兵力充足,资源丰富,也就懒得做那样的无用功了。毕竟他相信安德烈上校,这个男人可以从农奴做到如今这个实权上校,足以证明了他的战争才华。这一战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停下,整个一夜都在进攻,双方都在死人,但很显然古曼耶夫这一方损伤要惨重得多。“三天!安德烈上校说三天!他一定想到了什么办法!”古曼耶夫的心很坚定,但由于焦虑,他还是进了营帐,把那些女奴狠狠打了一顿,算是发泄。天已经蒙蒙亮了,在辽东都司的安德烈突袭兵团也完成了休整。在整兵出发的同时,安德烈拿着地图道:“这里距离辽东都司三十里路,是一片并不明显的洼地,两侧都有树林,是高丽的必经之路。”“树林不利于车马通行,绕行又要多走七八十里路,所以即使危险,他们也会坚定走那一片洼地。”“我率领五万大军,埋伏在前面,等他们来了之后就开打。”“他们是铁了心要去救援沈州的,只要一打起来,他们就会往沈州方向溃逃,然后你带剩下的一万大军在这里截杀,便能把他们彻底杀崩。”阿尔乔姆正色道:“上校长官放心!属下保证完成任务!”安德烈道:“出发吧,在天黑之前完成埋伏,我已经派出探子了,他们明日就会经过。”“明白!”阿尔乔姆干劲满满,脑子里已经想着自己被授上校的那一天了。……在距离辽东都司九十里的地方,向勇等人再次启程,赶赴沈州。李玉婠再次问道:“向将军,情报不会有错吧?确定周元不在沈州?”向勇笑道:“女王殿下,这已经是你第六次问这个问题了,我的回答还是一样,请相信神雀的情报。”“情报说节帅此刻正在童宽山卫,还没来得及支援沈州呢,不过料想他们已经在往西赶了,我们只要守住沈州,就立于不败之地了。”李玉婠叹了口气,道:“我当然相信神雀的情报,我只是有点担心他。”她摇了摇头,把这些杂念刨除,然后皱眉道:“快到沈州了,按照神雀的情报来说,沙皇国的兵也已经到了,甚至有可能在攻城了。”“那么我们如果被对方算到,会不会被伏击呢?”向勇笑着说道:“放心,虽然神雀的探子不会专门为我们服务,但我们自己也有侦查营,已经散布开去,若是有伏兵,瞒不过我们的眼睛。”话音刚落,便有探子骑马来报。“禀告陛下,禀告将军,我们在距离往北六十里外,发现了大量敌军埋伏在侧面山林之中,企图对我军伏击。”“由于树林茂密,我们不敢深入,无法预估对方数量,但我们的人进行了边缘性的试探,预估对方人数不会超过三万。”“但根据望远镜的着装来看,对方装备齐全,应当是沙皇国的精锐战士。”向勇摆了摆手,笑道:“拙劣的伏击,殿下,情报这不就来了么。”“我们的兵经过了几个月的训练,战斗素质不会太高,面对沙皇国的精锐部队,我们作战能力是远远不如的。”“但如果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彻底把他们冲散,那就问题不大。”李玉婠微微眯着眼,眼中寒光毕露,冷声道:“是不是情报里那个叫安德烈的人来了?这畜生,真把自己当个聪明人了。”“我明天就去把他人头砍下来!”向勇点头道:“能预估到我们来救援,并能果断部署伏击,围点打援,这应该是安德烈的手笔,其他人没这个本事。”“既然如此,那就打上一场吧!”九月十二的清晨,向勇派出了仅有的一千精锐骑兵,绕行至密林以东,点燃了大火。随着东风呼啸,干燥的密林被大火直接点燃,迅速蔓延了整个密林。无数沙皇国的士兵,还没等到向勇进入他们的核心伏击位置,便已经待不住了,仓皇跑了出来。而此时此刻,向勇再带着大军一路超前冲,几下就把对方杀得丢盔卸甲。阿尔乔姆愣在原地,忍不住大吼道:“安德烈!安德烈上校!你不是说你先出手吗!”“怎么人家好好的到这里了,你还没动静啊!”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万的精锐战士,阵型都还没结好,就被向勇冲了个七零八落,分明战力强大的精锐,却发挥不出来,战局出现了一面倒的情况。“逃!走!快!”“保护我离开!卫队!亲卫队!”阿尔乔姆仓皇往北逃去,心中有一万个不解。但他听到了更加迅速的风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明黄色长裙的女子宛如流星一般飞来,速度快到极致。阿尔乔姆瞪大了眼睛,颤声道:“弩箭!弩箭!火枪!火枪啊!”李玉婠没有给他机会,隔着十多丈远一掌拍出,将他身旁的亲卫直接AOE爆死,迅速来到他的跟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提起了起来。“你就是安德烈?你欺负我男人?”“咳咳…”阿尔乔姆像一只小鸡一般挣扎着,发不出声音。李玉婠眯眼道:“欺负我男人,就得死!”她内力吞吐而出,直接把阿尔乔姆的脑袋扯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然后回头道:“向将军,敌酋已死!”向勇人都看傻了,喃喃道:“这…这…还是人吗?”他发愣的同时,突然后方七八里之外,传来了怒吼声和战斗声。“不好!”向勇惊呼道:“快!快回援!”为了突袭对方的伏击部队,向勇把辎重粮草部队留在了后方,轻装上阵,这样速度才快。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一支部队,藏在了不为人知的地方,趁他们突袭这边的时候,进攻他们的粮草兵。“快!不能让他们走!”三万多大军立刻掉头,很快就看到了那惨烈的一幕。五千辎重部队已经溃败,对方足足五万大军就那么站在那里,似乎在静静等待着什么。安德烈看着远方,大声道:“五万大军!精锐部队!你们敢动手吗!”“沈州城那边打了两天了,你们不支援,是不是对不起周元啊?”“哈哈!粮草归我!赶紧去支援吧!”李玉婠眯着眼,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而下一刻,安德烈就大吼道:“你敢来!我就敢跟你一起死!”他直接举起了手中的火把,他的身旁堆着足足三车炸药,还有上百个火枪手,上百个弓弩手。李玉婠停了下来,她不怕火枪,弓弩也射不穿她的内力气墙。但那三车炸药一旦爆开…她也挡不住。向勇连忙道:“殿下,回来吧,不能因为他而冒险!”李玉婠冷冷道:“原来你才是安德烈!”安德烈轻笑着,缓缓道:“天无绝人之路,有了你们的粮草,我才能安心走。”“这里的战争,我们赢不了了,高丽王,你应该放我们走,这样,沈州你们必胜了。”“就算是周元在这里,他也会放我走,毕竟…就算你们不想放,也打不过我这五万精锐!”在打下建州,看到那两万多俘虏的时候,安德烈就已经知道完蛋了。大晋将领的战略水平太高了,远比他想象中要高,沈州必定是拿不下来了。这一战,败了。但古曼耶夫可以死,他安德烈必须活!为了这一次逃跑,他计划了很久很久,甚至连阿尔乔姆都出卖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漫长的逃亡 逃走,并不是短暂或临时做出的决定。安德烈自认为不是一个懦夫,他对待战争的态度相当谨慎,对自己的品性要求相当严苛。他从来不会因为胆怯和懦弱去逃跑,他是理智的,他分析战争从来依赖于智慧,而不是其他任何精深层面的东西。“战争只有胜负,没有其他。”这是他对战争的理解,所以什么荣耀,什么牺牲,他都不看重。他认为到了该逃的时候,他就一定要走。从最初制定突袭计划,深入辽东大地,和大晋军斗智斗勇,他便已经感觉到这里的将领有着非凡的指挥艺术和战争策略,他感受到了压力,也感受到了挑战。但他很自信,因为他在多次战役的对决上也遇到过很多聪明的对手,无一例外,他都赢了。因为在战局深入,逐渐复杂化的时候,一个将领和一支军队的缺陷就会逐渐显露出来。就像是一套数学试卷,前面的大家都会,真正决出胜负的往往是最后两道大题,亦或者是更难的附加题。“古河卫围追堵截那一战,大晋给出的答卷是不错的,在我的心目中,他们有能力答好最后两道大题。”一边骑马,一边朝前,安德烈的表情很平静。他轻声道:“因为他们可以把兵力化整为零,各大将领自主执行任务,还能做到相应的默契,并朝着战局的核心位置靠拢,逐渐形成松散却又密不透风的包围圈,让我被迫上了梅山。”“围堵梅山,却不攻打,而是围点打援,在松花江伏击古曼耶夫,这个答案显然是出色的。”说到这里,他又笑了起来,缓缓道:“只是他们忽略了我们事先准备好的第二支预备队,包围圈被直接撕裂,让我们完成了胜利会师。”“我们付出了几万犯兵的代价,赢得了战略上的胜利,在战争的第一个阶段,我们是平手。”“这让我更加高看大晋的将帅,毕竟我们都把题答好了,只能在附加题决出胜负了。”“阿尔乔姆中校,战争是刺激的,尤其是这种场面,你…”安德烈顿住了。他脸色变得阴沉,变得唏嘘,最终缓缓叹了口气。阿尔乔姆不在了,他却已经习惯了有这样一个助手。如今,真是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安德烈张了张嘴,想要一瓶伏特加,但又忍住了。在他看来,靠酒精去发泄情绪的人,注定是脆弱的,是没有韧性的。他享受这种悲伤的感觉,这会让他更加冷静。他开始自言自语。“我们做得没有错!突袭沈州!深入腹地!付出几万人的代价!完成战争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如果按照我的方法,支援撒义河卫,盯死塔山卫的粮草,稳扎稳打熬到冬天,熬到大晋西北天崩,我们是赢定了的。”“可惜啊!可恨啊!古曼耶夫求胜心切!”“他说他没有记仇!他说他不会因为遭到羞辱而失去理智!”“事实上,他早已失去了理智,他恨不得立刻得到胜利。”“我的坚持没有意义,我只能听他的,他是整个联军的总司令,而我不过是一个突袭旅的上校。”说道这里,安德烈忍不住怒吼道:“这头蠢猪毁了一切!他根本没有能力答出周元给的附加题!”建州,最重要的转折点是建州。大晋做得太好了,坚壁清野那么彻底,一粒粮食都没留,坚持了两个昼夜,还留了两万多俘虏。更可恶的是,那些俘虏竟然饿了三天。他们消耗了大量的粮食,还耽误了时间。不要都不行,否则军心要坍塌。从那个时候开始,安德烈就已经知道,这一战赢不了了。我方将领只有我,对方将领众如星,这是必败之局。于是,安德烈开始沉思逃跑计划,他找到了机会,在绝路之中找到了希望之火。“有了高丽的粮草,我们至少可以坚持二十天。”“这二十天,足够跨过鸭绿江,在高丽的国境线内,朝东转移。”“神雀的情报很出色,但他们不可能把情报覆盖到高丽境内去!”“跨过鸭绿江到义州,一路往东,经三巨里、江界、惠山镇、白岩、茂山、会宁,最终到钟城。”说到这里,他眼神变得凌厉,寒声道:“然后沿着海岸线,直达双城卫,再以最快的速度往北逃亡!”“在高丽北方各大城镇,我们可以继续获得补给,足够我们一直走下去的补给。”他的情绪都变得激动,攥紧了拳头道:“周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你能看到的地方,我也看得到。”“你在!哈兰城卫或者童宽山卫!”“因为在战争第一阶段,伊万曾在那里驻扎!”“你一定会在那里等我!我偏不来!”……笔落惊风雨,那一条长长的线,像是刻进了柳大光的灵魂。他仔仔细细看着地图,喃喃道:“节帅,您分析得太透彻了,的确,在战争第一阶段之时,沙皇国的第二支预备队曾在童宽山卫驻扎,又在哈兰城卫等待时机,最终突然冒出来,驰援梅山,救走了安德烈。”“所以,如果安德烈真的要逃,必然就要来这里。”“因为…这里他们存了粮食!”周元缓缓点头,轻笑道:“沙皇国的第二支预备队是六万人,他们驻扎在童宽山卫和哈兰城卫的时候,是根本不知道战局会怎样发展的,这意味着,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潜伏时期…不知道潜伏时期,就一定会准备巨量的粮食,以应对漫长的战争需求。”“但战争的第一阶段打得太快了,他们又要以最快的速度赶赴梅山,这就意味着,那些粮食一定没有运走。”“哈兰城卫和童宽山卫的某处,肯定藏了大量的粮食,安德烈想要逃命,就必须要来拿。”说到这里,周元眼中透着杀意,寒声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等他!”“然后,取下他的人头,祭奠我建州及古河卫牺牲的那么多将士,祭奠沈州和建州惨死的百姓。”“他永远也别想要逃!”柳芳皱眉道:“那为什么不多带点人来?我们这里就四万多人,面对安德烈的突袭兵团,未必有胜算啊!”周元道:“因为我猜不透古曼耶夫。”他缓缓笑道:“对于我来说,算计聪明人反而更容易一点,但对于古曼耶夫这种蠢货,我真不知道他要往哪里跑。”“我只能把漠河、撒义河卫、阿速江卫等各条路全部封住,然后不断收缩包围圈,才能真正堵住他。”“我要他们所有人都死,一个都活不了,明白吗?”“我要让沙皇国知道入侵的代价,我要让他们永远都不敢再来。”柳芳瞪眼道:“古曼耶夫也要跑?”周元笑道:“至少在我看来,他似乎没有以身殉国的担当。”“等待吧,他们漫长的逃亡之路要开始了,很快,轮到我们当猎人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沈州血海 “报!报!”骑兵迅速跑来,大声喊道:“司令长官!高丽大军已经到了沈州西侧城门,正在进城。”大战如火如荼,对沈州的进攻是一刻也没有停,除去安德烈带走的五万大军,古曼耶夫还剩下十一万精锐部队和两万多的犯兵,共计十三万人。在短短两天之间,他便砸进去了将近五万人,打得沈州的城墙上都染满了鲜血,尸体堆积在地上,这里宛如森罗炼狱。但持续进攻的命令还在下达,古曼耶夫相信安德烈的三日之约,第三天结束之后,战局肯定会迎来变化。此时此刻,他听到高丽大军进城的消息,一时间都已经懵掉了。“进城?高丽?”他直接站了起来,瞪眼道:“有多少人进城?”探子说道:“阵型很整齐,大约有三万多人。”“坏了!”古曼耶夫脸色陡然变得惨白。安德烈没有截住高丽的兵?不可能!这种低级的错误不可能出现在安德烈身上!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根本没和对方打。那他去了哪里?两天了,足足两天了,他跑到哪里去了!古曼耶夫的心在往下沉,他想到了一个最坏的结果,而这个结果往前推,让他想到分别之时,安德烈上校那反常的激动和自信…他逃了!古曼耶夫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宛如陷入了冰窖之中。“我早该想到的…”古曼耶夫身体在变得麻木,是啊,安德烈上校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对战争极度谨慎,那天竟然信心满满,各种保证…他在欺骗!他在迷惑我!他利用我守住沈州大军,吸引大晋的兵过来包围,给他创造逃命的机会。“安德烈!你这个贱种!”古曼耶夫不禁怒吼道:“你这个农奴出身的货色!即使位置坐得再高,都改不了那低劣的本性!”“你是军人啊!你怎么能逃!你怎么能如此无耻!”古曼耶夫气得疯狂砸东西,又冲进去把那两个女奴狠狠打了一顿,染着血出来的他,眼眶赤红,脸色阴沉。“他可以不在乎荣耀!但我必须在乎!”“我古曼耶夫是贵族!曾获得过无数的荣耀!”“就算是死,我也要战死在战场上!”四周的下官看着他,目光之中也充满了坚定。古曼耶夫沉声道:“拿下沈州!只要拿下了沈州!我们就能站稳脚跟!”“下令,继续攻城!不死不休!”于是,剩下的八万多战士,展开了新一轮的进攻,强度竟然比之前还要高。沈州的守军在拼杀着,伍定钟巡视在城墙上,一边给战士们鼓起,一边看着战局的情况。他沉声道:“两天的进攻,不眠不休,对方的损失是巨大的,估计在五万左右。”“但我们也有牺牲,虽然是守城,但沙皇国的兵的确很能打,面对这种地势上的差距,他们竟然能杀我们两万人。”初来乍到的向勇都吓了一跳,瞪眼道:“多少?两万?他们攻城能换我们两万人?”伍定钟叹了口气,道:“毕竟不是京营,不是西北军…”“津门、蓟州和山海关的兵,参军入伍不过一年多,没有战斗经验,面对复杂情况做不到很默契的配合,有时候自己还会乱…”“唉,若是换成京营的精锐战士,牺牲数量或许能降到一万以下。”向勇道:“可是这九万守军之中,有足足五万是湖广军和莱登军…”伍定钟苦笑道:“他们只是比我的兵好,但距离京营还是差一大截。”向勇沉声道:“没事,我这里又带了三万多人来,加起来我们超过了十万人,而古曼耶夫只剩下八九万人还在进攻,他们是输定了。”伍定钟道:“这也是我欣慰的,这一战,毕竟还是我们赢了,沈州保住了,接下来的仗就不难打。”“只是这个古曼耶夫,似乎铁了心要和我们拼命啊,他要是愿意打光自己,我们还得损失几万人。”“毕竟…随着我们弓箭、巨石等战争资源的消耗,之后会打得更苦,伤亡比例也会增加。”“五万能换两万,那八万或许就要换我们四万了。”向勇眉头紧皱,咬牙道:“无论如何,先守住吧,神雀那边来了情报,说宣府军已经从漠河开始朝内收缩了。”“柳芳的京营在撒义河卫守住战略要地,闵天瑞的西北军也在秃都河卫开始朝西收缩,瓮中捉鳖,他们是一个也别想走。”伍定钟看着四周的惨战,叹息道:“但实在太惨烈了啊,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宛如当初女真进攻山海关,我们为此要折损太多弟兄。”向勇道:“但至少我们保存下来了巨大的力量,古河卫两万人,建州五万人,这里就算再牺牲六万,算上其他零零散散的牺牲,我们大概牺牲了十三到十四万人左右。”“我并不是觉得这个数字不大,而是相比于正常的对决,我们已经尽力在减少损失了。”“节帅的计划,相当成功。”伍定钟点头道:“古曼耶夫在松花江损失了三万人,在古河卫损失了三万人,在建州死了五万人,在塔山卫的将近四万粮草兵也死了,这里又死了五万,差不多损失二十万了。”“还剩下安德烈突袭兵团六万人,古曼耶夫一线部队八万多人,共计十四万人,这是他们的全部力量了。”向勇笑道:“我们宰了一万,安德烈带着剩下的五万人跑了,古曼耶夫这八万人也快断粮了。”“战局已定,只剩下最后的捕杀了。”两人对视一眼,心态都放松了许多。……“真舍不得这片湖啊!”皇太极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缓缓说道:“不过,该我们出手的时候了。”“古曼耶夫这一场豪赌,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赌了进去,也把沙皇国的国运赌了进去。”“大晋赢定了,经过这一次血与火的并肩,女真和大晋此前仇恨,也将被这一场惨战洗去,从此化为一家。”“即使会有阵痛,即使坎坷一些,但终归是方向没错。”布扬古叹声道:“所以我们的战场在哪里?”皇太极道:“要么是恋儿文卫,要么是…珲春卫!”“古曼耶夫若逃,必逃恋儿文卫。”“安德烈若逃,大概率就要从高丽境内向东,前往木阳河卫。”说到这里,他缓缓回头看向布扬古,呢喃道:“大概率,我们要去恋儿文卫,截杀古曼耶夫。”“哈,死则死也!最后一舞!自然要舞得精彩!”“用沙皇国联军司令的头颅,来为我的赴死,助兴吧!”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生死逃亡 “第三天过去一半了,攻势还没停下。”伍定钟、完颜黛婵和向勇三人站在城楼上,看着敌我双方生死拼杀,面色十分沉重。即使他们见多了战争,也很少见到这样的攻城,昼夜不停,一刻也不休,双方的士兵都早已到达极限,却依旧在举刀战斗。“伤亡变大了。”伍定钟沉声道:“我们的弓箭、巨石等守备物资不断被消耗,战士的体能也已经到底了,对方已经是狂徒末路,一股脑的拼,反而增加了我们的伤亡。”完颜黛婵道:“但这样下去,最多两日,沙皇国的兵就要打完了。”向勇道:“而我们也不会太轻松,这几日的守城战下来,在对方全军覆没的同时,我们的伤亡可能会突破六万。”“好在,沙皇国的兵快要撑不住了。”伍定钟道:“已经够可怕了,伤亡率这么高,竟然还没有溃败,异国他乡作战,反而切断了士兵的退路,否则早就散了吧。”向勇仔仔细细看着下方,皱眉道:“不对,古曼耶夫的营帐驻扎地,是不是一直有一支兵团没参与攻城啊。”“是。”完颜黛婵放下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点头道:“大约三万人的核心精锐,一直没有参与攻城。”向勇脸色陡然一变,冷声道:“这贼子要逃!我们要立刻组织兵力,随时准备追杀。”伍定钟摇头道:“做不到,我们所有队伍都在参与守城,连番苦战之下,再经不起上千里的大范围追击了。”“把这个任务交给其他人吧,薛长岳有骑兵,闵天瑞的西北军也在秃都河卫,还有京营六个团营在撒义河卫,都在朝内收缩。”向勇点头道:“我现在就去写信,让探子立刻传给关陆。”……第三天,这是攻城的第三天。这本该是产生奇迹的一天。安德烈答应过,第三天战局就会迎来扭转。但一切都是虚妄,一切都是骗局。假的,安德烈撒谎了,他逃命去了。他出卖了帝国,也出卖了我。但我,又怎么会甘心死在这个地方!“兄弟们!他们坚持不住了!大晋的兵坚持不住了!”古曼耶夫仰天大吼道:“他们弓箭用完了,他们的巨石也少了,今天晚上,我们必能拿下沈州城。”“进了城,每个弟兄都能分到女人,全程的女人都任你们享用!”“我会杀三千头羊!让我们每个人都能吃到香喷喷的羊肉!”“我会为你们请功,最少的赏金都不会低于两年薪俸!”“杀上去!拿下沈州!”古曼耶夫给战士们不停打气,他看着更多的人冲了上去,沈州城下已经是尸骨如山、血流成河。四五天的粮食,现在只能用两天了。古曼耶夫回到营帐,算计着自己的粮草。两天啊,只够吃两天了!但那是将近十六万大军和两万犯兵一起吃饭的两天!而现在,我把所有人都送到了城墙上和大晋人拼命!现在我只有三万人!兵力只有此前的六分之一!口粮…说是两天,实则是十二天!三万人,吃十二天!“从沈州一路向东,赶到哈兰城卫,十二天来得及吗?”“如果是十多万大军赶路,别说十二天,二十天都未必赶得到。”“但只剩下三万人,还是最精锐的三万人,拼了命的冲,一定赶得到!”古曼耶夫站了起来,压着声音道:“天黑我们就走,把命令传达下去,昼夜不停赶路,十二天之内必须到达哈兰城卫,获得那里的粮食补给。”副官忍不住道:“长官,我们把粮食全部运走了,那剩下的战士们…”古曼耶夫沉声道:“别无办法了,他们为帝国尽忠,死得其所。”副官道:“十二天,实在太赶了啊,一旦遇到伏兵,我们没底气打啊,被纠缠住就到不了哈兰城卫。”古曼耶夫道:“遇到伏兵,我就再派一万人去死!只要死得人够多,那吃饭的人就更少,无论如何,我们都能到达哈兰城卫,拿到粮食。”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塔山卫被攻陷,按照周元的性格来分析,他是不会让我们跑的。”“漠河流域,撒义河卫,秃都河卫,到处都堆满了人,正在朝我们这里收缩,我们只要全速赶路,应该是来得及的。”副官看了看账外的天色,听着士兵们攻城的怒吼,最终咬牙道:“司令长官,天黑了…该出发了。”古曼耶夫眯着眼,缓缓笑了起来。于是,在大约三刻钟之后,古曼耶夫带领三万精锐核心,以最快的速度直接朝东逃离。前方,傻傻的战士还在攻城,伊万还在给战士们打着气。听到声音不对,当即变了脸色。他悄然退后,看到了古曼耶夫撤退,连忙吼道:“杂!种!背叛帝国的畜生!帝国怎么会培养出你们这种无耻的军事长官!”“带着我啊!老子也想活!”他骑上马就狂奔而去。与此同时,有更多的战士也发现了后方的撤退人马,于是纷纷上马赶过去。但马是有限的,仅有百人追了上去,其他人冲锋的冲锋,攻城的攻城,溃逃的溃逃,一时间场面乱做一团。伍定钟等人看到这一幕,当即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你们的长官逃了!你们败了!”“快投降!投降不杀!”随着溃逃的兵越来越多,这一场沈州保卫战终于落下帷幕。伍定钟等人很快出了城,把沙皇国剩下的兵屠戮了个干净。月光照耀,这里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狰狞的尸体。“唉…”向勇忍不住叹了口气,缓缓道:“终于结束了,没有谁是赢家。”城墙之上,战士们欢呼的欢呼,痛哭的痛哭,胜利是喜悦的,但牺牲确实太大了。石义坐在地上,背靠着石墙,眼泪止不住的流。他攥着拳头,哽咽道:“王兄…老王…我们守住沈州了,古曼耶夫和安德烈逃命了,我们…赢了!”他哭得沙哑,这一战六万莱登军,剩下不足一万人,几乎全部死绝了。而另一边,完颜黛婵看着四周的旷野,也是眼含热泪。这么多天的磋磨,终于赢了,女真终于熬过了这一次大劫,把握住了最后的生机。天越来越黑了。不知何时,月亮都已经不见了。在火焰缭绕之中,一片雪花落在了她的睫毛上。完颜黛婵轻轻眨了眨眼,抬头看去,只见漫天的大雪飘落,被火焰照出了具体的模样。“下雪了…”她有些吃惊,今年的雪未免来得太早了些…这才九月中旬啊,按照往年来说,一般要十月(阴历)才开始下雪的。瑞雪兆丰年。希望这一场雪,把所有的痛哭都洗干净,希望这片大地迎来崭新的生机。完颜黛婵轻轻叹了口气,心中的悲凉也少了许多。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决战之处 清晨,冷风刺骨。关陆从简易的木棚中走了出来,看着天地白茫茫的一片,眉头紧紧皱起。今年的冬天来得快一些,每寒冷一分,都是对大晋战士的严峻考验,但好处是,下雪总会令古曼耶夫的逃亡军队慢一些,对他们的粮食也是个考验。他看着地图,思索了片刻,才道:“我说你记。”身旁的助手立刻坐下,拿出了信纸和笔。关陆组织着语言,然后沉声道:“传元帅命令,宣府军继续驻扎于漠河流域,不再朝沈州收缩。”“京营留守两个团营驻守撒义河卫,另外四个团营立刻出发,赶赴古河卫及松花江流域。”“西北军继续镇守秃都河卫,要随时防止古曼耶夫大军从恋儿文卫或哈兰城卫向北逃离,同时等候下次命令,做好随时转移封堵敌军的准备。”“慢!”关陆突然制止,沉声道:“第三条撤销!重新下命令!”他仔仔细细看着地图,皱眉道:“安德烈五万大军如果能保持战斗力,那么在冰天雪地之中,节帅手底下的四万大军,恐怕很难抵挡。”“万一安德烈分兵…采取牺牲式逃亡策略,节帅将很难应付。”“此时此刻,不能再保守了。”关陆立刻道:“下令,命闵天瑞带领四万西北军,立刻赶往童宽山卫与节帅汇合。”“把信送出去,要快,多派些马,遇到极端天气,也要硬着头皮顶过去。”助手很快写好了信,递给关陆检查之后,才盖上戳印,设置好密语,送了出去。……童宽山卫,周元等人也详细看着地图,仔细分析着战局的发展。罗坤提着小火炉走进了营帐,然后搓着手道:“这天气,阴沉阴沉的,还真是冷起来了。”周元道:“神雀那边给情报了吗?”罗坤摇头道:“还没来呢,沈州过来实在太远,八百里加急也不至于这么快,不过想来明天该到了。”周元没有回头,依旧仔细看着地图。他轻声道:“按照我们的分析,安德烈是不会陪古曼耶夫一起死的,他会趁着古曼耶夫专注于攻城,发动兵变,夺取粮食,极速向东赶往哈兰城卫,获得此前第二支预备队的粮草补充。”“如此以来,古曼耶夫必死,安德烈也会主动送到我们这里来。”“但…”说到这里,周元沉默了,心中有些不安。罗坤笑道:“节帅分析得很好啊,没有什么纰漏吧。”周元犹豫着,最终叹息道:“打仗,尽量把对手看得高一点,做事情万全一点,这样才能牢牢把握住胜利的果实。”“我们猜到了第二支预备队的粮草在童宽山卫或哈兰城卫,那安德烈会不会算到了这一点,并确定我们已经在这里了呢?”罗坤皱眉道:“他有这么神?”周元道:“一个在四百年之内飞速崛起的帝国,打了这么多仗,不可能没有几个出色的将领。根据我二师姐的情报分析,这个安德烈是农奴出身,以普通士兵的身份,军功升职,最终到了上校。”“他是当今陆地最大帝国的最优秀指挥官之一,不能把他当傻子一样对待。”“站在他的角度想,想要活命,必须有充足的粮食,还必须要有力量帮他们处理围追堵截的军队。”说到这里,周元腾地站了起来,冷声道:“如果我是他,我不会把古曼耶夫逼入绝境,我要让古曼耶夫往东,吸引伏兵堵截,而自己悄悄溜走。”罗坤道:“可他们没有那么多粮食啊,根本不够分的。”周元看向罗坤,眯眼道:“如果他能从其他地方找到粮食呢,比如…高丽援兵…比如从高丽境内转移…”罗坤直接愣住了,连忙凑过来看着地图,眼睛慢慢瞪大。周元沉声道:“从义州出发,经三巨里、江界、惠山镇、镜城、清津、西水来,沿海而至木阳河卫,然后迅速往北,从兴凯湖东侧沿着阿速江一路到喜申卫,大雪漫漫,我们将再也找不到他们。”“这是目前安德烈最优的逃亡路线,距离中心战场远,沿途有补给可以搜刮,沿着海岸线走也不算太冷,还能避开神雀的耳目。”罗坤忍不住道:“这人真这么天才?这说起来容易,但真正做起来,怕是比登天还难啊!”周元冷笑道:“无论如何,把他往高了算!立刻派出神雀探子入境高丽,在惠山镇、白岩、镜城、茂山、清津等地巡逻,东海女真那一片不需要再管了。”“一旦查实,我们就要立刻赶往木阳河卫,截杀他们!”罗坤当即道:“节帅,现在有两个问题,第一是,如果安德烈真那么走,古曼耶夫就必然要逃,那边得有人去守。”“第二,就算我们在木阳河卫截住了安德烈大军,我们未必打得过啊,四万对五万,还是在寒冷天气,我们的士兵耐不住这种寒冷,战力肯定大打折扣。”周元道:“让西北军支援我们。”罗坤道:“那秃都河卫就空了,万一古曼耶夫…”“有人会找他的。”周元不禁笑道:“他这个南侵联军的司令官,有人等他很久了。”“是皇太极?”罗坤看向地图,缓缓道:“这么说来,决战的汇聚之地已经明了,皇太极会在恋儿文卫与古曼耶夫决一死战,而我们将在木阳河卫与安德烈分出胜负。”“这两仗打完,沙皇国大军便彻底死绝,我们取得了战争的彻底胜利。”周元笑了起来,轻轻说道:“至此,大晋在陆地上将再无对手,我们民族的威名,将响彻世界。”“那时候,周围环伺的群狼,便只能做我们的朋友了。”“这一战给我们带来的好处,将影响未来数十年,将影响几代人。”“大晋的崛起,不再是一纸空谈,而是实实在在可以做到的事了。”说到这里,周元一拍桌子,大声道:“所以必须赢!要赢得彻彻底底!”“打碎他们的傲慢!打碎他们的一切野心!”罗坤兴奋无比,当即道:“属下这就去办!这就去写信!”他刚刚走出去,管大勇就迅速跑了进来,吆喝着喊道:“老大!老大!今晚吃肉!吃肉啊!”周元瞪眼道:“你吼什么,今天还没到吃肉的时候,现在物资紧张,等回了沈州老子让你吃个够。”管大勇道:“不是啊老大,虎肉!今晚可以吃虎肉了!俺们抓了一头大老虎!”“什么?”周元也懵了,连忙跟着跑出去一看,一时间也无语了。一头体重超过二百五十公斤的巨虎,浑身是血,被精英营几个壮汉狠狠压在地上,被一根根纤绳绑得死死的。“是中午的时候发现它的,在咱们营区鬼鬼祟祟的,俺们并肩子上,很快就给它拿下了。”“这畜生力气大得很,把管哥都直接掀翻了呢,还好穿着重甲。”周元走了过去,瞪眼看着它。巨虎也看着周元……确认过眼神,我遇见对的人。巨虎顿时呜呜嗷叫了起来,那叫声之凄惨,令人动容。“哎,这…这是居庸关北山上那一头啊…”周元撸了撸它的大脑袋,忍不住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浑身都是伤,大勇,让军医来给上点药,再拿点肉过来喂。”管大勇委屈道:“老大,这是俺们的肉啊,不吃它,反倒给它肉吃,这不亏大发了。”周元笑道:“你懂个屁,虎哥也算是我的老熟人了,相隔这么远都能遇见,这是缘分。”肉很快拿了过来,递到了虎哥面前。虎哥看了周元一眼,然后直接猛啃了起来,显然是已经饿懵逼了。一顿饱餐之后,周元拍了拍它的大脑袋,道:“赶紧走吧,这里要打仗了,你小子再被抓住,就没这么好运了。”“别的不说,就你这身皮,都够买个官的了。”他站了起来,挥手道:“带出营区,给它松绑放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决战之前 一处隐秘的山林之中,修筑着七八个木屋,这些木屋嵌入大地,以枯枝落叶覆盖在顶上,起到了极佳的隐蔽效果。此刻,木屋之中点着几只蜡烛,章飞把地图挂上墙,转头看向众人。他沉声道:“我们五月就来到了这个地方,如今已经九月了,连番奋战四个月多月,取得了非凡的成绩,为大军作战夯实了情报基础,不至于让所有人都变成瞎子。”“如今,我们迎来了这一次大战的最后一次任务,深入高丽境内,查探安德烈突袭兵团的踪迹。”“完成了这一次任务,我们就可以回家,然后…都等着封赏吧!”众人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章飞道:“现在听我安排,你们分为六组,分别带领二十个人,前往惠山镇、明川、镜城、白岩、茂山和清津。”“详细的地图和关键标识会发到你们手上,要即刻出发,以最快的速度过去,因为按照估算,安德烈过去只需要二十天,也就是他在十月初三左右就能到达。”“我们必须提前至少三天,这个月之内必须到达。”“下去立刻准备,挑选二十个人,半个时辰后集合。”众人离开之后,一只有力的大手推开了门,快步走了进来。章飞回头,随即笑道:“于兄弟怎么过来了?你不是在负责古河卫那边的情报传递吗?”于风道:“那边没仗可打了,闲在那里一点事都做不了,有什么劲。”“听到这边有风吹草动我就来了,嘿嘿,我要去高丽侦查。”章飞皱了皱眉,道:“那边挺危险的…”话说到一半,他便看到于风的脸色沉了下来。于是章飞又连忙道:“当然,你功夫在身,虽然少了一条手臂,但战斗力、体力什么都过关,完全没问题。”“等会儿你跟他们一起出发。”于风这才笑了起来,拍了拍胸脯道:“保证没问题!出不了差错!”……夕阳晚照,余晖残红。残红照亮了皇太极的脸,他静静看着远方,不言不语,也没有表情。这段时间以来,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看,看这片土地,这片江山,这锦绣的世界。他知道他的路走对了。他也知道他的时间快没了。每一天都几乎是生活的最后一天。距离胜利越近,便距离死亡越近。真是复杂的感受啊。皇太极握住了拳头,他喜欢这种复杂的感受,这种心里百味杂陈的滋味,因为这能让他更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还具备生命力。布扬古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很久,还是走了过去。他低声道:“神雀那边来信了,古曼耶夫全速往东,已经到了建州了,最多六日,就会到达恋儿文卫。”皇太极没有回头,而是轻声道:“其实这里叫虎儿文卫,也称虎尔文卫,是大晋成组时期最早成立的卫所,是我女真的发源地之一。”“百姓不识字,传着传着,也就成了恋儿文卫了。”布扬古道:“死在这里,也算是对列祖列宗有个交代了。”皇太极沉默。沉默了良久,才轻轻叹息道:“可惜啊,以古曼耶夫千里奔袭过来的状态,以他的粮草消耗情况,我甚至可以把他遛到山穷水尽,不敢保证不费一兵一卒,但也至少可以把伤亡控制在几千以内。”“然而万事万物有因有果,做了的事,就要承担,做出的选择,就要接受。”“哪怕这仗再好打,我也是断然不能活着的。”布扬古低声道:“是,女真只能有大晋这一条路可以走,决不能再有第二条路,否则民族的融合只会更加艰难。”皇太极终于回头,轻声道:“但你得活着。”布扬古脸色顿时一变,大声吼道:“只有你一人可以当英雄?”皇太极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更何况是一个民族呢。”“太多的老人,思想观念根深蒂固,他们需要一个榜样,一个有威望、足以令他们信服的榜样。”“布扬古,我们都是为了民族而死,为了民族而活。”“一个真正忠于民族的人,不会把自身的情感凌驾于民族之上。”“周元就是这么做的,所以他才能忍受和一群猪同朝共事,不断去填坑。”“六天,我的最后时间了,这最后一场舞,杀个痛快吧!”……大雪飘飞,不利于出行。但有的人并不受天地的桎梏。在那庄园之中,一场践行宴席正在进行。薛凝月的心情显然是极好的,时时刻刻都拉着李玉婠的手,说着这段时间的趣事。除了她和圣母之外,曲灵、官采曦、彩霓和完颜黛婵也赫然在列,很显然她们都以李玉婠为中心。“可以助兴吗?”曲灵拿着手中的经书,眨着眼睛问道:“玉婠姐姐,根据这个修炼,是不是能提升双修的兴致,能产生更大的快感?”李玉婠咯咯笑道:“你是想驻颜,还是想要快感呢?”曲灵当即道:“当然想驻颜,毕竟我也二十好几的人了,我想像姐姐这样,一直年轻。”李玉婠道:“那就好好双修,周元有身后的纯阳无极内力,可以不断滋润你,虽然你达不到我这种程度,但堪比黛婵还是没问题的。”“毕竟,你擅于双修,不是吗?”曲灵眼睛一亮,嘻嘻笑道:“当然!这可是我最擅长的事之一!”官采曦终于忍不住道:“玉婠姐姐,我也想…驻颜…我也想不老…”李玉婠歪着头看向她,笑道:“你没有男人,没可能的。”官采曦道:“可是你…你也没有和周元…”李玉婠道:“那不一样,我内功深厚,达到了数百年来登峰造极的境界,而你不行啊,你只能靠双修,和曲灵一样。”官采曦低下了头,咬着牙不说话。李玉婠心中暗笑,其实驻颜靠的就是内力,但也有专门的养生之法,不双修也是可以的。但…但她偏不说,万一能为小师侄争取到一个青春靓女,这不是大功一件么。“好啦!该说的都说了,到时候我会亲自指导你们。”“现在我要走了,去童宽山卫找他,保护他的安全。”“你们放心,有我在,多少人都杀不了他。”薛凝月连忙起身道:“玉婠姐姐,大雪漫天,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李玉婠道:“我早已寒暑不侵了,谢谢妹妹们的关系,等我把周元好好的给你们带回来即可。”她轻轻笑着,一步跨出,便已经来到了屋外。身影闪烁,宛如残光,迅速冲出了庄园,冲出了沈州城。如今的她,比骏马还要迅速,足以在六日之内,赶到童宽山卫。她要去守护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即使走再远的路,也不觉得麻烦。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穷途末路 大雪漫漫,艰难徒步。寒冷侵袭了这片大地,在九月二十八的这一天,古曼耶夫终于看到了曙光。极端的天气给了追击部队极大的困扰,但也限制了沙皇国士兵的速度,他们本可以在十二天之内赶到哈兰城卫,但如今已经是第十四天了,他们才刚到恋儿文卫。但他们还能坚持!还能!因为古曼耶夫派出了一万大军,前往古河卫。一方面可以扰乱敌军的视线,另一方面,可以节约粮食。这是没法子的选择,真的不够吃啊,三万人就是三万张口,哪里坚持得过来。古曼耶夫只能选择让手底下的兄弟们去死。他们个个都很忠诚,他们是愿意牺牲的。只要…只要在粮草上骗过他们…是的,给他们的粮车都是装的泥土,押送粮草的战士全是古曼耶夫的心腹。他们在行军两日,吃光粮食之后,在寒冷的深夜,骑马离开。这是这些押送粮草的兵,唯一活命的机会。至于那一群饿着肚子在旷野雪地中的战士…古曼耶夫只能为他们祷告,期待上帝保佑他们活下去。“还是不够吃!”古曼耶夫硬着风雪朝前走,心中却仔细算计着仅存的粮食。从恋儿文卫到哈兰城卫,还需要至少四天时间,而目前的粮草最多只能坚持两天了。需要再死一万人才行!帝国还需要一万人尽忠啊!不然我活不下来啊!可是,现在粮食少得已经连欺骗战士都做不到了。下边的人明显已经感觉到不对了,他们时时刻刻都在怀疑,都死死盯着粮车。“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古曼耶夫看向身旁的伊万,低声道:“再这样下去,我们只会死得更惨,我们得想个法子活下去。”伊万道:“你已经杀了很多人了,都是帝国的战士。”古曼耶夫道:“若是你心里过意不去,你可以和他们一起死。”伊万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为他们说几句话,却绝不愿意和他们一样。”古曼耶夫沉着脸,压着声音道:“没其他法子了,只能用最后的办法了。”“你把你手底下的骑兵召集起来,加上我这里,总共有四百多骑兵,三万张嘴喂不饱,难道四百人还不够吃?”“我们带上一个月的口粮,深夜逃命!”伊万瞪大了眼睛,颤声道:“你疯了!你要把这些人全部害死吗!”古曼耶夫道:“我说过了,你可以选择和他们一起死,为了你心中那点微不足道又可笑的气节!”伊万道:“谁不想活着?他们死便死吧,反正我又不是凶手,凶手是大晋!”“但关键是,全军覆没,我们即使回去了,也要被杀的。”古曼耶夫低吼道:“我有钱!你明白吗!我有钱!”“我可以不回圣彼得堡,我偷偷找个地方隐姓埋名,我的钱足够我潇洒一生。”“我为什么要选择死在这里?这个地方我永远也不想再来!”“你选,选择留下还是离开!你选!”伊万咬牙道:“我跟你一起走,今夜就走!”深夜的雪更大。大军扎好了营帐,古曼耶夫分发了伏特加为战士们打气,告诉他们放心,粮食绝对够吃,还有足以坚持十天的粮食。做好了安抚工作,他便召集了四百多骑兵,纷纷驮上了粮草,直接朝北而去。士兵们惊醒了。他们阻拦,怒骂,咆哮,哭泣,没有任何用,根本追不上骑兵。在这黑暗的天地,在大学飘飞的世界,这片土地上演着比战争更残酷的现实戏剧。“我对不起你们呐!”古曼耶夫穿着厚重的棉袄,骑马朝北狂奔,不禁涕泗横流,痛哭出声。“弟兄们!我真诚希望你们能活下来!”“如果活不下来,就是大晋人害了你们,他们宁愿让你们死,也不让你们当俘虏。”“他们何其残忍!分明我们已经败了,却一条生路都不给我们!”伊万怒吼道:“不要再鬼叫了,我知道你根本不悲痛,你只是想活着。”“你现在这般故作姿态,无非是说给大家伙儿听,让大家护着你北上逃命。”古曼耶夫脸色沉了下来,咬牙道:“我能怎么办?我难道不想赢?分明是安德烈出卖了我们,否则我们已经拿下沈州了。”话音刚落,前方却亮起了无数道火光,马蹄声碎,战鼓惊天。在大雪飘飞之中,皇太极骑着马飞速奔袭而来,远望着古曼耶夫。雪一直在下。两人对视,但早已不是当初模样。皇太极笑了起来,淡淡道:“古曼耶夫,我们又见面了。”“撤!撤!”古曼耶夫慌忙指挥着马匹退后,又停了下来,看着皇太极道:“我们没必要这样!”“为了这一战,我们损失了超过三十万人,女真也送出了自己。”“我们可以合作,一起把辽东夺回来,把大晋人赶出去。”“到时候,你依旧是女真之主。”皇太极眯眼道:“你的政治智慧还真是低到令人感慨啊,你这样的人能做统帅,沙皇国也不过如此了。”古曼耶夫大声吼道:“给条生路行不行!我有两万大军,安德烈有五万大军,再加上你的兵,凑起来十多万是有了。”“冬天了,大晋没能力继续打下去,他们西北也出事了,他们要撤军了。”“你没必要把女真送出去啊!”皇太极轻轻道:“教我做事?可惜你没那个本事。”“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那么不可一世,有想过会有今天吗?”“不过不重要了,你屠戮我子民的那一刻,就已经走上了一条死路。”他拔出了剑,冷声道:“滚回去,继续带你的兵,该去哪就去哪,否则我就送你下地狱。”听闻此话,古曼耶夫再不犹豫,掉头就走。他不敢回去,一旦回营,那群被出卖的战士恐怕要反水。要逃,从另外一个方向逃。“不行啊!”伊万忍不住吼道:“四周到处都是他们的人,我们无论从哪里逃都走不远的。”“我们得躲起来!”“山高林密,大雪飘飞,他们找不到我们的。”“躲起来才是最好的办法!”听闻此话,古曼耶夫看向远方,黑暗的天地,那一座山脉如此巍峨。他咬了咬牙,道:“进山,跟他们拖,跟他们耗,找机会逃命。”只是他在走,皇太极也在追,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既赶不走,又甩不掉。古曼耶夫握住了拳头,他知道对方在做什么了,这是要等众人把粮食吃完,活活饿死啊!为了减少伤亡,他们竟然这么有耐心。古曼耶夫大吼道:“皇太极!你放我走吧!我认栽了。”皇太极面无表情道:“看来你真是黔驴技穷了。”“不过想要走,是不可能的。”“迎接审判吧,古曼耶夫。”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最后一舞 “老子不会认命的!老子绝不会!”“这山这么高!这么大!茫茫白雪!你怎么找老子!”古曼耶夫怒吼着,硬着头皮往营区跑去。两万士兵都朝他围了过来,眼中早已没有了敬意,只有杀意。“你们干什么!”古曼耶夫大声道:“要造反吗!来啊!杀了我!杀了我你们难道就得救了吗?”“都是帝国的子民!都心怀忠诚!现在我们在异国他乡,更应该团结才是。”“弟兄们!我刚才不是逃走!我是去迎敌啊!”“现在女真的大军杀过来了,我们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只能杀,杀了他们,就有吃的了,就能活下去。”“回家!我想带你们回家啊!”皇太极的人渐渐靠近,火光给了众人无限的恐惧,这一股恐惧让他们又短暂联合了起来。一致对外,争取那唯一活命的机会。“杀了他们!把他们的粮食抢过来!”“我们装备精良,我们不会败的,我们…”话音刚落,远方的火龙又很快推开,皇太极竟然撤兵了。这个杂1种,他非要把我们耗死。古曼耶夫实在走投无路了,他慌乱不堪,带着骑兵朝山上冲去。黑暗的天地,混乱一片,沙皇国的兵已经彻底没了主心骨,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该做什么。“现在不能给他们目标。”远处的皇太极声音平静,轻声道:“他们现在已经是一盘散沙,只等着丢命了,我们要是直接打,会让他们瞬间找到事做,团结抵抗起来。”“耗吧,耗个两天就老实了。”“派一批人进山,搜索古曼耶夫踪迹,不能让他真跑了。”于是,漫长的拉锯战开始了。沙皇国的兵往外逃就要被杀,不走又要被活活饿死,军心彻底涣散,甚至有大批队伍主动往外跑去,打算投降。迎接他们的是皇太极的弓箭和骑兵。没有投降的机会,只能选择死亡的方式——被饿死,或者被杀。一连三天过去了,大雪从未停止,但沙皇国的兵已经断粮一天了。在寒冷的世界,没有粮食就没有热量,大批的兵开始倒下,又有大批的兵朝他们杀过去。没有意义,这两万人不过是屠戮待宰的羔羊,再也没有了反抗的能力。皇太极依旧不急,他只是吩咐道:“让他们继续饿着吧,往外冲就杀,往南逃的就不管。”“这方圆百里都没有人烟,更别提吃的了,他们可以自生自灭了。”“屠戮之仇,算是报了,就差古曼耶夫了。”“来两千精锐,随我上山。”山上不利于骑兵追击,皇太极带的是两千步兵,他们都是东海女真部族的战士,也习惯了寒冷。上了山边开始搜索了起来。在十月初二这天下午,古曼耶夫的踪迹终于被找到。皇太极带领两千人追击而去,围追堵截,不断蚕食对方。仅仅一天时间,古曼耶夫的四百个骑兵,就只剩下不到两百人了。他们甚至弃了马,但没有意义,他们被围堵到深山深处,都始终逃不过对方的追击。“我们赶路十多天,耗费了太多体力,他们以逸待劳,精力充足,不然我们不至于甩不掉。”古曼耶夫看向伊万,咬牙道:“你让你手底下的人冲一冲吧,他们冲起来,吸引对方注意力,我们看能不能从其他方向逃命。”伊万指了指周围的战士,笑道:“你可以尝试命令一下他们。”有战士已经冷声道:“古曼耶夫长官,我们不是猪,若不是现在逃不掉,我们早把你卖了。”“你到现在还认为,我们会为你而死?”“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一个毫无担当的懦夫。”古曼耶夫怒声道:“住口!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列兵,我现在就可以一枪崩了你。”战士不屑道:“你大可以试试,看谁会帮你。”四周众人虎视眈眈,只恨不得把古曼耶夫吃掉。这一刻,古曼耶夫低下了头,忍不住痛哭了起来。他终于感受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他感受到了绝望。“兄弟们…我不…我不是那样的人…”他哭泣道:“我只是想活着,我平时对大家很好的不是吗?”“你们千万别杀我,跟我回家,我有钱可以养你们下半辈子。”话刚说完,一团雪就打在了他的脸上,把他的哭声都打断了。一个战士冷冷道:“叫得人心烦,没人想看你这些拙劣的表演!”皇太极轻声道:“不错,他确实在演,因为他太怕死了。”两千大军围了上来,在这黎明之前,在黑暗最深重的时刻。“他怕你们杀他,他怕你们不管他了。”“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古曼耶夫发出了惊吼声,站起来踩着雪朝山上继续爬,但这一次,没有人跟他。伊万深深吸了口气,拔出了手中的刀。他大吼道:“弟兄们!为帝国尽忠的时候到了!”“死在进攻的路上吧!我们…”话还没说完,一支箭就直接精准命中了他的额头。皇太极收起了长弓,挥手道:“一群入侵者,在我面前表演什么忠义,全部杀了。”两千战士直接冲了过去,仅用了几十个呼吸,就把这四百多人全部杀绝。鲜血染红了雪。东方已白。皇太极带着数十个亲卫,一步一步朝山上爬去。他看到了古曼耶夫狼狈的身影,听到了他慌乱的声音。可惜前面没有路了。天亮了。树林也到了尽头。前方是悬崖,深不见底的悬崖。站在高山之巅,可以俯瞰整个大地。古曼耶夫走到了绝路,他回头,面容扭曲,泪流不止,声嘶力竭道:“你们已经赢了!为什么一定要杀我!”“放过我好不好!我给你们钱!我回到圣彼得堡,把所有的金条都给你们!”“杀我没意义的,留着我就能有赎金啊!”皇太极没有言语,只是拿起了弓箭。“慢着!”古曼耶夫大吼道:“皇太极!你敢不敢与我决斗!”他拔出了手中的将官刀,喘着粗气道:“跟我决斗,让我死得体面一点。”皇太极淡淡道:“你真是可悲,到了这种山穷水尽的时候,竟然还在想办法活命。”“你打算劫持我?让我助你逃?”古曼耶夫道:“你敢跟我打吗?你是女真的皇帝,你不敢跟我打,就说明你们女真没种!”“你们全是懦夫!全是低贱的蠕虫!你们没有战士的勇气!”皇太极平静道:“激将法?呵!这些话说给小孩子听吧,他们喜欢那一套。”“一个民族的尊严,不是靠这一套的。”“面对三十万大军的入侵,我们找到了活命的路,并且成功了。”“这就是尊严。”他举起了弓,在大风飞扬的天穹下,一箭射出,直接贯穿了古曼耶夫的咽喉。古曼耶夫捂着脖子,全身发抖,终于跪了下去,倒在了地上,抽搐着,颤抖着,发出生命最后的力量。皇太极不再看他。他只是看向天空。天真的亮了,罕见的晴天,东方霞光一片,雪白的山林被染上了金芒。重重叠叠的山脉起伏如浪,每一寸轮廓都那么壮美。这片锦绣的山河啊,饱受异族铁蹄的创伤,但我们终究是熬过来了。“你们…回去吧…”“仗打完了,孩子们,回家吧。”他的声音沙哑而苍凉。数十个亲卫,以及后方跟来的两千战士,缓缓跪在了地上。皇太极眼含热泪,也跪了下来。他对着这些士兵磕头,大声道:“女真的未来!靠你们了!”他亲吻着雪,亲吻着这片大地,把一切的味道吸进嘴里。“没有遗憾了,希望你们忘记我,走向崭新的生活。”“珍惜这片土地吧,这是列祖列宗的血汗换来的。”他拔出了腰刀。朝阳升起,光芒照在了刀上。皇太极握着它,毫不犹豫,直接割开了自己的喉咙。鲜血飞溅,在阳光下颗颗粒粒都熠熠生辉。他笑了,发出肆意的大笑。他解脱了,他满足了,他没有遗憾了。于是,他洒着血,纵身一跃,跳下了万丈悬崖。一代枭雄,就此落幕。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生死情报 高丽境内,茂山镇。狂风呼啸,大雪飘扬,人的视线被压缩到了极致。于风披着厚重的棉袄在暴风雪中前行,冷得直打哆嗦,心中不禁感叹这里实在太寒冷了,比神京最冷的时候还要冷上数倍。他不知道具体的数值,他只知道在这种天气下,很难有什么东西可以存活。这是十月初一,他们来到这里已经两天,但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六个小组,每个小组超过了三十人,全面铺开,每人负责的区域是广阔的。但大雪茫茫,要发现敌军的踪迹也难如登天。“真他妈不是人干的活。”于风咧着嘴道:“苦点累点都无所谓,偏偏他妈冷成这个样子,等这次任务结束了,老子回神京之后,非得好好休息半年不可。”他嘟囔着,自言自语着,不是为了抱怨,而是为了让自己的精神更加振奋一点。走着走着,风雪渐渐小了起来,到了下午,雪终于停了只剩下寒风还在吹拂。好在有了一点太阳,让他好受了很多。继续朝前走,又走了大半个时辰,于风当即瞪大了眼。他终于发现了脚印,雪地之中密密麻麻全是脚印,重叠着经过,雪被踩了个稀巴烂。“雪停才不久,脚印没被覆盖,说明他们没走多远。”于风连忙朝前狂奔,一路朝前追去,一直追到了天黑,终于看到了前方正在扎营的大军。那必然是安德烈的突袭兵团,总算找到这群蠢猪的位置了,真不容易啊。刚想到这里,于风便听到了身后的吆喝声。回头一看,天际线的尽头又出现了一股大军,正快步朝这边走来。他吓了一跳,眼睛一扫,顿时看到了两块巨石有半人高,正伫立在雪地之中。正是紧张之时,他毫不犹豫跑了过去,钻进了巨石之间,把厚厚的棉袄脱掉,翻了个面,再穿到身上。棉袄内面是白色,配着白雪,他几乎是融进了这片大地,没有人可以发现他。新一股的大军已经接近,却就在他跟前不到三十丈开始安营扎寨。这下让于风犯难了,隔这么近,还有侍卫巡逻,四周除了这两块石头之外别无掩体,出去就要暴露。以自己目前的身手,是撑不住对方的追杀的。这下可怎么办…于风皱着眉头,看到有人来,又连忙匍匐在地上,让自己隐蔽起来。很快,来人已经走近,掏出家伙开始放水,同时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语。于风来了这边这么久,也没学上两句沙皇国的语言,只听得懂“安德烈”这个名字,被提到了很多次。娘的,这可怎么整,听不懂也不会说,再重大的消息都会错过啊。旁边两个人似乎已经聊了起来,越说声音越气愤,但很快又有人大步走了过来,虽然听不懂,但于风听得出语气,那绝对是在骂人。这两个士兵被骂了回去,于风探出头去,看到了一队队巡逻的士兵,营帐也彻底扎好,大家都在账内烤着火。并不安静,每一个营帐内似乎都在说话,哭泣声、怒骂声不绝于耳。一队士兵靠过来,把于风吓了一跳,连忙又缩到了雪地里,躲避对方的视线。但于风终于发现了不对之处。安德烈的突袭兵团是有骑兵的,怎么却只看到百来匹拉着粮车的马?照理说,他们的骑兵至少有几千人才对。这马可藏不住啊!想起之前看到的脚印,也几乎没有发现马蹄印,马比人重,蹄迹很好分辨,不应该被人的脚印全部掩盖才是。难道…难道他们的骑兵,脱离了队伍?那安德烈会在那里?于风沉思着,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想到刚刚那两个放水的人不断提起这个名字,言语之中尽是愤懑与不满…那么…安德烈不会早就带着骑兵跑了吧?这个念头一出现,便彻底无法控制。肯定跑了!这狗日的肯定跑了!我们都估算他的兵团差不多二十天才能到这里,但却忽略了这个人很聪明,很有可能提前带着骑兵跑,那…如此说来,他怕是早就已经离开高丽了,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狗日的,坚决不能让他逃啊!想到这里,于风当即站了起来,瞥了四周一眼,趁着夜色便朝远处跑去。但刚跑出十来步,便又看到对面有巡逻队过来。“你娘的!”于风又不禁退了回去,咬牙道:“不愧是安德烈调训出来的部队,这巡逻也太严密了,老子出不去啊!”一旦被发现,活肯定是活不了了,关键是信息情报送不出去,安德烈就真追不回来了。只能等!等天亮!等他们先走,老子再离开去报信。他咬着牙,紧紧裹着棉袄,缩在了巨石中间的雪地了。天愈发黑了,大风不绝,雪又飘了下来。空气愈发寒冷,可这些巡逻的士兵却丝毫没有回营帐的迹象。他们只是换班,每个半个时辰就换班一次。冷…好冷啊…暴风雪越来越大,于风的嘴唇已经成了紫色,眉毛都结了一层霜。他艰难喘着气,把身下的雪按紧夯实,从怀里取出了一块布。身上到处摸笔,摸到了特制的墨条。他拿出墨条来,一把雪抓进嘴里含化,墨条沾上水,才石头上轻轻划着。然后他握着墨条,颤抖而僵硬的手在布条上写了起来。“发现安德烈的兵团了,天亮他们应该就会继续朝东,但他们的骑兵不见了。”“我怀疑,我怀疑安德烈早就跑了,快、快禀告王爷,不能让他跑了。”“禀告王爷啊!”墨条掉落在了地上,于风眼神迷糊,靠在石头上,手里紧紧攥着布条。上面写着最珍贵的情报,他将其视若生命。冷…好冷啊…牙齿打着颤,全身几乎失去知觉,意识开始涣散。他想起了很久远的事,那是幼年时期,家里的土地被豪绅霸占,爹娘都被杀了,只有他在舅舅的保护下逃出了镇子。从此开始漂泊天涯,孤苦无依。跟人打,抢饭吃,遇到个好大哥学了点功夫,才算能活命。后来好大哥也死了,于是加入无生教,干着刀口舔血的活计。被官府通缉,被百姓视为魔头…而那个魔头,如今要死了。在最近这些年,他过得很好,虽然手臂断了,但…但参了军,做了五军营的教头,认识了一群好兄弟,都是保家卫国的好汉。这几年,身体是残缺的,但灵魂却变得圆满了。“王爷…做兄弟的,没给您丢脸…”“你给了我尊严,让我活得像个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忘记,你是我的圣使。”……他的手握得太紧了。章飞用尽了力气,才艰难掰开他仅有的手掌。四周四五个神雀的探子低着头,不言不语。章飞终于拿出了布条,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又看向于风。阳光照亮了他,他的身体已经彻底僵硬,满身的白霜,与巨石黏在了一起,早已离去多时。“唉…”章飞张了张嘴,鼻头发酸,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出来。他不禁跪在了地上,痛哭哀嚎道:“于风兄弟,是哥哥害了你啊,我不该让你来的啊!”“你这一死,你要我怎么向王爷交代啊。”“你他妈救过王爷的命啊,狗东西,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我们说好了要回神京一醉方休的啊,我们说好了要去勾栏听曲的啊…”此时此刻,这个常年潜伏于黑暗之中的刚烈汉子,也不禁绷不住情绪。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千里追杀 跪在地上,把头贴在雪地之中,章飞的声音都在颤抖。周元背对着他,看着大雪飘飞的天空,手中握着那用生命换来的情报,咬着牙腮,一言不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沙哑着声音道:“尸体呢?”章飞道:“让神雀送回来了。”周元哽咽道:“保存好,要送回大晋厚葬。”他回头,把手中的布摊开,咬牙道:“安德烈跑了!追回来!追回来!”“其他地方不用人了,把神雀全部给我铺出去!全部!”“两批!一批在高丽境内,尤其是义州那一块,给我仔仔细细去搜!安德烈有可能躲在一个地方根本没逃!”“第二批去木阳河卫、双城卫及兴凯湖那一片,给我挨着找,一定要找到他!”“谁都可以活!唯独他不能!”章飞咬牙道:“属下遵命!立刻就去安排!”周元闭上了眼睛,身体都有些站不住。许多画面,历历在目。初到神京之时,面对沧州铁剑魏雄的刺杀,是于风不要命地站出来,挡下了致命一剑,因此断了一臂。被通缉时,他再一次站出来,挡住了完颜黛婵。在圣母姐姐解散无生教之后,他陷入了颓废,又在津门和谈时被唤醒。随着大家都越混越好,他也渐渐自暴自弃,和大家有了隔阂。但大家都把他当兄弟啊,如今却还是落得个阴阳相隔的下场。邓博尺说老子是战争狂。可老子想打仗吗?老子死了多少兄弟啊!但凡是他妈这世道好一点,谁他妈不想天天在家里享清福。周元忍不住一脚把凳子踢碎,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风从营帐外吹来,带着些许的香味。轻柔的声音响起:“想哭就哭出来吧,我来了,不用撑着了。”周元回头。他看到了李玉婠。风尘仆仆的她,身上沾满了雪,眼中是万千的柔情。狼狈颓废的他,眼眶发红,张着嘴,满脸的惊愕。然后李玉婠走到了周元的跟前,缓缓蹲下,把他抱进了怀里。熟悉的香味,熟悉的温暖,熟悉的气息。周元沉沦了进去,终于忍不住道:“圣母姐姐,王雄死了…非凡哥废了…于风也没了,西北的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我这些生生死死的兄弟啊,我…我没能保护好他们…”李玉婠只是抱着他的头,并不言语。两人就这么抱了许久,许久…李玉婠才慢慢开口,轻声道:“打仗总会牺牲的,不是吗?你的兄弟,你的士兵,别人的兄弟,别人的儿子…”“除了王雄、于风,还有易三识、袁知明、康有志、丁远他们…”“总会有牺牲的…”她捧起了周元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还记得前年年初吗?在你即将出发江南巡盐的时候,我从沈州回来抱着你哭。”“我那时候很累,很沮丧,很脆弱。”“我求你,求你去结束这一切,去创造一个和平的世界。”她抚摸着周元的脸,呢喃说道:“你去做了,你做的真好,你几乎要实现这一切了。”“但也不止是你一个人去做了,易三识他们是,丁远他们是,王雄他们也做了…”“这样的事,本就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他们死在理想的道路上。”“除了悲伤,我们该把他们这个理想继续走下去才对。”“完成这一切。”她吻了上去,将周元脸上的眼泪吻去,最终覆盖了他的嘴唇。最后,李玉婠用额头碰着周元的额头,吐气如兰道:“我来了,我能帮你,我们一起去完成。”周元抱着她站了起来,咬牙切齿道:“安德烈太聪明了,我决不能放他走!决不能!”“十月初五,这是十月初五,他就算再快,也顶多到了木阳河卫罢了。”“我们去找他!去速平江卫!去双城卫!去兴凯湖!”“我一定要找到他!”李玉婠道:“好!现在就出发!”“你去带一点吃的,我们两人马上走!”“我保护你!天底下没人能杀你!”周元道:“骑马去?”“不!你内力深厚,只是无法发挥出来,我带你走,比马更快。”李玉婠眼中闪着光,她攥着拳头道:“别说是你,我也不会让安德烈走,他揭露了我高丽北部,杀了不少百姓。”“我要把他的头颅砍下来,祭奠死去的无辜灵魂。”她轻轻道:“大元帅,快去准备食物。”“好!”周元立刻去准备食物,装成一个包袱,死死绑在身上。两人对视一眼,握住了手。内力开始卷涌,互相流通着,周元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内力也在往外喷出。“走!”李玉婠大笑一声,拉着周元就朝前跑去。大雪天,寒风刺骨,他们无惧寒冷,在大地之上狂奔,一步跨出便是数丈之遥。的确太快了,比马儿更快,他们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到达了速平江卫,但却没有发现安德烈骑兵营的踪迹。于是继续赶路,前往双城卫。还是没有发现。昼夜不停,继续赶路!在兴凯湖以南的两座雪山之间的峡谷中,他们终于发现了密集的马蹄印。“在那边!”李玉婠的眼神何等敏锐,瞬间就发现了安德烈骑兵营的踪迹。“总算找到了!”周元已经累得几乎站不稳了,但还是跟着圣母姐姐冲了过去。而发现两人的安德烈,好似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吼道:“快!快撤!回撤!”两千多骑兵迅速掉头,狂奔离开。李玉婠冷笑道:“想跑?有那么容易吗!”她直接朝着骑兵营冲去,速度快到极致,激起漫天雪花。而很快,骑兵们拿出了枪,齐齐对准李玉婠,同时开枪。李玉婠脸色一变,大袖一挥,无数的雪花飞起,凝聚成了一道无形的内力气墙,把子弹全部挡住。而就在此时,她发现有数百骑兵竟然分开行动,朝着周元杀去。周元现在已经力竭,是不可能挡住这么多骑兵围杀的。李玉婠当即回援,大怒道:“你们敢!”她身影如闪电一般,来到周元身边,狂暴的内力挡住了漫天的箭雨。同时一掌推出,内力如滔滔巨浪,将前方三十余骑连人带马一起杀了。周元被威胁,她是真的愤怒了,直接冲向数百骑兵,强大的内力宛如巨浪翻涌。数百个骑兵弓箭齐发,却连她的护体内力都刺不穿。不到一百个呼吸,李玉婠把数百骑兵全部杀绝。她微微喘着气,抬头一看,只见安德烈的大部队已经消失在了风雪之中。她回头看向周元,道:“不太好追,你现在体力耗尽,需要休息。”周元摆手道:“没事…至少我们堵住了他们,现在他们是往回跑的。”“武耀营、武奋营和叶赫部的骑兵会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双城卫,到时候就是安德烈的时期。”“我们这一趟没白跑,再晚个一两天,他们过了兴凯湖,我们就彻底找不到了,还好…还好你来了…”听到夸奖,李玉婠嘻嘻笑了起来,歪着头道:“我那么棒,你打算怎么奖励我呀?”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雪有点甜 雪花飘。放眼四方,天地一片圣洁。两座雪峰伫立在大地之上,山与山紧密相连,形成了一处狭窄的鞍部,这像是通向上苍的天门,风景是如此绝美。黑发红袍,李玉婠的皮肤仿若比雪还白,她微微歪着头,带着笑意,像是冰雪的女儿,像是上苍的造物,找不到任何缺点。周元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望着她,渴望把这一张脸刻进灵魂最深处。于是,李玉婠反而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脸色微微发红,小声道:“怎么这般看着我,又不是没见过…”只有天知道她这幅表情有多么动人心魄。周元忍不住抱住了她,缓缓笑道:“一辈子都看不够…”他突然皱起了眉头,松开了手,看向了自己的掌心。满是汗水的掌心。他看向李玉婠,严肃道:“你受伤了?”李玉婠捂嘴笑道:“哪有那么夸张,不过是几杆火枪,几发弓弩,早已伤不到我了。”“只是我大范围调动内力出体,消耗实在巨大,以至于天地之气来不及补充身体,造成了疲倦罢了。”“流一点汗而已,别搞得那么紧张好不好嘛。”周元这才松了口气,道:“我以为你的内力已经用之不竭了呢。”李玉婠道:“如果只是用于赶路,当然用之不竭,但我刚刚所表现的动静你又不是没看到,吸收哪里赶得上消耗。”周元握着她的手,道:“没关系,我们毕竟是堵住安德烈了,他现在别无选择,只能灰溜溜回去与大军汇合,我们武耀营、武奋营的大军也在朝双城卫走,时间完全来得及。”李玉婠道:“要不我现在就去把安德烈杀了?”周元微微一惊,表情严肃道:“有把握吗?会不会有危险?”“当然有把…”李玉婠的话还没说完,周元就掀眉道:“要说实话,不许敷衍。”于是,李玉婠只能苦笑道:“有大概四五成把握吧,我消耗比较大,对方也有防范,如果陷入骑兵的包围圈,我可能也会很危险,但肯定死不了。”周元当即摇头道:“不行,不许去,我不能拿你去冒险。”李玉婠道:“可是杀安德烈很重要,我觉得我可以去冒险一点…”“不行!”周元大声道:“我谁不行就不行!战争就该用战争的方式解决,不需要你出手。”见她脸色有些委屈,周元又连忙抱住她,低声道:“圣母姐姐,这场战争我失去的已经够多了,如果我再失去你,那我又该怎么活下去?”“你也说了只有四五成把握,千万不能去冒险,等武耀营到了,我会有办法处理他们的。”听到这里,李玉婠也叹了口气,小声道:“我知道了,我听你的。”“我也只是想帮一帮你嘛,看你愁眉苦脸的。”周元顿时笑道:“哪里愁眉苦脸的,如今把安德烈堵了回去,我们的大军可以先一步赶到,到时候围追堵截,把沙皇国的兵困住,等西北军一到,就可以前后合击,一句打败沙皇国兵团。”“我们胜券在握,没有必须要冒险。”李玉婠看着,温柔笑道:“好,我听你的,我们胜券在握,不必心急。”她握住周元的手,把四周的一切都收入眼底,不禁轻声道:“我想起了三年前,我们一起北上科尔沁草原,去给叶赫部送物资。”“也是这般大的雪,也是洁白的世界。”“那时候你生了一场大病,喝药也不管用,东西吃不下,一到晚上就咳嗽个不停。”两人握着手,漫步在着雪地之中,徐徐朝前。周元笑道:“那段时间,你每天都抱着我睡觉,不停给我灌注内力,才艰难把我救了回来。”李玉婠目光清澈,呢喃道:“那时候真苦啊,南方签了不平等条约,蒹葭怀着孕逃到了终南山,神京乱成了一片,山海关打得如火如荼…”“但你硬撑着生病的身体,不停安抚着队伍,和他们一起冒着风雪前进,没有抱怨,没有诉苦,只有坚定地朝前。”“在黑暗中,我们找到了叶赫部的族地,我们完成了数千里的支援。”“那时候我便觉得,我好像真的遇到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了。”周元则是轻轻道:“没有你帮我,我根本走不到现在,或许在收复中原的过程中,就已经倒下了。”李玉婠笑道:“不许夸大我的作用,我知道我有用,但不是决定性的。”周元道:“我偏要夸大你的作用。”李玉婠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牵着周元的手朝前走的同时,忍不住把手晃了起来,轻轻垫着步,像是买到了糖葫芦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开心得很。她的脸上有雪花,头上有雪花,却是咯咯笑着:“等哪天不打仗了,咱们去草原好不好?哪里有我们的星空,我想念它很久很久了。”周元道:“好,我们两个人去那里,向星星许愿。”“许愿?什么许愿?”李玉婠很好奇。周元笑道:“许愿,下辈子我们依旧相遇,还会在一起。”李玉婠笑着,嘴巴却瘪了起来,小声道:“不许说这样的话,我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些洗脑,会哭的。”周元道:“好,那我不说了。”“不行!”李玉婠掀眉道:“你本就不是那么听话的人,此刻偏偏听话起来了,故意气我吗?”“必须说,我想听,我听着心里很暖。”“不信你摸摸…”她笑着把周元的手拉了上去。周元感受着那惊人的柔软,低声道:“什么时候双修?不能总这样下去,你都快四十了。”“这次来就是为了双修…”说到这里,李玉婠猛然看向他,瞪眼道:“姓周的!你把最后一句话给我吞下去!不然当心我揍你!”周元顿时大笑了起来,道:“你驻颜有术,哪里有关系嘛。”“就有就有!”李玉婠急了,扒拉着周元的衣领,气急败坏道:“以后不许提我的年龄!讨厌死了!你故意气我!”说到最后,她都哽咽了起来,小声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周元连忙道:“现在轮到你气我了是吧?故意煽情,骗取我的怜爱。”李玉婠绷不住了,露出牙齿,恶狠狠说道:“谁让你先气我的!”周元道:“好好好,我道歉,我的错。”李玉婠歪着头道:“不接受,没诚意,像我逼你似的。”周元笑道:“那你到底要我怎样嘛,弯弯绕绕的,我背你?”“咦?婠婠?”李玉婠一下子跳到周元的背上,双臂环抱着他的脖子,笑道:“想要我不生气呀,叫我婠婠宝贝!”“不叫,太肉麻了!”周元果断拒绝。李玉婠急道:“快叫快叫!”周元道:“不叫!”李玉婠道:“那我以后也不叫!我硬憋着我也不叫!你别怪我不给你体验感啊!”周元双手兜着她的屁股,轻轻捏了捏,道:“那我若是叫了呢…”李玉婠嘻嘻笑道:“那我以后哇哇叫,保证好听,保证让你欲罢不能…”“当初你和曲灵在金陵的绣楼之中,那声音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呢。”周元当即道:“婠婠宝贝!”李玉婠笑得合不拢嘴:“再大点声!”“婠婠宝贝!”周元的声音传遍了旷野,李玉婠的笑声也传遍了旷野。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胜券在握 “婠婠宝贝!”“周元哥哥!”周元听得浑身舒坦,步伐都不禁快了些,漫步在雪地中,笑道:“婠婠宝贝,咱们什么时候双修啊!”李玉婠笑道:“好哥哥,就在这里好不好?天当房,地当床,古老的雪山见证我们的美好。”周元随口问道:“有多美好?”李玉婠抱着他的脖子,轻轻说道:“猜一猜是我的身体白,还是雪更白?”“想尝一尝雪的滋味吗?”周元道:“雪是没有味道的。”李玉婠随手一挥,一抹白雪飞进了她的嘴里,她把周元的头掰过来,吻了上去。冰冷的雪化作了水,两人的唇舌交织着。李玉婠笑道:“有味道吗?”周元道:“甜的,你的唇很甜。”李玉婠突然亲了一口他的耳朵,低声道:“我可不止两片唇,想尝尝另外的雪吗?”周元停了下来,只觉浑身发热,直接把她扔到了地上。李玉婠忍不住笑道:“不许不许,肯定很凉。”周元道:“你早已寒暑不侵,我想试试另外的雪的滋味。”李玉婠跳了起来,又爬上他的背,脸上沾着雪,便在周元的脸上蹭一蹭。她轻哼道:“我的好处多着呢,以后有你享福的日子,对不对?”周元点头道:“对对对,现在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李玉婠道:“所以要哄着我,要逗我开心,要宠我。”周元道:“那是我应该做的。”李玉婠道:“我可没勉强你喔!”周元大声道:“一点也不勉强!”李玉婠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道:“纠正一件事情啦!”“什么事?”“草原的星空,可不能就我们两个人去。”李玉婠笑道:“要带上凝月妹妹她们,我不能独占着你跑那么远。”周元道:“她们我会有另外的安排。”李玉婠道:“可是我想让她们看到那片星空,让她们见证我们曾经的浪漫。”“好哥哥啊,分享,是一件快乐的事。”“我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我们的浪漫,知道我们互相爱着对方。”周元想了想,便直接道:“好!打仗!把安德烈收拾了!我们就玩去!”“我恨不得立刻结束战争,这种苦日子我过够了。”李玉婠道:“那说点正事,安德烈还剩下五万人马,那些可都是沙皇国的精锐,你手底下这四万多人在冰天雪地之中与对方作战,获胜的概率很低吧?”“当然!”周元道:“但我不会跟他们打,我只是堵,且战且退,直到闵天瑞带着西北军杀来。”“那时候,我们就有了必胜的把握。”“那时候,就是彻底抹除沙皇国入侵部队的时候。”李玉婠道:“听起来很不错,需要多久时间?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周元想了想,才道:“最多六天,双方大军都会到双城卫。”“今天是初四,十月初十,就是决战之日。”李玉婠道:“好!那时我会亲手把安德烈抓来,让你砍了他的头。”……奔袭,所有人都在奔袭。数千个神雀探子在狂奔,奔向双城卫。柳大光、洪波、罗坤三兄弟带着武耀营、武奋营也在狂奔。星瑶带着叶赫部的战士,一马当先。闵天瑞带着四万西北军,紧随其后,只慢他们两日左右的路程。现在就是在抢时间!如果安德烈能率先带着五万大军赶到双城卫,他们就能一路向北,周元和李玉婠最多杀上几场,但根本拦不住他们。但只要武耀营、武奋营和叶赫部这共计四万大军到了,就足够拦住他们,等到西北军到来,完成围歼。安德烈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也在抢时间。他回头,经过了双城卫、木阳河卫,然后与大部队汇合。他不敢不汇合,他真的担心这几千骑兵挡不住那个女人。汇合!然后再朝北!而就在十月初九的黄昏,终究还是星瑶先到。“男人!星瑶来了!”还未靠近的她,便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大喊了起来。于是她看到了李玉婠。她没有尴尬,反而更加兴奋,激动道:“师父,你也在这里,真是太好了!”李玉婠忍不住笑道:“我可没有认你这个徒弟。”星瑶也是个可爱的,当即叫道:“那我叫你姐姐吧,你这么有本事,我们又有同一个男人,你可一定要教我功夫啊!”她性子单纯,李玉婠听着很高兴,于是握住她的手,道:“你都开口了,我自然要给你面子。”星瑶愣了一下,道:“那真是谢谢你,可是你…你摸我手做什么…我不喜欢女人…”她挣脱了李玉婠,然后一把抱住周元,道:“我喜欢的是男人!”周元忍俊不禁。李玉婠也哭笑不得。这草原丫头,性子真是奇怪。“有没有受伤?据说你们遭遇到安德烈的骑兵了,有没有伤到哪里。”星瑶大呼小叫着,然后伸手往周元裤裆里掏。周元连忙道:“别别,没受伤,我好着呢。”星瑶道:“我瞧瞧。”“不,你不瞧。”周元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以后给你瞧,先说正事。”星瑶道:“正事就是我们遇到安德烈的兵了,差点打起来,那个叫柳大光的不许我打,那个叫管大勇的催促着我的打。”“但最终还是没打,想着得听你的话,毕竟你是统帅。”柳大光这才走了上来,抱拳道:“参见元帅,战争大事,又是最后一战,我们不敢私自做主。”周元点头道:“没错,我们现在还没到死拼的时候。”“听我命令,调集轻骑兵,不管是三百还是五百,反正有多少用多少,去阻击安德烈兵团前进。”“罗坤,你从武奋营抽调三千步卒,一路阻击,拖延他们时间。”“等到西北军来了,就是决战的时候。”管大勇瞪眼道:“老大!俺们呢!俺们精英营想杀人了!”周元没好气地说道:“你们等着!重骑兵不适合游击阻击,有你们冲锋的时候。”管大勇道:“快憋不住了!”周元道:“死憋着!从现在开始阻击!神雀的情报已经来了,闵天瑞两天就到,十月十二,才是我们围歼的时候。”“大光,你要做好对方分兵的准备,安德烈是个出色的将领,他万一把五万人拆开,兵分十路逃命,我们是分辨不清他到底在哪一路的。”柳大光当即道:“元帅放心!属下已经做了预案!”周元不禁笑了起来,点头道:“你真是进步了很多。”又看向罗坤和洪波,缓缓道:“这一次…五城兵马司的老兄弟们,真是没给我丢脸,等回神京,老子好好招待你们。”洪波眼睛发亮,急忙道:“老大,我喜欢胸大的!”管大勇道:“俺也一样!”“去你娘的!”周元摆手道:“滚滚滚!认真做准备!不许懈怠!还没到开心的时候呢。”众人脸色一肃,便立刻下去准备了。星瑶看向李玉婠,道:“师父,今晚我可以和我男人一起睡吗?我想他了。”李玉婠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不是你师父。”星瑶道:“姐姐!我想男人了!”周元当即道:“好了!今晚我自己一个人睡!明天就要阻击了,我不想分心。”李玉婠点头道:“嗯,那今晚我陪星瑶睡吧。”星瑶吓了一跳,忍不住道:“姐姐,我真不喜欢女人。”李玉婠狠狠瞪了周元一眼,道:“我自己睡!”她缓步离开了,星瑶还有些疑惑:“她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开心?”有没有可能…是被你气的?周元把星瑶拉进怀里,笑道:“别想这么多,一路走来,累不累?”星瑶摆手道:“累个卵子!我兴奋的不得了!恨不得立刻杀上一场!”好好好…不愧是小野狼,把老子的柔情都打没了。周元咬牙道:“睡觉!明天杀敌!”星瑶道:“那我不睡了!我等着杀人!”“随你…”周元已经无言以对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刺杀敌酋 “出卖战士这种事,我并非做不出。”“我没有什么事做不出,我不讲荣誉,不谈信仰,所有的事在我这里都有定价,只要价值合适我就会去做。”安德烈看着前方袭扰的骑兵部队,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已经不在意是否有人听他说话了,他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一个路径,一个缓解心理压力的过程。“如果没有那个古怪的女人,我或许已经逃之夭夭了。”“只可惜啊,我不敢,若一味向北逃离,她一直跟着,总有机会把我的骑兵全部耗死。”“那便回来,融进大军之中,五万人对四万人,精锐对精锐,在这大雪天,我的赢面会大很多。”“更何况,打仗又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总有些方面,总有些东西,对方是想不到的。”“再完美的帅才,也会有犯错的时候。”说到这里,安德烈把助手叫来,淡淡道:“吩咐下去,不要管这些袭扰的部队,不要拖慢我们的行军进程,一路朝北即可。”“先走到下午,再分兵逃亡,我倒要看看你周元又如何分得清我在那里。”说到这里,他眯着眼笑了起来,心中打着不为人知的算盘。大战已经开始了。武奋营、武耀营在不断袭扰拉扯,安德烈为了赶路,也不驱赶这些袭扰部队,只是派骑兵掩护着,速度丝毫不慢。于是柳大光又带领三千人的小队,尝试从侧面发动进攻,箭雨一轮接着一轮,对方只是举盾抵挡,死了人就丢下,丝毫不停下来反击。罗坤不禁笑道:“他们是急了,看样子安德烈是猜到我们还有援军在追,所以是一刻也不敢停,宁愿付出更大的伤亡,也不愿降低速度。”周元道:“既然他不怕伤亡,那我们就尽量多创造伤亡吧,我倒要看看他们不还手,到底能撑多久。”说完话,他回头看向星瑶,笑道:“星瑶,叶赫部的骑兵可以动了,这两万的骑兵袭扰过去,我看他们还不还手。”“太好了!终于该我们出手了!”星瑶兴奋不已,立刻调转马头,拔出腰刀,吆喝道:“叶赫部的勇士们!随我一起杀敌!把沙皇国的兵彻底歼灭!”周元连忙道:“星瑶!记住是袭扰!不是拼命!别把自己填进去了!”“星瑶明白!我们擅于打这种仗!”她不再理会周元,而是带着骑兵直接朝后方冲去。两万多骑兵的冲击,安德烈再也不能不管不顾,而是直接停了下来,开始组织反击。但他们一反击,星瑶又指挥着轻骑兵拉开距离,对方的弓箭全部射到了地上,几乎没有造成伤亡。情况变得异常糟糕,只要安德烈一动,叶赫部的骑兵便像是狗皮膏药一般黏上去穷追猛打。安德烈一停下,骑兵又一溜烟跑老远了。就这么一顿一挫,安德烈的大军速度顿时就慢了下来。“哈哈哈这仗打得才叫痛快!”洪波忍不住大笑道:“这群龟孙子是动也难受、不动也难受,动要挨打,不动又要被围,真是左右为难啊!”罗坤道:“这样拖下去,他们根本走不动道,闵将军大军一到,就是围歼之时。”话刚说完,董玉就骑着马飞奔而来,大喊道:“分兵了分兵了!安德烈分兵了!五千人一队,一共十队,各自朝不同的方向在跑。”柳大光冷笑道:“他娘的,玩着一套,老子早就算好了。”“老罗你带一队人马跟上,老洪你也带一队,还有董玉,赶紧的。”“告诉叶赫部那边,他们骑兵分为四个队继续追。”“大勇呢!让大勇的精英营单独追一队!”“我再带一队追,主力让元帅带就行。”“一定要压住他们!不让他们跑掉!能打回来时最好的!”“如果对方铁了心要跑,就找准安德烈的位置,元帅说了,安德烈所在的位置,肯定全部都是枪。”众人齐声道:“明白!”于是众人分头出发,按照事先早就预定好的,带着队伍开始堵截。他们在前,安德烈的队伍在后,各自应付一队,打得如火如荼。周元骑着马和圣母姐姐并肩朝前。他一边看着周遭的情况,一边说道:“现在的情况,安德烈没什么办法处理了,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硬着头皮分兵找机会逃命。”“十个分队,我们未必全部追得回来,但风险在于,一旦安德烈所在的队伍暴露,就会遭到我们的全力围杀,不用西北军到,他就要死。”“还有一个法子,就是五万人齐齐朝前冲,不断接受我们的消耗,但好处是能拖延时间,或许到了兴凯湖,再分兵也来得及。”李玉婠道:“他们的粮食够吃吗?”周元道:“应该是够的,在高丽劫掠了一部分,虽然为了速度,牺牲了一部分粮草配置,但再坚持一个月肯定没问题。”李玉婠道:“那该我出手了,我这就去找安德烈。”周元皱眉道:“你恢复巅峰了吗?”“当然。”李玉婠笑道:“不必担心我,我现在比谁都惜命,未来那么美好,我才不会做傻事呢。”周元想了想,才道:“要确保自己的安全,找到安德烈的位置即可,不许强行动手杀。”“好啦,我都听你的。”李玉婠亲了他一口,便直接跳下马去,几步就跑出百丈之远。她身影飘飞在各个队伍之间,目力何等明锐,但一连搜了好几个小队,挨了几百颗枪子儿,都没找到安德烈。但就在此刻,董玉便大喊了起来:“全是枪啊!他娘的我追的这一队人人配枪啊!安德烈肯定在这边!”李玉婠眼睛一亮,当即快步跑了过去,几个起落便到了队伍的跟前,上千支枪已经瞄准了她。李玉婠内力运转,双眼闪出白光,右脚一跺,身体直接拔地而起,飞到十丈高,俯瞰下去,顿时看到了安德烈的身影。她冷笑一声,身体下坠的同时,猛踩大地,如炮弹一般朝敌军阵地杀去。安德烈冷声道:“重弩!”在一阵枪林弹雨之后,四个攻城的重弩亮了出来,四支弩箭发出巨响,破空之声刺耳无比,直接朝李玉婠射去。李玉婠身影如游龙,躲过其中三支箭,但姿势已老,来不及躲闪第四支,当即聚起无形气墙强行抵挡。这重弩威力何等巨大,几乎一瞬间便穿透了她的砌墙,朝她心口而去。“糟糕!”李玉婠清喝一声,双掌都在发光,猛然朝前推去。滔滔不绝的内力如奔涌的巨浪,那手臂粗的弩箭硬生生被她抓住,箭身都在皲裂。李玉婠一退再退,终于止住了身影,把弩箭折断,扔在了地上。她气喘吁吁,额头冒着冷汗,想要再去刺杀,却又看到对方的重弩架起了箭。念及此处,李玉婠直接飞速后退。这弩箭的威力实在太大,若是不失误倒也能挡住,但若是失误了,那身体都要被撕裂,神仙都救不活。这种时候,不能冒险。珍惜生命,绝不莽撞。她当即高呼道:“安德烈就在这一队!全部围过来!不管其他队伍了!”战争的事,还是让战争解决吧。她回到了周元身旁,还是心有余悸,刚才的危险是一个字也不敢说。但周元看她狼狈的模样,已经猜到了几分,低声道:“是炮?”“弩箭,手臂那么粗,半丈多长,威力大得很。”她说话的同时,小心翼翼看了周元一眼,急忙补充道:“我没有逞强,我见着危险,就主动回来了。”周元瞪了她一眼,道:“怕我骂你?”李玉婠低下头,小声笑道:“才不怕呢,怕你担心。”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敌军绝境 圣母姐姐的冒险的确有作用,至少她帮助董玉确定了安德烈的位置,于是各大分队不再管其他队伍,而是直接朝着安德烈扑杀而去。五千人的小队,根本顶不住叶赫部与武耀营的围杀,被迫之下,安德烈只能把分开的部队又收束起来,聚合在一起,强行抵挡。看到这一幕,柳大光不禁兴奋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安德烈这小子黔驴技穷了。”“他们又聚拢了,继续遛狗,该压的时候压一下,拖慢他们的速度。”虽然双方军队都在朝前走,但随着武耀营、武奋营和叶赫部的不断压制,安德烈根本走不动道,等闵天瑞的西北军一到,沙皇国再精锐的部队也要溃逃。到时候处理起来,就方便很多了。“要不我再去试试?”李玉婠低声道:“到了这种极端情况,对方的军队依旧井然有序,队伍秩序丝毫不乱,这个安德烈带兵是有一套的,他是灵魂人物。”“只要他一死,这五万人直接就要溃败,我再去试一下,看能不能把他杀了。”周元当即摇头道:“不合适,对方五万人已经收束了起来,重弩车架得稳稳当当的,你要是去,肯定被瞄准狙杀。”“功夫高也不能莽来,眼看着都要赢了,这时候你要是出事,我岂不是悔死。”“耐心一点吧,按照这个速度,闵天瑞追来是很快的。”“本来就只差两天的路程,现在过去了一天,安德烈才走二三十里路,这意味着最多一天出头,闵天瑞也就到了。”李玉婠笑道:“好吧,我也不想冒险,免得你担心。”而另一边,安德烈的属下们已经炸开了锅。有人建议道:“跟他们拼了,我们什么也不管,直接往前扑,哪怕折损一点人手,也要拼出一点速度来。”“是啊上校长官,这么拖下去,我们的军心都要散了。”“到时候对方的援军一旦到了,我们的兵怕是都不敢打了。”安德烈骑在马上,脸色阴沉,淡淡道:“休整两个时辰,骑兵营负责防卫周旋,弩车、弓箭、火炮随时瞄准周遭,尤其要防范那个女人。”“两个时辰之后,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向前推进。”命令下达,沙皇国的大军很快就停了下来,只剩下两千多骑兵在四周守护着。既然停下来了,那周元也没必要骚扰了,安心等援军即可,所以双方大军都休息了起来。星瑶迈着大步来到周元这边,大大咧咧坐下,拿了一大口酒,才道:“不痛快,什么时候才能给他杀进去啊!”说话的同时,她两个银环耳坠轻轻摇晃着,那别有的魅力当真令人心动。周元道:“差不多一天半吧,很快到决战的时候了。”“安德烈现在休整,恐怕是想临时反扑一下,企图靠蛮力突破我们的堵截。”“我们要做好应对,且战且退,不给他们拼命的机会。”星瑶摆手道:“放心,我们叶赫部最擅长遛狼了,很能把握好这个尺度。”说完话,她看向李玉婠,笑道:“师父,你什么时候教我神功啊?我也想像你那样,在敌军阵中来去如风,连火枪都拿你没法子。”李玉婠道:“我不是你师父…但我可以传你一套《南华天伦道经》,你可以通过双修打下内力基础,你本身的身体素质极佳,上手会很快。”星瑶疑惑道:“什么是双修?”李玉婠看向周元,笑而不语。周元压着声音道:“就是男欢女爱,就是干那事儿。”星瑶眼睛一亮,当即道:“能让我战力变得更强吗?这样我就能收拾他了!师父,你可不知道他有多凶悍,上次我都肿了,马都骑不了。”李玉婠哭笑不得,笑意吟吟看着周元,眨眼道:“咱们小师侄这么厉害吗?好可惜我一直没能享受到呢。”她捏着自己洁白的下巴,轻笑道:“小星瑶,下次我帮你,保证拿下他。”星瑶道:“这也可以帮吗?”李玉婠伸出手指,笑道:“只要我对着他关元穴轻轻一戳,保证他一下子就泄气了。”星瑶忍不住笑道:“那也不成,女人,就是要靠自己的本事去征服男人,靠其他手段算什么。”李玉婠歪着头道:“你懂很多啊。”星瑶道:“我们草原人都这样。”周元听到动静,当即站了起来看向后方,那远处密密麻麻的人已经动了起来,怒吼声、号角声已经响起。“他们要做最后的挣扎了。”周元沉声道:“我们也动起来,靠骑兵先压制着,步兵再依托地形进行阻击,对方不要命我们就往前。”“且战且退,拖延敌军,不要硬拼,避免过多伤亡。”他上了马背,亲自指挥这一场最关键的阻击战。李玉婠也骑上马,跟在他的身旁,贴身保护他的安全。星瑶、柳大光、罗坤、洪波、董玉等人带着部下展开了层层阻击。沙皇国的士兵像是不要命了一搬,不断朝前冲,填了一堆又一堆的命,只为争取那点时间。这一战一直打到了天黑,虽然是阻击,虽然且战且退,但双方的伤亡依旧很夸张。“我们损失了四五千人,但他们损失了起码一万多。”柳大光喘着粗气道:“我们占据地形优势,又不断游击,对方很被动。”“但说实话,安德烈真牛逼啊,这种绝境还能把队伍指挥成这样,骑兵配合步兵,配合射击军,层次分明,进攻有序,急而不乱,令行禁止,真是难以想象。”“放眼整个大晋,恐怕也只有老五军营组编的四个团营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周元点头道:“的确出色,因此才能完成深入敌后的千里突袭,并在无数敌军的围堵下逃亡。”“可惜这一次阻击他们的,也是我们大晋的精锐,之后还有西北军杀来。”“他们陷入了绝境,他们无计可施了。”“这寒冷的冬天,这鹅毛般的大雪,救不了他们。”柳大光笑了起来,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道:“对了,忘了说一件事,洛志远那小子发挥很不错啊,体力好得很,杀起敌人来,已经不输于老兵了。”周元显然愣了一下,随即瞪眼道:“他在你的帐下?”柳大光道:“是啊,只不过这小子不让我跟你说,他说自己要当一个普通的小卒,不受任何人照顾,那样打出来的战功才是铁的、经得起推敲的。”周元忍不住道:“好小子!也是长大了!”“当初老子在香州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三年过去,他也彻底成长了。”柳大光笑道:“反正比他爹强!”周元道:“要好好培养,这些就是我们大晋的未来啊!”说完话,他看向后方,火焰如龙,安德烈的大军还在进攻。周元道:“安德烈的大军快坚持不住了,再往前二十里路,是两座雪山相连的鞍部地带,那是一个缓坡,我们可以居高据守,他们攻不上来的。”柳大光忍不住道:“老大你把地形都勘探好了?”周元笑而不语,开玩笑,老子就是从那里过来的。柳大光道:“对方会不会绕路?”周元笑道:“绕路?得绕出去四五百里,安德烈不会那么做。”“通知下去,继续朝前,到达双子雪峰鞍部地带,修筑工事,居高据守,把安德烈彻底打趴下!”“我要让他们真正走入绝境。”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怒涛卷霜雪 “杀不动啊!实在推进不了!”“这是一个上坡,我们的兵带甲上攻,体力消耗巨大,对拼占不了便宜。”“关键是射击军也发挥不了作用,对方沉了一排巨盾,把我们压得死死的。”“现在怎么办啊上校长官,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听着下属们的话语,安德烈面无表情,缓缓道:“这是两座雪峰之间的鞍部位置,地势狭窄,易守难攻,遇到困难是正常的。”“但盾牌挡得住箭雨火枪,挡得住炮吗?”“他们急行军赶过来,佛朗机炮那么沉重,肯定是没带的。”“但别忘了,我们还有几门火炮。”“架上!打穿他们的防线!”命令很快下达,一共六门火炮瞄准了大晋守军的位置,炮火轰鸣,他们的盾牌兵直接炸烂,防线顿时出现了缺口。安德烈的兵疯狂怒吼着,趁着缺口一路朝上杀。“我来!”星瑶大喝出声,带着叶赫部的勇士直接补了上来,一个个勇猛无比,硬是把对方又生生打了回去。第二轮炮火又来了,又是一堆人被炸烂,星瑶吓得脸色发白。“老大!俺带精英营去冲一波!”管大勇怒吼道:“我们重骑兵直接杀进去,把他们火炮毁了。”周元摇头道:“雪这么大,晚上视线又不好,又是吓破,冲是能冲进去,但绝对回不来了。”“老子可舍不得拿你们精英营去换那几门炮。”“大不了咬牙受了,他们总共也不会有多少炮弹。”李玉婠道:“既然如此,那我去吧。”“重弩车一直跟着安德烈,隔得还远,我去捣毁火炮不会有什么危险。”周元皱眉道:“你确定?我害怕你逞强,被敌军困杀在里面。”李玉婠冷笑道:“没有重弩威胁,其他人根本破不了我的护体真气。”“我此进敌阵,不以杀人为目的,摧毁六门火炮就回来。”周元这才道:“那好吧,你千万注意安全。”“放心!”李玉婠咯咯笑道:“他们没了火炮,就彻底没了手段,最多一天,西北军到了他们就得死。”她说完话,身影一闪,如游龙一般窜出,迅速杀进敌军的阵地。无数的士兵朝她杀去,李玉婠大袖一挥,身旁十余人全部倒下。她强行用内力开辟出一条路来,终于来到第一门火炮前,清喝一声,一掌猛然拍下。巨响惊天,那环抱粗的炮管,竟然直接被她拍凹陷进去。毁掉第一门炮之后,李玉婠也不恋战,直接奔向第二门炮。士兵在她面前什么也不是,大袖随便一挥,强大的内力便化作罡风,将众人击退。看到这一幕,柳大光等人都不禁大笑了起来,军心振奋,无以复加。洪波提着大斧头,吼道:“等会儿轮到我们杀了,老柳,再比一比谁杀得多?”柳大光笑道:“比就比,老子还能怕你不成。”而另一边,洛志远已经兴奋得跳了起来,激动道:“圣母师父,你太厉害了!”他急忙跑到周元这边来,喊道:“周大哥,圣母师父什么时候来的,实在太猛了,一掌打飞十多个人,我要是这么猛就好了。”周元看着这个染血的男孩儿,心中感慨万千,他已经脱去了稚气,脸上有了棱角,经历过血与火的磨砺之后,像是脱胎换骨,成了真正的男人了。周元笑道:“好小子,等打完了仗,我让你圣母师父赏你一套经文,够你小子练的了。”洛志远顿时大喜,连忙吼道:“多谢姐夫!多谢姐夫!”周元微微一愣,随即大笑出声。这小子,的确是个上道的啊!而另一边,沙皇国的兵也彻底乱了。随着李玉婠加入占据,她打破了平衡,普通士兵根本近不了她的身。一共六门火炮,她已经毁掉了四门,给了沙皇国的兵深重的打击。看到这一幕,沙皇国的军官们再也坐不住了。“怎么会有这种怪物啊!”“安德烈上校,她一个人可以在万军之中摧毁我们的炮,这还怎么打啊!”“干脆让她把我们都杀了算了!”“真的撑不住了!”其中一人大吼道:“把我们所有的炸药都集中起来,引她过来,然后把她炸死!”“我看可行,这女人太妖孽了!”“就这么办,把炸药全部聚集起来。”安德烈瞥了众人一眼,呵斥道:“都住嘴吧!”他治军严苛,话一出,其他人都闭嘴了。安德烈冷冷看着前方正在摧毁第五门炮的李玉婠,轻声道:“有些事,并不是她一个人可以阻止的。”“我们陷入了绝境,他们应该很高兴吧。”“唉,其实…我们的炮,早已经用光了。”说完话,他突然举起手,拉响了手中的引线,一朵烟花冲上了天。随着烟花爆开,李玉婠也刚刚来到第六门炮跟前。她看了一眼烟花,没明白什么意思,当即一掌拍出,将第六门炮摧毁。而就在此时,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然回头看向天空。不,不是天空,是两座雪山的山腰,那里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火光。紧接着,巨响才轰然传来。然后,天地颤抖,巨石坍塌,恐怖的雪崩陡然爆发。雪崩宛如怒涛洪流,一路朝下席卷,摧枯拉朽,似乎要淹没一切。李玉婠目眦欲裂,只觉命都去了一半,惊吼道:“周元!”她发疯似的朝山脉鞍部跑去,再也顾不得其他。而此刻周元也不禁怒吼道:“快逃!往后逃!快啊!”安德烈冷声道:“下令!所有部队堵上去!压住他们的出路,逼他们只能往后逃!”“那我们的人也会被雪崩压死的!”有人急忙吼道。安德烈道:“即使如此,也要让他们死绝!”武耀营、武奋营和叶赫部的骑兵都在疯狂撤退,但雪崩来得太快,根本没走多少人,就已经近在眼前了。周元挡在洛志远身前,怒吼道:“快跑!快!”巨石比雪来的更快,不断砸向众人,有许多士兵当场被砸死,甚至连精英营的巨汉都被砸成了肉酱。李玉婠咬着牙往里冲,灵活的身影闪躲过一块块巨石,看到周元那边有危险,当即喊道:“周元快逃!别管其他人啊!”周元大声道:“圣母姐姐你别过来!这边太危险了!”他一边闪躲,一边拉着洛志远往外逃。一块巨石从天而降,被他慌忙躲过。而另外一块巨石重若万钧,顺着岩壁就朝他滚来。说时迟那时快,李玉婠闪身而至,发出一声怒吼,一掌直接将巨石拍碎。她全身内力都狂涌了出来,一脚直接把洛志远踢开,喝道:“自己逃命去!”洛志远慌忙爬起来朝外跑,李玉婠则是拉着周元以更快的速度朝外。巨石滚落,密密麻麻,大量的雪也覆盖而来。别无他法之下,李玉婠直接把周元朝前推,大声道:“你先走!”话还没说完,一块巨石已经到了她的头顶。慌乱之下,周元一拳砸了过去,强大的内力涌出,把巨石直接砸开,但右手也已经鲜血淋漓。而紧接着,七八块巨石又朝他们压来。李玉婠内力狂涌,聚起无形气墙强行挡住,身体却在连连后退,最后被压得跪在地上,口中鲜血喷涌而出。周元一把将她拉开,怒道:“别硬抗!逃!”一块西瓜大小的巨石砸来,他猛然把李玉婠拉开,自己的背却被砸中,当场一个踉跄喷出鲜血,只觉全身骨头都断了。“周元!”李玉婠目眦欲裂,哭也不敢哭,急忙把他超前拉,强大的内力带着周元朝前奔跑。巨石已经没了,但还有拳头大小的碎石砸来,由于速度快,威力也大得可怕。她有时候抵挡不及,便干脆用肉身帮周元挡了。吐血之下,终于在雪崩覆盖鞍部之前,堪堪冲了出去。她终于坚持不住,摔倒在地,口鼻之中满是鲜血,几乎奄奄一息。周元看着这一幕,人都已经呆滞了。而直到此刻,安德烈才终于笑了出来。“稳扎稳打,全然按照套路来,不敢暴露任何目的。”“总算等到了这一刻啊!”“周元,你以为我带着两千骑兵只是单纯逃命吗?我把所有的炸药都埋在了这里,等你上当许久了。”“你毕竟是大晋南方人,就算再会打仗,也不明白雪山愤怒的恐怖吧。”他微微眯着眼,大声道:“冲过去!把他们冲残部彻底消灭!”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雪中诀别 黑夜,无月,大雪飘飞。恐怖的雪崩卷起的满天烟尘还在空中激荡,无数人挣扎着,惨叫着,但更多的人被完全埋在了里面。有人好不容易爬了出来,便被安德烈追上来的部队砍死,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战局发生了前所未有的逆转。周元瘫在地上,全身是血,想要起身,却根本使不上力。他艰难看向李玉婠,挣扎着握住她的手,沙哑着声音道:“姐姐…圣母姐姐…你快走…”李玉婠坐了起来,嘴里满是鲜血,眼中却散发着愤怒的火焰。她看向周元,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她哽咽道:“我要带你走…我…受伤太重,无力再保护你,只能带你走。”周元看着四周残余的弟兄们,艰难吼道:“来人!来人!”柳大光急忙跑了过来,颤声道:“老大…我…”周元道:“清点人数,快啊,组织撤退,挡不住了。”柳大光则是痛哭道:“老大,洪波…我没看到洪波…罗坤也埋里面了,咱们武奋营、武耀营的弟兄们大部分都没出来…啊啊…”他绷不住跪在了地上,埋头痛哭。“星瑶呢!星瑶!”“昏迷了,腿被砸断了,还好有马挡了一下,不然都没了。”柳大光道:“现在叶赫部的战士们在保护着她。”周元艰难道:“快,快带着兄弟们逃…不能阻击了,不然…一个都活不了。”柳大光道:“可是那样就留不住安德烈了!”周元大吼道:“他不比你们的命重要!让他走!你们要活下去!”说完话,他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李玉婠扶住了他,一把将他扛在背上。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她悲痛欲绝,她喃喃道:“这次不能听你的,我要带你走,谁都可以死,你决不能死。”周元已经回答不了她的话了,剧痛和过重的伤势,已经让他昏迷。李玉婠也是身受重伤,多次消耗之下,内力所剩无几,艰难背着周元朝远处走去。看着李玉婠的背影,柳大光张了张嘴,终究还是说不出话来。他看向四周弟兄,大吼道:“清点人数!清点人数!快!”剩下的弟兄们很快聚集了起来。董玉拖着断腿咬牙撑着,哽咽道:“柳将军,还…还剩…一万四千人…”听到这句话,柳大光只觉天都塌了。一场雪崩,埋了两万多人进去,只剩下一万多人…何等惨痛啊!他深深吸了口气,大声道:“老大…让我们逃…”“但我们逃了,安德烈就没人拦着了…”“眼看着西北军就要到了,我怎么能让这个狗畜生逃走啊!”“这次我要抗命!”他看着在场众人,大吼道:“弟兄们!愿意留下的,就听我命令,准备阻击!”“愿意离开的,我绝不阻拦!”话音刚落,便有冷漠的声音传来:“我们留下!”星瑶靠在马背上,右腿已经包扎了起来。她脸色惨白,咬牙切齿道:“叶赫部,绝不会放走敌人,我们宁愿战斗到最后一刻,也绝不服输。”“我们留下!阻击敌军!”柳大光咧嘴道:“好!叶赫部的勇士们要留下来!武耀营、武奋营和精英营的弟兄们,有没有要走的?”没有人回答,但每一个人都站了起来,捡起了地上的武器,聚得更拢。每一个人眼中都是愤怒,都是决绝。“决不能让他们走!”洛志远瘸着腿,低吼道:“否则…我们的战友兄弟,都他妈白死了!”“必须要把那群杂1种全部杀绝!”陆陆续续,更多的人怒吼了起来,最后所有人都在大吼。“报仇雪恨!玉石俱焚!”“报仇雪恨!玉石俱焚!”于是,当安德烈的大军冒着危险跨过雪地之后,他们看到了一万多人聚在一起,个个手提兵器,眼中杀意滔天。安德烈微微眯着眼,呢喃道:“还真是一群不怕死的畜生啊!”“可我在雪崩之中只死了几千人,我还剩三万!”“你们怎么打!怎么跟我打!”他面色狰狞,寒声道:“给我杀过去!”柳大光远远看着他们,突然大声道:“撤!”“按照原有的打法,层层阻击,不给对方拼命的机会,只想尽办法拖延时间,等待西北援军到来!”“一天!最多坚持一天!”他没有失去理智,没有被仇恨蒙蔽双眼,依旧按照周元事先的指示,阻击敌人。而安德烈已经做出了计划。“两千骑兵,去追击周元,那女的已经快不行了,跑不远。”“我就留在这里,我留着,他们就也会留着!”“我先带人冲,你们再从侧面饶!”于是,他带着步兵快步朝前,直面叶赫部的骑兵袭扰。片刻之后,两千骑兵浩浩荡荡,绕过主力部队,朝着前方追去。这已经是一片平原,大地覆盖着白雪。李玉婠背着周元朝前狂奔。她受伤极为严重,但天地的道韵不断朝她身上汇聚,她在恢复,只是因伤势恢复得比较缓慢。她感受到背上的身体在变得冰冷,她的心也痛如刀绞。她把周元放了下来,将仅存的内力灌注进周元的身体。“我不许你死,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让你死。”她流着泪,不断给他输入内力,慢慢的,周元的身体又有了温度。“好冷…”她呢喃着,又把大衣脱了下来,盖在了周元身上。继续朝前。黑夜,寒风,暴雪,毫无凭栏。她流着血,血也凝固了。满身的伤,背着周元持续朝前。“真艰难啊,像极了三年前我们北上科尔沁的时候。”“那时候也苦,但我们终究熬过来了不是吗?”周元睁不开眼睛,虚弱得很,但终究还是醒了。他喃喃道:“圣母姐姐…星瑶呢,星瑶走了吗?”李玉婠不知道情况,她只能哽咽道:“大家都走了,都逃了,你别担心…”周元迷迷糊糊问道:“大光呢,他可别逞强啊,还有大勇…他千万不能有事啊,不然…不然我不好交代…”“还有洛志远…他活着吗…”听他说得艰难,李玉婠心痛至极,流着泪道:“都好着呢,他们都逃了,安全了…”周元低声道:“怪我…怪我害了他们…我真的没想到这一层…我不了解雪…”李玉婠强行忍住不哭出声,颤声道:“别自责了…你又不是神仙,什么都想得到,什么都做得完美…”“这么大个朝廷,什么事都让你来顶,回神京之后我非要把那个女皇吊起来打。”周元意识模糊,喃喃道:“怪我…怪我…”他说着说着,又陷入了昏迷。李玉婠每恢复一点内力,就给他灌注内力,不停维持着周元的生命。她背着他,不停朝前走着,地势也终于出现了一些波澜。骑兵出现了。她听到了马蹄声。那绝对不低于两千骑兵。李玉婠停了下来。她没有任何犹豫,把周元悄然藏在了一处洼地,用大衣把他包裹好,然后埋进了雪里。她轻轻抚摸着周元的脸,眼中有着如水一般的温柔。她啜泣着,哽咽着,呢喃道:“你做得够好了,你太累了…”说话间,一股强大的道力灌注进周元的身体。李玉婠咬牙坚持,艰难道:“我把护体真气给你,你一定要坚持住,等我回来救你。”“你放心,我不会死,我舍不得你,我也不忍你后半生心痛。”“等我回来与你双修,这样咱们都恢复了。”说完话,她猛然站了起来,一个踉跄几乎站不稳身体。她深深吸了口气,回头冲向了在大学中若隐若现的骑兵。她知道自己无力保护周元。她只能用肉身引开他们,然后再悄然回来救周元。“我不信我们会倒在这里。”“我们还没去看草原看星空呢。”“周元,小师侄…你答应过要给我的东西,你还记得吗?”“等我回来!”骑兵发现了她,她怒吼着,把骑兵引往另外的方向。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完事因果 梦。漩涡。光怪陆离,变化莫测,不可名状。万事万物在脑海中浮演,万般万象去了又来,来了又去,前世今生的记忆在交织,杂糅成难以言述的模样。沉睡在意识涣散的尽头,坠落在黑暗深渊的远处,似清醒,似迷醉,仿若世间停滞,又仿若已过千年。声音开始出现,在意志蒙昧不清的时刻,有人在呼喊,有人在哭诉,声音越来越大,无数的画面也愈发清晰,紧接着,声音消逝,画面破碎。终究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什么?依旧是雪。黑暗中的雪。四周没有光,只有触手可及的寒冷,只有那呼啸的风声。意识依旧混沌,周元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全身或剧痛或麻木,竟是丝毫动弹不得。被白雪覆盖,仅有肩膀以上露出雪面,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也不知道睡过去多久。无力挣扎,只能面对这侵袭而来的寒风和黑暗。心变得愈发痛楚,发生的一幕幕惨剧浮上心头,意识变得愈发清晰。周元沉默着,最终只能发出一声哀叹。什么时候变的?我的心到底什么时候变的?或许是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见证了东海女真部族的惨剧,心就已经慢慢在绷紧。或许是回到神京之后,面对无数大臣的反对,面对各界的批判,虽然道心如铁,但身上背负的压力却更重了。也或许是当知道西北出事之后,被迫要双线作战之后,心中的压力达到了顶峰,整个人都死死紧绷着,意志不敢有丝毫松懈。周元知道这场战争的重要性,他深深知道,并饱受质疑。正因如此,如山一般的压力意志倾轧着他。凝月的冒险和怀孕的消息,再为他增添一道压力,但他不能表达出来,他在这里是统帅,不是丈夫。但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致,无边的压力几乎将他摧毁。周元不自知。也几乎没有人能够站在他的角度,为他想一想。除了关陆。这个从云州一路跟着他走过来的生死战友,看出了他的压力和紧绷,为此专门写信给了李玉婠。但太晚了。随着王雄的死,周元的心已经崩塌了。他依旧不自知。在战场上的他,习惯了收束自己的感情,习惯了把战争放在第一位,而忽略自己其他感受。他内心千疮百孔却察觉不到那种痛楚,直到圣母姐姐出现那一刻,他才敢情绪失控一小会儿,才敢流两滴泪。可种子已经埋下了,已经生根发芽了。他在不知不觉之间变得急躁,变得急于求胜,变得盲目痴愚。没有人能帮他,关陆不在,王雄已死,老熊在西北…在战争智慧层面上,周元在这里几乎是孤身一人,他的病最终带来了灾难。“所有人只注意到安德烈想逃,所有人都下意识以为他穷途末路,不会再反击。”周元喃喃道:“雪,我本该想到的,我本该想到的…”“安德烈率骑兵先行,又被圣母姐姐逼了回去,我甚至不觉得奇怪,我甚至没想过他会在这里动手脚…”他闭上了眼,心中的自责无以复加,但却没有任何意义了。人们总是在剧痛之后才变得清醒。偏偏这样的人不会有人同情,大多数人只关注结果。“不好…大光他们恐怕不会逃!”变得清醒的周元猛然惊醒,他这才想起…那群五军营的老战士,心志如铁,怎么可能逃…“不行,不能让他们送死…”周元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全身剧痛麻木,还是动弹不了。“还有圣母姐姐!她受伤太重,面对两千骑兵追击实在太危险…”他变得急躁,想要运转内力,却又行而不得,为此发出艰难的吼声。有吼声回应了他。来自于前方的黑暗深处,那王者一般的怒吼,几乎震彻人心的怒吼。周元呆住了,他看到了一双发光的眼睛。紧接着,一头老虎踱着谨慎的步伐缓步靠近,面露凶光,磨牙吮血的模样让人浑身发毛。不是居庸关那头!这只虎大约只有一百五十公斤左右,体型都要小一圈。现在这个状态,完了…正是绝望之时,又一声呼啸响起,似乎震得大地都在颤抖。一头吊睛白额大虫从远处奔袭而来,庞大的身躯呼啸而至,发出低吼之声。它来到这头雌虎面前,用脑袋拱了拱雌虎的头,然后朝周元走来。周元顿时喊道:“虎哥,好大哥,山神爷,咱们老交情…啊…”巨虎扑了上来,几下就把雪挖开,叼着周元的衣领,把他扯了起来。它仰着头颅,发出低吼之声,舔了舔周元脸上的血渍,又打了个喷嚏,显得很是高兴。周元这才松了口气,喃喃道:“算你义气…不枉我给你那顿肉…”雌虎也缓缓走了过来,两口子耳鬓厮磨着,不停低吼着。然后雌虎趴在了周元脑袋身旁,露出了涨大的好宝贝。“不…我不吃…”周元刚说话,虎哥就用头拱了拱他,痛得周元嗷嗷直叫,一口咬住了雌虎的好宝贝。腥浓的奶汁喷出,周元被迫猛喝了几口,这才察觉到身体的饥饿。原来刚才的麻木,让他忽略了这一点。先吃!吃饱了才有力量站起来!他猛吸了一阵,却突然听见虎哥发出一声惊吼,两只虎直接转头就跑,根本不带犹豫的,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圣母姐姐?圣母姐姐!”周元看出不对,当即喊了起来。但四周寒风呼啸,却没有任何人出现。周元又忍不住喊了几句,等了好一会儿,依旧不见人。他开始有些不安,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依旧浑身剧痛,只是不再麻木。因此,他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骨头应该断了不少。他运转内力,却发现内力涣散,根本无力运转,只有一团在心口的真气,如此精纯磅礴,护住了心脉。周元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是圣母姐姐留的。以她的状态…周元已经不敢再往下想,强行把自己撑起来,却还是使不上力,即使全身剧痛,也无济于事。想到她还在被追杀,不知道是否脱身,想到大光他们可能要用命阻止安德烈,周元心中急躁悲痛,死咬着牙把自己撑起来,痛得大叫出声。冷汗流了出来,满脸惨白,嘴唇都痛得颤抖。而就在此刻,一声轻叹响起——“唉…元易子…红尘可苦?”伴随着声音,身穿古老道袍的身影飘然而至。素幽子看着自己的徒弟,露出满脸忧色和心痛,摇头道:“红尘可苦?”周元撑不住倒了下去,哽咽道:“师父…”素幽子叹息道:“这红尘世事,千变万化,你又不是圣人,哪里能够完全掌握得住?”“一旦疏忽,一旦做错一件事,人们就恨不得把你踩到泥里。”“早在几年前,我就劝你归隐,你偏不听。”“如今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又能换来什么?”周元沉默。难道想做点事情,有错吗?他担心圣母姐姐,担心星瑶,担心五军营的弟兄们,心中的苦痛无以复加,也再无心情与师父论道。他只是含着泪,哽咽道:“师父,帮一帮弟子吧…”听到此话,素幽子身影微微颤抖,把脸转到一边,不让周元看自己的表情。她沉默着,终于呢喃道:“帮助自己的徒弟,是师父该做的事。”说罢,袖手一挥,纯净的道韵瞬间包裹周元,让他晕厥过去。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世间安得两全法 黑天雪地,大风呼啸。素幽子道袍猎猎,长发飘飘,看着倒在地上的徒弟,眼眶发红。她缓步走了过去,轻轻抚摸着周元的脸,颤声道:“你总想着家国天下,总想着身边的人,什么时候为自己想想啊?”“傻徒弟,这南征北战的日子,这颠沛流离的生活,这生死边缘的拼杀,真的是你想要过的生活吗?”“在白云观的时候,你总跟师父说,勾心斗角很无趣,权欲熏心只会让人失去更多,生活最美好的地方在于平淡享受人生,在于爱情和亲情。”“可是你自从下山之后,就从未安分过。”“总是在算计,总是在往上爬,总是在拼命。”说到这里,素幽子也不禁流出泪来,哽咽道:“你总说想为天下做点事,师父也不敢管你,可到头来…却把你弄成这个样子…”“人间正道,是沧桑啊…你何苦要把什么事都担在自己肩膀上?”“一直跟在师父身边,哪有这样的事发生。”素幽子低着头,啜泣了良久。她最终摇头叹息,低声道:“别担心我姐姐,她到了山峰绝崖之巅,很安全,那些普通人根本上不去。”“她恢复好了内力,自然会回来找你的。”“只是你那些部下,的的确确没有逃命…”“你把他们看得那么重,做师父的,又怎么能忍心不让你去…”她的手颤抖着,颤抖着,缓缓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叠得整整齐齐,被保护得周周到到的一封信。信纸打开,字迹清晰可见。“师父,猜猜我是谁?没想到徒弟给你写了信吧,哈哈哈哈,我喝得太醉,想起很多事,实在忍不住了。”“弟子想你了,日思夜想,恨不得飞到终南山来见你。”“外边的世界真的很乱,很糟糕,很让人心烦,我不喜欢这种纷争,即使我游刃有余。”“我还是喜欢过简单的日子,和师父拌一拌嘴,练一练功,喝茶论道,古往今来无话不谈。”“师父很喜欢我讲故事对不对?三个月的修道,我们每天都在说话,你总是笑着听我把话说完,然后故作恼怒说我不懂礼数。”“我相信师父是开心的,因为你心里有我。”“男人有时候很傻,有时候又很聪明,师父你做事总是那么有规律,总是那么井井有条,每一本经书都归置得整整齐齐,每日的香蜡都计划有数…”“你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内衫不见了呢…你早知道的,你没有拆穿我。”“你总来房间看我,有时候我睡着了,有时候我却没有睡着。”“师父,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为了让我开心,你甚至故意把内衫放在显眼的位置,让我取用。”“我什么都知道,但我也不说,正如师父不说一般,身份有限制,年龄有差别,故而不敢。”“但是师父啊,道家大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你我的感情源自于自然,没有任何利益、手段、恩怨,不受任何外物影响,只是相处,只是在一起住着,两颗心便慢慢靠近,这难道不是道法自然吗?”“为什么我们不遵从于道法自然,而要受限于师徒伦理?我们是到家弟子啊,我们不是儒家弟子啊,那个‘礼’字,不该高于‘道’啊!”“弟子喝了几杯酒,干脆就把话说明白,我是不会讲那个‘礼’字的,那桎梏不了我。我想要得到师父,就一定会去争取,就像我在山中给你讲的《神雕侠侣》故事一样。”“至于年龄…师父,我们的心为何会慢慢靠近?有没有可能,我的年龄或许本就没有这么小,或许我曾记得上辈子的事?或许我们的年龄,本就相差不大?”“因此,师父才会觉得弟子没那么幼稚啊,因此,师父才会喜欢弟子说的话啊!”“缘分是说不清的,是不讲理的,心与心之间的感受,只有双方才清楚,无论师父多么不想面对,这都是事实,你早已对徒弟动心了。”“你赶我下山那天,我出了门并未直接离开,我听到师父那遗憾的叹息,我听到了你说了,说了那一句话——世间安得两全法。”“可是师父啊,哪有什么两全、三全、十全的…”“道是一,一就是法,每一条路都别无选择,都是对的,这是自然。”“也正因如此,师父修道多年,也依旧会动情,这是道认可的事,道不会剥夺你的感情。”“圣母是个感性的人,你和她是一母同胎,哪有那么大的性格差别,其实你也是感性的。”“你动情了,而且动情很深,否则弟子不可能靠一封信,就能让你离开待了十年的白云观,到临安府帮弟子,甚至到神京来救弟子的家人,甚至住回终南山。”“事实就是铁证,师父,你敢不认你动情了吗?”“如果师父不认,收到信之后,便回信好好骂弟子一顿吧!”“但若是师父不回信,那么就说明,师父你默认我说的话了。”“既然默认…那弟子有弟子的态度,师父,弟子从未忘记你的味道,弟子迷恋你,并终究想要得到你。”风吹拂着,雪花落在信纸之上。素幽子呢喃道:“早该写信骂你的,只是忘记了。”她突然笑了起来,把信小心翼翼收起,又说道:“什么话都说,故意坏我道心,该骂。”她捂着嘴,看着躺在地上的徒弟,轻声道:“不该让青叶子把你带上山的,但…都是往事了,好像太多事都注定要发生。”她右手轻轻往地上一拍,无穷的道韵卷起漫天雪花,遮住了一切。道经有言: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磅礴的内力涌入了周元的身体,柔韧的道韵涤荡他的全身,这一股力量浩瀚如海,把周元每一寸断骨都续接了起来,每一寸经脉都再次扩宽。道韵开出莲花,四周的雪花也飘飞不绝,黑暗的天地没有言语,只有那低低的泣诉之声。像是有人在说悄悄话,像是溪水流过,发出潺潺之声。风继续吹。吹散了黑夜,吹灭了白雪。阳光照耀而下,天地一片圣洁。温暖的力量在体内涌动,那一瞬间,周元猛然惊醒。他感受到了完全健康的体魄,还有那体内蕴藏的无限力量。“师父!”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四周空无一人,只有一张手帕从身上滑落,飘然落在雪地之上。周元弯腰,捡起了手帕。只见上面短短写着一行字:“逆徒,回信了,骂你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报仇 洁白的雪,洁白的手帕,清晰的字迹带着淡淡的幽香。体内的力量宛如大江大河在奔涌,每一寸经脉都像是经过了千锤百炼的铸造,变得坚韧宽阔。周元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么严重的伤,想要在短时间内全部治愈,还能内力精进这么多,除了双修之外,再无其他可能性了。可是师父…你…周元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种感受,他当然希望和师父能更进一步,但却不希望是在这种心境之下。然而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没有回旋的余地,周元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师父,等仗打完了,弟子再去找你。”说完话,他便直接朝北而去。那是五军营残部阻击安德烈的方向,也是圣母姐姐逃命的方向。不知道睡了多久,不清楚其他地方的情况变化,周元的心很是焦急,运足内力朝前狂奔,一个大步就是两三丈远,内力的溢出状态还在持续。很快,周元就看到了前方有情况,那边一片雪地满是鲜血,地上横七八竖到处都是尸体。有五军营的人,有叶赫部的人,还有沙皇国的兵。这里显然发生了一场大战,但结果很明显,沙皇国的兵的尸体并不多。大光他们果然还在阻击安德烈…周元慌忙朝北方跑,一连跑了两三个时辰,终于又看到了一片战场。和之前的一模一样,只是牺牲的人不同。周元的心在颤抖,他甚至不知道大光他们是否还活着。他只能拼命朝前跑。而又在大约半个时辰后,前方一道身影也出现在天际线的尽头,飘然如惊鸿,迅速掠过辽阔的大地,几个呼吸便已在眼前。周元忍不住喊道:“圣母姐姐!我在这里!”李玉婠侧着脸朝他看来,几个起落靠近,惊呼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李玉嫣呢!”周元道:“师父已经走了,圣母姐姐你的伤…”李玉婠摆手道:“我的伤没事,那群蠢货不可能杀得了我,除非我非要以那个状态和他们拼命。”“昨晚我直接跑到了一座雪山上,他们根本都爬不上来,守到天亮就撤了。”“我现在内力已经全部恢复了,带你逃命肯定是很轻松了。”周元连忙道:“大光他们还在阻击,我得赶紧去找他们,否则五军营就要打光了。”李玉婠道:“那就赶紧走!希望来得及!”她一把握住周元的手,拉着他急速朝前跑去。“你师父还算有点良心,竟然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这天涯海角的,她肯定不是刚到,而是跟了我们有几天了。”“昨晚突然冒出来的时候,把我倒是吓了一跳,很是意外呢,她让我在山巅恢复,就去找你了,看样子把你保护的很好。”周元点头道:“是啊,全靠师傅,我的伤势才会痊愈,内功还精进了。”听到此话,李玉婠先是一笑,然后笑容便凝固了。她突然停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周元,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你内功还精进了?”周元道:“是啊,精进了不少,经脉都变宽了。”李玉婠深深吸了口气,大声道:“她就算是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也不可能让你短时间伤愈还突破啊!你们到底干什么了!”看她认真的表情,周元才发现事情似乎有点严重了,他结结巴巴的,还未说出口,李玉婠就直接说道:“不许说谎!不许犹豫!老实交代!是不是双修了!”周元硬着头皮道:“我被师父打晕了,但根据醒来的状态来看,应该是…”李玉婠顿时瞪大了眼,整个人都僵在原地。然后她攥着拳头,咬牙切齿道:“道貌岸然!道貌岸然!无耻至极!无耻至极!”“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一副太上忘情的姿态,结果比我还先下手,一来就一步到位!”“我怎么没发现李玉嫣那么无耻呢,她凭什么敢在我前面的?”“我辛辛苦苦守了四年,都还没吃上真正的肉呢,噢她一来就坐上去?”“那是我的位置!我的!我的!臭道士!牛鼻子!道貌岸然!我要和她既分高下,也决生死!”周元无奈道:“圣母姐姐你,你没必要…”“闭嘴!”李玉婠直接一眼给他瞪了回去,然后在原地急得跺脚:“这么好的一块肉,我养了这么久,被他吃了,你说气不气?我还是姐姐啊!她都不晓得让着我!”“等下次见了面,你看我不把她那身道袍给撕了!”周元道:“圣母姐姐,都怪我,怪我犯了失误,遭了安德烈的道。”李玉婠咬牙到:“这个名字真让人心烦,真让人恶心!”“你是要去阻击他是吧,走,走走走,不杀了这畜生,不足以凭我心头之恨。”“我们一路走来,哪一次都没有这么狼狈过,这狗东西,就算是追杀他到圣彼得堡,我都要把他挫骨扬灰!”……没有言语,没有道别。只有眼神与眼神的对视,只有兵器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柳大光看着转身看向身后的众人,沉声道:“最迟今晚,西北军就追上来了,这是最后一波阻击了。”“诸位弟兄,这最后一仗打完,沙皇国三十多万大军,就彻底全军覆没了。”“女真将会复苏,大晋的崛起之路,也再也没了阻碍。”“这一战的影响是巨大的,是划时代的,是由我们创造的。”他拔出了手中的刀,大声道:“不放过任何一个敌人!为死去的兄弟报仇!为这片大地雪耻!”“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叶赫部的战士,老五军营的英雄们,管大勇、董玉、洛志远等人,都举起了手中的刀。他们看着已经赶来的沙皇国敌军,面色坚毅,没有人退后。“坚持到晚上!坚持到援军到来!”“拼到最后一个人!完成最终的胜利!”柳大光怒吼着,所有的战士已经严阵以待。而就在此时,洛志远却发现了不对,大声道:“骑兵呢!他们还剩下两千多骑兵,上午的时候还看到了!”“会不会是安德烈带着骑兵从另外的方向逃了!”柳大光当即道:“可能性极大!”他猛然转身,朝星瑶看去,大声道:“叶赫部族长!你带骑兵去追!决不能让安德烈跑了!”星瑶皱眉道:“既然如此,你们就没必要殉国。”柳大光愣了一下,随机惨然一笑,道:“星瑶姑娘,照理说我该喊你一声嫂子。”“老大不在,我就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我们这些弟兄们,身上背负着国家的使命,背负着老五军营的荣誉,我们是不可能逃的。”“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场大胜,大晋的,女真的,死去的弟兄,活着的我们,还有重伤的老大…”“我们宁愿埋骨在此,也要留住每一个人,是的,每一个。”说到这里,他咧嘴吼道:“军人!当报效国家!虽死不悔!”众人纷纷怒吼了起来。沙皇国的大军终于杀到,但也就在此时,一声大吼传遍四周。“老子不让你们死!”周元和李玉婠并肩而来,速度极快,迅猛到了众人跟前。所有人都已经愣住了,根本没反应过来。周元沉声道:“他们必须死!但我们要活着!”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亡命人 阳光明媚,雪白得耀眼。周元的突然出现,让所有战士都惊愕万分,但很快他们就立刻喊了起来。“元帅!”“元帅回来了!”“老大!你伤势恢复了!”周元大手一挥,当即吼道:“现在听我命令!所有人!把路让开!放敌军北上!”柳大光变色道:“老大,这…”“执行命令!”周元眉头一掀。“是!”柳大光率先带着武耀营的战士散开,其他战士也纷纷散开,在沙皇国的兵到来之前,全部撤到了一侧的远处。看到这一幕,沙皇国的兵先是一愣,然后发疯似的朝前冲去,他们根本不恋战,也根本不想打,只想逃命。片刻之后,老五军营和叶赫部残兵聚拢,看着敌军的背影,满脸复杂。周元这才大声道:“听我命令!叶赫部的勇士们!立刻挑选两千精锐骑兵!北上追击安德烈骑兵!”“没受伤的、体力还算好的上,其他人都留下。”“记住,追而不杀,留下痕迹标识即可。”说完话,他看向星瑶,道:“你不能去,先把腿接上,把伤治好。”星瑶本想坚持,但看周元认真的脸色,便微微点头道:“好,我听我男人的。”周元继续道:“剩下的伤兵,原地休整,等待命令。没有负伤的,立刻随我追击。”他提着刀大声道:“现在轮到我们在后方了,局面又完全不一样了。”“走!杀敌!”周元带着战士们一路朝前冲去,追杀沙皇国敌军。这样一来,性质就发生了变化。此前挡在敌军前面,敌军是要么拼命打,要么只能死,所以战斗力爆表,军心稳固,怎么打都打不散。现在他们的前面是一片坦途,只要北上就能直接回家,谁有愿意回头迎敌,把性命白白搭在异国他乡呢。这么简单的道理,周元之前竟然都没有想明白,只顾着傻傻抗击敌军北上,只顾着拖延时间,却忘记了从敌军心理层面去分析问题。此刻这般去追击,沙皇国的兵只顾着逃命,根本懒得回头打。仅仅追了一个时辰,对方便开始爆装备了。他们丢下了重甲,丢下了重弩,丢下了所有影响他们逃命速度的东西。战争的拼杀,变成了逃命的竞赛,沙皇国的兵,军心直接就散掉了。当然,这也有安德烈早已逃命的因素在。连上校长官都逃了,谁还愿意留下来殉国尽忠?还不如赶紧跑,能跑得比战友快,就多一分活命的希望,多一分回家的希望。但真的就那么容易跑掉吗?叶赫部可全是骑兵啊,虽然遭遇了雪崩,虽然又调了两千去追击安德烈。但还剩下将近三千骑兵,在不断追击敌军。这一次,他们几乎没有遇到反抗,所有人都恨不得跑快一点,哪里会回头支持战友,在生死面前,人性的缺陷暴露无遗。“杀!”叶赫部的骑兵不断攻击落在最后的敌人,柳大光带着老五军营的战士们也飞快赶了上来,一步一步蚕食这些敌军。一路追击,不断杀戮。敌军一路逃亡,不断留下崭新的尸体。一天一夜,丝毫不间断,对方三万人在大量牺牲,所谓的战士在此刻全部变成了逃亡的猪羊,面对着待宰的命运,或早或晚而已。“草!早知道这仗能这么打!我们之前何苦费劲啊!”柳大光刀都砍卷刃了,全身染血,大吼道:“兄弟们!为死去的战友报仇啊!”老五军营的战士们,怀着满腔的愤怒,继续朝前追杀。而终于,在第二天的黄昏十分,骑兵出现了。“元帅!元帅我们来了!”闵天瑞带着一千多骑兵飞奔而来,大声道:“元帅久等了!”周元回头看去,当即道:“别废话!追杀敌军!一个不留!”四万西北军,骑兵只凑出了一千多人,大部队可能还在追赶,但不重要,这点人足够把对方全部吃掉了。现在对方根本不还手,甚至有大量的溃兵脱离队伍,企图从其他路线逃亡。下场当然不会太好,这些散落的士兵,被章飞带着神雀的探子和江湖高手无情屠杀。“元帅!元帅!”闵天瑞看着前方追杀的骑兵,心中不禁兴奋至极,大声道:“可喜可贺啊!开天辟地之功啊!”“西北那边终于来情报了,宋武,那小子守住西北了!我们后顾无忧了!”“而这边,沙皇国大军,三十多万人啊,被我们全部杀绝。”“这绝对是永载史册的一仗。”周元苦涩摇头,如果…没有如果,唉,做得好一些,不犯一些低级错误,至少能少牺牲四五万人的。不过西北守住的消息,的确震撼人心,宋武这笑意果然是熬出来了。”他笑了起来,深深吸了口气,道:“闵将军,既然你到了,便做这里的最高指挥官吧,带领兄弟们把他们杀绝,一个都不留。”“而我,要立刻北上,去追安德烈了。”“叶赫部的骑兵已经去了,我再不出发,就不容易追上了。”闵天瑞疑惑道:“元帅…你…你怎么追?”周元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拍了拍闵天瑞的肩膀,道:“务必杀绝敌军!然后休整,组织弟兄们回撤沈州,然后回神京。”“这虽然麻烦,但已经不算困难了,交给你了。”“我北上之后,就不必等我了,我可能要明年才会回神京。”闵天瑞愣在原地,不知道周元要做什么。而周元也不再理会,他快步来到星瑶身旁,将她抱进怀里。“好姑娘,我现在去追杀安德烈,仗打完了去沈州等我。”“好好把腿治好,不许留下后遗症。”星瑶表情很不爽,拍了拍自己的腿,痛得龇牙咧嘴道:“可惜我受伤不能跟你一起去,我真想亲手杀了安德烈啊!”周元道:“战争结束了,星瑶,建设比毁灭更难,等我回来与你双修,传你内力。”听到这句话,星瑶才稍微开心点。她往周元身下掏了一把,低声道:“那你要快点回来,不要总是让我等,我已经等够了。”周元点头道:“我明白。”他放开了星瑶,然后和圣母姐姐对视一眼,双手握在了一起,直接朝北奔袭而去。他们的速度比马更快,内力流转之间,每一步跨出都是数丈之远。北风呼啸,他们迎风而上,看到了叶赫部勇士留下的标识,顺着方向继续前行。一天,两天,三天…直到第四天,他们终于追到了敌军。那里并没有打,而是所有人都瘫在地上,都累得筋疲力尽了。李玉婠轻轻笑了笑,道:“好啊!好!都累了是吧?可我还有使不完的劲儿呢!”“而且,我还特别特别想杀人!”说完话,她便涌出狂暴的内力,直接朝着两千累瘫的骑兵杀去。亡命的游戏再次在雪地上演,只是这一次,结局早已注定。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曲终人散 长歌一曲 很显然,李玉婠心中有怒火。一路走来的狼狈,多次内力耗尽又受伤,雪崩的心有余悸,被逼到山上的惊险无奈,又担心周元的安危,心碎了一次又一次,好不容易把自己妹妹盼来了…结果小姨子睡了姐夫。她本就一肚子怒气,加上吃醋,心中的杀意简直掩盖不住,直接冲进了疲倦的敌军之中。于是,地上的雪被无形的内力卷上天空,她此刻并不是宛如幽灵,而是大开大合,不断结出那些周元都看不懂的复杂印法,一道道内力在激荡,如巨浪涛涛一般倾泻而出。人们在逃,人们在死。周元当即道:“叶赫部的勇士们,追击残兵,一个不留。”他的到来给了众人信心和力量,一时间战意爆发,骑着马纷纷朝前冲去。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屠杀,仅仅用了半个时辰,两千骑兵就已经死绝,这还是他们骑马到处逃的缘故,不然李玉婠会更快。她披散着头发回来,身上竟然一尘不染,大声道:“没有发现安德烈,留了三个活口你自己问,赶紧问出方向来,然后找到他,杀了他!”周元吞了吞口水,一句话都不敢说你,灰溜溜去审问了。吃醋的女人,他是真不敢惹啊。飞速来到三个活口这边,周元蹲了下去,看向三人,只见他们已经被吓懵了,浑身都在抖。周元用沙皇语说道:“三位,我准备了几样东西给你们。”“一是食物、清水和马,有了这些,你们能回家。”“二是蜂蜜,注意,这不是给你们吃的。”“我会把你们的身上割出上百道伤口,然后抹上蜂蜜,雪地里有一种蚂蚁,叫雪地蚁。它们喜欢吃这个,闻着味道就来了,到时候你们会在这里享受被万虫啃食的滋味。”其实这纯粹是他在瞎扯。但三个人听着,已经忍不住往后退。周元眯眼道:“只要你们告诉我安德烈往哪里走的,我就给你们第一项东西。”“你有什么本事就使出来吧,别想我们出卖上校长官!”一个战士话音刚落,就被另外两个战士按着一顿毒打。然后另外的战士说道:“往东跑了!应该是要去海边想办法坐船到海上!”“他们有六十个人,都是精锐骑兵,有能力伐木制船。”周元和圣母对视一眼,再不管其他,直接朝东而去。至于叶赫部的勇士会怎么对这三个人,周元并不在意。他们只是一路朝东,速度快到极致。“等老娘找到了他,非得让他知道得罪我的下场!”李玉婠显然还是很气,说话都凶神恶煞的。周元忍不住道:“圣母姐姐…你以前…是撮合的态度啊…”李玉婠眉毛一掀,大声道:“那是我大度!我允许!她才有机会!”“现在倒好,跑我前面去了,你瞧我之后怎么收拾她!”周元苦笑,不敢反驳,只是低声道:“那我向你赔罪?”“你是该向我赔罪!”李玉婠说完话,直接扔出两管花生给周元。周元接住,疑惑道:“未剥壳的,这什么意思?”李玉婠冷笑道:“放进嘴里,用你的舌头给我把剥壳,记住了,不许用牙齿,只能用舌头。”“舌头技术锻炼好了,以后专门给老娘服务,太过分了,搞自己小姨子。”周元未有苦笑,把花生扔进嘴里含住,耐心摩碾起来。安德烈骑兵虽快,但周元两人速度更快,由于这几天没下雪,他们很快发现了安德烈队伍的脚印。顺着脚印一路朝前,连续赶路两天,即使周元内力已有突破,也顶不住这么夸张的赶路,累得要死要活的。“怎么了?怎么就不行了?”“你不是纯阳无极功护体吗?你不是很有能耐吗?这跑个几天就不行了,怎么伺候如狼似虎的我们?”“四十岁的女人,可不像二十多岁的姑娘那般好对付,你当人人都是曲丫头呢。”周元根本不敢还嘴,只是干咳不语。李玉婠给他灌注内力,轻哼道:“要不是还有正事要做,老娘现在就办了你。”直到他们追击的第三天,终于发现了安德烈的亲卫队的身影。他们正在林间休息,一个个靠着粗壮的树干小憩,轮流守卫很快发现了他们,并大吼了起来。李玉婠冷声道:“可算追到了!”她根本不管那么多,而是内力迸发,直接朝前冲去。六十个亲卫,密集的枪声顿时响起,无数的子弹打来,被李玉婠的无形气墙隔绝。她眯眼道:“没有重弩没有炮,还没有炸药,你们凭什么跟我打?”她以手为掌,直接挥出。半月形的内力化作刀芒,连同树木在内,把六十人直接懒腰斩断。鲜血飞溅,周元人都看傻了。“这畜生还想跑!”李玉婠几个起落朝前飞去,一掌直接拍出,强大的内力罡风把安德烈连人带马掀翻在地。安德烈在雪地里翻滚,已经身受重伤,口中不停咳着血。看到周元两人朝他走来,他眯着眼,终究还是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元!你输了!你早就输了!”“你不如我!若不是这个女人!你早就败了!”李玉婠冷笑道:“谁要听你说这些!”她掌心已经蓄积了内力,已然准备杀人。周元拉住了她的手,然后缓步来到安德烈跟前。他静静看着他,淡淡道:“你不在乎荣耀,不在乎忠诚,只在乎胜负,你很为自己会打仗而自豪吧?”“即使你现在走投无路了,你也要表示你输在怪力,而非智慧。”安德烈道:“难道不是吗?如果没有这个女人,你能站在这里与我说话?”周元道:“只可惜这一战你早就输了,当你们决定放弃塔山卫,而是攻打古河未的那一刻,你们就输定了。”“后续的一切,不过是时间和代价不同罢了,影响不到结果。”安德烈怒道:“那是古曼耶夫愚蠢!他太激进!上了你的当!”周元道:“你难道就没有侥幸心理?若你你看得出放弃塔山必败,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做的。”“说到底,你和古曼耶夫差不多,终究是误判了局势,最终万劫不复。”安德烈攥紧了拳头,吼道:“他是军事主官,我不得不听他的!都是他的错!”周元笑道:“那么你为什么去高丽呢?五万人,而且是精锐,有大炮,有重弩,为什么不向西攻打山海关或蓟州呢,那里防备空虚,你们打进去是没有问题的。”听闻此话,安德烈呆住了。周元继续道:“打进去,完成补给,从宣府往蒙古跑,直接回莫斯科都行,谁抓得到你?”“可惜你没敢去,或者你根本没想到这一层。”安德烈的面容都在颤抖,仔细思考着,表情却愈发绷不住了。周元继续道:“其实你…就一般,你之所以能占到一点小便宜,是因为这一次我太失常,我背负的压力太大,道心出了问题。”“否则,你会败得更惨。”“你自傲的那些东西,可悲又可笑。”安德烈抬起头来,大吼道:“周元,你…”周元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平静道:“不收徒。”听到这三个字,安德烈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面容都扭曲了,目眦欲烈看着周元,发出闷哼之声。周元也看着他,右手缓缓用力,道,“不用悲伤愤怒,你就这个水平,不高不低,不成不就,只能就这样了。”安德烈疯狂挣扎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拼命想说,但周元偏不给他机会。右手持续用力,直到安德烈变得恐惧,变得想要出卖一切,最终双腿开始发抖,浑身抽搐,最终瘫在了地上,眼中还是那副想要辩驳的姿态。他愤恨地看着周元,终于再也撑不住,头一歪,断过气去。曲终人散,总会有结局。白雪皑皑,来年还是如此模样。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风景 这是哪里?这是东海女真族地,是灾难发生的地方。安德烈就跪在这里,跪在雪地之中,宛如一尊忏悔的雕像。他的身亡,也彻底宣告了大晋和女真在这一场战争中,获得了最后的胜利。沙皇国超过三十三万大军,全部死在了这片不属于他们的土地上,无一生还。虽然大晋和女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他们如今融合,已经足够宣称陆地无敌了。“做到了。”周元躺了下去,枕着洁白的雪,看着明亮的天。他的眼中没有兴奋和激动,只有深深的疲倦。长久以来的压力,终于在这一刻得到真正的释放。李玉婠也躺了下来,顺手一袖子把安德烈的尸体掀飞十余丈远,免得煞风景。她靠在周元身旁,笑了笑,又靠得更近了些,最终枕在了周元的手臂上。她轻轻道:“沙皇国的这次惨败,或许是他们建国以来最惨痛的失败,这必将导致他们东线的敌人对他们展开反扑,在未来至少十余年时间内,沙皇国无力扩张了。”“大晋在陆地上再无对手,从此可高枕无忧,迅猛发展,崛起之路就在眼前了。”“随着高丽、女真的和平,随着蒙古的衰落,这片乱了数不清多少年的大地,终于迎来了一个辉煌的时代。”“周元,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说到最后,她把脸侧过去,对着周元眨了眨眼睛。周元则是摇头道:“的确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奠定了真正的崛起基础,从此以后,只有小战,没有大战了。”“大晋最艰难的时代,终于熬过去了,所谓否极泰来,也该迎来辉煌的时代了。”“这其中有我的功劳,也有无数人前赴后继奉献出来,除了这些战士,还有很多人在为这件事而努力。”说到最后,周元深深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有的人永远见不到即将到来的伟大时代了。”李玉婠道:“分明是大胜,你一定要在这样的时候,说这些遗憾的事吗?”周元摇头道:“好吧,客观来说,这一场伟大的胜利值得我为之兴奋,主观来说,我又觉得我很多方面没有做好。”“但无论如何,我不是一个死盯着过去的人,我更愿意把目光朝前看。”“未来很好,我们以最好的姿态去迎接时代的降临。”李玉婠嘻嘻笑道:“所以,你到底开不开心?”周元笑道:“开心,我感觉身上的担子没了,我整个人都是轻快的。”李玉婠道:“所以,要回去吗?”“不回去了。”周元看着四周洁白的雪景,缓缓道:“我完成了身为一个统帅该完成的事情,虽然有瑕疵,但毕竟真正赢了。”“很累,真的很累,我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他慢慢坐了起来,轻声说道:“似乎永远都有做不完的事,从收复中原开始,每时每刻都在忙碌着,一件事做完,下一件事又威胁了过来,逼我不得不为之苦恼。”“现在…宋武稳住了西北,经受住了残酷的考验,神京又真正安定了。”“我没有什么要苦恼的了。”“我该给自己放个假了。”他站起来,缓步朝前走去。李玉婠连忙跟了上去,握住了他的手,与他并肩而行。周元一边朝前,一边说道:“我是南方人,很少看到这么动人的雪景。”“这里的雾凇美轮美奂,在阳光的照耀下,颗颗粒粒都闪着璀璨的光,如果没有战争,这里绝对是天底下最美的地方。”“走在这样的地方,人们会忘记尘世间的俗事和烦恼,只顾着欣赏这里的洁白与纯净了。”李玉婠忍不住看向他,惊讶道:“之前可没听你夸这里的景色。”周元道:“因为最重要的风景,在人的心中。心中风景好看,外界的风景才会好看。”李玉婠歪着头道:“那你说,是此地的风景好看,还是我好看。”周元认真道:“你就是我这一生最好看的风景,你非但装点了这个世界,也装点我的心,这二者都因你才变得有光彩、有生趣。”李玉婠忍不住抱住他的手臂,颤声道:“你到底哪里学的这些话儿?很好听很好听,但不要对别人也这么说。”周元道:“这些话只属于你。”李玉婠顿时笑了起来。周元又补充道:“对付别人,我自有其他的话。”李玉婠当即气得跺脚,大声道:“你故意气我是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很多姑娘都说了情话!尤其是对小影!”“什么喀斯特地貌为什么这么美,什么每一个人都是巨人,什么遥远的光隔着亿万年都要来温暖她…哈!不拆穿你也就罢了,你还嘚瑟起来了。”周元满脸骇然,惊声道:“这些事你怎么都知道!”李玉婠歪着头笑道:“你莫非忘了,小影是个大嘴巴…只要高兴了,什么话都往外说。”“她还说,你喜欢把她搂起来,挂在你腰上…”周元连忙捂住她的嘴,正色道:“小影的话不可信,这丫头喜欢骗人,我当初就是被她骗了。”李玉婠看向周元,道:“那你告诉我,你对谁说情话说得最多!”这…这个问题其实根本不需要思考…不是圣母姐姐…周元苦笑道:“众所周知的事嘛…是彩霓,她很喜欢听这些。”李玉婠掀眉道:“我也喜欢!”周元道:“你想听什么?”“听你说你爱我。”她眼睛都发着光。周元道:“你爱我。”李玉婠愣了一下,然后直接掐住了周元的肉,咬牙切齿道:“臭男人!欠教训!”周元把她手拿开,然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背在了背上。他轻声说道:“我们往海边走,去无人的地方,看辽阔的海,过神仙眷侣般的生活。”“我给你讲故事,关于很多很多冰雪的故事。”李玉婠眼神柔和了起来,低声道:“我把我一身的真气都传给你,助你七老八十,还能夜御十女。”周元道:“双修之道,共助我们一起进步,驻颜养生。”李玉婠轻轻道:“还有,我也要监督你学武,把你内力的潜能都开发出来,这样…天下之大,能败你的不超过三人了。”周元瞪眼道:“什么?除了你和师父,还有人可以败我?”李玉婠笑道:“当然是皇宫那位了,她是青城山二百年一遇的天才,可以根据降魔功和雌雄龙虎剑自创降魔刀法,又能不断提升自己的境界,年年精进。”“她最终会到达我和你师父这个境界的,时间问题罢了。”“所以啊,你以后最好别得罪她哦。”周元愣住了。他妈的,意思是,老子无论怎么练,都逃不过小庄的魔爪呗!这女坦克凭什么就那么猛啊!“别想那么多了。”李玉婠看着他,轻声道:“我们得找个地方隐居,计划计划,准备双修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画 阳光不知何时消失,雪花又落了下来。淡淡的,缓缓的,如飞絮,如轻羽,空气朦胧一片,像是雾凝成了雪,像是雪散成了雾。大地成了璞玉,枯树成了银枝,行走在如梦似幻的世界,周元和李玉婠的手握得更紧。密林的一侧,可以看到前方一片坦途,他们停了下来。李玉婠顺手切开一块石头,慢悠悠坐了上去,轻声道:“加油喔小师侄,师伯累了,先歇息一下。”周元笑了笑,取下了腰刀,内力灌注进去,刀身都在发亮。他迅速斩出,一刀接着一刀,花了大半个时辰,便把木材堆积了起来。于是选中地址,围绕着几棵树开始搭建木屋。这很轻松,在力量充足的情况下,他仅仅是用刀掏出地缝,然后将木板插进去形成墙壁而已。很快把墙壁和房顶都搭建好了,看向李玉婠,她却说道:“还要铺地呢。”于是周元选了几根枝干固定在地上,又在枝干上铺地板,小半天时间,木屋就已经搭建好了。李玉婠笑道:“床呢,要搭扎实噢,弄坏了就破坏气氛啦。”周元笑道:“床倒是好弄,却没有被褥啊。”李玉婠道:“反正我们寒暑不侵了,有没有被褥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把木板给我磨得很是光滑,最细微的凹凸都不能有,别伤了我的皮肤。”周元只好照做,用木头摩擦,不断打磨细腻程度,都快把木床弄出包浆了。他这才大声道:“真可以睡了,保证没问题。”李玉婠道:“我饿了。”周元道:“我也饿了。”“怎么办?”“不知道,忘记带吃的了。”两人大眼对小眼,一时间都有些无语。“隐居?哪个蠢蛋提的主意,真是太愚蠢了。”李玉婠拉着周元的手,一边朝前走,一边抱怨道:“我就说这个不靠谱嘛,你还不信,这天南海北的,我们去哪里找吃的?”周元道:“要不先回去?以我们的内力,能够撑到回去的。”“不想!”李玉婠哼唧道:“来都来了,一点也不想离开,这里完全不需要思考任何俗事,我喜欢这里。”周元道:“可是我们连基本的生活物资都没有啊!”李玉婠嘟嘴道:“我不管,你去找。”周元唯有苦笑,然后点头道:“好,这里太过偏僻,沙皇国的大军也未曾扫荡过来,或许存在一些落单的部落,我去找吃的。”李玉婠眨了眨眼睛,笑道:“就是这个意思,走吧,我们一起去找。”两人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这里乱转,找了两天连个人影子都没看到。周元摇头道:“不行了!再不吃东西我就饿死了!离开这里吧,执行另外的计划,去海边捕鱼!”话刚说完,远处便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一队土着大约十多个人,裹着厚厚的衣物,拿着自制的长矛,对着周元男人吼个不停。显然他们也充满了防备,面对突然闯进族地的两人很不友好。周元和李玉婠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第三天,他们便扛着干净的兽毛毯子和干净的被褥,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周元在一旁架起了小火炉,李玉婠则是在分辨着那堆肉到底是鹿肉还是狼肉,或者是熊肉?不知道,反正小火炉的火已经燃了起来,这些腌制过的肉烤熟就可以吃,虽然味道很一般,但他们吃的都很香。“可惜没有酒。”李玉婠嘻嘻笑着,帮周元擦了擦嘴上的油,道:“这才是油嘴滑舌。”周元道:“嗯…很久没有油嘴滑舌了,你想念吗?”李玉婠道:“你想我就想,我也要检验一下你这几天的训练成果。”周元转身,直接关上了门。雪更大了,黑夜刮着狂风,树木哗哗作响,偶尔还能听见树枝干裂断掉的声音。这是一副混沌的画,只有那一座小屋亮着昏黄的光。整个世界似乎就只有这一座小屋,才是温暖的地方。如此孤独,却又如此温暖。火光缭绕之下,身影重叠。周元在绘制一副画。画雪,画玉,画朱唇。画山,画水,画朱梅。画一览无余的雪原,画雪沟冰缝的温泉。画晶莹如蜜的小溪,画曲线温柔的隆起。画纤细的玉臂,画挺翘的琼鼻。画酥软柔嫩的云团,画湿滑馨香的润舌。以水为墨,以舌为笔,水流蜿蜒,笔走龙蛇。风声,树声,轻吟声,声声入耳。这寒冷的天,幽冷滞涩。躁动的火焰,也因此摇曳生姿。刺破!以炙热的力量!刺破一切!是的,天晴了,阳光刺穿了大雾,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门没有开。若非有声音,谁又相信里面有人呢。内力在狂涌,不断的吸纳,又不断加强自身,形成了良性循环。一连两天,都没有人从房间里出来。直到第三天,房门自动开了。李玉婠的头发是湿的,贴在洁白的身躯上,黑白对比,惊艳绝伦。她睁开了眼睛,眼中闪着白色的光,双修之道,让她的状态达到了极佳。“阴阳共济,内力交织,自然之道也。”周元喃喃道:“我感受到体内磅礴的力量,真是神奇。”李玉婠则是轻声道:“你确定第一次双修结束,你要跟我说这些话吗?”周元道:“李玉婠。”“啊?”她很少听到他喊名字。周元道:“我感觉我来到这个世界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你在等我。”李玉婠眼眶中柔情似水,轻声道:“我漂泊四方,误了自己,或许也是上苍安排我在等你。”周元道:“人生还很长。”李玉婠道:“我们的功力,足够让我们活百余年。”周元道:“相对于其他人来说,我们太年轻。”李玉婠道:“所以年龄对于我们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周元道:“我们早该想通这一切。”李玉婠道:“我们现在想通这些也不迟。”两人对视着,都不禁笑了起来。他们挽着手,走出了木屋,看着雪地,看着美如画的风景…“好新啊!”李玉婠精神十足,轻声道:“一场大雪之后,天地都变得崭新。”周元道:“崭新如我们。”“嗯,崭新如我们。”风吹过,树上的雪花疏疏而下,阳光照耀着,它们绽放着最好的姿态。雪地中的两人挽着手,缓步走着,他们是画中的灵魂所在。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天下之大 “有些冷呢。”“你不是早已寒暑不侵了么?”“但还是有些冷呢,四周黑漆漆的,又有点怕。”“行了,要抱直说就是,扯这么多做什么?”“那…呜要抱抱…”于是周元抱住了她,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吻。李玉婠开心地朝前面看去,呢喃道:“你骗我。”周元道:“我怎么骗你了?”李玉婠道:“你说这里会看到极光,那是太阳在黑夜之中也不愿离去,留下的最灿烂的微光,但我现在什么也没看到,就看到你双眼放光,一副没吃饱的样子。”周元轻笑道:“极光可不是每时每刻都有的,需要耐心等候它,它才会来见你。”李玉婠歪着头道:“就像爱情一样吗?”周元想了想,摇头道:“像也不像,毕竟我没有看到过极光,但爱情就在我的身旁。”李玉婠道:“如果我变成了一只虫子,你还会爱我吗?”啊?全世界各时代的女人,都要问这种稀奇古怪的问题吗?周元道:“你本来就是一只虫子啊,早就在我的心房里钻来钻去,知晓我一切的一切,有时令我痛彻心扉,有时又让我甘之如饴。”他快编不下去了,就赶紧转移话题:“小玉虫,如果我没有能力帮你复国,如果我只是云州一个穷书生,你还会爱我吗?”化被动为主动,把难题抛给对方,这样可以占据甜言蜜语的制高点,避免自己应接不暇。果然,李玉婠微微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应该不会,因为那样的人配不上我,虽然爱情应该是纯粹的,但没有基本的匹配,就没有爱情的诞生,没有诞生,又哪里来的纯粹呢。”周元道:“所以,为了配得上你,我这些年几乎拼了性命。”李玉婠疑惑道:“是这样吗?”周元轻笑道:“我随手就可以在路边摘下一朵狗尾巴花,那不需要任何代价。”“但想要冰峰之上的旷世雪莲,想要上天孕育而出的圣洁神物,就必须要打熬筋骨血肉,学习知识,增长智慧,强化精神,以最大的勇气和决心去攀登那险绝的冰峰,最终摘下你这一朵圣洁的花。”李玉婠笑了起来,抿着嘴唇道:“所以,你还是忘记了你欠我什么礼物。”“当然记得。”周元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在东番岛的时候,在你最危险的时候,你曾说过,你喜欢花,而我却从未送给你。”“我一直记得,从未忘记。”李玉婠道:“那你还不给我?”周元道:“已经给了啊!”“在哪里?”周元笑道:“难道我就不能算一枝花?我的颜值很低吗?”“去死吧你!”李玉婠恶狠狠把他扑倒,一把抓住他的档位杆,按住按钮,眯眼道:“你可知道我一旦按下去…”周元道:“那我的人生就换挡了。”李玉婠道:“老实交代!”周元道:“在准备了…过段日子才能送给你。”李玉婠这才笑了起来,轻轻道:“说明你还是上了心的,不错,值得奖励。”她撩了撩头发,眨了眨眼睛,把头埋了下去。周元抚摸着她光洁的背,笑道:“圣母姐姐,阳光要出来了。”李玉婠抬起头来,只见林海雪原的尽头,红色的霞光已经铺满了半面天空,整个世界都被染上了温暖的嫣红。嫣红如她的脸,温暖如她的心。李玉婠没有说话,只是静静靠在周元的肩膀上,笑眯眯地看着日出。没有鸟鸣,没有风声,只有雪和光。这里静谧,这里像是不属于人间。直到太阳到了天穹,直到那红色的光被更璀璨的光掩盖,李玉婠才微微扭了扭身子,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靠着周元。她小声道:“这里真漂亮,天下之大,我走过数不清的地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绝美的景色。”周元道:“古人之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人之所罕至焉。”李玉婠看向他,忍不住道:“在恒高舰上,你第一次见卢卡斯的时候,与他说起过关于世界的一些事。”“那你一定知道天底下的美景在哪里咯?”周元笑道:“你会看到清澈如玻璃一般的、五颜六色的水。你会看到一望无际的草原。你会看到没有尽头的峡谷。你会看到垂天百丈的瀑布。”“南方的畲族在跳舞,北方的牧民在赛马,西南苗寨在对歌,宁波府有人出海打渔,神京城科举放榜,甘肃镇有人为飞天点睛,辽阔的西域,亥时还有太阳未落,高原之上朝圣排着长长的队伍…”“世界的人文与自然,交融成无数的景观,数千年文明的传承,在各地展现着辉煌的姿态,人类的智慧结晶,在这片大地绽放着光芒——人们忙着战争。”“圣母姐姐,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为什么?”“很多很多数不清的原因,但真要说一个最实在的原因,就是我希望享受到这数千年的文明展现出的璀璨火焰,而并非走到哪里都看到鲜血满地。”“因文明而有心灵之美,心灵之美是人们欣赏自然之美的根基,我只是想让我们都开心一些。”李玉婠颇有些触动,轻声道:“你已经做到了。”周元道:“是的,几乎快完成了,只差一点点了。”“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未来的事并不复杂,我会以轻松的姿态去面对那些东西,带着凝月蒹葭她们到处看看。”“去西域,去海洋,去异国他乡。”“人生那么长,我们要把全天下最美的景色都看完。”李玉婠歪着头笑道:“她们虽然年轻,但大多不习武,万一生病什么的,就容易英年早逝。”“为了全家的健康,你有艰巨的任务——跟每一个人双修,让她们都长长久久。”周元忍不住大笑出声:“知我者,圣母姐姐也。”李玉婠笑道:“你说再往东走就是大海,由于寒冷,海面覆盖着坚冰,随着洋流飘荡,形成壮阔的景色。”“带我去看看,我要踩在大海流动的冰面上,为你跳一支舞。”周元道:“那一定是天底下最美的风景。”李玉婠道:“可是我们一路上的食物…”周元道:“这里的土着热情好客。”李玉婠摇头道:“他们也需要生存,我们的幸福不能建立在剥削之上。”这句话让周元愣了一下。他沉默了很久,才大笑出声,抱着李玉婠狠狠亲了一口。然后他笑道:“那就带他们去打渔,我们一定让他们满载而归。”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亿万道光 没有风雪,只有阳光。数十人的土着队伍,拿着传统的武器,披着厚厚的棉衣,踏过雪地,留下一连串脚印。一男一女走在他们最前头,即使相隔数十丈远,即使这天寒地冻寸步难行,他们也愿意跟随。他们把前方的人视作神明。于是往前走啊!如此简单的旅行。没有行程,没有目的,没有记录任何东西,却反而更能享受到旅行的乐趣。李玉婠一直在笑。她脸上露出的笑容像是时间最美的风景,周元总也看不腻。“呆子。”李玉婠笑着戳他的额头,道:“快讲个故事来听,不许是悲剧,要轻松的,愉悦的,听了让人觉得开心的。”周元想了想,才笑道:“那可不好讲,嗯…我给你讲个金瓶梅?”李玉婠道:“听名字就知道很好听。”于是周元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于是他就挨了一记李玉婠的掐腰白骨爪。“再给我讲这种涩涩的故事,我就掐你定外的地方,我给你打个结!”李玉婠重重哼了一声。周元道:“你不是一向喜欢听这种故事…”李玉婠道:“一半是我不讨厌,一半是你喜欢,所以我才表现得很喜欢。”“但在这种浪漫的时候,你休想破坏气氛!”周元大笑出声,眨着眼睛道:“好姐姐,我给你讲个你一定喜欢听的故事,关于江湖的故事。”李玉婠道:“要精彩!要充满想象力!若是好听,本圣母重重有赏。”周元道:“我给你讲仙剑奇侠的故事。”围绕着剧,周元慢慢说了起来。很快李玉婠听得入迷,周元口水都说干了,她还要继续听。“快点讲!不然我生气了!”周元道:“我累了,明天再讲。”李玉婠掀眉道:“不行!立刻更新!”周元嘿嘿笑道:“想要我不断更?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李玉婠微微眯着眼,轻声道:“你若是敢提出那个要求,我就反其道而行之,让你好好享受。”周元连忙道:“绝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关于师父…”“呸!”李玉婠直接打断道:“我们亲姐妹之间的事,轮得到你来管么?”“她是个什么师父?搞自己徒弟。她是个什么妹妹?搞自己姐夫。”“我要不好好教训教训她,她真是当我没脾气!”周元道:“圣母姐姐,师父也苦,她…啊!”李玉婠已经掐住了他的耳朵,咬牙切齿道:“你是个猪脑子啊!我若是不管这件事,你以后怕是碰都碰不到她一下!”“我得好好把她的自尊心打碎,让她再也捡不起来,她才会破罐子破摔,以后任你施为。”周元连忙点头道:“你是做姐姐的!你的确应该管管她!”李玉婠笑道:“若是我把她调好了,或许你以后可以姐妹一起对不对?”周元激动道:“太对了!太对了!”李玉婠继续道:“你可以趁天黑进她房间,把她当成我,她不敢吱声,只能苦苦承受,到最后慢慢享受,你不就成了?”周元搓着手道:“圣母姐姐你说得对啊!你太伟大了…啊!痛痛痛!”李玉婠眯眼道:“我只是在说你心中的想法,你以为我真要帮你?你把我当傻子呢。”周元连忙道:“不不不,圣母姐姐饶命,我瞎说的,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想你们姐们感情好好的。”李玉婠重重哼了一声,撇嘴道:“我就想让你知道,我能成全你,也能不成全你,你啊,要好好表现才行。”周元道:“赴汤蹈火啊圣母姐姐!”“这才乖嘛!”她摸了摸周元的脸,笑道:“来,姐姐给你吃。”她把周元的头按了进去,让他感受世间最柔软的东西。这一条路是如此安静,两人结伴,却一点也不觉得无聊。直到赶路的第三天,李玉婠哭了。她小声道:“之前我真的很讨厌她,人家天生一对,她凑什么热闹啊。”“如今我才觉得她可怜,她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她为此付出了一切。”“该死的周元,仙剑奇侠也是悲剧,说了不许讲这种故事。”“还有,如果我是赵灵儿,我才不愿意去死,我宁愿世界都毁灭了,也要陪在心爱的人身边,不让他受孤独相思之苦。”说到最后,她抱住周元道:“我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贴在你身上,让你感受到我的存在。”周元一把将她背在了背上,道:“那就永远贴在一起,走,让我看看你的舞蹈。”感受到了风,李玉婠才发现已经到了海边,前边天地的尽头,大地似乎在移动。走近了才发现,那是海面,被浮冰封盖的海面。洁白的冰,破碎成了亿万块,伸展出尖锐的棱角,显得既凌乱,又整齐。李玉婠放开了周元,顺手脱掉了鞋袜,几个跨步就跳到了冰面之上。她轻盈的像一个精灵,在冰上翩翩起舞。海风吹拂着,她的衣裳和头发都在飘飞,身体柔然得像是绸带,舞姿是那么的轻盈动人。阳光照在冰面上,无数的冰,反射着亿万道光。这些光芒全部汇聚在了她的身上,此时此刻,她就是天地的主角。周元的呼吸都几乎停滞了,他看着冰面上的身影,看着被光萦绕的身影,完全说不出话来。这种美,让人安宁,也让人心魄震颤。以至于,他甚至不知道舞蹈是什么时候结束的,直到他的耳朵再被捏住。“好看吗?”李玉婠的皮肤没有下次,深邃清澈的眼眸近在眼前。周元喃喃道:“太美了,无法形容。”李玉婠道:“所以,到你了。”周元愣了一下,瞪眼道:“我不会跳啊!”“呆子。”李玉婠捂着嘴咯咯笑道:“谁要看你跳舞?是捕鱼呀!你总不能让我去干这种苦活儿吧!”她抱住周元的手臂,微微噘着嘴,娇声道:“好哥哥,人家想吃鱼了…”这一刻,周元感觉亿万道光照在了自己身上,全身的力量都爆开了。“我现在就去!我今天能打上千斤鱼!”他大笑着,脱了外衣,手持鱼叉,直接一头扎进了冰下的深海中。李玉婠捂着嘴咯咯笑着,大声道:“英雄,可别把自己淹着了啊!”四周的土着也纷纷吼了起来,像是在助威。看到周元很快就叉了两条大鱼上来,土着们更是兴奋,不停鼓掌,不停吼着。周元感受到了动力,不禁大声道:“兄弟们,我猛不猛!”土着没听懂,光顾着瞎吼,然后忙着接鱼。这热闹的一幕,让李玉婠心情更加高兴。她站在海边上,吹着风,看着自己的男人,早已忘却了曾经所经历的一切苦痛。不是周元救赎了她。是她不断在救赎自己,直到此时此刻。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瑞雪兆丰年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修武是一件极为枯燥的事,重复性的调集内力,运转周天,冲破未知的经脉壁垒,不断拓宽大道,使其变得坚韧而有力,期间还伴随着各种剧痛和不适,让周元吃尽了苦头。所以每次咬牙坚持完之后,圣母姐姐就给他吃点甜头。每日必须双修,有时一两次,有时三四次,内力交融,互相增进,双方都受益良多。圣母姐姐说,这么频繁的双修,更有助于内力的消化。但在周元看来,这可能是她需求太大了,毕竟年龄摆在那里,又刚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瘾大是正常的。“要心无旁骛!不许只顾着享乐!”李玉婠抓住周元的手臂,咬牙坚持道:“快运转内力与我交融调息,冲击经脉壁垒。”周元瞪眼道:“我很难心无旁骛。”李玉婠道:“那就闭上眼睛不许看我,也手也不许乱动。”周元道:“那不如杀了我来得痛快!”李玉婠“啊”了几声,一把将周元按在地上,脸色绯红,汗水晶莹,苦苦支撑,终于完成了内力的交互。然后她无力倒下,任凭周元施为。天终于亮了,两人依靠在一起,看着日出,心情都畅快无比。李玉婠道:“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就要过年了。”周元点了点头,又突然疑惑道:“你还记得时间?”李玉婠笑着说道:“当然,今天是十二月二十,我们到这里刚好两个月。”“在我的监督下,你几乎完全消化了体内磅礴的内力,武学精进极大,已经真正登堂入室。只要你不找我和李玉嫣单挑,或者找庄玄朴拼命,就没人能打败你。我又不是易继风…周元开着玩笑道:“监督吗?哪个奸?”李玉婠白了他一眼,哼道:“调皮,才不会搭理你这种话。”周元道:“但你之前可不是这个态度,你分明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叫我师侄,叫我徒弟,还叫我爹…”李玉婠一把将他按在地上,直接用雪给他埋了。她不理周元,直接朝海边走去。周元连忙跟了上去,大声道:“圣母姐姐,你这是饿了吗?”“气都气饱了。”李玉婠哼了一声,回头看向周元,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周元,我们该回家了。”周元顿时一愣,急忙说道:“不是说好了待到明年。”李玉婠目光柔和,轻声道:“两个月,六十天,真的够了。”“我吃够了这里的鱼,也受够了只有一套衣服,看雪也看腻了。”“谁不喜欢美好的东西呢?这样的日子真好,但不是没有代价的,我们总不能永远在这里,总会有分别的时候的。”周元不禁道:“可我舍不得你,我想和你再多待一段时间。”李玉婠靠近他,握住他的手,低声笑道:“这两个月我们宛如神仙眷侣,做了很多很多浪漫的事,说了数不清的知心话。”“这两个月是我父母死后,过得最好最好的日子。”“但我们身上都有责任,如你所说,一定程度的自律,才能换来充实的自由。”“没有自律,一切的自由都是空虚的,都是放弃生命价值的。”周元沉默了。李玉婠摸了摸他的脸,笑道:“怎么还闷闷不乐了呢。”“凝月妹妹怀孕七个月了,曲灵和晋商还在努力重建沈洲和建州,黛婵的压力那么大,需要你帮忙的。”“彩霓那丫头最是粘你,怕是早已想你想疯了。”“无论是神京还是女真,亦或者高丽,都是百废待兴,需要我们做的事太多了。”“我这个新高丽女王,总不能一直不回去,对不对?”周元缓缓点头,道:“你说的都对,只是我不舍得你。”本来李玉婠就已经在压制着情绪了,听周元这么说,眼眶都红了。她慌忙抱住周元,咬牙道:“不许说这种话!不许!否则我就不愿离开了!”“好几天前就想跟你说该走了,一直不舍得,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的,你不能让我动摇。”周元抚摸着她的背,叹息道:“那么我来说吧,是的,我们该回去了。”“新高丽女王御驾亲征,结果只有兵回去了,向勇恐怕早就顶不住压力了,议政院那群老头子怕是都急疯了。”“北部地区遭到了安德烈的洗劫,内部的动荡刚刚结束,太多事等着你去做。”李玉婠点头道:“是啊,我至少需要忙一段时间,把该处理都处理了,才能再来陪你。”周元道:“而我,有更多的事需要我去做主,对待女真的政策,各方面规则的尺度,大战之后如何安抚民心,家里的人想着我,朝廷需要我,西北那边的战争虽然稳住了,但还没有战胜对手。”“开海开疆,又如何把这些东西落到实处,建立良性的机制…”“我也早该回去了。”李玉婠笑道:“是啊,还有十天过年,以你现在的内力,你是能够赶回去的。”“过年,不能没有你这个主角。”周元道:“道理我都明白,身上的压力没了,我的意识变得尤为清醒,只是我想和你一起过年。”李玉婠看着他,嘴角带着笑意,呢喃道:“我这一生,过了几十次年了,并不稀奇,也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快乐。”“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是真正的过年。”她把周元的手握住,微微抬起来,向着阳光,笑道:“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我们去做各自的事吧!”周元看着紧握的双手,大笑道:“好!我们去做各自的事!然后重逢!”李玉婠道:“那周元,你对着天空说,未来的事好做吗?你做得好吗?你还会如此冒险吗?”她的声音很大,也很畅快。周元道:“并不好做,但我能做好,而且不会有风险。”李玉婠笑道:“那我也能做好,我也不会冒险,我们都要为对方好好活着。”她看向周元,说道:“记得我们的承诺吗?在汉城之外,雪地之中。”周元道:“我愿意为之努力,为了他们能活着,为了她能长大。”李玉婠认真道:“我愿意为之而努力,为了他们能活着,为了她能长大。”两双眼眸对视着,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和清澈。同样是雪地,同样的承诺,但两人的心态完全不一样了。那时候是沉痛的,是不顾一切去做,是决心的建立。此刻是欢快的,是有信心、有把握、有能力去做这件事。“又下雪了。”李玉婠笑着说道:“这么大的雪,这么厚的积累,明年春暖花开,这里的土地一定很肥沃。”周元道:“瑞雪兆丰年。”“瑞雪兆丰年。”隐世做一对神仙眷侣,从来不是他们的追求。他们拉着手,在阳光的照耀下,在雪地之中,朝着南方走去。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轻啼 路途漫长,周元却只有十天的时间。即使他现在内力源源不竭,也必须要全力赶路,才能在过年的时候到达沈州。青山被白雪遮盖,四处都是一片荒寂,千里大地杳无人烟,茫茫一片看不到任何生机。这里的百姓已被屠戮殆尽,仅存的人躲躲藏藏,把自己埋进泥里,才能苟全性命。周元没有时间欣赏沿途的风景,但他却经过了许多地方。发生悲剧的地方、战士们英勇杀敌的地方、弟兄们牺牲的地方…没有坟墓。没有立碑。只有寒风吹过,空气呜咽,像是大地的悲鸣。这里的故事会传到何处?在遥远的万里之外,会有人在意这里的牺牲吗?多少事情的价值,总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体现。青山和白雪会记得一切。周元有些伤感,或许是因为见证了这些事,或许是因为分别。并不重要了,他只想再快一点,再快一点,用实际的东西把这里的裂痕抹平。他继续跑,想把力量全部都发泄出来。忽然一声轻啼响起,令他猛然一惊,侧脸一看,却是有些愣住了。在那冰雪覆盖的滩涂之上,一群丹顶鹤正摇曳着身姿,舒展着身体,以优雅的姿态享受着太阳的照耀。似乎察觉到周元,它们或惊起或好奇,或是踱着步根本不理会。这一幕让周元有许多感触,他仔细看了片刻,才又出发朝前。他经过了战争的地方,看到了焚烧的痕迹,看到了干硬的血。看到了很长一段时间来,这里所经历的一切。近了。近了。他到了建州,这里被一场大火烧成了废墟,此刻竟然有数不清的人在修筑房屋,寒冷的天气都挡不住他们的热情,四处都是吆喝声,口号声,和周元此前路过的地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快点快点!今天必须要把这里弄完!”“过年之前完成初期工程,就能拿到赏钱,都再加把劲啊!”有监工大声喊着,众人抬着木头石材往前堆,分工明确,效率很高。周元慢慢瞪大了眼睛,疑惑道:“松山子道长?”松山子回头一看,顿时失声道:“周王爷!你怎么会在这里!”周元看了四周一眼,道:“我刚到建州,这里…怎么回事?”松山子道:“重建啊!我帮曲夫人坐镇建州,监督这边的重建工作,进度很快,不到两个月我们就重建了大半。”“当然了,也是因为人多,几万人供我调度呢,这些百姓没得吃没得穿,全靠以工代赈活命。”周元愣了好久,才喃喃道:“以工代赈?曲灵?她怎么在负责这些事,另外她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松山子笑道:“王爷你有所不知,现在女真这边,金银财宝是有,但粮食是真的缺。”“完颜黛婵花了重金,请曲夫人从我们大晋购粮运到这边,以工代赈,重建建州的同时,帮助百姓度过难关。”“曲夫人真不亏是做生意的好料子,什么章法都有,效果绝佳,前几天她还在这边呢,现在是回沈州过年了。”周元点了点头,慢慢消化这些信息,然后又疑惑道:“不是,你堂堂一个道长,当初我把你派到曲灵身边,是让你保护她,怎么现在搞起包工头的活了。”松山子也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现在不是和平了么,曲夫人身旁有内卫保护就够了,所以我就来了这边。”周元道:“我记得你以前挺桀骜的啊,怎么现在这么老实?”松山子嘿嘿笑道:“无量天尊,曲夫人答应我,在两年后腾出四十万两白银,帮忙修缮龙虎山道庭。”果然还是钱的事儿…可是道长,我还是喜欢你曾经桀骜不驯的模样。周元摆了摆手,道:“那你忙你的,我先去沈州了。”曲灵的所作所为,给了周元很大的力量,至少把他的心情搞好了。毁灭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重建却很难很难。曲灵能根据这边的复杂情况,整合沈州皇宫的金银换成粮食,进行以工代赈,而且用奖励机制充分调动了百姓的积极性,真是不容易。这丫头,虽然在有些方面十分大胆,但在做正事的时候,却从来不会掉链子。回到沈州之后,一定要好好奖励她。让她享受享受纯阳无极内力席卷全身的酥麻快感。想到这里,周元心情更好了,于是飞奔直接朝沈州而去。路途虽远,但周元鼓足内力,恰好在除夕节当天赶回了沈州。城墙之上挂着红绸,站满了士兵,城墙大开,来来往往的人和车马络绎不绝。这哪里像是刚经历战火的城池,分明是一个繁华之都啊。城墙之外,立着四根石柱,巍峨耸立,给人巨大的压迫感。上面刻着字,字迹大开大合,遒劲有力,是大家风范……这不是彩霓的字吗?“保家卫国,抗击外虏。”“生死血战,守护沈州。”“立此四柱,以彰其功。”“铭记英雄,永垂不朽。”每一句对应每一根石柱,在旁边还有人在鞠躬或磕头。宣扬英雄,增加凝聚力,使百姓团结起来,共克时艰,看来黛婵在抚慰民心这一块做得很不错。沈州是辽东的核心大城,如今这里要负责接收大晋的资源,又分发给各地,成了真正的集散中心。绕过车马,周元走进城池,看着无数的人们忙碌着,心中的空虚渐渐充实了起来。很快,远处传来了喧嚣之声。只见关陆快步朝这边走来,来到周元身前。他满脸激动,眼眶之中已经有了泪水,哽咽道:“属下,参见主公!”说罢,双手抱拳,深深鞠躬而下。“参见主公!”章飞带着一众手下快步朝这边跑来。人群不断被分开,伍定钟带着亲卫快步而来,齐齐跪下:“参见元帅!”“参见元帅!”无数人齐声大喊。白马黄衣,曲灵笑意吟吟,眯眼道:“瞧啊,我们的大英雄回来咯!还算有点良心,没让我们孤独地过年。”红色的身影在闪烁,惊得众人退后,彩霓一下子跑了过来,直接扑进周元怀里。“公子,彩霓好想你啊,你终于回看我了。”她从不含蓄,也不在意四周的眼光,紧紧抱着周元不肯撒手。直到四周的人都跪了下来,完颜黛婵穿着祭祀服走到了周元跟前。她看着这个风尘仆仆的男人,声音哽咽道:“女真临死前最后的呻吟,终于变成了重生后第一声轻啼。”“我听到了这片大地的声音,像是经历了疼痛之后,婴儿出生发出的轻啼。”“如此脆弱,如此渺小,却又充满了生命力。”她泪水不禁滑落,颤声道:“周元,你和皇太极,拯救了女真。”“从今天起,女真只认我和你。”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关于未来的规划 “陛下旨意,要我亲自镇守沈州,帐下两万将士维持辽东基本的秩序,也起到约束作用,防止战后有不怀好意的团体作祟。”“我恐怕要长时间待在这里,直到女真和大晋的关系归于平静,直到双方融合的趋势大定。”伍定钟将周元带到帅府,满脸严肃地拿出了圣旨,搞搞捧起。“元帅,圣旨。”他看向周元,脸上有些愕然。因为周元非但没有跪着,反而坐了下来。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四周,又提醒了一下:“元帅,圣旨啊,内卫若是看到…”“拿来吧你。”周元一把将圣旨薅了过来,只见上面写着一些冠冕堂皇的嘉奖,基本上没有任何干货。他皱眉道:“没有其他信吗?”伍定钟疑惑道:“信?没有啊!”“没事,我有。”关陆从外边走了进来,笑道:“伍将军你快去休息吧,大过节的,也不必这般操劳,陪帐下的弟兄们去庆祝一下。”伍定钟愣了一下,这才干笑两声1,无奈摇头离去。他是老臣了,很多事他看得懂,但他有他想要坚守的东西。至少在尊重皇权这一块,他要保持自己的理解。“元帅,末将先告退了。”他缓步退了出去之后,关陆才把信递给了周元。他笑道:“刚才外边人多,就没有拿出来,陛下说了不许别人知道。”周元点了点头,打开信件,微微眯眼看了起来。“徐大胜耐心等候,终获良机,骑兵突出,全歼马家军,甘肃保住了,西北之危已经不再紧迫。”“你这边又全歼了沙皇国的入侵大军,这意味着,大晋陆地之上,东西双线作战,都取得了胜利。”“加之,荣亲王叛乱集团被彻底铲除,大批守旧派一并被处理,整个神京朝局焕然一新…”“小师弟,我们获得了各种意义上的胜利,真正踏上崛起之路了。”“按照我对新时代的粗浅理解,我认为核心在于五个点,你看看我说的对不对。”“其一,和女真的融合要稳扎稳打进行,要做好长时间磨合的准备,做好阵痛出现的应对措施,不断收揽民心,加固他们对大晋的认同,最终实现民族融合。”“其二,西北的局势依旧危险,应该继续固守甘肃,清除甘肃、西海等地的马甲残余势力,把内部洗个干净,再慢慢想办法处理野心勃勃的叶尔羌汗国。”“其三,关于神京,这些年杀的宗室和勋贵已经太多,虽然很大程度上消除了我们的政治敌对势力,但也动摇了人心,动摇了朝廷的根基。主要表现为世家大族人心惶惶,做事开始收缩,甚至有衣冠南渡的趋势;朝局官员青黄不接,年轻一辈有冲劲却缺乏经验,老一辈行将就木,又不够大胆,这样的磨合期起码需要两三年。所以神京乱不得了,要安稳几年,着重培养下一代,可以与新政的实施相结合,多多历练他们,完成权力的平稳过渡。”“其四,由于政敌的抹除,我们的权力已经很是集中,足够有能力更大程度上推行新政了。但考虑到大晋刚刚从血泊中站起来,根基遭到了损伤,百姓的基本生活经不起挫折,所以在新政上要趋向于保守。整体来说,是巩固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集中力量提升百姓的生活,而火耗归公等方面,还需要时间去耐心等待。”“其五,开海的力度已经足够,不适宜再扩大口子。如今开海虽然步伐大胆,但已经是乱象丛生,许多矛盾已经十分尖锐,亟待解决,赵诚再出色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调节多方利益,找到合适的法子去形成良性分配。在我们的海军还处于羸弱阶段之时,开海的口子只能维持,不能扩大,要集中处理问题才行。”“我总结一下,就是我们大晋的崛起,在这个根基薄弱的初期,各方面政策要偏向于保守,要稳步向前。”“本质上是安静一段时间,先赚钱!到处都需要钱!百姓需要提升生活水平,商人需要建立信心,市场需要稳定。”“打好基础,才能以最好的姿态迎接时代的进步。”“小师侄,你会赞同我的看法吗?”“分别这么久了,我答应你的事也做到了,给了你一个干干净净的神京…”“嗯,你知道我想表达什么。”“是的,我在神京很想你。”“处理完女真的事,就快回来吧。”很长的一封信,用了足足六张纸,大师姐的字迹还是那么好看,从信的内容来说,也很真诚用心。至少看完信之后,周元的心很平静,也很欣慰。磕磕坎坎的两个人,真正并肩站在一起,**协力朝前走,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大师姐的政治水平的确很高,超出了这个时代几乎所有人,她能从大局出发,看到最关键的东西。有她在,周元都感觉自己肩膀上的担子轻了很多很多,心情都放松了很多。他把信收了起来,看向关陆,道:“怎么安排的?”关陆愣了一下,皱眉道:“是关于女真百姓的安抚,还是对辽东整体区域的舆论把控?”周元笑道:“是今天这个除夕节怎么过。”关陆随机大笑了起来:“和章飞他们约好了,去军营找董玉、柳大光他们一起过。”“这一场战争牺牲了太多人,胜利固然值得高兴,但大家心头…百味杂陈啊。”“趁着过节,醉一场,然后继续朝前看。”周元想了想,才叹息道:“我跟你一起去吧,有哪些人在?”关陆道:“西北军、湖广军和京营主力部队都已撤离,蓟州军也撤了两万人。”“现在沈州是剩下的两万蓟州军,剩下的武耀营、武奋营和精英营共计七八千人。还有…大约六千的莱登军。”周元闻言,呼吸都不禁一滞,颤声道:“莱登军,多少?”关陆苦涩道:“六千出头,石义现在带着。”周元的心被刺了一下,低下头叹了口气,道:“王雄…不愿苟活,自觉无颜面对山东父老,唉,我也没脸啊。”六万莱登军,皆是山东的汉子,几乎死绝了。关陆道:“今晚大家吃羊肉,足足四千头羊,曲夫人用粮食换的,说是这样能讨你开心。”“从中午的时候就开始宰杀了,晚上吃个爽。”想到曲灵那似笑非笑的脸,周元心中就有一股暖意,这丫头,总是把事情办得这么好。一定要好好奖励她!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小高手法王 战争结束两个月了,但距离周元离开沈州,则是更久更久。又是除夕节这么重要的日子,周元有很多想见、想陪的人。比如一直在帮忙的曲灵,比如早就思念他到极致的彩霓,还有历经苦痛的黛婵…但周元不能去陪她们。他要先陪这些战友。这一场惊世大胜,的确牺牲了太多人,弟兄们太需要一场欢宴,好好醉一场,发泄一下心中的苦闷。周元不知道该怎么跟彩霓她们开口,走出帅府,却发现她们早已离去,一个人都没剩下了。原来,多年的相处,默契早已产生。她们知道周元要去哪里。想到这里,周元心中温暖更多,忍不住道:“关陆,其实我挺幸福的,对不对?”关陆看向他,有些疑惑。周元感慨道:“凝月一直都很温柔,事事都为我着想,把一切都给了我。”“蒹葭不断在改变自己,把家庭的重担都扛在肩上,维系家里的和谐,维系对外的关系,付出了很多。”“曲灵性子野,口口声声要做自己的大事,才没心情管我,但她总知道我需要什么,总是帮到我。”“彩霓是很粘人的性格,却在沈州待了这么久了,一直陪着黛婵也没任性。”“小影那么好动,却乖乖在神京带孩子,怕是日夜都盼着我。”“圣母姐姐自不必说,连师父都一直守护着我,如今大师姐又看开了,和我相知相爱…”“其实我一直被无数人关怀着,只是我有时候把自己看得太高,忽略了她们的付出,你说对吗?”关陆吞了吞口水,这个控制上万情报人员的神雀魁首,这个有能力建立如此复杂的情报系统的智慧者,此刻也有些懵圈。他喃喃道:“主公,人太多,我也记不过来啊…我就一个…”周元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道:“过了年回神京,给你封侯,在幕后这么久了,该出来了。”关陆当即摇头道:“万万不可!主公!大晋处于崛起初期,内外残余势力还多,还需要清洗整治,神雀依旧要存在,我不适合暴露出来,没有身份更适合做事。”“我真的不在乎那些荣誉,我所做的事,它带给我的精神力量,足够我奉献十辈子的了,我不再需要其他的认可。”周元看着满脸风霜的他,缓缓点头道:“家里呢?家里怎么办?”关陆冷着脸道:“有吃有穿的,还要什么东西?”周元摆手道:“不是这么办事的,我让陛下表示表示吧,给你夫人一个诰命,这样也算光宗耀祖了。”关陆刚要拒绝,周元就打断道:“别替其他人做主,常年分居,需要安慰的,你有精神价值支撑你,她呢?”“搞不好私下里骂我不给你放假呢。”关陆勉为其难地答应,随机笑道:“什么不放假,出征之前不还专门回去了一趟吗…”“我和章飞商量好了,过完年全部接到神京来,裘远仁那边有不错的院子,挨着一起住也热闹。”周元大笑道:“早该如此了。”“等过两年,神京真正进入腾飞阶段了,你也该封侯了。”这下关陆没有再拒绝,而是搓着手道:“真希望那天早点到来啊。”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了高声的呼喊。“周元!姓周的!你小子可算回来了!”“元子,别瞎张望,老子在这里啊!”远处,一瘸一拐的身影走了过来,然后开始跑,然后拐杖直接扔了跑,健步飞了过来,把关陆都看得心惊。“法王你…你你…你怎么跑起来了?你的腿?”关陆瞪大了眼睛。楚非凡则是仰着头道:“腿?老子以前可是绝世高手,就算经脉断了,功夫废了,但身体素质和武功招式在,能差到哪里去?”“就凭我的身手,打十个八个壮汉肯定没问题,只是没有内力了而已嘛。”关陆道:“那你之前拄拐…装得病恹恹的样子…”楚非凡笑道:“正因为那样,护理队的小妹妹才对我爱护有加,才给我按摩,舒筋活血啊。”说到这里,他眼中寒光一闪,冷声道:“况且,我怎么知道我没有仇人?万一有人看我不爽想要干我,我隐藏实力,就可以反杀。”“现在元子回来了,老子不需要装了,摊牌了,老子依旧是高手,至少是个小高手,哈哈哈哈!”周元实在听不下去了,瞪眼道:“别笑了,笑你亲娘,就这点破事儿把你乐的。”“你刚刚叫我什么?元子是吧?”楚非凡双手叉腰,道:“怎么了元子?这么叫你,还不乐意?老子以一敌百,把他们全干没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周元竖起大拇指道:“法王牛逼,等过段时间,圣母有空了,助你恢复内力。”“这才对嘛!”楚非凡大笑道:“你小子很上道,不枉我把命拼出去,其他的我就不邀功了,曲夫人那边的银子,你可千万要帮我拿到手啊!”周元道:“你的一县之地,不要了?”“要个屁!”楚非凡摆手道:“以前我是意识形态不先进,老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现在想来都是傻1逼行为,真给我一个县,我管得过来?老子大字都不识几个…”“还是给钱实在,在神京买个院子,再去青楼赎几个好女人回家当媳妇,享受生活,这才是美滋滋。”关陆懵了。青楼?好女人?赎?这些字怎么这么怪异…周元道:“那行,晚上一起喝点儿啊?吹一吹你的战绩,让大家听一听。”“当然!”楚非凡大笑道:“必须去!好好喝!”关陆把周元拉到一旁,压着声音道:“这可能有点麻烦,大家现在…哎我直说了吧,法王把他的事儿都说了几百遍了,大家都听烦了…”“今晚把他叫过去再说,大家又要忍受一次,好折磨啊!”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坏了,我也有点后悔了,想个法子把他赶走?”关陆道:“这小子聪明着呢,赶不走。”“那就干!”周元摆手道:“他都这个战绩了,还不让他吹?直接去喝酒,走!”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浊酒一杯家万里 四千头羊,三万多人分,平均不到十个人就能分到一头羊,这样的份量在这个时代是极为奢侈的。但大家似乎更在意酒,一辆辆马车拖着酒坛到了营区,大火已经燃了起来,羊已经快烤熟了。在黄昏十分,烈酒分发到各个小队,众人就开始狂吃了起来。周元来到这里时,章飞已经和柳大光他们一起在拼酒了,高飚和董玉也不甘示弱,刚开局就进入了狂暴模式,抱着坛子喝。石义和罗坤这两个性格迥异的人,也勾肩搭背,一边喝着酒,一边“兄弟你听我说”。一众幸存的江湖高手聚成团,其中还有三个女高手,在众人的吆喝下,借着酒劲跳起了舞。别看她们已经是半老徐娘,但在江湖上颇有名号,擅使暗器和毒,又十分聪明,才活到今天。无数人起哄,把酒言欢,把所有的悲伤忘却,只有当下的痛快。周元来到这里,众人顿时都占了起来,纷纷高喊了起来。周元摆手道:“别搞那些虚礼,给老子拿酒来,先喝几个才是正事。”高飚连忙把酒碗递了过来,大声道:“节帅尿性!属下先敬您一个!”周元端着酒碗就一口干了,烈辣入喉,腹中宛如火烧,在这寒冷的冬天,实在痛快。众人都大笑了起来,纷纷找周元喝酒。周元大手一挥,吼道:“别急!一个一个来!今天老子把你们全部喝趴下!”这下兴致更高了起来,一堆人围着周元敬酒,然后又各自抱团狂喝了起来。周元发现,似乎这些弟兄们心里没有什么悲伤,他们的高兴是发自内心的,反而是自己多虑了。“打起来了!打起来了!”远处有吆喝声,众人也忍不住看过去,只见法王和柳大光大步走到人群中间,已经脱下了外套。楚非凡道:“老柳,老子虽然没了内力,但外功还在,要是输了可别找借口啊!”柳大光红着脸吼道:“谁耍赖谁是孙子!你要是输了,你就不许再提以前的功劳,大家早就听腻了。”楚非凡哼道:“提再多次,那也是实打实的功劳,要是你输了,你就扮女人在这地上叫几声。”柳大光咬牙道:“来就来!老子是战场上滚过来的!还怕你不成!”他提着刀就直接砍了过去,楚非凡一个闪避,连武器都不拿,随便一脚踢在柳大光的膝盖上,让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哈哈哈!”楚非凡大笑道:“你小子就不懂武学了吧,虽然老子没了内力,但这么多年生死拼杀,哪里是1你看得明白的。”柳大光坐在地上,无奈叹道:“法王不愧是法王,实力还是强的。”他摇着头,伸出手去。法王伸手握住,却见柳大光一刀直接挥了过来,他吓得手一缩,瞪眼道:“你娘的,使诈!”柳大光长刀压制,吼道:“兵不厌诈!”“好!你看我的!”法王几个闪身躲开,然后大手趁机抓住柳大光的手腕,瞬间把他擒住,一个顶膝直接上去。“啊!啊!”柳大光倒在地上,捂着裆就叫了起来。四周众人顿时大笑出声,调侃了起来,搞得柳大光直接红温,跳起来就找法王拼命。法王连忙拦住他,低声道:“好兄弟,你这罚也罚了,我也给你面子,以后不提那破事儿了。”柳大光哼了一声,直接拿起一坛酒道:“你干了我就认!”“这有何难!”法王端起坛子就开喝,众人起哄吆喝,气氛热闹得不行。“节帅,敬您一杯!”石义偏偏倒倒走了过来,和周元喝了一杯。然后他搂着周元的肩膀,说道:“节帅,老王的死,你要节哀啊,莫要在往事中走不出去。”“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们总是要朝前看的,况且他死得光荣,陛下也会追封侯爵,算是光宗耀祖了。”“要不是节帅,我和他早就死在神京城外了,哪里还有后来的事。”“人这一生啊,来了去,去了来,总有自己的命数,这是老王自己选的,他不后悔。”周元懵逼中…他怎么反倒安慰起我来了?我过来是来安慰你们的啊…现在看来没必要了。“喝!”周元端起酒碗又和他干了几个,大家也都围了上来。夕阳已逝,残霞消退,星辰缀满了天空。下方的火焰更加炽烈,人们大笑着,追逐着,肆意挥霍着能享受到的仅有的快乐。周元和关陆坐在了椅子上,静静看着他们欢闹,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关陆道:“要休养一下,不能急着打仗了。”周元缓缓点头。关陆想了想,才道:“西北那边,固守甘肃即可,宋武暂时不能回来。”周元道:“是,起码要待两年才能回来。”关陆道:“西域那边,民族情况复杂,局势微妙,地域广阔,确定要拿下?”周元轻轻说道:“那本就是属于我们的东西啊,从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到霍去病进军河西,置河西四郡,再到卫霍齐出,打崩匈奴,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从那时起,我们的触手就已经探寻到了那里,并形成了巨大的影响。”“而后建立了西域都护府,三十六个国家并入版图,数十万人口尽归大汉,西域就已经是我们的了。”“故《汉书》有言——汉之号令班西域矣。”说到这里,周元又笑了起来,轻声道:“那里有着辉煌灿烂的西域文化,有着丰富的矿产资源,有数不清的水果美食,有英勇的战士,有绝美的女子,更有宛如花卷一般的美景。”“丢了那么多年,早该拿回来了,我不拿,今后的大晋也有人要去拿。”“后世之人看到那边的美景,或许也会感叹一句‘周公千古’呢。”关陆道:“那我立刻安排神雀的人过去?”周元摆手道:“不急,先休假,然后我会慢慢着手安排的。”看着兄弟们载歌载舞,四周场面热闹非凡,周元心中的压力也终于彻底散去。他不禁感叹道:“浊酒一杯家万里啊,好在如今已不是‘燕然未勒’,他们即将回家了。”关陆笑道:“一路走来不易,但我们终究会成功。”周元道:“我们几乎成功了。”两只手握在了一起,像是达成了新的约定。周元看着天空的明月,站了起来,大声道:“新的一年!新的开始!”“我们,继续朝前。”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新年第一餐 沉重。意识似乎跌入了深渊,无论怎样去挣扎,都无济于事。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又实在困倦,只能感受到一阵阵湿热袭来,让人迷醉。也不知道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周元才终于睁开眼睛。于是,他看到了另外一双闪亮清澈的眼睛。彩霓歪着头,嘻嘻笑道:“公子你醒啦!”她的脸近在咫尺,皮肤光洁细腻,没有任何杂质,甚至连毛孔都看不到。红唇大眼,妩媚尽显,让人怦然心动。周元目光下移——所见奇景,有诗曰:白皙软糯有垂云,峰峦倒坠挂红樱。青丝飘摇若流瀑,摇曳晃荡挤柔情。他一时间呆住,而彩霓则是捂嘴轻笑,眼中媚意更浓,把被子掀开,轻声道:“公子…”周元吞着口水——所见奇景,有诗曰:玉体横陈肩如削,鹅颈蜂腰白似雪。婀娜起伏画曲线,玉泉天关藏妖冶。彩霓的小手轻轻划过自己的腰线,眼神故作迷离,呢喃道:“公子不想奴家吗?奴家却是想公子了。”她伸出了红舌,轻轻舔舐着嘴唇,发出轻轻的哼声。有诗曰:烤羊烈酒劲未消,媚女伊人欲满潮.翻身缠绕吞巨龙,自攀高峰身不倒。有诗曰:连番力已尽,硬撑声已咽。明珠双泪垂,无奈痛呼爹。有诗曰:翻身醉汉,再把歌唱。潜龙入渊,碧水荡荡。如槌如杵,怒堵巨浪。溯洄从之,道阻且长。门忽然开了,完颜黛婵愣在了原地,脸色顿时嫣红一片,慌忙关门逃开。周元浑身是汗,把酒劲都排了出去,整个人都清醒了,只觉浑身轻快无比。他帮彩霓擦了擦脸上的汗,帮她把头发捋顺,然后才说道:“我这一身酒气,你也是不嫌弃。”彩霓脸色绯红,酸软无力地靠在周元怀里,右手在他身上画着圈圈。她轻声道:“彩霓才不嫌弃公子呢,若是公子高兴,彩霓愿陪公子再喝几杯。”周元苦笑道:“昨晚喝太多,今天喝不下去了。”彩霓道:“嗯…我也不想喝…我只是想念公子…”周元心中柔情一片,低声道:“刚才是不是黛婵来了?”“好像是。”彩霓忍不住笑道:“师父吓到了,就自己跑了。”她慢慢撑起身子,道:“公子,奴家伺候你泡澡。”周元道:“你累了,应该休息。”彩霓噘着嘴道:“可是人家也想洗澡嘛。”好吧,看来暂时还休息不了。周元和彩霓一同进了木桶泡澡,水漫卧室之后,才穿戴整齐,大步走了出来。阳光真好,整个皇宫显得富丽堂皇,又充满了温暖的力量。他们对视一笑,挽着手跟着侍女来到饭厅。大家都在,都围着早餐没动筷子。只有曲灵放下了碗,说道:“这个豆浆味道不错,热乎乎的,黏糊糊的,配合油条一起吃,口感极佳,能够获得巨大的满足感,怪不得大家早上都喜欢吃。”官彩曦和完颜黛婵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应。戴思满脸疑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这么奇怪。墨香拉了拉自家小姐的衣袖,生怕她再说出金句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饶是彩霓大方,都不禁闹了个大红脸,忍不住道:“灵儿姐姐,您饶了我吧…”曲灵笑意吟吟说道:“彩霓吃饱了吗?还要不要再吃一点。”看样子她还想调侃一下。于是周元出手,大步走了过去,来到她跟前坐着,说道:“彩霓饱没饱我不知道,但我们灵儿肯定是饿了。”曲灵哼了一声,道:“少来这一套,啧啧,还灵儿,为了讨我高兴,什么称呼都喊得出口了噢?”周元握住她纤细的手,笑着说道:“这是什么话,记得在临安府的时候吗?那晚我决定力挽天倾,当即就来找你,叫你助我,也是喊的灵儿呢。”曲灵点头道:“嗯,开始打感情牌了,开始回忆过往了,啊,我是不是要说一句好感动啊?”“把你这套赶紧收起来,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没错,就是钱。”她嘻嘻笑道:“从支援女真到现在,我亏损了大概两百三十多万两白银,这可是我这些年所有的存款和嫁妆钱,还有一部分商号借给我的。”“神京大乱,荣亲王等一众叛贼抄家,加起来赚了超过六千万两白银!”“周元,你到时候回去说点好听的,让陛下分点出来。”周元叹了口气,道:“欠你的肯定还你,陛下这个信誉还是有的,欠曲家的肯定不会还,因为就算还,你爷爷也肯定不敢要。”“大晋百废待兴,到处都需要钱,这些钱没有多的,只有不够的。”“想要让大师姐多分点给你,帮你做生意,这几乎不可能。”曲灵嘟着嘴道:“哪里不可能了嘛,分明是不够努力,你回去多劝劝。”周元道:“嘴皮子磨破都不管用,大师姐向来很舍不得钱。”曲灵哼道:“那要看怎么磨,光说肯定没用,试试其他方面呢。”周元满脸黑线,把头凑过去,压着声音道:“我现在内力已经深厚无比,可以与你双修了,好处多得很,能提升体质,能延缓衰老驻颜,还有炙热的滚流。”“彩霓被烫傻了,现在还缓不过劲来呢。”曲灵的眼睛顿时亮了,握着周元的手猛然一紧,压着声音道:“快吃饭,吃完饭赶紧试试,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实力。”唉…灵儿,我不是打击你,以你的战斗力,你…你根本顶不住两分钟,到时候又要哭。周元道:“我现在处于内力**期,你的体质受不住的,得慢慢来,等我控制娴熟了才行。”曲灵摆手道:“那没事啊,先让彩霓吃正餐,我接力捡点剩菜剩饭,就肯定坏不了事。”你是会形容的…周元苦笑一声,随即道:“当然没问题,曲大小姐说什么,小的就做什么。”曲灵满意地点头道:“不错,这话听得舒服,不过你这么哄我开心,怕是有别的目的吧?”周元瞪眼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我想什么你都知道!”曲灵笑道:“别叫了,老娘又不是傻子,物资已经准备好了,你和完颜黛婵自己商量什么时候去。”周元看向黛婵。完颜黛婵黛婵轻声道:“后天就出发,带上物资去叶赫部为你提亲…”“星瑶在那里等你很久了。”周元顿时笑了起来,缓缓道:“然后带着星瑶到沈州,我们三人一起完婚。”完颜黛婵轻轻点头,看了众人一眼,又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笑了起来。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小小的野心 新年第一天,不做任何事,只是陪伴。在富丽堂皇的皇宫散步,午饭之后觉得无聊,便一群人出了城,去旷野赛马,欣赏这片宛如画卷的风景。阳光下,她们像一朵朵花绽放,官采曦和戴思勇争倒数第二,最终官采曦获得胜利,心情十分高兴。在河边搭了帐篷,众人坐着喝茶,吟诗作对,为此周元还被要求讲了故事。曲灵躺在毯子上,头枕着周元的大腿,缓缓道:“我倒是成了皇商了,本来想着趁着开海的风口,成立一个国际贸易公司,最终发展成东印度公司那样的势力。”“但由于女真和大晋各地的情况太复杂,太贫穷,许多事官员做不好,朝廷也做不好,只有我来做。”“恢复生产,恢复贸易,维持市场,老娘不知道砸了多少钱进去。”“都是因为你,偏偏把官做那么大,搞得大家责任都很重。”周元轻轻捏着她的脸,低头笑道:“所以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曲灵道:“以后你不能枕我的大腿。”“什么?”周元疑惑。曲灵道:“从这个角度看你,真是不顺眼,再漂亮的人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都一定不好看。”周元忍不住刮了刮她鼻子,笑道:“怎么老是想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曲灵哼道:“你才莫名其妙,女人最在意的就是这些东西,我和传统女人不大一样,但还是很重视形象的好吗。”她伸了个懒腰,转个身抱住了周元的腰,低声道:“别吱声,稍微趴着点身子。”“你要做什么?”“别管。”她讲周元的裤子扒拉了一下,把头埋了进去。周元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慌忙看向四周,只见彩霓和墨香忙着摆弄水果,黛婵和官采曦在泡茶,戴思在河边取冰,这才镇定了些。他压着声音道:“你别胡来,这里可不是好地方。”“呜…你…别管…”曲灵含糊不清说着,然后抬起头来笑道:“想这一口好久了,痛快。”周元瞪眼道:“你痛快什么…”曲灵道:“废话,满足了好色的心理,能不痛快吗?平时你的手还不是乱摸。”周元忍不住笑道:“小色女,可惜你没本事,几下就不行了。”曲灵哼道:“你们男人不行的多了去了,不也一样好色,扪心自问一下好吗。”她坐了起来,已经开始脱衣服。周元连忙把她抱进怀里,低声道:“你缺心眼啊,这大冬天的,冷死你得了。”“况且这么多人在,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曲灵咬了他一口,道:“放屁,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介意的,女人都长得一样,她们又不是没见过。”周元道:“什么都是自己人,官采曦和戴思都不是。”曲灵撇嘴道:“早晚都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德行…哎呀不要矜持行不行,干脆放开点,老娘到年龄了知不知道啊!”额…初见曲灵,是昭景九年在云州墨韵坊,那时她已经二十三了。今天已经是昭景十三年了,她快二十七了,是胃口变大的年龄了。“今晚你跟我睡。”曲灵的声音很压抑,眨着眼睛道:“不许去完颜黛婵那里。”周元点头道:“明白,保证把曲大小姐伺候舒服。”曲灵道:“你明白就好,要冷落一下那个女人才行,要让她知道在你们这段关系中,她是处于弱势地位的。”“这样在民族融合等各方面,她才不敢狮子大开口,我们才能获利更多。”“我若是不提醒你,以你的性格,怕是恨不得把什么都给出去。”周元亲了她一口,道:“没这么夸张,在正事方面我向来能把我尺度,当初和东虏打,我也没有手下留情啊。”曲灵小声道:“行了,我去找彩霓玩儿,你去找戴思。”“找戴思?”周元微微一愣。曲灵道:“这丫头最近不对劲,闷闷不乐的,肯定有心事,还是得靠你去解决啊!”周元笑道:“你这都看得出来?”曲灵不屑道:“我十七岁就开始做生意了,拜托,我连识人的能力都没有,怎么做事?”“所以我最喜欢凝月和彩霓,因为她们真的很简单,很值得被爱。”“赶紧去吧,别烦我了。”她站了起来,信步朝着彩霓走去,两个姑娘也不知道在聊什么,眉飞色舞的。周元则是朝着戴思走去。河面结冰,但并不是很厚,无法承载人的重量,戴思就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拿着一根小木棍,敲着冰面打发时间,不知道在想什么。周元走了过去,从背后捂住了她的眼睛,道:“戴思,猜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新年礼物。”戴思顺势靠在了他的身上,轻轻道:“一定没有准备任何礼物吧。”周元道:“你依旧聪明,和从前一样,所以为什么心情不好?”“因为没有存在感。”戴思轻轻叹了口气,精致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愁绪,呢喃道:“跟着你北伐,我本以为我会发挥很大作用,甚至幻想过为你出谋划策,并取得巨大成功。”“这样我就会很骄傲,你就不会小瞧我。”“很遗憾,我什么都没做到。”周元也坐了下来,把她的手握在手中,轻轻把玩着。戴思道:“因为知易行难,很多事说起来简单,真正做起来就完全不一样了。”“就比如行军这一块,无非是赶路罢了,但我几乎病倒在路上,我几乎撑不到战场。”“身体状态影响了精神状态,也影响了思维。”说到这里,她又无奈道:“我也想过战场的残酷,但当我真正看到无数鲜活的人倒在我的面前,当我看到血流成河的时候,腥浓的恶臭和血腥的画面,让我几乎把胃里的酸水都吐干净了。”“几乎没有睡觉的时间,任何人都处于紧绷状态,永远疲倦,永远身体不适。”“唉…做事情原来比纸上谈兵难多了。”周元点头道:“你有这个心得体会,说明还是成长了不少。”戴思道:“我已经确定了,陆地不是我发挥才华的地方,我要去大海。”“王爷,跟你回神京之后,我便南下福建,去走自己的路。”“想必那时候,我的母亲也回来了。”周元笑道:“你依旧有野心。”“当然。”戴思咬牙道:“女真的遭遇让我学到了经验,我愈发清晰我的定位在哪里了,依旧是南洋,依旧是马六甲海峡。”“我先到聂再荣的军事学院去学习,然后制定出南洋的计划,看如何去实施。”她回头,踮起脚尖,在周元脸上亲了一口,才道:“到时候请你帮我,王爷,我总是那么崇拜你。”周元沉思了片刻,才道:“行,到时候需要什么资源你跟我讲。”戴思这才笑了起来,轻声道:“什么事都忙完了,就来福建找我和母亲。”“我们愿意做任何事,王爷,你明白吗?”“我也思念这些事很久了,毕竟我也快二十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曲林的大戏 新年第一天,大家没有互送礼物,但曲灵表示精心准备了节目。这倒是把周元的兴趣勾起来了,打了这么久的仗,是该享受享受自家老婆准备的节目了。晚餐的时候,周元兴致很高,还专门多喝了几杯酒。曲灵戳着他的额头笑道:“待会儿一定要来我的房间啊,给你准备得妥妥当当的。”周元的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拍着胸脯道:“一定一定!”曲灵笑了起来,缓步回房。回到房间之后,她点燃了早已布置好的火盆和香案,配合着那些花纹怪异的幔帐,整个房间的气质都显得神秘了起来。官采曦走了进来,看着这样的场景,不禁疑惑道:“曲灵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求子。”曲灵故作悲伤,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我和周元成亲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但肚子一直没动静,心里实在着急啊!”官采曦似懂非懂地点头道:“嗯…也对,是好久都没怀上。”曲灵道:“所以我问了完颜黛婵,找到了一个萨满教的法子。”“布置香案火盆,穿上祭司服,戴上祭司面具,跳上一曲舞,就能求神明赐子。”官采曦满脸疑惑,但还是肯定说道:“嗯,如果这样可以的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不过这种事我帮不上什么忙吧,为什么把我喊来啊。”曲灵笑道:“求子自然是要两个人求啊,一个人哪里能生孩子。”官采曦瞪眼道:“可我是女人…而且我们…”曲灵直接打断说道:“好妹妹,帮帮我吧,周元肯定是不会同意我这么做的。”“你也知道,他从来不信鬼神,也反感这个,加之前些年红螺寺求子引发了那么大的祸患,我更没法子开口让他帮忙了。”“你就帮帮我,好不好?穿上祭司服,陪姐姐跳舞。”难得见到风风火火的曲灵说这么软的话,官采曦一时间也心软了,连忙道:“哪里需要这么客气,我穿就好了嘛。”于是曲灵连忙让墨香拿出祭司服来,两人很快穿上。戴上面具之后,官采曦有些心慌道:“没有眼洞啊,什么都看不见,只露出个嘴能呼吸。”曲灵嘻嘻笑道:“没事,我也看不见,神明都是不可直视的嘛。”她握住了官采曦的手,将她搂进怀里。官采曦身体僵硬,尴尬道:“曲灵姐姐,你…你这是…”曲灵道:“好妹妹,我们是伪装夫妻求子,所以舞蹈的动作就要亲密一点,你不会嫌弃姐姐吧?”“那、那倒不会…就是觉得怪怪的。”官采曦嘟囔着,小声道:“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求子,照理说…啊!你!”她连忙捂住屁股,急道:“曲姐姐你怎么占我便宜!”曲灵搂着她,嘻嘻说道:“夫妻嘛,这些是正常的,好妹妹我们继续。”她抱着不知所措的官采曦,小手在她身上探寻着,几下就让官采曦身体发软,呼吸粗重。未经人事的姑娘,也是二十几岁的人了,哪里顶得住曲灵这种老手的进攻,护上漏下,挡前露后,很快就全面失手,趴在曲灵身上喘息。“姐姐…我…我不行的…”她呢喃道:“这样好难为情,我不太好意思了。”曲灵道:“别不好意思,除了墨香没其他人知道的。”“那、那好吧…哎!”官采曦急道:“姐姐你…你的手别伸进来啊…”曲灵道:“好妹妹,祭祀仪式进入关键阶段了,等会儿你可千万别吱声啊,就当是为了姐姐。”官采曦唯有无奈道:“噢…好…好吧…”而此时此刻,在殿外,墨香拦住了周元。她笑着说道:“公子,今天的节目是剧情类角色扮演呢,你得穿上萨满教的祭司服才行。”周元拍手笑道:“这种节目吗?真是够神秘的,我对一些宗教类活动也有所了解,关于献祭,关于欢喜禅…”墨香道:“不许说话噢,要神圣而神秘。”周元不仅点头道:“有点意思。”他很快穿上了祭司服,戴上了面具,被墨香拉着走了进去。于是房间里出现了四个人,除了曲灵主仆之外,谁都不知道是谁。曲灵抱着官采曦,看到周元走了进来,发出了悦耳的笑声。她和官采曦跳着舞,然后又松开了对方。官采曦疑惑着,但想到仪式严肃,又不敢说话。于是,墨香轻轻一推,周元就抱住了官采曦。他想着,哎,曲丫头还真有意思,呼吸都这么粗重了,果然是想了很久了。他抱住她,捧着她的面具,就亲了下去。官采曦身影顿时一颤,本来就腿软,现在更顶不住了。那极具侵略性的吻让她几乎迷醉,而那一双炙热的手很快就抓住了她最敏感的位置。她站不住直接倒在了对方的怀里,意识迷离,张着嘴寻觅着刚才的吻。看到这一幕,曲灵也有些动情了,忍不住从背后抱住了周元。“墨香也加入了?真好啊!”周元实在兴奋,忍不住感叹出声。一时间,官采曦整个世界都炸开了。她身体顿时绷紧,发出了一声尖叫,几乎要把房顶震破。“糟了!出大事了!露馅儿了!”曲灵心中惊呼,一把猛推周元,然后拉起墨香的手就直接溜了。周元受力,抱住官采曦,两人齐齐摔倒在地上。他直接扯下了面具,于是也看到了身下的人也扯下了面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绯红着,透着迷离的意味。官采曦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尴尬到什么也说不出来。情急之下,她委屈地哭出了声,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周元懵逼了。好你个曲灵!这就是你的节目!哪个干部顶得住这样的节目!他手足无措,苦笑道:“那个…采曦啊,你也看出来了,这是曲灵在搞鬼,这丫头不安好心啊!”“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千万别想不开啊!”官采曦听完之后,哭得更厉害了。这下周元慌了,连忙道:“我帮你教训她!我帮你讨回公道!”官采曦继续哭。周元无奈道:“好姑娘,你要我怎么做,你就直说吧。”官采曦满脸泪花,颤声道:“你都把我这样了,你还要我不放在心上…”“你…你当我是什么?”“你…你要当负心人吗?”“你得对我负责。”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曲灵的哲学课 “不要打了!”“你们不要打了啦!”官采曦在屋外急得跺脚,又羞赧又难为情,还带着焦急。屋内哭喊之声不绝,噼里啪啦的声音听着很是吓人。官采曦拉着彩霓的手,急道:“彩霓妹妹你快进去阻止周元,就算曲灵姐姐做错了事,也不能打这么狠啊,这都哭了多久了。”彩霓道:“谁说是打了,是在撞。”官采曦愣了一下,疑惑道:“什么撞?”彩霓有些不悦,哼道:“公子实在偏心了些,灵儿姐姐做了这种事,却还要奖励她。”官采曦忍不住道:“彩霓,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彩霓继续道:“灵儿姐姐也真是的,这么好的戏也不让我参与,悄悄就把事办了,还搞砸了。”官采曦总算听懂了。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哽咽道:“你、你们…欺负我,丝毫不在乎我的感受,我可是未出阁的姑娘啊!”彩霓撇嘴道:“曦姐姐就不要演了嘛,人家心里本来就不好过,你再这么演,我就要哭了。”官采曦心中一惊,颤声道:“我、我演什么了…”彩霓压根没理她,而是攥着小拳头,低声道:“我该把苗寨的百褶裙带来的,谁还不会编排什么戏码啊,我还会唱歌跳舞呢。”说完话,她才抬起头来说道:“没声音了,我们进去看看。”看着她的背影,官采曦心有意动,却不敢跟上脚步。她突然想起了在周元家的时候,她走上绣楼,看到的那一幕幕。真是好吓人的一幕。但她又觉得有些刺激,探着脑袋朝里看,也听不见争吵,似乎彩霓在撒娇,似乎曲灵在笑。怪事,挨了打还笑得出来么…官采曦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忍不住走了进去。于是,她看到曲灵笑着,容光焕发的模样,比平时漂亮了很多。彩霓则是噘着嘴,抱着周元不肯撒手。周元坐在床上,正舒舒服服躺着,好像在说什么话。“采曦?”曲灵突然出声,把官采曦弄得一激灵。她连退几步,又硬着头皮走进去,道:“周元你别生灵儿姐姐的戏,她也是为了要个孩子啊!”要个孩子?她想要的是几个亿的孩子。周元翻了个白眼,然后瞪向曲灵,道:“呐,人进来了,快给采曦道歉。”曲灵笑意吟吟,道:“采曦妹妹,你是要我道歉呢,还是你向我道谢呢。”官采曦张了张嘴,小声道:“听、听不懂姐姐在说什么,我…我先回房睡觉了…”她显然是被吓到了了,直接转头就走。周元叹了口气,道:“这下怎么办?她让我负责。”曲灵道:“那就负责呗,你又不是正人君子,装什么受害者呢,指不定心里多高兴。”周元当即道:“你懂什么,这种事不宜操之过急,况且采曦未必就对我有意思,这样做…”曲灵直接打断道:“闭嘴吧,我见的人多了去了,还能看不出采曦的心思?正是因为我确定她有这心思,才帮她一把。”“人啊,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个寻找快乐的过程。”“钱能带来快乐,那就挣钱;名誉能带来快乐,那就读书、立功、扬名;有的人喜欢轰轰烈烈,有的人喜欢平平淡淡,各自追求的快乐方式不同,造就了不同的人生。”“她最开始讨厌你,后来觉得你有几分本事,江南巡盐的时候你又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她的思想,喜欢的种子,那时候已经种下了。”“只是后来人家死了爹,去了苗寨疗伤,但也完成了性格的进化,你去把苗寨搞好了,她当然就很喜欢你了。”“身份限制嘛,关系限制嘛,世俗限制嘛,她想得太多,导致总找不到自我。”“我曲灵大大方方的帮她一把,她心里感激着我呢,要不然能进来为我求情?”周元瞪眼道:“你道理怎么那么多?她就算同意,我还未必呢。”曲灵冷笑出声:“我还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男人?但凡是漂亮的,谁不喜欢?况且采曦还不是一般的漂亮,而是国色天香。”“只是基于经济能力,基于身份地位,基于那莫名其妙的道德感,总是收束着自己的欲望罢了。”说到这里,她看向周元,道:“但你收束什么?需要克制吗?缺钱?没地位?还是说你有道德?”周元道:“我当然有道德!”曲灵摆手道:“如果我们姐妹之中,有人反对你这些事儿,你坚持道德那也可以,关键我们都支持你啊。”“人多才好玩,拉这种小丫头下泥潭的感觉很好的,彩霓,你说呢?”彩霓嘻嘻笑道:“曦姐姐早在公子刚进神京的时候,就已经说了要和我一起侍奉公子嘛,在景王的诗会上。”“反正我觉得很好啊,曦姐姐和我相识已久,她是很好很好的人呢。”周元目瞪口呆。曲灵摊手道:“呐,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故作矜持做什么,不潇洒的样子我不喜欢。”“皆大欢喜的事,别搞得扭扭捏捏的,你又不是不干正事的人,生活方面我们就直接给你做主了。”“对不对啊彩霓妹妹!”彩霓当即点头道:“是啊!打仗我们帮不上忙,家里的小事还是能帮忙的!”她像是找到了存在感一般,和曲灵又打成一片,道:“曲灵姐姐的话深得我心,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过得开心就是最好的啊!”“扭扭捏捏的不适合公子的身份,我看其他亲王都是上百个女人呢!”曲灵连忙补充道:“但我们家就别那么多人了,不然也麻烦,我是养家那个,我压力会很大的。”彩霓似懂非懂地点头,思索之后,肯定道:“也是!以后这些事就听曲灵姐姐的安排!”曲灵忍不住抱住彩霓,噘着嘴道:“好妹妹,下次姐姐带你参与游戏。”听到这句话,彩霓的目标才终于达成,顿时笑了起来。她兴奋道:“好姐姐,我可都是演主角的噢。”曲灵道:“保证让你演主角,我正在酝酿一个本子呢,等下次圣母来了,她是母亲,我们是亲姐妹,好不好呀?”彩霓重重点头,然后又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周元连忙道:“别听她的,彩霓,你可别被曲灵带坏了。”他瞪了曲灵一眼,咬牙道:“让你从社会关系去进行创作,不要从家庭关系去进行创作,明白吗?”曲灵微微咬着嘴唇,嘴里泪光楚楚,委屈道:“女儿知错了,请爹爹责罚…”周元直接躺了下来,用被子捂住脑袋,大声道:“彩霓,把这个离谱的女人赶出我的房间!”彩霓也跟着缩进了被子里,低声道:“公子喜欢我叫什么?都可以喔。”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至少还有你 新年第一天,爽。新年第二天,爽。周元享受到了老爷般的待遇,睡到日上三竿,彩霓和曲灵已经起床。墨香过来帮他穿衣洗漱,整理头发。快中午了,两人又起床,墨香帮他穿衣洗漱,整理头发。周元红光满面走到餐厅,满满一桌酒菜都做好了,曲灵、彩霓、戴思、官采曦和完颜黛婵就坐陪他吃饭,墨香专门给他端茶递水。这下周元都不自在了,当即道:“行了行了,你们哪里学的这些,别真把我伺候成老爷,我有手有脚的,还需要墨香喂饭啊。”“墨香来坐,就坐我身边。”墨香倒是不好意思了,众人脸上也带着笑意。完颜黛婵道:“聘礼已经准备好了,有牛有羊,还有两百匹马,各类金银玉器和礼器,规格极高,绝对会让叶赫部满意。”“这些聘礼已经出发了,争取比我们先一步到达叶赫部,完成与那边的沟通。”“我们渔猎放牧民族,没有什么具体的婚礼仪式流程,但也有一些小规矩,到时候我会详细跟你讲。”“等回到沈州,才是真正的重头戏。”周元看向她,笑道:“星瑶那边的聘礼准备妥当了,那你自己的呢。”完颜黛婵摇头道:“我不在意那些,你已经把女真给我了,我知足了。”周元道:“虽然我们的婚礼本质上是服务于政治,但我还是想有一些与政治无关的东西。”“到时候我再给你几件礼物吧。”完颜黛婵道:“那、那我回什么嫁妆?”周元摆手道:“这个就不必了吧。”“一定要的!”完颜黛婵坚持道:“我毕竟是一族之长,要表现得大气一点,彩礼与嫁妆,往往都是要对等的,或者嫁妆要比彩礼更丰厚,免得自家姑娘不被重视。”啊?这样的规矩吗?难道不是陪嫁几床棉被?周元道:“那你看着来吧,不过这些都是走形式,你知道我什么都不缺的。”完颜黛婵只是笑了笑,并不说话。早饭之后,她又很快去忙了,战后恢复事情多,她要把自己的班底尽快组建起来,才能全方位应对之后的复杂局面,形成良性循环。曲灵也忙,忙着从大晋内部调粮过来,要把女真的金银珠宝变现。在民族融合这一块,她要为周元做更多的事,她要保证在一定的时间内,这里的人有吃的,但也只能有吃的。戴思心中充满了愁绪和焦急,从前的她是高傲的,但战争的残酷给了她沉重的打击,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因此变得沉默寡言。她渴望回到南方,去好好思考一下自己未来要走的路。只有彩霓和官采曦是闲的,前者粘着周元一刻也不愿分开,后者纯粹不知道该干什么,于是就跟着。彩霓的心情显然很高兴,话说个没完,一会儿说要回水西看看,一会儿说要回四川看她娘亲,又说是不是该生个孩子了。每一句每一话,都是没头没脑的,却是对未来满满的期待和向往。周元心情本来就不错,被彩霓这么影响着,心情自然就更好了。人以类聚。和正向的人待在一起,也会满满变得正向。任何东西被阳光照耀,都会变得比之前更温暖。官采曦嘴角微微勾起,忍不住道:“周元,你这里成亲之后,那我们又怎么办啊?”她声音显然很没底气。周元笑着看向她,缓缓道:“人的一生有很多个阶段,水西帮你走完了觉醒阶段,让你明白了世界的参差。”“但一个人该怎么处理自己的感情?面对内心不确定的东西,是该进还是该退?”“好好去思索这些问题,想好了答案,才是开花结果的时候。”彩霓重重点头道:“公子说得没错!我对公子是一见钟情!不需要思索!”官采曦撇嘴道:“哪有那么麻烦的事…”周元直接道:“好,走,我们去房间。”“不要!”官采曦连忙退后,急道:“那怎么能行,我还没做好准…”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周元笑了起来。“所以,先准备吧,不要急着去下决定,尤其是在大事上。”……新年第三天,周元穿上了隆重的礼服,带着数百个礼仪侍卫,便朝着叶赫部而去。路途遥远,但这段旅程显然是悠闲的,有趣的。刚出了城,他就和彩霓、完颜黛婵三人离开了队伍,独自赶路前行。晴了大半个月了,天气并不算寒冷,彩霓的笑声在林间穿梭,让完颜黛婵也不禁带着笑意。周元道:“你性子变了很多。”听到这句话,完颜黛婵有些沉默了,她看着四周的风景,想了很久,才道:“人总是在不断变化的,你不也是吗。”周元疑惑道:“我?我变了吗?”完颜黛婵点了点头,道:“最初遇到你的时候,你意气风发,似乎可以征服整个世界,总想着做更多的事,有用不完的精神。”“现在你虽然依旧年轻,但你只希望未来平淡一点,好好过日子,不是吗?”周元这下是无法反驳了。完颜黛婵道:“我年幼的时候,在父亲严厉管教之下,充满了上进的力量和野心,像一头小狼崽,时时刻刻想着要吃人。”“后来父亲没了,母亲病死了,到了大晋,看到了那里与草原的不同,心中有愤怒,也觉得不公,一股脑的想要为民族做点什么。”“我把一切都投入进去,本可以成功的,你却又出现了。”“一己之力,改变天下大势,力挽天倾,重塑天下格局。你做到了,我没有你的力量,皇太极都被迫要妥协,为了延续民族火种,把命搭进去。”“而我也要因为这些事,要嫁给你两次。”周元看向她,皱眉道:“没有这些事呢?”完颜黛婵轻轻道:“恐怕早就嫁给你了。”“不会有那么多坎坷,不会有那么多波折,也不至于承受那么多痛苦,我会很幸福。”“周元,你会理解我的感受吗?我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我得不到他。”“如今我终于得到了,却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这样的经历,总会让我唏嘘和迷茫。”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又笑了起来。她轻声道:“但这是短暂的,我的心境会好起来,随着女真的恢复,我也会慢慢变得开心。”“那时候,我可能才会找到真正的我在哪里。”周元道:“我能帮到你什么吗?”完颜黛婵看向他,认真说道:“多爱我一点,让我知道我至少还有你。”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烹羊宰牛且为乐 黛婵变得感性了。周元清楚地感受到她的改变,她孤单且需要关怀,这是内心脆弱的表现。现实的残酷在客观上让她成长了许多,但心境跟不上,万事万物就会有不知所措的迷茫感。一路上,两人聊了很多,关于女真的恢复,关于民族融合,关于将来的路该怎么走。黛婵显然是想了很多,对一些政策已经有了预估和实施的方式,说起来头头是道,仿佛不需要人担心。但她太缺乏自信了,缺乏一个上位者对客观事物的把控力,没有这个魄力是做不成事的。得多帮帮她,多鼓励鼓励她。用了五天时间,终于赶到了叶赫部。在距离族地百八十里的地方,已经有大量的骑兵出现,围着迎亲的队伍吆喝着,大声歌唱着,气氛已经开始热闹了起来。很快,远方出现了更庞大的队伍,星瑶穿着银甲,挥舞着弯刀,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她大声道:“男人!想要娶我!就过来打败我!”“草原的女儿不认身份,只认力量。”四周的骑兵也在起哄,迎亲队伍也都不禁笑了起来。周元拉着缰绳,大声道:“那就来吧!”现在的他可不是第一次来叶赫部的他了,经过床上不断修炼,周元的武功已经登堂入室。他骑着马朝星瑶而去,星瑶也不傻,转头骑着马就跑。两人在塞外角逐,在这旷野之中奔袭,你追我赶,也不求胜负。最终到了无人的区域,星瑶转过头来就一刀砍向周元。周元内力涌动,徒手直接接住刀刃,猛然一拽,把星瑶直接拽到了自己马上。星瑶坐在他的怀里,兴奋大笑:“哈哈哈我的男人是最勇猛最智慧的男子,星瑶没有看错人。”她转头亲吻周元,她的吻主动且炽烈,充满了热情和张扬的气息。黑发飘飘,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星辰闪烁,星瑶肆意发挥着自己的情感。马儿继续奔跑,在这一览无余的草原上。星瑶抱着周元,随着马儿的奔跑起起伏伏。她身材高挑,健美又不失苗条,充满了野性的力量,撕开衣襟就大声道:“男人,这是你应得的。”周元的视线被高山挡住,他埋了进去,干脆不看任何东西。这是一匹好马,不需要有人指引方向。起起伏伏,跌跌撞撞,星瑶高声呼喊着,脸上只有肆意的笑容。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想不野都不行,想不放纵都不行。因为她会促使人把一切都放开!“怎么往回走了?别管那些迎亲的队伍!那些该死的仪式让他们自己进行去!”星瑶大声道:“我们有我们的乐子,有我们自己该做的事。”她跳下马来,一边朝前奔跑,脱了靴子,赤着双脚,解开了身上所有的束缚。周元忍不住道:“星瑶,你别冻着了!”星瑶大喊道:“我从小是沐浴着雪长大的,我不怕寒冷。”“快过来!过来陪我!”“不许在原地不动,把你的衣服脱掉,让我们像一对野人,再也没有世俗的任何烦恼。”她直接跳了过来,像八爪鱼一样挂在周元身上,狠狠亲了他一口,笑道:“这样好吗!这样难道不开心嘛!”周元大笑着,和她一起朝前奔跑。跑累了他们就停下来,享受人间的至乐。星瑶比任何女人都强,在这方面她能够忍受疼痛,并且享受疼痛。周元足够强大了,但她也能死咬着牙不认输,并且言语上还能刺激人。“男人,你没有吃肉吗?你的力量似乎在变小。”“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吗?可我想要更多,我想要死在你的怀里。”“不要拘束,不要在乎一切,我不怕冲撞,我的身体足够有力量。”最后她站了起来,眯眼道:“我承认我不是你的对手!我承认了!”周元道:“你比十个曲灵都强!”星瑶道:“我要用其他方式打败你,对,我相信我可以做到,我骑马长大的,我那里更有力量。”……半个时辰后,周元背着星瑶独自往回走。他想骑马,星瑶不许,她疼哭了。活力满满的她,此刻眼角挂着泪珠,憋着嘴,委屈说道:“你对我一点都不温柔,你都不心疼我。”周元忍不住道:“是你一直喊我…”星瑶道:“那是我兴致来了,我失去了理智,可是真的很痛。”周元摊手道:“至少你得到了一个答案,就是另一个地方,你更不是对手。”星瑶哼道:“那就训练!我绝不服输!我最终还是要打败你的。”周元笑道:“打败我有什么意义吗?”“没有意义。”星瑶说了一句,然后笑了起来,道:“那我就打败你其他女人吧,就从那个叫曲灵的开始。”唉,傻星瑶,曲灵虽然身体不行,但鬼点子多得很,你当心被她玩弄啊。一直到了天黑,一队骑兵终于找到了两人,星瑶也好了一些,这才上马,皱着眉头回了族地。基本的仪式已经完毕,但属于两人的仪式还要进行,好在布扬古这个老族长可以安排一切。勇士们聚在了一起,少女献上了花环,烹羊宰牛,篝火也点燃了。歌舞不停,酒肉不绝,这一场盛大的草原盛宴,是所有人都期待的。战争结束之后,他们渴望一些事情来增加人们对生活的爱。男男女女聚在了一起,羞涩又大胆的少女拿出了自己的花环,递给心仪的勇士。比武又开始了,每一个人都想表现出自己的力量,以获得更多少女的青睐。星瑶和少女们牵着手跳舞,她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活力,她一出场,让所有人都充满了力量。“挑战他!”星瑶大声道:“叶赫部的勇士,现在他不是你们的元帅,他和你们一样,都是勇士。”“谁要是打赢了他!让他奖赏!”众人都看向了周元,周元也不扫兴,大声道:“谁要是打赢了我!奖赏百斤面粉!千斤牛肉!”这下场面直接沸腾了,一个个壮汉拿起了腰刀站了起来,纷纷怒吼着。周元随手抄起一根马鞭,大声道:“一个一个来!今天陪你们打个痛快!”在众人的欢呼下,无数人的见证下,新一轮的比试再次开始。毫无悬念,周元仅仅靠着一根马鞭,就战胜了所有人。星瑶的眼中散发着光芒,兴奋大喊道:“男人!你的鞭真厉害!”就当是在夸我了!周元傲然道:“那是当然!”星瑶道:“你的鞭战胜了上百个勇士!”这就不行了!周元郑重道:“是比武,打败了上百人。”星瑶走到她跟前来,笑道:“我不管,你打败了他们,也得打败我。”“今晚你是属于我的,男人,继续向我展现你的狂野吧。”周元愣住。星瑶,你这恢复能力…还真是令人惊骇啊。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明明如月 何时可掇 事实再一次证明,星瑶是真的强,不是吹嘘的。她和周元大战到几乎天亮,沉沉睡了一觉之后,在中午醒来又变得活力满满,甚至提出还要来大战一场。周元都看不下去了,连忙道:“别!上千人等着我们呢!要出发沈州了!”他拉着星瑶走出了房间,两人穿上了新式的衣服,骑马带着大部队朝沈州而去。这一路上,星瑶像是不知疲倦一般,总要天当房地当床,来一曲深夜高歌。以至于完颜黛婵都惊了,她找到周元,压着声音道:“你们每晚都跑出去…她怎么受得了的?”她深深记得当初自己可是要死要活,好多天才恢复。周元无奈道:“她比较强大,双修之后,渐渐有了内力,就更加强大了。”完颜黛婵脸色有些红,低声道:“你们收敛点啊,这么多人,谁不知道你们晚上跑出去干嘛…”“彩霓昨晚还在向我抱怨,说你不带她玩,不喜欢她了。”周元苦笑道:“这丫头,总是说这种亏欠话,谁不知道我对她是最好的。”完颜黛婵叹道:“她是小孩子脾气,你要多包容她。”周元看着她,忍不住笑道:“不愧是做师父的,有点长辈风范了,只是不知道你是否希望彩霓孝顺一下你呢?”完颜黛婵听懂了,脸色刷地红了,咬牙道:“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怪让人难为情的,先回沈州成亲,我把八旗各族的贵族都邀请了,还有当地很有威望的汉人,以及大晋驻军的一切高层。”“这一场婚礼,是要形成典范作用的,女真这边我来负责,大晋那边你要严令,千万不要出乱子。”周元道:“放心吧,关陆和章飞会亲自抓这件事,不会出现任何纰漏。”……回到沈州,已经是正月十四,这边所有的东西全部都准备好了。整个城池都张灯结彩,到处挂满了红绸,喜气洋洋的氛围笼罩了一切。为了支撑起这么大的婚礼,曲灵找到晋商,花了很多心思才把这些弄成,据说全城的酒楼都在为婚礼服务备菜。赶路好几天,所有人都累了,连星瑶都表示今晚休战,想要好好睡个觉。彩霓心疼周元来回奔波,罕见地没有找他。但周元没有睡意。他来到皇宫的后院,看到了独坐在凉亭之中的身影。她没有穿祭司袍,没有再戴着那些繁复夸张的配饰,而是穿着洁白的衣裙,静静坐在那里,背影孤独而寂寥。“在做什么?”周元走过去,低声问到。完颜黛婵没有回头,她只是看着天空的月亮,缓缓说道:“你知道我名字的寓意吗?”周元坐到了她的身前,摇头道:“没有想过。”完颜黛婵道:“黛是青黑色,是指我们的土地山川,婵是月亮。黛婵,是说我是这片土地的月亮,是美和信仰的象征。”“所以在我成年那一天,老祭司为我选择图腾的时候,选择了刺青月亮。”她这才回头,周元再一次看到了她眉心的刺青月亮,那只是一个简单的轮廓,非但不影响她的美,反而给她增添了独特和神秘的气质。完颜黛婵继续道:“明明如月,何时可掇?”“我渐渐明白了这句话,有些东西它就在那里,仿佛伸手就可以触碰到,但却又始终得不到。”她看向周元,轻笑道:“就像你,那时候的你就站在我的面前,距离我很近很近,只要我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你的脸,甚至触碰到你的心。”“但无数的人,无数的责任都在告诉我,我必须要舍弃你,甚至杀死你。”她的笑容变得很勉强,轻轻呢喃道:“当年的你过得不好,很大原因是我造成的,或许没有于风,我真的把你杀了。”“命运的轨迹,总是那么奇妙。”“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嗯…是的…对不起。”她低下了头,小声道:“我从未因这件事给你道过歉,虽然我心中常怀自责,但我总能用其他说法去给自己找理由。”“如今,找不到理由了。”“周元,对不起,今天我正式认错。”周元叹了口气,摇头道:“不要再想这些事了,人世间的因因果果,哪有那么容易说得清楚。”“你的心我看得见,我的心你也看得见,明明都那么澄澈,那么互相吸引。”“过去的事都过去吧,现在满汉一家了,你我还有什么走不出来的?”完颜黛婵点了点头,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什么事都办不好,什么事都做不了主,却偏偏被你们两个设计成最后的赢家,要承担整个民族的责任。”“我不是感到难过,我只是感受到命运的无常。”“我很冷,周元,即使面对明天的婚礼,即使我多年的夙愿即将达成,我都很冷。”“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周元把她抱在怀里,并没有说话安慰,只是抱着。很多人不会明白黛婵的感受,只会觉得她矫情。但黛婵所处的位置的确太特殊了,这种特殊几乎改变了她的个性,很难有人感同身受。周元理解她,这是处于复杂时代的复杂位置的人,所要承受的特殊情感,这注定了很难被人理解。“说几句。”完颜黛婵趴在他的怀里,低声道:“说几句话安慰我,你的话对于我来说很重要,真的很重要。”周元道:“你的情感与这片土地交织在一起,女真经历了什么,你就经历了什么。”“想要突然变得很开心,只是不现实的,就像从战争中熬过来的那些人,他们会庆幸自己还活着,也会为曾经的苦难而悲伤。”“但这些都是短暂的,正如你所说,这里越来越好的同时,你也会越来越好。”“黛婵,我还是喜欢曾经的你,那个总是笑着的颜姑娘。”完颜黛婵看向他,目光含泪,轻声道:“为我作一首诗吧,词也行,送给我。”周元沉默了。他思索了良久,才缓缓开口:“百年风云不息,两族胜负谁输,事到临头皆不顾,孕育青山明珠。”“白雪倾轧大地,铁蹄践踏厚土,黛山苍茫出明月,光照枯藤老树。”完颜黛婵闭上了眼睛,良久之后她才低低笑了起来,轻声道:“你会帮我的,对吗?”周元道:“我们是夫妻。”完颜黛婵抱着他宽阔的肩膀,呢喃道:“等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一切都像梦一般,但终究是来了。”“周元,我知道很多人在劝你打压我和女真,我知道的。”“但我同样知道,你不会在意那些建议,你心里装着我,就不忍我再受委屈。”周元点头道:“大晋只会在合适的度内帮你,这是国事。”“我会尽力帮你,用我自己的资源,这是家事。”完颜黛婵道:“明明如月,何时可掇…今天开始,这里的月亮归你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一切有为法 =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今日无法懒起,还在迷迷糊糊的时候,还在东天未白的时候,完颜黛婵就被侍女叫起了床。今日是大事,今日要盛装。沐浴更衣,梳洗头发,穿上繁复隆重的祭司袍,黑裙陪着红花,金饰配着玉器,玉下垫礼,礼中带骨。黑靴点缀宝石,眉心刺着明月,眼下画着彩绘,手指戴上指甲。三五个人配合了半个时辰,才把衣服穿好,完颜黛婵依旧昏昏沉沉。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是模糊的,好像曾经看到过这样的场景。无边的记忆涌上心头,又似乎什么都想不起了。于是上轿,黑色幔纬挂着,随风飘荡着,丝丝缕缕的彩绸围绕着她。记忆更加模糊,意识更加混沌。她忍不住喊道:“周元,周元呢?”有侍女回应:“公主殿下,要等会儿才见得着呢。”完颜黛婵道:“快派人去通知他,让他逃,不要参加婚礼。”“这些事不该把他算进去的,他有什么错?”“我不想害了他。”侍女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轻声道:“殿下,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啊,为了这次成亲,准备了好久呢。”“大喜?”完颜黛婵愣住了,然后喃喃道:“这算什么喜事…又不能真正和他在一起…”“快去啊!去告诉他!让他别来了!”“佛像里有炸药,是他的人送过去的,内廷司没有仔细检查。”“不,不,内廷司应该是知道的,是昭景女皇在搞鬼。”“让他别去啊,他会死的,所有人都会把他当凶手。”完颜黛婵挣扎着想要爬下去,但冷漠的声音却响起了。“公主殿下,你知道女真为了这个机会,等了多久吗?付出了多少鲜血吗?”完颜黛婵的身体僵硬了。“你的父亲因此而死,你的母亲也病逝了,完颜部就靠你撑着,这么多年来,你特殊的地位决定了很多东西。”“你要叛族吗?你要害了你的族人吗?”完颜黛婵捂着脸,泪水从指尖滑落,哽咽道:“可是…可是这场交易,分明是昭景女皇下的套,福王没那个本事坐稳江山的。”冷漠的声音说道:“但我们能拿下蓟州和山海关,这是最大的机会,陛下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他老人家病了,他没有多少时间再等待了,他待你如亲生女儿,待完颜部如自己的骨肉血脉,你确定要背叛吗?”“为了一个野男人?一个和你站在对立面的男人?”完颜黛婵流出了泪水,颤声道:“不…我没有想过背叛,我只是…只是想…他可以跟我走!他可以的!他有本事,能帮到我们。”冷漠的声音道:“那是后话了,现在昭景女皇要的是周元暂时退出朝局,免得接下来的锅砸到他。”完颜黛婵道:“可是他的家人怎么办?你们或许不明白,蒹葭她们很善良的,周元很在乎她们的。”冷漠的声音道:“这不是你我该管的事,这是政治,我们做好我们该做的事就行。”浑浑噩噩,走进了红螺寺。哎,这是红螺寺吗?四周的建筑不太像啊,这不是我们萨满教的教寺吗?完颜黛婵看到了这一切,然后看到了周元。她忍不住喊道:“周元,快…”她说不出后面的话了,她不敢背叛。周元骑在枣红骏马上,依旧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完颜黛婵心如死灰,她下了轿辇,两人握着手走上了高台。四周在祭天,说着怎样的话她听不清楚。无数的人围观着,贵族,百姓,满人,汉人,应有尽有。“佛像!佛像呢!要让他离佛像远一点!”完颜黛婵四处找着,却又没有找到。“黛婵,我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我问同样的问题吧,你为什么喜欢我?”周元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她张了张嘴,千言万语说不出口。她只能勉强笑着,说着内心深处的话语:“为什么不喜欢?你有智慧,有战功,有才华,年少封侯,是真正的青年才俊,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但与此同时,你很平易近人,你没有老爷做派,你把身边的女人当做人,而不是战利品和地位的象征。”“在周府的一年,让我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我…我喜欢蒹葭她们,因为她们也无条件地爱着我。”周元疑惑道:“你在说什么?”完颜黛婵冷笑道:“你不信?其实我都不信,我内心深处竟然是爱你的,我竟然舍不得你被卷进来。”“可是我没法子,周元,我身上承担着太多责任了,换做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要怪只怪你树大招风,要怪只怪我无能为力。”周元忍不住道:“黛婵,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了?”完颜黛婵沉着脸道:“是!以前的生活,让我觉得开心,让我觉得很温暖很踏实。”“但我没法子…我…”她低下了头,心中的悲伤无法言述。她不禁握紧了周元的手,大声道:“快逃!周元你快逃吧!佛像里有炸药!内廷司的人查出来了,她们没告诉你!”“你快逃!不然你就成了弑君凶手了!蒹葭她们也完了!”“我…我不敢骗你,我不能骗你,我就算不为了你,也不能不管蒹葭她们…”说到最后,她已经忍不住痛哭出声,整个人都崩溃在了原地。周元看着她,不言不语。而突然,一声惊天巨响传遍世界。完颜黛婵身影猛震,发出了尖叫之声,猛然扑向周元,把他压到在地。“我不会让你死!我要救你出去!”她的泪水滴在了周元的脸上。四周的烟花很绚烂,因为加入了彩色的粉末,在白天也清晰可见。人们在欢呼,不停鼓着掌。看到族长把新郎官压在地上,两人似乎在开什么玩笑,四周众人笑得更欢了。不是惊呼声?不是爆炸?怎么都在笑?完颜黛婵整个人都是惊愕的。周元抬起手,仔细擦掉她脸上的泪珠,轻声道:“黛婵,再一次的成亲,你似乎想起了往事,你似乎做出了完全不一样的选择。”“傻姑娘,不要再自责了,我早已不怪你了。”完颜黛婵愣了好久,她被周元扶了起来。她看到了四周,满汉一家,都在欢呼雀跃,烟花漫天,阳光都在为这一切庆祝,散发着炙热的温度。四处张灯结彩,人们的笑脸与之交相辉映。一切是那么相似,一切又截然不同。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记忆不断变得清晰,意识不断清醒,完颜黛婵终于从思维的泥沼中挣扎而出。她低头,看到了周元紧握着她的手。她抬头,看到了所有人都在笑着。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彩色的烟花绚烂夺目。原来,曾经是曾经,如今是如今。完颜黛婵看向周元,不禁把他的手紧握着,她哽咽道:“我…我…周元…”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心在颤抖,手也在颤抖。周元把她的手握得更紧,轻声道:“黛婵,什么都别说了,我爱你,我永远保护你,直到生命的尽头。”完颜黛婵张着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笑着流泪,微微点头,呢喃道:“这一切好不容易…”“但我很满足这样的结局。”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融合的宣言 烟花绽放,远处的曲灵在招手,一副诡计得逞的样子,攥着小拳头,似乎觉得自己为周元出了口恶气。彩霓挽着她的手,却在流泪。只有她最了解自己的师父,最知道师父的为难和艰苦,如今一切春暖花开,所有事都迎来好的结局,她的心中充满了感动。戴思和官采曦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这一场战争她们都没有深度参与,但却能感受到其中的残酷和煎熬。如今都过去了,四周百姓的笑声证明了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是值得高兴的。人的一生总在寻找高兴。无论处于什么地方,为了什么理由。这一场高兴显然是大家所渴望的,在理智上,也在感情上,所以他们都很肆意。“不是结局。”周元握着黛婵的手,静静说道:“是开始。”“人生还有那么长,你还很年轻,谈不到结局那一步。”他看向四周,看着无数张脸,笑道:“这里经历的伤痛暂时被忘却,但没有真正被抹去。”“要让所有人从血泊中站起来,就像是被风雨吹断的大树,总要继续生根发芽,开枝散叶,直到再次变得繁茂,变得魁梧雄壮。”完颜黛婵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一切的一切。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些话并不是情话,却让她的心在颤抖。她哽咽道:“是,我们会那么做,也能够做到。”司仪在大喊:“一拜天地!”两人对视一眼,握着手齐齐拜下。“二拜高堂!”没有高堂,那里挂着大晋的旗帜,供着萨满教的神龛。两人再次拜下。“夫妻对拜!”在无数人的吆喝声中,两人面对着面,眼神交织。画面变得模糊,完颜黛婵看到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但她的心却无比清晰。她微微躬身,对着周元拜了下去。两人的额头轻轻贴在一起,互相感受到了对方的温度和呼吸。完颜黛婵没有起身,她轻轻道:“周元,我们一路走到现在,诸多不易,世事沧桑之后,我懵里懵懂,即使知道该做什么,心里也空落落的。”周元道:“嗯,我帮你,我帮你建立信心。”完颜黛婵道:“皇太极把一切都说得很好,说女真和汉人会变成一家人,是真的吗?”“你不要骗我,你要说实话。”周元笑道:“是真的。”完颜黛婵道:“为什么?毕竟我们曾经有仇恨。”周元道:“因为仇恨没有幸福重要,当亲情与文化千丝万缕地交织在一起,仇恨就会慢慢被人也遗忘。”完颜黛婵身影微微一颤,她呢喃道:“我想看看那一天。”周元道:“我陪你去看。”两人缓缓抬起头来,周元看着她,缓缓笑着。完颜黛婵脸色有些红,眼眶也有些红,面对他炙热的眼神,有些心颤,忍不住低下了头。她丹唇轻启,小声道:“夫君…”周元大笑出声,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在原地转着圈。完颜黛婵的裙子飞扬了起来,头发飞扬了起来,四周笑声不绝,她也终于不禁笑出了声。她轻轻道:“快放我下来呀,还有正事要说呢。”周元放下了她,笑道:“你来说还是我来说?”“我来!”完颜黛婵道:“我希望我更有勇气和担当去面对这一切。”他们握着手,她看向四周所有人。所有人也看着他们。完颜黛婵道:“诸位女真的族人,诸位汉族的百姓,在场的诸位同胞。”“感谢你们来见证我与周元的婚礼,感谢你们为此而欢呼,并感到由衷的开心。”四周的声音渐渐小了,最终变得安静。风吹过,完颜黛婵的秀发飞扬着,在眼光下,她仿佛发着光。她大声道:“众所周知,百年以来,我们女真和汉族争斗不断,为了土地,为了权力,为了物资,但本质上是为了更好的生存。”“我们曾经厮杀,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不可否认的事,即使在仇恨最剧烈的时候,我们两族也总有在一起生活的那批人。”“比如女真占领沈州之后,依旧有大量的汉人在这里生活,我们互相敌视,也在互相交融。”“我们女真人在学汉字,说汉话,吃汉食。”“在逐渐融进汉族的文明之中。”百姓们不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只是互相看着四周的人,分辨着谁是满人,谁是汉人。他们心中依旧有曾经的恨意,但同生共死之后,这一份恨意又不太那么强烈了,更多普通人更关心自己的具体生活。完颜黛婵道:“北方的敌寇杀了过来,女真奋力抗敌,汉人也提起了刀剑,保护这座城池。”“我们同仇敌忾,同生共死,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终于迎来了胜利。”“可没有大晋的援军,没有汉人的牺牲,我们女真真的能赢吗?”“恐怕我们早已在北方入侵者的铁蹄之下了,恐怕我们早已被灭族了。”“为了保护我们,汉人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他们有十多万英雄埋骨在这里,再也回不了家。”“诸位族胞,我们民族千年来发展至今,一直有着朴素的道德观,难道我们还要歧视汉人吗?难道我们还要继续敌对下去吗?”“不,我们该把他们当朋友,当恩人,当成血肉至亲。”“从今天起,没有大清国,没有金国了。”“只有女真族,属于大晋的女真族。”“这里是大晋的领土了,我们是大晋的民族了。”“我们是…一家人了。”此话一出,四周无数百姓顿时哗然。汉人们震惊,然后兴奋,甚至忍不住潸然泪下。重回祖国和民族的怀抱,这是他们无数年来梦寐以求的理想。而女真人则是多极分化,有的人觉得虽然意外,也在情理之中,甚至算是好事,以后好好过日子。有的人觉得不介意,但不看好双方能够真正和平相处。有的人无法接受,认为这里早已是女真的土地,不能为了感激对方出兵相救,就把一切送出去。也有一些满汉结合的夫妻,常年活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位置,充满了悲痛,此刻终于迎来新生,忍不住感动流泪,相拥而泣。每一个人都在说话,场中喧嚣无比,吵翻了天。完颜黛婵紧紧握着周元的手,静静看着这一切,她没有害怕,她只觉得踏实和痛快。这一步,终于走出去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民族之路 吵闹,喧嚣,有人相拥而泣,有人互相怒骂,甚至大打出手,又被周围的人制止住。完颜黛婵很有耐心,她没有急着说话。慢慢的,有人站出来阻止,有人大声发言。“诸位!安静一下!”一个老者在众人的帮助下,站到了马车顶上。他白发苍苍,声音却中气十足,大吼道:“都安静一下!听我说几句!”四周的女真人看到他,却真的陆陆续续安静了下来。因为他是浑河部的前族长,是真正有威望的人物,只是身体一直不好,不怎么露面了。“女真的同胞们!让我来问族长几个问题!也是替大家问的!”这下女真人才彻底安静了下来。老者看向完颜黛婵,大声道:“族长,老夫想请问一下,您刚才所说的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请说得清楚一点。”完颜黛婵道:“女真所有土地,尽归大晋,女真族,为大晋万族之一,从此唯有一国,亲如一家。”四周又喧闹了起来。“安静!”老者吼了一声,然后沉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我们所有女真人的问题!”完颜黛婵正色道:“为了生存!为了活得更好!为了我们女真能够更加繁荣昌盛!”“基于曾经,我们女真不断崛起和衰落,崛起时入侵汉人,衰落时接受汉人庇护和统治,反反复复数百上千年,一直走的循环往复的路,这样的路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带来了辉煌和真正的幸福吗?”“这样循环往复的路,难道我们还要继续走下去?历史已经证明了,这并不能让我们真正富强起来。”“基于现在,我们被北方洋寇入侵,面对灭族之危,是大晋出兵援救。不并入大晋,北方洋寇再来入侵,我们又如何抵挡?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要融合,必须要勠力同心,从血泊中站起来。”“基于未来,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再不是曾经那个拿着刀枪剑戟打天下的时代了,火枪火炮,战列舰,西方的洋人已经来了。我们女真落后了太多,当然应该并入大晋,与大晋一起永攀高峰,赶上时代的步伐。”“所以,历史的教训,如今的境况,未来的危机,三方面都告诉我们,应该并入大晋,开启崭新的道路。”这一番话说得简单直白,百姓们虽然懂不透彻,但至少能明白基本的意思。他们议论纷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老者则是大声道:“族长,为了女真,为了我们民族,您的选择没有问题。”“但是,如果并入了大晋,我们就真的有好日子可以过了吗?难道我们不会被欺负?不会被区别对待?”完颜黛婵道:“我想,这个问题应该由其他人来回答,才更有说服力。”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周元身上。周元看向众人,沉声道:“我知道大家不喜欢听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更喜欢听实在话。”“那我就坦诚直说,女真并入大晋之后,与汉人无异,不会被欺负,不会被亏待,也不会被优待。”“满汉百姓受同样的律法管制,遵守同样的政策,也受到同样的保护。”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继续道:“另外说几句其他的话,诸位难道还没有打够吗?”“人死的不够多吗?血流的不够多吗?”“这么多年来,打生打死,大家得到了什么?”“父母死了,亲人死了,朋友死了,儿女死了,满汉皆如此,谁赢了?”“就像是一家人,想要把日子过好,兄弟之间打,有意义吗?共同努力,一起进步,才能真正兴旺起来。”“这些话任何人都听得懂!也听得出这是实话!”“但凡是有不赞成不同意的,往往都是想高人一等的贵族,他们不愁吃喝,就想把百姓当猪狗一样使唤,所以喜欢打,所以喜欢挑起矛盾。”“那样的人,不把同胞的幸福放在心上,不把同胞当…有一个算一个,我周元绝不姑息!”“这里的土地和百姓都不想要再流血牺牲,我们只想吃饱穿暖,只想好好过日子。”“谁敢破坏大家这个共同的愿望,我周元就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同样,我周元可以保证,我相信我也有那个资格去保证,那就是,我们融合,会变得更好。”老者闻言,深深鞠了一躬,大声道:“女真遭难,周大元帅率军来救,生死拼杀几个月,保住了我们。如今周大元帅还与我们族长成亲,成了一家人……我信你!”“族长,你一直以来为了女真付出心血,在皇太极残暴无道、烂杀功勋之时,是你站出来保护我们,在皇太极叛族之后,是你站出来撑起一片天……我也信你!”“我在这里说一句!我们浑河部!愿意与族长同进退!并入大晋!毫无怨言!”四周安静得可怕,无数人面面相觑,心中翻起滔天巨浪。终于,盛烨站了出来。他看向四周众人,大声道:“我盛烨代表朱舍里部,赞同族长之决定,并入大晋,毫无怨言。”“我代表哲陈部…”一个个大贵族站了出来,发表着自己的看法,说出自己的主张。在这样的气氛调动下,百姓们终于开始响应了起来,纷纷大吼出声。直到此时,完颜黛婵才终于松了口气。她欣喜地看向周元,轻声道:“我们第一步做好了。”周元道:“接下来的时间,我们要以夫妻和领袖的身份,带着伍定钟等留在沈州的重要大臣,带着当地汉人中极有威望的人,带着曲灵和乔柴青…拜访女真最重要的十多个部族。”“沟通感情,疏通情绪,聊政治,谈扶贫,找出路,与各族制定计划和发展方向,和各大部族的高层达成战略上的一致,达成真正意义上的合作。”“我们要在辽东掀起一股融合发展之风,把战后的百姓的心填满,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这是一条光明的路。”完颜黛婵重重点头道:“我会和盛烨他们交代清楚的,就从浑河部开始。”周元笑道:“但在此之前,我们首先要入洞房对不对?如今,我们是真正的夫妻了。”完颜黛婵脸色红了起来,轻轻“嗯”了一声,看着周元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然后,她嘴角勾起,缓缓笑了起来。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与君歌一曲 一个民族的最初之路,总是狭窄逼仄的,每往前走一步都充满了阻力,伴随着滞涩与阵痛,最终才有一片坦途。而循环往复之后,路却是一样的,并没有取得划时代的改变,那就得另辟蹊径。当然,另外一条路更加痛楚,女真付出了鲜血的代价。但,融合了。一切有了一个好的开始。周元在沈州的皇宫度过了安静的几天,和黛婵聊聊心事,谈一谈未来。彩霓也过来凑热闹,非要表示尽一尽孝道,把黛婵弄得很难为情。周元如今才知道,黛婵在男女方面是很害羞的性格,总是脸红,总是不说话,闷着不出声,后来又默默流眼泪。但你说要不算了,她又表示没尽兴。真是令人捉摸不透的癖好。好在彩霓总是大大方方的,非但能说,而且能做,是个说一不二的狠人。“师父你脸上全是泪水,不要这样啊…”彩霓亲吻着她,低声道:“这不是好事么…”完颜黛婵捂着脸不说话。周元干咳了两声,才道:“彩霓,也许那不是泪水,而是你刚才…留下的…”“啊?”彩霓忍不住笑道:“怪不得味道怪怪的。”天渐渐亮了。悠悠转醒的三人要去办正事了,盛装打扮,带着伍定钟等一众汉人,开始了走访各个部族的整治活动。曲灵和乔柴青等人已经先行一步了,他们带着大批的粮食和布匹,形成了浩浩荡荡的队伍。把会谈的消息传出去,把民族融合的步伐让每一个人知道,形成这个地区的风潮和文化,这会影响人心,会形成真正的融合趋势。这涉及到具体的很多细节。比如汉商过来要减税,比如满汉通婚,官府送礼。还有就是建立学堂,开启科举考试,把汉学汉话全部推广开来,把晋升通道打开。只有利益,只有最实在的东西,才能让所有人去追逐。一个多月下来,周元与黛婵他们走了超过十个部族,在客观局势下,每一个部族都选择了争取的路。这是符合民族和时代的利益的,那些部族的高层看得清局势,就算想不老实,也起码要等恢复元气之后吧。当然,也有个别的民族主义者,企图搞点事情。松山子道长用子母燧发铳直接爆了对方的头。道长武功在退步,但枪法精进了很多。无论如何,这一趟漫长的走访下来,效果非常明显,非但把将来的发展之路阐述了明白,还完成了对各个部族的安抚与援助了,整个辽东地区都形成了融合的风潮。二月二十八,在周元与完颜黛婵回到沈州的时候,据说当天就有四对满汉夫妻前往官府领上。这片地区,真正的融合开始了。“仅仅是开始,这还不够。”周元坐在椅子上,轻笑道:“一个族群或者一个地区的安定,无非就两件事,生产与分配。”“我们总是在谈政策,总是在谈分配,但如何生产却又成了难题。”“如何开辟三江平原的沃野之土,如何耕种水稻,如何发展畜牧业,怎么卖粮卖肉,怎么稳固市场,政策应该朝哪方面倾斜,如何支持?”“太多的事需要去做,要尽快把班底组建起来,否则你忙不过来的。”完颜黛婵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乖巧地递给周元。周元喝了一口酒,才道:“在这方面需要帮助吗?”完颜黛婵笑着说道:“不用呢,盛烨毕竟做了十多年的沈州总督,他在这方面是有经验的。”周元道:“那这边基本上没有大方面的问题和矛盾了,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继续良性循环即可。”“只是黛婵,你千万要注意,既然是决定了要融合,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了,就一定要坚定,动摇不得。”“遇到闹事的,别有用心的,要严厉镇杀,绝不留情。”“遇到事情的分歧,要抓住核心矛盾,不要被那些所谓的规则、祖制所桎梏。”“能让百姓过得更好的,能让这里变得更繁荣的,就一定是没问题的,那么所谓的规则,该为其倾斜。”“把方向掌握好,女真才能真正恢复过来。”完颜黛婵看着他,目光如水,轻轻道:“你不该打仗,你该当文臣,你治理内政的水平,比你的军事水平更高。”毕竟老子当代小诸葛嘛,武侯不也更擅长于内政。周元臭美了一下,唯有摇头苦笑,其实原因是他前世有着几十年的内政经验,却没有任何战争经验。“黛婵…”周元看向她,轻声道:“未来你会很辛苦,要坚持,我会把大晋变成一个巨人,所有人都能在它的身躯下茁壮成长。”“女真作为大晋的一部分,也会受到很多很多益处。”“比如曲丫头就一直盯着旅顺口,之后就要筹备建港了,需要大量的劳动力,需要矿脉资源,需要很多很多东西,这些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帮到女真。”“未来的路很长,我们一步一步来。”完颜黛婵眼眶突然有些红,她忍不住坐到了周元的怀里,低声道:“我明白的,我一定会和曲灵好好合作,大不了我叫她一声姐姐。”“我…我知道…你要走了…”说到最后,她抱住了周元的脖子,把头埋进了他的胸口。周元缓缓道:“该回去了,拖不得了。”“我从去年六月离京,如今已是三月,这意味着我离开家已经八个半月了。”“说实话,从来没有这么久过。”“神京也乱过,也发生过事儿,我想蒹葭和小影了,也想大师姐和沁水她们。”他微微顿了顿,轻声道:“凝月是五月份怀的,算算时间,三月底可能就要生。”“我必须要在她身边的。”完颜黛婵抹了抹眼泪,道:“我明白的,我都懂,我知道你该走了,我只是舍不得你。”“这些天虽然忙碌,但我却很踏实很踏实,我找到了前进的动力。”“我会把所有的事都做好,等你再来沈州找我。”周元点头道:“会来的,这边的矿藏开发、港口建设,我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回神京陪一陪家人,把陆地上最后一点事儿解决了,我就过来看你。”完颜黛婵亲了他一口,然后站了起来。她梨花带雨,轻声道:“让我为你跳一支舞吧,我从小就会,只是从不表演。”“今生,我只为你一人而舞。”她挥舞着衣袖,扭动着身躯,高挑的身姿散发出惊人的魅力。脚步蹁跹,媚眼如丝,她唱起了民间的小调,不知道是哪里的,带着草原的风貌,又有着女子的温柔,让人怦然心动。看着她的舞姿,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看得出,黛婵绝对请教过彩霓。他看得出,黛婵为这支舞准备了很久,什么从小就会…都是假的。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告别与回家 彩霓哭得哇哇叫。她实在舍不得周元,抱着周元不肯撒手,说什么要跟着周元一起回去。而事实上,是她主动说想留下来的。“你不是说,你师父刚刚好起来,事物很繁忙,你要陪着她吗…”“怎么现在你又哭起来了。”彩霓擦着眼泪道:“话虽那般说,却就是舍不得嘛。”“真希望有一天我们都永远不要分开,一直分居,人家想了都只能找师父磨一磨。”完颜黛婵气得跺脚:“死丫头胡说什么!”彩霓道:“可不就是事实么,师父嘴上喊着不要,却老按着我的头。”完颜黛婵赌气似的不说话了,把头偏到一边去,咬牙道:“要走就走,磨叽什么嘛,像生离死别似的。”周元站了起来,笑道:“黛婵,彩霓,你们在这里好好等我。”“最多再过一年,我就彻底解脱了,那时候我们就长相厮守。”他说完话便转头,大步离去。“周元!”完颜黛婵不禁喊了起来。她站在宫殿门口,静静伫立着,风吹起她的长发,她哽咽不语。“我等你。”她的声音很轻,但周元足够听到了。周元郑重点头,终于转身离去。他并不是一个人回家,曲灵跟他一起。曲灵要先回神京和家人聚一聚,然后问户部要银子,然后再拖着自己的团队班底,赶赴沈州。所以这一路,周元不会孤单。只是还没走出沈州呢,彩霓就骑着马跟了上来。“公子!公子!”她迅速赶来,扑进了周元的怀里。周元不禁大笑道:“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以你的个性,肯定是要跟我一起走的。”彩霓亲了他一口,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才道:“我…我还是陪着师父吧…”“只是真的好舍不得你…我送公子出城…”周元捏了捏她的脸,笑道:“性子变了?”彩霓嘻嘻一笑,哼道:“才不会变呢,但娘亲说过,我是仰阿莎,我不能总是仗着自己貌美就肆意妄为,我应该培养自己的品格呢。”“培养品格,第一步就该自律,克制自己的欲望。我本就应该陪师父的,就像当初师父陪我一般。”周元抱住她,低声道:“好姑娘,你知道公子最疼你了,一定会尽快来看你的。”彩霓重重点头道:“那…那下次见我,就要多陪陪我,还要给我带礼物。”周元大笑道:“好!我的彩霓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她摘下来。”“噗!吹牛!”彩霓红着脸笑了起来,对着远处挥手道:“灵儿姐姐,公子交给你啦!”曲灵挥手道:“好彩霓,姐姐最多两个月就回来啦!”“等你!”彩霓喊了一声,才对着周元道:“公子,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周元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两人相拥,终于分别。一路出了城,曲灵才歪着头看向周元,道:“我说,你们不觉得恶心吗?”周元疑惑道:“什么恶心?”曲灵道:“就是短暂分别而已,搞得粘了吧唧的,腻歪得要死,我真看不下去。”“哈哈哈哈!”周元忍不住笑道:“你啊你,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那般性子洒脱的,彩霓和你不一样。”曲灵道:“正因为不一样,所以我不理解。”周元一边朝前,一边说道:“你曲灵,曲家这一代唯一的明珠,从小被捧在手心里的宝贝,锦衣玉食,也不曾感受人间疾苦。心中有底气,做错了事也有人帮忙解决,自然肆意洒脱。”“但彩霓,从小无父无母,流浪街头,若是做错一件事,怕是命都没了。”“她心中没有安全感,渴望关怀,遇到好的人,就恨不得牢牢抓住,把自己全部搭进去也无妨。”“因为她再没有其他东西了。”曲灵连忙拉住周元的手,道:“停,我意识到我错了,我道歉,别再说了,搞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你不在的日子,我会好好疼她的,有本姑娘在,任何人都欺负不了她。”周元看向曲灵,道:“你所说的疼…最好别是占她便宜。”曲灵顿时乐了:“哟哟哟!王爷吃醋啦!好像生怕自己的小娇妻被我吃干抹净呢。”“可你到时候远在西域,管得着我么!”周元瞪眼道:“谁告诉你我要去西域的!”曲灵哼道:“当我傻子呢,东边的仗打完了,但宋武还在甘肃守着呢。”“大晋未来是要与世界争锋的国度,是要面对整个世界的挑战,又怎么会容许西边还有一双眼睛盯着。”“以你的性格,你绝对会把陆地上的事全部解决好,西域是非去不可的。”“而且我打赌,你不会带兵去,你要像解决东番岛那般,微服私访过去。”周元大声道:“你少得意!我自己都没想好呢!”曲灵道:“而且你不是一个人去!你大概率会带上小影!”周元惊恐地看向曲灵,忍不住道:“不是,你…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曲灵哼哼着,模仿着周元的口气说道:“哎呀小影也可怜,家人都没了,所以没有安全感,分明是好动的性格,却总是强迫自己乖巧,当然要带她出去散散心啊,西域文化独特,很有意思,小影一定会喜欢的。”周元气急败坏,双手掐住她的脖子,咬牙道:“什么时候也开始学我说话了,看我不掐死你。”曲灵没有挣扎,而是眨了眨眼睛,故作妩媚道:“主人,灵奴这条命都是主人的,主人想做什么都可以呢。”周元愣住了。他知道这一条回家之路,一定会很有意思。一刻钟后。周元收起了自己的看法,他坚定地认为,自己这一路,一定会被折磨疯。“别哭了!”周元咬牙道:“没用的东西,现在我怎么办!”曲灵抹着眼泪道:“我也不知道嘛,反正我是不行了,你…你自己来?”周元叹了口气,道:“还不如小影,唉…”曲灵可不在意这些评价,反正她现在心情很好,很满足。穿上衣服就吃起了水果,含糊说道:“差不多了,继续出发,去驾车吧!”“本姑娘要好好休息休息,刚刚强度真是太大了。”周元已经无语了,狠狠盯了她一眼。突然,他伸出手指,眼睛一亮,激动道:“我有个好点子!”曲灵歪着头道:“你想都别想!给我老老实实赶马车!”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再回神京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周元的心情恰好相反,来的时候满怀沉重,知道即将面临巨大的挑战,整夜整夜都睡不着。如今回来的时候,天下大定,前路再无高山险阻,即使还有未平之事,也顶多只是小沟小渠,不足为虑。忙忙碌碌好几年,心中终于彻底踏实了下来,那种痛快感真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和曲灵一起回家是愉快的,这丫头说话随性,从不拘泥,甚至还要调侃人,实在有趣得很。但她也有很不好的地方,这几乎让周元发疯。“来来来,我们再来一次。”曲灵走出马车,趴在了周元的背上。周元冷漠道:“请你离开我的背,不要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曲灵道:“王爷生气啦?不至于呀,咱们过正常的夫妻生活,你有什么不痛快说出来啊。”周元咬牙道:“你还好意思让我说出来?哈,你什么德行你不知道?”曲灵嘻嘻笑道:“少吃多餐,利于身体健康嘛。”“但我的身体很不健康。”周元果断拒绝。曲灵眨着眼睛道:“别后悔喔,我准备了两台大戏,打算回神京之后给你安排的,你这样…很难办啊王爷。”“吁!”周元直接刹车,转头笑道:“曲老板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赴汤蹈火!”曲灵歪着头道:“蹈火倒是不必了,赴汤还是可以的,来吧,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口才。”从沈州到神京,两人一共用了二十八天,三月二十六的下午,他们终于看到了神京城。“累死了。”“累死了。”两人同时感叹出声,然后互相对视着,又同时哼了一声,把头转开。周元道:“终于可以不用和你待在一起了,老子真是哪里都不痛快。”曲灵哼道:“终于不用看到你这张臭脸了,老娘也很不痛快。”周元道:“有本事你别回家。”曲灵道:“家产全在老娘手中,有你说话的份儿嘛!”两人大眼瞪小眼,越看越厌烦。但远处似乎有锦衣卫的缇骑飞奔而来,显然是来接人的。曲灵连忙抱住周元的手臂,笑眯眯的,装作很恩爱的模样。周元脸上也挂起了笑容。“参见王爷!”缇骑立刻下马跪下,大声道:“小的奉王大人之命,在此处迎接王爷、王妃,请王爷前往紫微宫觐见陛下。”周元笑道:“我知道了,明天就去。”缇骑愣住。啊?陛下旨意,你明天去?你倒是顶多被陛下埋怨几句,我就难受了呀,搞不好要被下放到六大巷去挑粪…“王爷开恩…小的不敢这样复命啊!”缇骑直接求饶。曲灵摆手道:“行了,我们等会儿就去,你先撤吧。”缇骑根本不敢等周元回话,连忙道:“多谢王妃,小的感激不尽。”说完话,上马就直接跑。周元道:“谁让你给我做主了?”曲灵哼哼道:“单纯不想在家里又看到你而已。”周元道:“我偏不进宫!”曲灵道:“有本事也别回家!”周元大声道:“不回就不回,老子勾栏听曲去!”曲灵眼睛一亮,连忙道:“我也要去!当初咱们在福州府没搞成,今天正好圆梦了。”周元道:“你想都别想!”曲灵大声道:“不排戏了,排戏也不让你参演。”周元颤抖着手指着她,咬牙道:“你、你用这个蛊惑我一个月了,结果每天少吃多餐,差点把我逼疯,我再也不会信你了,你根本没那个点子!”曲灵歪着头道:“我打算在家里办一场法会,为家里驱邪避灾,祈求多福多子,你没发现我们家生孩子太慢了么!”周元冷笑道:“我才不会让那些秃驴进我的家。”曲灵笑道:“谁说要请秃驴了?”“我、小影、蒹葭、沁水、碧水都是带发修行的女尼,你是方丈大师…”周元愣住。然后眼睛亮了起来,连忙道:“法会好,法会得办啊,灵儿,快说说具体的流程。”曲灵冷笑道:“现在知道叫灵儿了?知道好好说话了?”周元拉着她的手,道:“都是为夫的错,你也知道的,我修炼的纯阳无极功,副作用极大,有时候会把脑子烧坏的。”曲灵道:“我看你脑子是骚坏的。”周元干咳道:“你怎么说都对!要不你先回家彩排,我先进宫面圣,把女真那边的情况汇报一下,就立刻回来。”曲灵摆手道:“滚吧!”“好嘞!”周元屁颠屁颠朝皇宫去了。曲灵则是伸了个懒腰,道:“进了皇宫还出得来?当老娘很好骗啊!”她才懒得管这些,反正这段时间已经吃饱喝足了,还是和蒹葭她们一起说说话,增进一下感情才是好事。凝月乖乖恐怕要生了,呜呜好想她。想到这里,曲灵顿时朝家的方向而去。不急,周元并不着急。冰河消融,春暖花开,夕阳很是漂亮,神京城人来人往,繁华如织,他没有第一时间进宫,而是先去了刘府。出现得突然,以至于开门的小厮都愣了一下,吓得连忙跪了下来。周元道:“去通报一下。”小厮连跪带爬去通报,很快,刘府上上下下十多个人全部都迎了上来。周元苦笑道:“何必客气啊师母,我只是来拜祭一下先生。”来到后院的祠堂,周元看到了干净的案台,看到了那一尘不染的灵牌。历历往事涌上心头,周元深深吸了口气,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他才低声道:“先生,你的话我一直记得。”“不见天日,且观足下,不见前路,且看来路。若有一日,海清河晏,国泰民安,勿忘写信告之。”他微微沉默了片刻,才叹息道:“可惜我没能好好记住你的话,在黑暗的时候,没有看到脚下的路,在迷茫的时候,没有回顾曾经走过的路。”“因此,在北方的战场上,我犯了很多错误。”“但无论如何,我们赢了,北方的洋寇彻底败了,辽东收复了,女真融入了大晋,一切都在变好。”“现在虽然算不上国泰民安,海清河晏,但也算是天下大定了。”“您在天有灵,能看到这一切,一定会高兴的。”他有些哽咽,低叹道:“未来还有很多事要做,大晋的路还要继续走,您老请见证,学生一定把一切做好,实现真正的海清河晏、国泰民安。”他站起身来,上了一炷香。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庄家姐妹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这一路走来,无数人倒在了救国救民的路上,身躯化作青山黄泥,承载着后人的重量。但活着的人毕竟还是要前进的,铭记放在心中,然后过好自己的日子。走出刘府的周元心情慢慢好了起来,他没有骑马,没有坐轿,而是徒步朝前。黄昏已逝,夜幕降临,神京城的灯亮了起来。街道两侧有摊贩叫卖,有姑娘在买首饰,细声细语讲着价。远处有拉扯的师傅一直叫“让一让”,初春的天,浑身的汗。一阵晚风吹过,似乎又要下雨了,路上的人脚步快了一些。平静的声音响在周元的耳畔。“慢悠悠瞎逛什么,万一被认出来,有你好受的。”黑色的衣服,黑色的佩刀,黑色的头发,黑色的官帽。庄玄素不知何时来到而来周元的身旁,低声说道:“陛下让我来催你了。”周元笑道:“不是催我,是让你我有见面的机会,毕竟我们分别已经太久,几乎十个月了。”他握住了庄玄素冰凉的手。这把庄玄素吓了一跳,身影颤抖了一下,挣脱不开,才压着声音道:“你做什么…这么多人…”周元道:“别动,陪我走一走,我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市井繁华了。”见他说得认真,庄玄素也就任由他拉手,只是颇为不满地小声道:“这与我们拉着手有什么关系,你分明就是想占便宜。”周元微微点头,也不看她,而是继续朝前走。四周人来人往,街道人头攒动,突然有欢呼声响起,原来旁边有人卖艺,正演到精彩之处。华灯辉煌,映得人脸通红,庄玄素眼珠子转着,生怕有内卫看到她。周元捏了捏她的手,道:“认识这么久了,庄司主,我们的感情忽明忽暗,忽远忽近,有时候已经像是恋人,有时候又好像陌生得很。”“你在忙你的事,我也在忙我的事,反反复复的,但也总该有个结果了。”“你心里怎么想的呢?”庄玄素抬起头来,恼怒道:“你、你说什么?什么有时候像陌生人?到底哪个时候?”周元道:“在我认为我在你心中并不重要的时候,在我认为你有你的追求,并不需要我的时候。”听到这句话,庄玄素沉默了很久。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单纯陪周元散着步,一步一步到了皇城。进了皇宫,走在宽敞的巷道中,人少了,安静了。然后她才低声道:“周元,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周元看向她,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庄玄素道:“爱这个东西,我们内卫都不太懂,你明白吗?”“我们接受的教育是效忠,是为主子分忧,是努力做好分内之事,完成自己的职责。”“风花雪月,诗词歌赋,那些大胆的行为,那些海誓山盟的浪漫,我们都不懂的。”周元道:“所以你想表达什么?”庄玄素停了下来看向他,认真说道:“所以,爱,对于我们来说是不同的。”“叶青樱爱你吗?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她,毕竟她总是不受你的约束,总是不听你的话,不那么温柔,甚至脾气火爆,性情严肃…”“可我看得出她很爱你,她能够在最黄金的年龄,控制住自己的情感,保持极端的自律与自制,每次都主动前往最艰苦的地方,为你打下根基。”“神京之外的燕山、中原、水西苗寨、东番岛、沙皇国,还有上个月我收到的消息,她已经到了西域。”周元身影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庄玄素道:“她知道你的理想,知道你想做什么事,这样的了解和理解,难道不是爱吗?”“她为了自己,同时也为你的理想,保持极端的自律,从不奢求任何物质享受和精神享受,把自己置身于险境,丝毫不求回报,这难道不是爱吗?”说到这里,庄玄素摇了摇头,低声道:“内卫的爱,就是这么特殊。”“不是陪着你,不是抱着你,不是说那些好听的情话。”“是对你忠诚,助你前进。”周元心中泛起波澜,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现在听庄玄素说来,那种震撼感却又完全不一样。庄玄素道:“忽远忽近,忽明忽暗,你就是这样评价我们的关系的吗?”“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朝前走,我从来不奢求要立功,不奢求要去关键的位置。”“哪里适合我,哪里需要我,我才去哪里。”“我为陛下而效忠…”说到这里,她低下了头,小声道:“但你认为…我就不忠于你么?”“你打下的基业,我也总是用命去守护啊!”她说完话,摇着头缓步离开了。周元却站在原地,愣愣出神。这世界有那么多人。每一个人都是独特的灵魂。为什么我总是莫名其妙给她们贴上标签?谁外向一点,谁内向一点,谁严肃一点,谁浮夸一点…根据平时行事作风,作出那些可笑的判断。而现在看来,那些判断非但可笑,而且肤浅。她们有属于自己成熟的想法,按照属于自己的方式去行事,去追寻一些东西。不是她们有问题,是我的目光太过肤浅,总是围绕着自己仅有那点价值观去看待事物。周元叹了口气,然后缓缓道:“吾日三省吾身。”他振作了精神,这才大步朝着紫微宫而去。好吧,当他看到那道身影的时候,他才真正明白,所有的道理和感悟都是假的——怕就是怕,没那么多道理。紫微宫门口,身如铁塔的小庄背着黑色的巨刀,静静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元。周元吞了吞口水,有些发怵,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干笑道:“小庄,很久不见了啊。”小庄瞥了他一眼,才道:“内力精纯磅礴,一呼一吸如青烟不觉,又如瀚海巨浪,你已经真正登堂入室了,进步非常大。”周元道:“有一点小小的奇遇…”小庄点头道:“怪不得你敢把我妹妹惹哭,原来你认为你不需要再把我放在眼里了。”周元战术后撤数步,连忙道:“小庄师父!我刚刚在和庄司主谈心!绝不是占便宜惹哭的!你可千万要冷静啊!”小庄看向他,眯着眼睛道:“那我只出一刀!接一下吧!”她说完话,身影直接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黑色的刀便出现在了周元的面前,没有内力,没有那些炙热的光,甚至没有杀意,但那一股气势,却宛如一座巨山迎面崩塌,宛如百丈高的巨浪朝下倾轧,让人觉得根本无法反抗。周元身上的内力自动就运转了,白色的光芒覆盖了胸膛,却像是不存在一般,被黑色的刀轻易刺破。死亡在降临。周元清晰地感觉到了死亡的滋味,绝望的滋味。一缕长发落下,刀稳稳停在了他的脖子上,没有前进半寸。但周元浑身发软,内力都几乎涣散。小庄收起了刀,缓缓道:“这是降魔刀法的最后一式,讲究的是卸去内力与招法,把自身的意提升到极致,形成最磅礴的气势,这就要叫返璞归真,不是内力可以抵挡的。”周元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咧嘴道:“好厉害啊,好牛逼啊,我是不是该跪下来谢你饶命啊!”小庄却反而笑了起来,拍了拍周元的肩膀,道:“知道你生气了,玩笑开得有点大,但我妹妹都被你气哭了,我出出气怎么了?”周元不说话。小庄则是继续笑道:“大男人,心胸宽广一点,这一刀不单单是为我妹妹出气,也想告诉你一个道理。”“别以为自己没有对手了,别自满,别浮躁,你的路才刚刚开始。”“大晋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你用你的本事,治好了老人的病,但老人却依旧是老人,还没有变得年轻,更没有变得强大。”“我刚刚那一刀,斩去的是你成功之后的骄傲。”周元叹了口气,抱了抱拳。小庄道:“好吧,看样子…道理你听进去了,但心中的气还没散。”“我再给你说句话吧,你和小素的事,我挺赞成的,我不干涉你们。”周元闻言眼睛一亮,当即抱拳大声道:“小庄师父不愧是青城山二百年来第一天才,刚才那一刀简直出神入化,小的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姨子,能教我不?我也想像你这么帅!”小庄瞥了他一眼,才道:“你道心不诚,学不会我的道,还是滚回去双修来得实在。”她扛着刀转身离开,声音缓缓传来:“别得意,我之所以赞同,是因为小素的道与我不同,她是有红尘缘法的,出不了家。”“同时,她天资平平,有你的双修帮助,她才能够走得更远,驻颜延寿,都是好事。”“不过你别想着欺负她,我这个大姨子,是专业玩刀子的。”周元竖起了大拇指,最后这句话他真的服气,并毫无办法。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先国后家 回神京第一天,先是被庄玄素教做人,后又被小庄教做人…哎,这对姐妹真是不好惹啊,相比之下,还是沁水和碧水可爱一点。不过道理周元是真听进去了。人在取得一定成就之后,的确容易骄傲自满,更何况是他这样的成就呢。小庄这一刀,有用的,至少周元更明白了自己身上肩负的东西,未来的路还很长很长。心静下来了很多,也有了一种踏实感。仔细想来,这好些年时间,小庄一直处于最合适的位置,站在最合适的立场,她或许是出家人没错,但她的天赋绝不仅仅限于武学。她可不是一般的聪明,即使是在说话的尺度上,都有着很深刻的讲究。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够一直陪着大师姐,而没有发生任何不快。大晋有我,也有其他人。这种感觉,让周元很舒服。走进了紫微宫…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书桌,叠满的奏折,静静批阅奏折的人。她头发垂落而下,并没有抬头看周元,而是轻声道:“干干净净的神京,喜欢吗?”周元坐了下来,笑道:“喜欢,来的时候看了看神京城,真漂亮。”官妙善道:“有你的功劳,从进京就开始整顿神京,内外城处理得干干净净,秩序好了,规则有了,自然就漂亮了。”“不洗澡的人,无论怎么打扮,都有一股臭味的,你整顿神京的功劳被低估了。”周元才被小庄教育了,现在真不想谈什么功劳,而是问道:“在看什么奏折?”“表彰的。”官妙善依旧没有抬头,缓缓道:“东西双方大战,皆已结束,战士的抚恤,战功的表彰,是一个庞大的问题。”“现在你这个主帅都回京了,这些事不能再拖了。”周元皱眉道:“战士的抚恤都还没发?”官妙善抬起头来,目光清澈的看着他,疑惑道:“你对我的政务能力是不是有什么误解?烈士家属抚恤是十万火急的事,怎么可能没发。”“现在谈的是关键人物和重大功劳,这涉及到封爵,涉及到大量的金钱。”“比如熊阔海在西北立下大功,恪毅伯自然也就成恪毅侯了。”“比如叶勉牺牲,要追封肃毅侯,传给他孙子。”“比如要追封王雄,抚恤他的家人。”“内阁讨论了半个月,这些事最终还是要我来拍板,我总不能委屈了你的弟兄们…”周元摆手道:“他们是为国家为民族,不是为我,把他们说是我的弟兄们,这反而给他们说小了。”官妙善道:“是,这些性质是很严肃,这不是在跟你讲家里话嘛,没注意那么多。”说到这里,她从奏折里拿出了一本,扔给周元。“这是新上任的户部尚书和内阁商议之后,给出的国库分配。”“涉及到去年赋税六千三百万两白银,涉及到荣亲王造反集团共一百三十四家共计九千四百万辆白银。”周元猛然抬起头来,惊愕道:“多少?”官妙善道:“挺震惊吧?我也震惊啊,士绅豪族,宗室勋贵,能拿出九千多万两白银来,不过这是宗室大半的财产,还有诸多豪族的全部家产,大多不是现银,是估值。”“其中大量的古董字画、地皮田庄,短时间内是很难置换的。”“到时候肯定是要处理,我打算交给曲灵,她前前后后忙了这么久,花了不少钱,曲家又大出血三百万两,曲授源一大把年纪又跑到神京来帮我带太学宫…”“是该给曲灵一点回报,否则她肯定背后埋怨我。”周元笑道:“内阁那边不会有意见吗?这块大肥肉全给曲灵,说出去不太好听吧?”官妙善直接道:“说得很好,户部尚书已经把这些事考虑全面了,奏折上面有详细的方略。”“她出力,她赚钱,但不是一个人,还得和晋商分,还得承担很多社会责任,尤其是在市场方面和基础经济方面。”“到时候户部尚书会找她谈话的,专业的事,交给他们专业的人去做。”周元疑惑道:“你哪里搞来这么出色的户部尚书?”官妙善忍不住笑了起来,眯眼道:“这就是没有政治敌对方的好处,我想用谁就用谁,只要有能力,不需要考虑派系和根基。”“猜一猜我用的是谁。”周元已经在奏折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直接站了起来,瞪眼道:“张韬!靠!”官妙善笑道:“这个人很有意思,以前在广东做巡抚,贪起来毫不手软,要不是那几年我腾不出手来,他的位置又比较特殊,我早就收拾他了。”“没想到第一次粤海战争之后,洋人入侵之后,他竟然不贪了,而且散尽家财赠济百姓,全力维持局面,直到你南下挂帅,也帮了你不少忙。”周元点头道:“是,我记得他原话——”“百姓穷苦,受委屈,被欺压,国家又需要钱,需要造船养兵…”“我就算是个畜生,我也不敢贪造船造炮的国命钱、养兵用兵的血肉钱!”官妙善道:“我看他能回头是岸,同时有能力,既有经济头脑,又有人事头脑,所以就大胆启用了,照理说这种人在以前是绝不可能用的,因为有政治污点。”“现在嘛,国家百废待兴,特事特办,他能做得好,就既往不咎,做不好嘛,算总账。”她终于合上了最后一本奏折,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叹道:“六千多万两的赋税,以及荣亲王造反集团的巨额财富,别看这么多钱,堪堪够花罢了。”“官员开支,战士抚恤,战功奖赏,各地军队重建,这是大头,数不清的钱要砸进去。”“闽粤水师提督聂在荣已经上了三道帖子了,要我拨款,说是南方军事学堂第一期学员已经毕业,想要扩建海军,想要建造更多的战列舰和巡洋舰,各类炮弹要跟上步伐,矿产亟待开发。”“邓肃那边胃口更大,说是要振兴川黔两省,促进民族融合,打造精锐陆军,以备不时之需。”“整个国家都在烧钱,好在新法铺设很快,未来我们的税收是有保障的。”周元苦笑摇头道:“真是太多的事需要去愁,辛苦你了。”听到这里,官妙善才缓步朝他走去,小声道:“就是想听这个,就是要你知道我很有本事,你根本离不开我。”周元抱着她,闻着她的发香,轻声道:“国事谈完了,该谈家事了。”“嗯…”官妙善轻轻道:“先亲热…中场休息的时候再说知心话,狠心的人,一走就是这么久…”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大国崛起 水陆并进 “当今朝局,叛逆贼臣皆以伏诛,政令推行再无阻碍,是多年以来从未有过的政治生态,也正是我们大施拳脚的时候。”“只是由于多次动乱,导致朝局官员缺失,老辈人物跟不上新时代,新辈人物还不具备担当能力,出现了青黄不接的局面。”“在这方面,我已经让退居二线的邓博尺为我发掘人才,尤其是青中年人才。”说到这里,官妙善“哎”了一声,眯眼道:“腰酸,别闹腾。”周元把她搂在怀里,低声道:“你继续说,我有在听。”官妙善继续道:“当今国库,是多年以来从未有过的丰盈,足够我们做出两年以内的战略开销,但要花对地方,花出效果,还需要仔细思索。”“我对政务比较擅长,但这是千古以来的崭新时代,在方向和大局上,还拿捏不准,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说说看。”她突然眉头一皱,扬起了下巴,轻呼道:“是让你说,不是让你吸…”周元抬起头来,静静说道:“大国崛起,需内无政乱,外无战乱。”“如今大晋政治生态平和,处于更新换代、推陈出新之时,应当顺应时代,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我们做得很好。”“至于外敌,蒙古败落,辽东收复,西南平定,西北暂稳,唯有海防是当务之急。”“国库之银,除国家基本开销,百姓基本用度,基本生产秩序恢复…等之外,海防是重中之重,是当仁不让最该用钱的。”“海防其一,军建其二——多年战乱使我大晋军备力量锐减,根基大伤,需要用时间来慢慢重建,直到恢复巅峰。”“数量不必多,但必须要精锐化,要让各地兵丁将士,皆有京营之战力。”“要配置合理,辎重、后勤、骑兵、火枪兵、炮兵及步兵,协同发展。”说到这里,周元沉思了片刻,才道:“大晋如今的问题,都不是短期问题,而是亟待进入步伐的长期问题。”“人才的缺口是巨大的,各行各业,各个领域,都需要人才。”“太学宫不够,至少要在大晋十多个巨大的城池都建立类似于太学宫这种学堂。”“此外,还要成立专门的军事学院,培养未来军队的中高层干部,否则将来军事指挥更不上,再精锐的兵都白搭。”官妙善弯着腿,仰着头,抓着他的头发,眼神迷离,呢喃道:“太复杂了,要有这样的政务举措,还得有更多的官员去推行。”“等空闲下来,我再让邓博尺想想办法,大不了降低门槛,不断破格录用,我也不看功名和出身背景了,我只看本事。”“谁有本事,我就用谁!”周元抬起头来,擦了擦嘴,大口呼吸着。他缓过气来,才点头道:“不管黑猫白猫,能抓住耗子就是好猫,整个大晋的崛起进程,都是必须要讲究效率的,要抛出那些条条框框的。”“要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要大刀阔斧向前,不犹豫,不扭捏。”说到这里,他突然皱起眉头,沉声道:“不能丢儒。”官妙善疑惑道:“什么?”“仁义礼智信。”周元沉声道:“品德是根基,然后才是本事,大国崛起,风气尤为重要,让内廷司把精力用在这方面来。”“扼杀社会转折时期的不良风气,才更有利于我们的事业。”官妙善闭上了眼睛,捂住了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悠悠转醒,精神好了很多,浑身都是暖洋洋的。她抱着周元,娇声道:“采曦自从回来之后,老是说些奇怪的话,性子也沉静了不少,像是开窍了。”“老实说,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我看人准,我感觉她长大了。”周元笑道:“人总会长大的,只是或早或晚而已,她有今天很奇怪吗?”官妙善轻声说着:“是不奇怪,但我怎么感觉她是冲着你来的…老是说些胡话试探我的态度,殊不知她那些小心思在我面前就像是透明的。”周元道:“让她自己去认知自己的人生,并做出选择吧,时间会交给我们答案的。”官妙善哼道:“说得轻巧,自家小姨子都…”周元捂住她的嘴,道:“没有的事,不许胡说,继续说正事。”“皇太极曾经跟我说过几句话,关于大晋的整体战略,所谓大国崛起,一定要水陆并进。”官妙善噘嘴道:“讨厌…刚刚还没够吗?又在说这些…”周元道:“这次是认真的。”“大晋要崛起,就要做好面临挑战世界的准备,仅有闽粤水师是不够的。”“我打算从南方军事学堂之中,挑选优秀人才,组建北方莱登水师。”“将来,莱登水师要护防松江府以北,包括辽东、高丽半岛等地,随时预防岛及海外来敌。”“闽粤水师则护防松江府以南,包括宁波、滃州、东番岛、琼州等地,并随时巡航南洋诸国。”“我们要以后更多的战列舰和巡洋舰,要有庞大的海上商队及护卫舰艇,北至东海女真族地往东的库页岛,南至南洋诸国,都要在我们的巡航范围之内。”“也就是库页岛——岛寇三岛——高丽半岛——东番岛——南洋诸岛,这就是我们的海防线,在这条线内,我们要有绝对的主动权,要有绝对的统治力。”“在这个区域内,我们不能有对手!”说到这里,周元沉声道:“莱登水师只是开始,将来还会有琼州水师,或许还要在高丽东部港口建立水师。”“这是我们成为新时代海上强国的根基,是必须要去做的事。”“将来没有仗打了,我也不能只闲着什么事都不敢,建设新时代的国防海防就是我的任务,培养下一代人才也是我的任务。”“等那批留洋的学子回来,他们还能撑起我大晋的新一片天地。”“再接下来,就是谋南洋,打通印度洋,成为真正的日不落!”官妙善听得入迷又动情,忍不住抱他更紧,颤声道:“这么伟大的事业,怎么少得了我这种贤内助呢,周元,你已经让我名垂青史了,可我还想要更多。”“你愿意给我吗?”周元看向她,疑惑道:“奇怪,都是一家人,怎么突然客气了起来?”听闻此话,官妙善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兴奋道:“是啊是啊,都是一家人,接下来该谈陆地了对不对?”周元眯眼笑道:“对,配合一下呀,女皇陛下。”官妙善红着脸打了他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西域之重 官妙善仰躺在床上,打湿的头发胡乱贴在绯红的脸上,迷离的眼神和微张的丹唇,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周元压制住内心的欲望,低声道:“我们接下来讲陆地。”官妙善一把抓住他的手,摇着头道:“别…饶了我吧,饿极了的人很忌讳过度饱腹的,身体撑不住。”周元笑道:“我是说西域。”他坐了起来,端了两杯茶水过来,两人干脆坐到床边上喝了起来。周元道:“西域,看似离京城遥远,但对于大晋来说,却是重中之重。”“地域辽阔,万里国境,接壤中亚各国,是古代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也是核心之地。”“独特的民族,独特的地域,孕育出辉煌灿烂的独特文化。”“多少国家对它充满了觊觎之心,我们历朝历代先祖,也总对其费尽心血。”“不收复,何以对得起华1夏民族先辈开拓者的无私牺牲?何以对得起数千年的文化传承?”官妙善皱眉道:“你说这些我都认,我也认为那里应该收复,但是不是该缓一缓?”“我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底蕴都快打空了,整个国家都积极向上,渴望发展。”“我的看法是,过个四五年,我们彻底腾飞之后,再慢慢收复西域。”周元摇头道:“等不了那么久,大国发展,在于水陆并进,大陆不平,则发展有碍,大陆欲平,则必取西域。”“大师姐,世界是不会允许一个巨人那么顺利地站起来的,我们真正想要安心发展,就必须要构筑自己的铜壁铁墙。”“三十年前准葛尔叛乱,独立出去,如今叶尔羌一统西域,对甘肃、西海虎视眈眈。”“我们在辽东的仗打赢了,甘肃也守住了,因此他们不敢妄动了。”“怎么对待他们,又成了将来其他势力的前车之鉴,比如乌斯藏。”昭景女皇的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周元继续道:“所以必须要尽快处理叶尔羌汗国,将其彻底覆灭,同时也就遏制住了乌斯藏的思想异火。”“西域归,则大陆平,大陆平,则天下皆定,民族崛起,国家腾飞。”昭景女皇沉默了很久,才郑重道:“好,就按你说的办,无论怎样,都要先把西域拿下,铸建陆地的铜墙铁壁。”“只是要怎么做,只能你来把握了,在这方面我不擅长。”周元冷笑道:“当然是温水煮青蛙。”“你先发一道圣旨给叶尔羌,要求他们成为大晋的属国,曾经发生的一切就既往不咎。”“如今他们处境毕竟尴尬,硬打又打不下来,等我们恢复元气之后,就是他们灭国之时。”“这一道圣旨有三用,一是安抚人心,让叶尔羌高层认为有活路可以走,防止他们鱼死网破,给我们带来更大的损失。”“二是离间人心,叶尔羌高层必然有主战派、主和派,这道圣旨出来了,主战、主和两派自然就会开始斗争,他们的内部开始出现裂隙,也给了我们渗透的机会。”“第三,等将来灭了叶尔羌,这一批主和派可以成为我们的管理人员,就地管理百姓,同时在百姓方面,我们也占据了仁义这个名头。”“仁义这个名头,有时候不值一提,有时候却重若千钧。将来得民心,推政令,一切就都平顺了。”昭景女皇道:“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就这么办。”“但圣旨之后,如何去让他们的裂隙扩大,如何平定他们,你想好了吗?”周元道:“等一段时间,我会亲自去西域,把这件事办成。”“这一仗不能硬打,我慢慢计划,逐步渗透。”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缓缓道:“关陆比我先回大晋两个月,估计已经带着家人到了神京,等段时间,他要带着神雀的核心骨干先出发,与二师姐在伊犁会和,摸清对方的底细。”官妙善不禁叹息道:“真是辛苦你了,这才刚回来,就计划着要出门了。”周元忍不住笑道:“我起码要在神京待两个月,好好陪一陪你们。”“累了,不太想动了,西域那边的事情虽然复杂,但不艰苦,我挺有信心的,你放心吧。”官妙善小声道:“好吧,原谅你刚才的所有不温柔。”周元道:“还有呢?”官妙善咯咯笑道:“采曦的事我不管了,你们爱怎样就怎样,我心中只有国家大事。”周元看着她,轻笑道:“还有呢?”官妙善瞥了他一眼,重重哼道:“不要脸的东西,行吧,找个黄道吉日,我给沁水、碧水赐婚,满足你小小的愿望。”周元大笑道:“知我者,大师姐也!”官妙善突然道:“别得意,有个条件。”周元道:“什么条件?”官妙善眯着眼哼道:“我怀孕之时,才是赐婚她们之时。”额…这就是她的小心机么…周元直接放下了茶,大声道:“那就来!加快光合作用!争取早日结果!”官妙善瞪眼道:“光合作用?就是光着身子…合吗?”“大差不差!”周元笑着,拉上了幔帐。……第二天,沁水碧水得知了周元回来的消息,已经忍不住进了宫。紫微宫的院子里,周元和官妙善躺在椅子上,晒着初春的太阳,心情优哉游哉。尤其是官妙善,脸色红润,容光焕发,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脸上的笑容都没断过。看到两人来了,忍不住啧啧打趣着:“唷!听到自己男人在这里,大上午的就跑来看我啦?平时怎么没见你们这么关心我啊!”沁水公主噘着嘴,脸上委屈又无助,忍不住看向周元。周元笑道:“佩娴、蕴娴,快来坐吧,好久没见你们了,咱们好好聊一聊。”沁水公主小声道:“哪里敢坐王爷身边,我和姐姐不过是失势的公主罢了。”周元大笑出声:“哈哈你们还委屈上了,大师姐,告诉她们好消息吧。”好消息?两姐妹对视一眼,有些疑惑。官妙善道:“昨天晚上,有人不辞辛劳,嘴巴都快用废了,终于说服我,给你们两个赐婚。”“恭喜你们了,将来不是公主,而是王妃了。”两人显然是愣了一下,满脸的不可思议。她们只记得周元提过这件事,说什么打完仗回来就要娶她们,没想到他回来第一天就把这件事办成了。他是想着我们的…念及此处,沁水公主都快哭了,小声道:“周元…我…我…”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走到他跟前,抱住了他。而碧水公主则是把头转到另一边,悄悄抹了抹眼泪。她本以为,自己是得不到这一切的。如今看来,柳暗花明了。心中除了感动,只有庆幸。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阳光正好,紫微宫风景秀丽,绿植杨柳散发着盎然的春意。官妙善说要召见邓博尺,安排官员任用上的问题,便去了御书房。事实上也是给三人留下单独的空间,让他们好好叙叙旧。果然,在她离开之后,沁水公主就黏在了周元的身上,忍不住哭了起来。坐在一旁的碧水公主也抹着眼泪,低着头一副凄楚的模样。周元忍不住道:“行了,怎么一副深闺怨妇的模样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们了呢。”沁水公主趴在他的心口,用脸拱了拱他,小声道:“人家高兴嘛,你总是把我们的事放在心上,这么久没回来,刚回神京就进宫跟皇姐姐说我们的事。”“其实我们配不上你的。”她罕见有些自卑,声音低颤:“你是战功卓着的一等亲王,整个大晋都因你而崛起,我不过是一个性情暴戾、臭名昭着,向来不讨人喜欢的公主,还成过亲,是个孀居的寡妇。”周元笑道:“你爱上我的时候,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北城兵马司都指挥使…甚至一度是通缉犯。”沁水公主哽咽道:“那是因为你用命保护我,我…我向来讨厌男人,却被你打动了。”周元摆手道:“不要说什么配不配的,咱们一路风风雨雨走过来,是经过时间的磨砺和考验的。”“咱们的儿子都快两岁了,早就该是一家人了。”说到这里,他看向碧水公主,笑道:“你说对不对啊,蕴娴。”碧水公主啜泣着,也不敢说话,只是深情处处地看着周元。周元挥了挥手,道:“过来。”于是她便乖巧地走过来,把头也放在周元的心口。周元伸出手,在她脸上轻轻抚摸着,然后按住了她的嘴唇。碧水公主把他的手指含住,无比顺服的模样。片刻之后,她才小声道:“我不值得你这么做,让妹妹嫁好了,我还是…还是就在家…”周元打断道:“你哪有家?我的家才是你的家,蕴娴,你的性子太温柔了,这也不是好事。”碧水公主低声道:“你心里偶尔念着我就好,其他的我也不敢奢求太多。”周元不禁笑道:“你啊,你和沁水的性子还真是差得多,她那么暴躁,你又那么老实。”沁水公主连忙道:“我、我只是对外人,我对你可是千方百计的温柔,什么都听你的。”周元道:“你们都是我的心肝宝贝,谁也不许说什么配不配的,将来的日子还很长,你们还要为我周家开枝散叶呢。”“众所周知,我周元这么大家业,却还没有一个子嗣,只有文心、文舒两个女儿呢。”“这放在其他家族,恐怕早就急坏了。”沁水噘嘴道:“那还不是因为聚少离多,我问过宫里的老嬷嬷了,她说像我这种比较泛滥的,是很易孕的体质。”周元道:“好!这段时间我好好陪你们!争取都成功!”“不行!”沁水公主连忙抓住周元的手,道:“多陪皇姐姐,一定要多陪她…”“我…我想早点做王妃…”周元愣了一下,顿时大笑出声。就你们这段位…怎么跟大师姐玩啊…她既然都答应赐婚了,那什么时候想成亲,还不是我说了算,真把那个条件当回事啊?笨啊你们!周元拍了拍她们的肩膀,道:“那就老老实实等着做王妃吧,我先回家看看蒹葭她们,再来公主府看你们。”沁水公主点头道:“那好…我和姐姐等你,还有你的两个徒弟喔…”“白家在琼州表现不错,为新建盐矿和晒场出了大力,在之前收复辽东的前提下,就全部特设了。”“现在白家是琼州盐场的主事者,帮陛下办事呢,白家姐妹高兴极了,眼巴巴的盼着你呢。”说到这里,她眨着眼睛道:“白冰说要好好谢谢你,她说她以前太不懂事,希望你原谅她。”周元正色道:“身为师父,教授徒弟是分内之职。”沁水公主低声道:“我和姐姐毕竟是公主,都需要陪嫁的丫鬟…”周元如梦初醒,沉声道:“那你们自己去物色丫鬟,这种小事我就不管了。”碧水公主道:“蒹葭妹妹在太学宫呢,你去哪里可以找到她。”……周元了解到了神京变故的始末,也感慨蒹葭已经成了神京城的风云人物,在太学宫有着很高的地位。很多先生都镇不住学生,但只有咱们赵先生,不管你什么学生,在她面前都得乖乖听话。在这个变革的时代,在各个行业教育兴起的时代,蒹葭带着女子学堂,教授文学,反而受到这么深的尊敬,真是不容易。周元悄然来到女子学堂,很快就打听到蒹葭正在授课。悄悄走到教室门口,便听到蒹葭平静又睿智的声音:“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透过窗户,周元看到了蒹葭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静静讲述着。“在《鹏鸟赋》中,贾谊的人生态度是悲观的,消极的。这是基于他创作辞赋当时的处境与遭遇,也是时代的局限所在。”“我们学习这片辞赋,主要学习其中的哲思逻辑,以及文字的错综回环,有激烈奔放之处,又有平缓流畅之处,风采跌宕,又不臃肿艰涩,是辞赋文字的标杆水准。”话音刚落,便有姑娘说道:“赵先生,窗外站了个男人,一直盯着你。”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窗外的周元。赵蒹葭也看到了周元,先是一愣,然后急忙走了过来。她压着声音道:“你过来干什么,我在上课,回家等我。”周元笑道:“想你了。”声音并不大,但吃瓜群众可是耳目聪慧。于是一堆女学生模仿着周元的声音道:“想你了!”赵蒹葭的脸色刷地红了,被这么多学生调侃,她再也绷不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快回去快回去,讨厌死了,谁让你来打扰我上课的。”她推着周元离开,而一群学生已经喊了起来:“是卫王爷!”“他终于从辽东回来了吗!”“赵先生,我们也想见卫王爷!”“卫王爷非但打仗厉害,而且诗词俱佳,有很多传世名作呢!”架不住诸多学生哀求,赵蒹葭只能硬着头皮,咬牙道:“都是你惹的祸,滚进来说几句漂亮话,然后立刻走。”于是,周元在无数女学生的欢呼声中,走进了教室。他轻轻咳嗽了一下,四周便安静了起来。周元笑道:“大家上课很认真,我很欣赏,要好好学习,将来为国家效力噢。”有女学生道:“卫王爷,我们都看过你的诗词,能再作一首吗!”“为赵先生作一首吧!”“作一首!作一首!”女学生起哄真是挡不住。周元挥了挥手,大笑道:“拒绝你们的话,岂不是不给赵先生面子?”“那就随便作一首吧!”他拉着赵蒹葭的手,轻声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国事半缘君。”四周安静一片,赵蒹葭看着周元,脸色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她小声道:“不要脸…”无数女学生反应过来,顿时欢呼出声。情诗,往往是女孩们最喜欢的,更何况还是卫王爷临时为赵先生所作。这个瓜可以磕到明年去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回家 被赶走了。周元只在课堂待了半刻钟就被赵蒹葭赶了出去。片刻之后,赵蒹葭也上完课急匆匆出来,拉着周元就朝外走。周元疑惑道:“你这么快就结束了?”赵蒹葭咬牙道:“我今天请假行不行?还不是因为你,大家都没心情听课,全在聊你的事儿去了。”“另外,第一个认出你的姑娘,还想要来家里拜访你呢。”周元瞪眼道:“她们怎么这么热情?”赵蒹葭哼道:“你猜猜她们怎么这么热情?那能有好心思吗?能进王府当个小妾,对于她们或者她们的家族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事。”“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来太学宫招蜂引蝶!”周元苦笑摇头,道:“这不是来接你下班么…”赵蒹葭瞥了他一眼,道:“真那么想我,昨晚怎么见不到你人?”咳咳…周元当即转移话题,拉着她的手上了马车,低声道:“文心最近怎么样?”赵蒹葭果然不再提其他,而是小声道:“我们文心当然好,三岁的孩子,一点也不闹腾,乖巧得很。”周元笑道:“长大以后能有你一半的才情,我都满意了。”赵蒹葭掀眉道:“不许这样说,文心就是文心,她有她的生命之路要去走,用来和我比较,相当于给她套上无形的枷锁。”坏了!坏了坏了!她真的像老师了,这绝不是好消息。以后说什么话都要教训我一番,那就折磨人了。周元连忙把她抱在怀里,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蒹葭,你难道不想我么?”赵蒹葭也没挣扎,而是红着脸小声道:“我想什么?我有我的事要做,家里的,学院的,忙都忙不过来,才不会想你。”周元道:“那你抖什么抖,我不过只是摸摸。”赵蒹葭按住他的大手,脸更加红了,嘤咛道:“不要使坏…这还在马车上呢。”周元笑道:“意思是回家之后再使坏?”赵蒹葭把他推开,哼哼着笑道:“回家之后找紫鸢青鸢使坏去,她们可是很想你。”周元道:“你呢?”“一点点想吧!”她故意装着正经,被周元偷袭之后,又忍不住咯咯笑道:“好了好了,很想你很想你,这总行了吧?”两人打打闹闹,卿卿我我,终于到了家门口。早已收到消息的紫鸢她们,已经整整齐齐站在了门口,马车刚到,鞭炮声就已经响了起来。伴随着花火,伴随着白烟,伴随着那热闹而密集的响声,周元拉着赵蒹葭的手下了马车。众人都欢呼了起来,周元则是对着小影挥手道:“快来快来!”小影看了四周一眼,才乖巧地走到周元跟前,却一下子被周元抱了起来。“啊!”她吓了一跳,双手抱着周元的脖子,眼睛睁得大大的。周元用额头碰了她的额头一下,她才嘻嘻笑了起来,露出了两颗小小的虎牙。曲灵啧啧笑道:“还是小影丫头讨咱们老爷喜欢喔,我们这些就只能在一旁看着了。”周元狠狠瞪了她一眼。她毫不犹豫瞪了回去,道:“老爷快进府吧,这大庭广众的,总不能直接来一发吧。”说起这个就是气,姓曲的,你给老子等着。总有个机会,我要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风风火火进了家门,午宴已经备好,大大小小的仆人举行了浓重的欢迎仪式。周元道:“怎么不见明瑞那小子?”赵蒹葭笑道:“还小子呢,人家孩子都生了,现在住外面呢,平时负责一下王府的采购,油水可不少。”周元点头道:“可以,当初在云州的时候,我就答应这小子要给他找个老婆,现在也算是功德圆满了。”他坐了下来,蒹葭和小影伴其左右,曲灵则挨着蒹葭坐。紫鸢和青鸢她们站着,迟迟没有坐下来。周元倒是有点疑惑:“不是,你俩干嘛呢?坐啊!”两人这才乖乖坐下。赵蒹葭道:“你看看你,这么久没有回来,大家都不那么自在了,毕竟是战功卓着的王爷,积威太重啊。”蒹葭这句话似乎有深意。周元皱眉道:“家里没有那么多规矩,大家还是像以前那样就好,紫鸢,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在责怪姑爷总不回家啊?”紫鸢圆圆的小脸很是可爱,撇嘴道:“才不是呢,只是觉得姑爷瘦了,打仗肯定很苦。”这句话把桌上的人都搞沉默了。好家伙,又煽情起来了是吧?周元眨了眨眼睛道:“我变瘦了,但也变强了,等会儿你试试,保证让你哇哇叫。”这下把紫鸢闹了个大红脸,看着四周众人揶揄的笑容,她急得跺了跺脚,道:“我…我再也不理姑爷了!”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周元道:“两个丫头呢,文心去哪儿了?文舒呢?”小影咯咯笑道:“不知道哥哥今天要回家,奶娘带着文心去学堂找思繁去了,文舒现在在睡觉呢,她可和咱们的时间不一样。”周元一边吃,一边说着:“思繁最近学习怎么样啊?”赵蒹葭道:“很聪明,很好学,也很用功,但性子过于文静了,我都怕她在学堂被其他孩子欺负。”周元摆手道:“没事,到时候让圣母来调1教,保证没问题。”赵蒹葭道:“她也在学武呢,最近跟着素幽子大师学习一些基础的武学,据说天赋很不错。”周元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抬起头来,瞪眼道:“什么?师父?在哪儿?”曲灵眯着眼笑道:“唷,老爷这是什么反应,素幽子大师就在咱们家啊,住了快四个月了呢。”“难道你做徒弟的,还不让师父住一下?格局打开好吗?”周元才没心情和她扯淡,直接道:“还是之前那个院子?”赵蒹葭道:“是啊,素幽子大师喜静,所以从来不和我们一起吃饭,我们也不忍去打扰她,只有思繁和文心能见到她呢。”周元愣了好久,才疑惑道:“你们是说,师父是去年十一月份就来了,一直没走?”赵蒹葭皱眉道:“周元你什么意思嘛,素幽子大师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好?你怎么见外起来了。”“好好好!”周元连忙道:“当然好!我也想找师父学功夫!”“快吃饭!快吃饭!吃了我要去学功夫了!”“你们不是武人,你们不懂,这修炼啊,是一天也不能放松!”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人生不彳亍 现在是什么滋味…不太清楚,反正家里的饭很香,周元很快就吃饱了。然后他站了起来,正色道:“大晋以孝治天下,我回家怎么能不拜访师父呢,尊师重道,传统美德不能丢!”“诸位老婆,我先去见师父了,你们休息着!”他说完话,便直接朝着师父独立的小院而去。走在路上,晒着太阳吹着风,心也渐渐冷却了下来。如何面对师父?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不是插科打诨就能解决的。来到这个世界,师父是最先认识的人之一,也是最初相守最久的人。在白云观那段时间,每天和师父一起修炼,一起论道,现在想来真是无忧无虑。不知不觉,心中已经装下了她。而事实也证明,师父心中早有自己。一封信,便让师父出了白云观前往临安府,助自己一臂之力。再一封信,师父再出白云观,千里迢迢到了神京,护送蒹葭她们一路到终南山。这些年来,师父一直没有底线地在保护我,这种付出,却总是被忽视了。这不是爱是什么?她可从来是不管二师姐的…只是师父心中有包袱,基于道德伦理,基于她坚持的道法。但有些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该去面对,师父不敢,就由我来做吧。人生是一场光阴的逆旅,谁都别想永远不死,在有限的生命旅程中,不给自己留下遗憾,不彳亍于抉择,才是最好的态度。想到这里,周元的心也渐渐坚定了起来,敲响了师父的院门。没有人回应。于是周元直接喊了起来:“师父!弟子来看你了!”依旧没有人回应。周元有的是办法,于是再喊:“李玉嫣,我来看你了。”“玉嫣!”“嫣嫣!”“嫣嫣宝贝!”门直接开了,里面传来了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你要进来便进来!又没有锁门!胡乱喊什么!”周元连忙跑了进去,便看到凉亭之中,盘坐在蒲团之上的身影。她依旧穿着古老的道袍,长风吹过,道袍贴在身上,勾勒出丰腴的身姿。双眸紧闭,面色平静,那一张脸的确和圣母姐姐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圣母姐姐要更艳丽,而师父要更素雅。周元走了上去,双手作揖,鞠躬而下。“弟子元易子,参见师父,一别数月,师父风采依旧,弟子不胜欣喜。”素幽子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才道:“内功深入大海,势如山岳,已经真正登堂入室,李玉婠对你的开发还不够,你还没有真正成为举世无敌的宗师。”“如果你再花五六年,认真开掘体内的力量,你会达到我在白云观时期的境界。”周元连忙道:“打得过小庄吗?”素幽子道:“庄玄朴?你来白云观的时候,她远没有现在这么强。”“如今,她已经赶上我在白云观时期的水平了。”“等你把体内的潜力开发出来,也能到那个水平,只是那时候的她,估计已经到了我如今的水平了。”“别跟她比,她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而且对道有赤子之心,故而能持续精进。”啊?意思是,我即使修炼个四五年,也依旧是被小庄一刀秒?那我修炼个屁啊!周元实在气不过,咬牙道:“师父,在弟子的心目中,只有你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请师父教我,到底有什么法子可以超越小庄?”素幽子道:“只有一个法子。”“师父快说!”周元摩拳擦掌。素幽子道:“与她双修,采她元阴,破她赤子之心。”我认输!我宁愿认输!周元颓然走了过去,摇头道:“这就算了…反正到时候她是我大姨子,也不会对我怎么样,更何况我还有师父保护。”素幽子冷冷道:“所以你依旧打算疏于修炼!你依旧打算参与世俗!”周元道:“我都是王爷了,我想不世俗都没办法啊…”素幽子大声道:“糊涂!世俗给你带来了什么!红尘给你带来了什么!”“承受苦痛与危险,生命挣扎与生死边缘,为了天下努力,天下却又唾骂于你,为了什么?”“你若是最初就跟着我在山上修道,谁能害你?你何至于受这么多苦?”周元歪着头看向她,眯眼道:“师父心疼我了。”这句话把素幽子吓了一跳,情绪也冷静了下来,摇头道:“没…”她有点不敢看周元。而周元走到了她的跟前,也盘坐而下。他看着素幽子,轻声道:“师父,大晋积弊极深,矛盾尖锐,外敌林立,已至生死边缘之境地,百姓苦痛,民不聊生。”“在这种时候,总会有人要站出来的,总要有人去承担的。”“弟子不去做,弟子可以苟安,但其他人也会去做那些事,也会去承担那些责任。”“我有本事,我比他们强,我能比他们做的更好,我为什么不去做呢?”“这天下之大,百姓之苦,我都看在眼里,我能视而不见吗?”“都说活在这个世上,总要去追求什么,我身上流着炎黄的血,我的思想是华1夏文明几千年辉煌所塑造的。”“我怎能不反哺这个民族?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它遭受苦难?”素幽子大声道:“但这一路走来,你受苦何其多…”周元沉声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师父,一路走来你都看到了,这就是弟子的人间正道。”素幽子冷冷道:“倔脾气,在山上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倔。”周元笑道:“当然也倔,否则又怎么可能咬着师父不放呢。”他伸出手,握住了素幽子冰凉的手。素幽子身体一颤,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吓得声音都在抖。“你…逆徒…你待如何…”周元轻声道:“师父,我已经经历过很多次生死了,我早已过了矫情的年龄了。”“曾经我会考虑很多东西,很多很多。”“现在我只知道一个道理——我想要,我就必须要得到!”他一把讲素幽子抱进怀里,一口直接亲了上去。素幽子内力爆发,直接把他震开。她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道:“逆徒!我那是为了救你性命啊!你非但不知道心痛为师!竟然还想一错再错!”周元道:“那师父为何不走?为何要留在王府?难道真的是为了保护蒹葭她们吗?”“不,你只是不舍得,你心里有我。”“无数年来,你压抑着内心的情感,你以为你可以太上忘情,而事实是,情感就像沸腾的水,像密封而被点燃的火药,早已快撑不住了,早已要炸开了。”周元大步走到她的身旁,一字一句道:“你没走,只因你在等我。”“你在等我,只因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弟子告诉你该怎么办!”“让情绪,直接爆炸吧!”他再一次抱住了素幽子,捧起她的脸就亲了下去。“呜逆徒…呜呜…”素幽子挣扎着,却没有力气推开他。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做师父的 阳光烂漫,初春的气息在这座小院回荡。四周绿植茂盛,院外有绿竹相映,风吹过,树影婆娑,哗哗作响,景色让人迷醉。而就在这悠然的环境中,素幽子却宛如坠入火坑,浑身都在冒汗。周元的身体太热了,像是烧红的烙铁,仅仅是一次拥抱,便让她几乎融化。她想要挣脱,想要把这一切推开,但浑身的内力却丝毫提不起来。“逆徒…不许…”她仰着头,急促喘息着,汗水已经打湿了头发,凌乱的头发又贴在脸颊上,显得如此动人。她双手抓着周元的衣领,像是抓住仅有的救命稻草,只为保持身体的平衡,不让自己倒下。可这逆徒实在太过分,他的手竟然乱动。素幽子连忙按住他的手,哀求道:“千万不要,元易子,你有今日之功何等不易,不可自毁啊。”周元看着师父,目光坚定,缓缓道:“自毁?师父是怕世人骂我是不孝不伦之辈吗?”素幽子道:“天下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周元道:“师父向来不在意天下,为何又在意天下的看法?”素幽子大声道:“逆徒!你啊!是你啊!你走的是人间正道!我不能毁了你啊!”周元沉默了片刻,缓缓放开了她。他坐了下来,静静看着眼眶泛红的素幽子,然后慢慢笑了起来。他轻轻道:“师父果然还是爱我的,心中果然是装着弟子的,否则也不会那么在意天下的眼光,不会在意我在世俗的名声。”“可是师父,你毕竟是常年隐居深山之人,你还不知道你徒弟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是什么样的名声。”“在世人看来,我周元是一个连五六十岁老妪都不放过的色中恶鬼,是只有下半身的原始畜生。”“我的名声,没有什么可毁的,已经没有下限了。”素幽子看向周元,满脸震惊。周元十分满意她的反应,暗暗给张白龙竖了个大拇指,这狗贼的脏水,竟然能有一天能帮到老子,真是他妈奇事。周元道:“所以,师父,不要在乎天下的看法了,我所建立的功业是实实在在的,不是流言蜚语可以磨灭的。”“如果还是有人不服,那我让京营跟他讲道理。”素幽子叹了口气,低下了头。她小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等你吗?”周元道:“是师父放不下心中的感情。”“错!”素幽子看着周元,咬牙道:“我是怕你走上不归路!”“你已经有了问鼎天下的权势,你拥有无数的红颜知己,你对平常的男女之事已经不感兴趣了,你胃口变重了!”周元有些懵。他疑惑道:“师父…这从何说起…”素幽子道:“在沈州的时候,我见到了龙虎山的松山子道长。”“他跟我说了一件奇事。”“他说,你的兴趣…那方面的兴趣,已经从人身上转移出去了。”“他说你跟马…你…开始恋兽了!”“逆徒!你这般做!你让为师怎么放心得下!”轰隆隆!一道惊雷!两道、三道、十道、百道…惊雷!在周元的脑中炸开!这一瞬间,他的怒火几乎喷发出来,恨不得把整个王府都拆掉。他想起了!在松花江那地方的时候,曲灵让松山子带过信,说什么小洋马的初次权。这牛鼻子就误会了,还说什么“马也可以”。当时周元没在意,却哪里知道会惹这么大的祸啊!“松山子!我上早八!老子跟你没完!”周元气得浑身发抖,连忙看向师父。他终于明白师父为什么是这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了。她老人家没有大义灭亲都对得起我了!“师父…师父啊!”周元连忙解释道:“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啊!”“弟子虽然风流,但绝不滥情,身边的红颜知己无一不是真诚的感情,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强迫来的,都是两情相悦。”“什么四五十岁也不放过,那纯粹是张白龙污蔑老子!”“什么恋兽爱马,纯粹是松山子那个牛鼻子乱说!”“弟子,不是变态啊!”素幽子看他这般激动,也是吓了一跳,连忙道:“元易子,莫要激动,莫要乱了道心。”“为师不是有意要拆穿你的,在此之前,我也想过要不要拆穿你,但又怕你承受不住,更加自暴自弃。”“可你对为师动手动脚的,让为师也乱了分寸。”“你可千万要把持住道心,把那些不好的习惯戒掉啊!”周元沉默了。他心中已经打算好了。张白龙那破书也别教了,弄到神京来,让他专门伺候老人。松山子那龙虎山的道庭也别修了,直接一把火烧了算了。这两个畜生,把老子的名声害成这样,老子…哎?好像有个点子!周元突然大笑出声,面目狰狞无比,咧嘴道:“什么坏习惯好习惯?我是卫王!我是一等亲王!我做什么事做不得!谁敢说我一句不对!”他一拍石桌,满目寒霜,森然道:“我想和什么来都可以,谁也管不到我,就算是皇帝,也不过是我的师姐罢了。”听闻此话,素幽子面色大变,凝声道:“逆徒!你当为师是死了吗!有我在,你休想胡来!”周元看向她,缓缓道:“师父能管我一时,却能管我一辈子么?”素幽子道:“有什么不能!我就一辈子跟着你!管着你!”周元当即笑道:“一言为定,师父,不许反悔哦。”这下轮到素幽子沉默了。风吹过,她的长发飞舞着,脸上却有着难以形容的落寞。她撩了撩头发,看向周元,目光变得清明。她低声道:“真是当局者迷,你何等高傲的人,又怎会做那种狂乱之事。”“为师的确乱心了,动情了,以至于连基本的是非都快分不清楚了。”“但是元易子,人无法决定自己的感情,却可以决定自己的选择。”“无论如何,为师都不会答应你。”她看着周元,目光之中已有泪花,脸上的遗憾落寞已经掩盖不住。她轻轻说着:“若真是应了你,那就是毁你。”周元急道:“谁敢说个不是!”素幽子叹息道:“当面不敢,背后也敢,当代人不说,丹青史册也饶不得你。”她泪水蓄满,终于流了下来。她的脸色已经平静,声音在颤抖:“你一路走来,实在太苦了,好不容易有了如此功绩,这是你应得的。”“做师父的,永远都不希望…不希望成为徒弟的污点,让你被千秋万代辱骂唾弃。”她终于忍不住伸出了手,抚摸着周元的脸,哽咽道:“我不如你师伯,她给你的爱和付出实在太多太多了。”“我…只能给你这么一点点爱,只能为你付出一点点东西。”“元易子,不要责怪师父,师父尽力了。”她站了起来,抹了抹眼泪,转身离开。她的声音徐徐而来,如此悲伤:“我活得混混沌沌,实在不清楚要去哪里,要做什么,骗自己,总是装睡,为难多于洒脱。”“若非如此,我或许还能给你更多的帮助,或许会比你师伯给你的更多。”“唉…说这些没有意义了。”“走了,回白云观了,那里才是我该去的地方。”周元腾地站了起来。他眼中散发着光,大声道:“师父!如果你决定要走!弟子不拦着你!”“但请师傅,再帮弟子做一件事吧!除了您,再没人能做到了!”素幽子缓缓转身,皱起了眉头。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死与生 “你一定要帮我!”周元大步朝素幽子走去,沉声道:“师父,你说的话让弟子感动,弟子再也不敢忤逆师父,只求师父再帮弟子最后一个忙。”素幽子看他态度认真,便轻声道:“如果是正事,做师父的,帮徒弟是应该的。”周元道:“弟子有两封信,必须要送出去,但路途遥远,除了师傅之外,没人能在短时间内送到。”“请师父,帮弟子送信,弟子感激不尽。”素幽子显然松了口气,点头道:“送信没有问题,为师帮你。”周元沉声道:“弟子这就写信!”他拿来纸笔,很快便写下两封信,递给了素幽子。墨迹未干,素幽子看了一眼信,发现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内容,都是正事,心里又踏实了一点。周元道:“第一封信,帮弟子送到乌斯藏行都指挥使司,交给他们的都指挥使。”“第二封信,帮弟子送到甘肃镇肃州卫,交给宋武。”“师父愿意帮弟子吗?”素幽子收起了信,点头道:“明白了,我明日便出发,帮你送信。”她看向周元,轻声道:“送完信,我便回白云观了。”周元道:“先送第一封,然后再送第二封信到肃州卫。”“然后,师父在肃州卫等我过来找你。”“若师父不想等,便回白云观,弟子绝不强求。”素幽子道:“信,我会按要求帮你送到,然后我就会回白云观。”“元易子,你的人生刚刚开始,好好珍惜拥有的一切吧。”周元深深鞠躬,沉声道:“弟子拜谢师父!”他转身,离开了这个安静的院子。阳光明媚,周元的心情并不好受。这种不好受,不是因为即将要与师父分别,而是他认为自己长时间忽略了师父的感受。原来师父也会痛苦,也有愁绪,也哀叹她人生的混混沌沌与艰难苦楚。原来师父也知道圣母姐姐付出的多,并因此感到自责内疚。是啊,我是她的徒弟,她能做的事却很少。因为她连自己的心事都处理不好,又怎么帮徒弟呢。站在师父的角度去想这些事,周元觉得心中一阵发紧,有一种莫名的痛楚。也因此,他更明白师父对他的爱和付出。也因此,他决不放弃!“师父,人是会变的。”“你去那边送信,会看到很多很多东西,那些东西会改变你的。”“有些东西比战争更残酷可怕,因为战争只以刀剑杀人。”“你将见证比死亡还可怕的东西——注定死亡,或者生不如死。”“到那时候,你才会真正理解什么你徒弟在做什么事。”“你会明白,什么师父道德,什么世人诟谤,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人,先要能够做人才行。”周元喃喃自语,心中的悲伤慢慢好了起来。是的,如师父所说,人生的路才刚刚开始,还有的是时间去等师父醒悟。而目前该做的事,是好好珍惜眼前的一切。刚想到这里,前方紫鸢就飞快跑了过来。周元笑道:“紫鸢,这才分开多久,又想姑爷啦!”紫鸢急得话都快说不清楚了,结巴道:“快、快,二夫人…凝…哎呀,二夫人要生了!”周元当即一个激灵,瞪眼道:“凝月要生了!快!带我去!”紫鸢也终于喘上气来,拍着胸口道:“不用着急,我就是过来告诉姑爷一声,宫里的稳婆全部都在,太医也住了三五个,保证没问题。”“这些天二夫人快到时间了,又一直犯困,从上午睡到现在,被肚子痛醒了。”“那边已经忙活了起来,有小姐照看着,大家有条不紊忙活着,一定会顺利的。”周元一边朝前走,一边说道:“阿弥陀佛哦不对,无量天尊,希望不管什么神,能保佑我家凝月宝贝顺顺利利,平平安安。”走进凝月的院子,里面已经站满了人,小影、曲灵她们都在,还有内卫和各类丫鬟。大家聚在一起,真是大气都不敢喘,因为凝月的声音已经传遍了院子。平时喜欢调笑的曲灵都不笑了,而是煞白着脸,压着声音道:“老天爷,我听着凝月的喊声都揪心,要不我不生了?”周元道:“你家老爷子怕是早就在催你了,曲王妃不生个儿子,以后曲家怎么把路走宽?”曲灵诧异地看了周元一眼,道:“还真瞒不过你,老早就在催了,讲各种道理,反正就是你说的那些。”“听着烦,我还用靠我儿子把路走宽?开玩笑,家里就我一个能编排大戏的,我也是少有能帮上你忙的,老娘纯纯靠自己好吗!”周元道:“是,曲大小姐永远都是我最爱的那个。”曲灵脸红了一下,掐着她的腰道:“少来这套!说这些好听的,肯定是因为你心情好,随便哄哄我。”周元点头道:“嗯,就是随便哄哄罢了了,爱信不信。”“凭什么不信!”曲灵哼道:“我只信我喜欢听的,偏偏这一句我很喜欢,信了,等几天给你安排节目。”周元作揖道:“谢谢导演栽培。”一边闲聊着,一边听着屋里的动静,凝月的声音忽大忽小,大家也都在忙碌着。但,没有意外。一切都很顺利。夜幕降临的时候,婴儿的啼哭已经响彻了小院子。稳婆已经忍不住大喊了起来:“男丁!是个男丁!声音好洪亮啊!”“恭喜卫王爷!收获长子!”“周家开枝散叶了!”“恭喜卫王爷!”稳婆、侍女、内卫,还有偏院随时备战的太医们,都纷纷祝贺了起来。周元忍不住吼道:“快!快快快!曲灵你快安排人打赏!给我狠狠发钱!”他抱拳道:“多谢诸位,实在辛苦了,我先去看我的凝月!”他连忙跑了进去,却被屋内的蒹葭拦住。“还在打扫,耐心等一下。”蒹葭的声音有些疲倦,却也带着温柔。周元忍不住喊道:“凝月,凝月宝贝!”赵蒹葭掐了他一下,轻声道:“你糊涂啊,凝月现在累着呢,哪里能回你话,进去再说嘛。”周元嘿嘿笑道:“这不是兴奋么,蒹葭,也辛苦你了。”赵蒹葭道:“才不辛苦呢,我只是替凝月感到高兴,她终于等来这一天了。”房间很快打扫干净,周元便直接进去了,赵蒹葭帮他把门关好,却没有跟进去。床上,凝月脸色苍白,疲倦地躺着,看到周元进来,勉强挤出了笑意。周元走过去,蹲在床的旁边,握住她汗湿的手,低声道:“凝月,辛苦你了,还好吗?”“周…周大哥…”薛凝月的声音很虚弱,眼中透着笑意,又有没散去的泪花。她轻声呢喃:“早在几年前,临安府的时候,就说过…要为你生儿育女,开枝散叶,保留周家香火…”“如今,凝月总算做到了…”“总算…没有辜负大哥对我的好…”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长幼嫡庶 时间的车轮缓缓朝前,一幕幕画面却在脑海中重现。和凝月有许多往事讲不完,在诗会的时候,她莫名勇敢追了上来,两人埋下了感情的种子。下山之后,在她闺房讲了一出《西游记》,她便把周元当成了天命人。“那些困不住你的,周大哥。”她是如此认定那个身份低微的赘婿。她爱的从来不是大元帅,不是卫王爷,而是周元本身。所以临安府的时候,传统如她,也要拖着病躯献出自己。曾经开出的花,终究结出了果实。那些承诺和感情,并未随着岁月的消磨而变得渺小,反而在无数次的打磨之中,闪耀出更加璀璨的光辉。凝月不是没有遇到过挫折。在神京医馆之中,她差点遭到侵害。在公堂之上,她被污蔑成凶手。周元说:“凝月,要用火。”她并不懂这些,但她逐渐变得勇敢起来。世俗的流言蜚语没能伤到她,颠沛流离的赶路没能伤到她,多年未孕也没能伤到她。反而她找到了自己要做的事,并把它完成得非常出色。她几乎奠基了女性的护理事业,拯救了数不清的战士。世界以痛吻我,我报之以歌。矛盾与困境就像是生命中的砂砾,而薛凝月则像是蚌一般,用最柔软的部分,把这些砂砾逐渐研磨成了璀璨的珍珠,散发出了耀眼的光芒。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看着她疲倦的笑意,周元心中柔情似水。他握住她的手,无比珍视地看着她,轻声道:“我对你的好,远不及你对我万分之一。”“凝月,一个落魄的男人遇到你这样的女人,会爆发出生命所有的潜能,会有勇气去挑战世间的一切。”“总有人说我是大晋的天命人,但没有人知道,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薛凝月把他的手拉过来,盖在自己的脸上。她泪光楚楚,声音轻柔:“可是,周大哥一直是我的天命人啊,在云州的时候就是了。”周元笑道:“如今我们终于有了小天命人了。”薛凝月也不禁笑了起来,欣慰道:“大哥,给咱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吧,你来做主。”周元沉思了很久。然后他最终眯着眼,凝声说道:“周文衍。”“衍?”薛凝月有些不解。周元缓缓道:“衍则博,丰富也。我希望他学识广博,目光长远,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能做别人不敢去做的事。”“我希望他的精神是丰富的,是长久的,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他是周家的长子,作为兄长,他要有博大的胸怀,要有浩荡的志向。”薛凝月连忙道:“好了好了,别给咱们的孩子立下这么多的目标,他能开心,能善良,能做一个有品德的人,我就很开心了。”周元捏了捏她的小脸,轻声道:“傻丫头,以后你可是要母凭子贵的人,怎么能不对自己孩子期望高一点呢?”薛凝月道:“母凭子贵?什么?”周元道:“一等亲王家族啊,将来孩子们也会长大的,我们也终究会老去。”“蒹葭的父亲是能臣,注定了将来要位列首辅,是要主宰国家命运的人。”“曲灵有她的商业帝国,有曲家在,又那么聪明,将来吃不了亏。”“彩霓是到处都讨人喜欢,有族长师父,有水西百寨,和曲灵臭味相投,还救过圣母的性命,她是永远会被人宠爱着的。”“至于陛下,至于其他人,她们都有自己的势力或实力,将来有的是法子。”“而你呢?父亲老了,也没个兄弟姐妹,仅能靠儿子了。”薛凝月听得哭笑不得,忍不住道:“你在说什么呀…我们姐妹感情都那么好,才不会有任何矛盾呢。”“什么一等亲王家族,有周大哥在,家里再多人也不会乱。”“凝月才不需要靠孩子,我早已有依靠的人了。”周元大笑出声:“哈哈哈哈!你说的没错,只要我在,就出不了任何乱子。”“刚刚那些话啊,纯粹是一些下人茶余饭后的无聊滑稽言论罢了。”“咱们周家,永远不存在那些阴谋论。”薛凝月轻轻点头,嘻嘻笑道:“不过这个名字真好听,周文衍,像是话本小说主角儿的名字,就用这个了。”说到这里,屋外的稳婆已经催了起来:“王爷,夫人需要休息啊,不能一直说话的,这个时候更要注意身体。”周元闻言,便对着凝月眨了眨眼睛,道:“大哥就在院子里,你先休息,想我了就叫我。”凝月轻轻嗯了一声,心中温暖又踏实,很快就睡了过去。走出了房间,周元浑身轻松。侧厅之中,曲灵她们已经在逗孩子了,看到周元来了,顿时给他使眼色。周元凑过来一看,顿时点头道:“好!不愧是我儿子!颜值就是高!这大眼睛!”赵蒹葭道:“那是随着凝月的美貌呢,将来长大了,一定是一个翩翩公子,儒雅随和那种。”周元愣了一下,儒雅随和这个词,总让他响起某个让交闪现的故人,还是别用这个形容了。曲灵笑道:“名字取了吗?”众人看了过来。周元道:“嗯,周文衍,大衍的衍。”屋内一阵沉默。紫鸢她们是没明白这个字的意思,有些迟钝,而曲灵和赵蒹葭则是太懂这个字的含义了。“大衍的衍…大衍者,太极衍变,万物衍生,天地之始也。”赵蒹葭轻声道:“看来文衍要承担的东西很多。”曲灵撇嘴道:“你对凝月还真是偏爱,取这个字,意思咱们都懂,要做大哥的。”“不过…无所谓啦,凝月是我们的好妹妹,我们不介意这些,只要不是完颜黛婵那个臭女人就行。”她是豪族出身,对自己很有自信,反而不在意这些。赵蒹葭则是轻轻点头道:“嗯,这本就是周家的长子,取这个字挺好的。”周元笑道:“我这点小心思还真是瞒不过你们…”“是,我坦白说了吧,大晋正处于大刀阔斧的改革时期,薛岳父是早晚要退下来的,就在这几年了。”“老一辈的武将,全部都要下来,要积极迎接整个军制的革新。”“我不想凝月难过,所以想在这方面让她安心一些。”赵蒹葭瞥了他一眼,板着脸道:“你在解释什么?说给我听的吧?”“蒹葭…”周元干咳了两声。赵蒹葭道:“虽然周家名义上没有大小之分,都是正妻,但我一直被你们当成大妇。”“现在你解释这些,是为了让我好受点?”周元想要哄哄她,却发现她嘴角的笑意都快压不住了。最终,赵蒹葭噗嗤笑出了声,捂着脸乐道:“看把你吓的,我们都没把这个当回事,你却认真了。”“凝月是我们的好妹妹,那简直比亲姐妹还亲,我们当然希望她开心快乐啊。”“夫君,你想得太多了,我们比跟你还好呢。”周元眨眼道:“真不吃心?”“吃你个大头鬼!”赵蒹葭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曲灵则是笑道:“这傻子,平时那么精明的,在这事儿上还矫情起来了。”赵蒹葭道:“他活该,谁让他这么花心,曲姐姐,以后你得管管他了,家里不能永远进人呀。”曲灵连忙摆手道:“我可搞不定,你又不是不知道,谁能管得住他啊,宫里那位都不好使。”“我看啊,这天下之大,能管得住他的,除了圣母,也只有蒹葭你了。”“你啊,下个死命令吧,不然以后永无宁日了。”赵蒹葭看向周元,眯眼道:“卫王殿下,您听见了么?需要我们重复吗?”周元正色道:“放心放心,我以后保证洁身自好,遵守男德!”这句话直接把众人都逗笑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在人间 孩子哭累了,很快就被奶娘抱走。紫鸢她们把头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似乎也想生一个。曲灵发了赏钱,又吩咐后厨安排家宴,今天周府添丁,肯定是要庆祝的。周元也知道今天闲不下来,也干脆没想其他事儿,而是和曲灵、蒹葭她们聊着天。片刻之后,庄玄素果然到了,一大堆内卫驾着马车,把东西往府里抬,大师姐在这方面向来很大方。“这个是陛下的私人礼物。”庄玄素打开一个盒子,里面赫然是一个精美的翡翠玉如意。她压着声音道:“青城山开过光的,常伴于神,可祛除疾病,消灾解难。”周元嘿嘿笑道:“替我多谢陛下,那你的呢?”庄玄素疑惑道:“什么我的?”周元道:“你送的礼物呢?”庄玄素满脸不可思议,瞪眼道:“你生孩子,我还要送礼物?你无不无耻?”周元揽住她的肩膀,笑道:“小素啊,咱们这不是一家人么,表达个心意,很正常嘛。”“少来…”她拨开周元的手臂,小声道:“我还没问你呢,你给姐姐说了什么?她竟然罕见劝我该考虑一下个人情感了,说什么天下大定了,该休息了。”周元正色道:“小庄师父是聪明人,她的话还是要听的。”庄玄素冷笑道:“行啊,那你现在就去跟她们说,明天娶我过门。”周元噎住。庄玄素道:“你看,你也不是什么事都可以独断专行对不对?这些事你总要看看其他人的态度对不对?你自己都没做好准备,对我花言巧语做什么。”说完话,她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荷包,从荷包里拿出护身符来,递给了周元。周元道:“这是什么?”庄玄素淡淡道:“护身符,不值钱,当年师父给我的。”周元愣了一下,连忙道:“那不能要,这肯定很贵重。”“拿着!”庄玄素瞪了他一眼,然后故作冷漠把头转到一旁,平静道:“免得你说我小气。”周元作揖道:“多谢庄司主慷慨,这哪里小气了,这可是青城山道韵温养出来的神物。”庄玄素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周元道:“姐姐的态度和我无关,我可没答应你什么事啊,最近我要计划去西域呢,叶青樱在那边很艰苦,甚至很危险,我不放心。”周元眉头顿时皱起,沉声道:“具体情况如何?我跟你一起去。”庄玄素道:“没有那么严重,否则早喊你去了,我只是去帮忙而已,你好好休假吧,刚回神京就要走,这天下又不是哪里都需要你。”“有些小事,我们内卫也是能办到的。”周元道:“那边情况复杂,我担心你出事,要不临走之前,我传你内力,助你功夫再上一个台阶。”庄玄素疑惑道:“怎么传?”周元干咳道:“只能双修…”“滚!”她没好气地白了周元一眼,摇着头离开了。很快,沁水、碧水也带着兴国过来祝贺了,一家人在一起说着话,心情十分愉快。黄昏时候,王昂、关陆、章飞也带着家眷来了王府,这下就更热闹了。好酒好菜已经备好,等人齐了之后就能上桌吃饭。大约半刻钟,思繁也从学堂归来,文心蹦蹦跳跳的,看到家里这么多人,一时间都傻眼了。赵蒹葭笑道:“文心,看看这是谁啊?”文心歪着脑袋看向周元,眨了眨眼睛,然后嘻嘻笑道:“是爹爹!”这一声“爹爹”喊得稚气又响亮,差点把周元眼泪都给整出来了。他连忙抱起自己的姑娘,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好孩子,难为你这么久还记得你老爹!”这下倒是把文心弄得不好意思了,红着脸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也不说话。熊嫂子笑道:“都别看着了,快入座吧,今天可是大喜事。”众人闹腾着入座,文心却扒拉着周元不撒手,显然在初见的高兴之后,这个小丫头又进入了感伤的节奏,毕竟是聚少离多啊。周元当然也不舍得她,于是就抱着文心,边吃边说:“都理解一下啊,我女儿亲近我,你们羡慕不来的。”众人都不禁笑了起来。四周灯火通明,几桌人热闹非凡。文心十分粘周元,但明显小孩子劲儿在那儿,一会儿就觉得无聊,要下地去玩儿了。周元便和老王、关陆他们拼起酒来。说道动情处,关陆这么内敛的人都不禁感叹道:“刚来神京的时候,我们住城北那个小院子,才两进,地方狭窄,却五脏俱全,就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了。”紫鸢忍不住道:“院子里那颗老槐树就是我让种的!我的主意!”她在挣表现。但章飞挠着头道:“是啊,后来才知道老槐树招阴…”紫鸢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噘着嘴不说话了。周元大笑着说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快五年过去了,咱们已经取得了不俗的成就了。”关陆正色道:“才刚刚开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在这方面,他比周元还要谨慎,还要严肃。王昂端起酒杯道:“可惜老熊不在,这厮还在西北守城呢,这一杯敬他,希望他安全回家!”碰杯完毕,周元道:“熊嫂子,这次我可是有内幕消息,老熊这个恪毅伯,要晋为恪毅侯了。”“嫂子的一品诰命夫人,是跑不了了。”听到这句话,熊嫂子高兴得嘴都合不拢,搓着手道:“这证明我当初没看错他!”“当年成亲,虽然说他是入赘,但我父亲母亲可是一万个不愿意。”“后来有了成就了,双亲才慢慢接受这一切。”“如今…嘿!让我爹给老熊磕一个都没问题!”众人愣了一下,哄堂大孝。王昂忍不住道:“熊嫂子,那我可要替老熊说句话了,都侯爵了,家里不能只有一个人啊,会被人看轻的。”熊嫂子呸了一声,然后说道:“管好你那点事儿吧,还管起我们来了…不过…老熊在西北表现好,陛下那边甚至还派了女官来看望我,把我高兴极了。”“小妾嘛,我有两个表妹还未嫁人,生得乖巧,倒是可以进府,亏待不了老熊。”赵蒹葭道:“熊嫂子,可别听王昂胡说八道,这种事儿哪里轮得到他来管。”“家里的事,咱们女人做主,反正我们周家以后肯定是不进人了。”众人看向周元。周元当即汗流浃背,大声道:“蒹葭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十分赞成。”残月如钩,众人都不禁大笑出声。在这王府的院子里,众人聊着往事,说着未来,上至国家发展,下至儿女教育,后来酒到酣畅,章飞还专门耍了一套武功把式。紧接着又聊到诗词,周元被迫抄了几首绝妙的,才算把众人安抚住。他喝得最多,已经醉了六七分,只觉手被人握住了。转头一看,才发现小影眨着眼睛,小声道:“要少喝点唷,喝多了,身体不好呢。”周元宠溺地抹了抹她的脸,笑道:“听我家小影的。”小影嘀咕着说道:“让那个丑丑的大叔多喝点,我看他兴致很高。”哈哈哈小影,关陆的外号就是你取的,你还胡说八道呢。周元点头道:“好!小影说了算!”灯火辉煌中,两人对视而笑。看着这一切,周元知道,这就是他要追寻的人间。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辞别 在醉后,在意识回归本真,人的思维变得单纯的时候,周元会很清晰的知道,自己要的东西并不多。就是现在,就是此时此刻——亲人朋友和睦相处,在一起把酒言欢,聊着过去与未来,过着平淡的生活。但这看似并不算苛刻的追求,却必须要有一个前提——和平。所以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要结束乱世,要振兴民族,要让和平的种子在这片土地深深扎根,没有任何外力可以拔除。于是才艰难走到如今。“快实现了。”周元醉眼朦胧,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去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蒹葭还在旁边伺候着。外面的天色是昏暗的,好像刚刚黎明,还能听见稀稀落落的鸟叫声。“头疼不疼?”赵蒹葭让紫鸢拿来湿帕子,给他轻轻擦着脸。周元按住她的手,道:“一晚没睡吗?”赵蒹葭道:“别傻了,你睡了十五个时辰,把大家都吓坏了。”啊?第三天早上了?周元瞪眼道:“我、我是怎么了?”赵蒹葭道:“小庄师父过来看过了,说你疲倦太久,体内的内力蓄积深厚,强迫你身体休眠。”“她助你运行了几十个大周天,把你体内的内力全部打通,这才让你苏醒过来。”周元抬头,这才看到屋里竟然到处都是人。小影、曲灵、庄玄素、小庄师父、沁水、碧水、官采曦,全部都在。还有…大师姐。“这…没必要这么大的阵仗吧…”周元坐了起来,精神是前所未有的好,感觉身体里的疲惫被一扫而空了。官妙善站了起来,缓缓道:“醒来了就好,以后还是注意着,分明身上担着那么多东西,却又不知道自爱。”周元点头道:“酒色令我憔悴如此,从今天起,戒酒。”众人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小庄道:“这一次沉睡,主要还是你体内蓄积的内力太磅礴了,而偏偏你又没有勤于修炼,导致了经脉堵塞,身体负重太多了。”“今后你多修炼,尽早把这些内力吃透,融会贯通。”周元抱拳道:“多谢小庄师父,我明白了。”小庄继续道:“明天开始,你每天都必须要到皇宫供奉院来修炼至少两个时辰,我亲自监督你。”“没有商量的余地,除非你能打过我。”周元当场愣住。“就这样吧,我们就先走了。”官妙善说了一声,眼中带着莫名的笑意离开了。良久之后,曲灵才忍不住道:“我怎么感觉是某个人的阴谋!分明是想争宠!”沁水公主道:“没事啦,皇姐姐怀上孕就老实了。”曲灵道:“她能老实?她又不是没其他地方可走…”听闻此话,赵蒹葭脸皮最薄,已经受不了了。她连忙道:“好了好了,都下去休息吧,别吵着夫君了。”莺莺燕燕一大堆人,终于陆续离开了房间。赵蒹葭略有些笑意,意味深长地看向周元,道:“现在知道麻烦了吧?家里那么多人,以后有你好受的。”周元躺了下来,舒舒服服喘了口气,道:“没关系,我只是没有好好去整治罢了,到时候花点心思就可以。”他对着蒹葭挥了挥手,道:“累了吧,上来睡觉。”赵蒹葭哼了一声,然后说道:“我是真累了,不许折腾我。”她脱了外衣,躺进了被窝里,抱住周元的手臂。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把头靠好,然后闭上了眼睛。她小声道:“还是你在家的日子好,大家都在,又热闹又踏实。”这些年她守着这个家,的确很无趣。周元道:“但我也最多待两个月,就要去西域了。”赵蒹葭笑道:“我听庄司主说起过这个事,夫君,这次我想跟你一起去。”“她们每个人都陪你去过很多地方,连凝月都上过战场了,而我还没有陪你去做点事。”“你这次说什么也要带着我。”周元想了想,才点头道:“好,没问题,只要你想去,我肯定都带着你。”他有很多个理由拒绝蒹葭,但他都开不了口。蒹葭的确没有陪着他出去过。没有做任何事,两人就抱着说了一会儿话,蒹葭很快就沉沉睡去。而周元也终于迎来了回神京之后的第一次告别。章飞和关陆站在王府外的正院之中,对着周元鞠躬。周元还之以礼,沉声道:“此次前往西域,路途遥远,要多谨慎啊。”“神雀在那边的铺展,一定要注意安全,毕竟那边可不认朝廷。”关陆点头道:“放心吧主公,这次去西域,我们要在一个月之内,把当地的具体情况了解透彻,把具体矛盾分析出来,然后找到突破口。”“章飞要和内廷司接触合作,双方联手,事半功倍。”周元道:“好,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把西域拿下,南边高原上的人就老实了,大晋的陆地就真正定下了。”关陆显得十分有斗志,攥着拳头道:“那时候我们就可以专心致志搞海上的事了。”周元正色道:“做事谨慎,步步为营,不要贪功冒进。”关陆道:“属下明白!”“主公,我们在西域等你!”两人齐齐鞠躬而下,然后转身离开。看着他们的背影,周元真是一阵感慨,一路走来,有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奋斗,才有了今日之大晋啊。“嗯?”周元有些发愣,看到了门外还有一辆马车,上面有熟悉的标识。他直接走了过去,疑惑道:“你怎么回事?”车帘拉开,庄玄素探出头来,缓缓道:“向你辞别,我要走了。”周元皱眉道:“这么急?”庄玄素道:“工作交接已经结束,班底也组建成功,是该走的时候了。”“我下午就出发,按部就班赶往西北,先到甘肃镇和熊阔海汇合,然后赶往西域。”周元疑惑道:“老熊也要去?”庄玄素道:“他有经验,能帮到我们。”那这次西域之行热闹了,有老熊在,办起事来一定很有意思。周元笑道:“那你在西域等我,我休息一段时间就直接过来。”庄玄素哼道:“也许你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把事情办完了。”周元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郑重道:“不要大意,去那边之后要谨慎,要和关陆他们多交流。”“一旦出事,那边是没有谁能救你们的,明白吗?”庄玄素下意识想要反驳两句,但看他表情认真,便低头小声道:“知道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时间可以带来真相 今日无事,勾栏听…听不了一点曲。凝月刚刚生了孩子,还在月子中,不能出门,周元要花更多的时间陪伴她和孩子。不过两人相处也是非常愉快,周元只顾着说,凝月只顾着听,两人一动一静,恰好弥合。最大的主题当然是讲故事,主要是围绕着武侠故事和历史演义去讲……因为最开始讲涩涩的故事被蒹葭抓住了,给一顿好骂。“知道凝月什么也做不了,你便这般引诱她,到时候你找其他人解决了,我凝月妹妹怎么办?”“你给我老实点啊,陪产妇也是很正经的事的,不许那么轻佻。”去上课之前,蒹葭又给了一颗甜枣:“下个月初一,太学宫要召开春季的郊游活动,如果你表现好,让凝月高兴,我就让你去露露脸。”周元摆手道:“不去,我早就过了显摆的阶段了。”赵蒹葭眯眼道:“准确说,是太学宫女子学院要召开…”“去!”周元直接道:“人活着不能太佛系,该装一下就装一下嘛,我很喜欢和年轻的学生们交流,传授知识,为她们疏通大道。”赵蒹葭哼了一声,道:“自己个儿好好表现吧!要是让我知道凝月不高兴…”她没有说完,急匆匆走了。周元看向凝月。薛凝月嘻嘻笑道:“大哥放心吧,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的。”“还是我的凝月好。”周元抱了抱她,然后说道:“我今天给你讲一个新故事,叫《寻秦记》,保证你听得有滋有味。”一个上午都在陪凝月说话,午饭之后,凝月有些困倦了,周元才走出院子。找小影,发现小影在院子里鼓捣一些坛坛罐罐的东西,周元看了一眼,当即头皮发麻,连退数步。小影挠着头笑道:“这些都是蛊虫啦,它们正在竞争,最终会留存下几只蛊王,到时候去西域用得着呢。”周元笑道:“你这小丫头,怎么知道我要带你去西域啊?”小影歪着头,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因为人家聪明啊,外婆说,我打小就聪明。”就你这一米五几,八十斤的小小身体,还有更小的时候吗。周元躺在摇椅上,头枕着双手看着天空,缓缓道:“小影,在家里会无聊吗?”小影愣了一下,连忙摆手道:“才不会无聊呢,我培育这些蛊虫花了很多时间的,还要照顾我们的小文舒啊,偶尔也陪着思繁说说话。”“她话很少哒,一般只与我和凝月姐姐说话。”周元点着头,想着她们平时的生活,觉得无聊,但又有些温馨。他依旧看着天空,心情很高兴,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这种滋味很难形容,像是有点难以融入如今的生活节奏,总觉得无聊,总想找点刺激的事来做。算了!去看看那两个学生吧!周元起身道:“小影,走,跟哥哥去沁水公主府玩一玩!”“去不了喔!”小影连忙道:“我这里走不开呢,要尽快把蛊王培育出来才行,要多观察呢。”“那我自己去了,晚上就回来。”他听见小影在小声说着…“晚上回来…怕是回不来…”这丫头,精明着呢。到了沁水公主府,已经是夕阳西下了,周元终于再一次见到那恐怖的汪洋巨浪。白雪迈着小步跑来,一路晃荡,震撼无比,然后扑进了周元的怀里。“先生!雪儿终于又见到您了!”那挤压感,真是让人惊骇。周元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才笑道:“分别都快一年了,过得好吗?”白雪抱着周元的手臂,轻快地陪他朝前走,偶尔还晃动他的手臂,姿势拿捏极为到位,搞得周元都微微弯腰。“虽然很忙碌,但很充实。”白雪轻轻说道:“我和姐姐陪着庄司主一路南下,先是去了曲家,由陪着内卫押送银子到江西,最后在香州上船,到了琼州。”说到这里,她也顾不上诱惑周元了,而是站在了周元面前,语气都变得哽咽了起来。“我和姐姐见到了父亲和母亲,他们老了很多,但在那里过得还算不错。”“父亲帮忙建设晒场,制定晒盐流程,很累。”“母亲负责照顾家里的长辈晚辈们,大家都有各自的事要做。”“比以前穷了,但显然大家的精神都不错。”白冰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自己的妹妹在说这些,也站在了她的身旁。白雪眼泪汪汪的,颤声道:“父亲说,扬州几大家族,除了宋家主动认罪,靠着老公爷的面子勉强活命之外,其他家族全部都死绝了。”“白家能活下来,还能找到一点事做,能帮朝廷效力,全靠先生帮衬。”“父亲要我们照顾好先生,要听话,要懂得感恩,不能任性。”“先生,雪儿替白家给您磕头了。”说完话,她跪了下来磕头。白冰也连忙跪下,与自己的妹妹一起。周元摆手道:“好了,都起来吧,别这么客气了。”“白家能活命,一方面是因为当初巡盐需要一个突破口,一方面是因为白敬塘自己识趣,找到了自己的利用价值。”“赦免他们也不是我的功劳,是朝廷收复辽东,举国大赦。”“我承认我因为你们有些偏私,但却没有破坏原则。”白雪又抱上了周元的手臂,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小声道:“反正雪儿就知道,如果没有先生念着感情,白家绝不会有今天的结果。”“先生,父亲说你是民族英雄。”“他说先生的事在全国各地都流传,包括琼州,封狼居胥,平定西南,打败佛郎机舰队和荷兰舰队,收复东番岛,以及收复辽东…把我们大晋的国运硬生生抬起来了。”“他让…让我们好好跟着先生,说这是我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能跟着先生沾光呢。”说到这里,她嘻嘻笑道:“反正我早就认定先生了,哪里也不想去。”“我现在是沁水殿下的贴身丫鬟,将来就跟着公主嫁进王府,做个通房丫头,雪儿就很满足了。”周元正要说话,突然感觉自己的右臂也被人抱住了,依旧是惊人的规模和弹力,几乎让人窒息。他不可思议地看去,只见白冰脸色通红,却没有避讳周元的目光,而是大胆与他对视。只是一两个呼吸,她便受不住,低下了头。周元忍不住笑道:“你又是怎么想的?”白冰低着头,小声道:“我…我以前…不太能分辨善恶…”“时间可以带来真相,我后来才慢慢看清楚,先…先生…是英雄,绝不是什么狗官,只是有些…有些放浪形骸…”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抬头来,认真道:“照理说,我们这种罪犯家庭的女子是万万配不上先生的,但如果先生不嫌弃,白冰…白冰也愿意和妹妹一起,做个通房丫头,伺候先生一辈子。”“好耶!”白雪激动得跳了起来,兴奋道:“姐姐终于想通了!以后咱们姐妹都不用分开了!”她连忙看向周元,眨着眼睛道:“先生想看吗,我和姐姐可以表演对对碰!”周元闻言,顿时大笑出声。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戒断反应 勇敢是一个复杂的命题。有的人分明性格更刚烈,甚至有动刀砍人的气性,但换个场景,竟然比世界上最懦弱胆小的人还要胆小。发抖,流泪,面无血色,不停皱眉,一副要死的样子。白冰真是不堪大用。如果不是白雪在旁边好好安慰着她,发挥着自己绝佳的口才,她恐怕会更紧张,更不敢面对。无论如何是走出那一步了,事后的她心有余悸,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看着自己的妹妹身体随着声音起伏,一时间都呆住了。性格这个东西,真是注定的。就比如蒹葭吧,这么多年老夫老妻了,还是和最开始的时候一样,羞涩得像个黄花大闺女。白冰是害怕,甚至还口出金句——这么大的东西,岂不是要人性命…“是像丢了命一样呢!”白雪在,总能给她安全感。从皇宫里回来的沁水公主看到这一幕,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本来是想着去皇宫献殷勤,看皇姐姐能不能主动松口,先让人进门。谁知道,家被偷了。“老娘今天…”她刚刚开口,就看到了周元眯起了眼睛。于是她一下子委屈得差点没哭出声,走到周元跟前来,噘着嘴撒娇道:“哪有这样的事嘛,这还是我的床…相公,你一点都不心疼人家…”“在你面前,我又不敢骂人…你还瞪人家…”周元伸了个懒腰,笑道:“让后厨准备一点吃的,咱们去院子里吃点喝点,聊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嗯!好呢!”沁水公主乖巧地下楼了。能和周元一起吃饭喝酒,说着最普通寻常的事,这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她仅仅是想了一瞬,便觉得温馨无比。于是,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小院子里有了桌椅,四周燃着火焰,灯火通明。热酒热菜已经备好,五个人围着小桌子坐着,一边聊着,一边吃喝,说着开心的事,每个人都笑着。片刻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调侃,在院门口响起:“唷,还挺热闹啊!”曲灵迈着大步走了过来,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笑道:“正好没吃东西,给我添个座儿!”周元不禁笑道:“曲大小姐怎么来了?”曲灵拿着筷子夹菜,然后说道:“找你呗,我每天忙着和晋商对接,又进宫聊了聊那些古董田产的价值,这两天没顾上你。”“本来还觉得,你会不适应呢,没想到你简直太适应了。”周元愣住。他连忙道:“别,我就想问问,你怎么知道我不适应的?”曲灵擦了擦嘴,眯眼看着他,轻笑道:“是不是觉得什么事都很无趣?是不是提不起精神来?分明很渴望清闲,但又完全找不到真正想做的事?”“东看看西看看,到处走一走,还是无所适从,对吧?”周元瞪眼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曲灵道:“呸,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好吗,忙完了一件大事之后,人闲下来就会空虚。”“因此可以延伸到各个领域,比如看完一场戏走不出来,比如看完一本书,就对其他事提不起精神。”“本姑娘忙碌习惯了,所以碰见这种状态的时候多了去了。”周元激动道:“嗐,这不就是戒断反应的延伸么,老子也是糊涂了,竟然要你来教。”“快,想个点子,让我尽快走出来。”曲灵笑道:“要用覆盖法,也叫精神转移法。”“就是说,这种时候你要故意去放纵,企图依靠放纵缓解这种空虚和孤独,是不现实的,放纵之后只会更空虚孤独。”“你要用其他正事,去转移自己的精神,比如去神经衙门看看冤假错案,把你气得火冒三丈自然就不空虚了。”“或者你去太学宫,和那群学生聊一聊,涨一涨激情。”“再或者,你想一件正事做,有意思一点的。”周元重重点头道:“曲大小姐,真知灼见啊,不过你既然都这么说了,你肯定已经为我想好点子了。”“臭美!”曲灵歪着头道:“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周元道:“如果不是已经想好了点子,你不会过来找我,你才懒得管我。”曲灵笑了起来:“聪明喔卫王爷,我的确想好了,不过…想要白白得到我的点子,那是不可能的,我是生意人,我不做亏本的买卖。”周元正色道:“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曲灵嘻嘻笑道:“山珍海味吃腻了,我今晚想吃点有滋味的素菜。”她说完话,转头看向白雪。周元拍着胸脯保证道:“没问题!我让雪儿今晚发挥出所有技术!让你感受真正的舐犊之情!”白雪点头道:“我可以的喔!”曲灵顿时大笑出声:“好吧!直说了!”“我爷爷让我请你帮忙,以发起人的身份,带领太学宫的学生举办一次‘神工’大赛。”“其实就是搭建桥梁的比赛,五人一组,最终选出十佳作品。”“他希望通过这件事,宣扬文道以外的其他学科,也让更多天才能够有机会出人头地,激发大家的学习热情。”“这件事,要有重量级人物坐镇,才有含金量嘛。”周元看向曲灵,正色道:“你他娘的简直是个天才!曲灵!老子以前小瞧你了!”“这个事儿太他妈好了!我就喜欢这个!”周元激动得爆粗口了。曲灵则是哼哼道:“做先生的,嘴巴都这么甜,那我要好好见识一下你学生的水平了。”周元道:“保证没有问题!”曲灵笑道:“最后一个要求,神工大赛,你也要参与。”“啊?我?”周元瞪眼道:“我不会啊!”曲灵摊了摊手,道:“那又怎样呢?与我何干,不过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洛阮芷会,而且很强,人家在家里等你好几天了,你也没去看一眼。”“要不是下午回家,凝月说起这件事,我还不知道你这么绝情呢。”“明天就去找!敢惹我家凝月不高兴!月底的节目直接给你取消!”周元无奈叹了口气,他倒不是故意不去,而是这几天浑浑噩噩的,戒断反应还没结束,脑子不灵光。于是,他抱拳道:“辛苦了曲大小姐,生意要管,正事要做,还要为我们着想。”曲灵很得意:“当然!本姑娘一向就是这么优秀!”“另外还要提醒你一个事。”周元道:“什么事?”曲灵笑道:“我今天出皇宫的时候,小庄师父说,你这两天没去修炼,已经欠了很多时辰了。”“如果你今天再不去,她就要把你的卵子砍爆!”周元腾地站了起来,面色煞白道:“你认真的,还是故意吓我?”曲灵歪着头道:“当然是认真的,我看小庄师父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否则我至于专程过来破坏你好事么。”“赶紧去吧,你的徒弟,我来伺候!”周元大叫一声,直接朝外跑!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功成 进宫!即使夜已经很深了,周元也不敢逃避,万一明天小庄杀到府里来,那谁顶得住啊。只是一路冲进紫微宫,小庄却没看到,倒是看到穿着旗袍式龙袍的大师姐,正斜靠在门口,高开叉款式露出了大腿,那精美的吊带袜卡扣显得极为抢眼。周元疑惑道:“大师姐,小庄呢?她不是让我来修炼么?”官妙善道:“你就那么听她的话?”周元无奈摊手道:“那有什么办法,谁让我打不过她啊…”官妙善笑道:“既然你那么听她的话,你就应该知道,你最佳的修炼方式是双修。”“而在这神京城中,只有我的内力足够深厚,足够承载与你修炼的重任。”说到这里,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当然了,小庄内力肯定比我更深厚,若是你不选择我,那就是选她咯。”周元直接冲进了房间,把房门关好,郑重道:“万万不可,大师姐,以后这种玩笑千万别开啊,我怕小庄当真。”“我这一生走到现在不容易,可不敢轻易挑战生命的极限。”官妙善哼了一声,捂嘴笑道:“小庄是出家人,你想得太多了。”“找你来也不单单是和你修炼,而是想聊一聊西域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句话让周元陷入了沉思。他坐了下来,轻轻掰着手指头,沉声道:“具体的办法,还要看关陆给我的情报。”“但那边的一些基本情况,我是有所了解的。”“前朝异族当道,为了削弱我们汉人的权力,曾大量重用来自于西边的人入朝为官,以至于西域的原本宗教,渐渐被取代。”“如今的西域,道教势微,佛教虽然还有点影响力,但比起另一个教派来说,差太多了。”“此去西域的根本方向,是立道!”官妙善点了点头,道:“庄玄素走的时候,也聊到过这个话题,现在二师妹正在那边帮助立道,但由于我们没有根基,当地又受影响太多年,导致进展很慢。”“甚至,她们已经被当地的宗教人员注意到了,打压异端的行动已经开始。”“庄玄素这次过去,就是要帮二师妹站稳脚跟。”周元眉头紧皱,沉声道:“虽然二师姐已经有了充足的经验,但对宗教事务还是不够了解,我倒不奢望她们有什么进展,只要自己不出安全问题就行。”官妙善道:“那么本质的问题出现了,立道又能怎样?能推翻另外的宗教吗?显然是不可能的。”“能借助当地百姓,推翻叶尔羌部族的统治吗?显然也是不行的。”“立道这两个字,还是太宽泛了。”周元笑道:“是啊,立道是百年之计,而亟待解决的问题是叶尔羌。”“所以我除了立道之外,还会对起进行政治渗透,由关陆收集情报,完成初期任务,之后我来牵头,从内部瓦解叶尔羌。”“现在给不出具体的东西,但在政治斗争方面,我有着非常成熟的经验。”官妙善道:“向你推荐一个人。”“谁?”“王伦。”官妙善眯眼道:“这个内阁中浙党最后的遗珠,经过了这么多次政治变故,竟然还稳稳立着,政治水平很高。”“他做事谨慎,考虑往往很全面,或许能帮到你的大忙。”“毕竟那边局势复杂,你一个人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需要有人帮你完成杂事。”说到这里,她轻轻说道:“王伦以钦差大臣的身份过去,帮你吸引注意力。”周元愣了一下,醒悟过来,点头道:“大师姐神机妙算,师弟佩服。”他抱住眼前的佳人,轻声道:“接下来,我们聊一聊西域深处的事。”官妙善道:“有多深呢?”“比海还深。”两人文武正事都不忘,开始了新一轮修炼。……第二天早起,修炼结束的周元决定去找洛阮芷。她本来是住在王府的,但去年神京混乱敏感,舆论甚嚣尘上,洛云赫就把她接了回去。这几个月阮芷深居简出,也不知道在家里做些什么。周元前去拜访,自然是洛云赫接待。刚进门,洛云赫爽朗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贤婿!贤婿啊!哎呀你那么忙却还是想着我,令人感动啊!”“你说你,来就来呗,还带什么东西啊。”周元看了看自己两手空空,心中暗骂洛云赫老贼不要脸,非要内涵老子。“贤婿?怎么呆住?快往里坐啊!”周元抱拳道:“参见伯父,此次前来拜访,是想见见阮芷。”洛云赫当即就垮下了脸,无奈捂住头,叹息道:“恐怕有点难办,贤婿你有所不知,阮芷最近从不出院门,除了必要的侍女之外,其他人都见不到她。”“就连志远那小子回来,她都没出来接一下的!”“我倒是去看过她一次,结果被她骂了出来。”“现在的她整天就拿着尺子和那什么圆规,不停画画画,说是做什么题,唉,真不知道是哪个畜生出的题,这般害我的女儿。”周元满脸黑线,仔仔细细打量了洛老头一下,他总觉得这老头在阴阳怪气,可惜没有证据。等下次见到罗志远,让这小子帮我肘他老子两下,解解气。正想到这里,院外就传来了吵闹声,似乎有人在喊,有人在跑。“怎么回事!”洛云赫和周元对视一眼,快步走了出去。有小厮慌忙跑来,大声道:“老爷!小姐出关了!出关了!”“什么!带我们去瞧瞧!”周元和他一起走向阮芷的院子,还未靠近,就当场愣住了。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衣服都没穿周正,傻了吧唧的抱着个木匣子,就直接朝府门外跑去。洛云赫认出是自己的女儿,急得直跺脚:“孽障!你要去哪里啊!”“卫王府!”她的话一向很少,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洛云赫气急败坏道:“混账东西!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啊!比街上的乞丐都不如!你怎么好意思这么去你的夫家!”洛阮芷压根就当没听见,继续朝前走。周元只能喊道:“阮芷,我在这里…”洛阮芷猛然回头,她愣了一下,然后眼睛顿时发光。连忙跑到周元跟前来,抱着手中的木匣子,激动道:“出来了!出来了!我画出来了!”周元瞪眼道:“什么画出来了?”洛阮芷道:“正十七边形啊!尺规画出来了!步骤清晰明了!全部都在这里了!”周元看向打开的木匣子,只见那大圆是如此清晰,内外还嵌套着无数的半圆、弧线和直线,正十七边形尺规作图的步骤演示得清楚无比。高斯!靠!她是当代高斯!周元头皮发麻,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喃喃道:“这几个月,你一直在忙这件事?”洛阮芷道:“是啊,画其实不难,主要是要先找到原理,我有很多演算的稿纸,你要不要看看?”“走!”周元一把拉起她的手,直接朝着阮芷的小院而去。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浪漫的本质 桌面上铺满了演算的稿纸,铺满了一幅幅试错之后的草稿图。而最后的正十七边形就在那里放着,一张普通的纸,似乎在散发着璀璨都是光辉。周元的呼吸游戏急促,以至于他始终握着洛阮芷的手,哪怕已经出汗也没有放开。不信。如果有人告诉他,在这个时代有人能画出正十七边形,他绝对不信。他不懂数学,但他知道这有多难。困扰了人类足足两千年的问题啊,按照历史的轨迹,起码要在几十年后,才由高斯找到办法。阮芷做到了。这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周元忍不住道:“为什么呢?为什么你就可以?”洛阮芷轻轻说道:“是很难,但我想通了好几个关键的点。”周元不再问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天赋就是天赋,天才就是天才,这种人本来不在规则之内,根本讲不了什么道理。比如一夜搞定正十七边形的高斯,比如不到十岁就自学代数学的欧拉。比如眼前的洛阮芷。虽然她的世界之中,数学的土壤是如此贫瘠。但真正的天才,不是肥沃土壤开出的花,而是能让贫瘠的土地变得肥沃的甘霖。是真正塑造大地与时代的人。“阮芷…”周元看着这些图,呢喃道:“你偶尔会看星星吗?”洛阮芷摇头。周元道:“天空中有数之不尽的星辰,人们总是传言,说那些星辰是圣贤所化。”“但此时此刻我无比肯定,即使是在圣贤之中,你也是最闪耀的那几颗星辰之一。”洛阮芷抬起头,慢慢看向周元,目光清澈。她轻轻道:“这只是数术。”周元道:“不要小看它!它是根基!是科学的根基!是一切的根基!”“从前我们这片土地上的巨星,大多都在塑造人,都在纲纪群伦,告诉人们应该怎么做事,怎么做人,怎么做皇帝,怎么做官…”“你没有去做这些事,你告诉人们世界的真相和法则,这个法则真正普及开来,我们会重新认识这个世界,开启真正的文明时代。”“这样的文明,造就的是数之不尽的人,跨越山海、飞腾天空,再不是无法做到的事。”“阮芷,你明白吗?画出这个正十七边形,给这片土地带来不了什么,但却证明了你是人类的巨星。”“你能给我们带来很多东西,大晋需要你,人类也需要你。”洛阮芷没有说话,她只是歪了歪头,又轻轻点了点头。她挣脱了周元用力的手,轻轻道:“我要去洗漱,去打扮,你等我。”她跑了,慌忙逃了。“啊?”周元有些懵,他还在激动之中呢。回到闺房的洛阮芷,让侍女去准备木桶泡澡。然后她坐在了自己熟悉的书桌前,看着那堆积得满满的书籍,怔怔发呆。莫名的,一颗晶莹的眼泪流了出来,滑过脸颊。她笑着,却不停流着泪。直到洗澡水已经打好,直到她脱光了一切束缚,泡在温热的水中,都收束不了自己的情感。她是个怪异的人。至少在别人看来,她很怪异。一个女子,不学女工,不读女诫,也不太懂礼仪。即使出身高贵,即使从小受到严苛的教育,她也总是不在乎那些东西。她几乎不怎么说话,成为了父母眼中的笨姑娘。她只喜欢数学,那些算法和数据,在她眼中就像是一个庞杂的世界,永远有开掘不完的宝藏。她痴迷于其中,宁愿永远都不醒来。即使被父母痛骂,被礼仪嬷嬷责怪,她也丝毫不在意。凝月她们帮她找书,她如饥似渴读完,终于到了香州,才有了一点点自由。她感激命运的垂青,竟然被当成人质扣押在了濠镜,因此看到了大量的西方着作,天赋终于被彻底开掘出来,不断进步,超过了曾经十多年的总和。这些事都不值得高兴,因为洛阮芷知道,在浩瀚的数学大海之中,她连一缕浪花1都算不上。她依旧在研究这些事,她依旧被当成另类的人。一个不喜欢说话,不善于社交,总是羞涩,总是脸红的姑娘。一个不喜欢诗词歌赋,情情爱爱,却只喜欢数学的姑娘。“是啊,我真的不是正常人,我就是那么另类。”“我喜爱的东西,我研究的东西,就是这么奇怪。”她喃喃自语,却捂住了脸,哽咽道:“可是有人把我当成圣贤。”“他说我是在探索世界的真相和法则,说我可以造福天下所有人,可以开启真正的文明时代。”“他说我是圣贤之中最闪耀的星辰…”说到最后,洛阮芷已经泣不成声。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是需要找一些东西的。有无数人爱着洛阮芷,但没有任何人尊重她。尊重她所热爱的东西,尊重她所痴迷的学术,尊重她的人生选择。本质上,是尊重她的理想和人格。没有人这么做,即使爱她,在乎她,呵护她,也没人能理解她。可是洛阮芷分明看到了,看到了周元脸上的兴奋和激动。那是演不出来的。他知道我在做什么。他比我更尊重数学。他甚至比我自己更尊重我!我只是认为我做的事是对的,他却把我当成文明的探照明灯,照亮世界的真相,人类的前路。无数的念头,在这个少言寡语的少女心中回荡,这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动,淹没了她枯寂了半生的心。她只是觉得周元特殊,毕竟周元在数学问题的表达上很不错,比其他人强很多。他甚至会出题,知道勾股定理,知道正十七。但洛阮芷没有想过周元竟然会如此理解她,发自内心那种理解,发自灵魂那种尊重。“我活得太孤单,所以他出现了,是这样吗?”她喃喃自语,又笑了起来。刚才听到周元的话,她差点哭了出来,差点没忍住朝他拥抱过去。她忍住了,她逃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太差了。“去把我最喜欢的那套裙子拿来,把胭脂准备好,还有玉佃头钗和项链。”她说着这些话,心跳都开始加速。于是半个时辰后,周元再一次看到了洛阮芷。一袭淡青带雪的长裙,一双绣着莲叶的小巧女鞋,脸上有微薄的胭脂,整个人气色极佳,容光焕发,眼睛清澈得像水,又明亮得像星。“见过公子。”阮芷微微一福,给周元失礼。周元本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但看到阮芷这般明艳清丽的模样,眼睛都看直了,哪里有什么气。他甚至忍不住道:“阮芷…你该多打扮一下,你真漂亮。”她有一种柔弱的美,像是林黛玉。阮芷脸色微红,小声道:“妾来感谢公子,多谢公子对我的认可。”说完这句话,她语气又不禁有些哽咽了起来。周元怔怔出神,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然后缓缓摇头。他看着阮芷微微的脸红,看着她明艳又有些感性的面孔,突然悟到了一些东西。原来浪漫没有定义,不是一定要海誓山盟,要轰轰烈烈。浪漫的本质,是去做喜欢的事,互相站在对方立足的位置、坚持的土地,在去往理想的路上相依相守。一对情侣,穿着漂亮的衣服,在草原星空下大声表白,轰轰烈烈,这是浪漫。一对恋人,形容枯槁,在古老的洞中,研究先辈留下的来的壁画,枯燥却充实,这也是浪漫。周元理解阮芷之前说“这是天下最浪漫的事”这句话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嫁人 站在原地,陷入沉思。周元思索着阮芷的浪漫,又延伸到其他领域。在身边,在其他地方或场合,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人,被我们看作“奇怪”的人,如同阮芷一般。其实不是他们奇怪,而是我们总把世界想的太简单,把人想得太浅薄。在下意识的逻辑下,我们总把“与我们不同”或者“与大多数人不同”的人,当成怪人。他们怪吗?不,那是独特。真正有智慧的人,有胸襟的人,会接纳这种独特,甚至会欣赏这种独特,把其看作是这个繁杂世界的闪光点。故大海之浩瀚,在于容纳。“阮芷。”周元看向她,轻轻道:“我想我应该是给了你一些不同的感受,但无可否认的是,你也启发了我一些东西。”“把这些感动放在心里吧,然后我要说一些正事了。”洛阮芷歪着头道:“刚刚的话,难道不是最重要的正事。”周元伸出手。洛阮芷不明所以,但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小手递了过去。周元握住她冰凉的手,道:“出去走走,边走边说。”“嗯…”阮芷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周元则是缓缓道:“我不是天才,但我听过很多天才的事迹。”“他们总有创造和开掘的高峰期,我也称之为天赋的巅峰期。”“在这个天赋的高峰期,天才们最好处于一个活跃的、有灵感的环境下。”“太学宫打算举办一个神工大赛,其实就是造桥,这里面涉及到很多知识,数学、物理和材质。”“对于你来说或许不是什么挑战,但和这样一群用智慧去解决实际问题的学生一起比赛,你会收获到灵感的。”“我打算组个队也参与,你来做设计师吧。”“愿意吗?”洛阮芷想了想,微微点头。周元道:“也别总把自己关在家里,和社会有接触,和人相处,才能保持思维的活跃,才有更多的灵感。”“或许换一种方式,你会更快画出正十七边形也说不定,这句话你认同吗?”洛阮芷沉思了片刻,才道:“除非是跟你在一起,或者跟凝月蒹葭她们。”周元看向她,笑道:“想提前嫁进门了吗?”洛阮芷的手微微一抖,显然是有些紧张。她小声道:“嗯,早点嫁给你,是好事。”“有更好的环境研究数学,也有解闷儿的姐妹,还有你帮我。”她低下头,有些没底气道:“女子,说这些话,是不是不太好?”周元道:“怎么就不太好了?”洛阮芷道:“不矜持,显得不淑女。”周元忍不住笑道:“你会在意这些吗?”“可我怕你在意…”说完话,她脸又红了,小声道:“我…我怕失去你。”周元忍不住抱住了她,闻着她发间的清香,也感受到她的身躯在微微颤抖。他笑着说道:“数学是一门很深很深的学问,那是另外一道世界,但无论那片世界有多么宽广,我都想和你一起去了解。”“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对不对?”“除了正十七边形,还有欧拉公式,还有微积分,还有质数分布定理、最小二乘法、双曲几何、椭圆几何…”话还没说完,洛阮芷就已经猛然扣住了周元的手腕。她的眼睛在发光,死死盯着周元,整个人似乎都亢奋了起来。她的声音在颤抖:“这些是什么…你都知道?”周元摇头道:“根本不知道,但…我能帮你知道,我们也一起去发掘。”“真的?”她把周元的手握得更紧。周元笑道:“真的,我发誓。”洛阮芷忍不住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然后她微微喘着气道:“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一定要跟我讲,陪我。”周元拍着胸脯保证道:“阮芷,你相信大晋会崛起吗?你相信全世界的天才有一天都会来到这里吗?”“那时候你会见到无数人在数学的世界里开拓,开辟出一个伟大的世界来。”洛阮芷几乎要哭了。她哽咽道:“那,那我等着那一天,我希望你一直陪着我到那一天。”周元道:“那你回去跟你父亲商量一下,看一看婚期什么时候合适,我好准备聘礼。”“嗯!”她重重点头,然后转身回家。她才不会等待。“父王,我要嫁人。”简简单单一句话,让洛云赫把嘴里的茶都喷了出来。“你个小丫头!哪有自己喊着嫁人的!”洛云赫笑道:“周元对你说什么了吧?哈哈哈,这小子的确不是个好东西,这就忍不住了。”“行,让他准备…”洛阮芷打断道:“不准备!我想明天就嫁过去!”“你说什么?”洛云赫差点没跳起来,瞪眼道:“不准备?堂堂亲王,不准备聘礼?”洛阮芷道:“我不要。”洛云赫吼道:“你疯了啊,聘礼都不要,虽然咱也不是很缺,但礼仪和排面…”洛阮芷摇头道:“不要,不需要,不重要,他给了我最好的东西了。”“什么东西?”“他让我做自己。”洛阮芷说完话,便直接挥手道:“我今晚就搬过去住,反正那么大的王府。”洛云赫大声道:“别!别啊!我的亲女儿哎!你给你爹留点面子行不行啊!”洛阮芷道:“不留,我现在就搬。”洛云赫道:“你敢!”洛阮芷歪了歪头,道:“小心我让他揍你。”“什么?”洛云赫人傻了。洛阮芷道:“你敢还手吗?”“不敢…”洛云赫满脸冒汗,喃喃道:“不孝啊,你和志远那小子,都不是个好东西啊!”外面突然传来声音:“爹!你找我吗!”经过了战场的洗礼,洛志远已经成了真正的男人,浑身血气方刚那一股劲儿,都让人发颤。“没…”洛云赫缩了缩头,道:“那个…帮你姐搬家,搬去卫王府…”洛志远笑道:“这感情好啊!总算是成了!正好今天找周大哥喝一杯!”“爹啊,你去吗?”洛云赫道:“我可以去?”洛志远笑道:“要不别去了吧,我怕喝死你。”“你…”洛云赫摆手道:“都滚吧!”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思想的种子 和阮芷相处了小半天,却给了周元巨大的启发。从前的他为了这个国家的生存和奔波,从来不敢去碰“跪下与站起来”的问题,因为当人吃不饱的时候,没有人在意那些。但现在周元认为,或许可以去做一些小事了。于是他找到了汪汪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王昂给周元倒了一杯茶,缓缓笑道:“卫王爷日理万机,竟然能抽出空来我家里,恐怕事情还不小。”周元点了点头,道:“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但又怕你办不好。”“可是如今戴思回了福州府,关陆又去了西域,便只好找你了。”王昂忍不住道:“我说老大,我好歹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手上还是有不少能用的人的,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啊!”周元道:“我要你挑选心腹,去一趟圣彼得堡。”“嗯,嗯?”王昂看向周元,瞪眼道:“你说哪里?”周元翻了个白眼,道:“圣彼得堡!靠!听不明白么!沙皇国!”王昂愣了好久,才喃喃道:“不是…你是要洋马吗?难道松山子道长说的是真的?”周元承认,这一刻他有暴走的冲动。“你娘的…”他咬牙切齿道:“听好了,我要你派人前往圣彼得堡买书,关于数术、物理等一切着作,无论谁写的,无论什么版本,有多少买多少,给我运回来。”“大晋需要这些东西,哪怕只是极少数人需要,只是寥寥几个人需要,都必须要买回来。”王昂有些震惊,疑惑道:“你是认真的?你知道这里到圣彼得堡多远吗?那是万里之遥啊!”“日行百里都要半年啊!要老命的!”周元沉声道:“不管,就算是来回花个一两年,也要把东西给我带回来。”“我们不缺这点人力和金钱,找晋商合作,让晋商委托那边的富商帮我们采购。”“这件事你去办,现在是三月底,明年年底之前,我要看到书。”见他表情比较严肃,王昂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好!行!办!”“我派三十个好手,每人两匹马,每日三百里赶路,争取两个月到那边。”“但回来就慢了,买的东西是不是合你的心意,我却没办法保证。”周元摆手道:“别在意那些,再艰难也要去办。”“这件事我不急,但却很重要。”王昂忍不住疑惑道:“这些书,能有多重要?”周元道:“能埋下思想的种子,能在未来的某个历史阶段生根发芽,帮助这片土地变得伟大。”王昂苦笑道:“不太明白,但反正听你的肯定没错,我明天就着手安排,最迟四五天内就出发。”“好!”周元应了一声,看了四周一眼,道:“韩夫人和戚夫人呢?”王昂吓了一跳,连忙道:“可别乱说…已经断干净了,唉,干不出那种事儿来了。”这个答案令周元比较满意,于是他不再纠缠,随意和老王唠了唠,就回了王府。去院子里看小影,结果被小影赶了出来。“你的气息太厚重了,又是生人,会影响蛊虫哒!”小影急得跺脚,推着周元朝外走:“我、我可是忙了大半年,就差这几天了,哥哥千万别捣乱,快走快走,去凝月姐姐那里玩。”周元唯有苦笑,忍不住喊道:“那晚上怎么办?”小影道:“曲姐姐也在家!”啊?曲灵也在?她不是忙得发昏么…周元来到了凝月的院子,果然看到了凉亭之中,凝月和曲灵正在吃着水果,聊着天,两人嘻嘻哈哈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开心的事。“周大哥!”还未靠近,凝月便喊了起来。周元快步走了过去,道:“今天有风啊,凝月你身体受得了吗?”薛凝月笑道:“没有问题啊,我身体比以前好了很多,没有那么娇气的。”“那就好。”周元坐了下来,看向曲灵,道:“曲大小姐,如果我需要大量的西方书籍,怎么搞?”“都是专业书籍,市面上都不一定买得到那种。”曲灵摊手道:“当然是找你的老情人,可洛迪雅·艾维娜女士咯,作为贵族,她现在有的是人脉和圈子。”周元道:“我现在还没收到她回来的信,不过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但我总不能让她再跑一趟吧,这次她回来,是要做大事的。”曲灵眯眼道:“你以为她这次是一个人回来吗?哈哈,恐怕有数不清的商人啊!有的是人去给你办这些事。”可是太缓慢了。好吧,周元承认是自己心急了,以这个时代的动力来说,只能做到这样的效率了。他叹了口气,把这些杂念抛开,笑道:“神工大赛五人一组,我只找了一个阮芷,还差三个人呢,曲大小姐加入一下?”曲灵道:“屁的神工大赛,我天天忙得要死,一个进出就是百万两纹银的买卖,跟你玩搭桥游戏,你是不是对富商财团有什么误解?”“自己一边凉快去,明天老娘还要见常白志,谈一谈最近铁矿开发和炼钢的问题,眼看着福州宝船厂的订单缺口就要来了。”和大老板说话,感觉就是不一样。周元灰溜溜地说道:“那…我找谁?”凝月则是笑道:“采曦啊,还有你的两个学生啊!”“采曦姐姐昨天来看望了我呢,送了好多东西,她让我帮她说两句好听的。”“不过我跟她讲过了,我的话也不太管用的,让她…”周元连忙打断道:“谁说的不管用!凝月的话在我这里永远管用!”“行,神工大赛我带着她,如果能进决赛,我们就去潮白河实地搭桥!”曲灵顿时捂嘴笑了起来:“凝月妹妹,瞧我说的没错吧,你这样讲话,他肯定答应。”凝月也笑道:“周大哥,我可不是故意要套路你的哦,是我看采曦妹妹可怜嘛。”她比公主海牛何必,可怜什么了?周元是纯看在凝月的面子上,才把这事儿应下来,同时,带上白雪、白冰也是对的。这两个姑娘,总是要一直在神京生活下去的,不能让她们永远不出门。参加一下社会活动,热闹热闹,心情才不会抑郁。周元喝着茶,看着四周院落的风景,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这连续几天,他的心都不平静,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事。但仔细一想,却又想不到。仅仅在某一瞬间,突然觉得心跳急促,像是喘不过气来。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考察报告 搭桥,搭桥是完全不会的。周元前世所积累的那些常识,完全没有任何参考性,也受限于当代的材料,所以只能把这个问题交给阮芷。至于招工问题,只好去找自己两个徒弟了,只是这聊着聊着,桥就搭到床上去了。“学生像不像一座桥?”白雪完成了反向下腰,把身体弄成了一副拱桥。周元握住桥墩,缓缓道:“搭桥吧,涉及到材料学和静力学,看似我们都会,实际上搭出来也不安全,经不起时间的考验。”“这一次我们就是打下手的,一切听阮芷指挥,干点脏活累活即可。”白冰小声道:“最后的冠军,真的是要去潮白河搭一座桥吗?”周元点头道:“那里需要一座大桥,同时,这个时代也需要有一个开启的标志。”“将来,这座桥就是地标和名片啊!”白雪嘻嘻笑道:“若是说说诗词歌赋,学生或许还懂一点,但论这种实际的东西,就真的一窍不通了,如果能跟着阮芷姐姐学点东西,那也是好的。”周元道:“能这么想就行,采曦那边是什么态度,你们问了没有?”白冰道:“沁水姐姐昨天就问了呢,郡主那边也表示都听先生的,先生怎么说,她就怎么做。”白雪忍不住道:“我看啊,就算是让郡主姐姐像我这样搭桥,估计也是愿意的。”算了,太复杂了。周元想想都一阵头疼,要采曦进门,大师姐那边要处理,家里还要处理,凝月这又还在月子之中。把这些事延后吧,等真正空闲下来再去做。周元按照自己的心,莫名其妙跳得有些快,依旧有一种不安的感觉。等到碧水和沁水都回了公主府,周元没有选择过夜,而是回家跟凝月说起了这件事。凝月只好安慰着周元,说现在神京也没什么乱子,孩子们也都健康成长着,希望他不要太操心,就好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周元也只能点头,耐着性子陪她说话直到晚上。在夜幕降临的那一刻,外面有神雀的成员传来了情报。厚厚的一封信,上面火漆密封完整,封面只有“王爷亲启”四个字,这意味着这封情报是绝密的。“从哪里发过来的?”周元忍不住问道。神雀的探子说道:“禀王爷,从陕西发来的,是关大人亲自写的。”看来关陆已经到了陕西,并接到了大量的情报,汇聚在了一起。“你下去吧。”周元撕开了信封,便看到了信件的标题《关于乌思藏地区的考察报告》。正文紧跟而下:“水有源,车有辙,万事万物有因果。故谈乌思藏,需先谈其历史。”“此地千百年来,与中原文化完全不同,长期保持与中原文化割裂之状态,并不断交替独立,文明进展较慢,故贫富差距极大,依旧存在古老传统且落后的各种现象。”“太祖立国,天下一统,于是成立乌斯藏都司及朵干都司进行统治,然而这种统治的模式并不能涉及到当地的制度更替和文明状态,律法不够下沉,只是名义上的管辖。”“正因如此,中原每乱,此地必反。”“二十多年前,辽东失守,沈州沦陷,大晋一副苍老姿态,此地高层就已经有了异心。”“随着土司的猖獗,大晋陷入战乱,这里也逐渐走向另外一个方向,变得更加活跃起来。”“因此,他们把主要的目标放在了西南地区,教徒下山,开始传播交易,高层也开始与当地的官员通气。”“然不料主公南征北战,力挽天倾,最终平定西南,彻底站断了他们的东进之路。”“号称当世佛陀的老和尚圆寂,他们怀着恨意被迫往西北入侵,已经在西域站稳脚跟。”“他们勾结当地官员,在叶尔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成为了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尤其是一批六十人的护法团,曾在各地执行艰巨任务,如今也到了西域,与当地内廷司接上了招,情况相当紧急。”“西域之争,本质上是大道之争,主公欲在西域立道,必让密宗付出惨痛代价才行,否则乌斯藏都司府,恐怕坚持不住多久了。”“灭叶尔羌,收西域,立大道,而镇乌思藏,环环紧扣,一环松则全面崩盘。”“请主公深思。”“另外,这六十人的护法团,曾在水西苗寨执行过任务,据说战果颇丰。”“属下怀疑,雾谷寨之惨祸,小影姑娘之血仇,皆系于这六十人之身。”“念其过往战绩,叶姑娘那边恐怕很是危险,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西域,立刻与之汇合。”“章飞等一众好手,已经开始日夜兼程,日行六百里,争取早日赶到。”“情况复杂,问题艰深,所涉之事务及势力团体,敏感特殊,属下处理,也担心失了分寸。”“请主公早日启程。”“关陆,四月初三于陕西长安。”周元把信又重复看了几遍,才深深吸了口气,站了起来。他没有犹豫,直接来到小影的院子里。小影吓了一跳,连忙蹦蹦跳跳跑出来,推着他的胸口道:“不许进去哦,不许吓到我的孩子们。”周元看她笑得夸张,于是轻声道:“小影,我知道你心里还有走不过去的坎。”“我给你找到了。”小影歪着头,清澈的眼中有些好奇。周元道:“杀你全家的凶手,害死雾谷寨无数人的凶手,我找到了。”小影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她的表情变得僵硬,变得有些不知所措。眼中的光都没了,呆在原地,粗重地呼吸着。周元道:“密宗六十人的护法团,此刻正在西域,与内廷司过招。”“我这次去西域,他们就是最大的对手之一。”小影沉默很久,背过身去,小声道:“什么时候走,我准备一下。”周元道:“今天是初七,初十是神工大赛开幕,最迟十五结束,然后我们就走。”“本来打算休息两个月,但考虑到西域的形式太过紧张,而他们此前有没有这个板块的斗争经验,所以我要早点过去。”“在这边玩乐着,却又想到二师姐在那里受苦,说实话,我心中不安。”小影低着头,声音有些压抑:“好,我会时刻准备好,等哥哥叫我一起走。”周元按住她的肩膀,道:“去了那里,要听我的。”“我保证,帮你报仇。”小影回头,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眼泪却忍不住流了出来。她轻轻道:“哥哥,我不开心。”“不是这里不好,不是你对我不好,不是我走不出过去的仇恨,都不是的。”“我是不敢开心。”“我是…怕忘记那些东西…”“我不敢遗忘…”“雾谷寨,永不遗忘…”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人格的病人 从认识小影以来,她就显得怪异,她的快乐、可爱,始终都像是隔着一层莫名的阴影,显得不自然,显得刻意与做作。只有在与周元相处的短暂时间之内,才会有些许的真诚与欢愉。最终她说出了原因——不敢遗忘,雾谷寨永不遗忘。“西域之行,我希望把这些东西永远解决掉。”周元握着小影的手,轻声道:“到时候,你才会真正开心起来。”小影心中感动,忍不住抱住了周元,道:“哥哥,小影始终把你当成生命中的光,只是那些血与恨,埋在心里太久,早已扎根灵魂,唯有真正报了血仇,我才能够得以解脱。”“希望你不要怪我…小影并不是有意这样的。”周元道:“我又何尝不理解你呢,每一个人都背负着各自的命运,你和黛婵的命运都是如此沉重。”“等神工大赛之后,我们一起出发。”“嗯!”小影重重点头道:“我会带上我的蛊王。”周元给了小影足够的时间准备,他找到了曲灵,说明了其中的缘由。“我可能会提前走,西域那边事务太过复杂,我担心内廷司和关陆都处理不好,加之小影的仇恨在其中,我不敢掉以轻心。”他的理由是如此适当。曲灵淡淡笑道:“随你咯,你是王爷嘛,是老爷嘛,大家都不敢说你什么,你爱怎么决定就怎么决定咯。”周元道:“我怎么感受你有一股怨气在里面?”曲灵摇头道:“不是怨气,是我发现你病了。”“什么?”周元讶异道:“我病了?这从何说起?”曲灵深深看了一眼周元,缓缓道:“和当初陛下一样的病,已经趋向于严重化,周元,你该进宫一趟,你该去找找陛下,让她治好你。”周元大笑道:“哈哈!我怎么会生病!我从来没有什么权欲啊!”“我就算是去找陛下,也获得不了什么答案。”曲灵歪着头道:“周元,你尊重我吗?你把我当妻子,还是当外人?”周元道:“你别开玩笑了,你当然是我挚爱的妻子,我们一向合得来啊,你怎么会这么说。”曲灵道:“既然如此,你便进宫去问问吧,我和陛下聊过这个话题,现在她痊愈了,你却生病了。”周元皱眉道:“真的这么严肃?”曲灵掀眉道:“就是这么严肃,你听不听?”周元道:“行,我明天就去。”曲灵咯咯笑着,摸了摸周元的脸,轻声道:“别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你这个,病患。”妈的,老子哪里病了,曲丫头越来越不懂道理了。周元毫无底气地在心里抱怨着。其实他也感觉自己出了一些问题,最近总是心神不宁就是证明。因此他不认为曲灵她们是无的放矢,他甚至深夜都睡不着,都在想这件事。所以到了第二天的上午,他便连忙进了紫微宫。他看到了小庄师父,于是忍不住问道:“小庄师父,他们都说我最近病了,你说这有可能吗?”小庄看了他一眼,道:“噢…看来你自己都已经发现了一些东西,那我就不必多说什么了。”周元震惊道:“我真的病了?”小庄道:“病得很严重。”草,把老子都搞得紧张了。周元皱着眉头,满怀疑惑地来到紫微宫,见到了大师姐。官妙善正在批阅奏章,看到周元到来,竟然有些诧异,疑惑道:“你没吃饱?还是你认为我没吃饱?”周元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想你了不行吗?说得你自己好没有魅力似的。”官妙善挺了挺胸,展露自己庞大的规模,然后大声道:“我当然很有魅力,只是我认为你挺忙的,应该暂时顾不上我猜对。”“不过看你上午都来见我,一定是正事,说吧。”周元看了四周一眼,确定没人,才压着声音道:“曲灵说我病了,要我来找你,刚刚我问小庄,她竟然也这么说。”“难道我真的病了?我犯了我甚至还没察觉的错误?”“说实话,我是一个高傲的人,但我丝毫不介意面对自己的缺陷和短板,所以想听听你的看法。”官妙善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放下了毛笔,郑重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周元道:“当然是真话,我有那么不敢面对现实吗?”官妙善道:“不错,你确实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周元当场愣住。官妙善叹了口气,忍不住搂住周元,道:“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是我们没做好,才会让你生病。”周元直接推开她,摊手道:“靠,你们不要这样神神叨叨的好不好?我分明做的不错,我哪里生病了?大不了你说出原因来,我改就好了,我不是那种无法接受正确意见的人。”官妙善并不生气,只是看着他,轻轻道:“你当初是神医,治好了我的病,你可还记得我是什么病?”周元道:“皇权病,权欲。”官妙善道:“你的病和我差不多,我追求皇权,你追求人格。”“啊?”周元懵了。官妙善轻轻道:“不必否认了,你在追求人格的完美。”“你希望自己是正义的,希望自己是有担当的,希望自己是有格局的,有胸怀的。”“你希望自己做无数的事,关于战争,关于内政,关于这片土地的崛起与复兴。”“甚至在感情上,你希望自己是一碗水端平的,你希望对每一个人好,让每一人都过得快乐。”“小师弟,你真的太累了,只有圣人才能做到那些,而你总是这样要求自己。”“你总是给别人讲道理,讲该怎么做人,该怎么做事,可你不明白,你只能代表你自己。”“你总是反省自己,所谓吾日三省吾身,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人不是那么完美的,不是要每一个人都喜欢和尊敬的。”“这本没有错,但久而久之,这成了你的枷锁。”周元疑惑道:“对自己有所要求,使自己不再倨傲,这不是好事吗?”官妙善道:“可是你太傲慢了,你总把自己看做这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你容不得自己有一点点瑕疵,哪怕是在感情上。”“你真的没有发现,你越来越不洒脱了吗?”“你总觉得这大晋所有事都该由你来做,你总是想把所有的事做好,可…可若是你全部都做好了,你是周元,还是圣贤呢?”周元低下了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难道我真的病了?我真的那么喜欢给人讲道理,教别人做人嘛?这是成功之后,每一个人好为人师的毛病吗?周元不明白,他需要更深刻的答案。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心理的死角 周元静静坐在椅子上,思索着自己这一路走来的心理变化,但毕竟当局者迷,他未能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官妙善给出了答案。“压力,恐惧,自律,机械化。”她把茶递给周元,轻声道:“最初与你相见是在白云观,那时候你孑然一身,所以十分洒脱,甚至都可以说出练功是为了将来享乐这种话。”“平定两江之后,你来到神京,那时候你的身上就有了责任,但整体的趋势是积极向上的。”“津门和谈之后,也就是刺君案之后,你整个人都变得沉郁起来,心中憋着一股怒意,有发泄不出的愤恨。”说到这里,官妙善握住他的手,道:“当然,这其中有我的原因在,是我没做好这些事。”周元皱眉道:“那时候我面临很多东西,蒹葭怀着孕和凝月千里逃亡,神京五城兵马司和熊阔海他们面临清算,曲灵又把自己豁出去非要助我一臂之力,锦衣卫在追杀我,香州在被入侵…”“我那时候沉郁是合理的,是没问题的啊。”官妙善道:“你冒着大雪北上科尔沁,在山海关炮轰努尔哈赤之后,放走了完颜黛婵。”“当时小庄回来,她就告诉我你的状态不对。”周元瞪眼道:“哪里不对了?”官妙善沉默了很久,才轻轻道:“你把你和完颜黛婵的恩怨情仇,归结在自己的身上。”“你甚至把刺君案的错误,也归结在你自己身上。”“这时间万事万物,所有的错误,你都归结在自己的身上。”“周元你记得吗,当初我背叛了你,你的想法是你自己做得不够好,没能看清楚君臣关系的本质,犯了意识形态方面的错误。”“黛婵的悲剧,你也认为是自己没做好,否则是有和谈的可能的。”“温铁黎兵败迤都,数万精锐全军覆没,你也认为你没做好,因为你觉得你不该以自身情绪与国家利益去赌气,你认为你努努力是可以争取到出征的机会的。”周元心中震惊,他在某一瞬间,的确是这么想的。官妙善继续道:“所以封狼居胥之后,你打算把一切都握在自己手中,回来跟我摊牌了,要了军权。”“放走皇太极,世人谩骂你。”“杀死杨国忠,你有后悔过吗?”“南方的海战,分明打得那么漂亮,你却总是说经验不充足,犯了很多错,导致了很多人牺牲。”“这一次北伐,你打败了北方来的洋寇,如此伟大的胜利啊,但你却依旧在反省自己,觉得自己犯了很多错,并因此自责。”官妙善按住了周元的肩膀,大声道:“你到底要把自己当成什么啊!你到底要无端地给自己多少压力啊!”“牺牲是战争的一部分,局势的波折来源于时代的复杂性,你不是全知全能的人,你永远不可能完美的。”“你却总是要以完美来要求自己,因此付出了数不清的自责与内疚。”“你的情绪在你对自己苛刻的人格要求下,不断的被内耗。”“你早就病了。”“你认为你对不起蒹葭和凝月,因为陪伴太少。”“你认为你对不起叶青樱和曲灵,因为她们给你付出太多。”“你觉得你对不起彩霓和黛婵,因为你让她们等了太久…”官妙善抚摸着周元的脸,颤声道:“你要把所有的错都归结在自己身上吗?”“你知不知道,你的功绩早已彪炳史册,你的英名将万古流芳。”“你已经这么伟大了,但你还在更苛刻地要求自己,近乎于病态。”她叹息着,摇头笑道:“以你的功绩,你每年睡一千个处子,都没有人敢说你一句不是。”“你即使嚣张跋扈,甚至谋朝篡位,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你应得的。”“这才是历史!这才是人!”周元沉默了。他现在理解了。也发现了缘由在哪里。本质上是信息的不对等,本质上是自我身份的认知问题。他认为自己是穿越者,所以总是要高人一等的,这个高人一等,在于文明对灵魂的塑造。他认为他知道历史的走向,站在文明巨人的肩膀上,就应该把一切都做好。其他人做不好是时代的局限性,他做不好,就是能力差、不认真、不负责任等等…因为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他总是以最苛刻的要求来约束自己、评判自己。但事实上,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时代的人了。应该融入的,应该像历史上那些伟大者一样,特权,金钱,女人,威望,一切的一切都要。这样才不显得另类。可是周元做不到。他看着官妙善,轻声说道:“大师姐,我不是一定要对自己这样苛刻的。”“我见识过很多伟大的人,他们对自己的要求,比我更加苛刻。”“我受他们影响,所以总觉得自己很卑微,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但我现在想通了。”“我就是我,我没有必要去跟他们比伟大和高尚,我把自己该做的事做成,就好了。”“对王雄,对洪波、罗坤,对很多很多牺牲的兄弟,我也不内疚了,我看开了。”“至于蒹葭凝月她们,我也不抱有歉意了,如果没有我,她们会过得更不好。”他站起身来,轻笑道:“我看开了,我的确不该太苛刻,毕竟我不能以我所熟知的时代的标准,来要求此时此刻的我。”官妙善道:“我听不懂,但我至少感受到,你在慢慢治愈自己,虽然只是刚开始,远未痊愈。”“放松一点吧,小师弟,把自己当人,别把自己当成一个机器。”“人有缺陷,有七情六欲,有贪心,有控制欲。机器不一样,它只能是一个服务于所有人的工具。”“就如同我当初,走丢了官妙善,只认识昭景女皇。”“希望你不要走丢了周元,只认识卫王。”周元道:“我明白了。”官妙善递出了一封信给他,轻声道:“昨晚收到的,本不想给你的…”“但这件事,我不能完全做主,最终还是要给你的。”周元满脸疑惑,接过信来,仔细一看,当即面色大变。“情况危急!十万火急!内廷司西域分部被全面渗透!所有人沦陷至寺庙之中!”“生死不知,危在旦夕,请求朝廷支援!请求司主支援!”官妙善道:“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庄玄素都还不知道消息,二师妹那边,危险了。”周元只觉自己的心被一只大手攥紧,几乎压抑得无法呼吸。这些天冥冥之中的心悸,在此刻知道了缘由。想起曾经的一幕幕,想起二师姐那充满好奇心的眼神,他就心脏猛跳。“我立刻出发!前往西域!”“我一定要救出二师姐!”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西域之行 这几日心中总不平静,在目前看来,原因有三。其一,长时间的忙碌,突然闲了下来,戒断反应严重,暂时没有适应。其二,病了,正如大师姐她们所言,穿越者身份赋予人的责任感太重,以至于总是以最苛刻的要求约束自己,造成了情绪内耗,一空闲下来就无所适从。如今有了第三点,就是担心二师姐的安危。这一路走来,二师姐总是冲在矛盾的最前线,承担的是最有风险的任务。只是情报工作并不能摆在明面上,她的功劳显得不那么高大,事实上每一次二师姐都至关重要。西域之战,绝不同于收复中原、抗击北寇这类战役,更不像南方海战那边轰烈。但信仰与信仰的争锋,民心的争夺,人心的算计,却依旧紧张到极致。那里的战争会和东番岛很相似,但却又有着巨大的差别,差别主要在于,那里的百姓几乎是不可利用的,他们和各大宗教团体没有仇恨,无法煽动民意去完成基本的工作,甚至…那里的百姓甚至会对大晋朝廷有敌意。这就意味着,在那边战斗,一定会非常艰难。想到这里,周元都有些呼吸不畅,他真害怕二师姐出什么大事啊。“我们的爱,是对你忠诚,是助你前进。”庄司主的话犹在耳畔,周元心中有些痛,长期以来他忽略了二师姐和庄司主她们的感受,此刻尤为内疚,甚至有想流泪的冲动。“明日一早我就出发。”周元压着声音道:“我和小影一起出发,星夜疾驰先赶赴陕西,与庄司主汇合,然后赶赴甘肃镇。”“我会让王昂带领锦衣卫最精锐的战士,紧跟而来,分批次支援西域。”“那边的斗争会异常艰苦,虽然不是大兵团作战,但也需要基本的战斗人员。”官妙善皱了皱眉,她知道这样太急了,但她更清楚现在劝不了。她只能低声道:“给师父说一声吧,二师姐是她养大的,感情在的。”“那样的斗争,如果有师父在的话,会顺利很多。”周元道:“师父被我安排去了乌思藏,她脚程快,但却不清楚会在那里耽误多久,暂时联系不到。”“不过我会立刻飞鸽联系宋武,让他派出探子前往伊犁,寻找晨曦。”“有晨曦的保护,二师姐的个人安慰才有保障。”官妙善道:“去吧,神京干净得很,你走之后,我们会按照既定的步伐继续改革,继续朝前走。”“小师弟,你要记住,大晋不是以前的大晋了,真的。”“我们的朝廷完成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换血,我们的年轻一辈受到你的影响,在飞速崛起,在疯狂挖掘自身的才华。”她握住了周元的手,声音都有些哽咽:“你给这片土地带来的绝不仅仅是那些数得着的功绩,更重要的是,你让这里的灵魂在觉醒,你让这里的天地都在复苏。”周元点头道:“好,我去西域,很有信心。”“说句不谦逊的话,我并不擅长于战争,我擅长的是…在一定规则内的政治斗争,在这方面,他们拜我为师都不够格儿!”官妙善忍不住笑道:“好了好了,知道你现在心中怀着恨意和愤怒。”她抱住了周元,在他的额头亲了一口。她目光如水,轻声道:“我发现我以前错了。”“什么?”官妙善道:“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总想着去控制你,让你听我的,与我一起做大事。”“如今才发现,要控制你实在太容易了,根本不需要那些权术…”“对你温柔,爱你,你就会是我最好最好的伴侣和靠山。”说到这里,她颇有感慨,歪着头看向周元。她轻轻道:“人啊,真是奇怪,为什么总要经历那么多的波折,才能悟透那些最简单的道理?”“就像武学一样,无数的招法无数的内功,到最后却还是那四个字——返璞归真。”周元沉默了片刻,才抱住了她。“谢谢大师姐,这些话真的有启发到我。”“过去我想得太多,如今我只想去争取我想要的一切。”他说完话,转头直接便走。官妙善追了几步,大声道:“我永远站在你那一边,无论发生什么。”“知道了,你的玉佩陪着我呢。”周元挥着手,洒然离去。看着他的背影,官妙善心绪起伏,最终坚定道:“小庄,你收拾一下,去一趟西域。”小庄走了进来,疑惑道:“真要去?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啊…”官妙善道:“我的小师弟太重感情,也太看重百姓,遇到艰难时刻,难免遇到被百姓挟持的情况。”“你保证的是,他不会因为任何事、任何人,而伤害自己。”“谁对他不利,你就要杀。”小庄微微眯着眼,冷厉的寒光闪过眼眸,她缓缓点头。官妙善缓缓道:“针对西域的政策,我和他的意见一致,当然,这并不代表我对那边领悟很深刻,我只是相信他的判断。”“但是,我却也不太赞成他在某些时候对百姓的优柔,对敌人的仁慈。”“在关键时候,你要帮他选择,你要替他出手,把那些该杀的人都杀尽,杀绝,杀到他们再也不敢作乱。”“恶名,你要来背。”小庄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也明日出发,和周元保持统一步调。”……“今晚不睡了,明日就走。”“紫鸢泡茶,我已经派人去叫沁水她们了,做个短暂的告别,说一下基本的情况。”小影不在,曲灵和蒹葭对视一眼,也是满脸疑惑。“二师姐出事了。”周元叹了口气,道:“西域那边的情况,因为乌思藏势力的介入,而变得更加复杂,二师姐可能是一时间没把握住局势的微妙处,以至于身陷险境。”“我要尽快过去处理这件事,越快越好。”“小影要和我一起出发,因为那边也有她的恩怨在。”曲灵摊了摊手,道:“蒹葭姐姐,看来你这一次又去不了咯。”赵蒹葭也是无奈一笑,道:“走得这么急,肯定要星夜赶路,我没有功夫底子在身,还是不折腾了。”“你啊,虽然是去办正事,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把身子累坏了。”周元点头道:“我明白了,蒹葭,这几天我也想明白很多事,或许在某短时间内,我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正如你曾经一般。”“等我这次回来,我相信我能悟透一切。”赵蒹葭看着他,轻声道:“你知道么?很多事情对于我们来说都不重要了,我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话音刚落,沁水和碧水她们四人也来了,背后紧跟着王昂。周元站了起来,看了老王一眼。王昂直接道:“书房等你,我这边准备好了。”周元点头,与沁水她们寒暄告别,然后走出了内院。他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中的杀意再也藏不住。西域之行,他不会心慈手软。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抵达西宁卫 卫王府,书房。茶很烫,王昂一口也没敢喝,看到周元阴沉着脸进来,他当即站了起来。“三百人,绝对的精锐。”王昂声音低沉:“个个都是好手,搏杀功夫出众,头脑也聪明,能有效执行复杂任务,全部信得过。”周元道:“你亲自带着他们出发,尽快赶到肃州卫,我会在那里给你留信,到时候有具体的命令。”王昂正色道:“最迟明晚动身,一路快马而行,保证每日三百里。”周元道:“神京呢?”王昂道:“神京出不了问题,北镇抚司现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留了人。”周元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下去吧,到时候伊犁见。”月亮已经出来了。紫鸢给周元和小影准备好了干粮和清水,他们甚至连采购时间都要节约一部分出来赶路,只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西域。这一次没有人给他们送行,都知道时间紧张,容不得矫情。小影穿上了以前最喜欢的黑色衣服,握住了周元的手。“东西都带齐了吗?再检查一遍。”小影点头,拍了拍自己的包袱,道:“没有问题。”“那就出发,放松,接纳我的内力。”周元的内力传进小影的体内,他们没有骑马,而是直接朝西,靠着强大的内力狂奔。没有过多的言语,他们重复着赶路、进食、休息,速度快到极致。第四天的时候,小影身体撑不住了,两人被迫休息了半天,改骑马而行。各路驿站都给他们配上了最好的神驹,他们的速度并没有下降,在赶路的第七天,到达了西海。“马家占据了这里近百年,在去年才被剿灭,但由于叶尔羌人虎视眈眈,宋武腾不出手来整治这里,所以西宁卫依旧不干净。”“叶尔羌的势力、准葛尔的残余,马家的部分附属势力,以及民间的各种团体,还有那短暂心向朝廷的官府…复杂到了极致。”“昨天晚上收到消息,庄司主是两天前到的这里,目前还没有采取什么行动。”“但在我看来,她应该是没有能力处理好这种乱局的。”小影轻轻点头,小声道:“庄司主在哪里?”她很疲倦,声音中都带着虚弱。周元道:“在官府,或者是内廷司在此地的分部,我送你到客栈休息,再去找她。”“你身体坚持不住了,至少要休息两日才能继续赶路。”“政治上的事,你参与进来也不懂。”小影点头道:“我明白了,我都听哥哥的。”于是周元把小影送到了客栈,嘱咐她注意安全,才赶往内廷司的分部见庄司主。对完切口暗号,周元到了内廷司分部。当看到他那一刻,庄玄素整个人都是懵的,瞪着眼睛道:“两天前才接到你的飞鸽传书,今天你就到了,你怎么这么快?”周元坐了下来,沉声道:“你应该反问你自己,为什么要我到了才知道消息,你对内廷司情报的掌控力不够,还是内廷司本身对于这种情报的传递速度不够?”“你最迟应该在今天早上接到我到达固原镇的消息,从而判断出我到达西宁卫的大致时间。”“庄司主,你的敏锐度在下降,什么消息影响了你?”庄玄素看了周元一眼,才低下头缓缓道:“好吧,这确实是我的问题,你的信和叶青樱那边的消息让我感到紧张。”“同时,西宁卫这边的清理行动,不太好着手,分担了我很多精力。”周元道:“给我倒杯水,口渴了。”庄玄素连忙给他倒水,然后递到他跟前。周元喝了一口,才道:“消息传出去了没有?”庄玄素道:“两天前到的西宁卫,同时接到你的飞鸽,立刻派人快马加鞭赶赴肃州卫了。”周元点了点头,道:“那就好,虽然未必能找得到晨曦,但至少有了希望。”“清理这边主要的难点在哪里?”庄玄素知道周元要帮忙,连忙道:“难点就在于,完全没有突破口。”“城里肯定有大量的叶尔羌奸细,与马家的残余势力勾结着,遍布在西宁卫的各个角落,他们互相掩盖着身份,密不透风,我们的人钻不进去。”“即使我们怀疑一批人,也完全没有证据,不敢动手。”“这主要是因为,我们害怕我们所怀疑的这批人,是那些奸细故意推出来的,为的就是激发我们与当地百姓的矛盾。”“这里被马家统治了太多年,百姓对朝廷的信任并不高,一旦我们和百姓发生了矛盾,在幕后黑手的推波助澜下,事情会瞬间发酵,变得不可收拾。”“而事实上,我们在这里仅仅只有百余人。”周元喝着水沉思着。然后他抬起头来,眯眼道:“西宁卫有多少人?”“九万。”庄玄素对这些信息还是做足了功课的,她肯定道:“户籍人口是九万,但肯定也有大量的黑户。”周元道:“去官府翻看档案,剔除其中大部分来历清楚的非嫌疑人,对剩下少部分人进行粗略摸底,不要以查案的方式去进行,以人口普查的方式去进行。”“借口很简单,一条鞭法即将实施,大量无主土地需要分配,让黑户出来重新注册户籍,到时候分配土地。”“那些黑户汉奸是唯利是图的,土地这种东西不可能不要,注册户籍也符合长远利益,他们会全部涌出来。”“然后你找出其中的可疑分子,做个名单。”庄玄素皱眉道:“可是我们也仅能做到这一步了,找出可疑分子之后,我们基于民情,也不敢杀。一方面是容易杀错,一方面是需要证据。”周元道:“不要证据,列出名单之后不要惊动他们,去找帮会。”庄玄素道:“早已找过了,他们只说什么都不知道,摆明了是都不想得罪,想把自己摘出去,我们总不能对帮会直接开杀,他们根本不怕威胁。”周元看向她,缓缓道:“你的威严还不够,以后要更狠心。”“现在立刻去做这件事,然后…把那些帮会分子,全部打成叶尔羌奸细,我要把他们全部灭族。”“必要时候,我会亲自出面,震慑他们。”庄玄素变色道:“可他们不是奸细…灭族会不会…太过了…”周元眯眼道:“我要的不是他们的脑袋,而是要他们自证清白!”“找不出真正的奸细,他们拿什么自证清白?”“若他们连清白都不要,那我就让他们见血。”“乱世想要活命就必须站队,没理由让他们缩着就把日子过下去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让英雄查英雄 庄玄素是办事牢靠的人,虽然她在处理某些复杂局面的时候,显得有力未逮,但在方向明确的时候,她的效率绝对够高。当天下午她就联合西宁卫官府,张贴出“清点黑户、注册户籍、丈量土地、公平划分”的告示,一时间轰动了整个西宁卫。周元没有急着走,他先是把小影接到了内廷司分部,又给关陆去了一封信,然后再看了一眼嫌疑人的名单,了解了一下当地的帮会。第二天,西宁卫的人似乎都出来了,大量的黑户开始主动报名,希望得到一个分土地的名额。庄玄素全部登记在册,与官府一起分析名单,请来了各地老人辨别真伪,主要考察点在于每一个人的来历、渊源,以及是否出过西宁卫,花了一天时间综合分析,拉出了一个上千人的名单。“上千人肯定不行,还需要继续筛选。”庄玄素把名单递给了周元,继续说道:“但我们目前能用的信息都用干净了,要继续深入肯定需要时间,而你没有时间。”周元道:“我最迟明早要走,不能在耽误,你让当地帮会头目摆一桌饭,我晚上去见他们一面。”庄玄素变色道:“这会不会不安全?万一奸细就在其中,很可能就会有刺杀行动。”周元冷声道:“除非他们活腻了。”“你去安排吧,把目的说明确,告诉他们必须到场。”庄玄素深深吸了口气,道:“你得穿上护甲,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当即就去安排。夜晚,西宁卫的凤凰上,一桌宴席已经摆好。这个城池帮会的几个大头目全部都到齐了,没有人敢不来。内廷司的面子他们可以不给,可以找理由推脱,但卫王…没人敢不来。包房内很安静,七八个人聚在一起,有的是朋友,有的是死敌,但这一刻是坐也不敢坐,话也不敢说,大眼瞪小眼,愣是等得心里发慌。实在有性子急的,等得受不了了,才忍不住压着声音道:“我说诸位,那位大爷怎么还不来了…不会要收拾我们吧?”旁边的壮汉冷冷道:“收拾我们这些杂鱼,还需要卫王爷亲自出手?西北那些武行,那些名门正派的宗师,都在为谁办事,你难道不清楚?”“别吵了,等会儿卫王爷要说什么,咱都认真听着,这可是个煞星,万一惹恼了,咱们就都别活了。”有人低吼出声,众人心情显然更紧张了。紧接着,门突然被推开,吓得众人一哆嗦。庄玄素走了进来,瞥了四周一眼,两个内卫站在门口,微微弯腰。然后周元大步走了进来,穿的只是普通的武服,但那一股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煞气,那久居上位的气场,几乎是扑面而来。在众人看来,他的眼中似乎都带着寒光,比刀还瘆人。“参见王爷!”“小的参见王爷!”众人连忙跪下。周元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径直来到主位坐下。众人也不敢抬头,甚至不敢站起来。过了片刻,周元才平静道:“坐下说话。”“是是…”七八个帮会头目,平时都是夜能止婴儿啼哭的存在,现在全部都老实得很。一个个坐在椅子上,都只敢搭半个屁股,微微弯着腰低着头,赔着笑脸。周元道:“诸位都是西宁卫的大人物,不管是开赌场还是开武馆,不管是做镖局还是经营青楼,哪怕是抢钱抢人,那也都是靠西宁卫发财过日子。”“现在西宁卫有困难了,本王正在思考怎么处理,有几个方向,你们帮忙参谋一下。”众人尴尬笑着,话都不敢接一句。周元也没打算让他们接话,而是平静道:“有三个方向。”“第一,找出叶尔羌奸细及马家残余,将其完全消灭,让这座城干净起来。”“第二,将所有我们所认为的可疑人员全部杀绝,名单我有,也就三千多人。”三千多人?也救?杀绝?几个帮会头目已经汗流浃背,口干舌燥。周元看向众人,缓缓道:“第三,把这座城所有人杀干净,派陕甘总督带兵入驻西宁卫,以兵事农,屯田耕种,等本王灭了叶尔羌,再把湖广和四川的百姓迁移一部分过来即可。”“这座城不过九万多人,算上黑户什么的,也就十万出头,杀了也就杀了,算不得什么。”“反正…一定比沙皇国的三十多万大军好杀多了。”平静的语气,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他气场太强,杀气太重,在场的帮会头目已经有些顶不住了。“卫王爷…您…您给条活路…”“是啊,王爷有什么吩咐,咱们全部都照做就是。”庄玄素站在周元身后,忍不住冷笑,她最初来找这些人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副嘴脸啊。周元看向众人,淡淡道:“几年前我刚到神京的时候,陛下问我要做什么。”“我说我要力挽天倾,为大晋改天换地,开辟一个辉煌的时代。”“于是中原我杀了三十几万人,女真我杀了十几万人,蒙古我杀了十几万人,佛郎机、荷兰加起来杀了几万人,西南我杀了几万人,沙皇国那边杀了三十几万人。”“反正粗略算下来,这几年南征北战,差不多杀了百万人了。”“那些大势力,大家族,该杀的也都杀尽了,效果大家也都看到了,好像很不错,大晋在变好。”“但算来算去,唯独我在西北还没杀过人。”众人满脸大汗,双腿都在抖。周元带着笑意,目光却无比冰冷。他看着众人,凝声道;“我是个军人,我办事向来比较干脆,你们都是英雄好汉,我喜欢让英雄去查英雄,好汉去查好汉。”“叶尔羌奸细和马家残余,我让你们去查,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式,想什么办法,我只要结果。”“一个月之后,如果西宁卫还不干净,我就让徐大胜派两万精锐过来,直接铁蹄镇压,把这里直接灭了。”在场众人一个激灵,一时间脸色都惨白了。周元继续道:“这些年力挽天倾之路走得艰难,许多势力都挡在我的面前,女真,蒙古,沙皇国,有人有马,有枪有炮,但我都熬过来了。”“一个小小的西宁卫敢拦我的路,我就把它灭了。”“我是不是在跟你们开玩笑,我敢不敢杀,我周元是什么人,你们心里都有数。”“我想我不需要再重复上面的这些话,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他站了起来,淡淡道:“庄司主,联系徐大胜,随时准备接管西宁卫,官府对付不了的东西,就让军人战士来吧。”庄玄素郑重道:“属下明白!”话音刚落,突然四五个黑衣人从屋外冲了进来,举剑就朝周元杀去。众人怒吼惊愕,一时间场面乱做一团。周元一掌把四个黑衣人打了出去,但肩膀还是被剑刃擦了一下,留下了一道伤痕。“追!一定要抓住他们!”各大帮会头目已经要尿裤子了,发着抖怒吼着。有人扑腾跪在地上,大喊道:“王爷!一定是有人栽赃嫁祸啊!一定是奸细啊!”周元面色平静,轻声笑道:“庄司主,西宁卫几大帮会,组织杀手暗杀当朝一等亲王,罪该万死,当诛九族。”“一个月后,若不能功过相抵,就立刻逮捕,明正典刑。”几个头目已经傻在原地了,他们明白发生了什么了。周元瞥了他们一眼,道:“别想着逃,西北的宗师都在为我做事,逃到天涯海角都只有死路一条。”“你们,好自为之。”说完话,他大袖一挥,转头就走。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人间正道是沧桑 碧草青翠茂盛,连接着湛蓝的湖水。微风吹过,青草摇曳,湖水荡漾,远处的雪山岿然不动,雄奇的姿态,磅礴的气势,神圣而让人无法忽视。天空像是洗过的镜子,如同这水一般,找不到任何的杂质。远处有牛羊,年轻的姑娘骑在一头牦牛身上,唱着莫名的歌。曲调简单高亢,声音在雪山之间回荡,久久不见。画。这里像是一幅画,像是人间最后的天堂。素幽子甚至都打算不走了,在这里隐居,与山水为伴,与牛羊为侣,足以忘却一切烦忧。她到了湖边,捧起水来,清澈又寒冷,饮一口,真是清冽入喉。“哎!哎!阿姐小心哟!”远处的牧羊小女孩喊了起来,骑着牛儿迅速赶来,却没有靠近。她穿着厚实的棉袄,戴着包裹脑袋的帽子,只露出了半张小脸。这是个圆脸的姑娘,脸色红彤彤的,眼睛却黑亮灵动,彰显出那独特的活力。素幽子忍不住道:“你叫我什么?”小女孩道:“阿姐啊,这里的湖水很深,可别在岸边逗留。”素幽子当然知晓,但还是离开了岸边,轻声道:“谢谢。”当她走近,小姑娘却呆住了。傻傻坐在牛背上,呢喃着说道:“阿姐…你…你…”素幽子疑惑道:“我什么?”小姑娘道:“你…你是神女吗?好美…”听闻此话,饶是素幽子向来淡薄,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更是让小姑娘脸更红,忍不住跳下牛背来,跪下给素幽子磕头。素幽子连忙扶起她来,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小姑娘道:“给神女姐姐行大礼呢。”素幽子笑道:“哪有这回事,什么神女不神女的,我不过是个外来的人。”“外边来的?”小姑娘眼睛一亮,忍不住好奇道:“外边是哪里?是京城吗?据说那里有比雪山还高的楼,比青草还多的人,比石头还多的黄金白银呢。”素幽子很有耐心,跟她讲着各地的文化,让小姑娘心动无比。“可惜我看不到那些了呢!”小姑娘略有些遗憾。素幽子道:“你想看到那些吗?”“当然!外面的世界好精彩啊!”小姑娘脸上的笑容很纯真。素幽子看出了她的天赋和聪慧,思考了片刻,才认真道:“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弟子,我就带你走遍千山万水。”小姑娘明显是有些心动,但犹豫片刻,还是摇头道:“不行喔,谢谢姐姐好意,但我是菩萨看中的信徒,我是要成为圣徒的。”素幽子也是苦笑,自己是昏了头了,这姑娘分明不是道家人,何苦坏她缘法。做我的徒弟,当然比不上这里所谓的圣徒。她轻轻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强求,送你一缕道韵,可短暂祛除疾病,也是好事。”她手掌轻轻一挥,留下一缕道韵,便洒然而去。蓝天白云,绿水雪山,这里真是好地方。素幽子怀着欣然的心,来到了这里的核心地带。她的眉头渐渐皱起。越皱越紧。城里的风光,竟然和野外完全不同。完全,完全,完全不同。她讶异,惊愕,甚至震惊。腿里像是灌了铅,几乎走不动路,心脏像是被大手攥住,几乎无法呼吸。她看到了一群群人被纤绳拴着,在街上售卖,有的人没了眼睛,有的人没了手,或者没有了脚。他们跪着,爬行着,对着其他人磕头。有女子穿着长袍,当街被人拉开,买家觉得不满意于是摇头,女子便咿呀呀叫了起来——她舌头齐根断了。素幽子不忍看,闭上了眼睛,又不敢不看,睁开了眼睛。街道上人来人往,没有人在意四周发生的事。这些事仿佛只是日常的小事。“喂,施主,那边在卖人…”被素幽子叫住的人愣了一下,随即道:“你想买就去买啊,问我做什么…哎?夫人你好漂亮…”素幽子道:“那边在卖人!你有没有听懂我说的话!”这人笑道:“这位夫人是想买奴隶吗?小的可以为您介绍个好地方,这大街上的都是不入流的,要么瘦弱残疾,要么身患疾病,干不了活,也暖不了床。”素幽子大声道:“你到底听没听清楚!这是贩卖人口!这是犯罪!”四周的人都看了过来,这人面色微变,压着声音道:“你有病啊!千百年来都这样,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受不了四周异样的目光,慌忙逃了。千百年来都这样…这句话在素幽子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她怒了,直接冲了过去,直接把那些绳索全部斩断。她大声道:“快逃!别怕,我拦着他们!”但下一刻,她愣住了。根本没人理他,那些奴隶依旧跪着,爬行着,当她不存在似的。“这位姑娘,快离开这里,不然会有麻烦的。”一个汉人着装的中年人下了马车,对着素幽子说道。素幽子道:“他们…我分明已经斩断了绳索,他们怎么不逃?”中年男子摇了摇头,道:“因为那些绳索没有套在他们的身上。”素幽子不理解这句话。她直接上了马车,沉声道:“你是汉人?你告诉我,这里到底什么情况?”中年男子抱了抱拳,道:“失礼了。”他先是道歉,然后再上了马车,坐到了素幽子的对面。这个男人显然是有文化水平的贵族,整理了一下仪容,才道:“鄙人杨重观,陕西庆阳人,敢问姑娘怎么称呼?身着道袍,是否是道家弟子?”“是,素幽子。”素幽子没心情和他瞎扯,而是皱眉道:“杨施主,你来这里多久了?这里一直这样?为什么?”“穷。”杨重观道:“穷,就一定会这样。”“什么?”素幽子道:“穷地方我见过,但哪有这…”杨重观缓缓道:“穷,就一定会财富两极分化,这就会导致地位两极分化,有限的资源下,自然就会有人活得不如资源本身。”素幽子疑惑道:“你是指…”“对,你猜的没错,这里大多数奴隶的价值,不如牛羊。”最后这几个字,震撼到了素幽子,她瞪眼道:“可是其他地方…”杨重观道:“其他地方就算再穷,有天朝律法纲纪群伦,是受到过历代朝廷教化的,这里没有,所以落后。”他叹了口气,道:“这位道长,虽然你身着道袍,但气质还是看得出来,不是穷苦人家出身。”“其实你所见到的,只冰山一角,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把这十多年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你。”素幽子看着他,缓缓道:“你说,我听。”……信,送到了。原来杨重观就是乌斯藏行都司指挥使。他当面打开了周元的信,纸上没有一个字。杨重观对着神京方向作揖鞠躬,感叹道:“王爷是人杰,他这是肯定我的政绩,认为不需要给我嘱咐任何东西。”素幽子不这么理解。她认为,这是元易子故意要让她跑一趟,来这里看看。她看到了,她吐了三回,胃都彻底吐空了。她是逃出这里的,她待下去恐怕会发疯。但更令她崩溃的事,是她在走出城之后才想通的。那一张皮,似乎她见过,有她的道韵在其中流荡。仅仅两天啊,活生生的姑娘,终于成了圣徒,发挥了献祭的作用。素幽子冲进了高山,看到了溪流湖泊,她猛然响起了曾经在终南山听到的话。“如今大晋疮痍遍布,民不聊生,无数人在黑暗之中饱受磨难。大师说这是轮回更替,我关陆不认同!”素幽子低下了头,不禁跪在地上,又干呕了起来。记忆因此变得更加清晰。“我与主公要做的事,是以大道之纲,烛照天下,驱逐黑暗,点亮光明。”“我与主公修的是人间正道!”素幽子瘫在了地上,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明白杨重观那句话了,绳索没有套在那些奴隶身上,套在了他们的灵魂上。无论怎么解救,都救不活他们。只有以大道之纲,烛照天下,才能真正唤醒人的灵魂。所以要和平,要崛起,要改制,开太学宫,开千古未有之霸业。让所有人都有机会选择去做一个人,一个有尊严的人。素幽子擦干净了眼泪。她看着前方的雪山,又响起了一句话。“晋衰落够久了,百姓够苦了,该是否极泰来的时候了。”“弟子来到这个世界上,立志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弟子就是轮回。”“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弟子也属于自然的一部分。”“弟子的出现,何止是人间正道,也当是自然天道!”话语在灵魂之中震颤,变得宏大,变得恢弘,如远古的钟声,悠悠荡荡。素幽子猛然一颤,感觉自己体内什么东西破碎了。她立刻检查,发现没有伤势,道心就在那里,没有变化。那破碎的是什么?偏见?狭隘?枷锁?窠臼?还是那千百年的道家经验?她不知道,她只想快点去甘肃镇。她想要见元易子。不知道见了之后要说什么,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但她就是要去见,这是最直观的念头。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羌笛何须怨杨柳 处理好了帮会的事务,周元就要立刻踏上西行之路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逗留,二师姐的处境太过艰难,越晚情况越糟。“放心吧。”庄玄素正色道:“我会处理好这边的事的,你虽然给了一个月期限,但按照这群帮会人员的行事风格,他们不敢拖,或许几天就处理好了。”“到时候我再带人过来,到西域支援你。”周元点了点头,道:“注意安全,虽然现在帮会也应该是怕了,但也要留心他们鱼死网破。”“实在遇到棘手的事,就暂时不处理,西宁卫的事务不需要太急躁。”庄玄素道:“我明白了,你放心去吧。”于是周元和小影上了马,极速朝肃州卫而去。看着他们疾驰的背影,庄玄素缓缓攥紧了拳头。她心里想着,若是事情到了这一步都处理不好,那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周元。“吩咐下去,做好准备,若是帮会不配合,我们就把所有可疑人员全部杀绝。”“恶名我来背!西宁卫必须干净!”……巍峨的城墙耸立,斑驳的石砖上有鲜血留下的污渍,有刀剑留下的痕迹,诠释着沧桑,诠释着血与火的战争,诠释着无数英雄的牺牲。仅仅是看着,周元的情绪都不禁翻涌。他伫立在城楼之下,吹着西北的风,感受着这里的岁月气息。小影站在他的身旁,握着他的手,低声道:“哥哥…怎么了?”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小影,你知道这是哪里吗?”小影道:“凉州啊,上面有字。”周元点头,慨然道:“是啊,凉州。”“你或许不知道这里的历史…这里是凉州,也是武威郡,是河西走廊的核心地带,是丝绸之路的要隘,是各族文化交融的中心。”“曾经啊,我们大汉就是从这里出去,见识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也传播了我们的文化。”“这里曾是天下最繁华的城池之一,与此同时,这里也历经战火,是历朝历代抗击敌寇的地方。”“战士戍边处,英雄埋骨地,千年凉州,见证了岁月沧桑,依旧伫立在这里。”小影歪着头,仔细看了许久,才道:“可是看不出这里繁华。”周元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因为它是躯壳。”“我们把大晋比作是一个房子,神京啊,临安府啊,扬州啊,金陵啊,这些就是房子内部最美的地方。”“而甘肃镇,就是房顶的瓦,四周的外墙,总是那么粗犷、厚重,看起来并不精致,甚至有时候会很脏。”“但我们应该清楚,没有瓦,没有外墙,房子内部非但干净不起来,甚至连风雨都挡不住。”小影似懂非懂地点头,小声道:“我知道哥哥的意思了,就是说,这里很好。”“嗯,很好。”周元笑着说道:“在这里你能看到雪山峡谷,也能看到大漠风沙,有一望无际的草原,也有郁郁葱葱的绿洲。”“甘肃镇的风光是灿烂的,是值得所有人守护的。”城门开了,徐大胜率领上百亲卫骑马出城。战鼓擂捶,号角声起,亲卫下马,齐齐施礼。“参见元帅!”徐大胜用尽了力气大吼,四周的亲卫激动无比。周元缓步走了过去,大声道:“起来!都起来!”徐大胜站起来,眼眶已经有些红了,哽咽道:“元帅…末将…”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仗打得不错,足够隐忍,时机足够准确,否则马家不会那么容易被灭,西北也未必守得住。”听到这句话,徐大胜差点哭出声,一时间低着头抹眼泪。这个甘肃镇土生土长的孩子,在军营里待了几十年的壮汉,在西北保卫战中,强行压抑着进攻的欲望,承受的压力是如此之大。此刻能得到这样的夸奖,他却觉得一切都值了。周元看向四周众人,大声道:“周元忝为元帅,却未在西北最艰危的时候守护这里,实在惭愧,在这里向诸位弟兄鞠躬了。”“元帅!”徐大胜吓了一跳,连忙扶着周元道:“咱们担不起啊元帅,千万别…”周元则是继续道:“都是军人,我周元没什么好说的,只向大家保证,今后的军饷不会拖欠克扣,伤亡抚恤全部最高标准发放到位。”这句话是实在话,以至于在场的战士们都不禁欢呼了起来。这西北百年以来,什么时候拿过实饷啊,哪次不得拖欠啊…“杀羊吃肉,赶紧去安排,今晚这顿我自掏腰包,让弟兄们喝上一场。”听到周元这句话,徐大胜当即大笑道:“弟兄们就等这句话呢,赶紧赶紧,去安排!”他带着周元进了城,详细说起了凉州保卫战的始末。周元听得也是心惊胆颤,尤其是听到城楼上的士兵都跪下想出城的时候,真是不禁绝望。还好宋武意志坚定,又提前调了两万浙江军过来,否则即使凉州城破,徐大胜也找不到一击制胜的机会。西北的仗,比辽东的仗更难打啊。虽然规模小一些,但可利用的资源实在太少了,能坚持不败,真是奇迹。宋武这小子真是出息了,回到神京,恐怕要封公了。说起凉州的历史,曾经的繁华,如今的没落,徐大胜也是充满了唏嘘。“我就是甘肃人,我最有发言权!”他似乎也有些情绪,咬牙道:“咱们是边境,咱们什么苦都吃了,脏活累活都干了,但得到了什么?”“朝廷不拨款,将士待遇也不高,弟兄们把青春献给这里,最后连抚恤金都拿不到,中年了,老了,儿女都养不起,退伍回家一看,土地还被豪绅霸占了,娘的。”“我虽然是个官,我不愁吃喝,但我他娘的不能不管这些弟兄啊,都是生生死死过来的,比亲兄弟还亲的战友。”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所以大晋要改天换地,所以要有一条鞭法和崭新的军制。”“要重新划分土地,要把军饷与税收挂钩,要把西域收复,要让这里重新成为各民族通商、交往的桥梁。”“西北不是一天两天没落的,也无法短时间内重新复苏,但我们已经决心要去做这些事了,早晚有一天,凉州还会再繁华起来,成为那个商旅经行的贸易中心。”徐大胜攥着拳头道:“我信!元帅说的话我都信!”“咱们大晋当兵的,没有人不信元帅,在我们心中,你比皇帝大多了。”啊?你小子是巴不得我早点死是吧?还好现在我不怕大师姐了。周元瞪了他一眼,道:“这种话以后再说,打你嘴巴子。”“我要立刻赶往肃州卫,今晚你们吃就是。”徐大胜讪讪一笑,道:“走、走这么急啊!”周元道:“我有任务在身,回来的时候,再与你们一醉方休。”他带着小影,骑马出城。数千战士相送,战鼓惊天响,号角声不绝。西风烈,这里的苍凉在此刻具象化。周元不禁感慨:“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抵达肃州卫 出凉州,经永昌卫、陕西行都司,最终到达肃州卫。宋武这边早已接到消息,几个将领骑马出城三十里,迎接周元。当看到宋武的那一刻,周元愣了好久,几乎都快认不出他了。身材高大了一些,皮肤黑了很多,满脸的胡渣,乱糟糟的头发,穿着战甲,目光锐利,早已脱去了仅存的稚气,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了。李贺也瘦了很多,这守边的日子就是苦啊,几个月连番的作战,让这个汉子憔悴了不少。“参见主公。”关陆面色很严肃,他甚至有些自责,因为脚程有限,还没来得及进西域,就被周元追上了。周元摆手道:“走!边走边说!”众人上马,朝肃州卫而去。宋武有些沉默,张着嘴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周元看向他,皱眉吼道:“风太大,把你小子嘴堵住了?还是说学会了打仗,反而不会说话了?”宋武低下了头,死死咬着牙,眼眶却红了。他攥着缰绳,突然道:“节帅,我只觉得…其实做主,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所有的事,所有的压力,全在最大那个人肩膀上,太难了。”“以前打仗,我觉得不难,主要是…就算有天大的事,也有节帅顶着。”“来了西北,真正挂帅了,我才…才悟透这个道理,我差点倒下了。”周元道:“屁话,什么叫做主?就是负最重要的责任,承担最重要的任务。”“每一个做主的人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就像是一把利剑,不经过千锤百炼,烈火焚烧,又怎么能杀人?”“万事开头难,你撑住了第一次,就能撑住之后的,久而久之,就熟悉了。”“想想你第一次参战,跟着石义去引开皇太极,孤军作战于雪山之上,杀个人都要尿裤子。”“现在呢,你小子已经是他妈的英雄了!”他拍了拍宋武的肩膀,大声道:“把脸上的马尿给老子擦干净!其他人哭得,你可哭不得,你是征西大元帅,要做主的人。”话音刚落,前方便有缇骑飞奔而来,领头一人隔着老远便大喊着。“周元!周元小子!老周啊卧槽!”“老子想死你了啊!”熊阔海骑马迅速靠近,然后一个急刹,差点摔下马去。他眼眶通红看着周元,哽咽道:“你小子命大啊,辽东那么惨烈的仗你都打赢了,老子真怕你没了啊!”周元下马,和老熊拥抱在了一起。他使劲拍了拍老熊的腰,点头道:“不错!没有负伤!熊嫂子那边好交代了!”熊阔海道:“你嫂子咋样了?你照顾得好不好?这西北书信太慢了啊!”周元瞪眼道:“你他妈,话里有话啊,什么照顾得好不好,内卫照顾着,陛下都派女官去送东西,你说呢。”“你他妈,现在可是恪毅侯!真正的军功侯爵!”听闻此话,熊阔海的脸顿时涨红,激动道:“当真?已经定了?”周元道:“陛下亲口说的,等你们全部凯旋,会统一受封。”熊阔海差点没激动得跳起来,猛搓着手道:“好啊好啊,老子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哈哈哈!你嫂子肯定很高兴!她当初没看错人啊哈哈哈!”周元压着声音道:“别说老子没帮你,熊嫂子那边我劝了,说堂堂侯爵,家里不能只有一个人。”“嫂子说都考虑好了,有两个远房表妹,给你招进来做侧室呢。”这一刻,熊阔海只觉西北的天真的好蓝。他仰着头,畅快说道:“好啊!老子!老子也可以姐妹幷了啊!”“哈哈哈哈!走!今晚我做东!请大家吃喝玩乐!”众人闻言,都不禁大笑了起来。晚上老熊安排了宴席,在这方面他向来比较吝啬,但今晚却豪掷千金,显然是乐坏了。先是喝了几杯,宋武才说道:“叶尔羌的大军已经退了,但又没彻底退。”“目前他们在赤斤地区休养生息,搞得我们也不敢走,这仗打与不打都说不准。”“总不能这样一直耗着吧,我老姐姐还在神京等我呢。”周元分析道:“现在叶尔羌处于一个比较尴尬的阶段,一方面是**的实力和野心还未散去,一方面是大晋完成了辽东的大胜。”“照理说,他们可以趁着如今大晋消耗巨大,一鼓作气拿下西北。”“但他们又怕万一拿不下,自身的实力打没了,连西域都要一块儿丢。”“叶尔羌如今的汗王司马依,暴戾有余,手段不足,连内部的白山派都压不住,这也是他不敢一鼓作气打下去的原因。”“无论如何,这一次我去西域,就是要解决这些事。”“等我回来,就是一起回京之日!”听闻此话,众人也放心了很多,端起酒杯又喝了起来。老熊酒量是不错的,奈何他今天太高兴,喝得太急,很快就醉了,开始说些胡话。什么姐妹啊,什么陆路水路啊,吹得昏天黑地,听得关陆和周元直皱眉。但宋武似乎发现了什么新东西,主动坐到了熊阔海身旁,在小声请教着什么。熊阔海则是故作高深莫测,悄悄传授一些经验。周元和关陆对视一笑,都端起酒杯碰了一下。关陆低声道:“章飞带着西北的好手已经提前过去了,飞鸽传不到西域,哈密卫早已名存实亡,我们又暂时联系不到内廷司,只能走锦衣卫的线。”“但锦衣卫这边的线也很薄弱,人不一定信得过,晨曦不好找啊。”周元道:“慢慢摸索吧,至少我确定的是,二师姐在伊犁,我们直接往伊犁去。”关陆道:“得有个身份才行,我准备了一支商队,带着精美的瓷器和丝绸,最迟明天下午就能出发。”周元点头道:“好,一边走,一边打探消息,保证没有问题。”话音刚落,熊阔海就拍着胸脯道:“小宋啊,我这点道行不算什么,你家元帅才是真的猛。”“章飞说,他现在已经开始搞马了你知道吗,就那种洋马。”一时间,饭桌的气氛顿时凝固。所有人骇然看向周元,连关陆都不禁退后了一下。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崛起之法 周元缓缓站了起来。其他人缩在椅子上,用脚猛撑着椅子后退,关陆的额头上都出现了冷汗。周元扫了众人一眼,咬牙道:“章飞呢,章飞去哪里了?”关陆吞了吞口水,道:“那个…主公,章飞在西域啊…”周元大吼道:“他狗日的到底把这事儿传给了多少人!你们是不是都知道了?”熊阔海道:“老周你是知道的,咱们戍边战士很枯燥的,就喜欢听乐子,虽然章飞才刚离开几天,但我估计整个西北都知道这事儿了。”周元沉默了。他端起酒,一口饮尽。“关陆,让神雀送信给曲灵。”“告诉她,这是我的命令,龙虎山的钱,一分都不给,一分都不给!”周元咆哮道:“他松山子不服就找我!我只要他办一件事!搞马,或者被马搞。”众人听得冷汗直流。三人成虎啊,流言蜚语经不起传播,当每个人都知道了这个流言,那假的都能变成真的。张白龙是一个,松山子是一个,都他妈不是正经人。一个教书的非要造反,一个道士非要当保镖+包工头+神枪手。他兴趣爱好很广泛嘛,老子让他不但广泛,而且宽阔。和老友们结束了吹牛打屁的一晚,第二天一早,周元就再次踏上了征程。除了他和小影之外,关陆也带着商队跟了上来。他们成了晋商,贩卖的是丝绸和瓷器,要运往伊犁。风很大,周元回头看向嘉峪关,也是一阵感慨。这座天下第一雄关,伫立在荒漠之中,宛如一个苍老的巨人,守护着大晋的百姓。风来挡风,沙来挡沙,站在它伟大的身躯上,可以看到远处祁连山那雄壮的轮廓,在太阳的照耀下散发着棱角分明的光。是的,这里的战士都能看到。他们与这座雄关融为了一体,像是雕塑一般守护着身后的文明。西北的苍凉不断具象化,曾经所有对这里的想象变成了现实。“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古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周元张开双手,任由风沙满面,西风入怀。关陆不禁道:“主公,好诗啊!”周元道:“诗是好诗,可是当我真正踏足这片土地,才真切地感受到这里的气质。”“关陆啊,还记得在高丽汉城之外,你的那句话吗?”“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众人骑马朝前,关陆也聊起了甘肃镇。他的语气之中也颇有感慨。“主公,其实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很久了。”周元道:“什么问题?”关陆说道:“随着开海的扩大,随着海上贸易逐渐兴起和繁荣,宁波府、临安府、松江府,包括福建、广东,甚至包括金陵、山东等地,都会因海洋而崛起。”“神京自不必多说,天下首府,全国资源集一身,也永远不会落后。”“至于中原、湖广、江西、四川等地,有广袤的耕地,有数之不尽的百姓,他们也可以依托一条鞭法,逐渐崛起。”“各省因情不同,因地制宜,自有办法逐渐崛起,无非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罢了。”说到这里,他看向周元,道:“可是…甘肃呢?”“甘肃怎么办?”“这里人不多,耕地也不多,靠一条鞭法起不来的。”“海上贸易的覆盖面也远远到不了这里,这里怎么崛起?”“甘肃镇是西北边陲重镇,为国家遮风挡雨,承担了数千年的风沙,无数人前赴后继牺牲在这里,铸就了无数的英雄传说……”“主公,将来海清河晏了,大晋崛起了,这里难道还要是最落后的地方吗?”“不合理啊,不应该啊,这太不公平了。”风吹过,他的话飘散了,飘散到荒漠的每一处。周元等人继续朝前。在马背上,看着大漠孤烟,周元沉思了很久,才道:“你问的是一个复杂的问题,这个问题的本质不是公平分配问题,而是如何发展一个地区的问题。”“这样的问题无法用一两句话跟你讲清楚,需要的是纵横双向的时空分析,最终得出较为复杂的结论。”“所以甘肃要繁荣起来,首先要基于一个大的方向,就是国家必须强大。”“只有国家强大了,这里才不用打仗,只有和平,才有繁荣。”“所以大晋之崛起,本质上就是甘肃崛起的根基。”“这里的位置太特殊了,不是吗?”关陆想了片刻,才点头道:“没错,甘肃镇要崛起,首先就要不打仗。”周元道:“当然,位置特殊也有好处,当大晋足够强大,当外族人都不敢有任何觊觎之心,只有敬畏之心的时候,这里就能成为对外交互的窗口。”“那么丝绸之路,就必须经过甘肃,商旅经行,各族交融,这里自然就会成为核心地带,也自然就繁荣起来了。”关陆道:“所以,崛起之法,本质上还是要国家强大,然后才有政策扶持,然后才能打通商路,让这里变得富裕起来。”周元点头道:“不错,但却仅限于这个时代。”“海洋的时代已经来临了,在未来很多年,海洋的权重会更大,甘肃镇又会慢慢走下坡路。”“这是经济发展必须要经历的阶段,在那时候,这里就需要靠软实力来发展,需要文化支撑,需要特色,需要有吸引人口的手段。”“几十年,几百年,一个阶段过去,新的阶段又降临,当海洋变得不那么重要的时候,这里又会崛起。”关陆疑惑道:“海洋都能变得不重要吗?”周元笑着指了指头顶,轻声道:“当天空变得比海洋更重要的时候,甘肃又会产生对周遭的吸力,重新回到核心位置。”“那是久远以后的事了,我们如今只是想一想。”这一次,关陆沉思了很久。他终于想通了,笑道:“我明白主公的意思了,没有永恒繁华的地区,无论是甘肃镇,还是其他地方,都是各领风1骚数百年,都有各自落后和繁荣的阶段。”“一个地区的建设,应该要从更广的地方去思索,才能降低下限,维持基本的平衡。”周元诧异地看向关陆,忍不住道:“你…你真是个人才,将来仗打完了也别退,干点政务吧。”关陆挠了挠头,尴尬一笑。他看向周元,笑道:“那么主公,西域和乌斯藏呢?”这个问题,直接让周元沉默。这是更深邃的问题,但周元心中有答案。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西域风光 关于乌斯藏和西域,这二者有相同之处,也有细微的区别。前者目前名义上属于大晋统治,有专门的乌斯藏行都司,后者已经脱离大晋百余年,哈密卫已经成为了历史。“关于崛起吗?”周元一边朝前,一边笑着:“现在考虑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早了,我们分明连掌控它们都够不着,又如何谈发展它们呢。”关陆笑道:“属下相信主公早晚会掌控它们,这对于主公来说并不艰难,主要还是将来的控制与发展。”周元沉默了很久,才道:“强大。”“大晋其他地方,要强大、繁荣,要像太阳一般照耀这个世界,它们才会永恒围绕着,逐渐跟上中原文明的脚步,把那些黑暗的东西彻底消灭。”“这个命题太大了,关陆,我们做不了那么多的事,一步一步来吧。”说到这里,周元摇头道:“还是考虑目前当下的事情比较实在,比如关于西域的局势,该怎么破解。”“我们在这里总共才多少人?不过百余人,虽然还有三百锦衣卫要过来,但数量依旧没有引起质变。”“如果一旦暴露位置,我们该怎么去处理?”关陆道:“要先分析叶尔羌的根本利益,就是未来发展的问题,我认为我们可以确定一点,叶尔羌目前不想打,想求和。”周元显然愣了一下,随即道:“怎么看出来的?”关陆苦笑道:“我要是司马依,我也要求和啊,因为根本打不过。”“叶尔羌出兵的理由是什么?一方面是有沙皇国提供了武器和金钱的支持,以配合作战的意图,趁虚而入,联合马家袭扰我们西北。”“他们出兵占据了很多条件,其一,得到了武器装备及军费支持;其二,沙皇国在辽东举兵三十万,拖住了我们的主力;其三,西海马家在西北有着比较崇高的地位,有大量的人马支持。”“但如今呢,沙皇国全军覆没,面临西线对手,已经自身难保,武器装备和军费也没了,马家也没了。”“三个最重要的条件,都没了,这仗还怎么打?”“大晋如今已不是内忧外患的时代了,司马依很清楚,就算是死磕到底,豁出去一切,也最终赢不了。”“更何况,自家内部的还面临白山派的威胁…”说到这里,关陆轻笑道:“现实摆在这里,不求和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而大晋如今百废待兴,是需要西域的和平的,他们也有求和的窗口在。”“只是难就难在,他们犯下如此大罪,要花什么样的代价,才能让大晋饶了他们。”周元道:“所以你认为,即使我们暴露位置,对方也不会派出数万大军围杀,致我们于死地。”关陆连忙摆手道:“这可不敢保证,对方万一脑子一抽,真要铁了心死磕,那也在意料之中。”周元叹了口气,道:“其实不是这样的,你对叶尔羌的认知没够。”“叶尔羌之所以敢攻打甘肃,除了你说的那几个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司马依及其核心集团,是有野心的,是渴望扩张和发展的。”“野心这个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只是基于目前的形势,他们暂时放手了而已。”“但他们的大军依旧驻扎在赤斤地区,这说明他们还没有真正放弃战争,还没有完全走入谈判的阶段。”“如果有机会杀了我,杀了大晋这个年轻的元帅,他们一定动手,这将会是他们改变目前严峻局势的巨大转折。”关陆皱眉道:“可是…我不明白,即使主公您不在了,大晋如今没了别的敌人,不照样把叶尔羌打烂啊!”周元瞥了他一眼,道:“你高估大晋本身了。”“本质上来说,一条鞭法才开始几年啊,士绅阶层依旧有着非凡的影响力,他们就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全靠我镇着。”“我周元在,他们一个屁都不敢放,老老实实给我清丈土地。”“若是我不在了,他们的心思就会活跃起来,大晋就要出乱子,到时候叶尔羌就有机会了。”“这才是本质。”关陆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攥着缰绳,咬牙道:“原来如此,我本以为大晋内部已经彻底没了矛盾,看来是认知太肤浅了。”“早晚有一天,我要把这些蛀虫全部杀绝杀干净!”卧槽,关陆哥,你怎么比我还激进…周元心中发笑,和关陆说着话,继续朝前赶路。“前方就是赤斤蒙古卫!”吹着西风,关陆大声道:“当年武帝百战百胜,把各大民族诸部全部都打服了,建立了上百个卫所。”“两百年弹指一挥间,该丢的都丢了。”“如今辽东回来了,东海女真回来了,蒙古还没重建卫所,就差西域和乌斯藏了。”他指着前方,大声说道:“往偏南方向,就是安定卫、曲先卫、阿端卫,沿着昆仑山脉一路往东,就到了叶尔羌了。”“我们现在是要往偏北走,绕过叶尔羌驻军之地,从哈密卫到别失八里,最后就到亦力把里,也就是伊犁了。”周元道:“大概要走多远啊!”关陆道:“差不多四千里路,因为没有官道,我们走起来也不快,争取二十天到吧。”周元大笑道:“日行两百里,你的身体顶得住吗?”关陆摇着头道:“豁出去了,办大事哪有不废身体的,大不了把这边的事处理好了,休假半年。”周元道:“以你的脾性,别说半年,两个月都闲不住。”“不过这些瓷器、丝绸…带着它们,日行二百里就是痴人说梦啊。”关陆皱起了眉头,只抓问题的核心:“商人身份重要,还是…时间重要?”周元给予了准确回答:“时间重要,当时没想明白,白白浪费了这些东西。”“扔掉吧,希望还有机会回来拿。”关陆道:“明白了,轻装出发。”这一路,小影见到了西北独特的风景,荒漠,雪山,绿洲,河谷,每一处都让她新奇,心情都好了不多。“人到了这种地方,心情很难不开心!”关陆都不禁感慨道:“没有遮拦,一眼可以看到目力的尽头,吹着风,欣赏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以后闲下来了,我要带家里的老婆子来这边看看,人的一生,还是该多走一些地方。”周元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这人一生向上的道路,又何时是个头啊!”关陆看向周元,愕然道:“主公很少有这种喟叹啊!”周元无奈摇了摇头,道:“无非是想家呗…我总是和她们聚少离多,孩子也对我认生,想想还是挺遗憾的。”“所以这一次出来,我是下定了决心要把这边处理好的。”“叶尔羌想要投降,我不给机会,我必须要把他们灭了。”“嗯,没错,此行的目的——划归版图,立省自治。”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复杂的派系与局势 风光虽好,毕竟只在路途之中。周元等人依旧不敢耽误时间,日行两百里这个数,是撑死都要撑够。赶路的第八天,一行十余人到达了哈密卫,这里已经没落,只剩下低矮的城楼和土丘,给人苍凉的气息。关陆看了良久,面色复杂,轻叹道:“本古伊吾卢地,在敦煌郡北,大磺之外,去今肃州一千五百里,为西北诸胡之要塞。”“保哈密所以保甘肃也,保甘肃所以保陕西也,保陕西所以卫神京也。”“这里曾经是大晋最重要的关隘之一,是情报工作最重要的中枢,是古丝绸之路的枢纽,被称之为‘金路’。”“果然啊,没有什么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再重要的地方,也会沦为无人之地。”周元爬上了最高的土坡,俯瞰辽阔的旷野,缓缓道:“雄关与城墙倒下了,可以再建,精神崩塌了,就要花更长更长的时间找回来。”“能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不是哈密卫的雄关城楼,而是无数在这里奉献和牺牲的英雄。”“远离家乡,卫国戍边,英勇卓绝,可歌可泣啊。”他看向关陆,道:“给他们倒几杯酒吧,让曾经的英雄们知道,祖国来人了,没忘记他们。”关陆立刻挥手,让身后的属下拿酒倒酒。他迎着风,忽然说道:“主公,我突然有所感悟。”“收复西域,让这里和平繁荣,其实非但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心愿,也不单单是为了未来的局势。”“还有过去。”“给过去的英雄们,战斗在这里的烈士们,一个交代。”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所以,政治虽然是严肃的、残酷的,也是该有人情和情怀的,这是一个国家或者文明能够长期繁荣的底蕴。”烈酒,倒进了黄泥之中。风在吹,空气在呜咽。沙土飞上了天,缭绕着,澎湃着,像是怒吼啊,像是哭泣。周元等人站在沙尘之中,衣服上沾染了泥。那泥土,像是拥抱过后留下的痕迹。周元看向关陆,发现关陆也正好在看他。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关陆道:“莫名又多了些使命感,也多了些信心。”周元笑道:“你是做情报工作的,玩心眼子的,以前只能为战局打基础,但无法决定真正的结局。”“这一次可不一样,这一次玩的就是心眼子,你本就应该更有信心。”关陆摇头笑道:“我也只能做点简单的,比不上主公啊。”周元才不接受他的毒奶,直接喊道:“走吧!继续赶路!我迫不及待想要见识见识这里的对手的手段了。”继续赶路,又是八天。他们走了三千多里了,距离伊犁已经不到一千里了。周元和小影有内力傍身,身体倒还撑得住,关陆和他的属下们已经到了负荷的边缘了。因此他们要在河边休息两日,等他们恢复好了,再继续赶路。“这是海都河,我们沿着河谷一直走到尽头,再翻过一座雪山,就到了亦列水,顺着亦列水往东,就是伊犁了。”关陆拿着地图,虚弱地说道:“这一路好在不是荒漠了,我们取水也方便,休息一天就可以出发。”“不过要注意的是,这里的部落居民并不少,我们汉人面孔,又没有身份掩盖,会引起怀疑的。”“需要乔装打扮一下啊,不然太扎眼了。”周元点了点头,道:“好,你们先休息,休息好了再计划。”小影靠在周元的怀里,也是很疲倦。但她没有睡意,只是小声说道:“真没想到我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这一路景色真好。”周元道:“别光顾着欣赏景色,你看到我们面前这条河了吧,其实里面有东西。”“鱼?”小影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噘着嘴道:“我要吃鱼!那些干粮和牛肉干…我已经吃吐了!”她哀求着周元,更像是撒娇:“哥哥…小影要吃鱼…”周元捏了捏怀里的小脸蛋,故作神秘地说道:“你还想着吃鱼,当心你自己就是河里怪物的肉。”“什么?”小影有些不解。周元道:“你不知道吧,这河里住着一个大妖怪。”小影嘻嘻道:“哥哥吓我呢。”周元摇头道:“这可没吓你,这海都河又叫流沙河,河底住着一个妖怪,有诗曰:‘一头红焰发蓬松,两只圆睛亮似灯。不黑不青蓝靛脸,如雷如鼓老龙声。身披一领鹅黄氅,腰束双攒露白藤。项下骷髅悬九个,手持宝杖甚峥嵘。’”“它每隔两三日,就要出来吃一个人呢。”“《西游记》的故事,我这些天跟你讲了这么多,你总该有印象才是。”小影愣了一下,随机脸色煞白一片,非但缩在周元的怀里,还抱住了他的手臂。她喃喃道:“那我们还敢在这里休息啊…我们快走吧。”“哈哈哈哈!”周元忍不住大笑,吓小孩儿真好玩。他拍了拍小影的手背,道:“放心吧,忘了你哥哥是天命人了?唯独不怕这个大妖,瞧我去给你捉几条大鱼来!”“别!”小影急忙抱住他,小声道:“去不得,你走了小影就害怕。”周元道:“我就在前面,等我回来。”他站了起来,正要去抓鱼,却突然看到一人骑马而来,速度非常快。他面色一变,当即道:“关陆,来人了。”关陆等人立刻翻身而起,装作休息模样,实则全神贯注。人越来越近,却突然开口喊道:“王爷!王爷!关大人!是我啊!”周元愣住,关陆也有些懵。来人大约三十多岁,身材瘦小,还未靠近,便下马喊道:“王爷,关大人,属下是皮愣子啊,代号水牛,在跟着章飞大人做事啊。”关陆沉声道:“暗号!”皮愣子道:“没有暗号!”“是自己人。”关陆笑了起来,问道:“这边什么情况了?”皮愣子道:“王爷,关大人,章飞大人带着我们六十多个人,一路从肃州卫到伊犁,用了足足十七天,人都累废了。”“找到地方落脚的地方之后,章飞大人就让我们散出去,我和另外五个人负责这片区域,就是为了来与王爷接头的。”周元微微眯眼,打量了他几眼,忍不住笑道:“是个好手,你这么一打扮起来,还真像是个西域人。”皮愣子嘿嘿一笑,扯了扯自己的胡须,道:“这是假的,贴上去的。”周元道:“伊犁如今局势如何?”皮愣子正色道:“非常复杂,非常危险,乌斯藏来的那些僧侣,实力很强大,也很狡猾,把我们压得喘不过气来。”“但黑山派那些人,现在和白山派明争暗斗,已经到了极端情况了,开始暗杀了。”“内廷司那边我们还没接上头,或许已经接上头了,但我不负责那个板块,所以不太清楚情况。”周元笑道:“除了黑山派、白山派、僧侣、内廷司、神雀之外,还有哪些势力?”皮愣子苦笑道:“很多,有叶尔羌王室的暗卫,莫卧儿帝国的人,还有沙皇国的人。”“整个伊犁,可以说是群魔乱舞啊!”周元一拍手,欣喜道:“好啊,我就喜欢乱一点。”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把困难抽丝剥茧 休整一日,再次朝西前行,一路风光,让人心情开阔。完成了和章飞的人接头,众人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般乱窜,一切的行动有了目的性,这也给人更多的安全感。关陆脸色不是很好看,主要是长途跋涉,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但他精神还算不错,坐在马背上说道:“白山派、黑山派、乌斯藏僧侣、内廷司、神雀,五个势力已经够复杂了,结果还有沙皇国的人,莫卧儿帝国的人,大小玉兹的人,叶尔羌王室的人…”“这么多人聚在伊犁地区,伊宁城肯定是复杂到了极点,我们到底要怎么着手,还完全没有头绪啊。”“主公,您有什么看法?”周元看向小影,问道:“小影有什么看法?”小影歪着头道:“小影想吃烤羊肉,想吃水果,想睡床。”“好了你休息吧。”周元笑了一声,随即正色道:“团体与势力的多少,本质上只是数量问题,我们首先应该搞清楚的是立场。”“把这些复杂的势力团体,划归到他们的立场之中,数量顿时就会降下来,敌我就能分辨清楚。”“能分清楚敌我,就知道接下来的事该怎么进行。”“在困难的环境,只要我们把它抽丝剥茧,一切就会显露无疑。”关陆道:“那么先搞清楚我们自己,我们来伊犁,是为了颠覆叶尔羌政权的,是为了收复西域的。”“这不同于大规模、大兵团的战争,我们这一次主要是靠政治手段,要达到颠覆叶尔羌政权的目的,就必须要利用他们内部的矛盾,也就是…白山派。”“白山派和黑山派向来是不和的,在对待大晋态度方面,白山派更倾向于中原文明,黑山派则更倾向于西部文明。”关陆口中的西部文明,是指中亚、西亚地区的阿拉伯和泛东欧文明。“没一个宗教,每一个团体,对于自己未来的命运道路,总会有一个选择。”“白山派的选择显然是,依托大晋的文明,发展自身。”“黑山派的选择是,依托更西部的支援,入侵大晋,实现更大的野心。”“对未来命运道路的审视不同、规划不同,成了他们永远无法调和的矛盾。”“所以可以肯定的是,我们需要白山派,白山派需要我们,我们必定是同一立场。”周元点头道:“说的不错,这是我们这一次能以政治手段解决叶尔羌事务的根基,所以与白山派联系、达成共识、形成同盟、一起成事,是我们最重要的任务。”说到这里,周元笑道:“接着说,说说黑山派,说说叶尔羌王室。”关陆这一次沉思了很久。他并不像周元那样,曾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领略过伟大的风景。他只是按照他粗略的理解,继续回答道:“黑山派和白山派,由于对未来命运道路的分歧,是完全站在对立面的,同样也肯定是我们的对立面。”“至于叶尔羌王室,也应该…是站在黑山派那一边的吧,我们…唉…”他无奈摇了摇头,道:“不敢胡乱猜测,主公,我就只能到这一步了,再往后,分析不动了。”周元笑道:“你要串联起来,我先给你说一个本质理论。”“就是,任何团体在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最重要追求的都是政治利益。”关陆仔细品味着这句话。周元道:“一个团体,无论是什么团体,在最初往往争取的是经济利益,经济利益到达一定阶段,就会争取权力,权力到达一定阶段,就会争取政治利益。”“原因是,政治利益的本质是为了增加权力和保护权力,而权力则又是为了保护经济利益。经济利益和政治利益,最终能够实现互补互助,良性循环,最终稳固下来。”“没有政治保护的经济利益,是松散的、缥缈的、不够稳固的。没有经济利益维持的政治利益,就像是根基不牢的高屋建瓴,早晚会垮塌。”“你明白了这一点,就会明白叶尔羌王室的立场。”关陆皱着眉头,疑惑道:“意思是…他们…”他还是摇着头,表示无奈。周元道:“其实很简单,叶尔羌汗国是典型的宗教汗国,他们的高层目前由黑山派主导,但也有大量的白山派。”“叶尔羌王室之中,也会有黑山派和白山派,只是基于维护统治的需求,王室之中普遍认同于黑山派。”“因此,叶尔羌王室是我们不完全的对手,其中有值得争取的对象,如果争取到了,那就是很关键的一步。”“神雀的渗透,就是要针对王室之中的白山派。”关陆重重点头,吐了一口浊气,道:“方向明确多了。”周元笑道:“那我们再来,继续抽丝剥茧。”“乌斯藏僧侣的立场是什么?我们很清楚,我们对于那边的管辖只是名义上的,而随着大晋这么多年风雨飘摇,他们事实上连名义都不想给我们了。”“加之,在我镇压西南的行动中,在吐司的叛乱之中,他们其实长期在投入一些金钱和人手,当年雾谷寨之乱就是证明,但…都被我破坏掉了,连雪山神庙上那个巴彦罗汉,被他们称之为当世至高活佛的领袖,都被我们干掉了…”“哈哈,他们有政治诉求,还有恨,当然是巴不得叶尔羌跟我们继续打的。”“他们会千方百计阻止和谈,甚至希望自己得到黑山派的青睐与认可,实现一部分政治利益。”“所以,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是死敌。”关陆道:“那沙皇国、莫卧儿帝国和大小玉兹呢?”周元笑道:“这要从地缘政治的角度上去分析。”“如果你是莫卧儿帝国和大小玉兹的高层,你希望西域变成大晋的一部分吗?你希望你的旁边,诞生一个庞大的帝国吗?”关陆道:“当然不想,就像沙皇的想法,我希望周边的国家越穷越好,越小越好,越碎越好,这样才没有威胁,才能剥削。”周元点头道:“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更倾向于黑山派,毕竟黑山派也是在传播他们的文明。”“但关陆,现实的政治又不具备理想主义,它是理智的,是关乎实际利益的。”“你渴望身边睡着一头饿狼,还是一头大象呢?”“如果大晋的崛起,对于他们来说有利无害,他们就会慢慢转变立场。”“如果叶尔羌的分割,对于他们来说有害无利,他们是否会开始向着我们?”“这就要根据实际情况去分析,要考虑到谈判的艺术。”说到这里,周元笑道:“所以我的结论是,大小玉兹可以争取,但莫卧儿帝国,无法争取。”“原因是,大晋的崛起在一定程度上,会给大小玉兹带来利益,而给莫卧儿帝国带来的利益,却远低于风险。”“因为大小玉兹是丝绸之路的受益者,也会面临叶尔羌的扩张威胁,还有沙皇国的威胁。”“但莫卧儿帝国…他们更大,更有野心,相比于那些细微的利益,他们更希望看到未来地缘政治的乐观。”他一拍手,轻声道:“所以你看,虽然这么多势力齐聚伊犁,但经过我们抽丝剥茧分析,一切就变得清晰起来。”“白山派,盟友。”“叶尔羌王室,部分争取。”“大小玉兹,可以争取。”“沙皇国,黑山派,乌斯藏僧侣,死敌。”“莫卧儿帝国,不算死敌,但他们最好老实点。”关陆忍不住赞叹道:“真好!一切明朗起来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从复杂中找到矛盾 皮愣子原名叫皮秀才,这个名字承载着他老爹朴素的愿望,但由于家庭条件限制,皮愣子只是学会了识字,到了十岁就不得不干活充当劳动力了。因此皮秀才这个名字也不敢叫了,反而得到了一个新名字,愣货。于是皮愣子就诞生了。说起这些往事,他也是不慎唏嘘,感慨道:“没法子,家里太穷了,我娘生病之后买不起药,只能用土办法去治,吃蚂蚁什么的,不到一个月就病死了。”“我那个爹,只能算半个人,平时只干三件事——吃饭睡觉打婆娘。我娘死了也好,免得活受罪。”“村里那些王八蛋说我是愣货,其实我是接受不了那些打击,那时候年龄小,有点疯癫。”“后来长大了,也就聪明起来了,毕竟识字嘛,去客栈做了个店小二,反而受到赏识。”“后来是我的上线,也就是云波大哥,把我发展成了神雀的暗桩。”“后来表现出色,不断提拔,也就开始跟着章飞大人了。”“他说我口齿比较伶俐,善于伪装,适合干大事。”周元笑道:“不错,你小子出身低微,能做到章飞的第一线属下,也是不容易。”“西域这件事儿办成了,我给你记功,到时候你也能有钱讨个婆娘了。”皮愣子摇头道:“不要那玩意儿,影响我做大事,婆娘真的不香,还不如抱着兄弟睡觉呢。”周元夹了夹腿,让马儿朝前多跑了几步,才回头道:“你小子,哪里的?”皮愣子道:“成都府啊。”周元汗水当即就出来了,正色道:“今晚你不守夜了,让关陆派人守夜。”关陆倒是没管这些,而是问道:“主公,我这两天一直在思考你说的话,虽然已经抽丝剥茧分析完毕了,但还有一些摸不透的地方。”“比如,这么多势力汇聚,有不同的立场,但这场战斗的具体进行方式是什么,在那些方面对抗?”“我想到了一些事,但脑子混混沌沌的,始终理不清楚。”周元皱眉道:“根据事务的进程,在一些关键的节点进行对抗。”“这是一场猫鼠游戏,他们是猫,要负责找到我们的位置,然后除掉我们。”“我们是老鼠,需要在猫的严密网络下,完成食物的偷盗,也就是见到关键的人物,达成计划的共识,并且发动政变。”“比如我们过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上内廷司,解救叶青樱等人。”“那么这个行动,就会是我们与对手的第一次碰撞。”说到这里,周元又笑了起来:“不过这类行动的尺度是随着政局的变化而不断变化的,比如黑山派即使发现我们,也未必想要致我们于死地,而是想要获得谈判条件。”“这基于他们内部对未来政治的理解,对路线的规划。”“而我们对待他们,也将要随着这些东西的变化而变化。”“我之所以亲自来这边,一方面是因为叶青樱,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些尺度你们无法把握。”“同时,大晋也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物出面,坐在桌子上。”“陛下向我推荐王伦,其实王伦还不够格,他如果来,其他人不会认。”关陆长长出了口气,道:“好,属下明白了。”周元道:“记住,关陆,这一次伊犁乱局的本质核心,是共同决定叶尔羌汗国或西域的未来之路。”“我们各种势力,都是变量,都是元素,都在为自己认为这里该走什么路而战斗。”“从复杂中,找到本质的矛盾,就能始终清楚自己的立场,就不会被那些眼花缭乱的东西所干扰。”关陆疑惑道:“眼花缭乱?具体是什么?”周元笑道:“比如黑山派发现了我,但又不敢杀我,于是用尽一切手段拉拢我。”“这可能包括…给我安排十六岁的锡伯族妙龄少女…”小影抬起头来,瞪眼道:“哥哥,你等的就是这个吧…”关陆吞了吞口水,道:“我怎么也感觉…主公你等的就是是这个。”周元大手一挥,沉声道:“你们懂个屁!世人都说我周元是色中饿狼!但…人的一生,应该永远保持进取的精神!”“我不挑战一下软肋,怎么进步啊!”小影咯咯笑道:“好嘛好嘛,丑大叔,你到时候也想想法子,给我哥哥安排几个西域女子,要年轻漂亮的噢!”关陆正喝着水呢,听到这句话直接喷了,骇然看向小影。周元正色道:“小影,你不能总这样称呼关陆啊,他丑是丑了点,但不是特别丑,只是小小的丑。”小影歪着头道:“明白了,叫小丑大叔。”关陆急忙道:“还不如之前那个呢!”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继续朝前。翻过了雪山,来到了亦列水,一路朝西。关陆道:“从复杂中找到矛盾,现在我们接近伊犁地区了,这次我有主意。”“伊犁是西域核心城池,人口聚集地,必然有大量的汉人也在这里,他们必定是心向大晋的。”“我们可以联系到这些汉人商号,让他们提供帮助,比如住所、衣物及身份。”“章飞比我们早到,他也是个聪明人,肯定早已联系好了这些。”皮愣子拍手道:“丑…不,关大人分析得好啊,章大人到这边的时候,我们都没有进城,是悄悄带着两个护卫潜入进去,联系到这边的汉商,以商贩为身份掩盖,才大量进城的。”“我们现在就住在汉商的窑口里,黑山派的人根本找不到呢。”周元笑道:“所以我们需要在城外等你进去,以商队为方式,把衣服给我们带出来,乔装好了再进去。”皮愣子道:“虽然麻烦点,但这样是最保险的。”“好!就这么办!”周元缓缓道:“我们在这里休整一日,你明日派人去带商人出来,到时候我们一起进城。”“另外你要问清楚,章飞到底有没有和内廷司接上头,到底有没有叶青樱的消息,这很重要。”“同时,晨曦那边到底传到信没有,为什么一直没来见我,很多问题都要临时处理啊。”关陆道:“主公,如此复杂的局面,如何破局?”周元一拍手,轻轻道:“复杂,是对于他们来说,对于我来说,这个程度刚刚好,不至于太简单,也不至于无法处理。”“一个月拿下西域!这是我的目标!”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渗透与反渗透 “启奏陛下,微臣周元已于五月十六到达伊宁城,此地局势复杂,各方势力团体聚集,矛盾盘根错节,书信不足以言明。”“不过也请陛下放心,在叶尔羌王室和黑山派核心人物之中,都有我们的暗线卧底。”“那几位战友深耕西域多年,是真正的智者,在潜伏的阵营之中颇受尊重,会在关键时候助我一臂之力。”“与叶尔羌和谈,微臣有充足的信心为大晋争取更多的利益。”“只是目前有事先未曾想到的变数,就是乌斯藏来了一个僧侣团,他们想再次挑起大晋与叶尔羌的战火,企图在乱局之中获得利益。”“想要和叶尔羌和谈,首先就要解决僧侣团,否则他们会以内廷司分部执官叶青樱的性命要挟我们。”“不过微臣相信,西域之行即使艰难,也终究有和谈的余地。”“至少要让叶尔羌赔款道歉才是。”终于写好了信,周元放下了笔,小心翼翼把信纸放在地上,让墨迹慢慢凝干。关陆看着信,忍不住笑道:“这一招真狠啊!”周元道:“渗透与反渗透,本就是这一场战争的核心,信息的准确往往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我这一封信,是要黑山派和叶尔羌王室内部出现裂隙,同时也让乌斯藏僧侣团成为这一场对决的边缘化团体。”“裂隙出现了,敌我会更加明了,我们也会有更多机会。”“在复杂的战斗中,一个团体的整理控制力和约束力,会成为取胜的关键。”说到这里,周元叹了口气,道:“把他们都派出去吧,完全散开,这样我们可以随时了解到情况,找到最好的逃跑路线。”“同时派两个人乔装进城,与章飞建立联系。”关陆当即点头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办。”于是,他十多个手下全部散了出去。今夜无眠。不敢睡下。小影也没有任何困意。她裹着厚厚的衣服,看着天空,痴痴发呆。周元凑过去,小声道:“在想事情?”“没有哦。”小影依旧看着天空,那颗颗星辰,道道银河,在此刻清晰可见。神京没有这样的夜,看不到这么多的繁星。“真好啊,仅仅是看着,就已经足够有趣了。”小影呢喃着,然后低声说道:“刚刚没有心事,也没揣着仇恨,莫名有一种放松的感觉。”“哥哥,在听到仇人的消息后,我真的很想报仇。”“一路走来,几乎四十天的时间,看遍了风景,仇恨的心却没有那么重了。”“人的一生总归是要为自己而活的,我此前年轻,没有悟透这些道理。”周元道:“现在呢?”小影嘻嘻一笑,伸出手臂抱住了周元的脖子,歪着头道:“等报了仇,也算是给了死去的亲人一个交代,也给了以前的我一个交代。”“接下来的日子,我该为自己而活了,做想做的,吃想吃的,开开心心陪文舒宝贝长大,长长久久陪你到老。”“这也是…奶奶和外婆她们希望看到的小影。”周元道:“那也是我希望看到的小影。”小影叹了口气,道:“你看啊,仇恨就是这样,没法子劝的,到了一定的年龄,自然也就有了新的感悟。”“我跟着哥哥,听着你和丑大叔聊很多东西,心里也在想往事,为什么我们水西总要受欺负呢?为什么雾谷寨要拿命去填,才能保住水西呢?”“说到底还是太穷了,太弱小了。”说到这里,她眼睛又有些红了,低声道:“报仇之后,我不炼蛊了,我去太学宫学习。”“我不知道我擅长什么,我可以请教蒹葭姐姐和曲姐姐,她们聪明,比我脑子里这点小聪明厉害多了。”“她们会帮我找到要学习的东西的。”“我不认为我会在其他领域取得什么成就了,但至少我要向前走…嗯,保持进取,让文舒宝贝看到,她的母亲不是一个落后的母亲,而是一个向前看的母亲。”“这样文舒宝贝也会向前看,也会喜欢学习。”“榜样在那里,她的路就会清晰。”“以后,我们的下一代,就有了知识,就会强大,就不会被欺负。”“水西的惨剧,雾谷寨的牺牲,才是真正没有白费。”这一番话,让周元万分感慨。以至于他甚至大笑了起来,笑得畅快无比。小影急得跺脚,连忙捂住他的嘴,道:“不许笑我,我好不容易很认真说些知心话,不许打击我…呜呜哥哥…”周元把她抱住,看着她娇俏的脸,笑道:“不是笑话你,而是高兴。”“连我家小影都想着要学习,要做一个好母亲,一个榜样……可见大晋思维之革新,正在潜移默化改变,可见太学宫之改革,在思想领域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力。”“一个人,两个人,十个人,百个人。”“有朝一日,整个大晋所有人都这么想,至少大部分人这么想,那…我们还需要担心什么?这样的民族,还需要担心什么?”“小影啊,你这样说,真是比一千句、一万句赞美,更让我高兴啊!”周元兴奋道:“一个民族,在封建之中生活了几千年,如今终于在慢慢觉醒,慢慢睁开眼睛了。”“我不求速度,我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但能有一点点改变,能看得到在进步,吾心甚慰!”小影看着他,然后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她嘻嘻笑道:“不晓得你在乐什么呢,不过哥哥开心,小影就真的很开心。”正是两人聊得正欢之时,关陆带着一个属下急急忙忙跑来。他兴奋道:“主公!上钩了!鱼上钩了!”“伊宁城方向,还有北边、南边,都有大量的杀手出动,有弓箭,有骑兵,还有弩,他们是要致我们于死地啊!”周元顿时笑了起来,搓着手道:“来得好啊!果然上当了!”“让下边的人聚拢,准备逃命,一定要装作狼狈的模样,把该丢的东西全部丢下。”“信!记得我的信!千万要给他们留下!”关陆嘿嘿笑道:“保证没问题!”他先是拿着火把给信号,然后又把一些厚衣服、财物和不好携带的食物全部丢下。小影疑惑道:“这、这是要做什么?”周元道:“鱼上钩了,我们计划得逞了。”小影喃喃道:“鱼?哪里?好吃吗?”周元大笑道:“皮愣子是饵,他叫来的杀手就是鱼,而我们的收获,是这封信即将产生的效果。”关陆道:“主公,皮愣子完全没有漏洞啊,您怎么看出他是假神雀的?”周元眯眼道:“他说他是章飞派来和我接头的…”“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章飞根本不知道我要来西域。”“在章飞所能知道的信息中,我起码要在神京待一个多月,才会结束休假呢。” 第一千二百章 无声的战斗 将手中的刀猛然插在沙土上,皮愣子看向四周,脸色阴沉无比。他咧着干枯的嘴唇,攥着拳头道:“火堆还未熄灭,连营帐、包袱、干粮都没来得及带走,他们刚跑没多久。”一个卷发胡渣青年走来,沉声道:“要不要派骑兵去追?”“追个屁!”皮愣子重重哼了一声,道:“你当周元是什么人物?他能从这么多人的包围之中找到突破口,就别想再追上了。”“他娘的,我的人从西宁卫一路狂奔回来,半个月杀到伊宁城,然后我又立刻乔装去堵截周元,取得信任,并带到这里来。”“你知道老子花了多少心血吗?”“西宁卫的密探不用经费?手下带回这么重要的情报,我不用给赏钱?”“我亲自去堵截周元,万一被发现就是死,不用承担风险?”“然后呢!眼看着事情要成了!就这个结果!”“就这个结果!”卷发胡渣男皱眉道:“你发什么脾气,难道我就不想抓住周元?难道我就不想杀了他?”“放你娘的屁!”皮愣子大声道:“老子回伊宁城就找的你,然后周元提前跑了,你猜猜是为什么?”“我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他跑什么?肯定是你下边被渗透了,有人给周元通风报信了,人家才提前一步逃了。”“我经常在说,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胜负取决于细节,细节!细节!细节啊!”“你懂不懂什么是细节!”“你下边有一个漏洞,就可能导致全部崩盘!”卷发胡渣男被怼得无话可说,一肚子怒气只能看向四周的手下。他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会查清楚这件事的。”皮愣子道:“你最好这么做,这一次放走了周元,就不太好找他的位置了,神雀那边也一定会自查,我们很难有重新渗透的机会了。”“一次交锋,是他们败了,但我们也败给了自己。”“阿里木,叶尔羌现在岌岌可危,经不起失败,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我们黑山派也都很看好你,这样的错误你不能再犯了。”阿里木捂着胸口,弯腰鞠躬:“明白了,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另外…我…会支援五千两白银,帮你挽回一些损失。”皮愣子脸色好看了些,缓缓道:“他们这些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都好好清理一下,或许会找到有用的信息。”片刻之后,一个属下拿着一封信过来,递给了阿里木。阿里木也是懂事,直接递给了皮愣子。皮愣子打开信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咬牙道:“大晋实在太狡猾了,这些事早已在计划,这些人早已埋了进去,他们的渗透工作做的太好了。”“阿里木,你自己看,我们内部有鬼。”阿里木接过信,仔细看着,手渐渐攥紧。然后他气愤道:“连王室之中都有他们的人!必须找出来!否则我们任何决定都会变得被动!”皮愣子道:“黑山派高层也有,都必须查清楚,把内鬼找出来。”“对方藏得很深,我们要好好统计一下名单,逐一排查。”阿里木突然道:“哎…看信的意思…大晋这一次过来,其实是为了和谈的…”“如今他们虽然元气大伤,但天下大定,已经没有其他敌人了,若真要硬碰硬,我们是吃亏的那个。”“其实和谈,也不是不能接受。”皮愣子脸色大变,激动道:“你可不能信这些!大晋不可能放弃西域的!”阿里木道:“可是…可是这是周元的话,我们都清楚,周元在大晋说一不二…”“不要侥幸!”皮愣子大声道:“阿里木,是你王室的嫡系,你不能只想着求和啊!”阿里木微微点了点头,却不说话。他沉默了片刻,才道:“乌斯藏那群和尚果然没安好心,他们想踩着西域混乱的阶梯,为自己谋利益,真是可耻。”皮愣子道:“但至少我们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大晋。”阿里木看了皮愣子一眼,道:“大晋如果愿意修好,其实对于西域来说,对于叶尔羌来说,都不是坏事。”听到这句话,皮愣子的心开始下沉了。他管不得那么多了,咬牙道:“既然大鱼吃不到,小鱼总要吃吧!走!去窑口!把章飞一伙儿干掉!”……“他的官话很流利,偶尔冒出的四川话也很到位。”周元一边朝前走,一边说道:“但这恰好是他最大的破绽之一。”小影歪着头道:“为什么?”周元道:“因为他的履历说的很清楚,一直在四川生活,当了店小二之后,被神雀暗桩发掘,之后才出省到了其他地方执行任务。”“一个在四川生活了那么多年,又出省做事情…你认为他的官话会那么流利吗?”“不可能的。”“四川人说官话,会有很浓重的乡音,特点很好分辨。”说到这里,周元笑了起来,轻声道:“章飞不知道我要提前来,如果这是他暴露的根基,那么口音就成了他暴露的有力佐证。”“我猜是我在西宁卫出现的消息,被当地的暗探得知,然后再飞速报往伊宁城的。”“所以他们才有了截胡这一招。”关陆正色道:“其实我们这一次承担的风险是极大的,万一主公没看出破绽,对方大几百人的围攻,加上弓弩、老式火枪,我们真危险了。”周元道:“无声的战争就是这样的,一个信息不对,就要出大问题。”“所以神雀被渗透这件事很严重,和章飞汇合之后,你要立刻着手调查,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都清理出来。”“叛变的要直接杀,有异心的也要直接杀,如果是智慧不够导致被骗了的,就开除出去,给一笔钱让他滚回家里去,否则早晚丢命。”“神雀的纲纪是你在做,将来还要更加严苛。”“待遇可以提高,钱我是从来没亏过神雀的,但职业素养必须上去。”关陆表情十分严肃,沉声道:“主公放心,属下一定把神雀内部洗干净,保证做到万无一失。”周元笑道:“无声的战斗已经打响了,我这一封信,最重要的信息不是分裂他们,而是…让叶尔羌认为,我是来和谈的。”“这样他们的手段就绝不会太狠厉,就会强行克制在某一个规则之内。”“这将大大有利于我们的行动。”“这是我给他们编织的牢笼,进去了,就不容易跳出来了。”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确实遭不住 皮愣子带着数百人,风风火火包围了整个窑口,弓弩火枪,没有人敢反抗。但把所有人都集合了起来,把所有地方都搜了个干净,竟然都没有找到章飞,也没能找到他所知道的其他神雀成员。反而,汉商李三才沉着脸来到了自家窑口。他抱了抱拳,道:“诸位,咱的窑口是犯了什么事,竟然这么兴师动众,跑过来要杀人的模样。”皮愣子看向他,眯眼道:“少给我装糊涂,神雀到底藏了多少人在你的窑里,老实交代,老子还能饶你一命。”李三才皱眉道:“神雀?什么东西?听不懂。”“我这里的工人,有汉人,也有其他族的人,个个来路清晰,都在官府报备过,有身份记录,有画像。”“阁下是大人物,要杀我一个商人,我也就只能认了。”“但汗王年中预订的瓷器,我可就不敢保证了。”“咱是老老实实的本分生意人,这些年也是给汗王及王室烧了不少好东西,我敢说,整个西域,除了我李家窑口之外,再没有人能烧出这种级别的精品瓷器了。”“阁下若是真想杀,就动手。”“阁下若是想污蔑,那么到了汗王陛下面前,本人也非要对质个清楚!”听到这句话,皮愣子肺都要气炸了。他看向阿里木,大声道:“还是内鬼!先我们一步通知到了这里!这是连锁反应!这是一步慢!步步慢!”阿里木也是咬着牙不说话,心中一肚子气,若是抓住了这一批人,父王肯定会更青睐于自己。但现在…现在找不到人,也没有证据,是决计不能动李三才的。“整个西域的贵族,都用他的瓷器…我父王很喜欢他,去年中秋还专门接见了他。”阿里木压着声音,叹息道:“虽然李三才是商人,但…不能乱杀。”皮愣子深深吸了口气,道:“要他命有什么用?泄愤而已,我还不至于那么不能自控。”“我们走!”他只能咬牙带着人离开。……“我们神雀一直有自己的联系方式。”“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提前制定汇合点,通过暗号、装饰等事先预订的标志完成身份识别。”“这是波动的,变化的,不定的。”“比如在福州府,我们提前定的是在当地最热门的茶楼点四份醉螃蟹,但要加一碗辣子进去。”“在这西域,我们定的是…在当地最大的古董店,花一两银子买十件古董。”说到这里,关陆笑了起来,道:“还好,时间刚好错开,才让那两个乔装进城的人能联系到章飞。”“瞧,那不就来人了吗?”周元等人朝前看去,只见十多辆马车徐徐而来,领头驾车的赫然就是章飞。他架着马车靠近,然后迅速跳下来,半跪而下,抱拳道:“参见主公!”周元道:“别拘礼,不宜久留,走。”上了马车,章飞才开始汇报。“很安全,那群人现在去窑口抓我们了,大概率要扑空。”“我们的车队是另外一个汉商的车队,专门做丝绸生意,门路广得很,直接免检的。”“我们今晚要住在这边的丝绸加工作坊内,地方很宽,有大量的工人,分开居住,安全不成问题。”“这边的汉商,尤其是大汉商,是最希望西域收复的,因为他们是汉人,受到叶尔羌的剥削太严重,身在异国,又没有保障,处处被人掣肘。”“如果西域收复,回归大晋,他们将来的路会好走很多。”“处于个人民族利益和经济利益,都会站在我们这边。”周元直接道:“你带了六十多个人,其中有一个人叫皮愣子?四川来的?”章飞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咬牙道:“对,我已经把他控制起来了,出了这种事,是我的责任,请主公责罚。”周元道:“进城之后,立刻带我去见他,我要亲自审问。”“是…”车队很快进城,然后来到偏僻处的丝绸加工作坊,周元也见到了被绑得严严实实的“真皮愣子”。见到周元,皮愣子已经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王爷,王爷饶命啊,我错了,我上当了啊!”周元道:“那个人叫什么?怎么接近你的?”皮愣子哭道:“他说他叫胡彪,是湖广人,来西域十多年了。”“我打探情报,在客栈里碰到的,当时在听说书,我主动接近想多打听点消息,就聊起来了。”“结果这个狗日的,他日嘛精灵得遭不住,我莫名其妙就遭套了很多话。”周元冷声道:“放屁!你也是神雀的老人了,不可能轻易被套这么多话!你隐瞒了什么!”皮愣子低下了头,哇哇哭道:“那个幺儿太jer精灵了,他把我喊到他屋头去喝酒,我心想可以多打探消息啊,交个朋友是好事,就跟到去了。”“结果他喊了两个丫鬟来陪酒…都是十几岁的漂亮妹妹,卷头发,蓝色的眼睛多大,狗日的确实好看…”“我确实遭不住…就喝多了…”周元大怒:“你他妈的没见过女人啊!两个十几岁的异族姑娘,就把你拿捏住了!”“有本事来拿捏老子!老子才不怕这些!”皮愣子哭道:“王爷饶命啊,我长这么大,连妹儿的手都没摸过…她们两个…很主动,摸我脸,又摸我手,还伸到裤裆头去。”“我…我我…先人啊,我哪门遭得住嘛!说实话,脚杆都在闪,脑壳都是昏的。”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看紧他!事情结束后!让他滚回去种田!神雀不适合他干!”“连美人计都承受不住!就别来干这个!”“我们这一行,要有意志力!”皮愣子苦涩道:“王爷,我意志力强得很,挨打挨砍都不怕,眼睛挖了我都不得吭声,关键就是这个美人计,这关确实不好过…”周元看向章飞,道:“如果他再敢说这种话,我就让他走你的旱道。”章飞一个激灵,然后直接一脚把皮愣子踹翻在地,大吼道:“王爷面前,也敢胡言乱语!来人!掌嘴二十下!给他长长记性!”然后他满脸汗水看向周元,低声道:“主公…那个…饶腚啊…”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二师姐的处境 深夜,丝绸加工作坊的居住区,密集的房屋连城一片,挤出了一件小小的茶室。周元看着伊宁城的地图,最终把目光锁定在城北最边上的寺庙。章飞适时说道:“伊犁金顶寺,修筑于两百一十年前,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在大约七八十年前被遗弃,去年重新被修缮了出来。”“为了在这边传教,乌斯藏那边运来了五尊金佛,运输都花了半年时间,这可以看出他们对这里的重视。”“效果是好的,金顶寺在这边具备相当的影响力,已经成为人尽皆知的寺庙。”周元沉声道:“所以,内廷司是怎么陷进去的?”章飞道:“内廷司是今年二月初来到伊犁,在这边潜伏得很深,和白山派建立了联系,也开始着手收集黑山派的情报。”“但她们事先不知道乌斯藏那边派了僧侣团过来,没有提前防范,被发现了破绽,最终被找到了据点。”“好在她们做事向来谨慎,最开始就设计了冗余机制,所以在被围杀的一刻钟前逃了出去。”“伊宁城并不小,在到处都是敌人的情况下,内廷司依旧找不到地方落脚。”“生死时刻,分部执官叶青樱气魄极大,直接提出了换家计划,杀向了僧侣团的老巢。”“僧侣团为了万无一失,几乎是高手尽出,金顶寺防御空虚,被叶青樱她们攻进去了。”周元道:“内廷司在这里有多少人?”章飞想了想,才道:“不确切情报,大约是二十出头,不排除有提前到达的暗桩,这是绝密,庄司主那边不肯跟我讲。”周元表示理解,对于任何一个情报组织来说,暗桩都是绝密的,不可能给其他人说。章飞来得匆忙,只在神京之时接触过庄司主,当时情况并不紧急,对方不说是正常行为。“二十多人…怎么守住金顶寺的?僧侣团反攻回去,岂不是坏了。”周元说出了疑惑。章飞道:“正如刚才所言,金顶寺历史悠久,承载厚重,修缮花费极大,还有五尊金佛。”“内廷司以寺庙安全为威胁,迫使僧侣团不敢强攻,才勉强支撑到现在。”周元皱眉道:“为保寺庙不敢强攻?这个理由有些牵强。”章飞苦笑道:“据说那五尊金佛之中,有两座内部有肉身佛,是那边的至高活佛留下的,僧侣团主要是在乎这个。”周元摇了摇头,道:“不,本质上是…内廷司二十多个人的命,比不上这些金佛。”“僧侣团只要控制住内廷司不出寺,就已经达到了目的,这样可以让内廷司做不了事,也能利用这群内卫来钓鱼。”“他们已经成功了,我们作为鱼儿,已经来了。”关陆皱眉道:“食物饮水怎么解决的?”章飞道:“金顶寺加上六十人僧侣团,共有百余人,一般来说都会储备半个月到一个月的粮食,那些馕饼可以保存很久,二十多人的内廷司,够吃了。”“至于水,寺庙里面有四口大井,这个是不缺的。”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僧侣团那边把金顶寺盯得很死,我们派人去试探过,根本无法接近,更别说营救了。”“现在他们就等着我们上钩,毕竟粮食会消耗空的,内廷司很快会坚持不住。”关陆忍不住道:“他们就不怕内廷司在山穷水尽之前,把佛像全部都毁了?”周元道:“他们不需要担心这些,存粮有多少他们最清楚,会在最后阶段发动总攻的,那时候别无他法,也只能豁出去了。”“在这段时间内,他们肯定是要争取劝降的。”“一方面劝降,一方面钓鱼,慢慢等候时机。”说到这里,周元沉默了。他思考了良久,才道:“僧侣团很清楚我们会来人营救,所以还没到破罐子破摔的地步,但…继续拖下去,恐怕双方都将没有耐心了。”他看向章飞,沉声道:“要立刻找到内廷司的暗桩,更深入了解这边的情况,寻找营救之法。”“明天派人到各地茶楼投稿,让说书人讲《西游记》。”“然后等内廷司暗桩联系我们。”章飞当即道:“我明早就去办,说书人那边只要给钱,他们什么都肯说,只是需要文本。”周元道:“我来写,明早出发之前交给你的人。”“就这么办!”章飞说了一句,然后疑惑道:“无论怎么收集信息,无论找到什么暗桩,我们终究逃不开一个问题,就是要去金顶寺营救内卫,这才是困难的关键。”周元微微眯着眼,道:“这点法子都想不出来,我还跟他们过招?”“去办你的事,到时候我会通知行动的。”章飞笑道:“主公这么说,我们就都放心了。”几人都退了下去,连小影都到了里屋去休息了,关陆才开始为周元磨墨。他一边磨着,一边说着:“六十人的僧侣团,武功高强,但对方不可能只有这些手段。”“在特定的地方有机关,有弓弩,甚至有炸药、火枪都说不定,硬闯是肯定不现实的。”“只能靠计谋,但可设计的空间不是很大。”“从情报来看,这六十人的僧侣团是具备智慧的,调虎离山肯定不行。”“得从其他方面想办法,关键点在于,六十人僧侣团和外界的交互人群。”周元笑道:“你真是个天才,不错,人不是铜墙铁壁,人需要和外界产生交互,毕竟需要吃喝拉撒。”“所以你要尽快搞清楚围着寺庙这些僧侣,他们的食物和清水是谁在供给,供给方式是怎样的,我们需要从这些地方寻找突破口。”“对方在这方面的防范必然很严密,甚至有可能安排了反侦查人员,你们渗透的时候千万要谨慎。”关陆道:“属下明白了,只是如果这条路走不通,可能就困难了。”周元也陷入了沉思。如果食物供给这条路走不通,该怎么去营救二师姐呢?周元突然眼睛一亮,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轻轻道:“无妨,先从食物供给这个点去查,如果不成,我再想其他办法。”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最拙的办法 周元注定是不敢轻举妄动的。伊犁地区的势力构成极为复杂,分布在各个地方、各个行业,稍有不慎就要暴露行踪。如果被中立派或者白山派知道了,那还算是好消息,但如果被乌斯藏僧侣团或者黑山派知道了,那就是一场生死拼杀。基于锦衣卫和内廷司在此地的实力,拼杀无疑是不太明智的选择。不能莽撞,要更清楚、前面地了解局势。“说书的事要尽快铺开,除了找晨曦之外,主要是要找到内廷司的暗桩。”周元喃喃自语,眉头紧皱。小影抱着他的手臂,把腿搭在他的身上,像八爪鱼一样睡得很香。她睡觉总是这个样子,总要靠着什么东西,或者抱着东西,才能睡得踏实。看着她稚嫩的脸庞,周元忍不住在她额头亲了一口,这傻姑娘,命运实在太坎坷了些,怀着仇恨到这里来,却又不知道她心中的仇恨还剩下多少。或许她未必想杀人,想报仇。她只是一定要这么做。小影过得不开心。这么多年来,她所有的开心和笑容都是流于表面的,她的内心必定要随着仇恨的消散而消散。周元心疼她。也心疼二师姐。和她认识六年了,她不断在成长,早已可以独当一面,执行复杂任务了。辽东之战,若是没有她的情报支援,战局还不知道会怎样发展。从前周元总是打趣她,用她的好奇心去调侃她。如今看来,她的好奇心帮助她变得更优秀,取得了更出色的成绩。“周元,我们的爱与其他寻常女子不同。”“我们爱一个人,是对他忠诚,是助他前进。”庄玄素的话总在周元脑海中回荡,每次响起,心中都隐隐作痛。这么多年来,忙忙碌碌,也不知道忽略了多少身边人的付出。都说吾日三省吾身,我又真正反省了什么呢?二师姐啊,莫名的,回过头来,我才发现其实我欠你挺多的。我虽然本事比你大,但在对理想的执着于追求上,我却不如你。如今你被困金顶寺,正是艰难时刻,无论如何我也要把你救出来;。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响起第一次见面时,她身穿捕快服那英姿飒爽的模样……一转眼,已经是六年前了。周元闭上了眼,想着各种各样的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他看到小影正双手拖着腮,眨着大眼睛看着他。周元笑道:“在看什么?”小影微微歪着头,笑道:“我在想,怎么就遇到你了呢。”周元道:“临安府内廷司分部遇见的,见面你就对我动手,小虎牙妹。”小影嘻嘻露出了两颗小虎牙,继续道:“怎么就遇到你了呢,如果没有你,我又会在哪里,在做什么事呢。”周元则是笑道:“或许你已经立了大功,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了。”小影摇了摇头,轻轻说道:“怎样的结果,都不如哥哥好。”“上天让我的前半生充满坎坷,也让我的后半生遇到了哥哥,真好。”周元坐了起来,道:“不许说这种感伤的话,开心就是生活所有的意义。”“一个生命,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东西,健康和快乐。”小影咯咯笑着:“我就喜欢听哥哥讲这些大道理。”她扑了上来,抱着周元的脖子道:“哥哥,你是巨人。”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在水西的时候,陪着小影在山间旷野之中走着。要是能再走一遍就好了。“妈的!干!”周元兴致来了,低吼道:“把这些杂碎全部干死,把所有的问题全部都解决,我一定要带着所有人再去一趟水西!”……“不要想着用计策!不要玩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周元是聪明人,他在我们这里还有内应,要打败他是非常不易的。”“面对聪明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器破万法!”“直接把伊宁城封了,把所有的汉人全部找出来,一个一个排查。”“我见过他,我认识他的脸,这个办法虽然麻烦,虽然要付出极大代价,但至少我们不会输。”皮愣子,也就是自称“胡彪”的间谍,对着眼前的人说着。他显得很急躁,甚至抓住了阿里木的手。阿里木道:“为什么这么急?我总不能把这个当做办法,向父王献计。”胡彪大声道:“真金不怕火炼,办法虽然拙,但的确有用,有收获之后,任何人都不能反驳。”阿里木想了想,才道:“好吧,我试着给父王说。”话音刚落,里面的侍官已经走了出来,低声道:“四王子,汗王空下来了,可以进去了。”阿里木顿时把背脊挺直,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大步走了进去。他把右手握拳,放在胸口,鞠躬道:“参见父王。”司马依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道:“坐下说话。”“谢父王。”阿里木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坐下之后,也不敢说话。司马依从厚厚的奏折之中,拿出了一封信。他平静道:“周元这封信,你认为是真是假?”阿里木心中微微一凛,他事先根本没想过真假问题,现在父王这么一说,就说明肯定有假的可能。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他犹豫片刻,才咬牙道:“父王,儿臣认为这封信很大概率是真的,因为周元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知道被我们围攻,然后写下这封信,毕竟他没能识破胡彪的计谋。”“但是…由于这封信涉及到我们内部的间谍问题,也涉及到国家谈判及民族存亡…所以我们要谨慎对待,不能全信。”司马依道:“你一直这样认为吗?”阿里木低下头,道:“儿臣最初…没能想到真与假这一层,准确说…是没有仔细想过。”司马依深深看了他一眼,才缓缓道:“一个领袖,最重要的就是自知和清醒。如果连自己的疏忽与粗心都不能勇敢承认,则说明既没有担当,也没有智慧,也就没有了进步的空间,就成不了合格的领袖。”“你虽然愚蠢,但在这方面做的还算不错。”阿里木心中重重松了口气,低声道:“多谢父王教诲,儿臣谨记在心。”司马依道:“这封信上,关于我们内部的问题,可能存在。但在和谈的问题上…不太可能。”“周元做事历来狠辣果决,我们趁大晋危急,攻打甘肃,他肯定怀恨在心,不可能轻易饶过我们。”“但同时,周元向来是懂大局、知大局的,所以也存在争取和谈的可能性。”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沉声道:“这一场智慧的角逐,我们若是赢了,就能和谈。”“若是输了,恐怕连谈判的机会都不会有。”“封锁伊宁城,把所有汉人全部聚拢,一个一个找,把周元找出来。”“办法是有点笨,但至少是目前比较靠谱的方向。”“阿里木,把事情掌握在自己手中,即使艰难一些,也没有关系。”“这件事,你亲自去办吧。”阿里木深深吸了口气,郑重道:“儿臣明白了,多谢父王支持。”他只觉背后汗水都出来了,因为他感觉父王像是无所不知。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一瞬间的绝境 周元这边没有进展,进入伊宁城已经三天,他们开始寻找内廷司暗桩的下落,但这种寻找是被动的,只能放出消息,等待暗桩联系。但暗桩有现实的身份,有乔装的环境,还需要判断消息的真假,确定是否安全,所以未必会第一时间联系。于是周元等人也只能安心等待。“会不会,已经没有暗桩了,全部被围在金顶寺了?”章飞皱着眉头,发出疑惑。周元摆手道:“不可能,任何一个情报组织都不可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必要的冗余机制,是为了防止被渗透和犯错的最后一道防御。”“叶青樱是优秀的情报工作者,从水西到东番岛,乃至沙皇国,她都证明了这一点。”“暗桩肯定有,只是埋得深,而且谨慎,我们还需要耐心等待。”话刚说完,关陆就急匆匆从外边跑了进来。“情况不对!”他四个字,就把周元等人都搞得紧张了起来。“王宫那边今天进出的人太多,伊宁城防那边的兵也在铺开,好像要封城。”“我怀疑司马依已经回到伊宁城,并且打算掘地三尺找出我们。”“按照这个动静,应该是所有人汉人都要被聚集起来挨个查找。”“如此古拙的办法,却会有奇效,伊宁城只有两万汉人,他们真有可能把我们清出去。”周元眉头顿时皱起。他当即道:“我们神雀在这里有多少人?”关陆道:“章飞带了六十多个,我带了十多个,再加上之前有十多个精锐渗透了过来,大概百人左右。”“之前渗透进来的人不必管,他们已经有了很好的身份掩盖,但我们这八十多人…身份根基太薄弱,容易被发现破绽。”周元微微眯眼,忍不住笑道:“司马依还真是豁得出去啊,为了赢,竟然想到了这种费神费力的办法。”“一瞬间,几乎让我们陷入绝境了。”“现在出城还来得及吗?”关陆摇头道:“肯定来不及了,对方大军开动之前,肯定有大量的暗哨在城门口潜伏,盯死每一批想临时出城的人,我们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周元陷入了沉思。他轻轻敲着桌子,缓缓道:“异地渗透,最麻烦的一点就在这里,人种不同,无法完美伪装。”章飞当即道:“我们有充足的服饰、胡子、卷发,可以打扮得和当地人一模一样。”周元摇头道:“经不起推敲的,到时候没找到我们,司马依肯定会想新的办法,比如连坐制度和互相检举制度。”“到时候当地人敢包庇我们,就是同罪,但举报我们,就是赏银百两。”“所有人都会送我们出去…根本隐藏不了。”说到这里,周元微微一顿,道:“关陆,去把汉商老板叫来。”关陆立刻去办,很快,丝绸作坊的汉商老板就急匆匆跑了过来。见到周元当即跪下,恭敬道:“草民姜见峰,参见卫王殿下。”周元扶起他,轻轻笑道:“姜老板,在西域生意做这么大,挺难的吧?”姜见峰苦笑道:“汉人嘛,在这里是要艰难些,名义上说什么都一样,其实偏见多得很,我们要花更多的钱去打点,才能正常做生意,谁都可以踩我们几脚。”“所以我们汉商…是渴望西域回归大晋的,哪怕到时候多交税,都比这般被克扣截拿要好得多。”周元道:“现在叶尔羌王宫那边在封城了,我这些提前到的弟兄们,身份是否足够牢靠,是否经得起推敲?”“现在的情况是,所有汉人都要被一一审查,一旦有端倪,就会被抓。”姜见峰当即道:“王爷,这件事交给草民去办吧,至少关大人带来的六十多个人,有地方安排。”“我们汉商在这里很团结的,每个商户安排十来个人,就说是黑户,其他人是查不出来的。”“只是王爷本人…”关陆补充道:“那个胡彪见过我们这十多个人,我们藏不住。”周元笑道:“不需要,只要章飞他们能藏住,我和关陆他们自然有地方去。”姜见峰这才松了口气,道:“王爷,那草民立刻去安排。”周元给章飞使了个眼色,章飞点了点头,带着人跟着姜见峰一起离开。关陆则是看向周元,道:“咱们去哪里?难道要直接进王宫?只有那里是不会被查的。”周元道:“进不去,太冒险了,得想其他办法。”“当地的基本情报你应该是已经掌握到了,有哪些世家大族,是黑山派和王宫也不愿意轻易得罪的?”“我们得去寻求帮助。”关陆想了想,才低声道:“还真有一家,伊尔家族,在城北大街尽头的庄园内。”“这里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事,伊尔家族如今的当家女人叫雪桑·伊尔,是如今叶尔羌汗王司马依的母妃兼王妃。”这一刻,周元的小脑都要还被烧坏了。他愣了一下,才瞪眼道:“你说啥?”关陆道:“雪桑·伊尔是叶尔羌先王的妃子,但那时候这边还未文化改制,有子承父妻、弟承兄妻的习俗,所以叶尔羌先王死了之后,雪桑·伊尔就归如今的司马依了。”“两人甜蜜了好些年,后来司马依开启了文化改制,就让雪桑·伊尔回了娘家,也算是为文化改制开了个好头。”“但司马依还是念旧情的,他认为雪桑·伊尔给了他很多温柔,也教会了他很多东西,所以心存愧疚,每年都送好多东西过去,只是为了不引起非议,自己不敢过去。”“种种原因的加持下,伊尔家族就成了伊宁城极为特殊的存在,没有任何权势,但没人敢去招惹。”“因为去招惹他们家,司马依就会直接暴走。”“毕竟那是司马依亦妻亦母的女人。”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真复杂,但说老说去,也挺简单的。”“宋武那小子身边不也有个亦妻亦母的女人么…只是没放在明面上。”“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去拜访她,寻求帮助。”关陆吓了一跳,道:“主公…人家不会帮我们吧…那可是叶尔羌王朝的死忠…”周元从怀里拿出了字母燧发铳,疑惑道:“你是说,她不会帮我们?”关陆吞了吞口水,道:“估计很为难,但应该会帮。”“这不就得了。”周元顿时笑了起来,道:“乔装打扮,咱们给雪桑夫人送丝绸去。”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雪桑夫人 两辆马车,载着十多个人,打着送丝绸的招牌,就这么赶往了伊尔庄园。门口站着侍卫,但这并不重要,周元直接下了马车,大步朝前走去。他来到门口,鞠躬道:“两位大哥,烦请通报一下,雪桑夫人订购的两车丝绸到了,请付款结账,搬运货物。”侍卫有些懵,但他哪里知道雪桑夫人买了什么,于是点头道:“等等啊,我去通报。”片刻之后,一个老嬷嬷走了出来,看着周元,觉得眼生。她皱眉道:“我家夫人没有订购丝绸啊,你是不是送错了…”周元压着声音道:“汗王陛下送的东西,为了掩人耳目,才打着丝绸的招牌…”老嬷嬷身影一震,当即靠了过来,低声道:“之前不是你在送啊…”周元道:“换人了,陛下说不能总是同一批人送,容易引起怀疑。”老嬷嬷警惕意识并不强,于是小声道:“去后门…这里太招摇了,影响不好。”“明白。”周元应了一声,便上了马车,带着两车人到了后门。老嬷嬷也带着一众侍女等候着。后门的小巷几乎没有人,周元下了马车走过去。老嬷嬷道:“这次陛下又送的什么?夫人不是说了么,什么都不缺了,不需要送。”周元笑道:“物质上是不缺了,但考虑到雪桑夫人在家里十分孤独,所以汗王送了十多个精壮男子过来,给夫人解闷儿。”老嬷嬷脸色大变,失声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周元道:“不信你看!”马车门打开,十多个精壮男子全部冲了出来,拿着刀把在场所有人全部控制住。老嬷嬷已经是脸色惨白,瞪眼道:“你们到底是谁?你们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连官府都不敢在这里放肆。”周元笑了笑,道:“不要紧张,咱们兄弟只是没处落脚,需要雪桑夫人帮个忙而已。”“走吧,带我们进去见见她,我倒要看看她是多漂亮,能把司马依迷得五迷三道的,每年都要送礼过来。”控制住了所有人,周元等人入驻了伊尔庄园。十多个神雀精锐挟持之下,老嬷嬷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领着周元等人朝里走。关陆所带的手下经验丰富,他们迅速打晕了挟持的侍女,扑向内院的各个角落,开始进行全方位的进攻与占领,并隔绝内外院的通道,防止消息传出。周元则带着老嬷嬷,直接前往内院的核心地带。“放开她!”一声冰冷的呵斥出现,一个手持拐杖的老妪从院中走出,白发苍苍,却精神极佳,中气十足。周元也不犹豫,直接把老嬷嬷放开,才笑道:“真有意思,你们好像都会说汉话,司马依的文化改制,也还是有用的嘛。”老嬷嬷没有废话,直接进了院子。而拄拐老妪则是大步朝着周元走来,身上的内力不断朝外狂涌,冷声道:“你知道内院为什么没有侍卫吗?”周元道:“因为雪桑夫人不见男人?”“不!”老妪道:“是因为,只要老身还活着,就没有人可以威胁到后院的安全。”周元瞪眼道:“你武功这么高?”老妪瞥了周元一眼,道:“行走天下七十年,从未遇到过对手,臭小子,今天你是瞎了眼了,竟然主动送上门来,给我解闷儿。”她说完话,身影一闪,一拐杖直接朝周元砸来,内力澎湃,气势霸绝,当真是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周元内力运转,一巴掌直接给拐杖拍断,然后顺手一掌把老妪打飞十几米远。老妪趴在地上,嘴角已经溢出鲜血。周元走过去,歪着头道:“老人家,还好吗?需要我扶你起来吗?”老妪骇然看向周元,惊声道:“好恐怖的内力!好磅礴的气势!你到底到达了何种境界!”周元闻言,顿时大笑出声。爽到了爽到了,这一次是真的爽到了。老子终于体会到扮猪吃老虎的快感了。周元负手而立,长发被风吹起,淡淡道:“不过是略微出手,就已经是你的极限了,你怎么打?”老妪站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液,道:“你这种高手来这里做什么?我们夫人早已不管俗世之事了。”周元抱了抱拳,道:“江湖有难,需要在府上暂住几天,没意见吧。”老妪深深看了他一眼,才道:“跟我进来。”于是周元走进了院子,很快就看到了坐在亭子下的女人。一个老女人,大概六十岁左右。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很深深的刻痕,但五官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候的美丽。她很优雅,看到周元来也并没有很吃惊,而是微微点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周元走了过去,平静道:“雪桑夫人平时就一个人?”雪桑夫人摇了摇头,这才站了起来,微微施礼道:“老身参见大晋卫王殿下。”周元有些意外,说实话,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会如此淡定。以至于,他在这一瞬间都有些愣住了。雪桑夫人道:“也不是一个人,只是家里人都忙来忙去,只有晚上才见得到影子。”“那些年轻的孩子,总有自己的事情做,就像你一样,不也离开了家,千里迢迢跑到了西域来么。”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坐下说话。”他率先坐了下来。雪桑夫人却没坐,而是给周元把茶倒好,才缓缓坐下。她轻声道:“卫王殿下是来避难的?”周元点头道:“司马依还是聪明的,全城搜捕,每一个汉人都不放过,我只好出此下策了,不会打扰到夫人吧?”雪桑夫人苦笑道:“是打扰到了,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你的人都进来了,已经赶不出去了。”“我不太愿意参与世俗之事的,西域的命运,也不是我一个女流之辈可以决定的。”周元道:“嗯,在此之前我也是那么想的,但现在我不那样认为了。”“我认为你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决定西域命运的。”雪桑夫人皱眉道:“为何这么说?我十多年不管事了。”周元道:“因为在此之前,我认为你不过是一个容貌极佳的女子,有着蛊惑人心的手段。”“但现在看来,你的智慧比容貌更出色。”“而一个有智慧的人,是不可能那么老实的。”“智慧者,总有追求。”雪桑夫人端起茶,递给了周元。周元看着她的手,沉默了很久,才缓缓把茶接过来,叹息道:“多谢夫人。”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觉醒者 这一杯茶有些沉重,也有些不知所措。周元从来不认为天上会掉馅儿饼,但今天好像是真遇到这种好事了。雪桑夫人,一个和大晋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竟然会站在自己这边。茶水还有些烫,周元没有立即喝。他低声问道:“为什么?照理说你的立场应该向着叶尔羌,向着司马依。毕竟你是他的后母,也是他的妃子,关系实在亲密,没有背叛的理由。”“嗯。”雪桑夫人轻轻道:“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事实上也是如此。”“我嫁给先王的时候,他已经七岁了,我才十九。”“先王去的那年,他十九,而我已经三十一了。”“离开他的那年,他三十六,我四十八。”“这意味着,我一直照顾着他,从七岁到三十六,几乎三十年的时间。”“他当然把我当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亦妻亦母,似长辈,也似知己。”“外人自然也这么看。”说到这里,她看向周元,轻轻笑了起来:“但没有人在意我怎么看。”周元皱着眉头,暂时没有说话。雪桑夫人继续道:“不只是我,整个西域,所有的女人都是这样。”“人们在她们身上贴上了很多印记,温柔、贤淑、知礼、识体…数不清啊。”“看似是褒奖,但却都是按照男人的标准来褒奖,因为他们认为这样的女人是好的,就把女人朝这方面去驯化,越符合他们标准的,就越是好女人。”“所以…所有人都说我好,但你认为,我真的开心吗?”“十九岁,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伺候了他十二年,我以为解脱了,结果还要继续伺候他的儿子。”“我把司马依当成亲生儿子去看待,但最终,我要成为他的女人。”“我该怎么接受?我该怎么在情绪上说服我自己?我该何以自处?”“啊…其实没有人在意我怎么想,他们认为是对的,我就必须要怎么做,这样才是好女人。”周元渐渐明白她的东西了。他本来以为,雪桑夫人竟然是跨时代的打拳高手,但仔细品下去,才发现她说的是另外的东西。古老的规则,压迫着很大一批人,被“父传子”、“兄传弟”的女人,只是其中最鲜明的代表。她获得了赞美,但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把司马依当亲生儿子,但规则却要她和司马依睡在一起。“我以为我可以忍。”雪桑夫人道:“我的确也忍住了,我做得很好。”“但是…年老色衰之后,你看啊,还不是被抛弃了。”“我六十了,却像是只活到了十六,因为十六岁之后的我,早已不是在为自己而活着了,而是在为那些狗屁规则。”“我这一辈子,被人称赞,受人尊重,但唯独活得不像人。”“我像是一个牌匾,道德与贞洁的牌匾,被人供着,哄着,尊敬着,像死物。”她低下了头,小声道:“我是命运比较好的,我至少还不愁吃喝,但其他人呢?”“在婚姻上,在伦理上,承受着和我一样的苦难。同时,在生活上,还吃不饱穿不暖,动辄被打骂,被轮流赠送出去,当成猪狗牛羊,当成货物…”“卫王殿下,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维护叶尔羌?我为什么要维护这个把女人当成奴隶的汗国?”“我深受其害,我如何站在它那边?”周元看向她,忍不住道:“但…你就那么信我?说实话,我们不过刚刚见面而已,你甚至不知道我要做什么。”雪桑夫人道:“是的,我在这里,消息并不灵通。但我知道两件事,只有那两件事。”周元道:“哪两件事?”雪桑夫人看向他,目光清澈,认真说道:“你让女人读书,进太学宫。”她的眼睛在发光。这一刻,周元竟有些不敢与她对视。他只是干笑了两声,没有回答。雪桑夫人继续道:“你让翁洲那群被岛寇侵犯过的女人,去织布作坊重新做人,自力更生,并带着她们去了战场,让她们立功了。”她的情报不灵通?还能比这更灵通的。周元有一种羞赧感。就像是做了一件好事,但却被一堆人围着夸,搞得人十分尴尬,心里又有些小得意。雪桑看着周元,认真说道:“卫王殿下,西域的女子不想做奴隶,不想做牛羊,不想做货物,即使是…饱受赞美的货物。”“我们想做人,想读书,想学习知识,想掌控自己的人生。”周元闭上了眼睛,用力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笑了起来,自嘲的笑。关陆的例子,给了他一个启示,就是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一个时代的聪明人,只要给他们不错的启发,他们就能打开全新的智慧。至少在周元看来,如今的关陆比自己更像一个穿越者,更像红色的信徒。而如今,雪桑夫人也给了他一个启示。原来每一个时代,都有那么些人已经觉醒,只是他们力量不足,翻不起任何风浪,做不了任何事,所以影响不到历史,所以书上不会有他们的痕迹。雪桑夫人显然就是这样的觉醒者。于悲惨之中领悟,于苦恨之中觉醒。而且她的觉醒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这些想法,是什么时候诞生的?”周元忍不住问道。雪桑夫人苦涩笑道:“当我成为司马依的女人之后。”“那时候我觉得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真是可笑。”“我竟然会被继承出去,继承给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儿,视如己出的侄儿。”“那段时间,我几乎疯了。”“我想过了结自己的生命,却又怕伊尔家被报复,于是忍吧,忍着过下去,慢慢也就想通了很多东西。”“所以…我在对司马依好的同时,慢慢给他灌输一些观念进去。”“小心翼翼,潜移默化去影响他,于是…才有了十多年前那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化改制。”她又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用的,即使律法明文规定不许继承女人了,但…还是有人那么做,管不过来的。”“这还是伊宁城,其他更贫穷的地方,就更别提了。”“这里的女人依旧生活在炼狱之中,比我更凄惨。”“然后我才意识到…原来有些事不是律法可以改变的。”“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们需要改变的是思想,第一步该做的是教育。”“叶尔羌汗国不会明白这些的,因为思想与教育,是要建立在深厚的文化底蕴基础上的。”“西域,本就该属于大晋。”“西域,早该回归大晋了。”雪桑夫人站了起来,对着周元深深鞠躬而下,哽咽道:“西域,拜托卫王殿下了。”周元端起了茶杯,感受到了温热…嗯…茶已经不那么烫了,温度正好。他一口饮下,畅快淋漓。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维天有汉 鉴亦有光 这不是普通的茶,口味略有些淡,带着一点点甜味。周元仔细一看,才发现茶叶之中还配了枸杞,那红色的痕迹隐藏在绿叶之中,像是一颗颗宝石,偶尔露出,便散发闪亮的光泽。“西域的味道,对吗?”雪桑夫人露出了笑容,感慨道:“从前没有人这般喝茶,在西域,茶是很昂贵的,只有真正的贵族才能消耗得起。”“也不知道是谁最初加了枸杞,那丝丝的甜味更增加了茶的清香,于是有了如今这独特的味道。”她看向周元,道:“王爷,我并不是一个有智慧的女人,我只是在这么多年清闲的生活中,积累了很多经验,也思考了很多事。”“正如这茶一样,中原与西域结合,便生出了更加微妙的反应,味道也变得独特可口。”“西域要回去,却又不能全回去啊!”“大晋不缺一个普通的行省,而缺一个多民族文化交融的繁盛之地。”“这里历久弥新,这里灿烂多彩,正如这杯茶一般。”周元放下了茶杯,点头道:“好茶。”“我对茶道不是很了解,但我知道泡茶要讲究心境,讲究正气。”“人心正了,茶的味道才会正。”“雪桑夫人心系西域,又归盼祖国,故而能泡出这般中西融合之独特茶饮。”说到这里,他眯着眼笑了起来,轻声道:“本王来到这里,是想做成一些事的,若雪桑夫人愿西域之命运有一个好的走向,便把自己手中的牌亮出来吧。”“本王也好根据你的牌,重新制定计划。”雪桑夫人沉默了片刻,才把周元的茶满上。她缓缓道:“王爷的心情我能理解,说这么多,我也是想和王爷合作,共同致力于西域的进步和回归。”“我们的路是相通的,方向是一致的,但这并不代表着我完全信任王爷。”“我想先听王爷的计划,再说出自己的一些安排。”周元笑了起来。他捧起了茶杯,轻声道:“你并非不信任我,原因有三。”“其一,我的身份和履历世所周知,本身就具备很大的可信度。”“其二,我不请自来,很不礼貌,但夫人却对我掏心掏肺,把什么话都说出来了。”“其三,夫人力量有限,而我的背后是整个大晋,夫人需要我的帮助。”“因此,从夫人刚才一番言论可以看出,夫人是信任我的。”说到这里,周元看向雪桑夫人,目光如炬,沉声道:“你之所以会说并非完全信任,恐怕是有其他的原因。”“让我直接说出来吧,夫人,我们的路是相通的,目标是一致的,但…在事情全部解决之后,你还想有更多的要求。”“比如…西域的权柄。”雪桑夫人的脸色终于有些不自然了。她低声道:“我为西域付出了太多太多,我又这么爱国,我不配享有更多的权力吗?”她猛然抬头,大声道:“我不配吗!那是我应得的!”周元道:“西域回归大晋,官员的人事1任用,应该由陛下、内阁及吏部做主,根据实际情况,合理调度安排。”雪桑夫人哼道:“所以那个人才非我莫属。”“我比任何人更了解西域,我在这里有着很优越的威望基础,我六十岁了,积累了足够的智慧,我的身体很健康,我还能再活二十年。”“无论从哪个方面安排,我都是不二人选。”周元轻轻道:“但是夫人,如果你了解政治,你就应该明白,‘程序规范’比‘合适的人’更重要,后者没做好,只是一地之误,前者没做好,便是天下大误。”这句话让雪桑夫人呆住了。她沉思了很久,才缓缓低下了头,苦涩道:“我会争取的,之后再谈这件事吧,我想听听你对西域的看法。”周元组织着语言,沉声道:“这里从古至今都很特殊,多民族聚集,因而战乱不断,分合不停。”“每一个民族都像是一颗繁星,在这片大地上生存着,迁徙着,也碰撞着,因此壮大与衰落,明灭不定。”“想要这些星辰规律起来,不再碰撞,各自散发各自的光辉,就必须要有更强大的民族来引领它们。”“《诗经》言:维天有汉,鉴亦有光。我汉族,乃天之银河,自当容纳各族,梳律群星。”“由史可鉴,汉统西域之时,西域则安,汉失西域之时,西域则乱。”“百年风雨,这个离家的孩子,该回家了。”雪桑夫人按住了额头,叹息道:“是啊,是该回家了,可是回家之后呢?”周元正色道:“适逢世界巨变之时节,文明更迭之契机,我大晋内平叛乱,外御强敌,大兴改革,开海开疆。”“内有一条鞭法清丈土地,还地于民,外有开海通商,开船汪洋。”“还地于耕则厚民,通商于海则富国,假以时日,我大晋必有天翻地覆之变化。”“西域可趁此改革之机,连通大晋与西极,重建丝绸之路,成为内陆腹地各国各民族通商交流之中心。”“届时,西来之货经西域,东出之货经西域,人来则财来,西域之辉煌,指日可待。”说到这里,周元淡笑道:“照理说这是国策,是战略,不是几句话可以讲清楚的。”“但雪桑夫人是消息灵通之人,是知道我周元在做什么事的,我说出去的话,算得上数,也做得了主。”雪桑夫人深深吸了口气。她死死盯着周元,道:“女人呢?西域的女人呢?”周元道:“政策都是一样的,不会区别对待,破除陈规陋习也是我们改革的一部分,神京先行,各省随后,西域也不例外。”“在文化建设方面,我很专业。”雪桑夫人不说话了。她只是沉默着,思索着,表情不断变幻。最终她抬起头来,缓缓道:“我手中没有什么资源,但我能做到一点。”周元道:“哪一点?”雪桑夫人道:“当这里破碎之时,当人心沦丧之时,我能站出来,让所有人信你。”“这是我在西域数十年积累出来的威望,我有能力做得到。”“我相信这一点对于你来说,还是十分重要的。”“最关键时候的天平倾斜,足以决定胜负。”周元站起身来,深深作揖。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锡伯族少女 雪桑夫人并未说出自己具体有哪些资源,只是说能在关键时候稳住局势。这个承诺对于周元来说已经是够了,再逼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而且还无法分辨真假。有相同的路,有共同的方向,有一定意义是的默契,这已经是意外收获。“我这里没人敢搜。”雪桑夫人淡淡道:“王爷就放心在这里住下吧,只是时间太久,必然会引起怀疑,如果局面得不到进展,那我也会跟着陷入危机。”周元道:“不必担心,局势会很快明朗起来,我对这一战很有信心。”雪桑夫人道:“但你在本地的资源似乎并不多。”周元笑了起来,轻轻道:“但我在玩心眼子这一方面,略微有些擅长。”雪桑夫人也笑了起来,叹息道:“卫王殿下的英明是众所周知的,希望这一次你在西域大展拳脚。”“晚上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家人吧,一个可爱的小丫头。”周元点了点头,突然又抬起头来,疑惑道:“可爱的丫头?”雪桑夫人道:“其他亲人,各有各的野心,因此都不愿意住在我这里,因为我这里无法支撑他们正常的社交,没有人愿意来我的院子里做客。”“所以只有这个丫头陪着我,她是我的侄孙女儿,今年十五岁。”周元微微点头,他看出来了,雪桑夫人所谓的介绍家人,本质上是要为这个小姑娘做点事。不过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所需要的帮助不过是一些小事,周元也不至于那么没有格局,一点小忙还是可以帮的。他风轻云淡一笑,和雪桑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拄拐的老妪缓步走了上来,看向周元,道:“你内力很深厚,像是大海一样,你的师父是谁?”说出来你也未必认识啊…这老太婆说什么行走江湖七十年没遇到过对手,那么很显然,她所谓的江湖就只是在西域而已。西域能有什么高手…这地方佛道文化都不浓的。如今功夫有成,周元也判断得出来,这老太婆也就是松山子的水平。巅峰期的法王能把她打成木乃伊。别说法王,就连当年的沧州铁剑魏雄都能把她砍得东一块西一块的。算了,照顾一下她的自尊心吧。周元正色道:“我修炼的是全真神龙道正宗秘法,每日刻苦修炼,才有今日之成就。”“每日…”雪桑夫人都不禁疑惑道:“王爷向来很忙,如何每日修炼…”周元道:“所以是每日,而不是每天…”雪桑夫人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老妪则是哼道:“你别嚣张,明日我请我师父亲自来,你若是能在她手中走出十招,我就服气。”哈,你都八九十岁的人了,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师父还活着呢。周元道:“我不在乎你服不服气。”这句话够气人的,老妪直接噎住了,脸色都涨红了,大吼了一声狂妄,就转头离开了。周元并未把她放在心上,他只希望全城搜索赶紧过去,他好想办法营救二师姐。雪桑夫人到底还是大气的,为周元等人安排了晚宴,做了很多当地的美食。赶路了一个多月的周元,想这一口实在太久了,因此吃得很香。“再、再催一下后厨…让多做一点…”雪桑夫人的脸上不禁有了汗水,周元倒是不吓人,关键他身旁那个小丫头,饭量是真的大啊。一整片羊排,愣是一刻钟就啃完了。周元面子有些挂不住,压着声音道:“小影…小影…你慢点儿啊!”“呜哥哥说什么…”她含糊不清说着,抱着一大块牛骨猛啃着,嘴巴虽小,但速度是真的不慢啊。周元道:“你慢点儿吃,别噎着…”“可是好好吃!”小影都快掉眼泪了,路上吃了一个多月的干货,如今终于能吃到热腾腾的烤肉了,她简直喜爱极了。满嘴都是油,抱着骨头啃,眼睛都没抬一下的。雪桑夫人道:“王爷,您的妹妹…饭量一直这样吗?”周元干咳了两声,尴尬道:“是…她胃口一向不错,另外她是我的王妃,不是什么妹妹,只是她习惯了喊哥哥。”“啊?”雪桑夫人吓了一跳,忍不住道:“她…她是王妃?这才十五六岁的模样…王爷你…”“不!”周元坚决拒绝对方多想,当即道:“误会!她只是长得幼小,实际上她已经二十三了!”“明白明白…”雪桑夫人迟疑着点头,心中却想着…卫王肯定不会承认这些事情,但他的口味已经很明确了。什么喜欢五六十岁的老妇人,这显然是谣传,这显然是假的。“夫人,阿依回来了。”紧接着就是另外一个活泼的声音:“奶奶我回来啦!”伴随着声音,一个穿着民族服饰的少女快步跑了进来,看到有陌生人,她愣了一下,脚步也慢了下来。周元也有些愣了,渐渐瞪大了眼。十五岁的年龄,这个姑娘显然要比汉人成熟一些,蓝色的瞳孔清澈且深邃,像是大海一般。皮肤像是牛奶泡过,白皙嫩滑,还散发着淡淡的光泽,挺俏的琼鼻,长长的睫毛,五官精致得像是画出来的一般。周元前世也见过一些西域来的明星,但竟然没有一个比得上这个姑娘的漂亮、活泼、灵动。“西域的明珠。”一瞬间,周元就想到了这句话去形容,而且都还觉得不够。应该是西域的洛神。“小阿依,快过来坐,奶奶给你介绍两个客人。”雪桑夫人挥了挥手,眯着眼笑着,意味深长。小姑娘踱着小步走了过来,有些害羞,又有些好奇。看了周元一眼,又看向小影,发现她旁边的啃过的骨头,更是不禁张大了嘴。雪桑夫人笑道:“这位是…你的…先生,嗯,奶奶给你找的汉人先生,这位是你的姐姐…”给小孩子介绍,自然不会说什么卫王。“周先生,这是我的侄孙女儿,叫阿依妮孜,她很可爱对吗?”周元点头道:“很可爱,很活泼,像是夜空的星辰。”雪桑夫人满意地笑了,轻声道:“阿依妮孜对汉文化很感兴趣,会背诗词歌赋,也懂很多历史。”“但相比于周先生来,肯定差很远,希望您这段时间能多教教她。”周元看向小姑娘,而阿依妮孜则是歪着头看着他,眨着大眼睛,忍不住道:“周先生是中原来的吗?”她们口中的中原,泛指大晋。周元道:“江南人,在神京居住,各地都走过。”阿依妮孜眼睛一亮,忍不住问道:“江南可是有很多地方,其中最着名的是扬州、临安府、苏州和金陵,你是哪里的?”看来她懂的的确很多。周元道:“是云州。”阿依妮孜想了想,才道:“有一条云江的云州?”啊?连这个你都知道?周元笑道:“看来你看了很多书。”阿依妮孜扬了扬眉毛,嘻嘻笑道:“非常多!但还不够!”她很快和周元熟络起来,本就是外向的性子,因此话更多了,问东问西,总有问不完的问题,让周元都觉得她知识量丰富。直到雪桑夫人催促她去休息,阿依妮孜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周先生明天见,你要跟我讲更多关于中原的知识。”“明天见。”周元看着她离开,才压着身影道:“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雪桑夫人轻声道:“阿依妮孜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没有之一,她的记忆力非常出色,她对世界其他地方格外好奇。”“王爷,如今的西域,无法开掘她的潜力。”“我爱她,我希望她更优秀,我希望你能帮她,带她去神京太学宫,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周元重重哼了一声,脸色并不好看。妈的,世人都把我周元当什么了!每次都用这种计谋!这种计谋对我早已没用了!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神秘的回应 “那姑娘真漂亮啊!”“是啊,像是童话里的公主。”说完话,周元下意识捂住了嘴,瞪眼道:“小影,你在说些什么。”小影打了嗝儿,眨着眼睛道:“哥哥一直在想刚才的小阿依,她很漂亮哦,每一个男人都会喜欢她的。”周元正色道:“胡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哥哥是有对美的欣赏的,但绝无亵渎之意。”“你知道的,哥哥只爱你一个。”小影歪着头道:“好呀,下次回家也这么说。”那肯定是不敢的,凝月会难过,蒹葭会瞪眼,曲导演会直接罢免我的主演资格。转移话题,不回答小影的话。周元当即把她搂在怀里,低声道:“小影啊,四十多天了,哥哥很想你啊,今晚夜深人静…”“不行哦!”小影拍了拍自己鼓鼓的小肚皮,说道:“吃的太饱啦,只想躺着呢。”周元道:“躺着也行…”小影摇头道:“不行哦,我还在消化,肚子里的蛊虫也在迅速成长呢。”“你敢进去,当心它们直接咬你,给你咬烂掉。”画面太残暴,周元根本不敢想,当即道:“就这么睡…安心睡觉…”知道他上当了,小影嘻嘻一笑,抱着周元的手臂就闭上了眼睛。第二天一早,周元和小影还没醒,门就响了。迷迷糊糊之间,周元似乎听见有人在喊。“先生!先生还没醒吗!快开门啊!”“不要睡懒觉啊,一天之计在于晨呢。”周元撑起身体来,无奈摇头,只觉年轻人的精神实在太好了。他收拾收拾起了床,推开门,果然看到了阿依妮孜俏生生地站在门前,散发着灿烂的笑容,露着洁白的牙齿。阿依妮孜笑道:“早上好啊先生,奶奶叫我来喊先生吃早饭呢。”好吧,老人早上也是不睡懒觉的。这一老一小,还真是生物钟契合。周元道:“好,小影吃早饭了。”小影飞速起床,收拾周正之后快步走了出来。阿依妮孜则是笑道:“小影姐姐和先生是睡在一起的吗?你们辈分都不一样,怎么能睡一起呢。”坏了!对小女孩没有戒心!被找到破绽了!周元正色道:“她其实是我的干女儿,我深夜辅导她功课呢。”小影连忙点头道:“是啊是啊。”阿依妮孜想了想,才道:“真的吗?可是她叫你哥哥哎。”周元道:“有时候也叫爸爸。”小影当即反应过来,抱着周元的手臂,仰着头道:“爸爸。”阿依妮孜噗嗤笑出了声,转身摆手道:“别装了,你们分明是夫妻嘛,眼神我都看得出来,干嘛一个个都想骗我。”“先生,你也不是什么先生,你应该是中原来的大官。”“而且是很大很大那种。”周元愣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小阿依,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呢?”阿依妮孜道:“因为这很容易就看得出来啊。”“你是江南的人,在神京居住,又去过其他很多地方…江南哪有游牧民族,你们户籍管理制度又严格,普通人是没机会到处跑的。”“你只可能是商人或者官员,或者身份非常优越的世家子弟。”“但是商人…商人是进不来这个院子的,一是奶奶不会见,二是来了也无利可图。”“世家子弟一般不会隐藏身份的,桀骜的他们巴不得被所有人认识,来满足那点可怜的虚荣心。”“而且世家子弟干嘛万里迢迢来西域啊,路上多苦啊。”“你只能是大官,所以奶奶才会见你,才会礼待你。”“你来西域,是做正事的,有目的的,对吗?”周元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今年多大来着?”阿依妮孜道:“十五岁啊,我看着不年轻吗?”但聪明过头了,你奶奶还真不是瞎夸你。周元道:“那么小阿依,你知道拆穿我之后,会有什么下场吗?”阿依妮孜道:“哪有什么下场,你要是想死死掩盖着身份,我肯定是察觉不出来的,你编织的谎言这么大的漏洞,说明也没怎么防着我嘛,那我看出来了…也就看出来了呗…”“先生,我还是认你是先生。”“我希望你教我本事。”周元不禁赞叹,目前看来,阿依妮孜的智慧是比得上戴思的,或许她没有戴思的阅历,也不如戴思成熟,但她足够聪明。周元打算吓她一吓,让小阿依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事都可以靠逻辑去判断的,信任逻辑,就意味着早晚出事。他一步来到阿依妮孜身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冷声道:“你认我当先生,我就认你当学生吗?我现在就杀了你,以免你把我身份透露出去。”阿依妮孜也不挣扎,而是噘着嘴看着周元,颤声道:“先生…不要欺负小阿依…呜…”她说着话,伸出手抱住了周元。周元的身体有些僵硬。他瞪大了眼,心都在发紧。这…这姑娘…怎么懂这么多,她怎么知道这一套有用?用西域小土豆的撒娇战术,打败我这个中原猛1男!周元顺势搂住她,低声道:“好了好了,别委屈了,我是在教你别太信任书本上的道理,将来容易吃亏。”阿依妮孜退后一步,泪光楚楚地看着他,轻轻道:“可…我信的不是书本,是你。”说完话,她转身朝前走了。周元在原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严肃道:“小影,她比你当初还聪明!还有心机!”小影眨着大眼睛道:“小影不知道喔!”“你…”周元无奈了,面对小影这智慧的表情和眼神,他也不好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吃饭,关陆就进了院子。看他神色严肃,周元就知道耽误不得,当即站了起来,和他一起走远。然后关陆才说道:“已经彻底封城,汉人在被聚集,可能要持续两三天。”“不过章飞那边有进展了,收到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听起来像暗语,但我们没弄明白。”周元皱眉道:“什么暗语?”关陆道:“对方说——”“新赛季开始,虚空的神已经不再降临,这里没有物资。”周元身影巨震。这是他第一次去居庸关下的内廷司据点给出的暗语的延展。当时他说的是,“虚空的神,到此收取物资”,如今延展开了。暗桩出现了,是当年的故人。会是谁呢?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晨曦 胡彪静坐在街沿上,面色阴沉无比,攥着拳头,咬牙切齿道:“散了吧,让这些人都散了吧。”阿里木道:“就这么散了?伊宁城三万多汉人都聚了起来,耽误了多少事,父王那边交待不了啊!”胡彪站了起来,喘着粗气道:“那我有什么办法?消失了!周元不见了!连同他那十多个手下都不见了。”“找不出来,把这些人留在这里干什么?包吃包住吗!”阿里木沉声道:“一定有遗漏的地方,地窖,或者窑洞,他们藏得很深。”胡彪叹了口气,道:“三天了,四王子殿下,我们黑山派出动了足足七百多人,还要加上你的亲卫队,一千多人把伊宁城都翻遍了,每一个汉人都来了,不可能遗漏。”“除非,是一些我们根本没有权限搜查的家族。”阿里木道:“父王帐下的四个大将,还有那些王公大臣,以及…伊尔家族。”胡彪重重哼道:“我早就说了,我们内部有奸细,那些王公大臣之中,肯定有人收留了周元他们。”阿里木想了想,才低声道:“那我…去问父王要权限…”胡彪道:“我们闹出这么大动静,却没有任何收获,各方面都会承受压力,承受质疑,你不能耽误,必须要今天只能完成这件事。”“我现在就去!”阿里木当即出发,前往王宫。他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投入这样的大事之中,他不想轻易失败。只是当他看到自己父王那沉静的脸色时,他又有些胆怯,有些张不开嘴。“那个…父王…全城的汉人都搜来了,没有发现周元他们的踪迹…”“但,还有一些家族并未搜查…”司马依看向自己的儿子,点头道:“你继续说。”阿里木嘟囔着说道:“儿臣…儿臣怀疑,有内鬼收留了他们。”司马依道:“然后呢?”面对父王紧逼的话语和眼神,阿里木低下了头,不敢开口。司马依似乎看出了什么,淡淡说道:“你有想做的事,但是你不敢去做,因为你怕即使容许你这么做了,也没有收获,那最终你会承担责任。”“如果你畏惧承担责任,那干脆什么都不要做好了,这样最安全。”“可是阿里木,王位是最不安全的地方,你如果想要得到,首先就要让自己适应不安全。”“怕担责?怕得罪人?那就滚回去搂女人。”“毕竟,对于懦夫来说,只有用睡女人的方式来证明自己是男人。”阿里木猛然抬起头来,大声道:“父王,儿臣想要权限,想要把伊宁城每家每户都搜干净,把周元揪出来。”“若是找不到,责任我来担。”司马依摆了摆手,道:“带我的亲卫队去搜,没人敢有怨言。”“是,多谢父王。”阿里木领了令牌,大步走了出去。……“师父,您一定要教训教训这个狂徒!”“他非但长得丑陋,而且居心叵测,带着一众人强闯进来,挟持人质,为非作歹啊。”“可惜他武功实在太高了,我竟然走不出一招。”“但师父功参造化,收拾这种狂徒肯定信手拈来。”拄拐老妪话说不听,看到师父脸上的笑容,她又道:“对了师父,我最近打听到天山顶上有一种稀世雪莲,可以治好您的口疾,到时候师父就能说话了。”她一把推开门,大声道:“那贼子!给老身出来!看我师父怎么打败你!”周元站了起来,瞳孔微微紧缩。拄拐老妪道:“就是他就是他!那贼子!”她看到师父往前走,一直走到了那贼子的跟前。“哥哥,你来找我了…”清澈的声音响起了,清澈如晨曦的眼眸。这一刻,天地似乎陷入了夜晚,又似乎骤然明亮。昼与夜,黑与白,光与影,在世界不断交织,形成无数无数的画面。画面飞卷,舞动在空中,无数的往事涌上心头。那个长不大的孩子,那个瘦骨嶙峋的姑娘,饱受毒打与饥饿,被当成垃圾一般丢弃在小巷子里,默默等待着死亡。但温暖的手抱起了她,让她吃饭,给她穿衣,教她识字,把她当做亲人,悉心照顾。晨曦已经是流泪满面,浑身颤抖。终南山与世隔绝,那悬崖峭壁半空中凿出的洞府,凄清寒冷,孤寂无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支撑着她,支撑着她活下去,走下去。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她感受不到时间,也感受不到所谓的道。她只是想着——曾经我已经接近死亡,有人用尽全力把我的命救回来,我又怎么能轻易倒下,怎么能辜负他当初的拯救。如果我死在了云家那个院子里,我认命了。可偏偏,在漫长的黑夜过后,他让我看到了光明。我舍不得这个世界的光明啊。于是在那绝崖峭壁,在油尽灯枯的时候,天地间的第一道光出现了,紫气东来,道韵弥漫。晨曦完成了在道的路上的极尽升华,走出了那深不见底的峡谷。“嗯…来找你了。”周元看着她,一时间也绷不住情绪,哽咽道:“你啊你,一走就是两三年,也不知道回家看看,大家都在想你。”晨曦终于忍不住抱住了周元,痛哭出声:“哥哥!晨曦也想你!好想好想!”拄拐的老妪站在原地,已经彻底呆了。原来师父会说话。原来这臭小子是师父的哥哥…怪不得武功这么高。两个人紧紧抱着,都不禁掉了眼泪,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分开。周元双手拍着她的肩膀,哽咽道:“长大了,真是长大了,身高都赶上你凝月姐姐了。”晨曦擦了擦眼泪,灿烂笑着:“毕竟我十七啦!”她的年龄并不大,却拥有其他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宽度和坎坷。八九岁逃难,被卖进了云府,十二岁才见到周元,可瘦的不像话,模样依旧是八九岁。如今的她,早已没了当年的痕迹,只有那些坎坷埋葬在岁月之中,成了她向善的恒心和动力。周元上下打量着,难掩激动:“什么时候恢复说话的?”晨曦道:“前年就恢复了,一直没开口。”“我第一句话,一定要留给哥哥。”周元道:“傻丫头,哪里能讲究这些,会说话又不说话,多难受啊。”“你的功夫怎么样了?”晨曦轻轻笑道:“《先天造化内法》已经大圆满了,但天道依旧垂青于我。”“所以百毒不侵,百病不扰,不惧寒暑,也能辟谷半月呢。”靠,你才是真神仙!周元实在高兴,大声道:“但几天必须吃!陪你哥哥好好喝一杯!说说这些年的事儿!”初次见她时,她残破不堪,濒临死亡。如今再见到,她熠熠生辉,青春灿烂。晨曦是晨曦。大晋是大晋。她们的命运如此相似。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暗桩回应 微醺。周元有些微醺,甚至有些醉了。他很多次在告诫自己不要喝那么多酒,不要总是醉去,但这一次他真的忍不住。他听着晨曦这些年遇到的事,又想起在中原之时的残酷斗争,想起那个被当成垃圾仍在箱子里的残破少女。原来生命是可以被重塑的,如晨曦,如大晋。当年多少人都说晨曦没救了,就像多少人都在说大晋没救了。而今,事实胜于雄辩。“四川待了半年。”晨曦轻轻笑着,声音很温柔:“帮助白鸟阿嬢治病,见了很多人,也学到了很多东西。”“他们都喜欢我,那个叫范天德的壮汉每天都来干活,帮忙搬东西,扩建房屋,一点也不怕累的样子。”“我看得出,他想要追求我,但知道哥哥之后,他就老实了。”周元忍不住道:“这小子当初还想追彩霓呢,你别说,他虽然没文化,但在这方面的审美还是和我一致的。”晨曦笑道:“他成立了哥老会,在当地的影响力很大,说的那些切口黑话很是有趣。”周元道:“这你也记得住?说两句听听!”晨曦忍住了笑容,故意板了板脸色,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她就竖起了大拇指在跟前,凝声道:“兄弟我多在山沟,少在书房,只是江湖贵重,不知江湖礼仪,一切不周不到之处,还望各位大哥高抬龙袖、晾个膀子。日月旗、龙凤旗、花花旗,给兄弟们打个好字旗。”她竟然是用川话说的,分明细腻的声色却故作粗犷,因此听起来极为好笑。周元噗嗤笑出了声,捧腹道:“晨曦你模仿的真是很像,至少过了初入堂口的阶段了。”晨曦脸色红扑扑的,目光如水地看着周元,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容。她轻声道:“四川和平了,医馆也慢慢没那么多人了,我便遵从终南山掌教前辈的建议,多见识、多修炼,离开了四川。”“我向西走,翻过了崇山峻岭,跨过了大江大河,所见之美景壮阔雄奇,瑰丽多姿,令人心中震撼。”“我看到了很多人,卖茶的,送信的,打猎的,隐居的,几乎都很贫穷,都很苦。”“最后,我到达了乌斯藏。”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内敛,微微低下了头,轻声道:“我见到了一切真相,一切。”“很多很多的人,和我曾经一样,我心痛他们,却做不到任何事,只能离开。”周元点了点头,道:“我师父也去了,或许已经离开了,甚至已经快到西域了吧。”晨曦道:“我来到了这里,走了很多地方,见识到了不同的文化,学习了几种语言,然后回到了伊宁城。”“我知道哥哥一定会来,我在等哥哥。”周元心中有无尽的感慨。晨曦的这些话,证明了她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天才。她只是学了短短两个多月的字,便能说出这么逻辑清楚、富有文采的话语。她看得到乌斯藏的阴暗处,并知道症结暂时解不开,所以离开。她在西域这段时间,学会了好几种语言。她能判断出我早晚要来西域。如果她从事其他行业,她一定能成功。可是周元知道,晨曦已经把内心献给了道,她的虔诚无与伦比,所以才会持续被天道垂青。周元道:“所以,晨曦,你觉得西域的路该怎么走?”晨曦低声道:“和所有的地方一样,需要和平,需要发展,需要有吃有穿,需要变得富足美好。”她抬起头笑道:“我相信哥哥可以做到,在晨曦的心中,哥哥是真正的英雄,是天地的圣光。”微醺的周元嘿嘿傻笑:“别夸这么狠,想得意一下都不太好意思,夸我长得帅就行,这个比较务实。”他揉了揉发麻的脸,继续道:“那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还要去哪里吗?”晨曦笑道:“跟着哥哥,哥哥去哪里,晨曦就去哪里。”“太好了!”周元忍不住拍手道:“有你这种大高手在,我还怕那些僧侣团做什么!直接给他们团灭了!”晨曦攥着小拳头,龇牙说道:“哥哥让我出手我,我就狠狠教训他们!”周元笑着点头,心中却没有让她出手的打算。他不是刚刚开始修炼的元易子了,搞了这么多年武学,如今也到了这种境界,心中也渐渐对道有了一些感悟。让晨曦保持这样的状态是最好的…他不想把晨曦卷入政治斗争中,即使晨曦不会因此付出代价。战争的事,交给战争去解决。政治的事,就交给政治去解决吧。这一夜,周元睡得特别香。和晨曦聊了很久,他心情高兴又放松,回到房间就沉沉睡去。这一次阿依妮孜没有来打扰,周元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之后精神十足,整个人都振奋无比。他走出房间,看着灿烂的阳光,不禁感叹今天是个好天气。关陆急匆匆跑来,压着声音道:“有回应了!有回应了!”周元道:“暗桩?暗桩说话了?”关陆点头道:“黑山派找不到我们,搞得各大贵族很不满,封城已经结束,汉民已经回家。”“上午的时候,说书那边,讲了《西游记》火焰山之难,暗桩那边就确定了我们的身份,给了回应。”他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了一锭银子,使劲掰开才,中间竟然是空的,一个小布条就裹在其中。周元打开一看,只见布条上赫然写着暗语:“时四末,地八末。”小小的布条,仅能容纳几个字,由于事先无法沟通,周元一时间也有些搞不清楚。“时…地…这是时间和地点的意思,关键四末和八末是什么意思?”关陆皱眉道:“暗语之中出现数字,末又是结束或最后的意思,会不会是有暗语原本?书籍或者曲词。”“书籍?”周元愣了一下,喃喃道:“和我有关的,有可能是三国。”他仔细回忆,沉声道:“三国第四回最末,最后…曹操杀伯奢,月夜逃亡。”“三国第八回最末,吕布貂蝉相会凤仪亭。”他看向关陆,正色道:“伊宁城有没有什么着名的亭子?”关陆当即道:“城西金乌亭!”周元笑了起来,缓缓道:“看来我们要冒险去见一面了。”关陆道:“那我立刻安排章飞带人去踩点,做好防护工作和冗余机制,一旦遇到的是陷阱,也有逃离手段。”“好,你立刻去办。”周元心中踏实了很多。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梅雯 夜黑风高,今夜无月。周元得到了关陆的正向反馈,表示那边暂时没发现危险因素,便换上了夜行衣,悄然前去赴约。晨曦倒是想跟着一起,但被周元劝住了。“晨曦,政治的事,一旦参与进来,就不易再走出去。”“西域之局,你哥哥还是有点把握的,不会有事的。”“当然,我也不是执拗之人,如果真的有需要你非帮忙不可的地方,我肯定是会开口的。”晨曦只能点头,眼看着周元离去。待他离去之后,晨曦才悄然跟了上去,她才不会让哥哥一个人去冒险。只是当她刚刚出府,却在一个漆黑的巷子里停住了。她站在原地,皱着眉头,轻轻道:“很微弱的气息,但你还是泄露了一丝道韵,我对这个很敏锐,是哪位道友?”巷子的尽头,一个庞大的身影出现。小庄看着晨曦,不禁感叹道:“真不敢相信,你把《先天造化内法》修炼到了大圆满。”晨曦愣了一下,才施礼道:“见过庄师父。”小庄道:“四年,我们已有四年多没见了吧?当初那个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丫头,竟然成了如今的模样,奇迹。”晨曦轻轻道:“也有庄师父的功劳。”小庄不置可否,随即说道:“我保护周元,你放心。”晨曦道:“那是你的事。”小庄不说话了,直接转头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而另一边,周元的功夫也不是盖的,身影在黑暗之中掠过,很快就到了所谓的金乌亭。这是在大街旁边的一棵乔木下的凉亭,白日里有人会在这里下棋或者说书,很是热闹,是伊宁城最着名的亭子之一。周元坐在了亭子里,手中握着半锭银子,轻轻抛着玩。很快,他便看到了远处的黑暗中,一个穿着黑衣的身影快步走来。是内廷司的人。因为来者是个女人。黑暗中的剪影轮廓太清楚,那高山一般的伟岸,绝不是平常人可以拥有的。那人走得很快,迅速到了跟前,拉开了帽子,露出了一张美艳的脸。周元瞪大了眼睛,压着声音惊讶道:“梅姐姐!”听到这个称呼,梅雯差点没掉下泪来。她声音都压抑又哽咽:“王爷还记得我…快跟我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一把拉住周元的手,快步朝巷子内部走去,这里的房屋密集,内部道路错综复杂,没人带肯定要迷路。梅雯摸的很熟,很快便把周元带到了一个隐蔽的房间。她打开了房门,把周元拉了进去,又把赶紧插上门栓。烛光微微亮起,照亮了墙壁。这个房间很小,是典型的棺材房。一张半张宽的床靠墙,一张三尺宽的桌子顶着墙,中间便只有过人的空间了。没有窗户,房间内压抑得吓人,周元都感觉喘不过气来。梅雯看向周元,终于忍不住流出眼泪,颤声道:“王爷,您终于来就我们了。”说完话,她忍不住抱住了周元哭了起来。她的身体在颤抖,哭都哭得很压抑。周元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慢慢抱住了她,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咱们不怕什么了。”梅雯依旧低哭着,呢喃着说道:“都怪我,怪我没打探到僧侣团来伊宁城的情报,害了大家,我有罪…”周元十分理解她的心情,轻轻拍着她的背,道:“僧侣团很狡猾,最初的时候又在暗处,你们发现不了是正常的,不要自责。”梅雯道:“姐妹们被迫转移到了金顶寺,生死不知,我之前的身份也不能用了,只能来这里,等王爷来帮忙。”这逼仄狭窄的环境,这压抑到死的黑暗,心中无限的自责,还有对战友生死不知的恐惧与担心,以及不知道援手何时到来的不安全感…周元真不知道她怎么熬过来的。隐秘战线的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啊。周元叹息道:“好了,只要我来了,一切就都没问题了,你很相信我对不对?”梅雯渐渐松开了他,看到周元的眼神,脸色顿时红了,擦了擦眼泪,小声道:“对、对不起…我…我真的有点…失控…”周元道:“没事的,我们坐着说吧。”他握住了她的手,坐在了这一张单薄的床上,很难想象梅雯在这个房间至少待了半年。他也清楚,对方需要宣泄一下情绪。于是问道:“平时怎么过的?”梅雯捂着脸,低着头说道:“不敢出门,不敢与周遭任何人交流,每隔两天出门一次,去人群密集处茫然寻找援助的消息。”“饮食什么的,解决起来也很困难,我…我们逃的太慌张,没带银子走…”“我…我长得…我外貌容易被记住,也不敢想法子找钱,不敢贸然联系当地的汉商…”周元看着她的脸,发现她比当初瘦了一大圈,丰腴的身体都缩水了,一时间也是心痛无比。“那你,怎么熬过来的?”他不禁问道。梅雯又想哭了,但忍住了,她看了周元一眼,才小声道:“反正…熬过来了。”“王爷,我…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毕竟我们这才见过两次。”周元笑道:“梅姐姐你这就是见外话了,你长得这么漂亮,我们当初又在居庸关下的分部相处了好几天,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呢。”梅雯苦笑道:“我…我毕竟是个小人物…”周元摇了摇头,郑重道:“内廷司的姐妹,牺牲自我,为国奉献,每一个都是大人物,都值得我尊敬。”这句话差点让梅雯又哭出声,当初主动请缨来西域,也是鼓足了勇气,期间也害怕过,担忧过,但能换来王爷这一句话,真是值了。周元知道她内心所想,所以把她的手握得更紧,沉声道:“我来了,你这个暗桩没必要留着了,跟我走。”梅雯连忙摇头道:“不可以,长官没有发话,我就一定要坚守岗位,不能有任何变动,这是我们铁的纪律。”周元瞪眼道:“在大晋,我就是纪律,我就是最高的长官。”“这是命令!跟我走!”他站了起来,拉起梅雯就走。直到此刻,梅雯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拉着,一时间有些害羞。而随着那一道小小的门被打开,她被拉着走出了黑暗狭窄的世界,前方的男人背影隐约,外面的风穿梭进了狭窄的巷道…这一刻,梅雯有一种解脱感和不真实感。她只知道跟着跑,都忘了自己的坚持和原则。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全身无漏 黑暗的夜,凄冷的风。四周偶尔亮起灯火,像是繁星在闪烁。手被他紧紧握着,他在奔跑,他的身影很模糊。是梅雯的眼睛在模糊。繁星也闪烁在她的眼中。风继续吹,夜把一切都染成了黑色,像极了那狭窄小屋的模样,只是她感受得到温度和力量,那一只大手带来的温度和力量。炙热,厚重,像是能融化一切,像是能摧毁一切。他的的确确融化了很多东西,他的的确确摧毁了很多东西。比如摧毁了自责的牢笼,摧毁了惶恐的枷锁,也融化了冷如坚冰的心。“我们去哪儿?”梅雯的声音在颤抖,或许是因为迎风,也或许是因为哭泣过后总会嘶咽。“别问,跟我走就好。”周元带着她,直接进了伊尔庄园。人围了上来。关陆,以及他十多个手下,还有晨曦,还有小影。突然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梅雯,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关陆笑了起来,缓缓鼓掌。于是所有人都鼓掌了。掌声响起,四周的灯火也亮了起来。“干得不错!”关陆赞叹道:“真是优秀的内卫,能在这么复杂的环境下,隐藏身份到现在,并顺利和我们对接。”梅雯的身体颤抖了起来,只觉自己的心在猛然跳动。“太出色了,一个人支撑一个地区的对接工作。”“五六股势力轮番上阵都找不出你。”“这位战友,我们向你学习。”关陆沉声道:“向战友敬礼!”于是,十多个人齐齐鞠躬而下。黑暗的天空突然出现了密集的繁星,每一颗都闪烁着璀璨的光。那是灯火在梅雯的眼中的映射,她已然饱含泪水。她被巨大的力量打动,全身的鲜血都沸腾了起来,不禁鞠躬而下,却是泣不成声。周元暗暗给关陆竖了个大拇指,他钦佩关陆在这方面的出色能力。金乌亭四周的暗哨并未撤走,发现了周元带着人过来,敏锐地做出了这样的欢迎仪式。神雀无数人,内向的,外向的,桀骜的,骄傲的,却没有一个人不服关陆,为什么?这就是答案。“好了,都散去吧,各司其职。”周元正色道:“内廷司的战友都做的这么出色,我们不能拖后腿。”“是!”四周众人应了一声,迅速离开。周元道:“小影你去让雪桑夫人那边准备一些吃的,准备热水给梅姐姐洗漱。”“晨曦,你过来帮梅姐姐查看一下身体,看看有没有问题,如果有病症要赶紧医治。”小影嘻嘻笑道:“好啊好啊,我立刻去办,正好也跟着再吃一顿。”调皮又贪吃。周元笑着摇头,然后看向梅雯,道:“这是我的妹妹,让她为你看看。”“嗯…”梅雯轻轻应了一声,想说什么,却又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硬憋出了几个字:“王爷,我…谢谢你…我…”周元直接打断道:“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啊,来,晨曦帮忙。”“好的哥哥。”晨曦过来拉着梅雯的手,将她带进房间,温和的道韵萦绕着她。梅雯顿时感觉自己莫名放松了很多,只觉全身的经脉都张开了。她内力并不深厚,功夫很浅薄,但她感受得到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内力如大海一般浩瀚。她心神渐渐安宁下来,昏昏沉沉的,慢悠悠地就躺了下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猛然惊醒,一瞬间坐了起来。警惕地看向四周,发现周元和晨曦正坐在一旁,又重重松了口气。周元道:“不必那么警惕了,在这里很安全,所有的一切都被我们控制在内。”梅雯微微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习、习惯了…”周元笑道:“走吧,去吃饭,你的身体没有大问题,但小问题很多。”“长期没吃饱饭,饮食不规律,导致缺血、肠胃不调等各种毛病。”“接下来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恢复稳定的作息。”他的话语很平静,但在梅雯听来,却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来到餐厅,除了小影和晨曦之外,其他人已经休息了。但好肉好菜已经摆满了桌子,被道韵洗涤的梅雯意识已经放松,闻到香味,顿感饥肠辘辘。“快吃快吃!”小影连忙催促着,自己已经拿起一块羊排啃了起来。梅雯本来还不好意思呢,见小影吃的这么猛,一时间也没了精神负担,顿时开吃。吃饱喝足,她甚至打了个嗝儿,满足地拍了拍肚子,仰躺在椅子上。看到周元,她又意识到这样很不端庄,红着脸连忙坐正。周元笑道:“吃饱喝足,正好聊天消食,金顶寺那边的情况你了解多少?”说起正事,梅雯的面色顿时严肃起来,郑重道:“加上六十人的僧侣团,一共有一百三十多个人,全部会说汉话。”周元疑惑道:“全部?”梅雯点了点头,叹息道:“我们之所以暴露,就是因为这点,对方换掉僧袍,穿上棉袄,戴上帽子,一口流利的汉话,让我们察觉不到身份。”“他们潜伏在我们据点周边,慢慢摸清楚了我们的底细,才最终把我们逼得走投无路。”“其实整个西域,只要是贵族阶级或者商人,疑惑着平时要办事的人,都要说汉话。”“这里多民族汇聚,各有各的语言,又总不能全学会,因此汉话成了一种中间语言,大家都学。”“这主要是在司马依改革之后,慢慢形成的风气。”周元道:“金顶寺的防务呢?”梅雯沉默了片刻,才道:“根本没机会接近,一百多个僧侣,把金顶寺全部围了起来,他们搭了很多帐篷,吃住都在那里,不离开半步。”“除了那些僧侣的巡逻和暗哨之外,黑山派还派了许多暗哨过去,只要靠近就会被盯上,潜伏更是不可能。”“金顶寺的防务,就像是一个武功深入化境的人,早已全身无漏,没有任何缺点。”“如果不是想钓鱼,钓更大的鱼,或许叶执官她们早已危险了。”周元缓缓点头,正如他所料,即使金顶寺对于僧侣团来说很重要,他们也很可能不管不顾,直接攻杀进去,把二师姐她们团灭。之所以还没有行动,原因只有两点,第一是可以钓鱼,钓更大的鱼;第二是…僧侣团认为二师姐她们的命,根本不足以比得上进攻对金顶寺的损耗。所以,干脆就执行第一条,钓鱼。想到这里,周元笑了起来,轻声道:“钓鱼是件既考验耐心,又十分有趣的事。”“钓起大鱼,那种沉重的手感,也的确让人迷醉。”“对于一个出色的钓手来说,可以和百斤级别的巨青拉扯角力,但再出色的钓手,也拉不动虎鲸。”“这一次,老子非但要他们切线,还要让他们爆杆!”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高手对决 梅雯毕竟是状态不好,很多天没睡过好觉的她,在吃饱喝足之后,在心情放松之后,很快便迎来困倦。周元等人也随即休息,直到天彻底大亮,外面才响起了敲门声。“先生,再不起床就没有早餐了,就差你一个了。”熟悉的声音吵醒了周元,他撑起身体来,发现小影已经没在了。迅速走了出去,看到阿依妮孜穿着民族风格的长裙,把头发编成了很多辫子,正俏生生站在门前,歪着头笑着。周元道:“你小影姐姐呢?”“在吃早餐啊!”阿依妮孜笑道:“所以你再不去,就真没得吃了。”这个周元是信的。他一边朝饭厅走去,一边说道:“小阿依,今天怎么又有心情来叫我起床了啊?”阿依妮孜道:“每天都来了的呀,只是有时候被小影姐姐直接打发走了,没能把你吵醒而已嘛。”周元不禁感叹,十五岁的孩子精神是真的好啊。他无奈道:“所以你找我,当真只是为了学习东西?”阿依妮孜道:“学习这个词太严肃了吧,我就像多知道外边的事,先生懂得多嘛。”“据说先生曾在海洋上和异族人打,用的是铁皮包裹的船和新式的火炮,激烈得很呢,学生想了解了解海战的事。”嗯…希望是真的海战,肯定没有其他意思。周元道:“但这几天没空啊,你先生我要对付一些坏人,大概需要五天左右的时间。”阿依妮孜笑道:“不急的哦,我才十五岁呢,我有的是时间等。”“只要先生肯教,肯认我这个学生,我就满足啦。”周元突然停了下来,目光锁定阿依妮孜,沉声道:“我不止有你一个学生,在你之前,还有两个学生,她们交的学费可是很昂贵。”阿依妮孜咯咯笑道:“难道我的学费,还比不上她们?我不信哦。”好吧,论颜值来说,阿依妮孜绝对是最顶尖的。不过,她怎么知道我所指的学费是什么?周元很诧异地看向她。阿依妮孜眨了眨眼睛,道:“先生,学生在遇到你之前,可是自学了很多东西,没有什么特别不懂的哦。”周元正色道:“那先生要教你一个道理——纸上学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阿依妮孜终于忍不住了,耸着鼻头露出洁白的牙齿,道:“信不信我咬你一口!”周元这才笑道:“不错,总算是有点小脾气了,年轻人不许故作老成,因为不可爱。”阿依妮孜手指卷着自己的辫子,说道:“所以我在奶奶她们面前很幼稚,不过先生啊,我真想说句心里话。”周元看向她。阿依妮孜道:“西域很小,天地很大,我对世界充满了好奇。”“会有机会的。”她得到答案,随即喜气洋洋道:“外面的世界有趣吗?美吗?精彩吗?会让人开心吗?”周元淡淡道:“有趣,美,精彩,却未必让人开心。”“很多事和传言与书本并不一样,世界总有很多黑暗的地方。”阿依妮孜没有说话了,但显然眼中的好奇更多了。来到餐厅,小影在打嗝儿,表示给周元留了一点。嗯,牛奶喝水果,还有一个饼,也足够了。梅雯就坐在旁边,换了崭新的衣服,也沐浴梳洗过了,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不少。她对着周元微微点头,张了张嘴,却还是忍着别扭称呼道:“周、周…小弟…”不能喊王爷,年龄也比周元大几岁,小影说得叫弟弟。梅雯起初并不答应,然后小影说那就叫哥哥或者爸爸,梅雯便连忙答应了。“梅姐姐吃饱了吗?状态好点了没有?”周元倒是自然,一边吃着,一边说着话。梅雯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脸色红扑扑的,结巴道:“饱、饱了…这奶不错…”周元面色有点古怪,看了梅雯一眼,涨得眼睛发酸。他下意识点头:“是不错…”这下梅雯懂了,羞得连忙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回应,只觉耳根都在发烫。小影单纯地说着:“什么奶不错呀,在当地这个牛奶,是要叫奶1子哒。”阿依妮孜道:“是这样的。”周元差点喷了。他也不敢说话了,生怕小影再来几句猛的,那就真不行了。这么多天,纯阳无极功的副作用已经到了极致,周元还在努力自控着。面对晃晃悠悠、颤颤巍巍的臌胀垂落感,他真不知道自己的边缘在哪里。还好关陆来得及时。“金顶寺那边,章飞已经去摸清楚了,和梅雯说得差不多,防卫很严密。”“他们每日的餐饮,都是固定的人去送的,不允许出现生面孔。”“这些固定的人,必然是他们的死忠,是无法渗透那种,而黑山派或许也在保护这批人。”“我的意思是,包括给他们送饭的人,都可能是鱼饵,等着我们去咬那种。”梅雯变色道:“那我们岂不是没机会了?姐妹们在金顶寺很久了,万一金顶寺的食物恐怕撑不住了啊,人在饿到极致的时候,很容易动摇的。”周元轻轻敲了敲桌子,道:“都在说金顶寺的防卫很严密,我们没有机会,但其实也不尽然。”“就像一个高手站在那里,一眼看去,全身无漏,但真正对决起来,在拼杀之中,他的招式可能就会变形,就可能显露出破绽。”“不要把对决看成是一个静态的事,要逼对方进入动态之中,在智慧不断交锋的紧张拉扯之下,破绽自然就出现了。”“高手的对决,往往就在一瞬间的破绽。”“去逼他们失误!逼他们犯错!”“从明天开始,我们给他们送饭。”关陆当即道:“不可,任何生人出现在那边,都要被盯死,我们无论怎么乔装都不行。”周元笑道:“是吗?盯死又能怎样呢?我们又不亲自去。”“让章飞行动,派人给各大酒楼送钱下订单,让那些酒楼明天早上开始,每一个时辰送一餐过去。”“让这些僧侣在送餐人员之中找我们的人,我看他们怎么找。”“每天派五六波人送过去,把他们先搞乱。”“我倒要看看这一招他们怎么接,是不断付出精力去调查,还是直接一刀斩断。”“都说僧侣团狡猾,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狡猾。”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挑战开始 “动了!终于动了!”胡彪站在三楼的窗口旁,看着下方四个马车徐徐经过,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缓缓道:“内廷司那边在金顶寺快撑不住了,周元果然也忍不住出手了,冒充送饭的?这种事他们怎么敢做的?难道不知道僧侣团那边有专人送饭吗!”他的身旁,一个老人打着盹儿,沙哑着声音说道:“或许只是想去金顶寺探探虚实,派人盯上他们,看能不能找到老巢。”胡彪点头道:“放心吧师父,进入这片区域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人盯上了,只要我一声令下,就一个都跑不了。”“只是以周元的智慧来说,想要顺藤摸瓜恐怕是异想天开。”老者缓缓睁开了眼睛,道:“你不止一次提到他聪明,我姑且信了,如此说来,他不会这么莽撞行事。”“这一队送饭的,或许只是他们花钱请的,我们即使查,也只是白费功夫。”胡彪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师父,我们不敢抱有这种侥幸心理啊,是真是假,是敌是友,都是要看个通透才行的。”老者瞥了他一眼,道:“谨慎周全总是没错的,去办吧。”胡彪应了一声,便下楼带人跟了上去。一路到了金顶寺外围,他才一声令下,数十人从各个街道涌入,全部围了上去。于是这群送饭的当场就吓得魂不附体,全部蹲在地上求饶。胡彪沉声道:“全部抓起来,严加审问。”话音刚落,又有十多个僧侣从远处跑来,看到是胡彪,一中年僧人当即就问道:“怎么回事?这些是目标?”胡彪道:“大概率不是,但不敢放走,先审了再说。”中年僧人沉思片刻,才道:“周元这是发起挑战了,我们是守,他是进攻。”“这些送饭的只是幌子罢了,目的是搞乱我们,让我们的防线出现漏洞。”“这段时间我们要谨慎,只要不犯错,对方就没什么机会,他们没机会,就自然会犯错。”胡彪点头道:“明白,他这些套路太低级了,我正期待着他真正出手呢。”他把这些送饭的全部都绑了起来,让人带走,又让人检查所送饭菜是否有问题,企图找到线索。而这些事还没办完,属下又来了情报:“大人,又来了一队送饭的,说是什么大雁酒楼的。”“一共十二个人,三辆马车,已经进入我们紧盯的范围了。”听闻此话,胡彪不禁笑道:“怎么又是同样的套路?他周元是闲的没事儿做,给我们找点乐子?”“不管是大雁酒楼还是其他什么楼,全部给我抓起来审问。”胡彪才不管那么多,直接如法炮制,把第二批人也给抓了。只是情报又来了:“大人,还是送饭的,这次足有二十多个人。”这下胡彪愣住了,他皱着眉头,喃喃道:“周元这是要搞什么?”“为了混淆视听,把自己的人藏进去,看能不能侥幸过关?”“也不对,他肯定是知道我们盯得死,混淆过关是不可能的。”“难道是为了消耗我的人力?”他陷入了沉思。三批送餐的,加起来五六十人,要审问这些人,肯定要花人花时间。关键后面可能还有人,再来个八十一百的,要我怎么去审?他一拍大腿,沉声道:“哼!想要用这些炮灰不断磨我的性子,消耗我的人力,让我逐渐麻木,不再抓人审查,然后再把自己的人塞进去,这样或许还这能成。”他抬起头来,大声道:“再有送饭的就不抓了,直接赶走,不许靠近金顶寺区域。”“老子不能再持续投入人力进去。”黑山派人是不少,但胡彪负责的金顶寺板块,人数却是有限的。胡彪很清楚,若是自己再审查下去,对方恐怕要把全城的人都找来送餐。反正周元有钱,没人会拒绝。“必须一刀切!直接都不让进!”“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我倒要看看你周元又能怎么办!”……夜晚,关陆汇报着情况。“今天一共去了六批人,前三批被黑山派抓去审查了,后面三批直接被赶走了。”“到了傍晚,前三批人被放了出来。”“下一步我们怎么办?”晨曦静静坐在周元身旁,不言不语。小影拿着一串葡萄,开开心心吃着,听着周元他们议事。梅雯听得就十分认真了,只是她也看不明白周元要做什么,一时间插不上嘴。周元则是笑道:“你看啊,对方还是聪明的,知道不能一直把人堆到审查这一块来,干脆一刀切,这样最保险。”“核心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过既然挑战开始了,我就不会让他们那么轻松。”“明天继续花钱,继续请酒楼送餐,跟他们讲清楚,就算是被拦截了,我们也照样给钱,照样算任务完成。”关陆皱眉道:“那这样会一直被卡在拦截这一块,我们得不到任何进展。”周元道:“急什么,先陪他们玩,慢慢就会有变化的。”“最多三四天,有意思的事就会出现。”小影把葡萄吃完了,抬起头来,疑惑道:“晨曦妹妹这么厉害,干脆带着我们一路杀过去,全部把那些老和尚都杀干净,不就好了?”关陆连忙道:“万万不可!”“如果这么做,会破坏目前情况下西域地区的平衡,规则内斗争的默契将会被打破。”“我们人少,来这里是为了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了让黑山派和叶尔羌王室妥协,为了让白山派服从我们的命令,一同决定西域的走向,而不是杀戮。”“一旦这个默契被打破,平衡倾斜,对方也破罐子破摔,那我们只能退出西域,等过些年再率领大军过来征讨了,那代价就惨重了。”小影被说的一愣一愣的,完全听不明白,喃喃道:“小丑大叔,你…你…我才说一句,你干嘛凶我这么多句?”关陆一下子呆住了。周元忍不住大笑道:“哈哈哈哈!好了!小影啊,以后不许这么称呼关陆,这不礼貌。”“我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被各方势力审视着,一方面我们要做事,一方面也要争取收揽更多的人心,争取到白山派的全部信任以及中立势力朝我方倾斜,其中的细节不是暴力可以把控的。”“毕竟现在的默契是可以和谈的,这一点死死限制着叶尔羌王室对我们的行动,我们不能自己把这个限制给打破了。”“况且,就算我们什么都不管,直接杀过去,对方也可能会狗急跳墙,临死反扑,那时候二师姐她们就危险了。”“无论如何,先保证二师姐她们的安全,再决定之后的事。”“继续送饭,再送个几天。”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漏风了 “有钱真好啊!”胡彪坐在椅子上晒太阳,手中拿着一个饼啃着,感叹道:“每天五六家酒楼,有第一次来的,也有来了两三次的,老子拉个人问了问,你们知道周元给的多少钱吗?”“送一趟餐,一百两纹银。”“他娘的,每天几百两的消耗,这都四天了,花了两千多两银子了…”“他是真不心疼钱啊!”身旁的属下低声道:“老大,据说周元身家有数十万两白银呐!花这两千三千的算什么。”胡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没见识的东西,周元这么大的人物,怎么可能才几十万两身家,起码上百万两!”属下连忙点头,说着好听的话捧着他。胡彪道:“不过无所谓了,他喜欢怎么来就怎么来吧,反正老子防守得密不透风,苍蝇都别想飞进去。”“现在那群送饭的,也是知道该怎么办事了,到地方被拦住之后,自己乖乖就回去了,这钱挣得是真轻松。”属下当即道:“老大,我有个点子,那些送餐的人过来,让他们分钱,这不能让他们独赚啊!”胡彪大声道:“放你娘的屁,我们最重要的任务是防卫!决不能掉以轻心!”“其他的破事儿都不许干,少给我瞎出主意。”……“没有一点松懈。”夜晚,周元等人照例分析当天的局势。关陆的表情并不是很好看,他沉声道:“黑山派那边还是很谨慎,在金顶寺外围区域全面布防,即使那些送餐的人都快和他们混熟了,他们依旧没有任何松懈。”周元道:“四天了,差不多了。”“什么?”关陆疑惑道:“主公,难道想到好法子了?”周元笑道:“现在黑山派的防卫并未松懈,但守卫人员的意志必定出现了松懈,至少他们不会认为,送餐人的马车上,会突然跳出一群杀手,把他们全杀干净。”“在这方面,他们的防备心已经弱了。”“明天让关陆他们也去吧,给黑山派一个惊喜。”梅雯眼睛一亮,忍不住道:“这倒是可以!他们肯定防备不够,会被打个措手不及。”关陆则是皱起了眉头。他沉思了片刻,才道:“可是没有意义,顶多杀一些人,对事情不会有很有效的进展,反而会刺激对方加大防卫力度,我们之后就更困难了。”周元点头道:“做事有目的,出手有企图,这样的思路肯定是没错的,但…一定要想得更全面一点。”“这是全局之战,千万别被限制住了目光。”关陆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真有钱,这才午时,就来了六家酒楼了。”胡彪依旧坐在躺椅上,感叹道:“另外两个街道已经来报了,据说还有四批送餐人正在往这边干,周元真是疯了。”属下嘿嘿笑道:“有老大这种英明神武的人才守在这里,他周元没法子,自然是只能发疯。”胡彪哼道:“别小瞧了他,周元这种老谋深算,又历经斗争的人,能力强得很。”“你以为很安全的时候,或许就已经上了他的当了。”“你看老子每天都亲自坐镇,那是一点也不敢松懈,就是这个原因。”说完话,他站起身来,笑道:“你看,又来一家!”远处,四辆马车徐徐而来,崭新的送餐队伍到了。黑山派的人立刻拦住了头车,大声道:“还是不给过,回去吧。”车夫笑道:“好啊,我们等会儿就走。”下一刻,四辆马车上突然跳出人来,提着刀剑武器就直接朝着黑山派守卫人员杀去。这些都是跟着关陆多年的江湖高手,经历了这么多次战争,实力简直可怕。他们分工有序,从各个方向杀过去,黑山派的人哪里反应的过来,直接就被杀了个通透。一个个人倒下,惨叫之声不绝,血溅四周。胡彪怒吼道:“快!挡住他们!信号!叫支援!快啊!”他身旁的属下也反应过来,连忙猛敲挂在墙上的钟。钟声悠悠,传遍四周,黑山派不断有人支援而来,很快数量超过了百人。章飞冷笑道:“撤!按原计划!”二十多个高手,毫不恋战,舍弃了马车,直接分散逃开。胡彪目眦欲裂,大声道:“分批次给我追!不能轻易放走!”他大步走了过去,看着满地的尸体,气急败坏道:“说了要谨慎!说了不能松懈!每一辆马车上都有可能是杀手!”“你看看你们!都他妈快和送餐人员处成兄弟了!那能不遭殃吗!”“来个人,告诉我,损失了多少!”一个中年人走了过来,低声道:“老大,死了四十七人,无伤者。”“对方都是高手,出手即致命,速度快,分工有序,进退自如,我们防范不深,阵型都是乱的,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胡彪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一群蠢货!调人!给我调更多的人过来防卫!”“火枪和弩箭都准备着,老子跟他周元杠上了!看他下次派人来会不会有好下场!”“还有那些送餐的酒楼,全部给我蹲人,查他们!”……“成功了!”关陆急匆匆跑来,兴奋说道:“章飞那边成功了,杀了好几十个人,全身而退,把追下来的探子也都摆脱了。”“好!”周元当即道:“明天别叫人送餐了,对方肯定会有所反应,我们去是自投罗网。”“让章飞最好准备,是真正动手的时候了。”关陆道:“什么时候行动?”周元冷笑道:“明日巳时三刻!盯死那群人!出手要狠厉!必须留活口!”“我亲自去丝绸布匹作坊那边审问!梅姐姐跟我一起去,一定要问出东西来!”梅雯兴奋道:“好!太好了!终于要收网了!”周元始终请人送餐,似乎和黑山派在这件事上杠上了,今天甚至还派关陆过去杀了一堆人。黑山派必定派人调查各大酒楼,同时加强在金顶寺周边的防卫。但是…“但是这个时候,他们或许忽略了,专门给金顶寺送餐的那一批人的安全问题。”“他们已经乱了,开始犯错了,防线漏风了。”“即使还有人在保护僧侣团的送餐队,那规模约不大,而且对方支援的速度也不会太快了。”“我们完全有时间和机会去完成对僧侣团送餐队的截杀!”“这才是我们的核心目标!”“巳时三刻!准时行动!”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撕开防线 “全部都是猪!你们这群商人看到钱就跟看到亲爹似的,恨不得撅着屁股去孝顺!”胡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吼道:“每天都有人出大把的银子让你们送餐,还是不同的人,你们就不怀疑什么?”酒楼老板摊手道:“我们是生意人,我们只管赚钱,而且送餐本就是我们该做的事。”“就值三五两银子的餐,人家给一百两让送,我们能不答应吗?谁会跟前过不去?”胡彪大声道:“天下有掉馅儿饼的事吗?有吗!给那么多钱,本身就意味着有问题。”老板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沉着脸道:“反正我们只管赚钱,只要不犯法,我们都肯干。”胡彪愣住了,指着他鼻子就骂道:“你他娘的是谁啊,敢跟老子这么顶嘴!”酒楼老板哼道:“这酒楼背后的东家是二王子,咱也是为王子办事。”胡彪张了张嘴,一时间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最终他叹了口气,道:“送餐的生意不能接了,二王子那边我会派人去打招呼,都不许接了!”酒楼老板道:“早这么说不就完事儿了,自己不打招呼,还怪我们挣钱?”“你…”胡彪真想把这老头的卷毛给拔干净,臭王八蛋,老子已经退步了,他还追着讽刺老子!酒楼老板道:“我什么?我哪里说错了?你们黑山派自己办事不力,玩不过别人,还能怪得着别人吗!”“我们老老实实赚钱,本本分分做生意,错哪里了?还带人把这里围了,人多了不起啊?二王子手底下还有两千骑兵呢,拉出来比比?”交闪了还追着杀!胡彪气得跺脚:“你他妈…不是,你是二王子本人啊!”酒楼老板道:“我两个女儿都在二王子府里,那咋啦?”胡彪深深吸了口气,转头就走。他心想,老子也是糊涂了,跟这种没文化的土着吵个屁啊。现在的关键还是要把送餐这条路堵死,让周元没有机会耍花招,那时候他为了内廷司,就只能强攻金顶寺…送餐…我怎么总觉得忽略了什么呢…想到这里,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声道:“今天!今天金顶寺的送餐队到哪里了!”属下说道:“老大,他们已经领了餐,在回金顶寺的路上了。”“哎呀要坏事!”胡彪大吼道:“快!快去保护送餐队!”……在胡彪气急败坏的时候,周元和梅雯已经出动,与章飞带领的二十多个江湖高手杀向真正的送餐队。这些送餐人员都是僧侣团早已埋下的心腹,也是有身手的,警惕性也很高。但面对章飞的手下,简直是不堪一击。随着周元一声令下,二十多个高手从各个方向杀出,速度快到极致,而且他们显然经过长期的配合,默契十足,没让任何人跑掉。“留两个活口!”周元连忙喊了起来,顺手一掌劈出,打死了三个人。章飞已经抓着两个人过来了,沉声道:“活口!”周元道:“不宜久留!立刻走!”他们迅速回到了丝绸布匹作坊,来到专门的小屋内。周元喝了一口茶,道:“总算是撕开他们的防线了,这两个活口,能为我们提供很多信息。”话音刚落,其中一人就怒吼道:“杀了我们就是!别指望我们说任何有用的东西出来!”周元看他长得魁梧,道:“这位好汉不怕死啊!”魁梧壮汉大声道:“怕个球!老子死了能上极乐世界!你他娘的早晚下地狱!”周元看向他的同伴,这人相对瘦小,满手都是老茧,显然是个练家子,章飞抓他都费了些功夫。“这位,你也和他想的一样?”瘦小男子哼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周元道:“你比他年轻起码十多岁,你死了,比他亏多了。”瘦小男子道:“上极乐世界,还在乎那些!”周元竖起了大拇指,道:“都是好汉!视死如归!值得佩服!”“只不过…若你们是僧侣,我可能就信了,但你们不是…”“你们在西域已经不少时间了,已经社会化很久了,各方面的欲望早已激发出来了,早已不像僧侣那么虔诚和麻木了。”“或许,你们没有那么坚定呢…”说到这里,周元笑了起来,轻轻道:“瘦子,我知道要让你老实交代一些东西,是很难的。”“所以我专门让留了两个活口,给你找了个伴。”瘦小男子沉声道:“什么意思?”周元笑道:“小影!”小影站了出来,煞有其事地说道:“小影在!”周元道:“这位壮汉不怕死,你帮我杀一下,用你的好宝贝。”“小影遵命!”她嘻嘻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来。盒子打开,里面米粒大小的黑色虫子瞬间爬了出来,顷刻只见就钻进了壮汉的身体之中。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发出,壮汉在地上疯狂打滚,但已经是七窍流血,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肉在蠕动,在减少,皮囊渐渐在干瘪。无数的蛊虫在他体内穿梭,时而钻出皮肤,又钻了进去。恐怖的一幕,让梅雯都不禁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退后了几步。周元把她拉倒身后,右手盖住了她的眼睛,低声道:“害怕就不看。”“不…不怕…”梅雯的声音都在结巴,胸膛起伏不定。而另外一个瘦小的俘虏,直接人都尿了。他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大哥,被蛊虫一点一点啃噬,最终成为一滩血水,那血水之中爆出无数的蛊虫,正张牙舞爪朝他爬来。“哇呜呜!我招我招!我招了!大爷饶命啊!”他人都瘫在地上了。小影拿出自己的小拨浪鼓,轻轻摇着,发出奇怪的声音。这些蛊虫便又自己爬回了小盒子。小影收起了盒子,突然脑袋一歪,直接把盒子朝瘦小男子递去。“哇呜呜女侠饶命!”瘦小男子整个人都在抖。小影这才满意地收回小盒子。周元道:“小影啊,下次不许这样了啊,要先让蛊虫吃腿,然后吃手,有个过程嘛,死者可以先看到自己一点一点被吃没,这样有意思一点。”瘦小男子哭道:“哥你别吓我了,我什么都说…”周元这才看向他,缓缓道:“行啊,不过你要是敢含糊其辞,或者说一些错误的信息,下场你是知道的。”瘦小男子道:“我说!最开始不送餐的!不送餐的!”“前两个月是半月送一次,都是些可以存放很久的馍馍、馕饼。”“但那些僧侣…主要是护法团六十人,人家虽然出家了,但也是人上人啊,怎么能老是吃饼。”“后来就改为两天一送了,都是精美的素食。”“再后来,就要送荤食了,也是两天一送。”“再后来…除了荤食之外,也会在车上藏几个女人…”周元忍不住道:“他们日子过得不错啊,倒是会享受。”瘦小男子苦涩道:“人上人嘛,干嘛还要把自己整那么苦…”“但食物都是会被严苛检查的,金顶寺那边有很多能人,下毒下蛊什么的肯定都没用…”“你们没什么机会的。”周元笑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大爷您说…”周元道:“除了你们之外,再没人帮他们送餐了吧…”瘦小男子道:“其他人…他们信不过…”周元一拍手,笑道:“对,我就是需要这个答案。”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削发为僧 这个俘虏的答案,是符合周元的猜测的。送餐队一共十多个人,这是僧侣团的心腹,培养多年的人,一下子都死光了,他们不可能临时能找到继续为他们送餐的。把餐食交给黑山派?别开玩笑了,因短暂利益而结盟的朋友而已,怎么可能真正信得过。餐食,是生与死的大事,能人再多,再精通什么医毒,都不可能交给别人。“所以…”周元微微眯眼,道:“这一次餐没送到,他们就要饿肚子。”“就算是他们再次恢复俭朴的作风,也至少需要馕饼和馍馍这种干粮,至少需要派一次人出来采购。”说到这里,周元沉声道:“说吧,你们的餐平时在哪里取?”瘦小男子道:“一般是雪山酒楼,我们固定在合作,僧侣团想要吃东西,也会向他们购买。”周元当即道:“梅姐姐,去跟章飞说一声,立刻派人去盯住雪山酒楼,尤其要注意他们会不会组建新的送餐队。”“同时派人盯住雪山酒楼周边,一旦出现和尚,要立刻上报。”梅雯应了一声,连忙出去了,她不想再看到这滩血水。虽然常年见血,但蛊虫这东西的邪乎劲儿,还是超出她的承受范围了。周元看向瘦小男子,笑道:“关键的来了,僧侣团那边情况具体是怎样的?你们送餐过去,一般怎么交接?”瘦小男子道:“都是固定的人交接,我们送过去,到金顶寺的帐篷区外围,他们就有人过来拿。”“而且在餐食检查完毕之前,我们还不能走,因为有问题我们要负责。”周元眯眼道:“他们跟你们讲汉话?”瘦小男子道:“肯定啊,如果是说他们的话,我们也听不懂…”周元道:“在交接的时候,他们也肯定会互相说话吧,是说汉话,还是说他们的话?”瘦小男子回忆了一下,才道:“都说…有时候说汉话,有时候也说我听不懂的话,他们来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都会点儿。”这不就是外出打工人互相交流的状态么…方言和普通话齐上阵。周元点了点头,道:“六十僧侣团先来,但金顶寺本地还有至少七十个僧侣,是提前很久来的,对吗?”瘦小男子道:“是,之前来的是负责传教的,六十个护法团的高僧,是过来办什么事的。”周元笑了起来,点头道:“好,你的回答很不错,符合我对僧侣团的所有猜测。”“如果我的计划能获得成功,那恭喜你,你能活命。”他大步走了出去,来到院子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说实话,蛊虫吃人这一段,他也有点遭不住。关陆迅速靠了过来,低声道:“章飞他们已经去盯雪山酒楼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梅雯道:“难道要杀那些僧侣?”周元看着他们,笑道:“不,是接下来我去当僧侣。”“金顶寺那边,主要是六十人护法团,所谓的人上人,奢靡的日子过关了,现在是食物两天一送。”“我猜测最迟明日,他们就要派出僧侣团来采购食物。”“我要化作僧侣,潜伏进去,通过这个防线的漏洞,一直往里钻。”关陆皱眉道:“这不太容易,我们神雀是有比较擅长易容的大师,但和圣母的手法差距太大,仔细辨认,就会被发现。”“另外,那些僧侣没头发的,这是最大的难点。”周元道:“我把头发剃了就是啊。”关陆脸色一变,整个人都呆住了。梅雯也是吓了一跳,喃喃道:“王爷…这…这不至于啊…”“你是大晋的擎天白玉柱,身份高贵,怎么能为了一个小小的金顶寺而剃发呢,整个西域都不行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的大晋,男子剃发那就是耻辱。周元是没想那么多,也不在意这些,所以就直接制定了这个计划。关陆则是深深吸了口气,对着周元鞠躬道:“主公,我在某些时候,总会为我自己而感到骄傲,因为我跟着主公在做神圣而伟大的事,我们在解放这个世界。”“但此刻,我真感觉无地自容,为了一个金顶寺,主公就可以剃发为僧,这个觉悟…属下真是永远也赶不上…”啊?你是这么想的吗?周元也有些懵了,随即摆手道:“行了,别婆婆妈妈的,把擅长易容的人找来准备着,晚上我就剃发。”关陆正色道:“属下这就去找来!”他眼中似乎有多了一些信念,多了一些坚定。周元知道他误会了,但这个完全解释不清。梅雯叹了口气,忍不住轻声道:“王爷…大晋有你,如鱼之有水也。”嗯…以前大师姐也这么说过,然后就给我捅刀子。不过他也清楚,梅姐姐只是有感而发,在她们的眼中,剃发的牺牲确实太大了。“不行!”晨曦快步走到周元身边来,哀求道:“哥哥不要剃发,那群和尚…他们凭什么配得上哥哥剃发啊。”周元瞪眼道:“不是,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啊?你现在应该在伊尔庄园才是…”晨曦低着头不说话。周元道:“平时在偷偷跟着我,保护我?”晨曦还是不敢说话。周元拍了拍她肩膀,道:“事情已经决定了,这事儿你不参与。”晨曦抬起头来,眼中清澈的道韵已然不见,继而涌出的是无边的杀意。“我这就去把那群秃驴都杀干净!一个不留!”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不再风轻云淡,而像是一个顶尖的杀手,一个大魔头。周元握住了她的手,道:“听我的话吗?”晨曦小声道:“晨曦不想哥哥剃发…”在她看来,周元受任何委屈都不行。周元道:“这一次来西域,我是下了狠心的,做事情是不会心慈手软的。”“但,第一是二师姐和内廷司诸位姐妹的安全,二是西域地区的整体平衡。”“晨曦,现在还没到打破平衡的时候,我们要和平收复这里,并不是那么轻松的一件事。”“如今的隐忍与谋算,如今的克制与博弈,是为了不再有战争,为了将士们少流血。”“你要支持哥哥,好不好?”晨曦噘着嘴,抱住了周元,轻轻“嗯”了一声。周元道:“你别以为自己没有用处,我有一件大事要交给你做。”“这件大事,关系着之后西域百年的文化思维走向。”晨曦抬起头来,当即说道:“我愿意!为了哥哥我什么都愿意做!”周元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我要在这里立道!正一天师道!”“我要修筑道观,我要在这里传播道家思想,从根基上去消除一些隐患。”“没有你,这件事哥哥就做不到。”晨曦认真道:“我一定做得好!”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三寸僧侣 剃发而已,不需要什么技巧,但周元自己是搞不定的。得找个手巧的来,小影便自告奋勇。周元看她跃跃欲试的样子,心里有点打鼓,低声道:“小影…要不你先不出手?我怕你把我头皮当羊肉,给直接片下来了。”“干嘛瞧不起人家嘛!”小影嘟着嘴道:“奶奶说过,小影的手很巧的,六岁的时候,我就能跟着奶奶编筐呢。”得嘞,您都把奶奶搬出来了,我还能说什么。“上剃刀!”周元大喊了一声,直接坐了下来。小影先是拿出了剪刀,把周元的头发攥起来,一时间却下不了手。她张了张嘴,小声道:“要不算了…”周元抬头一看,只见梅雯、晨曦、小影、关陆等人都看着他,还有一众江湖高手和神雀探子。一个个都如丧考妣的模样,像是周元下一刻就要挂了似的。在这个时代,头发如首啊!当年刘敬大人,就是削发为誓,给百姓下跪,才换来百姓的信任。念及此处,周元不禁摇头一笑,拿过剪刀来,几下就把长发剪了下来。“哥哥…”晨曦哽咽地喊了一声,随即把头转过去,默默掉着眼泪。梅雯也是眼眶发红,低下头叹了口气。关陆则是死死盯着地上那一缕缕长发,这些头发就像是无数的剑,深深刺进他的心,让他的心变得更加炙热,更加澎湃。他感觉自己的血在沸腾,心中对未来,对许许多多的事,有了崭新的认知。“小影,剃发。”周元把剪刀随手一扔。小影则是轻轻“嗯”了一声,认真拿起了剃刀,说道:“那个俘虏说,不能全剃光,要留一点。”“因为那些和尚现在住在帐篷里,条件有限,头发本来是七天一剃,现在都大半年没剃了,头发都长起来了。”周元道:“那留多少合适?”小影认真道:“他说留三寸。”这一刻,周元真的怀疑那王八蛋在内涵什么东西。他深深吸了口气,道:“好,就留三寸。”“关陆,派两个人去把那小子揍一顿。”“啊?”关陆愣了一下,不明白原因,但还是点头道:“好,立刻揍。”一缕缕头发落地,四周的围观者沉默不语,晨曦抹着眼泪,表情很难过。小影的手的确是很灵巧。她处理头发来,可谓游刃有余,轻轻松松就给周元把头发剃成了三寸。周元站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头,妈的,真清爽啊,还是短发好。他的头皮都感受到了风,整个人都舒服了。“小影,你这是心灵手巧,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手这么巧呢。”“下次你给哥哥好好表演一下手技。”小影哼道:“我的优点可多了!是哥哥一直没有发现!”萝莉有三好,音清体柔易推倒,现在看来,还有手巧。“关陆!”“属下在!”周元道:“人揍了吗?”“揍了,现在还在哭。”周元点头道:“那就好,去拿僧袍来,看看这边的裁缝手艺如何。”于是,崭新的僧袍穿在了周元的身上,又戴上那独特的帽子,周元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晨曦道:“哥哥…他们更多说无量寿佛。”“无量寿佛!”周元鞠躬道:“这位施主,小僧有一禅法需两人一起修炼,请施主助小僧理佛!”晨曦噗嗤笑出了声,随即红着脸道:“哥哥还有心情开玩笑,头发都没有了。”周元道:“把那小子拉上来!让他看看像不像那回事儿!”于是,瘦小的俘虏被拉了上来,鼻青脸肿,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他看着周元,点头道:“行头挺像的,但僧袍太干净了,皮肤还不够粗糙。”说实话,周元常年在外征战,可不是什么小白脸的皮肤,但也比不上那些僧人,所以还需要易容。“那些僧人,都是长年累月不洗僧袍的,你这个…一看就是假冒的。”“而且,头发还是有些长了,要再短点。”周元道:“关陆,等会儿让人把僧袍拿去做旧一下,弄脏一点,至少让他们第一眼看不出来。”关陆点头道:“明白!”周元道:“对了,再揍那小子一顿。”“啊?”瘦小男子真的懵逼了,扑腾一下跪在地上,大哭道:“为什么啊哥!我已经这么老实了!放过我吧!”周元冷笑道:“让我留六寸不就是没事了,狗东西,叫啥名字!”瘦小男子道:“小的没名字…大家都叫我黑猴子…”出身贫苦的人,没有名字是正常的。但周元却是皱了皱眉,道:“你也配叫黑猴子?关陆,等会儿打他两顿。”黑猴子当场懵逼。他实在忍不住问道:“哥,为啥啊,为啥啊哥!”周元道:“关陆,打三顿。”好了,现在黑猴子不问了。把他押下去之后,关陆才郑重道:“主公,你一个人潜伏过去,还是太冒险了,我们需要有更详细的计划。”周元道:“明天袭击出来采购的僧侣团,演一唱戏,把我塞进去。”“进去之后,我摸清楚那边的底细,想办法进金顶寺与二师姐联系上。”“只要确定了二师姐安全,我们可以里应外合,尝试收网。”关陆道:“太想当然了,内外消息不互通,作战时机、信号,什么都要提前制定,和东番岛一样,一次性要把问题全部解决。”周元点头道:“我有一些想法,但还不够完善,今晚不睡了,好好商量一下,如何破局。”“但要做好无计可施、只能见招拆招的准备,甚至要做好最坏打算的准备。”关陆变色道:“什么是最坏打算?”周元轻轻笑了起来。……金顶寺,一个红黄相间的帐篷之中。胡彪跪坐在蒲团上,低声道:“一方面这是我们的失职,另一方面,是对手过于强大。”“大护法,黑山派已经尽力了,我们总不能把所有资源都投入到这上面来,总要给周元留个口子让他钻。”“您老人家是金身罗汉,我…”枯瘦的大手抬起,一股无形的力量让胡彪喘不过气来。紧接着,才是慢悠悠的声音传来:“金身罗汉已经圆寂,我教再无罗汉。”“这件事你不必再管,去忙你自己的吧。”胡彪松了口气,道:“全听大护法的,只是周元太狡猾,大护法千万要注意。”老僧并未言语,只是目光之中闪出黑色的光,满脸的皱纹颤抖着,发出了森然的笑声。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潜伏计划 “太冒险了,太冒险了。”关陆重复着这句话,眉头紧锁,沉声道:“这样的确能彻底撕开对方的防线,但主公的安全得不到保障,所换得的利益也不够明确,总体说来,风险大于收益,投入的成本太高了,不该做这样的计划。”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只看这件事本身所带来的利益,还要看对周遭的影响力。”“这一次角逐,白山派和其他中立势力都在看着,我们必须要有出色的手段和能力,才能让他们朝我们这边靠。”“金顶寺那边交给我,丝绸作坊这边交给你,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完成好各自的任务,就不会出问题。”关陆知道自己拗不过,于是叹了口气,道:“好,天亮之后我就去找姜见峰,把事情说清楚,让他配合我们做好准备。”“只是主公要千万小心,任何事以自身安全为重,大晋之崛起方兴未艾,一切都离不开主公啊。”天渐渐亮了,东方翻起了鱼肚白,伴随着丝丝血色,继而整片天空都红亮了起来。风一直都在吹,周元简单洗漱了一下,才把易容高手叫来,为他添妆。“小影,这几天你要听关陆的话,不要任性,也不需要再叫他小丑大叔,听见没?”小影重重点头道:“放心吧哥哥!小影向来很乖的!一定不会让小丑大叔难办的!”周元道:“叫关大人!”小影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周元也不跟她计较,而是看向晨曦,道:“晨曦,如果关陆他们撑不住,就需要你出手了。”“虽然我不愿意让你参与到政治斗争中,但你保护一下人,应该不会影响道心。”晨曦轻轻点头道:“我明白的哥哥,我会找到合适的分寸。”妆成,周元站了起来,终于穿上了做旧的僧袍。他的表情顿时扭曲:“密码的,这到底是什么味儿?”章飞嘿嘿笑道:“黑猴子说,那些僧侣的僧袍往往很臭,因为常年都不会洗。”“所以做旧之后,把僧袍带到了工人宿舍,安排了几个容易出汗的壮汉轮流捂了一晚上。”周元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被呛死,然后竖起大拇指:“嗯!很好!黑猴子想得很周到!”“章飞,你去打他一顿!”章飞愣住,然后缓缓点头,大步走了过去。周元就这么坐在院子里,静静等着消息。片刻之后,章飞打完回来,搓着手道:“打哭了。”周元点了点头,继续等待。片刻之后,神雀的探子迅速回到丝绸作坊,禀告道:“来了!僧侣团出动了,大约三十人,大半都背着背篓!”周元腾地站了起来,沉声道:“章飞,立刻让神雀围绕着僧侣团踩点布控,确保没有大量的杀手埋伏我们。”“为了防止是被引蛇出洞,要再派人注意王宫和军队的动静。”“我们立刻出发,等他们完成采购,再出手截杀。”“记住,目的不是杀人,是制造混乱。”章飞正色道:“属下遵命!”“行动!”周元带着一种高手,大步朝外走去。他们很快便分头行动,周元上了马车由神雀探子带着朝前,章飞等人融进了大街行人之中,不断朝着随时汇报的目的地赶去。神雀的人运动了起来,不断给出反馈。周元的马车在街道上逛着,最终在合适的时机,逐渐靠近已经完成采购的僧侣团。此时已经是午时,章飞悄然回到马车位置,低声道:“已核实,的确是三十个僧侣,其中有十人戴着佛珠,披着红袄,那应该是护法团的高手。”周元道:“寻找机会!随时出手!”因此,他也下了马车,迅速朝前冲去。于是章飞立刻发送号令,伴随着钟声,隐藏在各个街道的江湖高手,直接杀向了僧侣团。怒吼声中,大街上的百姓疯狂逃窜,场面顿时乱了起来。但僧侣团似乎早已料了这一点,没有丝毫慌乱,背着背篓的僧侣朝前走,十个护法团高手则是保护着他们,与江湖高手对敌。这些护法团高手实力还真不是盖的,对付双倍的敌人,还能游刃有余,步伐不乱,始终护着采购队前进。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僧人冷着脸,一掌将章飞打退数步,大声道:“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吧!本座横练功夫都修习了三十年,还怕你们这些所谓的江湖人!”章飞直接掏出了字母燧发铳。“嘭”地一声枪响,惊得僧侣团顿时乱了阵脚,而那身材高大的老僧面门流血,当场倒在地上。“跟谁俩呢…还横练功夫…”章飞哼了一声,吹了吹枪口的硝烟,大声道:“杀干净他们!”僧人们开始朝前奔逃,虽然乱,但方向至少是没错的。面对江湖人的反扑,护法团还剩下的九人也略有些慌乱了,大多都不敢接招,开始寻找掩体。而周元则是趁着人群混乱,悄然混进了奔逃的僧侣之中。“你!你的背篓呢!”他身旁的僧侣大声道:“好不容易采购的食物可不能丢!”周元愣了一下,随即道:“我本身就没有啊!借你的用一下吧!”他一拳头直接给对方砸晕过去,然后把背篓抢了过来背着,还将对方的僧袍扒了下来,悄然溜进一条小巷,给自己换上。走出小巷,他连忙吹了个口哨,给章飞信号。章飞心领神会,当即派了三五个好手朝周元这边杀来。一时间,周元这边逃跑的僧侣便危险了,其中一个僧侣更是被一掌打翻在地,即将被补刀。周元连忙挡住了这一刀,拉着这个僧侣就逃。如法炮制,他又救了两个僧侣,四人结伴而行。其中一个僧侣对着周元叽里呱啦说着。周元听不懂,便喘着气道:“在本地要养成说汉话的习惯,护法没教过你吗?”这人喘着粗气道:“你功夫不错啊,也是从雪山来的吗?”周元沉声道:“吾乃巴彦罗汉座下的徒孙,跟着学了点功夫。”他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于是立刻转移话题:“这些江湖人是真狠,我们得赶快回去,不能给护法们拖后腿。”四人连忙朝前奔跑,逐渐与其他人开始汇合。任务达成,章飞他们也是逐渐收手,陆续撤退。让周元混进僧侣团中,他们的任务已经达成。而周元现在脑子不是很清醒,他换过来的僧袍实在太臭了,简直让受不了。但此时此刻,却又只有忍着,跟着大部队持续朝前。而至于这样脆弱的潜伏,到底能坚持多久…是半个时辰,还是半天,还是好几天…他心里根本没底。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惊险 刺杀行动结束了,六十人护法团死了三个,普通僧人死了八个,对于三十人的队伍来说,十一人的牺牲已经够夸张了。所以整个队伍的气氛都不是很好,尤其是那剩下的七个护法,脸色阴郁着,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周元的处境很危险,因为他的伪装很薄弱。他甚至不知道这些僧人彼此之间是否全部认识,如果全部都认识,他恐怕半个时辰都坚持不住。但依照他刚才救人情况来看,这些僧人之间也并不是特别熟悉,至少特意去在意他是生面孔。反而,他刚刚救下的三个僧人,对他颇有感激,要不是气氛压抑,恐怕能处成哥们儿。此时此刻,大家老老实实走着路,背着称重的背篓,逐渐靠近金顶寺。近了,近了。远方的金顶寺已经映入眼帘,当真是黄金浇筑的顶,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辉。寺门紧闭,往下是重重阶梯,紧接着便是一个个帐篷错落有致,将整个金顶寺都围了起来。有列队的僧人在巡逻之外,也有四处传来的禅唱之声。除此之外,这里实在有些安静,真像是礼佛之所。周元不敢多看,只是跟着队伍走向侧方,将背篓中的食物拿出,存放在帐篷之中。这是簸箕大小的馕饼,一个饼可以吃上七八天,这里背了起码四五百个,的确够好一阵子的了。放好食物之后,周元与其他十一个普通僧人一起,走向帐篷区休息。这下犯难了,老子压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个帐篷。他灵机一动,当即压着声音道:“师兄,刚才危难之时,我见你功夫似乎不到位啊,再有这般情况,如何是好。”“要不师弟教你几招,便于你日后防身?”这人闻言,也是大喜,连忙双手合十道:“无量寿佛,师弟实在客气了,感激不尽啊,快带我去你营帐吧。”啊?我是想去你的啊!周元正色道:“你我师兄弟,因有缘法,故有传武,还是不被他人看见为好,否则师弟我分身乏术,教不过来啊。”“还是…去师兄的营帐吧!”这中年僧人表情有些不自然,看了周元一眼,才道:“这或许不太妙,我账内亦有三位师兄…他们未必会待见师弟…”说完话,他又一咬牙,道:“无妨,师弟跟我来!”周元的心实在有些忐忑,跟着他一路来到营帐。进去之后,便看到数个蒲团挤在一块,有三个中年和尚正打坐沉思。见周元进来,三个僧人顿时皱起了眉头。其中一人沉声道:“普音,你带他来做什么,他是谁?”普音尴尬一笑,道:“普慧师兄,这位是…是…”周元适时说道:“普痴。”普音连忙道:“这位是普痴师弟,今天出去采购,我们队伍遭了贼人追杀,全赖普痴师弟出手,才保住我的性命啊。”“师弟说,要过来传我几招功夫,用以日后降魔。”此话一出,这三人脸色才好看了些。一番自我介绍,周元才知道这三人分别是普玄、普行、普真,都是一个辈儿的。周元开始讲起了曾经在法王那里学到的几招使用的招式,倒是让几个僧人耳目一新,颇为受用。普行不禁赞叹道:“这些招式,虽说没有佛德,但很实用啊!”佛德?这个词差点把周元的小脑烧坏,他甚至在怀疑对方是不是专业的僧人。不过好在,关系处稳了,暴露的风险降低了。正因此感到宽慰之时,普真却忍不住道:“普痴师弟年纪不大啊,怎么感觉细皮嫩肉的。”周元吓了一跳,连忙道:“出家早,虽然只有二十来岁,但已经出家十多年了。”普真眼睛一亮,打量着周元,道:“普痴师弟真的很嫩…”坏了,情况不对。周元额头的汗水都出来了,干笑道:“普真师兄过奖了。”普真笑道:“师弟,今晚一起礼佛。”周元的心直接爆炸。他立刻转移话题!“诸位师兄,护法师兄们的功夫都是极高的,你们可知那般高深的佛法,是如何来的?”这是这群普通僧人最关心的问题之一了,所以也没顾得上周元嫩不嫩的事,直接投来疑惑的目光。尤其是普音,惊异道:“莫非普痴师弟知道?”周元压着声音道:“有一种特殊的禅法,可以提升人的内力修为。”众人非但疑惑,而且十分好奇了。周元道:“前段时间你们也知道的,送餐队伍来的时候,偶尔会留下几个生人,和我们不一样的那种。”这下四个僧人都瞪大了眼。普行当即点头道:“是听过这个传言,前几天有个师兄被喊过去问话了,还被掌嘴了。”“但这种事,就算我们知道了,也掌握不好禅法,没禅法怎么修炼啊!”周元压着声音道:“我会…护法师兄教过我。”这一刻,四个僧人看周元的目光,就像恨不得把他吃了。只是还没给周元说话的机会,外边就有人在喊:“今日参与送餐之僧人,都到大护法营帐去,大护法要为你们查看伤势。”周元心中一震,暗道危险了。那大护法据说修为不错,万一看出老子内力非凡,那该如何是好?必须得找个理由避开才是。但现在,无论什么理由,好像都躲不开了啊!犹豫之中,普音的声音已然传来:“普痴师弟,走了,大护法并不是很有耐心的人。”周元头皮发麻,却也只能一步一步跟着出去。逐渐靠近那红白相间的营帐,他的心跳也剧烈加速,强行压制住自己的表情不变化。人,一个一个在往帐篷里进,然后又走出来。周元排在最后,擦了擦汗水,最终咬牙走了进去。于是,他看到了端坐在蒲团之上的老人。那老人也看到了他。两人对视,周元低下了头,小声道:“弟子参见大护法。”大护法打量着他,眯着眼,然后缓缓笑了起来。他苍老的声音呢喃道:“你很不错,真的很不错。”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暴露 “你很不错,真的很不错。”听到这句话,看到老和尚深邃的眼神,周元的脑子直接炸开。坏了!他想走我旱道!哎…也不对,是我暴露了?为什么在我看来,走旱道比暴露还可怕。周元弯着腰低着头,紧张道:“大护法…弟子…弟子没受伤…”老和尚表情平静,依旧打量着周元,缓缓说道:“不错,你没有受伤,我是说你很年轻,很有活力。”这下是真坏了,好像事情走向了最不愿接受的方向。周元脸上冷汗直冒,低声道:“大护法,如果没有事,弟子先走?”老和尚淡淡道:“留下来吧,这两天,随我一起礼佛。”我他妈…周元这一刻有暴露自己身份的冲动,恨不得一拳直接打过去,把这老畜生牙齿打碎!“弟子也喜欢礼佛。”他硬着头皮说了一句,便不敢再回应什么。老和尚指了指旁边的蒲团,说道:“盘坐在此,听我讲经。”“今日跟你讲,《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论》。”啊?真讲经啊!周元松了口气,不管什么经,只要不是什么《厚挺经》就没问题。他放心下来,没事做就干脆跟着学。这老和尚也是有本事,能把复杂的经文讲得浅显易懂,还富有生趣,总能举出例子来,听得周元颇感兴趣。这一天过得很快,转瞬就到了深夜。周元精神十足,一边请教着老和尚问题,一边也自己发散思维。老和尚叹了口气,道:“你不错,你的天赋很好,适合参悟更深刻的佛法。”“明天我可以给你讲《因明论》和《中观论》。”周元下意识点了点头,又突然觉得不对。哎,老子来这里不是当卧底的吗…怎么真当起佛家学徒来了。关键…这老和尚那么耐心,好像是要把我当心腹或真传弟子培养啊。别他妈来当个卧底,当到头头去了。于是周元连忙道:“弟子才疏学浅,不敢一时间学太多东西,多谢大护法教诲。”老和尚道:“你比其他弟子聪明多了,尤其是在诸多道理上,一点就通,一说就悟,这是罕见的。”“普痴啊,你可愿意做本座亲传弟子,发扬佛法,烛照天下啊。”坏了,真要起飞了。周元干咳了两声,只能装得像一点,激动道:“能得到大护法的认可,是弟子三世修来的缘。”老和尚点了点头,道:“盘坐而寐,静心养神,明日继续礼佛。”啊,老子跟你住,怎么找机会去见二师姐啊。得找个借口出去。哎!有了!周元低声道:“弟子不敢叨扰大护法太久,请求回帐休息,顺便进食果腹。”老和尚睁开眼睛,轻轻笑了起来。他平静道:“你就在这里,哪也不去。”“你内力深厚,世所罕见,辟谷几日也无伤大雅,何苦吃那又干又硬的馕饼。”周元微微眯起了眼睛。老和尚道:“那一背篓馕饼,足有五六十斤,一路奔跑回寺,僧人们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唯有你足步轻盈,呼吸悠长,神态自若…”“我们即使想不发现你,都很难啊。”老壁灯何等无耻!都发现老子了!却不拆穿!辛苦我在这里读什么狗屁佛经!周元气不打一处来,瞪眼道:“不是,那你演这大半天是为了个啥啊!”老和尚瞥了他一眼,道:“以佛法开悟你,引导你,令你皈依。”“我教为天下善,除天下恶,正应当兴。”“你身为兵马大元帅,又是民族功臣,权倾天下,正该兴旺我教,造福天下才是。”周元看向他,缓缓道:“如果你们那么好,为什么乌斯藏是那般模样?”老和尚道:“如果没有我们,乌斯藏会比如今更差、更烂、更凄惨。”“信仰,总在黑暗的关键时候,给人力量,让人撑着活下去。”他看向周元,轻声道:“或许你不知道,一个人一天只吃一顿饭,那肯定不够吃,但如果有信仰,信念会让他们坚持,因而活得更久。”“我高原雪山,食物匮乏,土地贫瘠,挨饿受冻那是常事,因有我教,故人能活。”周元冷哼道:“把你这些话说给你的信徒听吧,说给我听早已没有意义了。”“你们那些事情,当我真的不知?呵!”“现在身份暴露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实话,周元也不知道自己实力如何,但他估摸着,眼前这个大护法,肯定是奈何不了他的。老和尚似乎也看出了这件事,而是缓缓道:“既然你来了,我们就公平打个赌吧!”周元道:“赌什么?”老和尚道:“跟我学习佛经两日,两日之后,我放你进金顶寺,与那群女人汇合。”“至于你们有没有本事出来,就看你的了。”周元眯眼道:“为什么是两日?”老和尚道:“我要给你讲的佛经,需要两日才能讲完。”“这是一个交易,你愿意接受吗?”周元摊手道:“我有选择的余地吗?只能你说什么,我做什么了。”老和尚轻笑道:“施主还是太谦逊了,你所修炼的功法,名为《纯阳无极功》,是天师正一道最出色的宝典。”“又配合了《南华天伦道经》,吸纳了不知道多少深厚的内力,因而有今日之成就。”“天下能胜你者,不过三五人罢了。”“若我师尊巴彦罗汉金身在世,或许能与你一较高下,师尊圆寂,我教便再无人可以杀你了。”他面色依旧平静,轻轻拿起了木鱼敲了起来,继续道:“你顾及金顶寺中的女施主,不敢直接出手,怕我们鱼死网破,所以才费尽心思,潜入这里。”“老僧尊重你的想法,故而也希望你尊重我的想法,听我讲经。”周元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没有意义,你讲的很好,但我的思想早已水火不侵。”老僧笑道:“既然如此,两日何苦等不得?”周元沉思了片刻,才道:“好,给你两日时间,我倒要看看,你能讲出什么花来。”老僧闭上了眼睛,缓缓道:“盘坐而寐,沉心静气。”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真正的算计 老和尚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难道他当真认为我可以被他所谓的佛法所打动?周元没有想那么多,老和尚想赌,他便给老和尚机会。输,也要让他输得心服口服才是。所以周元还真的专心听经,参悟佛法了。足足两天,他没有迈出老和尚营帐一步,要么盘坐休息,要么就一起聊着佛法。直到第三天的深夜,老和尚才笑道:“很好,很好,悟性果然很高。”“你这样的人,做什么事都不会被埋没的。”“周元,有没有想过入我教,成金身罗汉?”周元只是看着他,眯眼道:“赌约结束了?”“结束了。”“那就好。”周元直接躺了下去,舒舒服服喘了口气,道:“老子这两天真是坐够了,总算把你伺候舒服了。”“不过有几句话,我要跟你说清楚。”老和尚点头道:“你说,毕竟你是智者,我对你的话保持很高的兴趣。”周元道:“其实我不懂佛法,我的天赋也并不高,之所以在你看来我很有天赋,只因我曾以各种方式接触到了这些信息,因此能答上来一些问题。”“阅历,塑造了我的灵魂,文明给予了我天赋。”老和尚听不懂,只是静静看着他。周元则是继续道:“另外,你的佛法讲得很好,但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的血肉和灵魂都是太阳塑造的,别说你们密宗,就连全镇神龙道和天师正一道都感化不了我。”“我经历了那么多的困难,最终能走到今天,是因为我有坚定的意志和决心,这不是短暂的、一时兴起的,而是深思熟虑的、成熟的。”“而这一切,你都清楚。”老和尚沉默了很久。他缓缓点头道:“是的,老僧很清楚。”“你的履历明明白白摆着,世人皆知你的个性与坚持,要改变你,比杀你更难。”周元道:“但你还是非要跟我说什么讲经。”老和尚笑道:“我喜欢讲经。”周元瞥了他一眼,道:“不,你只是在拖延时间。”老和尚的笑容慢慢收敛了起来,脸色变得严肃。周元继续道:“事情最开始,就是一个局。”“黑山派的愚蠢,是为了让我暂时得意。”“送餐队的防卫遗漏,是为了让我有可乘之机。”“这些全都是用来打窝的,为了让我这条鱼觉得安全,觉得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为了麻痹我,你们煞费苦心。”老和尚讲手中的木鱼放下,缓缓站了起来。周元也站了起来。他目光如炬,继续说道:“打窝完成,鱼饵放松了警惕,你们就放下了真正的鱼饵,也就是僧侣团出来采购。”“你们很清楚我周元的作风,你们把我研究透了,你们知道我在经过之前的麻痹之后,一定会做出潜伏计划,潜伏进僧侣之中。”“你们早就在等我了,对吗?”老和尚冷冷道:“你想表达什么?”周元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们僧侣团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在等我上钩了。”“混战结束之后,你们知道我已经进了僧侣团,于是…派出了混迹在百姓群中的探子,悄然追踪我的属下。”“在混战当天,你们的人应该就已经找到了丝绸作坊,也就是我神雀的据点。”老和尚的内力已经在调动了。他死死盯着周元,寒声道:“你现在想通这些,恐怕晚了。”周元道:“你深知我神雀的江湖高手极多,四周遍布暗哨,绝不可能轻易能拿下。”“所以你的人在打探到丝绸作坊之后,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在联系黑山派,联系军队,在暗中逐渐包围他们,在突然出手,一击毙命。”“这显然需要时间,因为你们不敢大张旗鼓,你们害怕神雀的反侦查能力,你们只能悄悄收紧力量。”“为了能够全部吃光神雀和我,你选择了把我留在这里,名义上是打赌,讲佛经,实际上今晚你们的力量终于积蓄完毕,要给我的神雀雷霆一击了。”老和尚狞笑道:“不愧是卫王,坐了两天就把一切事情都想通了。”“其实,没有对你立刻动手,还有一个原因。”周元点头道:“是的,除了对付神雀那边需要积蓄力量,不能打草惊蛇之外,你还发现…我修为太高了,很难杀。”“所以你故意没有立刻叫来我,而是先在这个营帐内布置了一些东西。”“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我一直闻见了那一股独特的香味,像是松香,像是檀香,但…我想一定有剧毒吧。”老和尚忍不住大笑道:“哈哈哈!原来你也感受到了!不错!你到的那一刻,我就感受到了你体内浩瀚的内力,不敢直接动手。”“这两天半的时间,你已经中了一种慢性毒药,你一旦运转内力,就会经脉剧痛,不受控制。”“而老僧习惯了这一股毒性,不会受到影响。”“周元施主,你太稚嫩了,对付对付头脑简单的佛郎机人和蒙古人还行,但在老僧这里,你什么都不是。”“你现在想通这些早已晚了,你已经是待在羔羊了。”说完话,他直接一掌朝着周元拍来,强大的力量直接掀飞了整个营帐。但周元体内冒出璀璨的金芒,直接抵消了这一道雄浑的掌力。这一刻,老和尚有些懵逼,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元。周元吐了一口浓痰,说道:“老秃驴,你真以为自己的毒很了不得?小影的护命之蛊都在老子身上,老子百毒不侵,懂?”老和尚怒道:“心机好深沉啊施主,可惜你的神雀…”周元直接打断道:“拜托你好好用脑子想一下,我周元从前的卧底计划,都是以暴露为目的的,都是明牌打的。”“这一次卧底进来,这么粗糙的手段,我能想着一直潜伏吗?”“老子潜伏进来,就是为了让你识破的,呸,还真把自己当阴谋家了。”“神雀那边准备了近百支子母燧发铳和几坛子蛊虫,还有无数的机关和毒,等着你的人去呢。”“你不去救人,你的六十人护法团,恐怕一个都活不下去。”“臭秃驴,老子现在要进去见我二师姐了,有本事你不要你的师弟们了,现在就杀进金顶寺。”周元右脚一跺,身体拔地而起,直直朝金顶寺飞去。老僧一步跟上来,大吼道:“周元!你!你快下令让你的人住手!”周元道:“是你去让你的人赶紧跳,愚蠢!”老和尚气得大吼一声,怒道:“不可能!老僧绝不让你活着离开!”“你敢进金顶寺,你必死!”周元笑了笑,道:“我等你来杀我,老秃驴。”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风之于火焰 这里很复杂,这里很简单。复杂在于多民族意识形态及利益立场的冲突,多团体势力在不同诉求下的矛盾纠缠,必须要处理得更细腻,才能真正达到想要的目的。简单在于,这里的斗争不是大规模的兵团作战,不需要靠大量的人命去堆积,解决矛盾的根源在于找到合适的路,在于政治层面的妥协。周元喜欢后者,因为他精于算计,却总是痛心于牺牲。来到西域之后,他并没有很详细去规划自己的进程,没有去制定那些丝丝入扣的连环计策。他只是在做一件事——见到二师姐。见到她,确定她安全,这安心了。安心了,才能真正去做事情。黑暗的金顶寺,看不见一盏灯。无数的回忆涌上心头,周元想起了和二师姐最后一次见面。那是在福州府的庄园里作诗,二师姐义愤填膺,说周元下流。后来他们深夜相聚,聊到了纺织业,聊到了海洋贸易,聊到了进出口。然后被曲灵带去逛青楼,被二师姐逮住了。往事如烟,近在眼前。回头仔细一想,那已是两年前的事了。恍然如梦,周元摇了摇头,清醒过来,感受到了脚步声。内力深厚如他,已经具备了很多能力。他并未阻止。于是迅速有人靠近,他的腿腕挨了一脚,半跪了下去的同时,脖子上已经被架上了刀。“别动!否则割破你的喉咙!”冷漠的声音传来,周元直接被两个人绑了起来,朝着寺庙深处押解而去。片刻之后,他们来到了灯光昏黄的佛殿。三尊大佛伫立在前方,十多个内廷司的女子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严阵以待。“叶大人,抓到一个潜伏进来的和尚!”叶青樱眯着眼,冷冷看向和尚,沉声道:“抬起头来!”周元抬起头来。他看到了叶青樱。他再一次看到了叶青樱。和之前很多很多次都不一样,因为在这一刻,周元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叶青樱。她瘦得不像话,憔悴得难以形容。脸上没有一点肉,以至于颧骨都比以前突出了些,皮肤带着病态的黄,眼中满是血丝。乱糟糟的头发已经打结,太阳穴微微有些凹陷,整个人处于绷紧状态,却又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这不是她啊。周元深深记得第一次见时,她的模样。柳叶眉,丹凤眼,瓜子脸,皮肤白皙,面若寒霜。身材挺拔,贴身的公服勾勒出完美的身材,持刀而行,英姿何等飒爽。是啊,那才是二师姐啊。不是如今这幅模样啊。而在周元沉思的时候,叶青樱的表情也慢慢变了。她大步走过来,猛然掀开了周元的僧袍。她呆住了,骇然看着周元的头。她的脸上只有不可思议,颤抖的声音不禁问出:“你、你的头发呢!”周元只是静静看着她,低声道:“二师姐,你瘦了好多。”一时间,整个佛殿都安静了。所有人都看着周元,逐渐瞪大了眼睛,似乎意识到了这个人是谁。“都下去!”叶青樱咬着牙,板着脸,把周元身上的绳子解开。四周的内卫已经撤去,她似乎也有些止不住情绪的溢出,故作冷漠地说道:“谁让你来的!谁要你假扮什么和尚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一个一等亲王,头发说剃就剃了…”“是想表达我很没用吗?我连累了你,让你受这么大的委屈。”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没有经验的情报人员了,她在多次的磨砺之中,积累了足够的本事,看到周元的形象,就已经判断出了他的行为。而周元没有说话,只是抱住了她,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叶青樱并未挣扎,伸手摸到了他的头,小声道:“头发短了,没以前好看了。”“就知道说我瘦了,你这两年也不知道瘦了多少苦,哪有在福州府那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模样。”周元抓住了她手,咬牙道:“我来晚了,我不该允许你来西域的,这些担子不该全压到你身上的。”叶青樱道:“谁要你允许了,我是自己来的,我有我想做的事。”周元道:“可是两年了,我两年没有见你了。”“而在此之前,我们见面的机会也并不多,二师姐,从我进京以来,我总共才见你多少次啊?我们总共才在一起多少次啊!”“就算是再有感情,如此聚少离多,也早晚会淡的。”叶青樱推开他,认真的看着他。她依旧憔悴,但眼中好像多了不一样的东西。她问着周元:“你爱我?”周元道:“是,我从不否认我对你的情意。”叶青樱道:“其实我也是,我也爱你,这就够了。”“我做我的事,成就我自己,也成就你。”“你做你的事,成就你自己,成就这片天地,也在成就我。”她低下了头,声音变得低沉,呢喃道:“爱就是这样,互相成就的。”“至于相见,至于浪漫,至于那些轰轰烈烈的婚礼、表白…我可以没有,我不看重。”“虽然我们爱得坎坷。”“但坎坷之于爱情,正如风之于火焰,只摧毁那些脆弱的,却助长那些坚固的。”“我认为我的爱是坚固的,你呢?”她很少说这么多话。她甚至很少说出自己内心的话。她是个缄默的人,她行胜于言,总用实际行动去证明自己的感情与人格。周元看着她,与她眼神对视,轻声道:“二师姐,你成熟了好多,能说出这么有内涵的话语了。”叶青樱指了指佛像,淡淡笑道:“沐浴着香火,总会带点佛性。”“跟着你的脚步走,也总会学到一点东西,我不能永远是那个……在百花馆里,要你拯救的女子吧。”周元一阵恍惚。叶青樱却继续道:“你救了我的命,这是我们感情的开始。”“我帮你很多次,去做到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算不算还了你的救命恩情,也让我们的感情变得圆满?”“周元,你看我现在的模样,很难看对不对?”“可至少这证明,我不再鲁莽脆弱了,不许小看我哦,虽然,这一次依旧是你来救我。”说到最后,她声音都有些沙哑了。周元没有言语,走过去抱紧她。然后叶青樱的身体才颤抖了起来,发出了压抑、沙哑的抽泣声。天知道她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食物的匮乏,时刻影响着她们的生死。僧侣的包围,让她们没有人敢睡一个好觉,每一刻都在警惕,都绷紧着神经。她要担负起一切责任,包括食物,包括危机,包括下属思想的动摇。她要是一个完美的人,不能有任何的脆弱,否则这里就会垮掉。但现在,她不需要强撑着了。她有地方可以依靠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固执又好强 漆黑的夜,昏黄的光。佛像庄重,仔细看去,却又有些慈眉善目。没有香火,只有地板上还有些灰烬。二师姐的身体很瘦削,薄薄的肩膀轻轻颤抖着,她承受了很多重量,几乎是快撑不住了。周元感受到了一切,他是个细心的人,他知道二师姐变了很多。从前的她,是一定要和自己吵一吵的,斗斗嘴的。她总是不那么听话,要和我对着干,和凝月简直是完全相反。她从不说情话,那些肉麻的东西总让她不自在。每一个人都有独特的个性,二师姐是孤儿,是在道观里长大,那时候的师父又崇尚太上忘情之道。这样的环境下,她早已习惯缄默,习惯把所有的心事都藏在心中,正如师父一般。今天她什么都说了出来。她竟然会说爱。她竟然会说彼此成就。因为脆弱。叶青樱处于最最脆弱的时候,她的情绪、理智和自我约束,都到了一个紧迫的边缘。所以当她再一次看到周元,她主动靠了上去,说出了那些所谓的情话。这样的情话并没有那么轰轰烈烈,彩霓每天都可以说半个时辰这种话。但谁又知道,这几句看似简单的情话,却把叶青樱所有的感情都承载了进去。也只有处于这种状态的她,才能说出这种话。周元理解她。理解她的变化,理解她现在需要什么。“我来了,一切交给我。”他抱着叶青樱,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沉声道:“僧侣不可怕,西域的局势不可怕,我都能很好处理,你该休沐了。”叶青樱依偎在他怀里,低低的“嗯”了一声。她没有抬头,也没有放开周元,只是小声道:“我…我本以为,我不需要依靠你的,我总想证明自己很出色。”周元道:“不需要…”“需要!”叶青樱打断他的话,猛然抓住他的手。她不敢抬头,声音却有些急迫:“需要的!我不是赵蒹葭和曲灵,有那么出众的家室…我不是薛凝月,我做不到那么温柔…我不是彩霓,那么漂亮,那么有才艺…”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哽咽着,呢喃着:“每一个人都有缺陷,这无可厚非,但我的缺陷似乎太多了些…我急躁、暴力、不太会说话、心思也不够细腻,无法很好去关心人…”“我总要有自己的价值,对吗?我不想被别人比下去!”“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不在意那些,可我总要在你的心里,有那么一点位置啊。”“我不能什么都不是,仅靠着你觉得我还算漂亮,仅靠着你我之间有一点缘分,就稀里糊涂这般过一辈子,那早晚有一天你会厌烦我的。”周元沉默了。叶青樱却苦涩笑道:“我做对了,不是吗?我无可代替,我帮到了你很多,虽然很苦,但因此你觉得内疚,觉得亏欠,也更加爱我…”“我的选择没有错。”“没有这些经历,我不会那么清楚我的感情,我不会这么爱你,同样,你也不会那么爱我。”“我的好奇心,我的上进,终于造就了如今的我,也造就了我们如今的感情。”周元道:“我理解你的想法,可是二师姐,我在感情方面其实没有那么多苛求,我向来认为,只要互相喜欢,就可以在一起,就不需要考虑所谓的匹配…”叶青樱道:“是的,你是这么想的,薛凝月知道,彩霓更知道,我们都知道。”“但我就是我,我不是其他任何人。”“我要有我的价值,不单单为你,也是我自己的追求。”“这样的追求更早,在你之前就已经建立了。”她抬起头来,枯瘦的脸上散乱着泪痕。她笑了起来,伸手抚摸着周元的脸,小声道:“不温柔,没有诗词才华,不会唱歌跳舞,也没有显赫的家室。她急躁、易怒、强势,总喜欢和你对着干,对感情有自己偏执的一面……”“这就是叶青樱,这就是你的二师姐。”“你会喜欢这样的人么?”周元捧着她的脸,擦去她脸上的泪痕,认真道:“喜欢的不得了。”叶青樱笑了起来,道:“你看,我说过的对吧,坎坷之于爱情,如狂风之于火焰,只摧毁那些脆弱的,却助长那些坚固的。”“我们的感情,在坎坷磨砺之后,变得更坚固了,更旺盛了。”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郑重道:“我说不过你的,谁让我真的对你亏欠、内疚和喜爱呢。”“我的二师姐,从我认识那一天开始,本就不那么温柔。”“她羁押我去公堂,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还说要打断我的腿…”“可是我还是喜欢,我就喜欢那样的叶青樱,英姿飒爽,洒脱果决,有着坚毅的女性美。”说到这里,周元微微一顿,道:“所以我不得不认真说,这些年你的进步很大,你很优秀,你是大晋最出色的情报工作者之一,你立下的功绩是非凡的,是值得被铭记的。”“西域之局,希望你能继续帮我,协助我,解决这里的一切,让这里变得更好。”“二师姐,让我们在西域,继续并肩作战吧!”叶青樱眼珠子转来转去,脸上的笑意都压不住,嘴角微微勾起,确实噘着嘴偏过头去,哼道:“仅仅是西域么?未来那么多大事要做,怕我拖你后腿?”周元道:“当然不是,除了西域之外,未来的海洋贸易,海上军事斗争,大晋崛起还有无数的困难,我都希望你与我并肩作战。”叶青樱道:“这还差不多,姑且答应你。”说到这里,她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但与此同时,她的肚子还发出了另外的声音。她的笑容止住了。抬起头,委屈地看着周元,小声道:“好饿…”这一刻,周元心如刀割。“也很累…也讨厌现在脏脏的自己…”“害怕见不到你,害怕姐妹们都出事,害怕误了西域的大事…”“小师弟,你的二师姐固执又好强,但她也总是为你服软。”“这里的麻烦,快帮我解决,我受够了。”周元握紧她的手,眼中怒火冲天。他咬牙道:“交给我!我会让那群秃驴付出代价!”“走!我们现在就出去!会一会那些老秃驴!”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交换人质 周元坐在蒲团上,静静沉思。叶青樱舒展地躺在地上,头枕着他的大腿,面朝他的腹部,睡得很沉。她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睡个觉了,和周元见面之后,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很快就有了困意,便睡了过去。周元并没有打扰她,而是等候着她醒来。只是她刚睡没多久,外边就有内卫大步走了进来。叶青樱一瞬间就坐了起来,霍然看向殿外,沉声道:“什么事!”“什么什么事…”周元拍了怕她肩膀,道:“安心休息你的,交给我。”他抬起头来,看向内卫。内卫则是急道:“僧侣团进攻了!姐妹们有些顶不住。”周元当即道:“不用抵挡,收缩防线,全部到这个佛殿来。”他的语气坚定又厚重,有一股底气和自信在其中。内卫的紧张都莫名消退了很多,抱拳道:“是,王爷。”她朝外跑去,叶青樱则是皱眉道:“现在怎么办?那群僧侣很强大,尤其是那六十人的护法团,个个都是顶级高手,我们状态太差,撑不住的。”周元拉着她的手,笑道:“别担心,有我在就不会出事。”叶青樱看了他一眼,便微微点头,心中踏实无比。很快,内廷司的内卫们全部都聚了过来,算上编外人员,总共有三十多个。她们几乎都是第一次见到周元,浑浊的眼中也有了希望。周元是如今的大晋的擎天白玉柱,可谓是再造天地,这些内卫知道是卫王来了,一个个都精神了起来,非但不怕了,反而激动得很。周元道:“跟我站在殿外,以壮声势,迎接僧侣团。”“不必惧怕,出不了事。”说罢,他就拉着叶青樱的手朝外走去。走出佛殿,众人全部都站在了周元的身后,仿佛这一个背影,就能挡住一切灾难。“周元小儿!给老僧站出来!”大护法带着七八十个僧侣迅速从外边冲进了广场,直接就看到了站在台阶之上的周元。内廷司众人已经有些紧张了,这大护法老和尚的内力实在太强大,让她们都几乎站不稳。数十个僧侣拿着火把,迅速靠近,直接把佛殿前方围堵住。气势汹汹的大护法快步走到最前方,全身内力翻涌,怒吼道:“周元!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想交代的!”周元笑了起来,轻声道:“大和尚何必说气话,我们就在这里,你敢动手吗?”大护法冷声道:“你当真认为我杀不了你?你内力比我深厚是真,但真正搏杀起来,你却未必是我的对手。”周元道:“那你怎么还不动手?”大护法额头有汗水,攥着拳头没有回应。周元笑道:“看来你已经去过一趟丝绸作坊了,对吗?”大护法低吼道:“无耻奸贼!”周元继续道:“你非但去了,你还很清楚,你的护法团也不见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答案,不错,他们都被活捉了,命在我手上捏着。”大护法道:“他们本就是随时要登极乐的人!用命换你的命!不亏!”周元摆了摆手,笑道:“别诈了,没用的,装腔作势有意义吗?”“你很清楚,就算你全力进攻,也根本留不住我,最多把我身后这群内卫都杀光罢了。”“这群内卫,比得上你的护法团?你怎么可能愿意做这种交换。”“你带人来围我,是为了和谈,为了交换人质,对吧?”大护法的脸皮都不禁颤了好几下。他咬着牙,攥着拳头道:“把我的护法团还回来!否则!我就把这群内卫都杀光!”“你用尽心机,连头发都割了,只为救你牵着的这个女人吧?”“她对你就那么重要吗?哈哈哈!”“周元!老僧可以保证!你最多自己能逃,却带不走她!”周元看着他,缓缓笑了起来。他轻声道:“大护法啊大护法,你不是很了解我吗?这一刻,怎么犯糊涂了?”大护法道:“老僧当然了解你,你是个重感情的。”“不错。”周元淡淡道:“我是重感情,但我分得清大事小事,分得清国仇家恨。”“所以…完颜黛婵你知道吧?也算是你的师妹了,我曾经几乎亲手杀了她!”“我的好兄弟,生生死死的战友,许多也倒在了战场上。”“你认为,我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在国家大事上妥协吗?”叶青樱当即拔出了剑。她冷着脸大声道:“内廷司内卫听命!若对方敢进攻!就跟他们拼命!谁都不许活着!”然后她又把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咧嘴笑道:“老和尚,你敢用我威胁他?哈哈哈哈!你敢动手,我就敢把自己脑袋砍下来!”“我的命!换你护法团所有人的命!值了!”“内廷司像我这样的分部司长,数不胜数,而你的护法团,应该是很多年的积累吧?”“来!跟老娘换命!”她说到最后,甚至朝前走了几步,满脸的狰狞。大护法一时间都有些结巴了。他猛然看向周元,大声道:“你就这么看着她死吗!”周元道:“不只是她,包括我在内,都随时做好了为民族牺牲的准备。”“为了西域,我们愿意付出一切。”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突然又笑了起来:“大护法,你我也算是有缘法,不如我跟你做个交易如何?”大护法道:“又想骗我?”周元冷笑不已:“不需要骗,这一次,我要和你斗法,你敢吗?”“什么?”大护法一时间都没听明白。周元沉声道:“一半的护法团僧侣交给你,你让我们走,这是第一条。”“第二,两天之后,我们在金乌亭广场展开一场法会,论道说佛。“无论胜负输赢,法会结束之后,我把所有人质,全部还给你。”周元笑道:“你不是喜欢讲佛经吗?你不是想传教吗?我给你机会!”“你要说服黑山派和王室,当天不许出手,只参与法会。”“而你能得到的是…一个机会,和所有人质的归还。”大护法沉默了很久,才咧嘴道:“你当老僧是小孩儿吗?今日的谈判,我只能容忍一个结果,就是全部交换人质。”“护法团,一个不少给我还回来,我放你们走。”“至于其他的,你做不到。” 第二百二十七章 闹剧 到此为止 气话,都是气话。周元心中很清楚,老和尚现在纯粹是虚张声势。这一场角逐,从他的护法团进攻丝绸作坊那一刻,就已经分出胜负了。关陆那边准备得很充分,守株待兔抓住了大批人,此刻已经在押解过来的路上了。当然,黑山派也跟着来了,只是他们不敢动手,他们不敢把僧侣团当做筹码去跟关陆赌。所以当听到老和尚的话时,周元并不心急,而是淡笑道:“做不到?那就再等等。”他静静站立在台阶上,缓缓道:“你的人应该已经要来了,我很希望你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放弃他们的话。”老和尚身上内力涌动着,寒声道:“那同样也以为着,你要陷入包围圈了,黑山派必定带着大量的人过来。”周元笑道:“是吗?如果你的消息够灵通,你应该很清楚,黑山派是有我的人的。”“今天晚上他们的行动,无非是走***罢了。”听闻此话,老和尚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眼神变幻,打量着周元,然后对着身边的和尚吩咐了几句。于是就这么等,双方人马对峙着,都没有出手。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外面就想起了喧嚣之声。“主公!我们来了!”伴随着声音,关陆、章飞、小影、晨曦、梅雯等人连同七八十个属下,带着三十多个僧侣大步走来。这些僧侣都被绑了个结实,脸上呈现古怪的黑色,一个个表情痛苦,只能跟着他们老实走。看到这一幕,大护法目眦欲裂,厉声道:“放开他们!”关陆没有理会,只是缓缓道:“主公,有些机关陷阱不好控制力量,所以护法团的五十多个人,现在还剩三十四个。”“其他的,都被燧发枪打成了筛子。”周元笑道:“没事,咱们大护法不在意那点儿家底。”大护法怒吼道:“周元!放了他们!否则老僧要你们全部都死在这里!”说话的同时,外面又亮起了火把,一队队人马冲进了金顶寺。黑山派超过两百个教众,已经杀来。领头的胡彪大步走进,看到周元当即狂喜,大笑道:“周元!你今天跑不掉了!”周元看向他,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据说你叫胡彪?我们又见面了,这几天过得还好吗?”胡彪道:“哈哈周元,死到临头还在装深沉吗?当我们黑山派二百多个兄弟都是吃干饭的?”他右手一挥,黑山派教众之中,有一半人都取下了背后的弓箭,瞄准了周元等人。章飞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兄弟们!家伙式儿拿出来!”于是神雀七八十人,全部拿出子母燧发铳。章飞道:“就给我瞄准刚才那个说话的,等会儿我一声令下,你们就直接干死他。”被七八十支枪瞄准,胡彪一下子心跳就快了起来,想要缩到人群之后去,但又怕影响军心。直到此时,周元才缓步从台阶上走下来。他看向大护法,淡淡道:“和尚,第一次角逐你输了,从最开始你就输了…”“输了就输了呗,何必不认,非要全部死在这里,把你密宗的底蕴都葬送了,才算痛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高原那边,除了你们密宗,还有显宗吧?”“你们底蕴空了,人家可就要找你麻烦了。”大护法咬着牙,攥着拳头不说话。周元则是继续道:“黑山派和你们是盟友不错,但…你们的同盟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需要我提醒吗?”“假的,虚妄的,在利益面前什么都不是。”“你信不信这个胡彪,现在巴不得你出手把我杀了?”“这样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老和尚面色变幻不停,看着那上百个弓箭手,再看着自己的护法,心中纠结。周元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次你认栽,先把人保下来,下次再斗呗。”“两日之后,金乌亭咱们搞个法会,我让你说个痛快。”老和尚冷笑道:“分明是你被我们包围了,却把话说的那么漂亮,处处都像是在为老僧着想,周元,你这张嘴可真了不得。”周元道:“那好,我先不跟你讲,我跟胡彪讲。”他看向胡彪,大声道:“臭小子,知道七八十支子母燧发铳是什么概念吗?我告诉你,可以挡住三百个骑兵的冲锋!”“就你这二百来号人,一百张弓,最多二十个呼吸,就要被杀绝!”其实周元很清楚,现在的子母燧发铳还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因为双方隔得近,对面的弓箭也能产生不错的杀伤力,在换子铳的时候,对方是有能力反击的。而关键在于,这些具体的信息,胡彪不可能懂。周元笑道:“当年在赛音山达,老子就是靠两千支燧发枪,杀得蒙古溃不成军,杀得和硕特部全军覆没,否则哪有你们叶尔羌崛起的机会。”“现在你胆子倒是挺大的啊,带这点人过来送死。”胡彪不屑道:“少唬人了!只要大护法出手抓住你!你的人还不都得乖乖听话!”“大护法,不能犹豫啊,只要抓住周元,其他人就都好对付。”“您神功盖世,最多十几个呼吸,就能抓住他的,我们承受得起代价。”大护法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周元也是忍不住大笑出声。胡彪急了,跺脚道:“大护法,何苦再犹豫啊,拿下他就能解救其他护法啊!”大护法终于忍不住怒吼道:“谁告诉你他不会武功的!他修为比老僧更高!你这个蠢货!要我怎么抓他!”“蠢货!蠢货!蠢货!若是他是普通人,老僧早就拿下他了,还轮得到你在这里聒噪!”胡彪一下子愣住了,下意识看向周元。周元适时伸出右手,掌心金芒闪烁。他笑道:“小子,情报工作没做好啊,连我是绝世高手都不知道,你怎么赢?”“现在我来宣布这一场闹剧的答案吧。”“大护法,两天后金乌亭法会结束,我把人质还给你,我周元向来说话算话,这可是有口皆碑的。”“胡彪,你小子段位太低了,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败的。”“你地位不低,为什么黑山派只给你这么点人?为什么不让你放开了出手?”“好好去想,想通了你才知道输在哪里。”“现在带上你的人,赶紧滚回去睡觉吧,否则我真要大开杀戒,你这点人根本挡不住。”他举起手来,大声道:“事情!到此为止!”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早就算死了 漆黑的夜,炽烈的火。风吹过,火焰摇曳,人脸阴影变幻。周元看着在场众人,轻笑道:“难道我的话很缺乏说服力吗?”“我想你们还没有明白我真正在说什么。”“胡彪,你回去问问黑山派的头头,他们到底是想我周元活,还是想我周元死。”“你把这个搞清楚了,之后对付我,才有真正的方向。”胡彪愣在原地,一时间有些懵逼。什么?难道师父不是想杀周元吗?他脑子都糊涂了。周元继续道:“大护法,输了就认,有黑山派帮忙,在之后的斗争中,你还是有发挥作用的时候的。”“先保全护法队,然后和胡彪好好商量一下,下一步该怎么走,金乌亭法会要不要参与,怎么参与,有什么彩头。”“你把这些事情想清楚,才知道自己的定位,才明白到底该怎么去赢。”“你们两个啊,这点小事还需要我来教吗?”大护法深深看了周元一眼,道:“把护法团留下,老僧放你离开。”周元道:“三十四个人,你只能选十七个,剩下的在金乌亭法会之后给你。”“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大护法,你也别说我周元小气,这十七个人,我让你自己挑。”大护法沉默了很久,才长长出了口气。他大步走上前来,直接把十七个人连续点完。“就他们了!但剩下的!你也必须保证安全!”周元点头道:“没问题!章飞,把大护法点的人留下,剩下的全部给他。”大护法当时就急了,大声道:“我点的是要放的!”周元道:“我以为你点的是要留给我的…哎呀都差不多吧,章飞,按我说的做。”这一刻,大护法想要破罐子破摔了。他真恨不得直接杀过去,跟周元拼个你死我活。但恍然间,周元已经把剩下的十七个护法给赶了过来。这些护法站在原地,宛如行尸走肉,一个个鼻孔冒着黑水,看样子中毒很深。“给他们解毒!”大护法大怒出声。周元道:“我们离开寺庙的那一刻,自然也就是他们恢复正常那一刻。”大护法道:“老僧坚决不再信你!”他一把抓起一个护法,内力探了进去,当即皱起了眉头。很快,他猛然看向周元,道:“你手底下有苗寨的人?这么狠辣的蛊术,真是和当年那两个老太婆一模一样啊!”周元笑道:“噢,大护法还去过苗寨啊,你那时候战功如何啊?”大护法哼道:“蛊虫不过是邪恶之术,老僧佛法护体,自然出不了事,那个老太婆命太大,硬是耽误了我三天时间。”小影已经忍不住超前走了,却被晨曦一把拉住。周元的笑容变得冰冷,缓缓道:“话说完了,让路吧,准备后日金乌亭法会。”“你们最好想清楚对策,把信寄到丝绸作坊来。”说完话,周元便沉声道:“走!章飞开路!”章飞拿起燧发铳,朝天开了一枪,巨响震得众人后退。数十个神雀探子都拿着燧发铳,齐齐对着前方。胡彪咬着牙,最终摆手道:“让路!”周元带着内廷司众人,就这么大摇大摆走出了金顶寺。天地似乎都寂静了。胡彪叹了口气,道:“大护法,我们这一战,败的真是耻辱。”大护法道:“所以呢?所以你为什么没给我周元是绝世高手的情报?否则事情会这么难?”“另外你们黑山派到底站哪边,难道你们已经打算投降了?”“回去好好问问你师父,他到底怎么想的。”话音刚落,他身旁的十七个护法纷纷惨叫了起来,一个个躺在了地上,张大了嘴。漆黑的小虫从他们的口鼻之中飞出,随着他们的抽搐,飞上天空。大护法冷哼一声,大袖一挥,将这些蛊虫直接打灭。他沉声道:“金乌亭法会!你也去问问!”“这是周元在挑战,但不知道他具体要做什么,你们黑山派该有情报的。”看着逐渐恢复的护法团和尚,胡彪最终点头道:“我这就去问师父,明天争取你们见个面。”胡彪也发现,黑山派的态度,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定。他们对周元,似乎还有一些心软和犹豫。大护法道:“金乌亭法会的重点,不在于法会,在于法会之外的事。”“这一次的周元,不过是为了救人,耍了个小聪明。之后,才是真正的政治斗争,他肯定有很多目的。”胡彪点了点头,带着人撤出了金顶寺。吹着深夜的冷风,他一时间有些想不通。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败。知道周元在金顶寺了,为什么不派军队围杀?他七八十个火铳手,挡得住数千大军?可偏偏师父没有那么做,而是只派出了两百多人。难道黑山派内部和叶尔羌王室,真的都不想杀周元?亦或者,周元的卧底已经到了极高的位置,影响到了这一次的决策?换个说法——我师父是周元的人?胡彪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坏掉了。他顾不得时间晚不晚,直接冲到了师父那边,把老头子喊了起来。“师父!”胡彪沉声道:“周元跑了!金顶寺没能困住他!”“他手底下有七八十号人,全部都有燧发铳,我二百号人拼不过啊!”“师父,为什么我们不派大军围剿啊!”“难道我们真的不杀周元吗?”老头子看向自己的徒弟,缓缓叹道:“你大晚上跑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胡彪道:“弟子不一直在做这件事吗!”老头子攥了攥拳头,道:“如果你连这个都想不通,那你不适合参与这场斗争。”胡彪愣住了。他喃喃道:“师父,难道…您真是周元卧底?”老头子低下了头,左顾右盼,找到了拐杖。然后一拐杖砸了过去,打的胡彪直接跪倒在地。“愚蠢!何其愚蠢!”老头子大吼道:“你简直是蠢到极致!”“无论我们是不是要杀周元!都不影响围剿他!因为就算不杀,也要活捉,用来谈条件,懂吗!”“所以为什么我没出手?为什么只给你二百人?你用脑子想一想好不好!”“你把全城都搜了个遍,连王公大臣都的府邸都没放过,找到周元了吗?”“人家现在突然又冒出来了,说明什么?说明他就在城里藏着!”“还有哪一家没找,你心里没数吗!”胡彪愣了好久,才突然惊声道:“伊尔庄园!他之前藏在伊尔庄园!”“废话!”老头子拉开了抽屉,直接把一张纸扔到他脸上,大声道:“你自己看!”胡彪打开信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久闻大名,不曾相见,老前辈为黑山派之掌学,想必很清楚这一战的性质。”“说到底就是规则内玩一玩,斗一斗,看谁退步,看谁妥协。”“不过我周元重感情,内廷司里边有我在乎的人,我要去金顶寺救人。”“那些个僧侣不是我的对手,但你们黑山派人多势众,我还是打个招呼比较好。”“这一次金顶寺,你不能派太多人来围堵,随便意思一下就好。”“否则,我就把雪桑夫人的脑袋,送到你们黑山派来,让你们自己去跟司马依解释。”看完这封信,胡彪有些愣住了。他瞪眼道:“什么时候送来的?”老头子叹息道:“今天下午,这意味着,我必须要把精力花在伊尔庄园那边,保证雪桑夫人的安全。”“周元很清楚,所以他伊尔庄园那边已经没人了,我拿下了伊尔庄园,他救出了内廷司执官,算是做了个交换。”说到这里,他无奈摇头,道:“学着点吧,人家早就把我们算得死死的了,这个人不好对付。”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本质的斗争 胡彪有些破防。不是急躁那种破防,而是有点无地自容。他本以为周元很聪明,但自己也不差,但现在想来,自己就像是一个小丑,被玩弄于鼓掌之间。伊尔庄园,是啊,早该想到的,周元躲进了那里。可能在选择去伊尔庄园的时候,他就已经把那里当作这一次限制黑山派的筹码了。想的是不是太远了?胡彪深深吸了口气,道:“师父,弟子知错了,今后会更谨慎。”“现在弟子就想知道,我们到底要怎么对周元?”老头子沉声道:“不能杀,但必须抓。”胡彪道:“杀了他不好吗?大晋经过北方一战,兵力枯萎,还在重建时期,周元一死,大晋必乱,我们也就有了机会重新崛起。”老头子很有耐心地做了下来,缓缓道:“孩子,看事情要全面周到,要看到整个天地,看到历史,看到人心。”“如果是几年前,你把周元杀了,大晋必然崩塌。”“但如今不同了…”他看着桌上这封信,颇有感慨:“周元封狼居胥,宋山敖守住神京,两个元帅一前一后,完成了最好的历史交接。”“至此,大晋百姓像是睡醒了,一个个的血性全出来了。”“周元手底下那些将领,跟着他一仗一仗打过来,已经打精了,进步了,成为真正的名将了。”“教育改革,新科进士之重用,再加上南方海战的胜利。”“现在的大晋,别看兵力少了,但国力却是强了太多。”“杀了周元,军中还有宋武、柳芳、向勇、石义等人可堪大用。”“顶多也就是那些士绅阶级闹一闹罢了。”“但别忘了昭景女皇擅长什么…她不擅长打仗,却擅长政治斗争和权术,在手头有兵的情况下,那些士绅不会有好下场。”“因此可以得出结论,大晋之崛起,已经势不可挡了。”“杀了周元,也挡不住的,反而,会让我们西域血流成河。”“你搞清楚这一点,就明白我们的终极诉求是什么了。”胡彪想了想,低声道:“求饶?”老头子叹道:“是和谈。”“大晋不想打了,想少死点人,这才有我们和谈的机会。”“主动权在人家手里,怎么谈?周元巴不得我们灭国,怎么谈?”“所以才有了如今的斗争。”“斗争只有两个结果。”“第一,我们活捉周元。双方就可以坐到桌上谈判了,我们付出代价,但叶尔羌继续统治西域。”“第二,周元成功,我们灭国,改天换地。”胡彪忍不住道:“师父,第一点我明白,但第二点怎么可能?周元怎样才算成功?我们又怎么可能灭国!”“兵不血刃,把叶尔羌灭了?这…哪有这种事。”老头子笑了笑。他看向窗外,黑漆漆的一片。他说道:“叶尔羌不是铁板一块,王室也不是,每一个政权都有不同的派系,基于实际情况,对西域的路有着不同的见解。”“比如我们想和谈,但或许也有人想投降,想西域搭上大晋崛起的顺风车,一同崛起。”“王室内部,有人胆怯,畏惧周元的威名,也不想跟他斗。”“太多太多的因素在里面了,有政治,也有人性。”“周元怎样才算成功?很简单,推翻黑山派及司马依的统治,让叶尔羌改朝换代,然后尽归大晋。”“如何推翻?唯借力也!”“所以,所谓的金乌亭法会,周元是想把自己来到西域这个消息放出去,想去见各方面的人。”“法会不重要,法会外的事更重要。”说到这里,他摆了摆手,道:“去吧,活捉周元的事,你负责,结盟其他势力的事,我负责。”“且看看,我们和周元谁技高一筹。”……人都散了。神雀的人都去休息了,只剩下核心任务在陪内廷司众人吃饭。她们这段时间条件十分艰苦,见到肉和奶简直口水直流,但猛吃下去,却又受不了,不停在干呕。慢慢适应下来,却又都没了胃口。“下去休息吧。”叶青樱摆手道:“这几天没有我们的任务,先把身体养好,别留下病根。”丝绸作坊很挤,但至少她们可以睡得安稳,这是几个月来梦寐以求的。周元给二师姐倒了一杯茶,低声道:“累不累,要不先休息,明天再说正事。”“不累,先说。”叶青樱看向众人,正色道:“这里不能待了,今天可以用伊尔庄园锁住黑山派,明天怎么办?”“明日一早立刻转移,我带你们去另外的地方。这是其一。”“其二,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和白山派的掌学接上头,争取到他们的帮助,一起计划如何政变。”“其三,要充分争取中立派,尤其是大小玉兹和其他邻国,有他们站在我们这一边,对于政变来说,是有天大的好处的,因为这很可能影响叶尔羌高层的中立派。”“其四,针对僧侣团、沙皇国等敌人,要尽全力覆灭他们,不能手下留情。”关陆忍不住点头道:“叶姑娘不愧在西域待了这么久,分析得很是透彻,我们正该这么办。”周元也带着笑意。如今的二师姐,可以说真的成熟了,看待问题也不那么小气了,而是能够从全局出发,抓住主要矛盾了。最初的她,或许连章飞都不如。但如今,除了信仰之外,在情报方面的某些能力上,她已经追上关陆了。周元笑道:“法会是个好事,首先是可以向所有人表达,我周元来了,想要和我接触的,可以出手接触了。”“同时,这也是一个立道的机会,晨曦,你要举着全真神龙道的招牌,在这里打出影响力来。”“改变这里的思想,法会是第一步。”“这可能比法会之外的斗争,更加重要。”“最后,法会之外的斗法,才是真正有意思的是,两天时间,我们要做出安排,要见到想要见到的人,要说成必须要说成的事。”“大家忙碌起来,进入真正的战斗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奎尼家族 天微微亮,街道还有些灰暗,但周元等人已经悄然潜伏而出。神雀三五人一个小组,化整为零,从各条道路出发,融入早出的人们的队伍,前往新的暂住地。“不是汉人,是色勒库尔人,从西边来的。”“也是一个大家族,几个旁系算起来,总共有六十多人。”“他们从西边迁徙而来,先是到了喀什,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又来到了伊犁地区。”“从事玉石贩卖生意,做得很成功,在伊犁地区算是很着名的富商家族。”“叶尔羌立国之后,面对当地官府的强取豪夺和税务压迫,他们已经很艰难了,处于亟待改变阶段。”“按照他们家主的说法,最多三五年,家财就要耗空了。”说到这里,叶青樱笑了起来,轻声道:“这是司主留给我的资源,他们与内廷司建立联系超过五年了,是值得信任的。”“我来这边之后,与他们交流很多,做出的判断事,依旧值得信任。”早已得到消息的色勒库尔人,在后门布置了许多暗哨,顺利把周元等人迎了进去。家主奎尼是个五十多岁的壮汉,身材高大又肥胖,满脸的络腮胡。他没有任何废话,把周元迎进去之后,就扑腾跪了下来。“卫王爷!救命啊!活不下去了啊!”似乎是事先编排好的,奎尼的家人和仆人也全部跪了下去,齐刷刷一大片。周元愣了一下,才笑道:“奎尼家主,什么事非得跪着说呢,快起身吧。”话虽这么说,但周元心里却在叹息。对方卑微过头了,必然有所诉求,哎,真会挑时候。奎尼很懂进退,连忙站了起来,低声道:“叶尔羌王室欺人太甚啊,巧立名目敲诈勒索我们,有时候甚至直接开口要钱,我们快撑不住了啊!”“这西域的天太黑暗了,如今卫王爷来了,太阳就来了,请卫王爷做主,为这里建立真正的规则啊!”跪是跪了,但一喊就起,态度有了,又没有以情胁迫的嫌疑。不说私欲,只说大家都懂的道理,顺便拍个马屁。这奎尼,生意能做这么大,不是没有理由的。周元摆了摆手,道:“走吧,只要你想说,我听你说个够。”“众所周知,我周元是听得进去话的人。”奎尼当然听得懂周元的意思,很显然就是,有事说事,别演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老子不吃这一套。所以他当即点头道:“王爷请!王爷威名,草民素有所知,故而有惊喜相赠!”他往前走的同时,拍了拍手。于是,前方出现了七八个女子,皆是身段极佳、容貌惊艳的美女,小的估计只有十五六岁,大的看样子有三十了,青涩的青涩,柔媚的柔媚,真是春兰秋菊,各善其长啊!奎尼哈哈笑道:“王爷,这些女子可都是来历清楚的好女人,保证会伺候人。”“草民甚至王爷是童叟无欺,老少咸宜,所以年龄段涵盖也广,王爷随便挑。”周元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表情,因为他知道有人会说话。“你娘的…”叶青樱直接拔出了剑,大声道:“老东西你在做什么!无耻之徒!休要带坏我小师弟!”说完话,她瞪眼看向周元,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不喜欢还盯着对面看?装什么装!再看老娘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周元干咳了两声,委屈道:“二师姐,人是你联系的,地方是你找的,美女是人家喊的,我错哪儿了?”叶青樱道:“你分明动心了!”周元道:“绝对没有!不信你摸!”他把叶青樱的手往自己心口放。叶青樱把手抽开,哼了一声,才道:“我可不是蒹葭凝月,有我在,你休想乱来。”“是是是,都听二师姐的。”周元汗流浃背。而奎尼直接想死的心都有了…天呐,这个王爷怎么跟内廷司的执官都有一腿啊,这下老子拍错马屁了。他灵机一动,当即道:“诸位别误会!我是想让大伙儿看看,她们是不是好苗子,有没有机会进内廷司,帮助朝廷做事。”叶青樱冷冷道:“是吗?那我内廷司都要了。”奎尼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不敢答啊,这其中还有他的三个女儿呢,哪里能送到内廷司去受罪。周元看他尴尬,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拍了拍奎尼的肩膀,道:“你看,有时候太聪明不是好事,尤其是在聪明人面前耍聪明,那早晚是要翻车的。”“奎尼家主啊,我们心里跟明镜似的,你做好你的事,就能得到相应的东西,其他的根本没用。”叶青樱适时拆台:“那白家姐妹怎么说?”周元摊手道:“那是白家本身特殊,有没有白家姐妹,他们的命运都是这样。”“当然了,有,是好事。”叶青樱翻了个白眼,道:“很遗憾,以后这样的好事轮不到你了。”周元毫不在意道:“无所谓啊,我根本不在乎,我对女色这方面不是那么渴求。”叶青樱道:“可是我听说,伊尔家族的阿依妮孜,对你很有意思?”周元脸色顿时黑了,忍不住把二师姐拉到一边,低声道:“不是…时间这么紧,你们都有心情聊这些?谁告诉你的!”说完话,他看向小影。小影连忙摇头道:“小影不知道喔!”周元捶胸顿足:“你每次都不知道,但什么都是你干的,小影,你太让哥哥失望了。”叶青樱道:“晨曦昨晚给我疗伤的时候说的。”“啊?”周元愣了一下,瞪眼道:“不是,晨曦?”他看向晨曦,发现这姑娘正看着远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而小影,满脸的委屈,小声说道:“你、哥哥你冤枉我…”“哎小影,哥哥不是那个意思…”周元浑身尴尬,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尴尬的不止是他,还有奎尼。这厮已经看出来不对劲了,慌忙转移话题:“卫王爷!叶执官!我知道沙皇国的人在哪里!”此话一出,叶青樱眉毛顿时一掀,直接看向奎尼。周元沉声道:“屋里说,详细说清楚。”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法会之前 议事厅并不大,是典型的西域格局,花色的地毯,木质的椅子上铺着厚厚的垫子,茶几上摆着花茶和本地的干果,风格既有些杂糅,又有些新颖。奎尼招呼众人坐下,才低声道:“也是一个意外,大概是大半个月前,家里的当铺来了两个人典当石头,因为那石头特殊,把我都惊动了。”“那块石头足有二十斤,人脑袋那么大,上面有着赤红色的斑驳,像血一样流淌,看起来妖冶又奇特。”“对方开口就是八千两白银的天价,我不敢给,争执了很久,情急之下,对方说出了几句方言,是典型的沙皇国语言。”“我是去那边做过生意的,我非常清楚那样的口音和俚语,那不是初学者就能知晓的,所以我肯定他们是沙皇国的人。”说到这里,奎尼又笑道:“我心中装着大晋,所以一方面与之周旋,一方面派人跟踪,总算是跟到了对方的住所。”“如今王爷来了,他们的死期到了。”“那一块赤红色的石头,就当是草民给王爷的见面礼吧。”你娘的,你想要那块鸡血石就直说,别他妈给我弯弯绕绕的。嗯?婠婠?哎,想圣母姐姐了。周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那石头你自己拿去,大几十人在你家白吃白喝,老子也没那么厚脸皮。”叶青樱道:“沙皇国的人,坚决留不得,今晚就杀。”周元点了点头,道:“关陆,你安排章飞今晚动手,在此之前深刻研究地形地势及周边环境,做好踩点工作,布置暗哨,探清虚实再动手,不要中了埋伏。”关陆点头道:“主公放心,这件事我会亲自监督。”周元道:“不单单是沙皇国的人要杀,莫卧儿帝国的人也要杀。大小玉兹那边要尽快联系,尽快促成见面。”叶青樱皱眉道:“有难度,我们在西域摸过很多次,都找不到莫卧儿帝国和大小玉兹的探子在哪里。”“我们仅仅和白山派建立了相对松散的联系。”周元想了想,才道:“没事,我知道他们的位置,到时候…”“你知道?”叶青樱直接打断道:“你怎么会知道?你才来西域多久,而且忙着救我了。”她显然很是好奇。周元眯眼道:“我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但我有办法知道,二师姐,你想知道吗?”他打量着二师姐的身材,嗯,瘦了些,显得更高挑了。“龌龊!”叶青樱哼了一声,随即道:“先办正事!否则你休想!”周元笑道:“这就是法会的好处。法会可以告诉其他人,我周元来了,该说话的说话,该见面的见面。”“同时,为了防止我们与其他势力达成联合,黑山派必然想赶在我们之前,接触其他势力,提前达成合作。”“他们在这里根深蒂固,情报系统完善,肯定是找得到大小玉兹和莫卧儿帝国的人的,我们只需要跟着他们,自然就能找到地方。”“关陆,盯死黑山派,逐步寻找信息,然后把有效的东西归纳起来,得出结论。”关陆正色道:“没有问题,这正是我们神雀擅长的。”叶青樱道:“接下来就是白山派了,白山派的掌学仅和我们有书信往来,但他们的大弟子和我见过。”“我可以联系到他,然后约白山派的掌学出来见面,但难点在于,白山派肯定被盯得很紧,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被发现。”周元点了点头,道:“这就是博弈啊,我们在监视他们,他们也在监视我们,谁能在对方的围追堵截下,把事情办成,就离胜利更近一分。”“这样吧,统筹做一个规划,把事情拆解开来,分步骤去进行。”叶青樱道:“那就先说法会之内的事,把晨曦那边先解决了。”周元看向晨曦,笑道:“知道该怎么做吗?”晨曦眨着眼睛,微微摇头。周元笑道:“好妹妹,你记住了,有人相信,道才立得住。”“世界上最多的人是平民,如何争取他们的信任?这要从他们的实际出发去解决问题。”“无论是西域还是其他地方,普通百姓所面临的问题,永远是衣食住行。”“所以在法会之上,你不要讲那些虚无缥缈的道理,你主要围绕几个点去解决。”“第一,学道能强身健体,能不生病,也能治病。”“第二,学道也学武,能够长身手,将来无论是做保镖、做镖局、参军,还是当武艺师父,都是比较好的就业方向。”“第三,大晋将来要在西域广泛发展道教,道士可以进编制,可以当官,可以拿薪俸。”“第四,凡是信教两年的弟子,就可以加入道观,免费吃喝。”说到这里,周元忍不住拍大腿,笑道:“把道教和人们的衣食住行、前途生活联系起来,比那些虚无缥缈的道理,实在多了。”晨曦忍不住道:“那…如果是这样,百姓们信的还是道吗?”周元道:“晨曦你信道吗?你知道所谓的道是什么吗?谁能给出解释?”“大道万千,只要心怀善意,只要遵纪守法,只要在好好活着,那就是最好的道。”“道的本质,终究是让人们更好更乐观地活下去。”晨曦本来就聪明,周元一点,她顿时就听明白了。她举着小手道:“和尚说大道理,我就直接开始义诊,给百姓治病。”周元拍手道:“就是这样!法会的事最深远,但也最简单,我相信你能做好了。”“沙皇国探子那边,交给章飞,注意埋伏就好。”“白山派那边的问题主要在于,他们在明,我们在暗,他们要动起来不容易。”“我们需要主动去见他们,并且绕过黑山派的眼线。”小影皱眉道:“听起来不容易哎,对方毕竟盯着紧呀!”周元笑道:“所以,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这个决定你们一定没想到,但一定很有意思。”叶青樱眼睛一亮,当即忍不住道:“什么决定?快告诉我!”周元叹了口气,看向叶青樱,道:“二师姐,我很担心你的身体状态啊,你累了这么久,身体虚弱,需要内力灌注啊!”“我有一部《南华天伦道经》,希望与二师姐共同探讨。”叶青樱听得心跳加速,忍不住咬牙道:“你好无耻!”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斗法 “第一,沙皇国、莫卧儿帝国的人,都盯紧点,周元万一查到他们的位置,肯定是要动手袭杀的,我们要保护好他们,多分配点人手过去都没关系。”“第二,行事要隐秘,要大量派出暗哨,铺开的范围要广,反侦察意识要敏锐。因为周元很可能通过我们的行动,去判断其他势力的所在位置。我们既要主动,又要防范。”“第三…”说到这里,黑山派掌学孜亚老头皱起了眉头,沉声道:“跟僧侣团大护法沟通,答应他们法会请求,确认法会内容及形势,看能不能从中窥见周元的计划。”“第四,最重要的一点,盯死白山派!盯死他们!周元必然趁着法会期间,要和阿曼见面,决不能让他们得逞。”听闻此话,胡彪重重点头,沉声道:“师父,放心吧,这一次我们人手充足,绝对不会出任何纰漏。”孜亚依旧皱眉,他叹了口气,道:“孩子,你说周元会怎么做?”胡彪道:“他什么也做不了,我们全方位封死了他的每一个选择,他就那么百八十号人,能做什么?”孜亚有些无奈,轻轻道:“是啊,我也这样认为,但如果即使我们做到了这一步,都限制不住周元,那就真可笑了。”胡彪大声道:“师父,我们只要不出纰漏,周元就肯定没路可走,一旦他急了,就很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然后我们就可以收缩力量,一举拿下他。”孜亚点了点头,道:“是啊,复盘了这么多次,的确没有给周元留下任何路可以走了,希望我们的判断不会有错吧。”“所有路封死,他都还能走出我们想不到的棋的话,那我们败得也不冤了。”……章飞急匆匆回到府邸,已经是满头大汗。他抱拳施礼,然后咧嘴道:“差点上当,沙皇国的据点那边,埋伏了大量的暗哨和守备人员,我们的人刚渗透进去,就被人盯上了,要不是撤得快,怕是连这几个探子都活不下来。”“按照他们的经验来分析,据点四周几条街,恐怕铺了大几十个暗哨,这密集的投放程度相当恐怖。”“对方是做好了准备的,网撒得很开,还好我们敏锐,不然就上当了。”周元笑了笑,道:“意料之中,没事,晚点再收拾沙皇国的人也行。”关陆则是皱眉道:“暗哨都投放了几十个,沙皇国在伊犁地区不可能囤了这么多人,黑山派在帮他们。”“那如果我猜的不错,莫卧儿帝国、大小玉兹、金顶寺等…他们必然也安排了大量的人,随时防止我们接触。”“防范最严密的地方,必然是白山派。”“可以得到的信息是,黑山派豁出去了,一定要把我们的路封死。”“以我们有限的资源来说,我们很难破局。”周元正色道:“所以,都听我安排。”众人正襟危坐,屏气凝神。周元打开了地图,众人全部都围了过来。“明日巳时,章飞带一组人去沙皇国的据点进行渗透,被发现也无所谓,只要对方不合拢,我们不撤退。”“同时,关陆你要带着你的精英情报人员,尽量查探黑山派的暗哨分布,以此确定其他势力所在的位置。不需要确定那么详细,只要有大致的区域就行。”“确定区域后,带人频繁出现,以渗透的方式进行骚扰,目的和章飞他们一样,吸引黑山派的注意力。”叶青樱眼睛一亮,当即道:“是个好办法,在沙皇国、莫卧儿帝国、大小玉兹等势力的据点,不断袭扰渗透,给他们压力,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们就可以声东击西,与白山派掌学见面。”“等等不对…”她又皱眉道:“可是…黑山派不会那么傻啊,肯定死死盯着白山派啊,我们即使再调动,他们也不会松懈对那边的盯梢。”周元继续道:“然后,二师姐你带一队人,悄然前往白山派寺庙。”叶青樱道:“会被发现的!”周元道:“不怕,发现就发现,就这么定了。”……第二天,也就是金乌亭法会开始的前一天。孜亚静坐在阳台上,看着天空乌云密布,心情也逐渐紧张了起来。很快便有探子来报:“大长老,沙皇国据点出现大量可疑人物,在不断靠近据点,已经被我们盯上了。”孜亚冷冷道:“继续盯着,靠近就杀,逃走不追,千万别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是!”探子很快离开。到了午时,又有探子来报:“大长老,莫卧儿的据点出现渗透人员,并对我们发起了攻击,他们神出鬼没,经验丰富,我们锁不住啊!”孜亚笑了起来,眯眼道:“防御即可,守住据点要塞,不给他们进攻的机会。”“同时,加强对大小玉兹据点及白山派寺庙的防范,务必不能掉以轻心。”他甚至没有抬屁股,拿起点心就吃了起来。舒舒服服吃完饭,又接到关于沙皇国据点和莫卧儿据点的变幻消息,大同小异,都是那一套。“周元啊周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佯攻。”正想到这里,又有探子前来禀报:“大长老,大小玉兹那边出事了,我们两个暗哨被揪了出来,受了伤。”“对方在大小玉兹据点投入的力量似乎很多,由于敌人能力太强,我们有些难以招架。”孜亚重重哼了一声,道:“稳住阵型不乱,他们就进不来,告诉那边的人,藏得更深一点,周元这只是试探,只是佯攻。”他现在已经确定,周元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别看沙皇国据点、莫卧儿据点和大小玉兹据点对抗得如火如荼,这些都是虚妄。周元的核心目标,必然是白山派。这是他们唯一可以确定的盟友,也是在西域影响最大的盟友。果然,到了黄昏十分,胡彪跑了回来。他大声道:“师父!出现了!周元的人出现了!白山派寺庙遭到大量情报人员渗透,有神雀的人,也有内廷司的人。”孜亚直接站了起来,大声道:“压住他们!不能让他们靠近白山派寺庙半步。”“同时,你亲自进白山派寺庙,拖住白山派,不能让他们派人里应外合,无论什么理由,你要见到白山派掌学大长老,不能让他离开你的视线。”胡彪当即道:“弟子明白!”他兴冲冲直接朝白山派寺庙而去。直到此时,孜亚才长长出了口气,低笑道:“周元啊周元,你黔驴技穷,也破不了我的防的。”“只要老朽不犯错,你不会有任何机会。”天渐渐黑了,又有探子来报:“大长老,目前各处都在同时遭到渗透,虽然规模不大,但总感觉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孜亚大声道:“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只要你们坚守阵地,不出去,不应战,他们就没法子。”“把命令传达下去!必须坚持过今晚!”探子应了一声,大步离开。孜亚眯着眼道:“斗法?我的主场,你周元再聪明,又怎么跟我斗?”天彻底黑了。又有探子来报:“大长老!各据点都在请求加派人手!”孜亚皱眉道:“加派人手?暗哨在于精,而不在于多,胡彪是怎么想的?”探子抬起头来,轻笑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就想问问,黑山派的掌学大长老,你见到我,惊喜吗?”孜亚愣了一下,瞪眼仔细一看,失声道:“周元!你…是周元!”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 黑山派的路 “你…你是周元!”像是被人猛然掐住喉咙,孜亚整张脸都涨红,身体不可遏制地颤抖了起来。紧接着,他直接冲进屋子里,大吼道:“拦住他!”留存的人已经并不多了,仅有十多个功夫还算不错的黑山派武者,此刻全部朝周元冲杀而去。而周元则是一步跨出,强大的内力朝四周宣泄,刮起的狂风都让四周的人睁不开眼。他笑道:“掌学大长老,你是选择直接跟我谈,还是填十几条命进来,再跟我谈?”“你总不会认为,这些臭鱼烂虾能挡住我这个绝世高手吧!”最后这一句话,真是把周元爽到了,以至于他几乎都压制不住笑容。孜亚深深看了周元一眼,给周围的人打了个手势,才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单枪匹马杀到我这里来,就不怕有埋伏吗?”周元道:“你把所有资源都砸在其他地方了,哪里会想到我会来找你呢。”“说实话吧,这一场法会内外的斗争,我的目标从来不是白山派和其他中立势力,就是你。”说到这里,周元笑了起来,轻轻道:“我在这里最大的对手,就是你们黑山派,我直接找你们,岂不是更有效率。”孜亚沉声道:“你说的没错,但你同样清楚,黑山派是你的死敌,是不可能被收买的。”周元道:“世界上没有谈不成的买卖,只要价钱给的合适。”他缓步走了过去,躺在了孜亚之前躺着的椅子上,优哉游哉说道:“我们该聊聊西域的路要怎么走了,说说黑山派的诉求吧。”孜亚沉默了很久,尽量使自己冷静,然后郑重道:“既然卫王爷亲自上门了,既然话都说到这一步了,我也不玩什么心思与花样。”“我们的要求很简单,我们可以付出代价,但我们得活着。”“称臣,朝贡,金银,牛羊马匹,我们什么都可以给,但我们一定要活着。”周元笑着,缓缓看向孜亚,说道:“这是很好的结局啊,为什么不敢直接跟我讲呢?”孜亚道:“因为我们清楚,你周元睚眦必报,不可能让我们仅仅付出这样的代价,你巴不得我们死。”周元点头道:“所以,你现在说这些的时候,心里应该有答案了。”孜亚抬起头来,怒声道:“那到底还要怎样!我们已经下跪了!已经准备抽筋放血了!还不够吗!非要我们死吗!”周元轻轻道:“嗯,必须死。”孜亚沉默了。周元继续道:“趁大晋之危,进攻西海、甘肃,杀我汉家儿女,屠我大晋百姓,难道跪下就能解脱?难道给点钱财就能消灾?”“大长老应该很清楚,你们出兵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事情只有两个结局——要么大晋崩塌,要么你们灭国。”“很遗憾,大晋撑住了,现在只能你们灭国了。”孜亚腾地站了起来,咧嘴道:“那就来!周元!你想要不费一兵一卒收复西域,灭我汗国?纯粹是痴心妄想!”“老朽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可能成为你的人质,背叛汗国。”周元淡淡道:“不要激动,孜亚大长老,我有一个问题很想问你。”孜亚皱眉道:“有什么阴谋诡计,都使出来吧。”周元道:“你说…黑山派真的就等同于叶尔羌汗国吗?”这句话让孜亚直接沉默了。周元继续道:“叶尔羌汗国的王室和大臣,七成以上都赞同黑山派的教义,甚至是黑山派的教徒…但你不会以为,叶尔羌汗国就是你们黑山派的了吧?”“权柄和信仰,如果非要二选一,你猜那些王公贵族会选哪个?”孜亚低吼道:“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周元道:“叶尔羌快倒了,黑山派何去何从?身为大掌学,身为黑山派的魁首,你应该为黑山派谋一条出路啊!”“你看白山派就做得很好,他们向大晋靠拢,将来叶尔羌倒下了,他们非但不会受到牵连,还能靠着机遇茁壮成长。”“未来依附着大晋,还能不断掌握西域的权柄,增加在西域地区的影响力。”“通过这种影响力,又能持续反哺大晋,让大晋持续把权柄放给他们,以此形成良性循环。”“你们黑山派,怎么办?”孜亚冷笑道:“叶尔羌快倒了?呵,我看没那么容易吧。”周元道:“看来你对这一次斗争,有很大的信心啊、但你有没有想过,即使这一次我周元败了,最多三四年,我就会带着十多万大军杀向西域,彻底踏平这里。”孜亚面色僵硬。周元则是轻叹道:“很多事情,都是相辅相成的,在历史的大势下,没有哪个地方能置身事外。”“大晋要崛起,就必须要争霸大海,争霸大海,就必须要先让陆地成为铁板一块,西域的收复就成了必须要做的事。”“这是大势所趋,即使这一次我无法和平收复,等大晋缓过来,下一次就是武力收复了。”“大长老,你莫非还看不清楚,我们宁愿西域是一片废墟,也不会容忍叶尔羌的存在。”“因为废墟没有威胁,不会影响我们的海上争霸大业。”孜亚听得浑身发寒,心中又有一股绝望的悲哀,因为他知道周元说的是事实。如果大晋铁了心要亡叶尔羌,那叶尔羌是无法挣扎的。实力差距太大了,大晋缓个几年,大军压境,结局不会什么变化,只是让这里更烂、更破罢了。想到这里,孜亚忍不住抬起头来,颤声道:“难道,真的没有和谈的可能性吗?”“我们知错了,我们愿意称臣,愿意把这里建设得更好。”“大晋百废待兴,没必要在西域花费这么多资源啊,如果叶尔羌听话,你们会省很多力的啊!”周元道:“和谈的可能性,也有吧,就是活捉我。”“对于大晋来说,我的价值比灭叶尔羌的价值更高,但很可惜,你们不可能活捉到我。”“你们没有和谈的希望,孜亚大长老,为黑山派某一条路吧。”“你应该清楚,一种信仰,最重要的不是最巅峰时期的繁荣,而是坚持更加悠久的岁月。”“只有传承下去,一切才有意义。”孜亚冷哼道:“口口声声都在为我考虑,为黑山派考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盟友呢。”“但事实上,你们和白山派早已达成了默契!”周元瞥了他一眼,平静道:“对于大晋来说,白山派和黑山派没有区别,我们不希望任何一家独大,所以我出现在了这里。”“如果你把握不住这个机会,黑山派的路恐怕就真的走绝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阐述一个态度 漆黑的夜,风略有些寒冷。孜亚拉了拉衣领,面色阴沉,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周元依旧不紧不慢地说着:“接受真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这需要担当,需要坚强的心。”“皇太极当初选择接受真相,所以他背负了一切骂名,最终给女真找到了一条活路。”“孜亚大长老有这个担当吗?为黑山派找一条路。”孜亚喘着粗气,额头满是汗水,他咬牙道:“你在攻心!别看你所说的都那么有道理,事实上你距离胜利还差得远,事实上我们才刚开始斗争。”“你能够利用的资源有限,能做的事也有限,你甚至不敢杀我!”“你怕杀了我之后,和黑山派的矛盾再也无法调和,让你无法和平收复西域。”“周元,这些话术用来骗小孩子可以,骗我这种老骨头却没用。”他像是想通了很多事,突然大笑了起来。“说到底你来西域真正撬动了什么?靠着一个小计策救出了内廷司的人,靠着明修栈道,悄悄找上了我,仅此而已。”“你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却想要用这种表面上的优势,来蛊惑我的心。”“哈哈周元,你这张嘴皮还真是价值千金啊,你知道吗,刚刚有那么几个瞬间,我几乎被你骗到了。”周元伸出了手,淡淡道:“我认输。”孜亚愣了一下,下意识退后一步,道:“你又在耍什么花招!”周元面无表情道:“没有花招,我认输,我甘愿让你活捉,让你这个黑山派大长老成为促成此次和谈的最大功臣,如何?”孜亚道:“你会有这么好心?”周元摊手道:“我来西域,无非就两条路可走,一是发动政变,覆灭叶尔羌政权,二是和谈。”“你们不就是想活捉我,然后促成和谈吗?”“来,我给你这个机会。”孜亚冷笑道:“你必定有阴谋!但…抓住你,终归不会有错!”周元道:“和谈我也不提什么条件,要点抚恤赔偿金即可,甚至不需要你们称臣,不需要你们朝贡。”孜亚咧嘴道:“你糊涂了!”周元道:“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道:“三年之后,我带十万铁骑,一万支子母燧发铳,六百门佛朗机炮,再来西域。”“那时候,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了,炮火会帮我讲清楚一切道理。”“来,抓我,抓我就进入三年倒计时。”“来啊!动手啊!”说到最后,周元直接站了起来,把手伸到了孜亚跟前。孜亚不断后退,浑身都在发抖,汗水顺着脸颊留下,他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周元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四周众人一眼,但却没有一个人敢跟他对视。然后他才坐了下来,吐了一口浊气,道:“给你黑山派选一条路,你不走。让你抓我,你又不敢。”“谁糊涂了?你才是真糊涂。”“作为一教之掌学,竟然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教派该去往何处,想浑浑噩噩渡过难关?有那么好的事吗!”“接受真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孜亚大长老,该做选择了。”孜亚全身都已经汗湿了。他不明白。他完全不明白,周元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魔力,一个人跑过来,也不杀人,仅仅是说话,就能让人内心动摇,就能让人在生死边缘不断挣扎。他的话比刀剑还要可怕,像是要囚禁住人的灵魂。以至于,孜亚现在张着嘴,疯狂擦着汗,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但今晚的决定,真的会影响整个西域啊。“我知道你看不清一些东西,关于未来,也关于内心。”周元看向他,语气平静,道:“我来帮你。”“你是西域人,从民族的角度考虑,你自然希望这里变得更好、更繁荣。”“你是大掌学,从宗教的角度考虑,你自然是希望黑山派能有影响力,能成为主流。”“从权柄的角度考虑,你自然希望叶尔羌王朝还活着,最好就像现在这样,由黑山派主导的王室,控制着西域。”“这是你理想中希望看到的画面。”孜亚骇然看向周元,低吼道:“这里此前就是这样的!只要我们不攻打大晋!我们就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周元淡淡道:“不攻打大晋,叶尔羌能这么快崛起吗?和硕特部的遗产你们吃得全?没有沙皇国的资助,你们军费都凑不齐。”“这都是一环扣一环的,没有退路的。”“现在我来告诉你事实,叶尔羌肯定是要覆灭,由黑山派主导的政权和王室将不复存在,这是定局。”“当西域的权柄尽归大晋,你就该从宗教方面去思考问题了,如何让黑山派成为有影响力的主流?”“当然是依附于权柄了。”“权力允许,你才能传教,才能修建寺庙,才能获得相应的影响力,不然都是空话。”周元看向孜亚,眼中闪着光芒,缓缓道:“站在你的角度,面对这样的局面,真正能赢下来的路,只有这一条。”“是选择和叶尔羌同生共死,共同陨落,还是独辟蹊径,开出另一春……你来选!”“哪个结果,我周元都接受,也受得起。”孜亚深深看了周元一眼,然后怒声道:“想要靠一席话语,就彻底改变局势?周元小儿,你何其天真!”“老夫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背叛朝廷!背叛王室!”“来人!活捉周元!赏黄金万两!”四周的人全部朝着周元冲来,而周元发出了张狂的笑声,内力涌动,几个起落就破开了包围圈,进入了黑暗之中。这里莫名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孜亚颤抖的手拉起衣服,狠狠洗了一把脸,把汗水擦干,才长长出了口气。他就站在原地,沉思着,沉思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唤醒。“师父!我们赢了!”胡彪大步走了过来,嘿嘿笑道:“各个势力的驻扎区域,被我们死死防住,尤其是白山派那边,鸟都飞不进去。”“周元这一大晚上,屁事儿都没干成,怕是要急坏了,哈哈!”“师父,你怎么不说话?”孜亚看向自己的徒弟,再想想刚才周元带来的压迫感…他无奈笑了起来,这…这怎么打?这怎么赢?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这是什么法会 斗法,大护法从来没怕过谁。论经,大护法从来没怕过谁。他出生就在寺庙,三五岁识字之后,便听经阅卷,此后数十年如一日,博览佛经,终成一代高僧。前些年,他甚至有幸见到了巴彦罗汉,学到了一部《楞严经》,佛法大成。都说佛经在于悟,都不在于讲。大护法认为,这不尽然,悟在于个人,讲在于传播,二者缺一不可。大乘教需要广泛的信众,也需要修为精深的高僧,才能真正形成庞大的影响力。这一次斗法,好处确实不少,除了能换回人质之外,还能趁机宣扬我教佛法。因此,大护法这几天觉都没睡,一直在备课,打算讲一出生动的佛法课。但当他来到金乌亭之时,他人直接傻了。金乌亭左右两个擂台,相聚三十多丈,但为什么对面擂台全是人,我们这边没有人呐!大护法瞪眼道:“胡彪施主!这是怎么回事!法会还没开始!人怎么全部跑那边去了!”胡彪道:“噢,那边在发馒头,一人一个。”大护法表情变了,他突然觉得,今日之法会,可能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了。但他有禅心,他足够能忍。盘坐在蒲团上,静静等候着法会开始。阳光正好,全真神龙道这边馒头也发完了,百姓们见没便宜可占,也不捧场了,纷纷散去。于是大护法这才站了起来,看向晨曦,却又是一愣。“你…你与老僧斗法?”他一时间都有些结巴了。晨曦轻轻点头,道:“大和尚,你要加油哦。”“胡闹!”大护法怒道:“周元小儿分明是故意羞辱老僧,派一个小姑娘来与我斗法,斗个什么法?”“让他快快把人质交出来,老僧要立刻离开这里。”晨曦看着他,说道:“大和尚以貌取人,心怀嗔念,做不到诸法无相,五蕴皆空,还敢来这里讲经论道?”“不过我们道家人,从来不管别人做什么,我们只管自己的事,你要走可以走,人质肯定是不给你的。”大护法冷声道:“年纪轻轻,你懂什么诸法无相、五蕴皆空,周元不给人质,我便抓你换人质。”他身影如电,一瞬间就到了晨曦这边,大手直接去抓晨曦的肩膀。只是他还没有靠近,晨曦身上就溢出了澎湃的道韵,将他直接掀飞出去。强大的力量波动,也引来了四周百姓看热闹。“大和尚欺负小姑娘?”“还打不过?”“不会吧,不是说这大和尚是金顶寺的高僧吗!”“这小姑娘是哪一方的,全真神龙道,没听过啊!”人都是喜欢看热闹的,很快金乌亭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大护法现在心里有点紧张,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他没想到这小丫头会武功!而且内力好像很深啊!现在的情况是,全力出手打败她,会有欺负小孩子的嫌疑,但不全力出手吧,万一真输了,招牌就砸了啊。哎!有办法了!大护法灵机一动,当即双手合十,内力鼓动之间,僧袍猎猎,一副高僧模样。他正色道:“女施主内力精纯,很是不错,老僧再教你一招般若掌法!”把武艺切磋定性为教授武学,这样无论对方是否接得下来,也影响不到老僧的形象了,老僧依旧是那个师父。“无量寿佛!”大护法调集全身内力,使自己全身都燃着金色的光辉,动静搞得极大,让百姓也看得纷纷称奇,有部分甚至在喊菩萨显灵,已经跪倒在地上了。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大护法这一次就是要注重花哨,不注重实用。所以他一掌劈向晨曦,那金色的光掌十分耀眼,其实根本就没有多大杀伤力,晨曦随手就给打散了。但百姓不一样啊,他们只能看到外行的东西啊。全部朝着大护法顶礼膜拜,喊着菩萨显灵、罗汉转世。于是,大护法趁热打铁,当即宣传了起来:“我教自…”他做足了功课,把大乘教的历史娓娓道来,以普通人最感兴趣的“缘法”部分着手,很快就吸引了百姓的注意。一时间,晨曦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站在擂台上,看着那边热闹得很,心里有些委屈,她哪里想到这大和尚这么多小心思啊!分明是我轻易挡住了他的掌法,反而大家都关注他去了。她当即喊道:“我乃终南山全镇神龙道弟子,特奉祖师之命,来西域传道。”根本没人理她。一旁的大护法,已经在解释因果轮回了,大家听得心驰神往。晨曦怒了,当即大声道:“免费看病!不要钱!”这个就实在了,当即就有人朝她这边看来,但打量了她一眼,又摇了摇头。晨曦知道是自己的打扮出了问题,比起老和尚来,显得太稚嫩。于是她干脆把道韵调了出来,浑身流淌着青华,大声道:“免费看病,保证能看好,快来试试啊!”这年头的穷人,吃饭穿衣都难,谁身上不带个病?谁又有钱去看郎中?晨曦本身是没有说服力的,但奈何“免费看病”太符合这里的需求了,于是有那么两三个人,怀着试试又不亏的心态,走上了全镇神龙道的台子。晨曦直接取出银针,以先天道韵配合针灸之法,当即治好了一个人的耳疾。围观者一看,不对啊小姑娘,你来真的啊?于是人越来越多,都亲眼看着晨曦治病,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全是真功夫,一手内力一手针,基础的疾病根本难不倒晨曦。这下百姓直接炸开锅了,有免费看病的神医,这是什么概念,这就是救命的啊。还管个屁的因果轮回啊,先把病治好了再说这些玄的。于是无数的百姓开始朝晨曦这边涌来。晨曦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当即喊道:“全真神龙道就有很多治病的丹方,将来大家学了道,自然也就会医病了。”“西域这么大,我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如果有人加入全镇神龙道,学了医术,就算是当个游历的郎中,也是赚不完的钱啊!”这相当于,校长亲自点明就业方向,还不抓紧报名。大护法看着那边吵吵闹闹的,一时间也是心急如焚,这他妈是什么法会,不谈佛论经,去给人搞义诊看病?关键,老僧我不会这个啊!他看到已经有患者拿起了全镇神龙道的旗帜,在那里摇着,所有人似乎都在顶礼膜拜,甚至有人已经在问怎么入教了。他慌了。法会给别人做嫁衣了。金顶寺投入了那么多,感觉也没这一次义诊来的快啊!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 三日后 王宫见 “什么?打起来了?”周元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忍不住再问了一遍:“你说大护法对晨曦动手了?”关陆点头道:“最开始只过了一招,老和尚见晨曦有内力,就没再动手。”“但后来晨曦那边义诊太火热,老和尚这边彻底没人了,他恼羞成怒就提出要和晨曦比武。”“然后晨曦就给他放倒了,那些百姓都疯了,问怎么入教,要集资修建道观呢。”周元忍不住笑道:“大护法还真是帮了我们大忙啊,这一次比武肯定到处疯传,晨曦要名震伊犁了。”“让奎尼发动他的人脉和资源,把这件事编成故事,好好**一下,流传到西域各地去。”“要改变这里很难,需要数十年上百年的功夫,但这毕竟是一个好的开始。”“晨曦做得很好,她的形象也好。”“在立道这方面,我们要做更多的事。”关陆道:“还是说一说时局吧,我感受到伊宁城在变化,似乎再一次封城要来临了。”“这是否可以理解为,司马依狗急跳墙了?”周元则是看向叶青樱,笑道:“二师姐怎么看?站在如今司马依的角度上,他会祈祷事情往哪个方向走?”“肯定还是和谈。”叶青樱果断说道:“司马依是有野心的人,不可能为了什么所谓的西域而选择投降牺牲,他必定是要全力抓住我们,然后促使谈判。”“这样,他至少可以给自己争取到三四年的时间。”“这三四年,他可以和沙皇国及周边邻国深度沟通,希望他们派兵保护,争取在之后我们的进攻中,站稳脚跟。”“而莫卧儿帝国、沙皇国,在一定程度上,的确会给司马依帮助,因为他们不希望大晋的手触及到西域来。”周元拍手笑道:“瞧瞧,还是我二师姐厉害,孜亚那老头子但凡想到了这一层,都不会被我吓成那样。”“叶尔羌的确是有活路的,前提是促成和谈,又获得邻国保护,那时候我忙着海上的事,可能暂时把这边搁置。”“如果海上发展不是很顺利,搁置的时间可能会更久。”“而孜亚老头子,他现在的脑子里,估计全是三年之后大军压境的枪炮声了。”叶青樱道:“但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如果司马依宁愿把伊宁城翻几遍,都要把我们找出来,那我们是藏不住的。”“为了和谈,他可能会很丧心病狂,什么事都不会管。”周元笑道:“他想和谈,其他人就想和谈吗?这片土地上有野心的人很多,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跟他陪葬的。”“小影,下午帮我送一封信。”小影擦了擦嘴巴,眼睛在发亮:“我也有用?送给谁?”周元道:“送给阿依妮孜,要悄悄交给她,不能和伊尔庄园那些守卫起冲突哦。”小影把胸脯拍的啪啪响:“交给我吧!撤离的时候,我就和小师侄商量好了的,我们有接头方式。”周元连忙道:“小师侄?谁?”“就是晨曦的徒弟啊,那个有点凶巴巴的老婆婆。”小影眨着眼睛道:“她还想跟着我学蛊术呢,我没答应也没拒绝。”不是,这老太婆是真活到老学到老啊,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学。周元摇了摇头,道:“黑山派的种子已经种下了,那边暂时不收网,到时候自然有奇效。”“白山派这边,该见一见了,不然他们还以为我们多狼狈呢,搞不好都要动摇了。”叶青樱道:“见不到,盯得很死,我们确实很难渗透进去。”周元道:“人进不去,消息也进不去?”叶青樱沉声道:“消息没问题,可以通过后勤队伍,带信进去,这是我们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了。”周元想了想,然后低声道:“带信进去,告诉他们,三天后,王宫见面。”听闻此话,其他人先是一懵,然后愕然无比。叶青樱当即道:“有把握吗?王宫我们进不去啊。”周元道:“白山派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老是隔岸观火怎么行,他们肯定有扶持的王子或者贵族,我们混迹在侍卫、侍女群中,肯定能进宫。”“司马依坐不住了,今天开始恐怕又要封城了,这一次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包括伊尔庄园。”“只有王宫,王宫才是安全的。”关陆皱眉道:“这一招棋太险,一个不慎就容易暴露,暴露之后将无处可逃。”“但好处是,我们非但撑住了司马依这一波审查,还真正了解到了白山派的结构,可以为政变夯实基础。”“我赞成这招棋,但得多套几层壳,让对手即使发现了我们,也晚了。”周元轻笑道:“三天之后,是司马依六十大寿。”梅雯一听,当即道:“那好机会啊!”关陆则是一拍大腿:“坏了,这厮故意封城,等我们自投罗网。”周元摆手道:“好了好了,猜来猜去没用,其实很简单,司马依知道我唯一的活路在王宫,所以一定防备着这里。”“他想趁机,把生日过了,把局面平了,让所有人都坐到桌上去,和谈。”“他是有野心的,也有把握去做这件事,所以才会给这样一个局面。”“我们没得选,只能接招。”叶青樱皱眉道:“那白山派就关键了,必须要他们全力掩盖,我们才有不被发现的希望。”关陆道:“也难,生日当天,白山派肯定是被重点照顾的对象,他们的人都逃不过审查。”“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白山派秘密支持的那个王子。”“只有这个王子出手庇护,我们才能逃过这一劫。”叶青樱正色道:“司马依有二十多个儿子,但真正承认王子身份的,只有四个。”“大王子阿扎提,今年四十,是司马依的左膀右臂,最受器重。”“四王子阿里木,今年二十九,黑山派阵营,没有实权。”“五王子霍加,二十八岁,黑山派阵营全力支持的王子,跟随司马依作战好几年了,表现不俗。”“九王子艾尔肯,二十二岁,由于身体不好,一直居住在伊宁城,情报不多。”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沉声道:“目前看来,王位的有力竞争者,是阿扎提和霍加,尤其是霍加,已经有很多大臣站在他那边了。”“阿里木没有什么希望,办事也不行,都没人看好他。”“九王子艾尔肯,虽然一直称病,但有没有可能是韬光养晦?他应该是白山派一直在扶持的那个王子。”“我们要进王宫,白山派也只能掏出底牌,九王子艾尔肯应该会派人联系我们。”周元想了想,点头笑道:“那我们等他好消息!”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站队 伊宁城,王宫大殿。司马依坐在龙椅上,静静看着下方众人,他像是在打着盹儿,但下方众人却总感觉自己被盯着。气氛有些压抑,司马依最终还是开口了。“孜亚大长老,这段时间伊宁城闹得风风雨雨,黑山派承担了很多,你辛苦了。”他的语气很温和。孜亚却心中发颤,摇头道:“陛下,围剿周元之事,老朽未能做到最好,请陛下责罚。”司马依笑道:“据说,周元那晚找你了?”此话一出,众人都不禁朝孜亚看去。孜亚也是芒刺在背,他知道自己身边一定有陛下的人,但没想到那晚仅存的十多个人之中,也有陛下的人。“是。”孜亚郑重道:“前天晚上,我们派出了大量人手,在沙皇国据点、大小玉兹据点、莫卧儿据点和白山派据点蹲伏,与周元的人进行碰撞。”“但周元奇兵突出,单枪匹马杀到我这边来,我所留守的力量不多,挡不住他。”“于是,就交谈了一番。”说到这里,他连忙抬起头来,补充道:“周元所言皆是攻心之语,不足为道,动乱不了人心。”司马依笑道:“既然是攻心之语,不妨说出来,让我们也听一听。”“遵命。”孜亚深深吸了口气,道:“周元本质上在表达三件事。”“第一,大晋不可能与叶尔羌和谈,除非他被活捉。”“第二,即使和谈,大晋三年之后,他依旧会带兵征讨,收复西域。”“第三,他要我为黑山派着想,想清楚未来的道路,与他合作。”“他的重点是,以前两点为理由,试图使第三点更有说服力,让我反叛,被我拒绝。”“期间,他曾故意主动投降,让我抓他领赏。”“事实上是,他武功高绝,我留下的那十多个高手,根本限制不住他。”“若我真的动手,那他会毫不犹豫把我们全部杀掉。”“故我选择忍让,他最终离开。”司马依没有说话,而是仔仔细细看着朝堂上这些人,眼神变幻着。片刻之后,他才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孜亚大长老不愧是有智慧的,没有上当。”“那周元纯粹是在糊弄你,什么即使和谈成功,三年后又卷土重来,无稽之谈罢了。”“三年之后,大晋内陆的兵力真的能恢复吗?他们如今的钱全部押在开海之上,还要往女真和东番岛送,内陆地区的一条鞭法还在铺设,西南地区亟待建设…”“到处都需要花钱,兵力即使恢复,又哪里有余钱进攻西域?”“即使是打来了,我们稍微周旋,他便后勤告急,军需供应不上,就得乖乖撤军了。”“这是其一。”说到这里,他脸色慢慢变冷,哼道:“其次,三五年之后,叶尔羌也不会像如今这么弱,我们刚刚崛起,还未站稳脚跟,但站稳之后,集各部之力量,照样能凑出数十万大军,何惧大晋万里而来的疲劳之师?”“更何况,我们还有沙皇国、莫卧儿帝国相助,根本不是大晋可以拿下的。”“其三,开海真的就那么顺利吗?全世界都对大晋虎视眈眈,遥远的国度会派出大量的舰队,刚刚崛起的大晋海军,能说是哪些老牌强国的对手吗?这一关他周元未必过得了。”司马依淡淡道:“所以周元的话,虽然足够煽动情绪,却少了事实根据,最终是成不了的。”这连番的话语,让在场众人脸色好看了许多。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很害怕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害怕等几年周元再杀来,这里就生灵涂炭了。但陛下这么一说,他们又觉得周元杀过来的概率不大了,心中好受了很多。“周元会尝试和你们每一个人接触!”司马依看着在场众人,沉声道:“会说出很多勾引人的话!”“但我奉劝你们别信,他要的就是西域的权柄,真正分在你们手上的,能有多少?”“坚守住本心,看向西域的未来,我们做到铁板一块,才能做到无懈可击。”“只要你们不漏风,周元就找不到空子钻,活捉他也就是早晚的事了。”“三日后,我四十二生辰,同时我会派兵搜查全城,嘿…你们猜猜他如何才能逃得掉?”(PS:纠错——司马依的年龄应该是四十二岁,相对应的,几个王子的年龄要再做调整,昨儿脑子烧糊涂了,没想到这一层,大家记住各王子大小顺序就行,忽略这个问题吧。)……依旧是深夜。伊尔庄园内,雪桑夫人看到周元的信,也终于没了犹豫。“事情到了关键阶段,是该我出手了。”“阿依妮孜,明日一早,你以学习的名义前往白山派总部,你身份特殊,他们不敢拦你。”“我写一封信,你连同这封信一起,交给掌学大长老,让他交给一个叫索皮的人。”阿依妮孜眨着眼睛道:“索皮是谁啊,掌学大长老知道吗?”雪桑夫人笑道:“他当然知道,毕竟索皮监视白山派已经长达两个月了。”“记住,信一定要亲手送到掌学大长老手中,让他做好准备。”阿依妮孜道:“知道啦,可是这么多人看着我们,怎么出去呀。”雪桑夫人叹了口气,道:“傻孩子,事情到了关键时候,就容不得在立场方面龟缩了,这是自我政治态度的表达,也是宣告我们的声音。”“明早让老嬷嬷带你出去,谁敢拦你,她会动手。”阿依妮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还不明白这次任务的意义,转念想着,便问道:“如果没有送到,会怎么样啊?”雪桑夫人笑了笑,轻声道:“你可能永远也出不了西域了。”阿依妮孜摇头道:“那不会的,周元先生即使这一次不能和平收复西域,三五年之后,也肯定能收复。”雪桑夫人道:“那时候你早已嫁人,或许孩子都生了。”阿依妮孜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她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当即说道:“那外婆为何不亲自送?或者派更重要的人!”雪桑夫人摸了摸她的头,低声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必须你去做,孩子,这是功劳,明白吗?”“收复西域,有你一功,你未来的路就好走了。”阿依妮孜道:“可是外婆也想…”雪桑夫人摇头道:“我不成了,周元不会给我机会的,但会给你机会。”“为什么?因为我漂亮,因为他好色?”阿依妮孜满脸疑惑。雪桑夫人宠溺地捏着她的脸,笑道:“都不是,是因为你年轻,你是这片土地的未来啊。”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 再临金顶寺 “封城,地毯式搜索,怎么逃?”又是一个艳阳天,周元洗漱完毕之后,舒舒服服来到土楼的阳台坐着,吹着风,看着伊宁城的风景,心情舒适。他的前方摆着一个茶几,上边有水果和各种零食,脚下是花色的地毯,很是舒服。这样的阳台,在中原地区是很难见到的,但在这边,几乎所有的小楼都有。晨曦、小影她们也坐在旁边,一边吃着葡萄干,一边喝着果汁,简直不要太惬意。“这是我们都要面对的问题。”叶青樱脸色有些红,做贼心虚的她不敢说任何一句关于生活的话,而是直接开启主题。“面对这样的地毯式搜索,司马依必定动用全力,我们无处可躲,因此只能出其不意,潜伏进王宫。”“那么在司马依的角度看来,同样如此,他必定会在王宫埋伏着,等到我们上钩。”“这是一个挑战,还是必须迎接的挑战。”小影重重点头道:“看得出姐姐很重视现在的局势呢,昨晚和哥哥讨论了一晚上。”晨曦道:“嗯,是有这回事。”叶青樱倒吸了一口凉气,该来的还是来了,她低下了头,用力狠狠踩在周元的脚上。周元仰起了头,咧嘴道:“小影!晨曦!你们两个大晚上不睡觉!到底在做什么!”小影连忙摇头道:“睡了睡了,被吵醒了而已嘛。”晨曦也小声道:“我晚上都是打坐,一般不睡的。”叶青樱当即道:“周元!你有什么气都冲我来!对两个妹妹发什么火!”周元当即冷汗直流。坏了,这个恶人只能我来做啊!他板着脸不说话。叶青樱道:“凶什么凶,小影千里迢迢陪你到西域,容易吗?”“晨曦一个人流浪这么久,你这个当哥哥的也不负责,你好意思凶她们吗?”“道歉!给我两个妹妹道歉!”小影顿时拉了拉叶青樱的手,小声道:“姐姐你别…”晨曦也连忙道:“我们没那个意思…”叶青樱道:“你们可别护着他,惯坏了搞不好以后还动手打你们呢!这次必须道歉!”好样的!矛盾顿时转移到我这里来了!二师姐,你果然成长了不少啊。但没法子,昨晚吃了海鲜大餐,今天背黑锅也是应该的。周元只能沉痛地说道:“对不住两位妹妹,一人亲一下,算作道歉。”“少来!”叶青樱知道火候到了,于是连忙道:“这么多大事等着处理呢,没心情听你贫嘴,接着说正事啊咱们。”“那个…关于潜伏进王宫这件事,司马依肯定也做好了准备,周元你怎么看?”周元正色道:“正如二师姐所说,这是我们必须要迎接的挑战,因为其他地方肯定是躲不开了。”“目前的办法是之前说到的,就是借助白山派的力量,也就是九王子艾尔肯,进入王宫。”叶青樱道:“所以问题来了,我们都能预估到的事,司马依会想不到吗?我担心到时候会破例检查王子随从,把我们揪出来。”周元点头道:“所以事情不能这么简单,我今天约了九王子出来,到时候就能详细了解情况,做出更合适的安排。”叶青樱眼睛一亮,忍不住道:“你让小影去送信,就是让雪桑夫人帮忙传达这个?但艾尔肯也会被黑山派盯上吧?”周元笑道:“毕竟是王子嘛,肯定不敢大规模派人盯着,都是少部分精锐盯着罢了,那些人我们能拔出来。”“况且我们约的地方,也是守卫严密的。”叶青樱道:“哪里?”“金顶寺!”叶青樱瞪眼道:“那大和尚就那么好说话?”周元笑道:“我带晨曦一起去,有本事就打啊!”晨曦挥舞着拳头,眨着眼睛道:“我不怕那个大和尚,他不厉害。”扎心了老铁,修炼了大几十年的密宗内功,功夫堪比法王,其实够猛了,只是不如你这个开挂的而已啊。周元擦了擦汗,看了看天色,道:“差不多了,走,金顶寺见艾尔肯去。”“这个装病的九王子,看样子是个聪明人,希望他能给我惊喜。”……伊宁已经封城,街道上巡逻的人都多了起来,搜捕已经开始预热,这或许是司马依在传达某种信息。周元和晨曦悄然出行,很快就到了金顶寺。守门的僧侣恰好周元也认识,赫然就是普真。他看到周元素人打扮,不对,是俗家打扮,也是惊喜万分:“普痴师弟!你不是在禅房听大护法讲经吗!怎么这幅打扮啊!”我去,我这样你都认得出来,你入错行了啊,该来神雀当探子才是。周元双手合十道:“无量寿佛,普真师兄,师弟已经还俗了,今后还请好生照顾自己。”普真回礼道:“真是可惜,普痴师弟这么娇嫩的身子,为何还俗啊?”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周元真想一巴掌给他扇过去!他深深吸了口气,道:“普真师兄,上午可有外人前来拜会?”“有的有的。”普真当即说道:“上午来了三辆马车,都带着王旗,应该是某位王公贵族来礼佛了,大护法正在接待呢。”周元道:“果然,我应大护法之邀,前来一起礼佛,请师兄带路。”说到这里,他顿时压着声音道:“若师弟把事情办成了,到时候让大护法带你修炼欢喜禅法。”普真讪讪一笑,结巴道:“那倒…倒没有和师兄弟们相处来得有意思。”你码福的,你…周元咧嘴道:“带路吧师兄!”普真恶心归恶心,但做事也干脆,直接带着周元两人往里走。晨曦美如天仙,他当真一眼都不看。一直到了正佛殿,里边才传来梵音宏声:“是哪位高手前来拜会弊寺啊!”这一次晨曦故意放出了自身的气势,所以老和尚感受到了。所以他冲出来,看到周元的那一刻,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你还敢来!”周元指了指身旁的晨曦,大声道:“老和尚你好好说话!我妹妹在此!”大护法脸色有些阴沉,却不敢放狠话。昨天法会,他是真的有点破防了,本想着以切磋的方式找回场子…谁知道,一招就败了。可能是侥幸!对方必定是侥幸!是老僧大意了!想到这里,大护法冷哼道:“你当真以为一个丫头能护着你!”说完话,他身体拔地而起,如苍鹰一般翱翔天空,然后一掌直接朝周元派来,同时怒吼:“大罗佛手!”天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掌印,狂暴的力量倾斜而下,还未到达,周元脚下的石板就已经在开裂了。这一掌,大和尚必定用了全力。晨曦伸出右手,掌心道韵凝聚,开出一朵道莲。于是青华摇曳,恍若撼动诸天,黑色掌印直接消散,老和尚也像断线风筝一般摔了下来,口中连连吐血。他艰难撑起身子,指着晨曦,颤声道:“你、你师父是谁?”“哈哈哈!”周元顿时小人得志,跳出去大喊道:“老和尚现在服气了没?要不是我舍不得破坏我家晨曦道心,哪里用得着跟你玩花样,直接干废你了。”“现在你就在旁边候着,帮我们把门儿,否则老子烧了你这破庙。”爽了爽了,这下可真是爽了。周元搓着手,大步走进了佛殿,晨曦紧随其后。只剩下大护法撑在地上,佛心几乎崩塌。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九王子 周元可懒得理会大护法是否破防,他只是迫不及待见到这个九王子殿下。一个人,从小生病到现在,深居简出,博览群书,不问政事,但却又能获得白山派的支持。这听起来,就有一种麒麟才子的感觉啊。他想一睹为快!如果能在这个时代,能遇到这么有智慧的年轻人,也不失是一件幸事啊。毕竟在此之前,周元真的没有遇到过。大师姐和皇太极肯定是,但周元遇到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年轻了。而戴思、阿依妮孜这种也是聪明人,但都有明显的阅历问题,需要很长时间去积累,才能真正形成智慧。李景直倒算是一个天才,可惜被天地所桎梏,格局打不开。要真说聪明的年轻人,周元感觉只有一个曲灵大小姐。可惜曲灵大小姐不喜欢政治,更喜欢搞钱和导戏。大步走进佛殿,周元看到了陆续退开的下人。在那金佛之下,蒲团之上,一个年轻的身影跪坐着。他背影瘦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中拿着一炷香,缓缓起身,插进香炉。他并未回头,而是淡然说道:“圣人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在下汗颜,不曾婚娶,故未齐家;不曾参政,无法治国;未曾治国,何以平天下?”“更何况,早年间身体蹉跎,常怨天尤人,心怀激愤,仔细说这修身吧,也不算完善。”周元面色变得严肃,心情略有些激动。这个艾尔肯,虽然是西域人,但似乎真的有文化啊,那和聪明人合作起来,就轻松多了。周元笑道:“修齐治平,虽是圣人之言,但亦不可全部套用。否则如何解释——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依我看,只要心怀天下,眼观苍生,即使未曾参政,亦可治国平天下。”艾尔肯缓缓回头,露出了一张俊美的脸。周元当真是被吓一跳,汉人帅哥他见多了,毕竟他自己就是,但西域帅哥是真没见到,这个是真的帅啊。轮廓分明,面如刀削,那褐色的眼眸极为深邃,整个人的气质都很硬朗,很阳光。艾尔肯作揖,鞠躬而下,恭敬道:“叶尔羌汗国第九王子艾尔肯,参见卫王殿下。”周元还礼,随即说道:“你是汗国王子,给我施礼不合适吧。”艾尔肯道:“汗国?若叶尔羌是个伟大的汗国,我的确不需要向卫王施礼。”“但叶尔羌数十年来,不断壮大,国力日渐强盛,却从未真正造福这片土地。”“所谓的壮大强盛,不过是土地面积更广阔,兵甲更充足,官员更多罢了。”“而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依旧贫穷,依旧饱受欺压。”“我身为这样的汗国的王子,面对卫王爷这样造福天下之人,难道不该施礼吗!”天呐,他说话也好听,别把老子掰弯了。周元道:“你深居简出这么多年,对时局了解如此清楚,应该有很多想法吧?”艾尔肯看向周元,目光变得惊讶:“你…你听过我的故事?”“啊…啊?”周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艾尔肯道:“这么多年,我一直称病,不参与政治斗争,一直看书,学习,进步,就是为了等一个机会。”“如今,机会它终于来了!”“父王生辰,我打算把你们全部编入我的卫队,一起带进王宫。”“此一石二鸟之计也!一来你们可以逃过父王之搜捕!二来你们可以乔装打扮,刺杀我父王!”“只要我父王一死,叶尔羌群龙无首,我便振臂高呼,以白山派为底气,收揽群臣,进而上位。”“上位之后,巩固大权,再向大晋称臣,时机成熟之后,西域尽归大晋!”说得真好啊!老子都想为你鼓掌!你真是个带孝子!周元道:“那个…九王子啊,重点不是白山派,而是禁卫军的统领和城防营的将军,我们争取到了吗?还有叶尔羌其他王公大臣,你有没有私下摸过底?”艾尔肯大声道:“不必!谁都清楚!叶尔羌必亡!卫王爷站出来了,他们能不识时务?他们要负隅顽抗?”“所谓天命所归,大势所趋,他们敢不服?等着诛九族吗!”周元吞了吞口水,擦了擦额头的汗,正色道:“万一不服呢?”艾尔肯道:“无妨,我心里有底,禁卫军是大哥阿扎提统领,我曾问过他的立场,他说过,无条件支持我。”这你也信?不是你…周元忍不住道:“他当时有说理由吗?”艾尔肯道:“当然,有三个理由。第一,他希望西域的百姓能安居乐业,这就意味着,必须要尽归大晋。”“第二,我是他亲弟弟,是一母同胞,另外的都不是,应该互相帮助。”“第三,这是最重要的,他说我有天子气象,有王者之风。”你…你有天子气象?那第一个要杀你的是我啊!草,我能允许西域出现这么牛逼的人吗!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我哪里是什么小诸葛啊,九王子才是当代卧龙凤雏啊!”九王子正色道:“过奖,过奖,我最多不过东汉之李轶罢了。”历史你是学的真好啊!周元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后日夜晚,我们联系!到时候我自有办法!”艾尔肯作揖道:“能与卫王爷共成大事,幸甚至哉!且等卫王爷好消息!”说完话,两人相视一笑,他大步离开。然后,周元冷汗顿时冒出来了。坏了,这是个蠢货,书读傻了那种。白山派怎么会选择这种货色?难道他平时掩盖得太好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那种?反正把老子是惊到了。还好…还好老子想得比较深远,否则就真的上当了。周元静静坐在佛殿之中,并未离去。片刻之后,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快步走了进来,随从顺手就把大门关了。四周脚步声传来,似乎有人在站岗。然后,黑衣人才看向周元,沉声道:“你只有一炷香的机会,看在你三万两白银的份上。”周元道:“我只问你三个问题,如果你觉得答案令你满意,我转头就走。”黑衣人沉声道:“你问。”周元道:“第一,如果我不来西域,你认为你将来会是叶尔羌汗王吗?”“第二,除了司马依之外,谁为这个汗国付出最多?”“第三,大晋开国之初,封黔宁王于云南,累封四代,这个权柄是否比一个夺嫡失败的王子,更有分量?”沉默。良久的沉默。黑衣人终于开口:“你不来西域,汗王会是老五霍加的。”“除了父王之外,我才是为这个汗国付出最多的人!”“最后…夺嫡失败,我几乎难逃一死,就算是活,也至少软禁半生。好吧,就算老五再大气,什么都不管我,我也绝比不上曾经大晋的黔宁王。”周元淡淡道:“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黑衣人沉默。周元看向他,一字一句道:“助我成事,你就是平西王!”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吐露秘密 黄昏的时候,周元回到了奎尼家,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大为惊喜,鼓掌道:“好久没见你了啊!黑猴子!”“章飞何在?来,把这小子揍一顿!”黑猴子扑腾一下跪在地上,差点哭了:“王爷,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您有什么吩咐就直接讲,小的保证照办,上刀山下火海也去啊!”周元笑着看向他,眯眼道:“看来你知道我要找你办事了啊,是有一个事儿,要你全权负责。”“如果办成了,你真活命了,如果办不成,那你完蛋了。”黑猴子抹着眼泪道:“小的保证把事情办好。”周元把头凑过去,压着声音道:“这不是汗王司马依的生辰要到了嘛,我有一批好兄弟想见见世面,去参加一下生辰。”“人我都联系好了,你得把他们带进去。”黑猴子愣住了,喃喃道:“混进王宫,参加生辰?这不是砍脑袋的罪吗?小的不敢。”周元道:“那你倒霉了。”黑猴子哭诉道:“倒霉也不敢啊,那是砍头的罪啊!”“奎尼!”周元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来了来了!”奎尼牵着一头驴快步走来,谄媚道:“王爷,您要的驴。”“去你娘的,是黑猴子要的驴。”说完话,周元看向黑猴子,道:“它在发情期,继续一个发泄方式,你不进宫,它就要进你的洞,明白吗?”黑猴子明显是愣了一下。然后他双腿顿时发软,大声道:“进宫!进宫进宫!小的选择进宫!王爷饶命啊!”“搞定,章飞你把人分配给他,明天上午待他去交接。”章飞点头道:“没有问题。”饿了差不多一天,周元抓着大饼先啃了起来。晨曦、小影、叶青樱和梅雯她们也靠了过来汇报情况。其实主要是叶青樱汇报,其他人旁听,负责了解情况,到时候可能会有其他任务。“伊尔庄园那边,我们今天再次联系了,达成了协议。”“雪桑夫人表示没问题,容纳一些内卫是轻易可以做到的。”“另外,她也表示她之前的承诺不会变,到时候会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周元微微眯眼,轻笑道:“她没有强调其他的?”叶青樱道:“她说,传信的任务,是阿依妮孜完成的。”这让周元皱起了眉头,呢喃道:“阿依妮孜?还是太年轻了些啊,不合适。”“不过有功的人,应当赏赐,到时候我让大师姐给个郡主吧,方便她以后做事。”梅雯则是说道:“伊宁已经封城,本地的军队已经开始逐步清查,今天就能清查至少四成区域,他们都是地毯式清理,我们没有越过封锁线的可能。”“最迟明晚,我们这里就要被搜查,必须要提前安排好去处。”周元点头道:“梅姐姐,你要负责内卫方面的基本培训,在明天中午之前要完成,基本的规矩她们必须知道。”梅雯闻言心中一颤,低下头小声道:“属下明白了。”叶青樱嗅到了不同的意味,梅姐姐?嚯?他喊得倒是亲热,主意打到我团队里面来了?她暂时没说话,只是眼神打量着周元。周元也知道坏菜了,强行板着脸道:“九皇子艾尔肯不可靠,明天我们要采用备选方案,现在我们跟你们讲一讲细节。”他不待二师姐打断,便直接滔滔不绝讲了起来。经过详细的分析,不断的预演,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事情才算结束。“小影你去哪里?哥哥今晚陪你睡啊!”周元连忙拉住小影,低声笑道:“大哥不放心你一个人睡。”小影摇头道:“不行哦,小影这两天都不睡呢,要炼制蛊虫。”这死丫头,关键时候靠不住。周元看向晨曦,正色道:“好妹子,我内力出现了滞涩,运转周天都困难,可能需要你帮忙修炼啊!”晨曦下意识退后一步,脸色也红了。周元连忙补充道:“不是双修!你误会了!纯粹是打坐!”晨曦轻声道:“可是,我答应了阿依妮孜,今晚去陪她,这个妹妹第一次面对这种政治变局,心情很紧张。”这下真坏了!周元满脸大汗,忍不住高呼道:“关陆!关陆何在!”“别叫了!”叶青樱直接站了起来,一把揪住他耳朵,大声道:“关陆去给黑猴子上课了,你以为他像你一样闲啊!今天没人能救你!跟老娘走!”“轻点轻点!”周元跟着她到了卧室,连忙挣脱她的手,忍不住道:“叶青樱!你能不能给我留点威严!”叶青樱眯眼道:“屁的威严,都是自家姐妹,又没有外人在。”“另外,休要转移话题,我问你,梅雯怎么回事?”周元直接举起右手,郑重道:“清清白白,嘴儿都没亲过!纯友谊!”叶青樱一把抓住他的手,咬牙切齿道:“你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她平时都是大姐姐的形象,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大大方方的。”“但这几天,她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动不动就脸红,姓周的,你敢跟我讲你没偷她心?”周元瞪眼道:“老子有魅力也有错吗?众所周知,全天下喜欢我的女人,没有百万也有大几十万!”叶青樱道:“不许吃窝边草啊!内廷司的女人你也碰!你要脸吗!那是我的属下!我好几年的属下!”周元摊手道:“二师姐你饶了我吧,我这次真的很清白啊!我发誓,我就拉过手!”他连忙把来西域和梅雯会面的情况全部讲了出来。叶青樱听得直皱眉头,最终重重叹了口气,道:“内廷司的女人,是陛下养着的,我们拿着远优于常人的薪俸,但也把生命献给了陛下。”“梅姐姐三十了,从来没有男人,你在她最脆弱的时候这么闯进去,她哪里受得住?”“你今天就把话说清楚,你到底要多少个女人才够!”周元当即道:“已经够了!绝对够了!”叶青樱道:“不要以为我管不住你,你若是真把我惹急了,我就告诉师父,我让师父来惩罚你。”周元沉默了很久。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低声道:“二师姐,我跟你说个事儿。”叶青樱看他表情,突然有些心跳加速,她吞着口水道:“最好不是坏事!”周元道:“在东海女真族地,我油尽灯枯,重伤垂死,师父救了我的命。”叶青樱重重吐了口气,端起茶喝了起来,道:“那没什么,师父一向偏爱你。”周元低下头,小声道:“以…双修的方式…”“噗!”叶青樱直接把茶喷了出来,眼睛猛然瞪大。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 一切都是我给的 “你…你你…你怎么能…”叶青樱差点把自己呛死,说话都结巴了起来,指着周元,满脸不可思议:“你怎么能欺师灭祖啊!”周元叹了口气,道:“都是造化弄人,我本来也没有想过在那样的情况下,发生什么的。”“但事情,偏偏就是发生了。”叶青樱当即道:“你分明觊觎已久,最终得偿所愿,周元,我不喜欢你这样,特别不喜欢。”“你分明有那么多优点,每一个都足够让人倾心,但你偏偏在这男女之事上,什么都不忌讳。”周元面色平静,伸出了双手。他缓缓道:“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也。”“师父我喜欢,这天下的道理我也赞同,既然二者不可得兼,我就只好不管那些道理了。”叶青樱骇然道:“我是读书少,但…我至少不蠢吧?圣人的道理,你拿来这么用,糊弄谁呢?”她把茶杯重重放下,摇头道:“师父是在乎你,为了保住你的命,才会那样做的,否则师父不可能突破底线。”她抓住周元的手,道:“忘记这件事,不许用这件事去为难师父、胁迫师父,否则我跟你没完。”周元点头道:“我听你的,我一定不让师父为难。”叶青樱这才松了口气,然后闭上眼,缓缓道:“我得把你管紧一点,不然你指不定还得去找女人,当然,按照你的说法,是遇见缘分。”“不过你们家也真奇怪,赵蒹葭对你太过大度,薛凝月对你太过宠爱,彩霓那妖女又愚蠢,唯一聪明且能管得住你的曲灵,偏偏要做你的帮凶。”“她们都不管,我来管,今后你周家的大门,我来守着,谁也别想轻易进来。”周元举手道:“缘分的说法,是实打实的,你不信自己想想,我找的女人,可都不是最新认识的,而是认识好些年的。”叶青樱懵了一下,哎,还真是…她当即反驳道:“那也不行,反正我就是要管,你若是不听,我就…我就跟师父一起回白云观,我出家。”周元道:“师父未必愿意跟你回去。”“你再说!”叶青樱彻底怒了。周元连忙作揖:“错了错了,以后我都听你的,二师姐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叶青樱道:“你最好别敷衍我,哼,不然师父那边只要我哭一场,她能自责万分,主动不见你。”这还真是…二师姐成熟了,也聪明了。周元正色道:“感情的事,都是我们家里的小事,还是说一说大事吧。”“关于潜入王宫的计划,已经做得很完善了,现在有几个方面是要注意的。”叶青樱点头道:“你说。”周元道:“第一,雪桑夫人的影响力和威望,是否能够真正影响到叶尔羌的王室。”“第二,黑山派的孜亚内心到底是否动摇,我不期待他转头靠向我们,但我期望他在玉石俱焚和求条活路面前,选择后者。”“第三,针对沙皇国、莫卧儿帝国的据点,应该要动手了。”“第四,也是最关键的一个人物,五王子霍加。”叶青樱想了想,才沉声道:“你来西域,是行王道的,不顺应大势的人,都该死,无论是谁。”“我建议你不要总是考虑着大局,西域可以接受一定程度上的混乱,哪怕是多牺牲一些人,毕竟长痛不如短痛。”“你考虑太多,总想更完美,但往往使我们更危险。”周元想了很久,才点头道:“就这么办,明天就办!”……翌日一早,内廷司三十余人悄然前往伊尔庄园,神雀共计八十人,悄然前往另外一个地方。与此同时,伊宁城防营及外部驻扎军队,已经搜寻过来,整个城的人都被翻了个遍,没有任何地方遗漏。“依旧没有找到周元。”这是答案。司马依很满意这个答案。他轻轻笑道:“你看,周元就是周元,总会有法子应对我们。”“他成功找到了他的盟友,也成功与之汇合,在面对严密搜捕的同时,还可能形成反扑。”“毕竟明天就是我的生辰,他甚至可能走到我的面前来,把我杀了也说不定。”孜亚连忙道:“陛下,这绝无可能,黑山派教徒已经全部集结,时刻听候陛下的吩咐。”“禁军两千人,足够搜寻每一个进入王城的队伍,周元就算是上天入地,也无处逃遁。”四周的大臣面面相觑,然后纷纷称是。朝会散去,众人离开。孜亚这才低声禀报道:“陛下,昨天早晨,阿依妮孜去了白山派,大约一个半时辰后,九王子出府了。”司马依似乎早已知道这个消息,随意摆了摆手,道:“那丫头也长大了,能做点事情了,同时也说明,雪桑对我没信心了,大晋吓破了她的胆子。”孜亚却是沉声道:“但在微臣看来,是雪桑夫人野心不死,想要通过另外的方式,获得权柄。”司马依平静道:“当年的文化改革,她的确受了委屈,算了,随她吧,她那边起不到决定性作用。”孜亚微微点头,缓缓退下。……六月十二,司马依四十二岁生辰,伊宁城各大贵族,携带家眷随从,全部赶赴王宫参加宴席。此次生辰的排场,超过了司马依以往任何一次。他的目的很明确。第一:通过生辰宴席,增加叶尔羌高层的凝聚力,期望团结更多的人,共克时艰。第二:通过搜捕周元,判断出汗国内部各大派系的立场与态度,揪出那些必须要处理的叛徒。第三:通过这一系列行动,增加自己的威望,让汗国内部变得干净,成为铁板一块,为之后的计划夯实基础。第四:活捉周元,开启谈判,为叶尔羌争取两到三年的空窗期,以应对未来的挑战。他必须要这么做,否则大晋那边搞不定,汗国内部也长期处于分裂状态,人心定不下来,也没有资本跟沙皇国、莫卧儿帝国谈条件。司马依并不老,正处于野心最旺盛的阶段,也有足够的能力去处理事务。从他之前果断联合沙皇国,吞并和硕特部,以及统一整个西域,进攻大晋,就看得出他的野心和能力。他的选择一直没有错。只是周元奇迹般的赢了沙皇国,只是宋武奇迹般的守住的甘肃。“哪怕周元赢了,只要甘肃拿下来,大晋的西北就彻底空了。”“我们也能长驱直入,拿下巨大的利益,再不怕大晋威胁。”“一步失,步步失,以至于到如今这个地步啊!”穿着龙袍的司马依感叹着,摇着头笑道:“今天我生日,就不说以前那些扫兴的事了。”“该抓内鬼了。”“老九进宫了吗?”孜亚沉声道:“进宫了,带了随从八十人。”司马依冷笑道:“卧病之人,要那么多随从做什么?平时那么低调,今天又突然那么高调,是书读傻了吗,以为别人看不出他有猫腻?”“让禁军把老九的人围了,包括他!”孜亚忍不住道:“这、这完全不给九王子留一点体面吗?”“体面?”司马依冷声道:“他们的体面,都是我的给的。”“他们的一切都是我给的!”“跟我谈什么体面!”“如果周元的人在老九的队伍里,别说体面,他连命都保不住。”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 出大错了 王宫大殿,此刻是冷冷清清的。所有的宾客都讲被请到侧宫广场及周边殿宇,暂做休憩,品茗吃食,等待主宴开始。而司马依就静静坐在这里,等待着消息的到来。他表情平静,似乎在沉思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眯眼道:“孜亚长老,你觉得周元会以那种方式进入王宫?现在外边可真待不住了。”孜亚皱眉道:“目前看来,是九王子没错啊,白山派近些年一直在资助九王子。”司马依道:“我会对老九动手,严苛审查,这不单单是你我能看出的,其他聪明人也看得出来,周元难道是傻子,就这么很儿戏的上当了?”孜亚道:“老臣想过这件事,但周元除了白山派之外,并无盟友吧?”司马依笑道:“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很多时候,并不是一定要盟友,才能帮上忙。”话音刚落,外边便有侍卫快步走了进来,沉声道:“启禀陛下,我们已经控制并隔离了包括九王子在内的八十余人。”“经过严格审查和对照,发现九王子这八十多个随从,全部都是从各大店铺花钱请来的汉人劳工,根本不是什么情报人员。”“领头的是一个叫黑猴子的年轻人,是金顶寺的探子,在此前被周元活捉,被周元逼迫着做事。”孜亚变色道:“周元呢?没找到?”司马依笑了笑,道:“你看,他不傻吧,他也看得出老九是个蠢货,根本不值得信赖。”“来吧,再猜一猜,谁会带着周元的人进来。”孜亚面色凝重,沉声道:“伊宁城,除了那些汉商之外,只有几批人有可能是周元的盟友。”“其一:雪桑夫人,她毕竟曾经接待过周元,在上一次全城大搜捕的时候。”“其二,大小玉兹,他们是有可能被周元争取到的。”“其三,白山派,他们向来主张与大晋修好,主张回归大晋,繁荣西域。”“如果说九王子被排除了,那白山派应该也被排除了,就剩下一和二了。”司马依道:“雪桑那边根本没有带男性随从,倒是带了几十个女人,说是护卫。”“周元肯定是不在里面的,但内廷司的内卫可能混在其中,我们认不出,只能让雪山来的大护法帮忙辨认。”孜亚沉声道:“那老臣这就去请大护法,他应该也到侧宫了。”司马依摆手道:“不急,再说大小玉兹,他们总共只来了十多个人,周元有可能藏匿其中吗?”孜亚道:“有可能,周元未必把自己的人集中在了一起,很可能是分批次安插,大小玉兹那边说不定就有他。”司马依笑道:“来人,去把大小玉兹都围了,同样的办法,隔离审查,不许放出来。”孜亚变色道:“这、这很可能把对方逼到周元那边去啊!”司马依道:“你认为他们是否站队,还重要吗?今天必须活捉周元,谁都拦不住。”孜亚深深吸了口气,道:“那老臣这就去找大护法,让他把雪桑夫人的团队也隔离起来,仔细审查!”司马依点头道:“好,你这就去办。”孜亚快步走出王宫大殿,朝侧宫进发,很快就在一处殿宇之中,找到了金顶寺众僧和大护法。他面色凝重,双手合十道:“无量寿佛,大护法,我们又见面了。”老和尚也是愣了一下,连忙回礼道:“掌学大长老太客气了,初来伊宁的时候,还全靠长老帮助,才有金顶寺之今日。”孜亚道:“都是举手之劳,如今的时局,大护法应该也清楚。请大护法帮忙,跟老朽走一遭,指认内廷司内卫。”老和尚笑道:“无量寿佛,举手之劳,岂敢推脱。”两个宗教领袖级人物,走到了雪桑夫人的殿宇。这里已经被数百个禁军包围,剑拔弩张的气氛让人心惊。倒是雪桑夫人镇定自若,静静坐着喝茶。阿依妮孜则是在与禁军争执着,显得很不服气。“小阿依,别闹腾了,他们不会听你的。”孜亚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笑容,道:“坐着休息吧,他们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啊。”阿依妮孜哼了一声,也不好摆脸色,施礼道:“见过掌学大长老。”孜亚笑道:“你长大了,愈发漂亮了,今后一定前途无量。”说完话,他才走到雪桑夫人面前,微微点头道:“夫人,奉陛下之命,审查夫人的随从护卫。”雪桑夫人看到大护法,冷冷道:“陛下之命我不敢违抗,但你带个出家人到我这里来,是什么意思?”孜亚道:“夫人不必紧张,这也是陛下的意思,毕竟大护法是认识那群内卫的。”雪桑夫人道:“事后我一定要问陛下讨个说法!”“当然。”孜亚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然后施礼道:“大护法,拜托了。”“无妨。”老和尚来到房间内,仔仔细细观察着每一个侍女和护卫的容貌,眉头越皱越紧。然后他走出了房间,压着声音道:“不是内卫!一个都不是!”孜亚脸色顿时大变,然后深深吸了口气,道:“夫人!打扰了!事后再向你赔罪!”他立刻转身,迅速来到王宫大殿。“陛下!雪桑夫人那边,没有问题。”司马依闻言,也是瞪大了眼。他沉默了片刻,突然脸色一遍,沉声道:“孜亚,你说周元有没有可能利用夺嫡情况,来做文章?”孜亚吓了一跳,颤声道:“陛下,您是说…”司马依正色道:“坏了!我们出大错了!”“周元最开始就没打算利用什么盟友混进来,而是他勘破了叶尔羌的夺嫡局势,找到了最需要帮助的王子。”孜亚这下不敢说话了。司马依继续道:“夺嫡局势,谁都看得出来,本该是老大最有利,但老五获得了你们的支持,加上自身能力越来越强,已经压住老大一头了。”“老大是典型的,做的多,对的少,慢慢的被放弃那一个。”“他…恐怕不甘心,很可能被周元利用。”直到此刻,孜亚才急忙道:“陛下!禁军归大王子管啊!如果当真如此…我们就被动了!”司马依大声道:“快!立刻!立刻让禁军统领来这里!”“让老大也来!还有老四!”“事先不要透露任何情况,先把人叫来再说。”孜亚立刻施礼道:“老臣明白!这就去办!”司马依看着他的背影,然后缓缓闭上了眼。他呢喃道:“老大啊,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功劳不大,但苦劳很多…我可不希望你犯错啊!”“若周元真在你的队伍里,那就别怪父王无情了。”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 最平庸的人 孜亚看得出,陛下的心情很紧张。这些年来,叶尔羌对外征战,从和硕特部到土默特部,又覆灭了吐鲁番汗国,最后又对大晋发起进攻。在这样的情况下,陛下精力有限,把后方很多大权都放出去了,一方面可以让他轻松点,另一方面,也方便褒奖功臣,培养下一代。大王子阿扎提就是这样的典型,王宫禁军的权柄,就是吞并和硕特残余势力时,对大王子功绩的嘉奖。而如今看来,这样的嘉奖反而成了刺向他的利剑。“父王叫我过去?还是一个人?”阿扎提的脸色很难看,眼神变幻着。孜亚平静道:“大王子,陛下现在的心情很急躁,希望你立刻过去。”阿扎提冷笑道:“他哪里是急躁!他分明是不信任我!”孜亚沉声道:“王子!慎言!”阿扎提大声道:“这么多年了!我跟着他到处打仗!身上的箭孔刀伤不计其数,命都差点丢了机会,他竟然还是不信任我。”“为什么不让老五去!他做对了什么!会这么受宠!”孜亚微微眯着眼,一字一句道:“大王子,你要违抗王命吗!”这句话让阿扎提沉默了。他攥着拳头,最终还是咬牙道:“好!我去!我去见证我的父王到底有多么偏心!”他跟着孜亚,很快到了王宫大殿。此刻,禁军统领和四王子阿里木,已经在这里等候了。司马依看着自己的大儿子,缓缓道:“阿扎提,你是兄长,也是跟我征战多年的将军,应该要有广阔的胸襟,不要被一些虚妄的东西遮住了双眼。”“这一次把你叫来,不是我在怀疑你,而是我在帮你证明清白。”阿扎提抬起头来,抿着嘴唇道:“我知道父王要说什么,无非是让我交出禁军的权柄,然后暂时隔离我罢了。”“我的一切都是您给的,您当然可以这么做。”“但是父王,为什么我这么多年的追随与奋战,却还是得不到你的信任?”“你不就是怀疑我勾结周元吗!做儿子的,会勾结外人去戕害自己的父亲吗!”“父王,你把我当畜生了!”司马依面色依旧平静,缓缓说道:“当几次畜生没有关系的,只要你做的事情是正确的,你的结局就不会太差。”“阿扎提,权柄给你带来力量与荣耀,自然也会带来危机与责任,你该为此担当一些东西,不必感到委屈。”阿扎提直接从怀里把虎符拿了出来,他大声道:“这权柄我可以不要,我不在意这个!”“我从来不为权柄感到委屈,我只是深深知道,我是不被信任那一个,即使我做了这么多,都还不如他!”说到这里,他直接指着四王子阿里木,大声道:“一个一事无成的人,一个最平庸的人,一个办什么事都畏畏缩缩的人,却在关键时候,成了最被信任那一个。”阿里木忍不住道:“大王兄,你别这么想,事情结束之后,我会把虎符交给你的。”阿扎提显然依旧有情绪。他咧嘴笑道:“当然,你当然会把虎符交给我,你毕竟根本驾驭不住它。”“阿里木,我不是在责怪你,我是在为我自己鸣不平,我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阿里木小声道:“大王兄,别抱怨了,都是为了汗国,为了父王。”“受点儿委屈,没关系的,哪有完全不受委屈的位置啊。”司马依笑道:“说得好,就算在我这个位置,不也一样要受委屈?”“给我脸色看的人可不少,沙皇国的,莫卧儿帝国的,大晋的,还有西域许多大贵族。”“为了汗国变得更好,难道我没有忍受一些东西吗?”阿扎提抬起头来,沉声道:“父王,我知道您辛苦,但老五呢?”“他是最受器重那一个,也几乎是您的接班人了吧,为什么他什么都不需要付出?为什么他就不需要受委屈?”“就因为他聪明?就因为他能练兵,能收揽人心,能获得黑山派的支持?”“这么重要的大事,我甚至没看到他的人影在哪里,真是可笑,他不该出力吗?”司马依道:“他在指挥城防营,对伊宁城进行排查,保证周元不在王宫之外。”“好!”阿扎提道:“我希望他真的有那么优秀,我希望你们能找出周元来。”司马依淡淡道:“阿里木,收下虎符,禁军暂时由你统管,你的任务是保护王宫的安全,同时抓出周元来。”阿里木正色道:“是,父王,儿子一定完成任务。”说完话,他接过虎符,带着禁军统领一起离开。王宫大殿,陷入了寂静。司马依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眯眼道:“装得很愤怒,为了给谁看?”阿扎提脸色微变,低着头不言不语。司马依道:“给老五看?让他认为你快忍不住做傻事了?让他认为你脑子笨?是个莽夫?”阿扎提小声道:“父王,我没…”司马依摆手道:“你这些小心思就别在我面前装了,另外,你说句说话,你见过周元没有?”阿扎提叹了口气,无奈道:“见过。”司马依眼中杀意一闪而过,笑容依旧和煦:“说了什么?”阿扎提道:“他说我肯定做不了汗王,将来会被清算,让我投靠他,到时候他封我为异姓王。”“他的话语很有蛊惑力,我动摇了,但没有答应他。”司马依冷冷道:“有没有答应!查过才知道!”“最多半个时辰,禁军内部外部,及你的随从,全部都会被审查清楚。”“在此之间,你在这里待着,哪里都不能去。”阿扎提抬起头来,郑重道:“父王,如果我不是叛徒,而阿里木才是,你又该怎么办?”“阿里木?哈哈哈他?他没可能。”司马依淡淡道:“阿里木太笨了,太理想主义了,他的心也不够狠,注定是没能力做出这些事的。”说到最后,他声音又慢了下来…理想主义…目前西域最符合理想主义的路,就是回归大晋,共同繁荣。若是周元从理想主义作为突破口,联系到了阿里木,说动了这傻小子…阿扎提沉声道:“父王,阿里木没有办事的能力,是因为他经验很浅,做事总是希望不得罪每一个人。”“他骨子里不够野,他倾向于规则,他是盒子里的人。”“混乱地区的王,繁荣地区的侯,他会选择后者。”“这是他的价值观和理想!”“前者父王你给不了他,因为你想给老五,后者你更给不了,但周元能给。”“我是见过周元!但我顶住了诱惑!因为忠诚!”“但…谁又敢保证,阿里木没见过周元呢?”听闻此话,司马依只觉全身发寒,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我刚刚才把禁军权力给他!如果周元选的是他,那我不就上当了!周元真的有这么恐怖吗!还是说,阿里木对理想的坚持,早已超越了他对汗国的忠诚!最平庸的人,往往有最大的用处?司马依猛然站了起来,怒吼道:“孜亚!快让孜亚护驾!护驾啊!”“快去宣老五进宫!让他不必再等了!直接带着城防营进宫!搜捕每一个人!每一个!”司马依彻底慌了。 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简单的理想 意思是…朕的儿子也通wo?神奇的话,此刻可以用在司马依的脑袋上再合适不过。他有一种危机感,他感觉似乎下一刻,自己的儿子就要带着禁军和周元,杀尽王宫大殿,宣布游戏结束。所以他怒吼了起来。孜亚带着一众高手跑了进来,急忙道:“陛下,出什么大事了?”司马依慌张道:“有问题!阿里木可能有问题!我们都上当了!上周元的当了!”“黑山派的人呢?就怎么一点儿吗?快都叫过来,把大殿团团保护起来。”孜亚当即变色,立刻道:“老臣遵命,一定不会放任何一个人进来。”“就算是禁军全部叛了!老臣也保证能拖到五王子带城防营进王宫救驾!”说完话,他便吩咐黑山派一众高手,沉声道:“你们立刻把大殿保护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是!”上百个高手守护着王宫大殿,这让司马依心安了很多。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喃喃道:“希望老五快一点带城防营进来啊!”而孜亚则是立刻来到禅院,找到大护法。此时此刻,他要发动一切力量,保护陛下安全。如果禁军真的被周元掌控,就必须要拖住,至少要拖住半个时辰!“救驾!救驾!”孜亚的声音都在颤抖:“大护法,帮帮忙,快救驾。”这句话把老和尚也吓一跳,他腾地弹了起来,瞪眼道:“什么意思?周元找到了?”孜亚道:“阿里木!周元很可能和阿里木联合了,拿到了禁军的权柄,如果禁军反了,陛下就要出大事。”“快啊,不是犹豫之时啊!”老和尚却反而皱了眉头,沉思片刻,才沉声道:“孜亚大长老,如果我们出手了,也算是立了大功吧?”孜亚变色道:“现在谈条件,是不是太下作了一些?”老和尚道:“事情忙完了,老僧还有谈条件的资本吗?”孜亚道:“西域之独立,对于你来说是好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你应该站出来破坏周元的计划。”老和尚淡淡道:“条件有两个,第一,对我教在西域地区的正常传播,不做任何限制。”“第二,如果乌斯藏有情况发生,作为盟友,叶尔羌应当在西海、甘肃给大晋压力,同时给予乌斯藏适当的支援。”孜亚摇头道:“我做不了这个主!你亲自对陛下说吧!”话音刚落,外面的胡彪就狂奔了进来,急得都结巴了:“师、师父…禁军…禁军朝王宫大殿去了,出大事了。”孜亚猛然转身看向老和尚,目光如炬,一字一句道:“大护法,该表态了!该站出来了!”老和尚深深吸了口气,道:“豁出去了!跟我走!保护王宫大殿!”他带着一众僧人,迅速来到王宫大殿,与黑山派众多高手,一起将王宫大殿团团围住。一共三四百个高手,手持刀兵弓弩,盾牌齐全,但能防得住两千禁军吗?痴人说梦!“保护陛下!保护陛下!”禁军戴甲而来,全副武装,杀意腾腾,喊着壮烈的口号,已经朝着王宫大殿杀来。四王子阿里木大声道:“黑山派联合金顶寺僧侣团,意图谋反,行刺陛下。”“禁军听我号令,镇压叛逆,保护陛下。”数百禁军齐声大吼,已经拔出了战刀。孜亚看着这一幕,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心中却轻松了不少。不是两千大军,而是一个分队。看来阿里木并未完全渗透禁军。想到这里,他大步朝前,冷声道:“四王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阿里木道:“我在保护父王!你这个叛逆!周元到底对你许诺了什么,你竟敢背叛叶尔羌!”孜亚不屑道:“谁教你的这些说辞?你向来愚笨,竟然也学会师出有名了。”“周元,别躲在暗处了,事到如今还不敢现身吗!”禁军之中,一个穿着战甲的士兵走了出来。他掀开了头盔,露出了清澈的笑容:“孜亚大长老,惊喜吗?”孜亚沉着脸道:“你这个阴险的小人!藏在黑暗里的老鼠!你真以为靠这些阴谋诡计就能颠覆叶尔羌吗!”话音刚落,王宫大殿的门被缓缓拉开。沉重的声音,让人们的心都在颤抖。身穿龙袍的司马依缓步走了出来。他脸上同样带着笑容,他看着周元,上下打量着,最终笑道:“久闻大名啊,力挽天倾的功臣,拯救大晋的伟人,卫王殿下果然是器宇轩昂。”周元看向他,缓缓道:“汗王也比我想象中的要年轻,只是愚笨了一些。”司马依并不反驳,而是继续说道:“你太出色了,靠着有限的资源,在我伊宁王都翻江倒海,差点把整个叶尔羌都淹了。”“我真是欣赏你的才华,如果你生在叶尔羌,你必定能够完成打败大晋,分食巨人,让我叶尔羌真正成为陆地的雄主。”周元笑道:“你想象力够丰富的,没有历史底蕴的支撑,没有统一民族的凝聚力,就想建立一个庞大的帝国?”“你当真以为有兵有地,统治的区域够广,就可以做到政权的稳固吗?”司马依道:“文化可以建设,凝聚力可以创造,没有底蕴,但从我们这一代起,底蕴就开始形成了。有你周元在,一切都不是问题。”周元鼓掌道:“难得你对我评价这么高,很可惜我是汉人。”司马依看向他,皱着眉头道:“你的过往给了我很多启发,我认为你是军事天才,古今第一帅才,同时也善于处理内政,处理各方矛盾,是完全没有缺点的人。除了好色。”你妈的,最后几个字能不能别说?周元都有些破防,老子已经做得这么好了,就剩这几个小毛病,却被人天天拿出来攻击,真他妈气人。周元大声道:“少废话,现在你怎么选?自己退位留个体面,还是要我亲自动手送你下台?”司马依叹了口气,道:“可不可以让我说几句话?”周元道:“你说!”司马依看向四王子,道:“阿里木,我向来对你不错,即使你总是犯错,总是无能,我也没有苛责于你,你为何反叛?”阿里木沉默了片刻,才道:“父王,你真的不懂我?”“什么?”“我为何总是犯错?总是无能?”阿里木看向自己的父王,平静说道:“因为我做的事,本身就很难啊!”“容易的事,好办的事,能立功的事,有油水的事,能收揽人心的事,全部都是五弟和大哥在争啊!”“我做的都是什么事?全城搜捕,毫无油水,还得罪了王公贵族。”“赈灾,但粮食不够,是我去接受百姓的谩骂,然后收获百官的攻击。”“抚恤将士,又不给我足够的钱财,又是我去挨骂,我去处理这些脏事。”“我当然是最无能那个,当然是最愚笨的那个,因为我心软。”“我不去赈灾,会饿死更多人,我不去抚恤将士,烈士和烈属都得不到基本的保障…”“所以我宁愿挨骂,宁愿不断丧失信任,也要去做这些事。”司马依脸色凝重,眼神不断变化。阿里木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以为我们强大了,西域就会变好,我一直这样以为的。”“但没有,百姓更难了,更苦了,我们的政权造就了无数的贵族…以及全天下更多的难民和冤魂。”“这不是我想要的世界!不是我想要的汗国!”“父王,你的第四个儿子,的确愚笨,的确没有野心,他只是有一个简单的理想——希望这个世界变得好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但他无能为力。”说到这里,他眼眶都已经湿润了,哽咽道:“好在…他清醒地知道,另外有人可以让这个世界好一点。”“他不固执,他找到了方向。”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游戏结束了 “啪啪啪!”司马依鼓起了掌,他看着自己第四个儿子,眼中透着赞赏。他甚至忍不住夸奖道:“说得好啊,阿里木,想不到你还是一个有儒家仁政思想的人,看来受文化改革影响最深的竟然是你。”“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当政权都不稳的时候,当政者必须极尽手段用利益去笼络世家大族,才能维持一个地区的平衡?”“你有没有想过,对于西域来说,百姓的利益是必须要牺牲的,否则就没有和平可言?”“造福百姓?那不是叶尔羌目前可以考虑的事,政治与统治都是有进程的,前期的基础都无法夯实,强行推行惠民政策,结果只有一个,就是连基本的和平都无法保证,战乱很快就会降临。”“那时候他们可就不单单是吃不起饭、穿不暖衣,而是连人都做不成了。”阿里木站在原地,听着这番话,怔怔出神。司马依平静道:“你有很好的初衷,但你依旧那么愚蠢,你想着百姓,却又根本不知道给他们福祉的真正道路。”“建立政权,笼络世家,创造和平,稳固统治,然后通过一系列律法与政治斗争,完成权力的聚拢,事先真正的中央集权之后,才有可能制定对百姓有利的律法。”“这其中任何一环出问题,都做不成这件事。”说到这里,他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你以为这很简单?秦汉几百年的底蕴都几乎没做到!我们叶尔羌才多少年!”“愚蠢!愚蠢!你除了相信那些腐儒的口号之外,竟然完全没有想过真实要面对的困境。”阿里木咬牙道:“是,我做不到,我没有那个本事。”“但我至少找到了方向,大晋能帮助西域,我们只需要回归,就能让这里变得更好。”司马依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道:“但这里就不属于我们了!”“你把那些贱民,看得真是比自己的列祖列宗还珍贵啊!”“那些儒家的言论,把你的脑子都烧坏了。”“你这个背叛家族、背叛叶尔羌的蠢货!”阿里木攥着拳头吼道:“我们依旧会过得很好!即使没有叶尔羌,我们家族依旧是西域最大的家族之一,我们依旧锦衣玉食,还要怎样?”“一定要掌握权柄,创造一个民不聊生的统治政权,才算是伟大吗?那样的伟大,也最多在历史书上,留下一句残暴之名罢了。”“父王,我所理解的伟大不是这样的,不是统治一个地方,而是…创造一段繁荣。”“你或许以为你是对的,但我也认为我是对的的,我认为做一个繁荣时代或地区的贵族,比做一个糜烂、贫穷地区的统治者…要强很多。”司马依指着他,缓缓摇头道:“你没救了,你没救了,谬论,我从来没有听过如此荒谬的话。”“这片土地可以繁荣,也可以落后,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一切要由我们说了算。”“你这个蠢货,你当真不懂这些吗!”周元挥了挥手,轻笑道:“司马依,别佯装愤怒了,你说了这么多,其实不是为了教育自己的儿子,而是为了拖延时间。”“毕竟霍加带领的城防营已经快到皇宫门口了,禁军另外两个营也该察觉到不对了。”“你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你怎么会在乎一个不成器的儿子的真实想法呢,别装了。”司马依看向周元,双眼微眯,寒声道:“你真是令人讨厌啊!”“如果没有你,大晋早就倒下了,我们早就拿下甘肃和西海了,早就建立一个庞大的国家了。”“我的理想,我的一切,几乎都被你毁了。”“而现在,你竟然还敢来伊宁,要乱我的政权,要推翻我。”“周元,我真恨不得杀了你,泄我心头之愤。”周元轻轻道:“继续,继续拖延时间了。”“我猜你还会接着说一些话,比如大王子长期跟随你作战,五王子又担任要职,九王子又生病不出门…四王子阿里木长期在伊宁待着,总会做一点事情。”“然后,其实你已经猜到了禁军被他渗透了一部分,对吗?”听闻此话,阿里木一时间都愣住了,骇然看向周元。司马依却反而笑了起来;“周元啊周元,你不愧是聪明人。”“事实上,作为一个统治者,怎么可能把身边最重要的权柄交给别人呢,无论是哪个儿子,我都信不过。”“从始至终,禁军都只会听我一个人的。”阿里木身体一颤,当即大声道:“动手!动手!”果然,禁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任何人理他。阿里木不禁看向分营校尉,喃喃道:“哈尼将军,你…你背叛我了?”哈尼将军沉声道:“四王子殿下,禁军从始至终只效忠陛下,从不存在背叛。”阿里木身体一软,几乎要倒在地上了。直到此刻,司马依才缓缓笑了起来。他看向周元,轻笑道:“其实,在你进入伊宁城那一刻,你就已经输定了。”“这里不是神京,没有百万人口,也不是临安府、金陵、扬州那样的大城池,几十万人口聚集着。”“伊宁城,区区十万人,大多都是西域人,你带着一群汉人来,是不可能藏得住的。”“搜查几十万人很难,但搜查几万个汉人还不容易?”周元点头道:“是的,无非是多费些功夫罢了。”司马依淡淡道:“但奇怪在于,阿里木最开始搜查全城,竟然没把你找出来。”“这让我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我的身边并不干净,很多人更倾向于大晋。”周元笑道:“所以你就打算忍一忍,策划了这个所谓的生辰,其实是想让我帮你找你身边的叛徒。”司马依点头道:“叛徒果然都跳出来了!雪桑夫人是一个!还有老四、老九!”“周元,谢了啊,你跑到这边来一闹,反而让我肃清了内部的不确定性因素。”话音落下的同时,后方已经传来了喧嚣之声,剩下两个营的禁军也到了。阿里木深深叹了口气,无力地坐在了地上,垂下了头。司马依看着周元,道:“就那么百八十个人,你能把事情做到这一步,已经足够了不起了。”“但我毕竟是主场作战,资源是无限的,你永远赢不了。”说到这里,他缓缓笑道:“游戏结束了,周元,今天是我的生辰,你该上谈判桌,为我送上一份大礼了。”周元道:“你想要什么大礼?”司马依道:“五年之内,两国休战,互不侵犯。同时,昭景女皇出示国书,承认叶尔羌汗国的正统性,并为我的生辰送上贺礼。”“其实这要求并不过分,毕竟大晋不需要付出任何实质上的利益,只需要给我们一份尊重罢了。”周元看着他,平静说道:“趁大晋之外,进攻西海、甘肃,杀我边疆战士,屠我大晋百姓,还要我们和你休好、给你祝寿?”“司马依,你真敢想啊!”司马依淡笑道:“毕竟你是卫王,大晋的一等亲王,我不想完全不给你留体面,但也请你不要逼我把你绑你起来。”“来人!先把周元的手下全部抓了!绑起来!让卫王爷了解一下自己的处境!”分营校尉愣了一下,忍不住道:“陛下,周元的人没在我们禁军之中啊!”听闻此话,司马依身体猛然一颤,骇然抬起头来,一股凉意顿时涌上心头。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游戏才刚刚开始 “陛下,周元的人没在我们禁军之中啊!”这句话直接让司马依浑身发寒,头皮发麻,骇然看向周元。他瞪大了眼,颤声道:“你究竟选的谁!”周元轻笑道:“你猜猜看…”“我小孩儿还猜!”他一步朝前跨出,大吼道:“来人!给我抓住周元!”无数的禁军,朝着周元扑来!与此同时,惨叫之声响起,一个个黑山派的高手被突袭,当场倒下。一群僧侣暴起,铲除司马依身边护卫的同时,大护法已经一掌印在孜亚胸口,再一掌掀翻四周众人,内力狂涌之间,他一把掐住了司马依的脖子。“都给老僧住手!”他内力加持之下,他的声音响彻宫殿,司马依直接被他提了起来,让所有人看见。无数禁军,全部停了下来。此刻,无人不惊骇。大王子阿扎提、四王子阿里木,还有在地上吐血的孜亚,都震惊地看着大护法,满脸不可思议。周元轻轻笑道:“呐,我的人都已经剃了头发,成了僧侣了。”“司马依啊,你到底在叫谁保护你?”他说完话,缓步走了过去,把司马依接到手中,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这一刻,司马依的脸惨白如纸。他深深看了周元一眼,又看了一眼大护法,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好啊!好啊!原来如此!”“原来这群雪山来的和尚,也不过是一群反复无常的小人。”大护法淡淡道:“你错了,我们的信仰一直坚定,我们永远为雪域、为密宗谋利益,只是周元许诺了更多的利益,而他也显然是有能力支付那些利益的人。”司马依道:“老和尚,你是把木鱼敲进自己的脑袋了?周元可信吗?啊?他会兑现承诺吗!”“就你们干的那些事儿,我们西域都看不下去,你以为周元会容忍?他恨不得把你们挫骨扬灰!”大护法脸上露出了笑意,自嘲的笑意。他看向司马依,缓缓说道:“或许你不明白,如果…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其实我们不愿意干那些事儿。”“乌斯藏如今的格局,有我们的原因,但本质上还是因为贫穷。”“周元愿意资助我们,一起努力改变这种贫穷,改变这种格局。”司马依看向周元,道:“你答应的?”周元点头道:“我答应的。”司马依道:“你能兑现?”周元道:“普天之下,也只有我能兑现了。”……那是一个下午,大王子阿扎提走了之后,周元见到了阿里木。他和两个王子都聊了聊,效果不一。但他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来到了重伤的大护法身边。周元缓缓道:“西域自身难保,你却期望他们与大晋为敌,拖住大晋前进的步伐。甚至期待他们与乌斯藏合作,一起反抗大晋。”“走错路了,大护法,你苦修几十年,早已不知世界之变,天地之变了。”老和尚冷声道:“要杀就杀,何必废话!”周元摇头道:“我若是要杀你,来伊宁的第一天就能杀你,晨曦的修为你也看到了,杀你不比杀狗难多少。”“但我为什么选择不杀你?我觉得你还有救。”老和尚看了一眼晨曦,沉默不语。周元叹了口气,道:“如果是很多年前,站在理智的角度上,我会赞同你对乌斯藏局势的理解,赞同你期待独立。”“但如今,我即使大发善心,让大晋承认你们乌斯藏,你们又能如何?”“世界大势浩浩荡荡,我手上这支子母燧发铳就是证明,当有一千个这样的火枪兵,你们能拼一拼,但若是一万呢?多少僧侣够死的?”“我在南方打仗,和佛郎机人、荷兰人打海战,战列舰炮弹对轰,无数炸药横飞,钢铁都禁不起摧毁,何况人体?”“你们想阻止大晋崛起,难道就没有想过,没了大晋的保护,你们根本面对不了这些火器?”“到时候你们会怎样?我来告诉你,庙宇被烧毁,佛像被断头,佛头被运到外海异国,被无数异族当成战利品欣赏和买卖。”“你们的经书、佛器全部都要遭到亵渎。”“更可怕的是,他们也有信仰,他们把你们视作异端,他们一定会让你们绝迹!”大护法闻言,身体都不禁颤抖了起来。周元继续道:“你们都把我周元当成魔鬼,但我周元做的这些事,又有哪一件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我能让苗寨重新焕发生机,能让东番岛进入崭新的文明时代,能让女真回归大晋怀抱,不再受外族侵袭。”“种种前例,你却不相信我能让雪域变得更好?”“你竟然会信任联合外族入侵大晋的叶尔羌,信一个自身难保的汗王?”“大护法,你脑子糊涂了吗?”“帮我完成西域的收复,我可以承诺,乌斯藏继续实行土司制度,并不限制你们在西域、中原等各地传教。”“我要给乌斯藏带来变化,改善那里百姓的生活,同时,我送你们大乘教进入最繁荣的时代。”“我的话!绝对算数!”大护法抬起头来,看着周元坚定的眼睛,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因此…而有今日。周元看向司马依,说道:“游戏结束了,你退位,宣布阿里木继位,亦或者,我杀了你,阿里木控制大局,循序继位。”司马依看向周元,突然笑了起来:“阿里木?我即使传位给他,他也没有本事继位。”“老大不会甘心,老五也不会答应。”“阿里木没有任何资源,根本做不到统治所有人。”于是,此时此刻,大王子阿扎提站了出来。他缓缓道:“父王,我支持四弟继位。”司马依的表情顿时变得精彩无比,他张大了嘴,缓了好久,才道:“原来周元是说服了你的,你只是在演。”阿扎提道:“父王,我不想做传统的冤魂,我想做繁荣时代的王。”“如果我不答应,我最好的下场也是软禁一辈子。”司马依大怒道:“我知道你这么多年带着禁军,已经完成了一部分渗透,至少我死了,他们会听你的。”“但王宫已经被城防营包围了,老五会把你们全部收拾了。”司马依仰起了头,缓缓道:“我死与不死,悉听尊便,但这场颠覆政权的游戏,却才刚刚开始。”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双喜临门 伊宁城规模最大的部队是城防营,数量达到了四千人,自从周元来了之后,司马依又抽调了外部兵员两万五千人,组成了将近三万的大军。此时此刻,三万大军已经包围了整个王宫,这是司马依最大的依仗。无论是情报游戏,还是刺杀游戏,司马依即使控制不了走向,也始终牢牢把握着实际的力量。禁军和城防营,再加上外部兵员,足以在大局上决定一切。所以他才敢说,游戏才刚刚开始。而周元也没有着急,而是沉声道:“司马依的命在我手上!你们这些禁军最好别捣乱!否则我就把他人头砍下来!阿扎提,你负责看住禁军,不让他们乱跑!”“大护法,你镇住黑山派,盯死他们每一个人。”“现在我们进王宫大殿,给汗王过生辰。”周元一把抓着司马依,直接将他拉进了皇宫。晨曦身影一动,飘然跟了进去,她一直守护在周元身边,在人们无法察觉的地方。大护法看了四周一眼,道:“你们神雀看着吧,老僧要进去给汗王过生辰。”他其实是想看看周元到底怎么破局,如果不能破局,他就要提前跑路了,免得跟着周元一起倒霉。而走进大殿,他却看到周元和司马依都坐在椅子上,似乎状态还比较和谐。老和尚也不插话,而是坐到了旁边,当一个听众。周元笑道:“大护法还是不放心我啊。”老和尚摇头道:“无量寿佛,老僧是进来向卫王学习的。”“那就好好学,好好看。”周元说了一句,然后看向司马依,道:“真以为三万大军包围王宫,我就输定了?”司马依道:“不然呢,你能怎么办?你总不会天真的以为,老五会因为孝顺而选择束手就擒吧?他巴不得你把我宰了,然后他冲进来为我报仇,把你们杀干净,顺利登上王位。”“这不就是你不杀我的原因吗?杀了我,老五反而好办事了。”周元忍不住道:“不是,我打仗起家的,你凭什么认为,我指挥两千禁军就打不过三万人啊?”司马依笑道:“如果这两千禁军是你京营的精锐,我还真信你周元能赢,只可惜这是我的人,他们素质有限,也不可能听你的命令。”“他们最多碍于保卫陛下的职责,暂时听从阿扎提的指挥,不乱跑乱动,仅此而已。”“想要他们去跟禁军拼命?痴心妄想。”周元看向司马依,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是聪明的,为什么却始终看不透这天下大局呢?”司马依沉默了。然后他咧嘴道:“我看得太透,所以才要挣扎。”周元道:“你挣扎什么?”司马依冷冷道:“世界大势已经倾轧而来了,技术的进步带来火器的进步,海洋的权重越来越大,并将在之后成为主流。”“如果我妥协了,大晋将彻底解决陆地矛盾,进入全面的腾飞时代,可以专心发展海上贸易,成为真正的东方大国。”“西域,也将彻底成为这个大国的一部分,在你周元的教育政策和制度同化之下,这里将很快汉化,再也离不开大晋的笼罩。”“而我呢?我们家族呢?西域的贵族呢?什么也得不到!彻底退出历史舞台!成为你周元功绩的一部分。”“我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成全你?为了这里的百姓?为了这里变得繁荣?屁!这些贱民值得我付出吗!我希望这里越烂越好!这样我才能做这里的王!我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只要给点吃的!他们就会跪下当我的狗!”说到这里,他狰狞笑了起来,咧嘴道:“别以为我看不懂世界的局势,我正是因为太懂,才不会做糊涂的事。”“只要我坚持住,在西域不断给你陆地上的压力,借力沙皇国和莫卧儿帝国,让你大晋始终要盯住西域,你就没法全心全力发展海贸。”“大晋会在海洋上最终失败,然后被外族入侵,被瓜分成一块一块的殖民地。”“那时候,西域就没有大晋的威胁了,我也就彻底稳住了。”“至于最后,那些外族人会不会对我们动手?呵呵,这里太穷了,他们不会来的。”“他们肯定是要先吃肉,把富庶的地方吃干净,才会想起西域,而那至少是百年之后了。”“我司马依,用得着管百年之后的事?”周元忍不住鼓掌道:“说得好啊,伟大的叶尔羌汗王,你的格局我已经看到了。”“我以为你很有野心,是个枭雄,没想到你脑子里面只想着短暂割据,只想着做这一亩三分地的老大,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你的失败,是你应得的。”司马依道:“别忙着刷嘴皮子了,三万大军,即将打进王宫了。”周元摇了摇头,道:“你错了,我是一个走一步看十步的人,只要我的精神状态正常,就不会犯错。”“我想表达的意思是,西域的局,我早已看穿看透,算到最后了。”“比起大规模的兵团作战,这里的游戏就像是儿童益智类游戏,很轻松。”他站了起来,大声道:“阿里木,该你出手了。”阿里木快步走了进来,脸上还有些疑惑。周元道:“带着你的随从,带着你父王的金令,出去让霍加退兵。”“气势要凶悍,表示周元已经被活捉,正在与你父王谈判,叶尔羌危机已经解除。”“告诉他的双喜临门,已经实现,同时…尝试转移他的注意力。”阿里木疑惑道:“前面我都知道,转移注意力是什么?”周元道:“他最在意什么?”阿里木缓缓摇头,表示不知道。周元把头凑了过去,悄悄对他说了一番话。阿里木身影一震,面色凝重,深深吸了口气,大步离开。司马依面无表情,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切,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周元坐了下来,缓缓道:“有你的金令,再加上双喜临门的大事,霍加必然退兵。”“神雀会抓住他,彻底完成这一场游戏的最后一局,从此尘埃落定。”司马依不说话,而是静静看着周元。周元也不说话,只是等待着消息。过了大约一刻钟,司马依才道:“周元,你认为你赢了吗?”周元道:“我赢了。”“不,你输定了。”司马依看向他,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轻声道:“霍加必然带兵杀进王宫!必然!他知道我遇害了!你输定了!”“我跟他提前设置了安全词!我告诉他,如果没有提出封他为王储,就说明是我已经遇害,是有人假传王令!”“阿里木见到他那一刻,他反而会坚定杀进来。”“你败了!彻底败了!”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 人性使然 “你败了,彻底败了。”说完这句话,司马依顿时大笑出声,笑得可谓癫狂。他指着周元道:“现在就算你杀了我,也改变不了这里的格局了,你依旧会被抓住,被迫谈判。”“周元啊周元,我死无所谓的,关键是我赢了你。”周元面色有些古怪,没有回话,而是看向大护法,道:“现在怎么办?”老和尚懵了,你们这些人算计来算计去的,老僧哪里知道怎么办?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老僧相信卫王有法子。”实际上他在想,等大军杀进来,就趁乱带着僧众逃离,伊宁是一刻也不能待了。而周元却鼓掌道:“好样的大护法!虽然我们长时间是对头,但你还是了解我的。”“作为一个在生死线上徘徊了很多年的人,我怎么会连基本的暗语都不防呢,什么安全词,什么提前约定,什么破罐子破摔,本质上我不相信纯粹的计谋,我只相信人性。”他看向司马依,笑道:“你懂人性吗?”司马依眯眼道:“你在故作镇定,但没有任何意义。”周元缓缓道:“你跟霍加提前设置的安全词,其实很没有约束力,真正对一个人有约束力的,只能是人性。”“所以阿扎提即使很不待见我,但依旧会选择与我合作,否则他夺嫡失败之后,就要死。”“而你的第五个儿子,最在意的是什么?也是王位。”司马依沉声道:“你什么意思?”周元道:“霍加不会带兵攻进来的。”……走在宽阔的宫殿道路上,看到了无数欢宴的宾客,阿里木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他承认自己愚蠢,至少不像其他兄弟那么聪明,因为他根本猜不透自己的父王和卫王的争斗。卫王能把人藏在僧侣之中,他想不到。父王和霍加是否有什么提前协议,他也想不到。他甚至不知道卫王让自己所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只能照办。带着三四十个随从,带着父王的金令,气势汹汹走出了大殿。他看到了宫门外披着铁甲的五弟。他大步走了过去,大声道:“五王弟!周元已被父王抓获!今天要坐上谈判桌了!”“咱们叶尔羌的危机,短暂解决了,你快退兵吧,然后进宫给父王过生辰。”五王子霍加皱着眉头,沉声道:“父王还有没有说什么?”阿里木道:“没有了,只是让你退兵进宫。”霍加眯起了眼睛,杀意逐渐高涨,手已经握住了刀柄。没有提到安全词!父王遇害了!至少是被控制住了!要杀进去!彻底结束这一切!他刚要动手,突然阿里木又道:“不对,好像父王说了。”霍加疑惑道:“说了什么?”阿里木道:“父王说,大王兄带领禁军,严密审查,最终从僧侣团之中找到了周元及其爪牙,是挽救叶尔羌的首功。”“父王还夸他心思缜密,遇事冷静,又不乏大胆果断,有王者风范呢。”王者风范?这四个字,像是刀剑一般,刺进霍加的心。他的脸色没有变化,但心却沉了下去。依旧没有提到安全词!该杀进去!但…若父王真的抓住了周元,并这么夸大哥…我若是杀进去了,岂不是正好给了父王和大哥打压我的机会?不听调令,擅自率兵攻打王宫,这个罪名…至少要被废。不!不!父王说了!至少没有提到安全词!就要杀进去!我不该想太多!他死死攥着刀柄,陷入了挣扎。可是…可是…万一父王真的有心让大哥继承王位…当然会想办法替大哥扫平道路,我若是进去了,恰好中了父王的计谋,黑山派都帮不了我。大哥是父王第一个孩子,又是跟他最久的,常年的陪伴,外加不错的能力,再加上这一次立功…父王未必没有替他算计我的意思。这个所谓的安全词,很可能是父王给我下的套,为的就是有理由废掉我,给大哥腾路。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带着大军杀进去!反了算了!不!不行!谁都知道父王城府极深,谋算无漏,这些将士肯定是听他的。杀进去了,我就是造反,死得更惨。但是毕竟没有提到安全词啊…霍加极度纠结,摆在他面前的选择似乎很少。他开始分析现实!外边掘地三尺搜人,周元被迫进宫,还被两千禁军盯着,就算是有通天之能,也要被抓住的吧?是!他肯定被抓住了!九成九都被抓住了!父王根本没有遇害,他把功劳给了大哥,他想让大哥当王储,安全词是为了害我。阿里木…阿里木一向老实,他不会莫名其妙说谎骗我的,除非他勾结了周元…别开玩笑,阿里木那么愚蠢的人,怎么可能有心机去勾结周元。是了是了,父王在为大哥扫平道路。黑山派支持我,我最近两年又表现太好,想要直接废掉我是不可能的,只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到时候父王不认什么安全词,我带兵进宫,就成了居心叵测那一个。如果我没有带兵进宫,即使父王再倾心大哥,也不得不考虑黑山派和朝廷的官员,我依旧有机会。杀进去!九成九我废了!不杀进去,我还能争一争!我怎么能失去王储的地位啊!我本来已经占尽优势!无尽的纠结之中,阿里木的声音突然传来:“五弟,你怎么了?父王让你进宫啊,你别想太多了,照做吧。”“清醒点啊五弟,你还没输。”这些话阿里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只是听从卫王的意见。但在霍加听来,却是醍醐灌顶。是啊,我还没输,我不能犯这种大错。阿里木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在提醒我呢。他向来蠢笨,但还是很重视感情的,从不参与什么斗争,他没理由是和周元一伙儿的。想到这里,霍加当即道:“将军!你带着城防营和外部兵员撤退至城外,我要去见父王。”“周元抓住了,大晋要和我们谈判了,叶尔羌的危机解除了。”他下了马,大步朝王宫走去。他还没输,阿扎提在抓周元的事情上立功了,但我可以在谈判的事情上立功。我还有黑山派的支持,我还有很多王公贵族。我还没输!我不会上当!“阿里木!我的好兄长!你一直是重感情那一个!”他搂住了阿里木的肩膀,哽咽道:“我不会忘记你的提醒,我会记在心里。”阿里木勉强一笑,和自己的兄弟一起,大步进了皇宫。与此同时,三万大军,徐徐撤退。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卧龙凤雏 “五弟,这些年你和大哥是最辛苦的两个,我什么事都帮不上忙,如今总算能出点力了。”阿里木叹息着,一边朝前走,一边说道:“大哥常年跟随父王作战,立下汗马功劳,五弟你新入军中,却能连战连捷,成为我们这一辈最耀眼的新星,在四哥心中,你们都是一样的。”“所以无论如何,四哥不会眼看着你坠落下去。”霍加闻言,深深叹了口气,道:“四哥,咱们几个兄弟之中,每个人性格都不一样,但我却只敬重你。”阿里木疑惑道:“这是为何?我…我确实能力最差啊…”霍加咬牙道:“能力强就代表好吗?大哥能力强,但他性子也太好强了,一点余地都不给几个兄弟留,好像他天生就该是我们的头,就该管着我们,这一点我最是不喜。”“老九是个病秧子,常年不出门,死读书,结果把自己读成啥样了?”“你说你能力不行,但那只是政务能力,但你处理兄弟之间的关系的能力确实极好,如若不然,大家几个兄弟早就闹翻了。”“这也有好处,即使无论谁坐上那个位置,至少都不会对你动手。”阿里木摇头道:“可是五弟,我要的不是这样的评价。”霍加疑惑道:“什么?”阿里木道:“在最近这些年,我时常认为我们陷入了一种循环。”“你们忙着打仗的同时,我在处理一些所谓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发现西域真烂啊,一家人,没有牧场,没有土地,只有一头牛,每天靠着那点奶去换点吃的,一家五口人,饿死了两个,天都塌了。”“结果呢,牛又生病了,倒了下去,一家人就活不下去了。”“那天他们很高兴,父母带着唯一剩下的女儿上街买东西,吃的喝的穿的玩的,买了一大堆,把那小姑娘高兴坏了。”“回家之后,炖了一大锅牛肉,一家人吃的开开心心,然后就都死了。”霍加皱眉道:“四哥,你在稀里糊涂说些什么?”阿里木自顾自地说道:“因为肉里有毒,日子没法过了,干脆最后一天放纵一下,一家人全部归西。”“这就是西域,这还不是最穷的家庭。”“你和大哥,包括父王,你们都在做大事,战场厮杀,雄心壮志,你们看不到这些的。”“九弟一直在家里读书,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也看不到这些的。”“只有我,我这个最没用的人,干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的人,看到了这些事。”霍加忍不住吼道:“阿里木你怎么了!你怎么老是在说这些!”阿里木看向他,目光罕见的沉静,他轻轻道:“是啊,这是小事,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一家人的生死存亡。”“我不是圣人,五弟,我不是因为一次悲剧,就改变了自己的思想。”“刚刚我说的,是千千万万个例子的其中之一,我见太多了。”霍加沉声道:“你到底想表达什么?”阿里木道:“我看到了大晋在变好,我也想西域能好一点,嗯,我很笨,但我至少清醒地知道我在做什么。”听闻此话,霍加脸色剧变,当即明白了什么意思,转头就跑。但下一刻,阿里木的随从已经将他团团围住,然后架了起来。霍加大吼道:“老四!你敢勾结周元!你怎么会是这种人!”阿里木一边朝前走,一边说道:“在你们看来,我和西域的百姓一样,死气沉沉的,愚笨又懦弱,其实不是的,我们知道什么是对的。”“游戏结束了,五弟,我们一起迎接西域的新变化吧。”话音刚落,宫门之外,便响起了一声声怒吼。阿里木猛然回头,喃喃道:“大军…还是攻进来了,为什么?”霍加也是满脸惊愕。“看住我五弟!押他进王宫大殿!”说完话,阿里木便率先朝王宫大殿奔袭而去。他一口气冲进了大殿,不停喘息着。周元站了起来,沉声道:“出事了?”“不!成功了!”阿里木道:“我活捉了五弟!但…但撤掉的大军,突然杀进来了。”周元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思索片刻,然后大声道:“章飞!九王子艾尔肯去哪里了!”章飞急匆匆跑进来,摇头道:“没有盯着他,不知道。”周元当即咧嘴笑道:“好啊!好啊!还有人藏得比我更深啊!把老子都给骗了!”“这下真热闹了,司马依,你生的这些儿子,真是没一个好东西啊!”司马依也是愣了好久,才突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周元,你机关算尽,把老五对王位的渴望全部算进去了,你却被一个书呆子骗了。”周元道:“他的确很像是书呆子,但现在看来,白山派支持他还真不是没有理由的。”“你的城防营和外部兵员,被他渗透得干干净净啊,我看就算没有我这一出,他也是要造反的。”司马依道:“那无所谓,自己的家,传给谁都可以,但唯独不能葬送给外人。”“周元啊周元,今天真是精彩,你智谋无双,却没有算到最开始就和你结盟的人,才是让你失败的人吧。”周元道:“是没算到,他的演技太出色,不过好在…现在还有回旋的余地。”说完话,他转身沉声道:“阿里木,看住你的父王。”“阿扎提,去与禁军统领交涉,说服他组织兵力突围。”司马依咧嘴道:“禁军不会听他的,只会听我的。”“错了。”周元淡淡道:“禁军不会听他的,但会听他和霍加两个人的。”“你别忘了,霍加在这个时候,代表的是你的意志,这是信息差。”司马依脸色一变,当即大吼道:“禁军听令…呜呜…”老和尚已经捂住了他的嘴巴,顺带给了他一肘子,打得司马依当场弯腰干呕。“贫僧最讨厌你这种嗓门大的。”他看向周元,道:“现在怎么办?”周元道:“两千打三万,谁说我们一定输的?大护法莫急,事情再糟糕,我们都不至于走投无路。”“章飞,去把雪桑夫人叫来。”“我们得考虑考虑,和这个真正的卧龙凤雏斗法了。”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麒麟才子 雪桑夫人来了,急匆匆来的,后面还跟着一脸茫然的阿依妮孜。与此同时,五王子霍加也被一众随从押解至皇宫大殿门前。殿门打开,大护法扶着被点穴的司马依走了出来,大王子打扎提和四王子阿里木跟在身后,脸色都不好看。霍加忍不住喊道:“父王!阿里木才是最大的叛徒!儿臣万万想不到他竟然会勾结周元!”他声音都有些沙哑,如今父子皆落于人手,说再多也没有意义了。司马依面色都是扭曲的,被大护法点着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外面的喊杀声持续传来,时间已经不多了,谁都知道新的变故已经发生,在场的禁军都有些异动。阿扎提直接站了出来,大声道:“九王子艾尔肯,勾结城防营主将,叛国谋逆,攻打王宫,罪该万死。”“禁军听令!保护陛下!杀出一条血路!突围出去!”禁军议论纷纷,各大营主官也是满脸懵逼。现在到底该听谁的啊!陛下你说句话啊!霍加也懵了,老九?那个病秧子?他怎么反了?怎么我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全部都在扮猪吃老虎啊!周元走到霍加的身边,深深看了他一眼,轻笑道:“九王子自幼多病,而你这个人向来桀骜,我听阿里木说,你时常出言讥讽于艾尔肯?”霍加瞪眼道:“周元!这时候了你还想着挑拨离间!”周元笑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三万大军杀进来,你猜你这位心机深沉的弟弟,会不会要你的狗命?”霍加的脸色顿时僵硬。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和阿扎提一起,带领禁军,强行突围出去,这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否则,这里的关键人物,一个都活不了。”“因为只有你们死绝了,艾尔肯才会是王。”霍加愣在原地,连被松绑了都没察觉到。而此刻,大护法直接一肘子顶在司马依的肋下,司马依闷哼一声,当即晕倒。“父王!”霍加目眦欲裂,急忙朝前跑去。阿扎提站在了他的面前,满眼血丝吼道:“还不和我一起召集禁军!这里就要血流成河了!老五!清醒点啊!你想我们都死在这里吗!”说完话,阿扎提从随从手中抢过一把剑,高高举起,大声道:“禁军听令!保护陛下!随我一起杀出去!”霍加闻言,终于是憋不住了,猛然跺了跺脚,吼道:“还不听令!杀出去啊!保护陛下!”两个最有威望的王子站了出来,陛下有晕了过去,这下禁军几个大营的校尉终于动了,纷纷大吼了起来。周元松了口气,沉声道:“你们所有人,跟着司马依和两位王子一起突围,快跟上!”他走到雪桑夫人面前,道:“你也得走,艾尔肯藏得深,我们都不清楚他打算做什么,你留下恐怕也要死。”雪桑夫人深深吸了口气,拉着阿依妮孜的手,道:“卫王,我等你的解释。”她迅速跟了上去,在禁军的粗拥下离开。章飞忍不住吼道:“王爷!我们也得走啊!”周元道:“你们先走,保护好重要人物,盯死孜亚,他很重要。”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轻声道:“我要留下来,见一见这位麒麟才子。”于是,所有人都跟着禁军走了。两千禁军,在三万大军还未彻底合拢,保护着众人从后方强行往外杀。这注定是苦战,但好在王宫地形复杂,三万大军无法发挥出人数优势,只要阿扎提他们指挥得当,故布疑阵分兵突围,就有很大希望把人送出去。周元看了一眼晨曦,笑道:“等会儿我们出得去吗?”晨曦道:“如果是旷野被三万大军合围,那很难活着出去,但这是王宫,这样的地势,我轻易能带哥哥出去。”说到这里,晨曦又忍不住笑道:“哥哥也是高手,又不会拖累我…”“咳咳,这不是菜鸡当习惯了么…”周元挠了挠头,就站在大殿门口等着。片刻之后,众多大军涌了进来,将大殿的广场都彻底挤满。最后,九王子艾尔肯缓步走了进来,一身白衣,看起来是有几分麒麟才子的味道。他看到了周元,目光也变得沉凝,扫了四周一眼,才叹息道:“可惜这是王宫,可惜我只有三万人。”周元道:“一万进宫,两万堵路,那么就没人出得去。”艾尔肯叹息道:“可是时间不够,霍加进入宫门的那一刻,我便要立刻掌握主动性,迅速组织人手杀进来,这左右不过半刻钟的时间,根本来不及排兵布阵,只能尽力锁住王宫各个要道。”周元道:“没有提前安排好这些?”艾尔肯摇头道:“做不到的,你来得突然,黑山派又死死盯着我,老五他们的决策又隐秘,从封城到今天,我也摸不准他们具体的行动方式,更摸不准你。”“太多未知的因素,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周元眯眼道:“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逆天了,你才是这些王子之中最聪明那个。”艾尔肯沉默着,然后摇了摇头。他缓缓道:“毕竟是病人,如果不聪明一点,那下场一定不会太好。”周元道:“你怎么渗透城防营的?”艾尔肯道:“其实你想问的是,我怎么做到今天这一步的吧?”周元道:“不错,我是爱才之人。”艾尔肯道:“其实也不难。”“我自小体弱多病,这样的人,最初往往是被可怜的那一个,但…谁会一直可怜病人呢?”“病是个麻烦,父王可以最初可怜我,给我多些关爱,但慢慢的,自然就嫌烦了,就当没这个儿子了。”“毕竟他有那么多大事要做,毕竟我不是独子。”说到这里,他自嘲一笑,道:“受尽冷遇的人,如果不想想法子,让自己变得强大,那岂不是就成了别人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疾病让我脆弱,也让我清闲,我博览群书可不是一句空话,只是很让你失望,我并没有把自己读成一个书呆子。”周元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书呆子的身份可是扮演得很好。”艾尔肯道:“被疾病折磨的人,被亲人漠视的人,看再多的书,也不可能成为书呆子,因为现实会不断告诉他,命运的残酷。”他叹息着,摇着头道:“你以为白山派为什么支持我?其实很简单,我的才华是货真价实的,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和倾注,我付出了很多心血。”“展现自己的智慧,设计详细的崛起计划,分析西域地区的局势及王庭各大贵族的判断…”“我用的是实力征服他们。”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 最后一盘棋 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白衣,侃侃而谈的年轻人,周元心中还是有些感慨的。他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金钱的力量是可怕的。”艾尔肯缓步朝周元跟前走去,也是感慨道:“有了白山派的资助,我有了情报来源,有了对局势更详细的判断。”“我不必为政务所累,有大量的时间去分析这些情报…”“有钱,有情报,有智慧…我当然能成功渗透城防营。”“毕竟每个人都有缺点,要么为钱,要么为名,要么为权,要么为情。”“做一些长线设计,制造一些祸端,让关键人物陷进去,再在关键时候出手帮一把,自然也就慢慢渗透了。”周元道:“只可惜,你若不是这副病躯拖着,以你的头脑,其他人根本和你争不了。”艾尔肯苦笑摇头道:“但如果没有这副病躯,我能有今天的智慧吗?我或许只是另一个霍加或阿扎提罢了。”“命运就是这样,给我打开一扇窗,就会给我观赏一扇门,不存在得兼。”“只有你周元是做到了尽善尽美的,所以我敬佩你。”周元道:“所以你怎么选?”艾尔肯笑道:“你想劝降我?”周元点头道:“你是聪明人,我觉得和聪明人说话,总是会轻松一点。”“你证明了自己的价值,现在选择投降,之后或许是西域的主官。”艾尔肯道:“真心话?”周元道:“而且是有自治权的主官,这可不是一省巡抚可以比的。”艾尔肯叹了口气,道:“可我谋划了这么多年,不是为了当一个地方政权的头头的。”“我野心更大一些,我要继承叶尔羌的王位,把叶尔羌打造成一个真正的庞然大物。”“我的学识,我的智慧,可以支撑我做很多事。”“毕竟,我的病好了。”周元眯眼道:“所以就任由这里烂下去?”艾尔肯道:“我做主,我就有办法让这里变得更好,不是什么事都要大晋来做的。”“只要这里兵强马壮,我就有信心让这里繁荣起来。”“或许,我做的会比你更好。”周元忍不住笑道:“所以,接下来你怎么走?”艾尔肯沉默了很久,才道:“看来…你终于承认,现在轮到我们对弈了。”周元道:“毕竟大护法、孜亚、司马依、霍加都输了,而你却恰好抓住了仅有的机会。”艾尔肯道:“能和卫王这种英雄对弈,真是紧张又激动。”周元摇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我的对手都死了,你不怕死?”艾尔肯道:“至少我燃烧过。”“久病之人,不怕死,只怕死得毫无价值。”周元道:“你下一步怎么走?”艾尔肯想了想,才道:“坐镇王宫,以强兵主宰王城,拉拢大臣,先稳住局势,再慢慢抓你。”“这两千禁军即使突围出去,也剩下不了多少,你没有兵,暂时掀不起什么风浪。”周燕道:“糊涂,司马依都控制不住大臣们的心,都挡不住他们畏惧大晋、心向大晋,你怎么挡?”艾尔肯道:“没几个人舍得手里的权力,他们只是怕死。”“论拿捏人心,我比父王强,病人嘛,靠这个活着,怎么会不精通。”周元咧了咧嘴,摇头道:“十天,十天之内,我让你认输。”艾尔肯脸色终于有了一些变化,他看向周元,惊愕道:“十天?你真的太自负了,你当我是霍加和阿扎提这种蠢货?”周元道:“打个赌?”“好!”艾尔肯道:“你不必真的赢我,只要十天之内,你能占尽优势,让我感觉到确实赢不了你,我就认输。”“认输之后,我做你的狗!”周元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可不需要一条病狗,我会杀你。”艾尔肯眯眼道:“那就先试试,你的武学能不能帮你出去吧!”他大手一挥,四周早已准备好的战士顿时拉满长弓,万箭齐发,朝着周元而去。晨曦轻哼一声,一步跨出,衣袖一挥,道韵如瀑布悬流,滔滔不绝,将无数箭矢全部挡下。她拉住周元,身体直接拔地而起,如苍鹰雨燕,几个起落就带着周元远去。看到这一幕,艾尔肯深深叹息:“可惜…我没有这样的身体…”他也是想过靠学武来改变身体的,奈何没有那个根基和天赋。……周元和晨曦一起出了王宫,恰好也看到一众禁军保护着司马依等人杀了出去,疯狂朝城外跑。禁军牺牲了不少,看样子还有小几百人,而追兵则是穷追不舍,毫不留情。周元快步冲了过去,大声道:“阿扎提,你带着禁军和司马依往城外跑。”“章飞,你带着神雀立刻散开,跟我来。”“晨曦,你保护好关键人物,顺便把大护法给我盯住,不许他跑了。”老和尚正捉摸着跑路呢,听到这句话,当即气得要命。“周元你是不是人!都这种时候了,派最强的高手盯我?让她直接去杀艾尔肯不就得了。”周元冷笑道:“他想下棋,我当然陪他下棋,打服西域所有人,这才是我的目的,目前看来就他一个了。”说完话,他便立刻退后,跟着章飞一起散开。章飞道:“我们神雀的人很好藏,但我们留在城里…”周元直接打断道:“听我说!现在立刻让他们完成乔装,然后去找白山派掌学,问清楚城内粮仓所在,把粮食全部给我烧了。”“立刻去办!犹豫不得!”章飞急忙道:“白山派还信得?”周元道:“信得!去办即可!”“属下领命!”章飞立刻带着人朝着客栈冲去,抢衣服,完成乔装。而周元则是转头朝奎尼家族奔袭而去。一脚踢开门,关陆已经跑了出来,瞪眼道:“主公,情况如何?”周元道:“九王子艾尔肯是个有脑子的,渗透了城防营和外部兵员,占据了王宫,现在残余的禁军带着司马依逃命,我们控制住了。”“章飞烧粮草去了,应该来得及,你立刻组织奎尼和姜见峰,让他们准备粮草送出城,我们要用。”“西域最后一盘棋了,我们要下得精彩一点。”关陆正色道:“好,属下立刻去办,王爷下一步怎么做?”周元笑了笑,道:“当然是帮司马依镇压叛乱啊!”听到此话,关陆会心一笑,竖着大拇指道:“主公高!”周元道:“关陆硬!”奎尼跑了过来,激动道:“王爷又高又硬!”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 万事周全 “殿下,我们已经控制住了皇宫,但各大贵族和大臣还处于惶恐状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闻此话,艾尔肯也不意外,而是沉声道:“将各大家族首脑和大臣聚在大厅,我亲自去见他们,说明情况,尽量争取更多的人。”“你要管好你的兵,正值关键时刻,谨防有异心的人叛变。”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皱眉道:“三万大军,折损了一部分,但也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准备粮草了吗?”主将愣了一下,道:“我们城防营进王宫清理叛乱…怎么会准备粮草,左右就几个时辰的事儿…”艾尔肯脸色大变,当即吼道:“快!立刻派人去城内各个粮仓取粮,再派一支队伍出城去营地运粮。”“出城运量的队伍人数要多!周元打仗出生!敏锐得很!当心被伏击!”“这么多人,若是没了粮食,三天就要崩溃。”主将也是吓了一跳,立刻领命朝外跑去。刚走出大殿,他就看到了各个方向冒出的浓烟,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喊道:“殿下,他们已经出手了。”艾尔肯大步走了出来,看着四周的浓烟,咬牙道:“这就是周元,只要我们有任何缺漏,就会被他第一时间抓住。”“我说他怎么在这里等我,非得和我聊一聊,原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奇心,而是他在拖延我的时间。”“他怎么会猜不出我的崛起历程,他分明是在等禁军突围出去,然后立刻撤走下达命令,我就来不及防范。”“这个人,全身上下都是心眼,看似坦诚豁达,实则诡计多端。”他摆了摆手,道:“去城外营地取粮,对方只剩下三四百人,禁军战斗力不强,你至少派两千人去,否则不安全。”“现在的情况很复杂,天也快黑了,我摸不准他下一步行动是什么,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三四百人出了城,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叶青樱想过,要不要直接去城防营的营地,拿下那里。但这个想法遭到了阿扎提的否决:“那里至少留守了两三千的基础兵力,我们三四百人不可能拿下,得找地方先过夜。”“还好是夏天,如果是冬天,咱们这一夜就艰难了。”霍加咬牙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吃喝住!三四百号人!需要大量的吃的!”话音刚落,两道身影就迅速划破天际,从夕阳的尽头急速而来。周元大笑道:“急什么,粮食已经出城,奎尼那边还带了大量的帐篷过来,平时商队用的,咱们凑合凑合。”“阿扎提,你来负责安排这些。”“梅姐姐,你负责配合一下大王子的任务。”其实就是监视而已。梅雯点头道:“谨遵王爷之命。”众人不敢离城太近,否则随时有暴露的风险,走了大几十里,才在一个洼地驻扎。此刻天已经全黑了,营帐驻扎起来,阿扎提还组织了三个二十人的巡逻队,换班巡逻。内廷司的人,则是朝四处散开,充当远处的暗哨,避免被发现的时候来不及逃命。一切忙完之后,关陆带着姜见峰的粮食队伍也到了,众人吃饱喝足,才慢慢沉寂下来。这已经是后半夜了。阿依妮孜来到了周元身边,低声道:“先生,奶奶说要找你呢。”周元笑了笑,转头道:“二师姐,我们也去歇一会儿。”叶青樱快步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四周,才低声道:“不是长久之计,霍加和阿扎提迫于形势联合,随时都有反水的可能。”周元笑道:“有晨曦在,他们逃不了,关键是关陆会拿下每一个人,这种政工方面的事情,他也是很擅长的。”关陆作揖笑道:“我去找霍加谈一谈,先给他一颗定心丸。”于是周元安安心心去了雪桑夫人的营帐,进去就发现有人在吃东西。小影正所在凳子上,从小兜兜里不断拿出葡萄干,像小仓鼠一样偷吃,嘴巴都是鼓鼓的。周元忍不住笑道:“自己管饱,也不管我饿不饿啊!”小影嘻嘻一笑,连忙又从兜兜里抓了一把葡萄干过来,递给周元。周元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耐心一点。”“知道…”小影哼了一声,道:“又不是小孩子了。”周元这才看向雪桑夫人,道:“夫人深夜找我,有什么事吗?”雪桑夫人满脸黑线,这话一定要说得这么暧昧吗?我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你周元真是荤素不忌啊。她正色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九王子怎么突然冒出来了?现在的局势是不是彻底失控了?”说起正事,大家都坐了下来,条件简陋,烛光昏暗,气氛都有些压抑。周元却是笑道:“哪里失控了?西域的大局一直在我的掌控之中,在这个范围内随便怎么变,最终都会朝着我预定的方向去。”“艾尔肯的变数,是人家自己聪明,我们总不能奢望每一个人都是笨蛋,对不对?”雪桑夫人道:“别把这一切说得这么轻松,你周元即使失败了,无非就是回大晋做王爷。”“但我们呢?全族的命都会搭进去。”周元摆手道:“不会到那一步,不然我只需要斩首,把皇室全部杀尽,一切就迎刃而解了。”“这是一场政治游戏,体现的不单单是武力,还有朝廷对西域的态度,对西域各民族百姓的态度,这可以预示着将来这里会变成什么模样。”“我辛辛苦苦玩计谋,本质上是想获得当地贵族…至少是大部分贵族的支持,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缓解回归之后所带来的阵痛。”“很多人是看不到这么深的,我也没有必要跟谁解释这么深,但是雪桑夫人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说到底,我周元还不是为了这里的百姓好过一点?”雪桑夫人叹了口气,道:“那下一步怎么办?我担心我的家族已经被抓了,如果艾尔肯用他们的命来要挟我,我就无法站在你这边了,我毕竟不是孤家寡人。”周元笑道:“原来雪桑夫人担心的是这个啊,那不用担心了,你以为关陆今天没进宫,是在做什么事?”“他就是在做善后的一些任务,防止突发情况的产生,你家族的人,现在已经在白山派的重重保护之下了。”“而艾尔肯现在毫无根基,是不可能对白山派动手的,毕竟这是他最容易争取到的政治资源。”雪桑夫人张了张嘴,一时间无法反驳。原来他什么都想到了?还是说,其实一切考虑得太周全?她低下了头,道:“好吧,还有几句话,我想单独对王爷说。”周元道:“好!”叶青樱则是立刻道:“没问题,阿依妮孜,跟姐姐去休息,顺便我也要和你谈谈。”雪桑夫人当即不乐意了,连忙道:“阿依妮孜留下。”叶青樱哼道:“果然没安好心!”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 久违的消息 作为一个优秀的情报领袖,叶青樱对各方面都很敏锐,尤其是在政治方面。雪桑夫人一说要单独谈谈,她便立刻想到了这老太婆是要给阿依妮孜铺路,也必定是从家里这位好色的卫王着手。没办法,卫王威名赫赫,也色名赫赫,阿依妮孜又这么漂亮,大家都很清楚这个套路成功几率极大。即使某些人拍着胸脯保证再也不沾花惹草,但相信这种话,还不如相信师父每天偷偷自学。“呵!雪桑夫人!”叶青樱眯眼道:“你别忘了,我除了是内廷司分部执官之外,还是王妃。当着我的面算计这些东西,你把我放在哪里?”雪桑夫人平静道:“是吗?我只听说卫王殿下有四位王妃,没听说还有其他人啊。叶执官是什么时候嫁给卫王的?谁说的媒?在哪里成的亲?”这句话拿住了叶青樱的脉门,气得她差点破防,当即大声道:“他还是我的师弟!师父不在,我有管教师弟的责任!”“你们,休想把他带坏!”这句话连阿依妮孜都听不下去了,惊愕道:“叶姐姐…你是说…把他带坏?我?”“我才十五岁…”叶青樱正色道:“十五岁还很年轻,就暂时别谈婚论嫁了。”周元连忙出来打圆场,拉着二师姐朝外走,压着声音道:“应该是有正事,你先放心去休息,等会儿我再过来陪你。”叶青樱道:“谁在乎你要陪谁了…我是怕你见色起意,做出一些后悔的决定。”周元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放心吧,我其实猜得到雪桑夫人要说什么。”“你最好别乱来,不然我告诉师父去…”叶青樱嘱咐了一句,也没有多纠缠,而是信步离去。小影对着周元眨了眨眼睛,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跟着叶青樱走了。周元回到营帐,嘿嘿笑了一声,坐了下来。他看向阿依妮孜,道:“小阿依,你单独把先生留下,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阿依妮孜喃喃道:“是奶奶要找你说话…你想什么哦…”雪桑夫人叹了口气,道:“卫王殿下就别开玩笑了,刚刚我想了很久,也找不到有什么办法能赢,一方面想听一听你的计划,另一方面是想为阿依妮孜问一问。”周元道:“先说阿依妮孜的事。”雪桑夫人道:“这孩子一直很聪明,如今十五岁,也是该见世面的时候了,卫王能不能带着她走一走,看一看,真正把她当成学生。”“说实话,西域的这些继承人,没有拿得出手的,而阿依妮孜却是一块璞玉,我相信卫王才能让她发光发热。”发热好办,发光有点难…周元沉吟片刻,才道:“我在未来一两年的时间内,还会很忙碌,她跟在我身边不太方便。”“但我可以为她找一个好的先生,比如晨曦,比如我的师父。”“无论怎么安排,阿依妮孜一定有去处,如果只是说这件事,那很好办,主要看阿依妮孜怎么想。”阿依妮孜当即说道:“要学武!也要去大晋的南方!我想看海!想看铁皮船!看火器!看世界的方向!”周元道:“那西域之事结束之后,我可以让晨曦带着你去福州府参观福州宝船厂,可以登上军舰,巡洋南海。”阿依妮孜忍不住道:“会打仗吗?我可以参战吗?”周元皱眉道:“参战…这不是儿戏,需要你自己去争取,能说得动闽粤水师提督或者其他人,我就不阻拦。”阿依妮孜眼中都是星星,她已经兴奋得想立刻飞到南海去了。雪桑夫人道:“卫王殿下,艾尔肯现在坐拥两万多精锐,把持着伊宁城,我们也锁不住他的粮食,现在到底要怎么赢他?”“看得出他蛰伏很深,万一给他更多的时间,他站稳了伊犁,你就不得不让阿扎提和霍加从其他地方调兵,但…你敢冒这个险吗?”周元喝了一口茶,才道:“伊宁其实是一座死城,你不是打仗的人,你看不清楚其中的细节。”“但你至少该清楚,伊宁不是靠兵就可以站住脚的,我来这里是为了和平收复,本质是为了减轻回归后的阵痛……我都有这样的问题,他艾尔肯没有?”“就这一股阵痛,都足够他人心离散,大权崩塌了。”雪桑夫人道:“我听下边的人说,你似乎说过,十天拿回伊宁,打败艾尔肯?”周元道:“真正打败他的,未必是我,而是他自己。”他轻轻敲着桌子,沉声道:“你是文武大臣、百官贵族,当汗王和两位长期掌握实权的王子逃了出去,你会认可这个久病初愈的九王子吗?”“即使他有两万多大军,这个足以使人屈服,但能使人效忠吗?”“一旦有其他消息出现,艾尔肯的身边就会出现无数的孔洞,每一处都足够要他的命。”雪桑夫人道:“只要有兵,他就能堵住这些孔洞。”周元道:“兵不是人?那些将官不是人?他们没有家族?没有立场?他们不会评估形势去做选择?”“我那些部下和我亲如兄弟,朝廷的官员把我当成圣贤,但没有严苛的规则限制,他们也早晚会变。”“靠人性,是无法巩固政治的堡垒的。”他笑了起来,眯眼道:“你信不信,最迟明天上午,伊宁城会有大量的探子出城,往东边走。”“他们会带着艾尔肯的亲笔信,送到各大营区的将帅面前。”“他会争取每一个重要将领的态度,做出罕见的许诺,甚至歪曲事实,诱使各大将领倾向于他。”“但…他的人过不去,这是重点。”“章飞会带领高手,拦住所有要往东边跑的探子。”“那就是我们的突破点。”话音刚落,外面突然响起了关陆的声音。“主公,有信,刚到。”周元神色一肃,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让神雀冒着极大风险把信送出来,说明这封信很关键。他当即走了出去,接过信一看,只见封上写着“大晋卫王殿下亲启”几个大字,是未曾见过的笔记。但可以看出这个字很稚嫩,像是刚学汉字并不久,只是在尽力维持工整,还谈不上水平。左下角一行小字,给出了寄信人。“佛郎机外贸大臣——可洛迪雅。”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 海洋危机 “《论语》有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船上的时光总是很漫长,我阅读了大量的书籍,包括大晋的一些古老典籍,受益良多。”“因此,内心的想法也随之变化。”“卫王殿下,我曾经虽然挂着濠镜贸易大臣的名头,但没有实权,政治野心也不成熟,本质上算是商人。”“如今我是实实在在的佛郎机海贸大臣兼濠镜总督,手握实权,走到哪里都是王爵接待,接触的也都是最顶尖的人物。”“这让我看到了曾经看不到的一些东西,比如国际形势、政治判断、贸易趋势和军事变化。”“我看到了一个巨浪翻涌的时代,无量的怒水都奋力朝前冲撞,无数的水花牺牲在这路途之中,每一个角色都想做最高大那一道浪。”“法兰1西如此,英吉1利如此,荷兰、西班牙和我们佛郎机,包括沙皇国、瑞典王宫、波兰立陶宛王国,以及对刚刚进入大海的大晋…还有奥匈、普鲁士…太多太多的角色想要冲出重围…”“不可否认的是…我们西方的强国在这个时代,都处于剧变时期,内部的蛋糕已经不够瓜分了,所以要把触手伸到东方来。”“但大晋的崛起太突然,他们都感受到了威胁,他们已经把大晋当成了他们未来百年剥削掠夺东方最大的绊脚石。”“有大晋在,他们就无法掠夺东方,大晋倒了,他们连大晋都可以一起掠夺。”“基于这种考虑,我不得不怀疑,他们有联合的趋势。”“其中的主导是荷兰,东番岛的亏,他们咽不下去。”“佛郎机也是其中之一,只是王室那边更倾向于做两面派,想要大发战争横财。”“卫王殿下,大晋即将面对步入这个世界最大的挑战,来自海洋霸权的挑战。”“一切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已经暗流涌动。”“智慧如你,远见如你,一定能看到其中蕴藏的危机。”“我回到福州府了,我在这里等你。”“另外,谢谢你照顾了戴思这么久,她变了很多,她真正长大了。”很长的一封信,几乎没有任何抒情,也没有提到那些留学生的情况,而是详细述说了海洋危机,这可以看出可洛迪雅对海洋局势的担心。一个国家想要崛起,想要在重要的大海上取得一定的地位,是一定会经历挑战的。但周元没有想到,这个挑战会来的这么快。似乎出现了一个必要因素,强而有力地把众多恩怨复杂的国家和势力,在短时间内整合到了一起。这个必要因素,真的是大晋吗?周元陷入了沉思,最终把信收了起来。雪桑夫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营帐,她忍不住问道:“卫王殿下,是伊宁城出什么事了吗?”周元摇了摇头。他看着漆黑的天空,缓缓道:“西域不能再耽误我的时间了,这里的闹剧该结束了。”“你做好稳定大局的准备吧,十天之内,解决这里的一切。”周元的背影走进了黑暗,雪桑夫人皱着眉头,她感受到了对方态度的变化。看样子在这封信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雪桑夫人回到了营帐,低声道:“阿依妮孜,你看到了吗?即使身份高到他这样的地步,也会有很大的压力和烦恼。”“你什么都好,却唯独没有承受过磨难和逆境,以后要跟着他好好学。”“因为西域一定会有很多很多逆境。”阿依妮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禁轻声道:“权倾天下了,也会有压力和烦恼?”雪桑夫人道:“心怀天下,那天下的烦恼,就会是他的烦恼。”……天刚蒙蒙亮,周元还没睡醒就被喊了起来。章飞一共抓了八个人,已经在营帐外跪着了。周元随便抹了抹脸,便走了出去,瞥了这群俘虏一眼,也没说话。章飞道:“已经审了几次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的确是送信的,给各大营区。”“艾尔肯一共写了六封信,分别发往留个营区,这是其中之二,另外四个送信的队伍,我们还在跟,估计很快会有消息。”周元道:“关陆看信了吗?”章飞点头道:“看了,他说这些信无非都是一些收买人心的言论,虽然很有煽动性,但没必要让王爷花心思。”周元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才道:“给他们松绑,喂点吃的,等会儿我要问话。”“是。”章飞立刻照做,但这几个俘虏可没那么安心,一个个都忐忑无比,随便垫了两口就吃不下了。很快他们便被安排在了一起,没有绑着,反而还有凳子坐,一时间都有些懵逼。周元走了出来,小影和叶青樱伴随左右,都挽着他的手。周元也坐到了椅子上,叶青樱和小影就慢慢给他捏着肩膀。她们两人本就漂亮,风格迥异又聚在一起,看得这八个人一愣一愣的。周元伸手,晨曦又端着热茶走来,吹了吹,才递到周元手上。周元喝了一口,晨曦又立刻接住,然后蹲下来给他捶腿。这些俘虏心中已经百味杂陈,这个好像更漂亮。周元终于开口道:“人,总是希望能过得舒适的。”“一辈子短短几十年,别人拥有的,你们为什么不能拥有?”这句话本身具备煽动性,但说服力是不够的,但叶青樱、小影和晨曦就站在这里,这下子说服力就有了。周元继续道:“送出去信,你们会立功,得到几十两银子,或者升迁一级,能改变什么呢?”“花完了钱,还是过牛马一样的生活。”几个人面面相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周元看向他们,缓缓道:“我也有信,两封信,是大王子和五王子写给你们主将的。”“保密,送到他手上,伊宁拿回来之后,你们会成为真正的官。”“你们大可以多娶几个姑娘,像我这样生活。”“当然,你们可以拒绝,继续帮九王子做事,过牛马生活,我不为难你们。”他站了起来,淡淡道:“我只说一句话,我曾经有过无数次选择,但无论再选多少次,我都会选择当大人物,而不是当牛马。”“你们的机会来了,你们怎么选?”“选忠诚?那你们应该效忠汗王,帮我送信。”“选当大人物?那你们应该效忠我,帮我送信。”“没有其他选择,除非是蠢货。”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 出游 “信,已经送到了地方,任务已经完成。”“两天之后,我会让人把各个营区将军的回信给你们,让你们可以交差。”“然后,你们就得找到城防营主将,让他和我见一面。”说到这里,周元缓缓笑了起来,眯眼道:“只要我见到他,我就有把我说服他。”“你们啊,也就立功了。”几个俘虏面面相觑,然后纷纷跪了下来,把头磕在地上。周元会心一笑,大步走了出去。阳光明媚,今天的天气很不错,周元打算陪二师姐和小影散散心,看看辽阔的风景。“看风景?你疯了?”叶青樱皱着眉头道:“这里很不安全,我们的补给也坚持不了多久,伊宁城那边根本送不出东西来了,我们需要做很多事,谁还有心情陪你看风景啊!”小影举手,弱弱说道:“我啊,反正我帮不上忙。”叶青樱差点被气死,瞪了她一眼,道:“不许向着他说话!”小影也不怕她,反而挽着她的手道:“走嘛,骑马逛一逛草原,这不是挺好的吗?”周元道:“我倒是有个想法,往北二百里出头,有一湖泊名为净海,湖水清澈,风景绝美,我们正好可以去看看。”“这两天没有事做,咱们挑选好马,大半天就能到,肯定来得及。”小影当即拍手道:“就这么说定了!”“说定你个头!”叶青樱连忙道:“不能去,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玩。”正是这时候,阿依妮孜也走了过来,喜气洋洋问道:“什么玩?可以带上我吗?奶奶说要我多跟着先生呢。”这一刻,叶青樱沉默了。无奈,真的无奈,事情已经一团糟了,这小师弟还吊儿郎当的,然后又来一个挖墙脚的小丫头…小影道:“我们打算去净海看一看,哥哥说那边很美!”阿依妮孜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忍不住道:“你们怎么知道?那边确实很漂亮,我每年都要去住一段时间呢。”叶青樱道:“不许!周元,这么多事要做…你真要把希望寄托在那几个俘虏身上吗?”阿依妮孜疑惑道:“那几个人,不是已经被先生说服了吗?”周元却反而看向阿依妮孜,眯眼道:“你怎么确定,他们就真的服了呢?你用什么理由去相信他们呢?”阿依妮孜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周元摆手道:“我不信任他们其中任何一个,当然了,玩还是要玩的。”他拉起叶青樱的手,笑道:“走吧,看看风景挺好的,你来西域这么久了,还没有好好放松一下。”叶青樱道:“这怎么放松,事情完全…”周元打断道:“别担心,事情都在我心里装着呢,该怎么办我心里有数。”叶青樱赌气似的把他的手甩开,道:“少跟我打这些马虎眼,想让我去,就说服我。”周元笑道:“司马依和霍加被我们的人关着的,阿扎提会做好所有事,关陆镇着场子,出不了事。”“梅雯管着内卫,另外,晨曦也不会离开,她的任务是盯着大护法,防止这个老秃驴跑路。”“那几个俘虏,两天后才会放回去,到时候才是真正决战的时候。”“这两天,忙里偷闲吧。”叶青樱疑惑道:“还有呢?你没说重点啊,我看你的表情,你分明有了计划,而且已经在实施了…”“快告诉我啊!不许卖关子!你怎么总是这样,这么多年了都不改改…”周元大笑出声,一把将她背了起来,说道:“二师姐的好奇心不也没变吗!走!路上我跟你好好说!”他很快带着二师姐上了马,小影和阿依妮孜对视一眼,也迅速追了上去。一路往前跑了十多里,叶青樱才挣扎着换上自己的马。她忍不住道:“现在呢,我们去哪里!”周元道:“不是去净海?”叶青樱掀眉道:“你把我骗出来,不是有特殊任务,而是真的去玩?”周元点头道:“是啊,不玩做什么?走了!”“你给我解释清楚!”叶青樱骑着马追了上去,四个人四匹马,一路超前疾驰。不得不说,奎尼提供的这些马还真是不错,往前跑了百里路,体力都游刃有余,这让周元觉得时间更是充裕。二师姐在旁边骂骂咧咧的,不知道在抱怨什么。她是仅有的几个,能在周元面前完全保持自我,丝毫不给面子的。如果她突然变得很温柔,像凝月那样,周元反而会觉得很恐怖,会猜测她是不是遇到大事了。挨几句骂,反而舒服一些。“二师姐,你看着雪山草地这么漂亮,你还有什么心情去想那些复杂的事啊。”速度慢了下来,周元优哉游哉地看着四周,说着话。叶青樱则是哼道:“为什么没有心情想正事?我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靠的就是勤奋和自律,不断的前进。”“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这样的状态了,跟着你出来玩,浑身都不得劲儿。”周元笑道:“那我给你传输一点阳气?”叶青樱吓了一跳,连忙朝后面看,只见阿依妮孜和小影正嘻嘻哈哈打闹着,丝毫没关注这边。她松了口气,才压着声音道:“你要死啊,说这种胡话,当心我揍你。”“一天天的,就知道想这种事,你也不是没见过女人的毛头孩子,怎么还是一副饿极了的样子。”“说到底就那么点事儿,就有那么好玩吗?”是的,二师姐是典型的工作狂,她身体的欲望很低,她高尚。周元叹了口气,道:“二师姐,你以为,我真的像传言中那么无耻放荡吗?”叶青樱点头道:“有过之而无不及。”周元差点破防,连忙道:“真相是,我本来是一个纯洁的男人,自从学了《纯阳无极功》之后,才变成这样的。”“我是被功法的副作用害了啊!是师父让我走上这条不归路的啊!”叶青樱想了想,然后抽出马鞭,大声道:“我打死你!无耻之徒!还能把这种事怪到师父头上来!”“师父对你那么好!为了救你性命…连…连…白云山都丢了…”周元暗叹…另一座白云山也丢了,只可惜未能一睹真容。周元感叹道:“想念师父了。”叶青樱看了他一眼,道:“喂,你最好老实点啊,师父救你心切,那是权宜之计,你可别蹬鼻子上脸。”“到时候师父要揍你,我可拦不住的。”周元大袖一挥,意气风发道:“你懂什么!师父和我的关系,比你想象中的复杂多了。”“她才不会揍我,她只会心疼我,搞不好下次见面,她当着你的面都要亲我一口。”叶青樱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指着他道:“你无耻!”而就在此时,一个冷漠的声音也突然响起:“我打死你这个无耻忤逆的孽徒!”一道幽影迅速靠近,一掌直接朝周元拍去。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 白云一脉 一道幽影迅速靠近,一掌直接拍向周元。叶青樱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却是惊喜万分,忍不住大喊道:“师父!”周元一掌挡住磅礴的内力,顺势拨开对方的衣袖,一张美绝人寰的脸映入眼帘。时隔三个多月,再一次见到师父,她还是当初的模样,容貌没有丝毫变化,白皙的脸上带着愠怒,大眼睛凶狠盯着周元,但却又察觉不到丝毫恶意。素幽子手持拂尘,直接打在了周元的手背上,痛得周元一哆嗦。她冷声道:“也不是以前刚上白云山的小孩子了,说话还是那么吊儿郎当,不把为师放在眼里,还出言不逊,该打。”周元丝毫不气,而是激动道:“师父,你终于来找…”“闭嘴!给为师安静点!”说完话,素幽子才转头看向叶青樱,仔细打量着她。良久之后,她才深深一叹,道:“青叶子,你比以前瘦了很多。”这句话直接让叶青樱泪崩,她低下了头,跪在地上,哽咽道:“弟子参见师父,一别多年,弟子未能在师父身边侍奉,心中惭愧。”周元有些愣住了,仔细一想,却暗暗心惊,是啊,师父和二师姐,似乎很多年没有见面了。二师姐是孤儿,由师父抚养长大,虽是师徒,实际却亲如母女,分别这么多年,还真是令人难过。周元悄悄退开,给了她们一些空间。而素幽子听到叶青樱这么说,也是心中大痛,连忙扶起叶青樱,眼含热泪,颤声道:“真是长大了,虽然瘦了,人却精神了,更有力量了。”“青叶子,为师要恭喜你,你说你要报效国家,你真正做到了,比你小师弟做得更好。”叶青樱张了张嘴,终于忍不住扑进素幽子的怀里,痛哭出声。她是一个坚强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困境会让她落泪,但几年不见师父,如今终于得见,心中的悲伤和爱全部都翻涌了起来,形成无法遏制的情绪巨浪,将她彻底吞没。“师父,我好想你…”“这些年我好累…”“我真真…把什么苦都吃尽了…”“只有在师父身边的时候,才是最轻松的时候。”她像是打开了话匣,也打开了情绪的大门,把这些年深藏在心中的苦水全部都倒了出去。她说在中原差点暴露身份,被反贼杀害;她说在水西的时候,被寨子里的男人盯上,差点没能脱身;她说在东番岛,差点被荷兰人枪杀;她说在沙皇国,一度陷入暴露身份的危机之中,幸好结识了一个老头子…她心中无数的苦楚,全部都倾诉了出来,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素幽子像母亲一样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叹声道:“何苦憋这么久?这些话为何不对元易子说?”叶青樱的脸色有些微红,她知道师父已经明白了两人的关系,于是小声道:“不想被他小瞧了…”素幽子道:“都是一家人,何苦执着于这个?”叶青樱道:“他是师弟,我是师姐,我当然不能被他小瞧了,这样我才能管着他,不然他真就无法无天了。”素幽子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道:“孽缘啊,早知如此,当初你带他上白云山,我就不该收他为徒。”叶青樱却又低着头道:“那也不成,有他总比没他好…”素幽子道:“你可知我白云一脉,竟全被他…哎,不提也罢。”叶青樱心中咯噔一下,突然想起周元所说,师父似乎…要问吗?不行,这哪里说得出口,师父还要不要面子了。想到这里,她正色道:“什么是被他…分明是我和大师姐玩了他!作为师弟,他就该让我们两个师姐玩弄!”她以为这样说,就找回了场子。但素幽子听着,却觉得更不对了。她连忙转移话题,道:“说说你这些年的事,我再给你检查一下身体,看看这些年的积劳,有没有留下病根。”“嗯…”叶青樱应了一声,和素幽子并肩骑马,说着话朝前而去。看着她们的背影,周元常常舒了口气,道:“真好啊,白云山三人组,今日终于重聚了。”阿依妮孜骑马过来,忍不住问道:“刚刚那个漂亮姐姐是谁啊,一闪就到了,速度好快,是叶姐姐的师父对吗?”周元嘿嘿笑道:“那也是我的师父!很可能以后也是你的师父!”“我的师父?”阿依妮孜道:“向她学什么?”周元道:“当然是学功夫,我师父可是实实在在的天下第一,她能教你最正宗的玄门道法。”“小阿依,以后你就是我白云一脉的小师弟妹了。”阿依妮孜道:“那我以后,要叫你师兄?”好样的!我什么身份都有了!就缺这个!周元搓着手道:“对啊,小师妹,以后师兄照顾你,白云一脉的师姐妹,我都会照顾着。”阿依妮孜不明所以,有些欣喜,又有些忐忑:“可是师父…她真的看得上我吗?”周元道:“绝对没问题!你的天赋毋庸置疑!我师父修炼道法数十年,一眼就看得出来你的潜力!”阿依妮孜喃喃道:“数十年?我看她就二十多岁的样子呀!”“没见识了吧,这叫驻颜,以她的功力,就算到了五六十岁,容貌都不会有特别大的变化。”阿依妮孜这下来精神了,当即问道:“那可以教我奶奶修行吗!我奶奶年轻时候可漂亮了!是西域最漂亮的女人呢!她要是也能驻颜就好了!”呃…小阿依应该没有什么坏心思…周元道:“雪桑夫人来不及了,但你学会之后,可以教她一些基本的,也有益于身体健康啊。”阿依妮孜点头道:“那太好了,我希望奶奶活很久很久,可以亲眼见证西域变好呢。”周元给了自己一巴掌。妈的,我真是个畜生!阿依妮孜的思想觉悟,比老子高十万倍。周元收起了调笑的心思,看向这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小丫头,道:“你想让西域变得更好啊?”“当然啊!奶奶从小就这么教我的!她说这是我的使命!”阿依妮孜歪着头道:“我也把这个当做是我的使命。”“西域总会变好,总有一个人要让西域变得更好,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一定是我!”说到最后,她的眼中出现了这个年龄罕见的坚定。年轻真好,充满希望。周元忍不住欣慰笑道:“不错,一定会是你。”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老僧 徒弟?徒弟就像是桌上的饭,消耗完了大不了再做一桌。只要修为还在,只要地位还在,这东西永远不缺。大护法并不是无情之人,但如今的形势由不得他优柔寡断。据说周元小子已经离开了,不晓得去干什么坏事了,啊?去旅游看风景?别扯淡了,这小子身上到处都是心眼,谁信谁是傻子。无论如何,该跑路了,这小子大概是输定了,再不跑路老子就得跟他一起死了。大护法做足了准备,先是召唤仅存的弟子在营帐之中讲经,讲到一半,借着出恭的机会,头也不回朝北而去。那边有雪山,地势复杂,他功力非凡,要逃命是很简单的。“那丫头肯定保护周元去了,她简直就是跟屁虫,一步也不舍得离开。”“这恰好给了老僧机会!”“等你们到了雪域,那里我的主场,再给你们好果子吃!”“当然,如果你周元真的收复西域了,大不了老僧再服个软。”他心里打着算盘,身影起伏之间就跑出数百丈远。然后,他就看到了前方静静站着的晨曦。这一刻,大护法差点被气死,忍不住吼道:“你不保护周元!盯着老僧做什么啊!老僧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吧!”晨曦面色平静,轻声道:“回去,不然我会动手。”大护法直接怒了:“有本事你杀了老僧!反正老僧不回去!”“好。”晨曦身上流淌出纯粹的道韵,虽然她没有杀伐的气质,但那一股气势还是吓人。“慢着!”大护法眯眼道:“小娃娃,金顶寺中的佛像背后,有一处密龛,其中供奉着我教至宝,传说是当年达摩祖师留下的舍利子,蕴含无尽佛力。”“你如此天才,如果能得到那一枚舍利子,必然能够成为旷古绝今之神功。”“老僧以此物相赠,换取一条生路,如何?”晨曦摇头道:“舍利子?我不需要。”大护法急得跺脚:“你糊涂啊!那周元再重要,能比舍利子重要啊!能比你的武学前途重要啊!”晨曦却是笑了起来。她轻轻道:“原来你不知道我和哥哥的关系,是了,全天下知道的人也并不多。”“你只需要知道一点就好,没有他,就没有我。”“我不会放你走,你也不必纠结,即使我放你走,你也走不了。”大护法大吼道:“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拦住我!”晨曦道:“我放你走,不出半刻钟,你就会回来。”大护法沉声道:“若真是如此,我就再无二心,你敢赌吗?”晨曦不再说话,而是直接回头,再不理会大护法。大护法也懵了…有这种事?真放我走?这女娃娃脑子坏掉了?无量他妈的寿佛,老僧真是糊涂了,管那么多做什么,快跑啊!他运转内力到极致,身影如炮弹一般朝前飞跃,一口气跑了二三里路,心情终于高兴起来。“哈哈这愚蠢的女娃娃,真是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不会真的以为老僧会回去吧哈哈…”刚说完话,大护法的笑容突然僵硬。他感受到前方密林之中有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虽然很隐秘,但他的确是感受到了。下一刻,一个身穿黑衣的高大女子缓步从林子里走出。她双目像是万古不化的寒冰,一边走来,一边取下背在背上的黑色巨刀。老天爷,这把刀怕是又五六尺那么长,刀背很厚,少说也有七八十斤啊。他看到那高大的女子,将刀握在手上,全身上下顿时爆发出了一股极致的杀伐气势,恐怖的气息一瞬间铺面而来。高手!大护法运转内力,怒喝道:“你是谁!休要挡老僧去路!否则…”话还没说完,那女子一刀直接横斩而出!隔着十来丈的距离,恐怖的刀光宛如一道巨浪席卷而来,周遭的植被瞬间化作齑粉,大地的泥土都倒卷而起。大护法连忙运转内力强行抵挡,身体却像是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地上,连吐几口鲜血。“你…”大护法话都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的肋骨起码断了三根,双臂也错位了,身上还有许多细小的豁口,那是细碎刀芒的割伤。这是哪里来的恐怖魔头啊!大护法转头就跑,感受到死亡的他,此刻爆发出了绝境的力量,极速朝后奔袭。“女娃娃!女娃娃快出来救我啊!快就老僧啊!老僧保证不跑了!”相比于温和的晨曦,这个屁话不说就直接动刀子的女魔头,简直太可怕了。营帐之外,晨曦回头看向跌跌撞撞跑来的大护法,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瞧,我说了你会回来的对吗?”大护法全身染血,忍不住吼道:“救、救命啊,那个女魔头追来了。”小庄环抱着大刀,正静静站在那里。晨曦打着招呼:“庄师父,哥哥他们去了净海。”小庄缓缓点头道:“素幽子大师跟过去了,不会出事。”说完话,她瞥了一眼大护法,道:“这老秃驴想跑,要不直接杀了算了。”晨曦道:“哥哥没下命令呢。”大护法这一刻心都死了,他眼中蓄着泪水,哽咽道:“这…你们是一伙的?你们都这么强了,闹什么闹啊,当天就把艾尔肯屠了不就行了!”“等等…你!是你!当年来雪域挑战罗汉师尊,坚持了四十多个呼吸才落败!”小庄淡淡道:“如果是四五年前,我依旧逊他几招,但如今…呵,如果他还在世,我杀他只需十招!”作为青城山数百年一遇的天才,小庄具备武道的赤子之心,武学修为一直在增长。圣母和素幽子都说过,她早已达到她们曾经的境界,并早晚会达到她们如今的境界。如今的大护法实力虽然强,但也不过是法王水准,面对如今的小庄,的确是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以至于,他颓然坐在地上,哽咽道:“;老僧…老僧是周元的盟友啊,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对老僧…”晨曦的脸上没有表情,事实上她很清楚,老和尚的命只是暂时留着,早晚都是要杀的。只是…轮不到其他人来杀。小影早已等了很久了。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净海 清澈的湖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万千道光,像是无数片金箔贴在了浪花的斜面,每一寸都熠熠生辉。远处的山脉隆起出绝美的轮廓,正是夏日,山麓有着绿意,山巅泛着白光,那是未化的雪,是与天相接的地方。大风吹拂着,周元等人走在岸边,看着四周绝美的风景,心情都开阔了不少。小影高兴地拉着阿依妮孜的手,和她奔跑在阳光与大风之中,秀发飞舞着,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很久没有这么肆意和开心了。而十五岁的阿依妮孜,正是烂漫的年龄,此刻也是活力满满,陪着小影嬉戏。这里是她的家乡,家乡的美景被别人这么喜欢,她有一种难以自持的自豪感。周元则是握着二师姐的手,与师父一起并肩而行,悠闲地说着话。说着二师姐小时候的往事,说着白云山的趣闻。“她从小就安静,性子倔强,一套剑法练不会,晚上偷偷较劲,熬夜修炼。”想起往事,素幽子脸上也带着笑意:“我也不是一定要对她苛刻,是她自己就很刻苦。”“到了十六七岁的年龄,她的剑法就很不错了,应付普通的江湖高手是没问题了,然后我才让她下山。”“谁知道她下山半年就加入了内卫,要不是收到她大世界的信,我都被蒙在鼓里。”“好在这些年来,她从未懈怠,不断进步,总算是取得了令人欣赏的成就。”叶青樱的脸色有些微红,低着头,嘴角带着笑意。这一刻很让她开心。被周元拉着手,走在师父的旁边,听师父讲着往事,就像是带着男人回家见家长一样,听着自己娘亲夸赞自己…有一种家庭的温馨。叶青樱从小父母双亡,但她从来不是孤儿,有人把她当女儿。在这一点上,她比彩霓幸福一些。周元道:“师父,二师姐的努力我也很敬佩,但你为什么说她做的比我更好啊,我难道不牛逼吗?”他倒不是一定要和二师姐比一比,只是想和师父斗斗嘴。素幽子果然哼道:“你虽然成就比较大,但你在自律和心性方面却比不过青叶子,看看你平时的作风,哪里像是我白云山出来的。”“当初就是被你那一句‘赠饮天下人’给骗了,不该收你为徒的。”周元笑道:“我有一杯酒,足以慰风尘,尽倾江海里,赠饮天下人。师父,难道我这些年,不正是在做这些事吗?这哪里是骗了?”素幽子看向周元,眉头皱着,却又慢慢舒展开来。她点头道:“这么说也没错,你那个故事我记得,你的父亲应当满意了。”这句话却反而让周元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了。他的身份特殊,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的父亲是前世塑造他灵魂的那些人。于是问题来了。我所做的一切,他们真的满意了吗?周元的声音有些低沉:“应该…还没有满意,西域还没有收复,雪域还是那副模样。他们没有放弃任何一片国土,任何一个百姓,我的事还没做完。”叶青樱疑惑道:“你在说什么?”周元笑了笑,抛开心事,说道:“我是说!西域真漂亮啊!我怎么舍得让它流浪在外!”“我要让后世子孙都有机会来到这里,为自己国家的美景而感到自豪,就像此刻的阿依妮孜,她脸上写满了骄傲。”素幽子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打得周元一哆嗦。“少说大话,多做事。”素幽子道:“等你把这些事做成了,做好了,再慷慨激昂也不晚。”叶青樱噗嗤笑出了声,道:“对的对的,师父您就该多管管他。”周元则是看向素幽子,轻轻道:“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浅,师父愿意帮我吗?”素幽子没有回答,只是看向湖面。风吹清浪,每一刻的风景都在变化,也正是这些细微的变化,造就了这里的丰富多彩。她轻声叹息:“我在雪域也看到过类似的风景,那里的美并不逊色于这里,只可惜,在绝美的风景下,我看到了一个死气沉沉的世界。”“元易子,在很多方面,为师不如你。”“至少你比我见得多,懂得多,你知道那里是什么模样,所以才让我去看看吧。”周元道:“师父看到了什么?”素幽子道:“看到了麻木。”“一个人,如果他被人打得惨叫不已,或许很让人心痛。”“但…一个人,如果被人刀砍剑刺,却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默默承受,只是把这当成常态…那才是真的让人绝望。”“雪域是后者。”“那里的人活着,但像是已经死去。”“连牛羊都知道痛处啊,他们却浑然不知。”周元道:“所以师父最终没有回白云山,而是来找弟子了。”素幽子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是对的,很多年来我都以为我是对的,但仔细想来,我站得太高了。“我认为我是对的,只因为我在白云山,而不是在雪域,只因为我是素幽子大师,而不是雪域的百姓。”“你比我强,你不在雪域,也不是雪域的百姓,你住在神京最繁华的地方,却依旧没有放弃他们。”说到这里,她回头看向周元。风吹起她的长发,遮住了她半张脸庞,道袍飞扬之间,她的声音很温柔:“我来找你,是想对你说,我错了。”叶青樱道:“师父…你…”素幽子摆了摆手,道:“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值得争辩的。”“我曾经觉得这天地万物的变化,不过都是自然轮回的更替,苦难不值得同情,只是轮回的一部分。”“那时候的我,或许陷入了‘骗自己’的魔障,在高丽的时候,才慢慢醒悟过来。”“人怎么能不算自然轮回的一部分呢?人们想要活得更好,怎么能不算自然轮回的自我修正呢?”“否定现实的意义,否定苍生的苦难,这不是道家人的道,绝不是。”“道家人,不该是深山里的一棵树,高山上的一块石,只是感受天地的变化,不察觉人间的疾苦。”“道家人也是人,朴素自然的道,是人的自然情感的隐射,所以我们不忌荤腥,也可以娶妻生子,甚至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从前的我,浅薄可笑,自诩天师,却不过是一叶障目的无知之徒,道心破碎那是早晚的事。”周元笑道:“净海真是个好地方,洗净了天地,也洗净了师父的心。”话音刚落,周元的脑中就响起了师父的传音:“但你也不能认为,我就会像李玉婠那样对你,我是你的师父,从前是,将来也是。”周元当没听到,而是颇为感动地抱住了素幽子,感慨道:“师父,你这番话让弟子好生感动,你这是肯定了弟子这些年的努力啊,谢谢师父。”素幽子整个人都僵硬了,压着声音道:“逆徒,你这是…故意的?”叶青樱却浑然不知,只是说道:“师父不愧是师父,一番话就让小师弟乖起来了,你可不知道平时的他多嚣张跋扈。”这下素幽子也不好推开周元了。周元抱着素幽子,在叶青樱察觉不到的地方,在素幽子的耳畔轻轻说着:“师父瘦了,腰身都纤细了。”说完话,他轻轻舔了一口素幽子的耳垂。素幽子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只觉全身都软了,颤声道:“逆徒…还不放开…”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师徒三人 “师父果然还是更喜爱小师弟,一直抱着说悄悄话,也不让我听。”叶青樱在旁边嘟囔着,声音也不算小。这让素幽子更加尴尬,浑身发软又绷紧,压着声音道:“还不放开…青叶子要发现不对劲了…”周元对着师父耳朵轻轻吹了口气,低声道:“做徒弟的,亲热一下师父,哪有什么不对劲?”素幽子道:“逆徒,当心我不给你面子,把你狠狠揍一顿。”周元顺势放开了素幽子,随即大声道:“哎,还是有师父在身边好,心里都感觉踏实了一些。”叶青樱哼道:“就会故意说这些好听的话哄师父高兴,师父,你可别被他花言巧语骗了。”分明是一句正常的话,但此刻素幽子做贼心虚,听得是心惊胆战,只敢勉强一笑。周元道:“可不是故意哄,而是实话。”他朝前走着,沿着河岸观赏着风景,轻声叹息道:“这些年来,无论走到什么地方,我都是最大的人物,承担最大的责任。”“所有的事情都要我来做主,我来定调,我来判断和决策。”“要说完全没有压力,那是不可能的。”叶青樱和素幽子对视一眼,再看向周元的背影,一时间也有了萧索之感,似乎体会到了周元不同的另一面。“收复中原之战,我一个决策就要影响数十万人的命,再往后逃亡香州,亦或者对战女真,亦或者打蒙古、打海战,稍有不慎,无数人就因我而死,国家也因我而颓。”“无论心里有多少事,有多大压力,得撑着,扛着,憋着,故作高深莫测、运筹帷幄,实则步步惊心,万事危如累卵。”“世人都说我周元放纵,乃好色之徒,却不知我需要承受的压力,足以毁掉一个人。”“如果没有发泄的窗口,我恐怕很难保持初心。”叶青樱听得有些难过,在走出苗寨之后,她也经历过很多事,决定过很多人的生死,她能够体会到小师弟所说的那些压力。但她清楚,自己所承受那些东西,比起小师弟来说,却什么也算不上。想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暗暗念着:算了,以后还是不管你那么严。素幽子则是看着周元单薄的背影,感叹着这些年自己其实什么忙也没帮上,甚至不理解自己的徒弟承受的这些东西。周元没有回头,而是继续说着:“但我也是幸运的,从中原开始,圣母姐姐就一直陪在我身边。”“她像是一个长辈,一个亲人,一个知己,在我压力巨大的时候,她知道怎么安慰我,也总能敏锐察觉到我心里的苦闷。”“我有了倾诉的地方,我有了可以放松的场景,在一次次即将改变心态和个性的时候,她成了我的锚,做我的灵药,将我拉回正途。”“其实她什么都不用做,她只要在,我就踏实安心。”“因为她在,我就不是最大那个人了。”素幽子低声道:“她的确陪伴了你很久,天南海北的。”周元道:“但她现在忙碌起来了,整个高丽都需要她,我不能还像以前那样,要求她陪伴着我。”“但现在…我有师父了。”他回头,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素幽子,认真问道:“师父,未来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你愿意陪伴弟子,帮助弟子吗?”像是私定终身的话,像是在求爱、求亲…素幽子心脏猛跳,她怀疑刚刚所有的煽情,都是自己这个逆徒故意说的,为了抬高我的作用,让我不得不答应他…可是这种情绪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何拒绝啊!但若是答应了,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跟着他了,那成什么了,岂不是真成了他妻子了…我以后还怎么做人?别人可都是把我当成素幽子天师啊!这个逆徒,尽用这些手段为难我…“师父…”叶青樱忍不住拉住了素幽子的手,低声道:“您就答应小师弟吧…他一路走来确实不容易啊…”“弟子仅仅是处理这西域的问题,都已经精疲力竭,可想而知小师弟平时的辛劳…”“有师父在,他心里踏实,这样以后也好办,而且师父一个人回白云观,那日子也枯燥得很。”素幽子心中那个急啊,青叶子,你知道你在劝什么吗?你真以为这逆徒心理承受能力那么差?你真以为他想出的这些理由,不是在诓我?他只是为了得到我啊!现在当着你的面,就敢亲我耳朵。那以后当着你的面,岂不是要把我…哎,这种事你怎么能劝呢。“算了。”周元直接转身,低声叹道:“师父若是不愿,弟子怎敢强求…”“只是南海巨变在即,多国联军可能会入侵而来,届时万炮齐发,弟子必然是要与之决一死战的。”“师父,弟子别无所求,只请师父在弟子牺牲之后,能将弟子的尸骨带回白云山…”“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什么事都经历了,却只有白云山那段时光,才是弟子最留恋的。”叶青樱听得心中大痛,连忙道:“胡说什么啊!什么牺牲,什么尸骨,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师父,您就帮一帮小师弟吧,弟子求您了。”“弟子…从小就没有亲人,只有师父和小师弟为依靠…”说到最后,她声音都有些哽咽了。“罢了罢了!”素幽子无奈叹道:“你既然都这么说了,做师父的,又岂能真的不近人情…”“接下来的路,为师保着你,照顾着你。”周元猛然回头,直接扑进了素幽子的怀里,大声道:“弟子多谢师父!”素幽子感受到他灼热的气息,咬牙切齿道:“逆徒,现在你满意了?别以为我看不出你这些小伎俩。”周元道:“如果师父心中无情,弟子就算是有再高明的伎俩,也无济于事。”说完话,他对着站在旁边一副要哭的二师姐,招了招手。于是叶青樱轻呼一声,也抱了过来。师徒三人抱在一起,周元左右齐福,忍不住在二师姐屁股上轻轻一捏…“呜…”叶青樱吓了一跳,却不敢声张,暗道小师弟真没分寸,师父还在呢。而与此同时,周元的手轻轻搂住了师父的小纤腰,感受到了她的颤抖。哎,西域的事,真想晚点结束啊!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 最终一战 师徒三人紧紧相依,周元的手不老实,但二师姐和师父都没敢声张,只是心里紧张无比。周元并没有太过分,而是松开了两人,捏了捏师父的手,捏了捏二师姐的脸,笑道:“我们师徒三人,永远不分开。”素幽子脸皮薄,受不了这么暧昧又煽情的话,故意冷着脸道:“为师管教你的时候,希望你也像现在这样乐意接受,若是不服管教,那可别怪为师走人。”周元笑道:“师父方向吧,我难道不是一直很听师父的话吗?”素幽子懒得反驳,只是快步朝前走去,留下一道缥缈的声音:“我去看看那两个丫头,别走丢了。”看着她轻快的步伐,叶青樱忍不住笑道:“师父好像开心了一些,真好。”周元这才胆子大了起来,把二师姐搂在怀里,轻轻摸着她的小腰,道:“留在我这种逆徒身边,自然是要开心一些,这还全靠二师姐刚刚的助力啊!”叶青樱看向他,然后突然伸手捏住了他的耳朵。周元吃痛,连忙道:“二师姐住手,我何错之有啊!”叶青樱眯着眼道:“别把女人当傻子,我们在做什么,我们心里有数,明白吗?”“轻、轻点啊二师姐…”周元歪着头不敢反驳。叶青樱继续道:“我之所以帮着你,主要是为师父考虑,她日子太清苦,一个人回白云山还不知道多寂寞,跟在我们身边,我们照顾着也好。”“但你若是以为这是我在给你发出某种信号,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周元急道:“没问题二师姐,我十分理解,我没有其他任何想法。”叶青樱手上再次用力,咬牙道:“那你告诉我,师父的耳朵香不香啊!”“挺香的…啊,没有没有!不如二师姐的香!”他连忙凑过去,亲了她耳朵一口。叶青樱一个哆嗦,当即红着脸道:“登徒子,我饶不了你。”周元朝前跑,叶青樱就在后面追,两人打闹在了一起。片刻之后,叶青樱才拉着他的手,看着湖面的同时,轻轻说道:“也不单单只为师父考虑。”“也心疼你,觉得你渴望得到的,都是你应得的。”周元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声道:“二师姐,我…”“闭嘴。”叶青樱直接打断他,然后缓缓道:“以后不许再用这种苦情计,说什么牺牲,只有在乎你的人,才会甘愿上你的当。”“这几年来,大晋面貌焕然一新,大家心里清楚是谁的功劳,也清楚你确实很辛苦,和家人聚少离多,连自己的儿女都没看上几眼,辛辛苦苦从北方回来,历经生死,又马不停蹄来到这西域。”“很多事我们懂,所以愿意迁就你,但是小师弟,因为爱你,才有所谓的理解和迁就…”“你说什么牺牲啊,收尸啊,这是在往我们心里捅刀子,这不是小聪明,这个法子很笨的。”“这是不尊重我们给你的爱,对不对?”周元回头抱住了她,小声道:“快别说了二师姐,我知错了,我以后再不用这些小手段了。”“真是的,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怎么能说,几句话就让我无地自容了。”叶青樱哼了一声,却又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道:“以前没把你当我男人,西域之后才是。”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苦涩笑道:“好吧,那是借口,其实是…经历了西域的生生死死,我其实也很累。”“被围堵在金顶寺的那些日子了,我想了很多事,我的野蛮与好强,我的情感与经历…嗯,我醒悟到我挺怕死的,挺舍不得你们的。”“还有那么多需要珍惜的东西,还要那么多想要去体验的事…”“生命只有一次,我们都不能用来开玩笑。”周元一把将她背了起来,慢悠悠走在湖边,笑道:“二师姐说得对,越经历生死,越看重感情。”“很多年来,我都希望我能把手头上的事都忙完,然后好好陪一陪身边的人,陪一陪我的儿女。”“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叶青樱抱着他的头,道:“西域的事,你有把握结束吗?该结束了。”周元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走!现在就走!回去开启最终一战!彻底拿下伊宁,以阿扎提、阿里木为支点,把整个西域撬动起来,完成和平演变。”“对于这里的治理的构思,我早已有了打算。”说走就走,没有犹豫,四人骑马于黑夜之中前行,在第二天天亮时分,回到了营帐。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直到下午,阿扎提的人终于回来了,他们拿到了各大营区的将官回信。周元拿着这些信,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问题。然后他才看向阿扎提,道:“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没有真正收服这剩下的几百个禁军。”阿扎提正色道:“他们已经是我的人了,他们愿意为我而死,霍加已经完全插不上手了。”周元点头道:“好,那准备最终一战吧,等那七个俘虏把信送出去,最迟黄昏,我就要进城。”“天亮之前,接应的人就应该会到,你们要做好准备。”阿扎提忍不住道:“王爷这么有信心说服城防营主将?那人是叶尔羌的极端拥护者啊!”周元道:“这件事就不需要你操心了,你做好你的事,其他事就会顺利进行。”“最后我再跟你说一句坦诚的话,阿扎提,你的野心和才华,会有施展的机会的。”听闻此话,阿扎提神色一肃,当即点头道:“我这边保证没问题。”看着他走出营帐,周元才缓缓笑了起来。他转头看向面色冷漠的司马依,又看了看一副病秧子模样的孜亚,眯眼道:“事情进入尾声了,叶尔羌肯定是保不住了。”“孜亚大长老,你会选择与我合作吗?”孜亚冷着脸,根本不说一句话。周元缓缓道:“既然你这么桀骜,就别怪我不给机会了,拿下伊宁之后,内廷司的主力也差不多该到了。”“是灭教的时候了。”“你们,我一个活口都不会留。”听闻此话,孜亚腾地站了起来,大声道:“你之前分明不是这么说的!你只是说要规整、要引导!”周元道:“可惜啊,我没有心情再处理这些琐事了。”孜亚道:“白山派会处理!他们会!”周元沉声道:“他们?很可惜他们不是主流,当一个人全身大部分地方都是病源,我当然会选择毁灭他,而不是治好他。”“从今以后,西域只能有佛道两教,其他全部列为异端,一旦出现,直接杀绝。”孜亚脸色惨白,顿时站不稳身体,倒了下去。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夜黑风高 七个俘虏带着回信进城,他们会装作完成任务的模样,向艾尔肯交差。同时,他们会向城防营主将艾斯卡儿进言,让他与周元见一面。当然这并不靠谱,他们的话术未必能打动艾斯卡儿,周元必须要亲自出马。“神雀已经准备好了。”关陆正色道:“今晚我亲自掌控节奏,不会出问题。”叶青樱也点头道:“内廷司会全部配合神雀,完成今晚的特殊任务。”周元道:“晨曦今晚跟我进城,事情就这么定了,按部就班来。”众人把关键的地方都捋了捋,确定没有问题之后,终于动身。晨曦带着周元,率先朝着伊宁城而去,那里守备森严,但根本挡不住两个绝世高手。而另外一个人的机会,再次出现。“嘻嘻嘻哈哈哈哦哦哈哈!愚蠢的周元!你以为我猜不到那个女大个子的身份吗!”营帐之中,大护法低声狞笑,眯眼吼道:“她是皇帝的贴身亲卫,是皇宫的供奉首席,是专门派来保护你的。”“你今晚去执行这么重要而危险的任务,他怎么可能不跟你走呢。”“你还带走了那个小丫头…哈哈哈无量他妈的寿佛,大家都在忙,现在老子就是第一高手,谁能挡我?”说完话,他顿时闪身冲出了营帐。哈,竟然没人看管老子,看来他们都忙糊涂了,今晚对于他们来说的确是最重要的一夜。可这夜黑风高的时刻,又有谁能拦我?他迅速飞了出去,很快便看到了一个小丫头,正站在那里,歪着头看着他。大护法嘿嘿一笑,道:“是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是谁!你脖子上戴的那个破珠子,显然是苗寨的东西。”“只不过功夫到了老僧这个境界,已经不是那些破蛊虫可以影响到我的了,乖乖滚开,否则老僧要你狗命。”小影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站到了一边。大护法笑道:“这才识相嘛哈哈,你这丫头……”他话还没说完,突然愣住了。只因他看到小女孩的身后,一个身穿道袍的女道士,正缓步走过来。女道士?挡我?可仔细一看,她全身都是破绽啊!根本不像是高手。“让开!”大护法浑身内力用处,厉声喝道:“牛鼻子不要不知好歹!老僧不愿大开杀戒!”素幽子没有说话,只是衣袖轻轻一挥,道韵弥漫如满天星河,青华流动如汹涌巨浪,浩荡席卷之间,大护法直接倒飞而出,重重砸进了营帐之中,稳稳睡在了自己的破木板上。啊?老僧又回来了?刚刚发生了什么?刚想到这里,营帐被掀开,素幽子缓步走了进来,平静说道:“元易子不忍我参与搏斗而杀生,只是让我盯住你不跑。”“既然他这么说了,你就跑不了,安心在这里待着,等他回来。”大护法像条死狗一样躺着,欲哭无泪。他想起了。师父生前说过:“天下之大,浩瀚无垠,高手如恒河沙数,然能胜本座一筹者,仅白云观观主素幽子道长一人而已。”看样子今天是遇到这位狠人了。不是…无量寿佛,老僧是犯了什么大罪孽,要让全天下的高手都来找老僧麻烦啊!这天下之大,能胜我者屈指可数,但…偏偏就来那几个轮番打我是吧!真当老僧没半点脾气!“道长饶命!众所周知,我和周元是盟友!”“本来打算进城协助于他,但如今他有让我留守后方的意思,那就留守吧,哈哈!”他笑得十分尴尬。素幽子根本不理会他,而是转头离开。……与此同时,伊宁城防营指挥府,艾斯卡儿已经将几个俘虏全部抓了起来。他身材高大,卷发大胡子,连胸前都长了毛,显得很是剽悍。当然,声音也极为粗犷:“出卖王庭,投靠汉狗,你们这些假传信件的畜生,还敢让我反叛,真是胆大包天。”“全部给我关起来,等候九王子殿下发落。”事情告一段落之后,他才重重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大口喝着。而下一刻,声音已经响起:“这个酒一般,有空尝尝皇宫里的陈酿贡酒。”艾斯卡儿猛然站了起来,一拳直接朝前砸去。他力量齐大,在战场上都是以一敌百的存在。但此刻,拳头却被直接抓住,丝毫动弹不得。周元顺势一推,将他推回了椅子上,平静道:“我是讨厌暴力的人,所以我希望你坐下来,好好说几句话。”艾斯卡儿看了一眼四周,沉声道:“你怎么进来的,我的亲卫呢。”周元笑道:“放心,他们睡得很香,但肯定是救不了你的命的。”艾斯卡儿道:“卫王殿下何等人物,怎么总用这种卑鄙手段。”周元道:“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达成目的。”“艾斯卡儿,城防营主将可不是什么大官,即使在小小的叶尔羌,也排不上号。”“你应该有更大的追求,更大的野心。”艾斯卡儿冷声道:“不必废话,我不会背叛王庭的!我永远都是叶尔羌汗国最忠勇的战士!哪怕是死!”周元道:“所以你到底是效忠司马依,还是效忠艾尔肯?”艾斯卡儿道:“谁主张归顺大晋,谁就是我的敌人。”周元笑道:“除非给你钱。”艾斯卡儿皱起了眉头。周元道:“我们内廷司有你的信息,你是一个欲望很大的人,你希望排场,你家里有数十个女人,有数十个后代。”“你还养着上百个私兵。”“你喜欢挥霍金钱的滋味,所以在城防营的主将位置,你总是私设关卡,勒索商队,贪了起码十多万两白银。”艾斯卡儿冷声道:“那又如何!我早已向九王子坦白!”“错!”周元道:“是他抓住了你这个缺点,不断给你提供资金支持,你渴望钱,又害怕他举报你,所以你成了他的人。”“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才有几个钱?这么多年加起来,给了你有十万两白银吗?”艾斯卡儿大声道:“足足二十万!”“我给你两百万!”男艾斯卡儿失声道:“夺少?!”周元直接抬起头,冷声道:“老子才是真正的有钱人!我给你两百万!再让你做整个西域行都司的兵马指挥使!”“风光!我给你!财富!我给你!”“如今站在你头上的,少说也有几十个人,归顺之后,站在你头上的人,我保证不超过五个!”“这就是我的条件!”“你能拒绝吗!”说到这里,周元笑了起来,轻轻道:“另外提醒一句,拒绝可不是意味着你能保持现在的风光,而是…死亡!”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大火起 昏暗的灯光,狭窄的房间,安静得可以听到双方的呼吸。气氛压抑到了极致,艾斯卡儿低着头,满脸大汗,最终咬牙道:“城防营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更何况守城的还有外部的部队,那边的主将叫多哈,是九王子的心腹。”周元眯眼道:“这件事就不必你解释了,多哈非但是九王子的心腹,还是他的亲舅舅不是吗?这才是我们选择你,而不是选择他的原因。”艾斯卡儿道:“正因为如此,禁军撤出皇宫之后,九王子是从多哈那边挑了两千精锐入驻王宫。”“就算我站在你那边,我也只有城防营这几千人,怎么打?”“我们不可能在对方援军到来之前,把两千人打败,然后活捉九王子。”“你这就是个死局!”周元轻笑道:“你不必为我们考虑这一次计划的底层逻辑,你只需要回答,到底归不归顺。”“你归顺了,我自然有办法。”艾斯卡儿沉着脸道:“是你有办法,有赢的把我,我才会归顺。”“卫王爷,您是大人物,无论如何您是安全的,可我输不起,我一输,全家都没了。”周元淡淡道:“好,我让你安心。”“你发现了七个俘虏被周元收买,你严加审讯之下,知道了周元驻地的位置。”“于是你连夜派出三千大军,朝着驻地攻杀而去。”“当然,你会看到他们急匆匆逃离之后,留下的各种东西,这作为你情报正确的证据。”“同时,阿扎提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换上你城防营的衣服,几百个禁军就直接能进城。”“这种情况下,城防营是无法分辨的。”艾斯卡儿听得心惊胆战,还真是…这周元还真是有法子啊。他忍不住问道:“人弄进来之后怎么办?”周元则是笑着说道:“你别告诉我,宫里面那两千精锐不吃饭,粮草供给方面,你得做一做文章。”艾斯卡儿当即道:“不可能,对方把这一块盯得很死,什么事都是亲力亲为,没有留下任何空挡。”周元道:“那就打,深夜突然进攻王国,打那两千精锐措手不及,直接拿下艾尔肯。”艾斯卡儿沉声道:“说过了,做不到,城防营的战斗力不如他们,况且我只有六千人。”“就算打得过,也不可能在援军到来之前打赢。”周元轻轻笑道:“大战是一件大事,也是一件复杂的事,只要你脑子不笨,就一定想得到办法。”艾斯卡儿道:“那就请卫王解惑吧,论打仗,当世你才是第一。”周元道:“王国嘛,地形复杂,到处都是墙,人挤在一起住着…如果起火了,怎么办?”艾斯卡儿吓得站了起来,瞪眼道:“你好狠的心!”周元平静道:“这是王朝政权更迭之大事,是西域时代交替之剧变,完全不流血是不现实的。”“我会联系雪桑夫人,她在宫里有不少内应,会布置至少十个以上的起火点,不出三刻钟,大火就会蔓延王宫。”“两千精锐忙于救火的同时,你城防营的人就打着救火的幌子,一举杀进去。”“那时候,精疲力竭的他们,是挡不住你的。”艾斯卡儿沉默了。他低着头,犹豫了很久,才郑重道:“大晋百废待兴,到处都需要钱,你能拿得出两百万两白银给我?”周元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出声:“哈哈哈哈!你啊,就是见识太短浅了。”“我的王妃曲灵,乃是金陵第一大族,家资千万,即使在此前有所消耗,拿个两百万出来,还是轻轻松松的。”“况且以我和晋商、潮商的关系,两百万算什么?”“也就是你们西域,把这点小钱当成天文数字。”听闻此话,艾斯卡儿当即攥紧了拳头,咬牙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干了。”“只要王爷对天发誓,若是有半句虚言,大晋皇朝就万劫不复,我就干了。”周元正色道:“你以为我不敢?我周元对天发誓,若是骗了你,就让大晋皇朝万劫不复。”艾斯卡儿当即吼道:“给我四刻钟的时间,我整兵直接出城,接应大王子!”周元缓缓点头,终于笑了起来。片刻之后,艾斯卡儿带着三千精锐,出城杀向周元的营地。按部就班,他们在天亮之前,与大王子阿扎提接头成功,又迅速赶回。得到的结果自然是,周元提前跑了,但粮草物资全部留下来了,坚持不了多久。为此,九王子艾尔肯还专门召见了艾斯卡儿,夸赞他做事果断,洞察敏锐。一直到黄昏时分,他才从王宫之中出来,回到营帐。“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只要皇宫大火燃起来,我就可以直接杀过去。”说到这里,艾斯卡儿深深吸了口气,道:“卫王爷,我可是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你可别出什么大事啊!”周元道:“放心,学桑夫人那边已经联系好了人,今晚子时,必起大火。”艾斯卡儿沉声道:“那我等着!”周元笑道:“放心,我陪你等着,这件事我可比你还着急。”为此,艾斯卡儿还专门给周元准备了晚餐,桌上除了周元、晨曦和他之外,还有大王子阿扎提。周元端起酒杯,轻声道:“大王子,到时候你与禁军要隐匿于城防营之中,冲进宫后,便立刻脱离队伍,直接去找艾尔肯。”“我相信你一定能拿下他。”阿扎提心中微微一惊,随即正色道:“自该如此,保证完成任务。”他想的却是…我若是提前去找艾尔肯,必然被两千禁军围攻,以艾尔肯的心狠手辣,我绝对活不下来。你周元还是想让我死啊!老子才没这么笨,什么事都冲前头。他依旧是一副忠勇模样,端起酒杯敬了周元一个。一直等到子时,今夜依旧没有月亮,而且还刮起了大风。呜咽之间,王国方向大火蔓延,天空都红了起来。艾斯卡儿激动道:“大火燃起来了!该我们出手了!”“城防营上下将士听令!全部到王宫救火去!”然后他回头看向周元,欣喜道:“卫王殿下,大事可成。”周元也喜道:“走!杀进去!”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杀进王宫 “着火了!着火了!”“快拿水龙来!”“快救火啊!”伊宁城,叶尔羌王宫已经是乱作一团,十多处起火点同时爆发,在大风的助力下,火势迅速蔓延。即使宫里的奴仆和两千精锐大军已经反应够快,但也挡不住这样的火势。艾尔肯冷冷看着这一切,寒声道:“一定是有奸细故意纵火,诸位将士要盯死各大宫门,房顶上也要站人,防止任何高手闯入。”“周元这是心急了,想执行斩首战术了,可惜现在我不会给你机会。”两千将士不愧是精锐,一边救火,一边布防,任务分配和人员调动井井有条,丝毫不乱,竟然真的遏制住了火势的蔓延。而此刻,艾尔肯收到了一条令他浑身发抖的消息:“九王子殿下,城防营主将艾斯卡儿率兵前来帮忙灭火。”这句话像是刀子一般捅进他的心。他当即暴喝道:“立刻派出斥候!快!请多哈将军带兵进宫!艾斯卡儿大概率反叛了!”“多派斥候,从不同方向同时出去,别被堵住了。”安排好这一切,如艾尔肯所料,他听到了喊杀之声。此刻,艾斯卡儿带着六千大军,强行冲进王宫,宫里的战士体力已竭,又仓促应战,并未做好准备、结好阵型,当即就被冲垮了。众人势如破竹,毫不留恋,全部攻向王宫大殿。宫内战士完全还不了手,死的死,伤的伤,还有大部分被活捉。“快!找艾尔肯!千万不能让他跑了!”阿扎提大吼出声,带着数百禁军朝内而去。几个巷道之后,他便悄然退开,他真不敢冲,他怕艾尔肯鱼死网破,临死之前还要拉自己垫背,那就冤枉了。只是就在这时,他背后突然有声音传来:“大王子终究还是怕死啊!”阿扎提回头一看,心中顿时一颤,只见周元和那个女人站在一起,面上带着笑容。“周元!”阿扎提忍不住吼道:“你不能杀我!至少我是真心在与你结盟合作!”周元道:“但你若是死了,阿里木就轻松了。”“你若是不死,阿里木接手西域之后,你难免会野心**。”阿扎提怒吼道:“你那是猜测!我当个异性王有什么不好!”周元轻笑道:“我可不敢赌你的忠诚,你死了,对大家都有好处,况且你不是我周元杀的,而是艾尔肯杀的,名声我都不用背。”阿扎提拔出了剑,咬牙切齿道:“你何其卑鄙无耻!”周元道:“政治没有正义,只有结局。”“晨曦,去把他杀了。”晨曦点了点头,身影顿时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阿扎提就看到一道雄浑的内力朝他席卷而来,这根本无法阻挡。但…一切却又烟消云散了。他身体僵硬,迟钝地看向周元。周元平静笑道:“政治没有正义,但我有。”“你说得不错,你是真诚在与我合作的,也帮了我不少忙,发挥了应该发挥的作用。”“杀了你,是能以绝后患,但这不是大晋该有的风气,也不是我的做事风格。”“阿扎提,你赢得了我的尊重,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你没有选择盲目去死,我把这看做是智慧。”“西域交给你,比交给阿里木合适。”听到这句话,阿扎提整个人都是懵的。在生死轮回里转了一圈,全身都汗湿了,如今猛然惊醒,却发现周元好像真的不杀了。怎么能不杀呢!如果我是周元!我肯定杀!阿扎提看着周元的背影,沉默了很久,心中忽然有感慨,或许这就是他高于我的地方。他非但不杀,还把西域给我?真是难以置信。百味杂陈之下,阿扎提忍不住吼道:“卫王爷,等等我!”这一战,他要跟着周元一起奋战到最终胜利。“哈哈哈哈!跑?跑得了吗!”艾斯卡儿在前方大笑道:“九王子殿下,如今的你,何其狼狈啊!”艾尔肯冷冷盯着他,然后把目光看向艾斯卡儿身后的周元。他一字一句道:“除了搞这种卑鄙手段之外,你还有什么本事。”周元笑道:“真带大军打过来,你肯定更不高兴。”艾尔肯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只要看到你的人在这里,我心里就踏实了。”周元点头道:“我也踏实了,你想怎么死!”艾尔肯笑了笑,突然大吼道:“动手!”没有任何征兆,不再耍嘴皮子,不再扯其他东西,直接下命令。没有人回答,只有怒吼声。周元身边,包括艾斯卡儿在内,无数战士全部冲向周元。晨曦脸色大变,浑身道韵弥漫,将众人推开。但没有人畏惧,数千人朝内涌动,就算是死,也要拼命拿下周元。晨曦最终清喝一声,飞上了房顶。而周元,则被人团团包围,最终被架住,刀都已经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当然,阿扎提也避免不了这样的命运。看到这一幕,艾斯卡儿才终于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太不容易了!狗日的,姓周的,老子真是不敢大意啊!终于拿下你了!”艾尔肯也重重松了口气,呢喃道:“终于拿下了。”周元道:“你们关系这么坚固吗?两百万两银子都打不动?”艾斯卡儿笑道:“姓周的,老子是喜欢钱,但老子也是性情中人,九王子殿下待我如亲兄弟,我能背叛他吗?”周元道:“这彻头彻尾都是一个局!”艾尔肯的脸上终于涌出了笑意,缓缓道:“不错,彻头彻尾都是局。”“我不敢小瞧你啊,我派出人去送信,就做好了他们被你抓,被你策反的准备。”“多哈是我的舅舅,你肯定选择艾斯卡儿,毕竟他缺点很明显。”“我们演这一出戏,就是要让你放松警惕,陷入被数千大军围困的境地,否则你身边那个女人,肯定能强行带走你。”“只有突然的动手,才能让她来不及反应,来不及救你。”说到这里,艾尔肯忍不住大笑出声:“周元啊周元,你聪明一世,自以为什么都能掌握,但你能掌握人心吗?”“这是你教我的道理,你低估了艾斯卡儿的忠诚,也低估了我。”“正因如此,你才会一步一步钻入我提前设计好的圈套之中。”“周元,你败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回归大晋 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计谋。周元来到西域之后,所用的计策虽然千奇百怪,但核心思想却还是那一套循环往复。聪明如艾尔肯,自然能够抓到这一套借力打力的弱点所在。所以开始针对性的去挖坑,从挑选送信人开始,都是专门挑选的那种意志力比较薄弱的,而不是头铁的莽汉。引周元进城,把他带进皇宫,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时候立刻动手,只有这样才能防止他被高手救走。为此,艾尔肯不惜让两军血拼,伤亡上千。如今,总算是抓住了。他长长出了口气,叹息道:“周元,你来这里搅动风云,也算是彻底动摇了叶尔羌的根基,即使此刻身退,也辱没不了你的威名了吧?”“杀你我不敢,我承受不住整个大晋的怒火,但你也该尊重一下这一场政治游戏,该坐上谈判桌,给叶尔羌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了。”“正如你所说,时代的巨轮碾压而来,大海已经变了模样,你应该把精力投入到海上才是。”“叶尔羌会是大晋最好的邻国,我们愿意付出精力,让西域变得更好。”“大晋也不需要再考虑陆上的安全,这不是好事吗?”周元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如果此行失败,我也不会率兵攻打叶尔羌,而是让叶尔羌变成一个还算友好的邻国。”“等以后大晋真正崛起了,腾飞了,再收复西域也不迟。”说到这里,周元却又笑了起来,道:“但面对整个海洋的威胁,我实在难以分心,若在那个关键节点,西域却又乱了起来,就难办了。”艾尔肯沉声道:“我不会那么错,我不是蠢货。”周元道:“你毕竟还没有真正做过主,你不明白,有时候即使是汗王,也别无选择。”“你以为司马依想攻打大晋吗?他有这个野心,但还真不敢动手。”“但他若是不接受沙皇国的合作,和硕特部很可能就是吐鲁番汗国的,叶尔羌才是被灭的那个。”“政治就是这么残酷,有时候真的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只能孤注一掷,要么拼出一个乾坤,要么走向死寂。”“那时候,由不得你不打。”艾尔肯冷声道:“别以为我不懂形势,如今的沙皇国,自身难保,没有力量再威胁我们了。”周元道:“但我从来不喜欢把主动权交给别人,这意味着,很多事情都无法把控。”艾尔肯道:“用你的话来说,有些时候,没有选择,正如你此时此刻。”周元笑了起来,摇头道:“你啊你,你把所有的目光都投在我身上,却没有想过自己吗?”“你以为,我是一个人到的西域?”“黑夜大火,到处都是混乱的,你猜猜我的人进来了吗?”话音刚落,暴喝之声响起,一道剑光瞬间贯穿数个护卫,极速朝艾尔肯杀去。与此同时,章飞带着上百个神雀高手,纷纷从大殿之后杀出,在电光石火之间,便将艾尔肯身边数十个护卫杀了个干净。“保护殿下!”艾斯卡儿惊吼出声,但突如其来的袭击,又全是江湖高手,他们哪里来得及。大军还没动,叶青樱的剑就已经架在了艾尔肯的脖子上。她大声道:“谁敢乱动!老娘斩了他的狗头!”一时间,整个大殿广场的气氛都肃杀到了极致。周元缓缓道:“现在扯平了,双方的老大都被抓了。”艾尔肯双眼血红,他挣脱不了叶青樱的束缚,却是咧嘴笑道:“我一条贱命,换你周元这样的人物,不亏。”“我敢跟你一起死,你敢吗?”周元皱眉道:“不是每一个人都那么高尚,都愿意为了这片土地献出生命。”“艾斯卡儿将军,你敢杀了我吗?若是你杀了我,你活得下去吗?”艾斯卡儿黑着脸不说话。周元继续道:“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很明朗了。我和艾尔肯…要么他死,要么我死,要么我们一起死。”“你选后二者,你一定死。你选第一个,你能活。”“现在是考验你忠诚的时候了,告诉我,你选哪个?”艾斯卡儿表情都扭曲了,攥紧了拳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知道九王子一定救不下来了,没人能给自己做主了。周元死不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王子也饶不了老子啊!陛下和四王子也饶不了老子啊!老子现在无路可走了啊!正是纠结之时,周元的声音缓缓传来:“看来你已经意识到,只有我才能保住你的命了。”“忠诚如你,会怎样选择呢?”“去死,去牺牲,去名垂青史?还是跪下来,背负一生骂名和二百万两纹银?”艾尔肯瞪大了眼,死死盯着艾斯卡儿。他大吼道:“别动摇!坚持住!他现在也被刀架着!”艾斯卡儿低着头,大吼一声,然后把刀一扔,跪在地上磕头喊道:“卫王爷!给一条活路吧!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我在你面前连狗都不是!”四周的士兵,身体已经僵硬。周元伸出右手,直接拨开了身上的刀剑,看向艾尔肯,道:“你看,忠诚有时候也不靠谱,对吗?这就是人性。”艾尔肯面色扭曲,愤恨道:“我只是被身体所累,我没有时间去彻底给他们建立忠诚。”周元摇了摇头,道:“你以为他们有忠诚,你就赢了?普通刀剑早已伤不了我了。”说完话,他全身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内力,直接将四周众人掀翻。周元大步朝前走去,傲然道:“你以为晨曦会让我身陷重围?她只是很清楚,我根本出不了事。”“想杀我?得用子母燧发铳饱和式射击,或者用重弩直接干,几把破刀架我脖子上,屁用都没有。”“让艾斯卡儿反叛,只是为了让你输得心服口服,只是为了暗地里那些看着我的人,更加清醒一点。”“在场这么多人,难道没有大小玉兹的眼线?难道没有莫卧儿帝国的探子?你们该回去禀告了,该让你们的主子做出选择了。”“告诉他们,我周元可以付出一些东西,但西域必须是大晋的!必须!”说完话,他回头看向呆在原地的阿扎提,平静道:“没杀你,只证明你能活。想做西域的主,你得证明你的决心。”阿扎提猛然惊醒,捡起一把刀,直接朝前冲去。下一刻,他就捅穿了艾尔肯的心脏。他举起带血的刀,大吼道:“从今日起!西域回归大晋!昭景女皇万岁!卫王殿下千岁!”夜风吹拂,烈火燃烧。无数人跪了下来,齐声大吼:“昭景女皇万岁!卫王殿下千岁!”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付之一炬 大火依旧在燃烧。火光缭绕之间,周元的影子出现。艾斯卡儿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周元低头看着他,淡淡道:“把这里的人手都组织起来,该灭火灭火,该救人救人。”“别耍花招,我的目的已经达成,谁要再耍花招,我可不会再给机会玩什么计谋,我会直接斩首。”艾斯卡儿抬头,看到了房顶上那个浑身流淌着道韵的女人,心中不禁颤抖。他低声道:“小人不敢,小人这就执行命令。”救火?其实这里已经不剩下什么了。这一场大火,几乎烧毁了一切,华丽恢宏的王宫,只剩下断壁残垣。只有地上的玉器残块,证明着这里曾经的辉煌。关陆来了。带着梅雯,带着小影,带着垂头丧气的大护法。后面跟着的是四王子阿里木和五王子霍加,当然,还有那个脸色苍白的司马依。内卫盯着他们,他们什么也做不了。雪桑夫人和阿依妮孜带着一众仆从,看到这一切,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孜亚低着头,踩在废墟上,老泪纵横。“终于结束了。”阿里木叹息着,眼中含着泪光,火焰在他眼中缭绕,那是光明的象征。“叛徒!”霍加咬牙切齿道:“阿里木,你是叶尔羌的千古罪人,你会堕入九幽地狱,永世不得超生。”阿里木平静道:“如果西域真的会变得更好,那就把所有的罪孽都算在我的身上吧。”“我这个愚笨的人,从来没敢奢望自己的结局会有多好,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我绝不后悔。”霍加看他一副坦然的样子,心中更加愤恨,把所有能想到的脏话都骂了出去。司马依看向了雪桑夫人,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雪桑夫人则是走到了他的跟前,看着他苍老的面孔,叹息道:“你比我年轻这么多,看起来却比我更老。”司马依道:“这些年我很累,太多的大事发生,身边却没有一个知心的人。”雪桑夫人道:“帝王就是这样的,孤家寡人,这是你的选择。”司马依沉默了片刻,才道:“无论如何,我这一生也足够精彩了,夺嫡成功,继承了汗王之位,统一了西域,还跟大晋轰轰烈烈打了一场。”“败在周元这种人物手上,我输得不冤,也算被动名留青史了。”说到这里,他低声道:“只可惜,我很遗憾没能好好对你,你给了我无尽的关怀和温柔,教会我做一个汗王,我却给了你一个凄凉的万年。”雪桑夫人笑了起来。不是欣慰的笑。而是嘲讽而轻蔑的笑。她看着司马依,一字一句道:“只可惜?很遗憾?哈哈哈哈!那是你的可惜和遗憾!不是我的!”“如果有的选,我根本不想做你的妻子!我本该是你的母亲!”司马依的表情变得僵硬,眼中透着惊恐。他似乎很怕雪桑夫人说出那些话,他眼神中甚至带着渴求,希望雪桑夫人不要再说。但雪桑夫人怎么可能忍得住。她大声道:“西域这地方烂透了!根本没把我们女人当人!而是当货物!当猪狗牛羊!可以父兄继承!可以一代传一代!”“身为继母,我要跟我的子侄成亲!给他做母亲又做妻子!何其耻辱!”“我必须忍受,为了这片土地的人好过一点!为了让我自己好过一点,我还得抛弃一切情绪,尽力做到贤良淑德,尽力把你教成一个好的汗王。”“你的遗憾和可惜,是我的耻辱和噩梦!”司马依忍不住吼道:“不要再说了!求你!”雪桑夫人咬牙道:“你以为我爱你?其实我恨你入骨!”“你以为你给了我一个凄凉的晚年?不!你给了我解脱!让我晚年不用再面对你!”阿依妮孜道:“奶奶!你的晚年还没到呢!你能长命百岁!能看到西域变得繁荣!你还有好几十年要活呢!”雪桑夫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她笑得肆意无比,摇头感慨道:“是的,我身体很好,我还能活好几十年,我有这么漂亮、优秀的小阿依,我怎么会舍得。”她看向司马依,冷冷道:“带着你的遗憾去死吧!我还有未来很精彩的人生要过!”司马依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表情。他像是已经死了。他低着头,只等待命运的降临。然后,他突然抬起头,咬牙切齿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说的一切我都知道!”“可我能做什么!我也是这个时代的猪狗!只是比较肥硕而已!”“我解救不了你!我只能尽量对你好!”“我知道你不再想听这些了!我只有最后一句话!”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你有你的好阿依,我也有我的好儿子。”“我生了这么多儿子,没有一个成器的,他们都想成为另一个我。”说到这里,他已经是泪流满面。他看向了自己的儿子,第四个儿子。他声音沙哑,哽咽道:“阿里木,好孩子,只有你没有想要成为父王,你一直在做自己。”“你的选择没有错,你并不愚笨,你是英雄,是西域的灵魂,父王为你而骄傲。”说完话,他捡起了地上的刀,直接割破了自己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在火光的照耀下宛如宝石。阿里木朝前走了几步,却最终忍住了。他只是看着自己的父亲,死死咬着牙。废墟。满地的废墟。火终于熄灭了,只剩下黑暗。周元轻轻道:“这里的奢华与荣耀,都付之一炬了。”“但风过草痕青,西域会好起来的,就在不久之后。”素幽子道:“元易子,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周元摇头道:“毁灭从来不是我要的结果,重建才是。”“就像这黑夜一样,黑暗不是结果,迎接光明才是。”在那东天的尽头,一抹抹白光出现,黎明到来,崭新的一天也到来了。素幽子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悟,说不出来,却又始终平复不了心情。她忍不住悄然来到晨曦身旁,低声道:“受天道垂青的你,能说一句吗?”晨曦笑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我知道那里的光。”素幽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疑惑道:“什么光?”晨曦歪着头道:“是晨曦呀!”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 西域终定 崭新一天的晨曦刺破的黑暗,大地开始复苏,这奢华的皇宫火焰已灭,只剩下几缕黑烟还在缭绕。人们站在废墟之中,站在尸体之间,不知道在为谁而战,不知道在为谁而死。政治有时候很严肃,有时候又宛如儿戏,可怜的还是这群为了讨口饭吃的普通士兵。人可以为了很多东西去死,亲人,家乡,国土,信仰,但却不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啊。所以活着的人僵在原地,宛如行尸走肉,看着这一切的一切,心中只有冰冷的悲凉。素幽子紧紧皱着眉头,晨曦的话相当于没有回答,却又似乎什么都说尽了。她不明白,于是走到了周元身边。她轻声道:“元易子,我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悟,就像看到了一场戏剧的结束,就像看完了一本震撼人心的经书,心中空落落的,觉得满足,又觉得缥缈。”周元并没有回答。而是走到了大殿的台阶上,拿起了两把刀,碰撞之间,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糊涂而呆滞的人们朝他看去,看到了初升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刀身上,又反光到了周元的脸上。他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那深邃的严肃。“都醒醒!都醒醒吧!”“身为军人,没有立场,身为战士,没有忠诚,分不清战友和敌人,分不清正义与邪恶,你们该醒醒了。”诸多军人面面相觑,周元的话说出了他们内心的焦灼,但他们却无法回答。乱世洪流,能活下来已经是精疲力竭,他们哪里有精力去想所谓的道理。周元给他们说清楚这一切。“这里王权更迭,人们找不到归宿。”“这里战乱频繁,百姓找不到依靠。”“这里没有朝廷,只有权贵,这里没有军队,只有强盗。”“每一个人来到这里,诞生出**的野心,却只想占有这里,而从未想过让这里变得更好。”“所以人与人之间变得不信任,忠义、诚实、孝顺、友爱、善良,所有的道德都被踩在脚下,变得一文不值。”“你们为什么心里完全没有安全感?为什么找不到归宿?因为这里的天一直是黑的。”“别看今天出了太阳,事实上,西域已经数十年没见过太阳了!”震耳欲聋的话,在废墟之中回荡,一个个人朝着周元看去,表情复杂。周元继续道:“但我来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占据!是为了扶持!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毁灭!是为了重建!”“从今天起,你们是大晋的兵,领大晋的薪俸,吃大晋的官粮。”“没有人可以肆意杀戮你们,哪怕是这里的王,没有人可以背叛你们,因为背叛你们,就等同于背叛大晋。”“要重建一个地区,首先要重建道德。”“要重建道德,则首先要重建律法。”“这就是你们的准则,除此之外,过你们的生活吧。”“我相信会有一天,当生活越来越好,当准则越来越被你们认可,你们心中就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里了。”众人面面相觑,听得似懂非懂,只能闷在原地。周元大声道:“跟着你们的长官!把废墟清理了!重建这座王宫!”“它会是西域改变命运的象征!”艾斯卡儿心领神会,当即大声道:“末将谨遵王爷之命!”“弟兄们!无论你们之前属于谁!现在咱们是大晋的兵了!跟我走,重建这里!”数千人,没有言语。他们懵懂地、迷茫地跟着艾斯卡儿,接受任务的分配,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而或许要很多年后,他们回想起今天,才会明白这一刻的改变,是多么重要。人总是后知后觉,总是在错过之后,才明白那一刻的关键与辉煌。素幽子看着周元,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周元依旧没有回答她,而是转身,推开了大殿的门。这一座大殿如此辉煌,它没有被火烧,但莫名的,众人这一刻才觉得,原来它已经腐朽了。周元走了进去。阿里木、阿扎提也走了进去。雪桑夫人咬了咬牙,自己不敢进去,于是低声道:“阿依妮孜,快进去,别怕。”阿依妮孜小声道:“他们应该要谈大事…我…”雪桑夫人摸了摸她的脸,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孩子,勇气才是朝前走的第一步啊!别怕!”阿依妮孜郑重点了点头,大胆迈了出去,走进了这一座恢弘而腐朽的宫殿。她看到了周元,看到了阿扎提和阿里木。她看到周元正在看自己。“先生…”她有些慌张。周元笑道:“你刚刚说,你的奶奶还要活几十年呢,怎么不带着她?”阿依妮孜听到这句话,眼睛顿时放光,转头就跑了出去。“奶奶!跟我一起进去!快!”她跑到了雪桑夫人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雪桑夫人反而犹豫了,摇头道:“我已经是六十岁的人了,况且我和司马依的关系太特殊…”“奶奶!”阿依妮孜认真道:“勇气,您教我的。”雪桑夫人微微一愣,抓住年轻人的手,跟着她大步走了进去。叶青樱笑了笑,也拉起素幽子的手,走进了大殿。大护法看到这一幕,想要抬脚,却又不敢。他回头看向晨曦,不禁悲从中来,哽咽道:“女娃娃,可否让老僧回雪域?”晨曦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大护法闻言,低头不语。周元坐在了椅子上,示意其他人也坐下来。当然,除了素幽子师徒,其他人都有些紧张,不知道会面对怎样的命运。周元缓缓道:“西域终归大晋,一切尘埃落定,但重建之路依旧艰难。”“从今天起,这里改名为西域行省,暂时采用土司制度,最高权力机构为西域行都司。”“西域行都司指挥使,暂时空缺。”“副指挥使,由阿扎提出任。”阿扎提身影一颤,连忙跪在地上,大声道:“我…微臣…不,属下遵命!叩谢王爷!”周元道:“叶尔羌汗国虽灭,但留有大量遗产,军事力量的收拢,军队的改革,制度的跟进,都要你去做。”“各部的力量如何集中,又如何裁员,你要拿出一套方案来。”阿扎提正色道:“是的!王爷!我作战多年,了解各部军队构架,一定能够完成任务。”周元点头道:“完成任务之后,你兼任西域行都司兵马指挥使。”阿扎提把头磕在地上,感激之情无语言表。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师父的感悟 假的,阿扎提本以为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以为周元在火中那番话,只是在稳住他,他当时信了,后来又觉得自己天真。直到此时此刻尘埃落定,他才明白,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掌控兵马,即使是副指挥使,在西域也是一号人物了,周元兑现了他的承诺。他坐在旁边,心中欣喜,又有些忐忑。他怕自己做不好,在暗暗给自己鼓励。周元看向阿里木,笑道:“愚钝,只是相对而言,你其实并不愚钝,你只是夹在无数的阴谋与背叛之中,找不到自己的路。”“我给你指一条路,你敢走吗?”阿里木苦涩一笑,道:“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不敢的了,只是怕做不好。”周元道:“我也封你为西域行都司副指挥使,但这是虚职,你的实际职责是西域行都司参政长官,负责‘一条鞭法’的实施。”“我要你丈量土地与牧场,按照实际情况,按照大晋政策,酌情分配。”阿里木直接站了起来,大声道:“交给我!我一定做好!”周元道:“所以你明白虚职的重要性了吗?虽然你只管这一方面,但你没有明确的上级,这意味着…你可以大胆去做,其他人无法干涉你。”阿里木咬牙道:“明白了,多谢王爷。”周元这才看向雪桑夫人,轻笑道:“夫人,阿依妮孜说你身体不错,要不也做点事?”雪桑夫人道:“全听朝廷安排,草民不敢多言。”这就是她的政治敏锐性,已经知道自己的定位在哪里了。周元道:“授你为西域行都司副指挥使,兼布政使之职,统领行都司政务。”“你从前的那些人际关系,该用上了,要尽快使这里的官场稳定下来,进入崭新的历史阶段。”“你也是老人物,大人物,我相信你做得好。”雪桑夫人明显被镇住了。她本以为自己只能得到一部分小小的权力,这可能还是基于阿依妮孜的方向考虑,谁知道…周元竟然给了等同于布政使的权力…这相当于,西域的头号人物了,虽然只是副指挥使,和阿扎提齐平,但…政务方面,对于稳定时期来说,权力要大很多。她心中震撼,硬着头皮道:“下官…谨遵王爷之命。”周元道:“这不是好差事,阿扎提军队那边遇到困难,会问你要钱。你手下那些大臣,在丈量土地和军队力量上面遇到折损,会找你伸冤。”“你要做好各方面的平衡,既要以雷霆手段镇压他们,又要让这里处于稳定。”“钝刀割肉,怎么个割法,怎么还利于民,是真正考验你智慧的事。”雪桑夫人道:“下官明白了。”周元道:“阿里木,当你觉得左右为难的时候,你要想雪桑夫人求助。”“有些事情,不是一颗善心就能办成的。”“你要看清楚真正的大善在哪里,而不要做一个优柔寡断的人。”阿里木虚心受教道:“明白,我会请教布政使大人的。”周元站了起来,正色道:“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西域没有最大的人物,各自有各自的领域,互相牵制,也互相竞争。”“你们三个能不能让西域变得更好,是决定之后我是否会派出指挥使出任西域的考核标准。”“当然,我希望这里变得更好,这是我来的目的。”“西域会免赋三年,这三年期间,大晋会给于两百万两纹银的价值作为支持,基于实际情况,支持的方式包括现银,也包括粮食、布匹等其他物资。”“财政支出,你们要自给自足,不要浪费这三年的免赋时间。”“军饷,朝廷会按照十万的额度给,阿扎提,你要做好人员的裁减。”说到最后,他郑重道:“另外!朝廷会每年拨款五十万两白银,用以建设学堂,开展教育。”“说汉话,写汉字,爱祖国,从小就要教,这里才会真正变好。”“内廷司会时刻把这里的情报,传到神京,我会关注着你们。”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眼中有沉重,有严肃,也有对未来挑战的隐隐激情,就连六十岁的雪桑夫人,都眯着眼不停吞着口水。周元道:“该做什么事,心中有什么计划,就去做吧,不必在这里陪着我了。”阿扎提低声道:“王爷,霍加怎么处理?还有一众王室…”周元道:“霍加是你的亲弟弟,我就交给你了,那些王室…就交给阿里木处理吧。”阿扎提到:“属下明白了,属下告退。”周元的意思很明确,霍加可以杀,就算不杀也要关起来,所以交给阿扎提。王室可以从轻处理,所以交给心软的阿里木。所以阿里木也如释重负地走了,他生怕周元大开杀戒。雪桑夫人道:“王爷…阿依妮孜,就交给王爷了。”周元冷着脸道:“交给我?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雪桑夫人心领神会,当即看向叶青樱,道:“叶执官,阿依妮孜想加入内卫,请你收留她吧!”叶青樱哼了一声,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雪桑夫人终于笑了起来,相比于她自己,她更重视阿依妮孜的命运。周元道:“阿依妮孜,跟着你奶奶去,再陪她几天。”这是告别之前的陪伴。阿依妮孜轻轻点了点头,心中的不舍开始涌出。关陆走了进来,笑道:“主公,大小玉兹和莫卧儿帝国的使者求见,说什么要商谈合作通商之事…”周元直接摆手道:“我什么身份,他们什么身份,扯淡,还要我亲自接待?让他们找雪桑夫人去,现在西域是有布政使的。”关陆点头道:“明白了,但还有一件事,奎尼明天嫁女儿,要办喜事,请主公参加…”周元道:“这个可以,告诉他,我们都去热闹热闹,哈哈哈!”关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快步离开。直到此时,周元才缓缓走出了大殿。阳光,已经洒满大地。周元道:“师父,你刚刚问我,这是什么样的感受?”“其实很简单,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事物总在不断的波折之中朝前发展,无数次阵痛带来的都是一次时代的飞跃。这里破了,碎了,但又会在雪桑夫人、阿扎提和阿里木他们的努力之下,重新建设起来。”“你看到了事物的演变与发展,你看到了这个世界永恒向前的力量。”“人和天地万物都是如此,都是在不断成长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掌握自己的快乐与幸福,然后继续向前。”“奋进,享受,亦或是堕落,交替进行,却永恒向前,永不停止。”“虽然师父你看到了只是冰山一角,但在阵痛之中人性的美与丑,在磨砺之中善良的光辉,以及永恒向前的力量,已经深深感染了你。”“你说不出那种感受,你愉悦,是因为你看到了变革,你空虚,是因为你还没看到重建之后这里的美。”素幽子沉思了很久,轻轻点头。周元道:“这里的美,会在将来慢慢具象化,而人在生命之中所能触及到的美,却不需要那么耐心去堆积。”素幽子疑惑道:“比如呢?”“比如,此时此刻。”周元回头抱住了她,捧着她的脸就吻了下去。素幽子愣住了,瞪大了眼睛,想要一把推开他,却又不忍。她感受到了周元的激动和兴奋,以及他在磨难之中的爱意,她迷醉于此,但最终还是让自己清醒,猛然推开了他。“逆徒!你!”周元道:“我什么?这是不是美?”素幽子红着脸,恼怒地踢了他一脚,直接逃走。阳光中传来她幽怨的声音:“嗯…美…”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总会有人记得 “嘿嘿!”“嘿嘿嘿嘿!”周元看着师父远去的背影,先是傻笑了几声,然后扯着嗓子喊道:“别忘了去奎尼家族的婚礼现场啊,后天啊!”当然没有人回应他,素幽子像是在逃命,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身影。周元搓着手,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忍不住道:“真香。”话音刚落,他屁股一痛,直接朝前摔了个狗吃屎。叶青樱收回了脚,咬牙切齿道:“无耻的东西,谁让你那样对师父的!”周元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道:“二师姐你谋杀亲夫啊,也不知道收点力道,差点把我门牙摔断了。”叶青樱道:“没个正经模样,刚刚跟师父讲的道理,我听着还有几分感悟,谁知道你下一刻就搞突袭,师父根本没反应过来。”“若不是她念着你这段时间辛苦,早就把你吊起来打了。”周元忍不住笑道:“胡说,师父分明说很美,二师姐你纯粹是嫉妒。”叶青樱拔出长剑,大声道:“淫贼,你看我怎么揍你就完了!”她提着剑朝周元杀去,两人在广场上来回打斗着,晨曦都有些紧张,忍不住喊道:“你们不要再打了啦!”“嗯?”她又奇怪地皱起眉头,怎么…怎么两人打着打着,搂到一起去了……嗯?怎么还亲上了?“该死…有师父的味道…呜…”叶青樱抱怨了一句,也不挣扎,反而搂周元更紧,肆意享受着战争结束后的放松。心满意足之后,她才颇为动情地推开周元,眼中流淌着光晕,竟然有了一丝丝娇媚之色。这对于她来说,可是很罕见的。“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这本事…”她甚至在抱怨:“接个吻都这么有技巧,肯定是被很多女人教会的,真令人讨厌。”周元道:“看你的样子,分明很享受。”“闭嘴!办正事!”叶青樱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大护法活着有好处。”“目前我们是暂时无法处理雪域的,那涉及到宗教、政治、文化和长久以来的习俗,包括极端的贫困和资源的匮乏。”“无数的矛盾堆叠在一起,形成了如今的格局,我们还未真正崛起,各方面都还处于萌芽时期,必须要真正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对那边出手。”“因此,在如今的阶段,我们缓解那边的最好办法,就是尽量控制他们的上层阶级,从外部层面去影响那边,逐步深入。”“大护法如果活着,你会更有效控制雪域的高层,方便乌斯藏都司与大乘教建立合作。”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道:“但…涉及到小影,我就不干涉什么了,你自己决定,我去找她过来。”周元只是笑了笑,缓步回头,朝着大护法走去。老和尚当即正色道:“叶执官不愧是大晋最优秀的情报人员之一,她分析得很是到位。”“老僧回去之后,会尽快与乌斯藏都司指挥使建立友谊,开展合作,致力于让雪域变得更好。”“到时候,还希望卫王殿下多多指导啊!”周元轻轻道:“我是一个讲信誉的人,至少在一定程度下,我的胸襟很宽广。”“所以阿扎提可以有好的结果,我给了他军权。”“我答应过你,我会尽力帮助雪域,并允许大乘教在各地的传播。”老和尚连忙道:“是啊,我们是盟友,卫王一向是讲信誉的人。”周元道:“所以,这和杀你有关系吗?我的承诺之中,从来没有让你活着这一条。”老和尚闻言,忍不住道:“你是英雄啊!你这般的人物,怎么能如此没有格局!”周元竖起大拇指道:“你说得对,传出去也不好听,毕竟我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大晋朝廷的态度。”老和尚点头道:“是啊是啊,我好歹是雪域的头号人物之一。”周元道:“所以我不杀你了,我放你走。”此时此刻,小影也终于到了。听到这句话,她并没有反对,只是静静等待着。“卫王爷大格局!大胸襟!必能成就更大的事业!”老和尚差点感动哭了,转头就跑。但晨曦站在了他的身前。老和尚回头,看向周元。周元疑惑道:“你看我做什么?我不杀你啊,但你可别认为我会救你。”这一刻,老和尚知道自己被耍了,他忍不住怒吼道:“周元!你!她是你的人!你若是真心放我走,她岂会拦我!”周元道:“她是我的妹妹,却不是我的附属,我的决定和她的决定有出入,是很正常的。”老和尚不禁看向晨曦,哽咽道:“女娃娃,你也是个明事理的,老僧何罪之有?让你非要留下我不可。”晨曦的脸上没有表情,她只是看着大护法,轻声道:“你们当然不会记得自己作过的恶,但总会有人记得。”老和尚缓缓回头,看向了站在远处的小影。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小影缓步走来,目光锁定大护法,一字一句说道:“昭景六年四月中旬,安福满煽动水西百寨独立,并招兵买马,成立所谓的义军,要和朝廷对着干。”“但有二十多个大寨非但不响应,而且公开站出来反对,其中的领头羊就是我们雾谷寨。”“安福满劝说不成,便想出了下作手段,派出大量高手,想要给我们雾谷寨一点苦头尝尝。”“但他却忽略了我们雾谷寨人人养蛊,派进来的杀手就没有活着出去的。”说到这里,小影眼中出现了愤恨,咬牙道:“七月上旬,你率领六十人护法僧侣团杀进雾谷寨,与我们打了四天五夜。”“你们死了三十九人,我们死了一百多人。”“我全家十四口人,除了我之外,全部死绝,连尸骨都没找到。”“和尚,你做过的事,总会有人帮你记得。”小影眼眶已经红了,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坛子,道:“你想活命是吗?赢了我,我就让你活。”说完话,她直接把坛子砸在地上,碎片溅射的同时,无数的米粒般大小的蛊虫已经朝着大护法而去。晨曦道:“既然小影姐姐说要和你决胜负,那我就不出手,只是你也别想逃。”老和尚满脸狰狞,厉声道:“就凭她,也想杀我?当年那两个老太婆的护命蛊都没能杀我,她算什么!”说完话,他便直接朝着小影扑过去。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爱自己 周元的身体是绷紧的,如果小影有任何危险,他都必须要第一时间杀到。但似乎他的担心有些多余,小影的蛊虫真的很厉害,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竟然还能飞,宛如风暴一般朝着大护法围堵而去。大护法实力很强,内力爆发出的那一刻,把无数蛊虫吹开,一掌直接朝前。但他却敏锐看到了一个花生米大小的黑虫,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自己喉咙而来。蛊虫?呵!根本突破不了我的内力!他正这么想着,就看到那一只蛊虫直接穿透了他的内力,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滞涩。“这怎么可能!”大护法惊呼一声,连忙闪身躲过了蛊虫的袭击。但蛊虫似乎在繁衍,以极快的速度分裂,刚刚还只是一团,现在已经聚集成了风暴巨浪,不断朝他席卷而去。他内力磅礴,丝毫不惧,一道掌力拍出,就有大量的蛊虫死亡。但它们的繁衍速度,竟然要超过死亡速度。“你!你的蛊虫操控之术…已经达到了那两个老太婆的境界!”大护法实在有些难以置信。小影没有回答,她只是不停摇着手中的拨浪鼓,那奇怪的音律和节拍,让无数蛊虫疯狂。她从未停止修炼。她从未停止喂养和操控蛊虫。毕竟她很能吃。“可惜!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蛊虫这种玩意儿不值一提!”大护法开始动真格儿的了,全身上下内力狂涌,黑色的光汇聚成一个黑色的太阳,那太阳虽然不耀眼,却炙热到了极致。但蛊虫依旧朝他飞扑而去。去直面火焰,去化作烟尘。没有任何影响,直到那花生米大小的蛊王出现,震动着翅膀,飞蛾扑火一般冲过去。黑色的太阳已经朝着它和小影袭来,蛊王却直接穿透了黑色的太阳,发出了“嗡嗡”的声音,似乎要把所有的光都吸纳到身体里。它做到了,它吞噬了所有的光,瞬间从大护法的眉心钻了进去。下一刻,大护法就发出凄厉的惨叫,抱着头在地上翻滚着。小影没有言语,依旧用力摇着手中的拨浪鼓,只是鼻血已经流了出来。“噗!”大护法吐出一口黑色的血,疼痛消失,继而涌出的是无限的恐惧。“它去哪儿了,它去哪儿了!把它弄出来!弄出来啊!”他惊慌失措,大喊出声。小影放下的拨浪鼓,缓缓道:“它死了,为了钻进你的身体,它用尽了一切力量。”大护法急躁吼着:“它怎么可能钻进去!它怎么可能突破我的内力!就算是蛊王也不可能啊!”小影道:“它不是普通的蛊王,它救过两个人的命,完成过两次蜕变。”“它在一个大人物的体内寄居过一段时间,获得了磅礴内力的滋养,最终实现了进化。”说到这里,她低下头叹息道:“它比所有的蛊王都要强,我也已经比外婆强了。”大护法咧嘴道:“现在它死了,你还有什么手段!”小影道:“它死了,但它的尸体里,有数之不尽的蛊虫,你该为当年的恶付出代价了。”话音刚落,大护法就感觉自己的手有点痒,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手掌皮肉之中,竟然有无数的小黑点在蠕动。这一瞬间,天旋地转,他感受到了极端的痛苦。“啊!不要!住手…啊!”他在地上翻滚着,疯狂撕扯着自己的衣服,皮肉之下无数的蛊虫在他身体里来回穿梭,啃噬着他的血肉。这种万虫啃噬的痛苦,是没有谁可以忍受的,即使是大护法这种苦行僧。“啊!救我…卫王爷…救我啊!”他抓得自己血肉模糊,却起不到任何作用。他可以让内力在经脉之中涤荡,但蛊虫已经深入他的血肉骨髓。“杀…杀了我…求你们…啊!给老僧一个痛快吧!”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万千蛊虫刺破了他的皮肤把他包围了起来。没有声音了,大护法没有声音了。他不见了,地上只有他残破的衣物和僧鞋。蛊虫飞舞着,在阳光下肆意生长。小影看向晨曦,轻声道:“好妹妹,把这些蛊虫都灭了吧。”晨曦歪着头看向她,眼中透着不解。小影摇头道:“我不再需要它们了。”晨曦明白了她的意思,衣袖轻轻一挥,道韵流淌,青华漫天,无数蛊虫瞬间化作烟尘,彻底消散。小影张望着四周,然后回头看向周元,迈着小步伐走到他的跟前,抱住了她。周元摸着她的头发,低声道:“报仇了,他们该安息了。”小影道:“或许早已安息了,在我没有自暴自弃,在我进入内廷司之后。”她抬起头,泪光楚楚地看向周元,踮起脚尖想要亲一口,但没够着。然后她才抿了抿嘴,说着:“奶奶和外婆教会了我很多道理,但我总是调皮,总是学得不好。”“她们去了,我才开始努力修炼,直到如今超越她们…”“但不重要了,哥哥,我后来才明白,她们教我的最重要的…”“是…爱自己。”周元看着她,看着眼神逐渐清澈的她。小影轻轻道:“不要被悲伤和挫折桎梏,永远往前看,珍惜自己的身体,重视自己的尊严,好好去活,活得开心快乐,不枉费来这世上一遭。”“这就是爱自己。”“我很庆幸当初最绝望的时候,没有选择自杀。”“我很庆幸遇到了你,学会了更多道理,更爱自己。”她拉着周元的手,看向大护法的衣服之处,摇头道:“我没有特别恨他了,但我还是杀了他,后者因为仇恨,前者是因为…我更爱自己了。”“爱自己,尊重自己,才能爱身边的人,以及自己的孩子。”她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月牙儿,嘻嘻说道:“抛弃了蛊虫,走出了过去,变得干净,直面未来,去学习,去改变,去做最好的自己…”“这样,我才能做一个母亲,一个好母亲。”“哥哥,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吗?”周元点头道:“你要我今晚陪你睡。”小影跳起来亲了他一口,举着小手道:“好耶!你听懂啦!”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学习手艺 尘埃落定,小影挽着周元的手臂,蹦蹦跳跳跟着他走出了王宫。这一夜的大火震惊了整个伊宁城,但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这只是一个天大的热闹,他们并不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战争却不一样,如果周元是带兵打进来,这里恐怕会变成一片废墟,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而此刻,这里的街道依旧繁荣,人们忙碌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或许这就是周元专门来这里的意义。小影兴致很高,她拉着周元走进大街小巷,说是要给几个姐姐带点特产回去。挑衣服,挑独特的镜子,各类各样的装饰品,这个凝月会喜欢,那个蒹葭会喜欢,安排得头头是道。忽然,她看到了一片红色,那是一个当铺,壁龛之内赫然放着一块红色的巨石,如血一般,惊艳无比。“我要这个!”小影指着这块石头,惊喜道:“这应该是奎尼大叔说的那个石头吧,当时听着的时候,就觉得很漂亮。”周元吓了一跳,压着声音道:“小影…这块1石头值二十万两白银啊…”小影吐了吐舌头,道:“这笔钱可以把我们水西百寨买下来了,还是算啦。”她看向周元,小声道:“可是人家就是想要一件礼物嘛…在王府的时候,紫鸢和青鸢都有你送的好宝贝…小影却什么都没有…”看她那有些小委屈的表情,周元顿时上头,大声道:“二十万两算个屁!就算是二百万两,老子也买得起,走!买下来!”小影连忙拉着他,急道:“别别…开玩笑的,哎呀不许去,我真的开玩笑的。”她嘻嘻笑道:“我就是装一装可怜,想看看你心疼我的样子嘛…其实我哪里缺什么礼物,我已经有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东西了。”周元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道:“没想到小影这么会说甜言蜜语啊。”小影歪着头道:“当然了,我可是很聪明哒!”她撒开周元的手,朝前走的同时,嘀咕道:“可惜的是,我出身不太好,聪明的小脑袋没有学习到正儿八经的知识,所以现在也没个什么擅长的本事。”“如果我是出身于书香门第,或许我也会是才女呢。”周元跟了上去,说道:“你怎么就没有擅长的本事了?你蛊术那么高强,很多高手都打不过你呢。”小影嘻嘻笑道:“那些都淘汰啦,蛊术再强,也打不赢大仗,也无法让地里长出粮食,更无法让一个人变得更好。”“哎呀好烦喔,跟你在一起久了,脑子里想的全是你平时想的耶。”她回头看向周元,忍不住好奇道:“哥哥,你说我以后若是学习的话,会变成一个有用的人吗?”周元不禁笑道:“这叫什么话,任何人在任何时候想要上进,都一定会有显着的变化,至少会超越昨天的自己。”小影搓着小手道:“那太好了,我是一定要学些东西的。”“以后文心、文舒和兴国他们长大了,好嘛…蒹葭娘亲诗词、会教书育人,凝月娘亲会医术,曲灵娘亲是大商人,彩霓娘亲会唱歌跳舞写字,就白影什么都不会…那我会被那些小家伙看不起哒!”她认真讲这些道理的时候,却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喜感,像是一个小大人。周元忍俊不禁,笑着问道:“所以咱们的白影娘亲想要学什么呢?”小影伸出了手,肯定地说道:“当然是手艺活儿!”看着她的小手,周元都不禁愣了愣。小影攥着小拳头道:“我要做工匠!去创造一些器物!我的手一直很灵活呢!”周元把那些歪心思抛开,把她的手抓住,轻轻捏了捏,温和地问道:“心灵手巧就是说你了,小影,你一定可以的。”这番话反而让小影心里没底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小道:“你…你别这么说…我…我反而有些怕了,万一到时候弄不好,岂不是让你失望了。”周元大笑道:“这有什么失望的,往前走的人,即使跌倒了,也在那些原地踏步的人的前头。”小影眨着眼睛道:“真的?”周元郑重道:“真的。”小影踮起脚尖,在周元的下巴上亲了一口,然后才说道:“每一个人都是巨人,只是我们总是妄自菲薄,不善于发掘自己。”“哥哥的话,小影一直记在心里呢。”周元心中也有些触动,忍不住把她抱起来举高高,道:“小影什么时候变成巨人啊!”小影咯咯笑着:“已经是比卫王爷还高的巨人了,啊…快放我下来,都在看咱们呢。”周元道:“让他们看去!”“可是你这样举着,我胳肢窝痒痒…”小影挣扎着下来,才自信满满地说道:“回神京以后,我要去太学宫上课,学习木工啊之类的手艺活儿,到时候我送你一个礼物。”“好!”周元欣然答应。当一个人期待未来的时候,就说明她真正走出过去的阴霾了。看到小影活泼的样子,周元的心里又温暖又高兴。这个小小的虎牙妹妹,终于找回了自我。……逛了小半天,直到黄昏十分,两人才回到伊尔庄园。是的,在离开西域之前,周元他们会暂时住在这里,这是雪桑夫人的邀请,到时候也方便领着阿依妮孜离开。今日的晚宴自然是盛大的,除了周元和小影她们之外,关陆、章飞和神雀的骨干领导,包括一部分内卫,都来到了这里,吃得热闹非凡。周元喝了一点酒,心情更加亢奋,压着声音道:“小影,别吃太饱啊,晚上还要运动呢。”小影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小声道:“才五六分饱呢…”周元愕然,原来除却蛊虫的因素,小影本身也很能吃啊。“只能吃八分饱哦。”周元捏了捏她的脸,小影满口答应。喝酒到深夜,宴席彻底散去,周元终于回到房间。烛光微亮,小影半躺在床上,噘着嘴道:“吃了十二分饱…我动都不想动…要不算了?”这一刻,周元人傻了。我把自己喝到四五成醉,就是想更嗨皮更投入一点,现在你跟我讲这个?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他摊手道:“说好的八分饱呢?”小影小声道:“没忍住嘛,真的很好吃…”周元道:“真不行?”小影道:“我怕我中途会吐你身上…”周元深深吸了口气,背过身去,道:“那算了…小影,你太让哥哥失望了…”小影看他可怜,弱弱地说道:“要不…我今天就开始学习手艺活儿?从…捣药开始…”周元转身回头,正色道:“但话又说回来…”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礼物与信 山珍海味吃惯了,偶尔整点乡野小菜,还是别有一番风味的。至少周元享受到了“小赌怡情”的乐趣,既不那么疲累,又有新颖的体会。以至于,他早上起床的时候,都精神头十足。只是身旁没人,看样子是去吃早餐了。“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可你跟随那南归的候鸟,飞得那么远。”周元哼着小曲儿,优哉游哉走在院子里,欣赏着独特的建筑风貌,心情实在放松。不过昨天小影的话,他还是放在了心上的。礼物。这么多年以来,他送出去的礼物可不少,但确实没有给过礼物给小影和二师姐。还记得当初水西之事结束之后,在分别的时候,二师姐说也没给她送过什么礼物。嗯,都送,也该送了。西域有很多宝石,可以打造成最精美的首饰,送给她们再好不过。为什么要送宝石或精美的首饰?因为女人都喜欢这玩意儿,无论感情再深,她们依旧喜欢。只是基于性格,各人要准备不同的礼物,才会体现心意。比如二师姐是很低调的人,她不太愿意张扬,送她一根项链藏在衣服里挂着,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掏出来瞧一瞧,一定很欢喜。小影这丫头以后是要干手艺活儿的,手链肯定不合适,她性子活泼些,最好送大家都能看得到的…嗯,手艺活儿是要扎头发的,送她发钗。再给曲灵整个手链,她肯定随时亮着给大家看。而彩霓打造一对绚丽的耳环,她肯定天天都戴着。蒹葭的礼物,早在刚到神京那一年就已经送过了,她始终很喜欢,这一次就送她一个小玩意儿吧。对了!圣母姐姐的戒指!重要的事要说三遍!戒指!戒指!戒指啊!千万不能忘了,否则肯定要被揪耳朵。佩娴和蕴娴也一定要带礼物,不能厚此薄彼,两个乖乖,真是好久没和她们温存了,下次回神京一定要多陪陪她们。对了,还有白冰和白雪两姐妹呢…还有阮芷和戴思,也得带礼物。额…可洛迪雅也回来了…怎么他妈这么多人啊,老子怎么忙得过来。周元第一次有些自责自己太过风流了。可洛迪雅那边,送她一支枪吧。造型精美的子母燧发铳。不想了不想了,实在焦头烂额。要不要给采曦带?黛婵呢?星瑶呢?不是,老子是有病啊,干嘛找这么多女人!周元差点没给自己一巴掌。要不要给熊嫂子带一件礼物?这个算了…老熊可能会撕了我。“主公?主公?”熟悉的声音响起,周元如梦初醒,晃了晃脑袋,却宛如看到了救星:“关陆!关陆啊!你来得太是时候了!”“正好有一件事要找你办!快帮帮我!”关陆面色一肃,正色道:“主公!又出什么大事了!”周元道:“天大的事,我要给家里人准备礼物,但…但太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他把头疼的事说了个清清楚楚。关陆却忍不住笑道:“主公啊,这有什么难办的?我也打算给家里人带点礼物,当地的宝石和玉都是很正的货呢。”“找奎尼啊,他可是专门研究这些的,珠宝玉器的行家,挑个几十件还不容易?”“把头疼的事交给被人,自己不就不头疼了?”周元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道:“你倒是会想办法,就这么办,不过可不能让他送啊,奎尼脑子聪明,送了东西肯定就要提要求,到时候不好拒绝。”关陆道:“交给我吧,到时候我让主公报账。”周元拍着胸脯道:“绝对没问题!”关陆想了想,干咳了两声,道:“那个…主公,我最近手头上有点紧,要不你把我的也…”周元连忙道:“那是必须的!肯定一起给了!缺钱了怎么也不说一声?”神雀的经费向来是很充足的,都由关陆支配,所以他也从来不拿所谓的薪俸,只是这厮对自己太过节俭,周元都说了他好几次。关陆却不在意,洒然笑道:“这不是就说了么…”他话音一转,道:“差点忘了,我是来给元帅送信的。”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眨着眼睛道:“高丽来的。”圣母姐姐!周元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连忙把信拿过来,打开正好看,却发现关陆还在傻笑。“别偷看啊!去去去!忙你的去!”周元把他推开,关陆也是大笑着摇头,一边走的同时,一边说道:“忙什么忙!我给自己放假了!直到奎尼女儿的婚礼结束!”“今天我和章飞他们出去喝酒去!”看着他的背影,周元也不禁笑了起来,老小子,可算知道对自己好一点了。他无念其他,连忙低头看信。熟悉的字迹,熟悉的语气:“好哥哥,最近有没有想我呀!”“西域的姑娘多不多?漂不漂亮啊!你祸害了几个?老实交代!”“你倒是在那边风流潇洒了,可怜老娘每天都在宫里批奏折,一天天的,日子寡淡得很。”“早知道就不双修了,没体会过那滋味,我倒是能忍忍,现在我都快憋疯了。”“真佩服官妙善啊,这样的日子她竟然坚持了十多年,而且还比我累多了。”“想你啊,没有你在我身边,我总感觉自己缺少了一些东西。”“为了高丽,老娘真是付出了太多太多。”“哎,不说那些煽情的话了,是有正事的。”“高丽逐渐进入稳定的节奏,各方面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向勇和向允,一文一武,把这里安置得井井有条,帮了我的大忙了。”“当然也有变故,李景直逃了。”“事后查清楚了,是岛寇救走的。”“还有,最近一个月,我们高丽两艘商船都被抢了,岛寇干的。”“那是我们出口到大晋沿海省份的山参,很值钱的,我心疼死了。”“所以其实真正重要的是,这些岛寇又开始作乱了,根据商船的幸存者所说,岛寇用的是铁皮船。”“我怀疑这其中有洋人的手段…情况不对啊小师侄,你得过来看看了。”“岛寇憋着坏,似乎在进行什么天大的阴谋,如果配合洋人搞我们,我怕我们没准备好,就要吃大亏。”“最后…嗯…你懂的,我渴了,不信你看我嘴唇。”信的最后,果然是一个红色的唇印,带着伊人的味道,带着东风的声音。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 换装 歪着头,踮着脚尖,仔仔细细看着。小影皱着眉头,实在忍不住了,大声道:“哥哥你在做什么!”周元吓了一跳,连忙把信藏到怀里,瞪眼道:“你走路没声儿啊!”小影道:“哥哥你为什么在亲一张纸啊?你好变态噢!”周元反而笑了起来,摆手道:“你懂个屁,信短情长,字墨传情。”小影哼道:“我还不知道么,是圣母的信,你喊的那句‘圣母姐姐’都传到餐厅去了。”周元老脸一红,随即笑道:“是想她了,你要知道,西域距离汉城,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万里之遥啊!”“等忙完了西域的事,我就找机会去看她。”小影眼睛一亮,忍不住道:“带上我带上我,我也想多走一走路,多见识见识呢。”周元道:“好好表现,有机会的,像昨晚那样敷衍可不信。”小影当即在原地蹦跳了两下,然后完成了一个后仰下腰动作,展现出了身体的柔韧性。然后她才翻身而起,傲娇道:“我本事可多呢,还可以用蛊虫给你助兴,是你要好好表现才行呢。”周元疑惑道:“蛊虫不是都没了吗?”小影道:“可是淫蛊留着呀,我知道哥哥用得着这个,到时候谁不听话就下淫蛊,保证都老实了。”“你!你这丫头!”周元怒道:“深得我心,好好留着,到时候用来收拾曲丫头,或者师父…嘿嘿!”他突然发现小影的表情有些不对,心中有了不好的征兆,一瞬间抱住头朝前跑,同时大喊道:“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没卵用,抱住了头,护不住腚,周元结结实实挨了一脚,摔了个狗吃屎。素幽子冷声道:“那些下作的东西,你是永远也不许用,否则为师就把你送到终南山的绝崖上去面壁,让你体会体会晨曦当年受的苦。”周元连忙道:“师父,那都是弟子的玩笑之语,当不得真啊!”素幽子道:“玩笑之语?你这些年干的事儿,比玩笑都还离谱。”“别以为做师父的不知道,当初你在中原,那是五六十岁的老妪都人人自危。”周元愣住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喃喃道:“师父…西域结束之后,咱们先去一趟中原。”素幽子瞪眼道:“莫非真在哪里有旧情人?”周元摩拳擦掌道:“简直太有了!老子真恨不得生啖其肉!”话音刚落,远处的阿依妮孜已经走来,喊道:“小影姐姐,你们怎么还没来呀,快试衣服了。”小影如梦初醒,这才想起自己有目的,连忙道:“对对,是雪桑夫人让我来请哥哥去试衣服的,参加锡伯族的婚礼,穿上当地的民族服饰,会更有意思呢。”这让周元想起了当初在水西的时候,彩霓穿上百褶裙和飘带裙,真是宛如仙子。他来了兴趣,当即道:“穿穿穿!都穿!小影你也穿,还有二师姐和一众女卫。”说完话他看向身后,嘿嘿笑道:“师父你也穿吧。”素幽子摇头道:“我不需要。”周元道:“那哪儿能啊,整天就穿这一件道袍,大夏天的不臭吗?师父你不爱干净啊。”素幽子面色有些古怪,皱眉道:“为师寒暑不侵,道韵洗涤全身,哪有什么臭不臭的?”周元笑道:“洗个澡,舒缓筋骨,放松精神,穿上干净的民族服饰,参加一场特殊的婚礼,这样的体验感是很好的呀。”“师父你既然已经进了红尘,就要融入红尘才对。”“还记得当初打完岛寇,前往滃洲的船上,圣母姐姐强行要我沐浴进食,她说这能让一个人更清楚感受到自己还活着,更明白生命的可贵。”“我觉得师父也应该这样去做,总会舒服一些。”素幽子板着脸道:“她总是歪理多,你就是被她带坏的。”周元吃惊道:“莫非师父想要像在高丽那样,由弟子亲自服侍洗漱?”“逆徒!闭上你的嘴!”素幽子大怒,直接朝前走去,道:“小影丫头帮我!”小影当即举手道:“好的师父!小影可贴心了!”看着两人一高一矮的背影,周元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阿依妮孜带着他去沐浴更衣,由于好奇,实在忍不住问道:“先生…不…师兄,你当初真的有伺候素幽子大师…不,是伺候师父沐浴吗?”周元看向她,正色道:“小阿依,这些只是玩笑话,是为了让师父与世俗之间建立更深的联系,从而眷恋红尘,从而活得更自在。”“我们的感情是纯粹的,是自然的,而不是亵渎的。”“你年纪还小,你要明白其中的道理,建立一个良性的价值基础。”阿依妮孜想了片刻,才小声道:“不是…师兄,你为什么总把我当小孩儿骗?你难道忘了我很聪明吗?”说完话,她指了指房间,道:“热水和衣服已经备好了,自己去洗,别想骗我去伺候你,大色魔。”她转身气冲冲走了。周元挠了挠头,道:“小丫头片子,怎么这么敏锐…”他才管不了那么多,把信件收好,才舒舒服服躺到水里——还真是第一次一个人洗木桶浴啊。他想念着圣母姐姐,也思索起了南海的格局。他不得不承认,大晋的命运在这几年之间已经彻底改变,以至于南海的局势,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了世界的局势。当东方这个庞然大物悄然崛起,野心勃勃的目光扫视整个世界,海洋诸国已经察觉到了这种危机。这个时代是大海的时代。大海蕴藏着无限的宝藏和财富,谁能得到这些,谁就能站在时代的顶端。西方那些互相有矛盾的国家,因为更大的矛盾和利益,已经在联合了。这一块巨大的海洋蛋糕,他们不允许任何人染指。他们可以分配不均,他们可以因为分配问题不断斗争,但他们认为这是他们内部的事,其他人动都别想动。而周元…亦或者大晋,当然不甘心做这个时代的配角,崛起的势头刚刚起步,又怎么能被这群异族人联合压制下去,再次失去大海。“这是资源的争夺,是发展权力的争夺,是国家与民族根本利益的冲突,没有任何退路,只能迎难而上,彻底打服他们。”“打服了,大晋就彻底拥有了海上霸权,失败了,大晋又会回到从前,濠镜、东番岛和琼州岛,可能都保不住。”念及此处,周元心中已经明了,国运决战,或许就在这一两年之间。而在这大国争雄的漩涡之中,岛寇又将扮演什么角色?目前已经看到苗头了,他们似乎已经朝着最丑恶的姿态进化了。周元轻轻划动着水,看着木桶里的波涛,缓缓笑道:“事情变得有意思了。”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婚礼 锡伯族的服饰相对比较传统,还未经过大范围、大尺度的汉化,男子的服饰以滚边长袍为主,左右开衩,以粗宽腰带固定,右侧有垂摆用以装饰,内配长裤和长靴,显得粗犷又野性。雪桑夫人为周元挑的这一套服侍,显然更加考究,虽然也是滚边长袍,但通体为黑色,又有深蓝色的刺绣暗花,边缘绣了金线,显得沉稳大气又不失华贵,配上靴子和顶帽,显得器宇轩昂,气势十足。女子的服饰则更加考究,阿依妮子走出房间那一刻,连周元都不禁愣住。修身的长裙直达脚腕,其上绣着各式各样的花纹,配上绣花的大襟坎肩,衣襟、袖口、下摆又镶着滚边,头上用各色的毛线扎着辫根,辫梢处又扎着小花,一对明亮的耳环璀璨夺目。这一刻,“西域明珠”这四个字具象化了,她如此艳丽,又如此纯洁,充满了生命的活力。小影跳了出来,嘻嘻哈哈笑道:“小阿依真好看啊,到了婚礼现场,你才是最漂亮的新娘。”阿依妮孜罕见有些羞涩,嘟囔着说道:“哪有…最好看的是师父。”“师父?”周元下意识回头,只见一个身穿浅灰色素裙的女子正静静站在那里,恬淡如水,静谧如荷,聘聘婷婷,婀娜多姿。锡伯族的女子服饰,大多都是艳丽的颜色,或许正是考虑到素幽子的身份和性格,才专门做了一件素雅的,没想到穿在她身上,竟然这么有效果。这哪里是什么道姑,分明是一个正处于花信之年的俏丽少妇,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的韵味,像是一朵润泽的水仙花,每一寸都芳香四溢。周元吞了吞口水,正色道:“师父…这个比道袍好看多了。”她和圣母姐姐长得差不多,都是属于极为艳丽的脸庞,道袍压制了她的魅力,如今这件衣服才像是打开了她的枷锁,让她光芒四射。“我…我去看青叶子…”受不了这样被围观,素幽子直接逃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而周元并不心急,毕竟晚上就要去奎尼的府上了,二师姐很快也要过来。事实上,在下午到时候,大伙儿就已经要出发了。二师姐带着一众女卫过来,一时间艳光四射,让人目不暇接。这些姑娘长期在任务之中生活,如今卸去防备,完全安心去参加一场婚礼,心情都很高兴,脸上的笑容都没断过。互相打闹着,调侃着对方的衣服,或羞涩,或张扬,把神雀几个骨干人员看得是头脑发昏。叶青樱显然是很高兴的,她大步来到周元跟前,打量了他一眼,才道:“还挺像个人样的嘛。”周元连忙笑道:“哪里哪里,二师姐穿上这一生红衣服,才是真的美绝人寰。”叶青樱随手打了他一下,道:“少来这套,我可不喜欢甜言蜜语,留着哄你的无生教妖女去。”她分明已经憋不住笑了,噘着嘴道:“我是觉得,你带大家参加婚礼这个决策很好。”“我们内卫的姐妹们,把所有的一切都投进了任务之中,长期需要伪装,久而久之,性格都沉郁了,内心苦闷得很。”“你给了她们一次完全放松做自己的机会,看到她们这么高兴,我心里也好受些。”周元心中感动,随即道:“诸位兄弟姐妹,听我说一句。”众人朝他看来,有大胆的内卫已经接话了:“王爷也是要为我们发喜糖么?”顿时又有人接话:“是和咱们叶姐姐的喜糖吗?”叶青樱吓了一跳,忍不住道:“胡闹什么!他想说就听他说呗!”周元笑道:“西域之事已经完美解决,除了你们应得的奖赏之外,我也大方一次,替你们叶长官给你们每人发一百两银子的赏钱!”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叶青樱脸色顿时一变,失声道:“你疯了!一百两!这是她们两年的薪俸了!赏也不是你这么…”话还没说完,内廷司的女卫们终于反应了过来,齐齐发出了欢呼之声,叶青樱的声音直接被淹没了。在场的神雀都是骨干力量,倒是不缺这一百两银子,但还是有人跟着起哄,让周元发钱。周元也是豪迈摆手道:“都有!这一次西域,神雀和内廷司所有人,都有赏钱。”“这可都是我是私房钱啊,和国事无关,先说清楚了。”梅雯都忍不住笑道:“王爷大气!以后有什么任务,都把我们带上吧!”周元傻呵呵地点头,叶青樱却压着声音道:“傻子,人家这是套路你呢,想跟着你才这么说。”周元道:“梅姐姐只是开个玩笑。”叶青樱瞪眼道:“你比我了解女人?混账东西,别耽搁了。”周元干笑了几声,道:“走,给奎尼撑场子去!”一群人浩浩荡荡到了奎尼的府邸,这里经过装扮,已经有了婚礼的氛围,来来往往的客人已经到了不少,内外的院子都是人。周元是微服而来,没有表明身份,但雪桑夫人依旧受到了许多人的关注,以至于他们都被围了。奎尼忙得不可开交,冲上来打了个招呼,随即说道:“我还要忙着去接礼,先不陪王爷了,王爷一定玩开心。”“来,夫人,陪王爷玩开心!”周元摆手道:“赶紧去忙你的,别烦我。”锡伯族的婚礼仪式是很繁琐的,在前一天,新郎家就要把大量的聘礼送来,普通人家就是酒肉米面盐等硬货,大挑小挑敲锣打鼓送来,而到了奎尼家族这个级别的联姻,除了这些之外,当然还有金银珠宝和丝绸瓷器。随着通报,众人也算是涨了见识,女卫们更是凑过去看,好奇心显然很足。阿依妮孜笑道:“这还不是热闹的时候呢,到了晚上才热闹。”晚上新郎官就要过来接亲了,除了“奥父”、“奥母”两位迎亲老人之外,还有至少六名青年男女,要组织节目,要唱歌跳舞。奎尼家的排场很大,来的可不止六名,而是数十个青年男女,穿着华丽的服装,在各种西域乐器的吹打声中,一路到了院子里。鞭炮声噼里啪啦,到处都是彩灯,他们开始跳舞,围绕着火焰,跟随着音乐,这里再无你我,只有欢乐。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 文化的魅力 唢呐、锣鼓、箜篌、扬琴齐奏,音乐的声音回荡在院落之中,天已经黑了,四周灯火通明,烟花升空,鞭炮齐鸣,整个奎尼府都被美妙的声音所笼罩。在青年男女的欢歌跳舞之下,场中的气氛更加热闹,宾客们也加入了队伍,随着音乐的节奏翩翩起舞。“怎么都跳起来了…”小影喃喃自语,眼中却闪着光,如此热闹的场面,她曾在水西看过,那是彩霓和哥哥成亲那晚。那时候的她,虽然欣慰于水西的解放,但心中却怀着沉重的秘密与仇恨,百味杂陈的感受和现在的放松完全不同。此刻的小影,心中再也没了枷锁,只是静静欣赏着这种热闹和美,沉醉在欢歌笑语之中。“阿依妮孜!快跳一支舞吧!我们都知道你很擅长跳舞!”“快来!这种时候别放不开啊!”有人在喊阿依妮孜的名字,大家都在起哄。阿依妮孜没有羞涩,反而兴致勃勃,提着裙摆就走进了场中,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下,她开始了舞蹈。各色的光焰照亮了她精致的脸庞,她的肢体很柔软,却又带着年轻的力量。这里的舞蹈不同于中原,可以最大程度彰显一个人的活力。随着阿依妮孜的加入,气氛达到了更高的高潮,更多的人涌入其中,纷纷跳了起来。一些胆大的内卫也加入其中,跟着节奏摇摆,她们笑着,享受着自由与放纵,体会着生命难得的肆意时光。她们自然会被一些人喜欢,至少神雀那几个骨干成员,也加入了进去,一边跳着,一边靠近自己心仪的人。或许会有人趁机表白,获得不同样的结果,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刻真正属于他们本身,而不是所谓的任务与责任。“二师姐,你也去跳舞吧!”周元随口调笑着,他想着,二师姐肯定又要回怼自己。但偏偏叶青樱没有回怼他,而是摇头道:“是想跳,但不太好意思…”这样的氛围,再内向的人都恨不得打开自己的心扉,投入这一场热闹之中。周元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长得这么漂亮,任何人看到你,都一定会痴迷。”叶青樱反而有些脸红,轻声道:“算了…哎,其实我不会跳舞…”周元道:“不会跳舞的人可不止你一个,大家也只是在随着音乐瞎跳而已,重要的是自己快乐。”叶青樱沉默不语,有些意动,但没有尝试。周元继续说道:“二师姐,你一直忙碌着,天南海北执行任务,时时刻刻都不属于自己。但现在,时间属于你,你可以尽情做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叶青樱跺了跺脚,道:“少讲大道理,我是师姐,我懂的比你多,你不知道我看到内廷司的姐妹们现在跳着舞、笑着,我心里有多开心。”“但是我…我确实是不会嘛,关键是彩霓那妖女太会了,我不想你心里有那么大的落差对比!”周元愣了愣,随即大笑道:“原来你是怕被彩霓比下去啊!”叶青樱道:“她不如我的地方多了去了,我也就是跳舞不如她而已。”说话的同时,她看着四周跳舞的众人,表情有些委屈,她是想跳的,但她不想展现自己不如彩霓的方面,尤其是在周元面前。只是下一刻,她突然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你做什么…”话刚出口,她就被周元强行拉了进去。周元左手握着她的右手,十指交叉,右手搂着她的腰肢,低声道:“二师姐,你不会跳舞,我教你。”叶青樱有些紧张,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小声道:“你别胡来啊!”周元道:“我教你一种崭新的舞蹈,她们都不会,只有我们会。”“来,跟着我的节奏来,我们一步一步做。”交谊舞并不难,很容易上手,周元也只是会那些最基本的动作,基于前世的常识。他引导着二师姐的手扶住自己的肩膀,他引导着她的步伐,随着音乐的节奏,扭动着身躯,前进或者后退。“二师姐…按照步伐来,别总是踩我的脚…”周元低声笑着,叶青樱却没笑。她有些紧张,又有些摸准了这简单的节奏。四周到处都是人,但每个人都在跳舞,没有人刻意注意她。她看到了一切,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也感受到了腰上那只手给自己带来的热量。她愈发熟练了,跟着周元的节奏翩翩舞动。她看到了周元的脸,看到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倒映着灿烂的烟花,倒映着人们的笑容。音乐声没有停歇,烟花始终在绽放,人们的笑声在四处响起。他抱着我在跳舞。这一刻,宛如梦幻。叶青樱有些痴了,眼神迷离。“啊!”她忽然惊叫一声,因为她被周元甩了出去。但下一刻,周元拉着她的手,又把她带了回来。因此她转了几圈,最终依偎在了周元的怀里。周元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笑道:“不许分心,这是西洋舞蹈,是和心爱的人一起跳的舞蹈,我从未与任何人跳过。”“二师姐,这支舞属于你,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说完话,他轻轻一推,又把叶青樱推了出去,拉着她的手继续跳了起来。叶青樱是刚毅的女子,是好胜心强的女子,她急躁、暴力、性格执拗。但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只有温柔,嘴角的弧度,勾勒出了她所有的柔情。她知道,这一刻真的属于自己。这是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她渐入佳境,本就习武的她步伐可不笨,身体也协调,跳的越来越好,有力量,也有女性的魅力。不知不觉间,有人注意到了他们。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们。众人欢呼着,给他们鼓着掌。阿依妮孜甚至忍不住道:“这舞蹈真优美!”小影则是挥着小拳头:“哥哥跳的真好啊!”叶青樱如梦初醒,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脸色瞬间嫣红一片。她想要挣脱,但周元握她手太紧。她心脏猛跳,干脆扑进了周元的怀里,目光如水地看着周元,然后踮起脚尖,在他的嘴角亲了一口。她温柔道:“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我会永远铭记这一刻。”原来她也有自己温柔和脆弱的一面。人群之中,素幽子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子,目光闪烁,然后缓缓低下了头。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或许在想,这样的事,她终身都不会拥有。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胡杨 音乐,烟花,光与声的交织,创造了完美的氛围。人们在这样的氛围中起舞,以喜事为根基,慢慢放开自己的心扉,参与进这一场狂欢之中。这一刻,他们做最真实的自己。这就是文化的魅力。没有这样的文化和氛围,叶青樱不会收到这么珍爱的礼物,也打不开自己封锁的心。跳舞依旧在继续,欢歌笑语依旧不停。叶青樱和周元站到了一旁,她的脸色依旧是绯红的,但嘴角的笑意却始终掩盖不住。她一直握着周元的手,似乎也不太在意别人的目光了。原来两个人在一起,真的可以如此光明正大,经受住别人的审视。不,这不是审视,这是赞美的目光,这是祝福的目光。万众瞩目的相爱,真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怪不得当初在百花寨,彩霓那个小妖女感动得要命,哭得稀里哗啦。叶青樱笑着,顺手把眼角的泪痕擦去。她才不要像那个妖女一样,哭哭啼啼的惹人厌。她只是抬头看向周元,却发现对方恰好在看着自己。“不许说!”叶青樱捂住了他的嘴,道:“就算你看到我哭了,也不许说出来,更不许说给别人听。”周元把她的手拿开,笑道:“二师姐,你好可爱。”叶青樱忍不住想笑,却又要强行憋着,以至于噘着嘴,哼道:“才不喜欢这样的夸奖,我喜欢听你说我漂亮、优秀、有能力、能帮到你。”周元道:“是,在云州赵府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的漂亮和优秀了。”叶青樱道:“你最好别说那个时候就喜欢我了,男人就喜欢编这些谎话。”周元笑道:“好吧,我不说,那时候我的确没有喜欢上你。”“但那时,我已经喜欢你了。”叶青樱的话,让周元顿时愣住。她的眼中充满了柔情,伸出手抚摸着周元的脸庞,呢喃道:“你看了我的身子,也救了我的命啊。”“我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我怎么会完全不动心。”“只是…我的性格…你知道的…”周元把她抱进怀里,低声道:“我知道,即使动心了,你也不会说,你只会表现得更针对我,这就是你,这就是叶青樱,我喜欢。”叶青樱噗嗤一笑,然后捏住了他的耳朵,歪着头道:“所以…你以为我在苗寨待了两年,却不知道淫蛊的效果吗?”“傻子,师姐知道淫蛊很快就会失效,师姐什么都知道,只是…想给你了。”她像是阴谋得逞,或者像是智慧战胜了周元,得意笑道:“别把其他人都当傻子,其实你才是最大的傻子,我当初不说,那是不想你把我看扁了,觉得我是个倒贴的。”“我像是在和你斗气,我非要去那些最艰苦的第一线,我要你知道,我才不是那些以色娱人的妖女,我有能力,我能够做正事、做大事。”啊…二师姐…这时候你都没忘记内涵一下彩霓吗…似乎注意到周元的表情,叶青樱哼道:“心疼那妖女了?当着我的面想她了?”周元嘿嘿笑道:“彩霓若是知道我和你跳了一场最美的舞,恐怕会嫉妒疯掉吧。”“写信!”叶青樱直接喊了起来,激动道:“我等会儿就要写信!把这件事详详细细写给她看!”“想起当初她邀请我去百花寨参加她的婚礼,我就一肚子气,今天可算是找回场面了。”“不!我现在就去写信!”她转头就朝内院而去。周元连忙道:“二师姐,没必要这么急啊。”“管好你自己!”叶青樱摆了摆手,根本不带搭理周元的。周元无奈一笑,挠了挠头,觉得二师姐有些时候真是可爱。“卫王爷,锡伯族的婚礼有趣吗?”平静的声音响起,雪桑夫人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旁。周元点头道:“确实很有趣,又热闹,又激情,大家都很开心。”雪桑夫人道:“这就是西域的文化,这就是西域的人,我们很纯粹,很简单。”“我们珍爱和平,我们喜欢唱歌跳舞,喜欢篝火和美食,喜欢大胆谈情说爱。”“感谢你没有把战争带来,也感谢你为西域所做的一切。”她对着周元深深一福。周元扶起了她,看向四周,缓缓说道:“许多许多年来,这里多民族汇聚在一起,创造出了丰富灿烂的文化,同时也历经无数次战乱与浩劫。”“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是一棵胡杨,在极端的环境中坚强挺立,展现着伟岸的姿态,绽放出绝美的色彩。”“都说胡杨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腐一千年,我也希望西域有胡杨这般坚韧的生命力,永远和平繁荣下去。”“这里不需要战争和对立,这里需要的就是此时此刻,歌舞音乐,烟花爆竹,还有酒肉与亲朋。”雪桑夫人轻叹道:“我会守护这一切,我倒下了,阿依妮孜会守护这一切。”周元道:“这么美好的东西,每一个人都该站出来守护它。”雪桑夫人拉着阿依妮孜的手,放到了周元的手上。她有些感慨,有些不舍,却还是轻声道:“卫王殿下,阿依妮孜交给你了,西域的明珠,交给你了。”周元握住阿依妮孜的手,笑道:“我不会让明珠蒙尘,我会让明珠发出最璀璨夺目的光芒。”雪桑夫人道:“我相信你,就像西域的百姓相信你一样。”阿依妮孜笑道:“我也相信师兄噢!”周元忍不住调侃道:“真不怕我?你要知道,传言中的我并不太受欢迎。”阿依妮孜道:“连五六十岁的老妪都顶不住卫王爷的魅力,这算不受欢迎吗?”“师兄,我不信传言,我信我亲眼所见的东西。”“阿依妮孜不是普通的姑娘,她有属于自己的智慧。”周元赞赏道:“年轻而自信,真好。”“不打扰你啦!”阿依妮孜咯咯笑道:“我要陪奶奶最后一晚,与她告别,而师兄也一定有想要做的事吧!”是,当然有。周元笑着,绕出了人群,寻觅着痕迹,终于在一处远离喧嚣的院子里,找到了静静坐着休息的师父。他缓步走了过去,坐到了师父的身旁,道:“师父,西域的事,结束了,我有一些收获。”素幽子回头看向他,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周元则是说道:“我想说,人,真的是坚强的动物。无论历经怎样的磨难,在合适的时候,都会展现出生命的活力,如同西域,如同胡杨。”“这意味着,其实无论什么时候,我们只要去认真做一件事,去做好这些事,世界就一定会变得更好。”素幽子缓缓点头道:“说的不错。”周元道:“所以师父你呢?经历了这么多事,你什么时候真正直面自己的内心?”“那些世俗的枷锁,即使套了你很多年了,但只要你愿意卸去,事情就一定会变得更好。”素幽子深深看了周元一眼,道:“你已经很累了,何苦又在我的身上操心,别劝我什么事,让我自己慢慢做选择吧。”周元道:“好,我当然不会强行让师父立刻做选择,但师父你既然这么说,就说明已经不再反感弟子了。”“那这么美好的夜晚,弟子当然是要做点随心所欲的事。”他直接抱住了素幽子,深深吸了口气,闻着她身上的芳香,呢喃道:“师父…亲一个…”他捧着素幽子的脸,吻了下去。素幽子的手抵住他的胸口,只要一用力,就能直接把他推开。但她最终没有这么做,而是睫毛颤抖着,慢慢闭上了眼。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 报喜不报忧 “嗯?为什么?”叶青樱看着周元,满脸疑惑,皱眉道:“你干什么了?怎么脸上有个巴掌印?谁打你了?”周元正色道:“别胡说,是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件蠢事,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而事实是,他浅尝丹唇昏了头,一时激动之下,还玩上了攀岩,于是遭到了师父恼怒的一巴掌。事后很尴尬,周元想哭都哭不出。素幽子则是又气恼又心疼,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道:“滚去陪你师姐,她难得这么高兴。”周元道:“师父跟我一起去?”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太冒失了。果然,素幽子冷笑道:“你打算做什么?”周元低着头不说话。素幽子站了起来,握着拳头道:“说出来。”周元只能无奈道:“我的意思是…我要一杯扣扣奈奈好喝到咩噗茶…”素幽子愣了很久,皱眉道:“扣扣奈奈?逆徒!”她又是一巴掌给周元打了过去,转头就走。于是,身负重伤的周元和二师姐会面的时候,才有了二师姐这一问。当然,这骗不过叶青樱。她上下打量了周元几眼,轻哼道:“这天下敢打你的人,最多只有两个。”“在高丽那位肯定是舍不得打你的,那只剩下师父了,说,你对师父做了什么!”周元面色大变:“什么都没有!而且师父说让我今晚好好陪你,陪到天亮。”转移话题果然是有用的,二师姐当即羞恼道:“胡说!师父才不会说这样的话!”她今天心情确实很好,也不跟周元计较,瞥了他一眼,小声道:“不过…这闹腾了一晚,也确实有些累了…想休息了。”好好好!周元顿时兴奋,这可是二师姐首次主动邀约,今晚一定要倾尽所有。两人心有默契之下,来到客房就寝,叶青樱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句话也不敢说,心情反而紧张得很。周元觉得好笑,干脆也不说话,灭了灯倒头就睡。见他没有动作,叶青樱反而急了,悄悄用手恼了他一下。“二师姐,你挠我做什么?”周元故意装傻。叶青樱气得不行,却又实在没那个脸皮开口,只能闷闷说道:“没事。”周元便不回应了,心中暗笑。叶青樱等了几十个呼吸,见他还没有动作,于是又伸脚过去,贴了他大腿一下。周元疑惑道:“二师姐,又怎么了?”叶青樱深深吸了口气,一巴掌直接打了过去,怒道:“又你妈个头!给老娘装什么傻!把我惹急了,我真不给了。”“千万别!”周元大笑出声,连忙把她搂在怀里,吧唧亲了一口,道:“这不是想逗逗你嘛!”叶青樱媚眼如丝,小声道:“混蛋…用其他手段逗师姐好吗?”周元的武功如今是登堂入室了。内力深厚的他,在招法的造诣上,也有不俗的水平。弹指神通、九阴白骨爪、拈花指、一阳指、玄阴指、黯然销魂掌等招法全部修炼,又发挥出了儒家弟子的口诛笔伐、舌灿莲花,直到口若悬河,才真正发挥出咏春拳之中的经典短打招数“日字冲拳”。音乐声依旧不停,外面的宾客载歌载舞,这一夜很是热闹。第二天要依旧热闹,各种仪式层出不穷,也算是长了周元见识。素幽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周元的背后,疑惑道:“你师姐呢?”周元吓了一跳,做贼心虚的他低声道:“二师姐在忙…内廷司那边还有一些残留的事务。”素幽子道:“你当我傻?内廷司所有人都在这里吃饭。”周元道:“那些都是高级机密,只能二师姐亲力亲为。”素幽子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随即道:“你师姐毕竟是你师姐,你可不能欺负她。”周元忍不住笑道:“那可以欺负师父吗?”素幽子脸色一冷,当即道:“逆徒,若再敢说这些忤逆之语,为师就把你…”周元一把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师恩如山,我这条命都是师父的,师父若是想要,弟子什么都可以给。”素幽子挣脱了他,退后几步,道:“你…你好生无耻,已经学会用师徒之情绑架道德了。”周元笑道:“师父,如果我都还要脸的话,我们终身都不可能了。”这句话让素幽子沉默了。这一切,她何尝不知。世间的情,苦就苦在这些地方啊。“主公!主公!”关陆快步走来,先是对着素幽子施礼,然后看向周元,道:“重要的信,八百里加急,来自于宁波商部尚书府。”周元面色一肃,当即结果信一看,字迹工整雄浑,自有一股浩然正气,果然是岳父大人亲笔写的。“子易,西域之复杂,在于民族、宗教、文化与政治的交融,故而矛盾盘根错节,千丝万缕理不明了。然透过表象可窥本质,无非是权力之分配而已,悟透了这一点,西域就可以渗透,功成无非时日罢了。”“再说开海。天下改革大兴,商部作为新兴部门,必定要秉承崭新之观念,制定崭新之政策,践行崭新之规则,方能引领潮流,形成生产、运输、出口、回银之产业洪流,让整个大晋的百姓参与其中。”“这是商部的职能和立场,即使有小错,有纰漏,也决不能轻易改变。故初期出现的阵痛,已经在影响我们不成熟的规则,并形成了客观反馈,我们的进步也在继续。”“前所未有的公平和透明之下,海贸的汹汹浪潮,已经在沿海掀起波涛。这也意味着,闽粤水师护航任务的加重,聂在荣已经捉襟见肘。”“大海无事,有事便是大事,近几个月海上局势波谲云诡,岛寇出没,已有山雨欲来之势。”“高丽商船接连被劫,在六日前达到顶峰,七艘商船在东海被岛寇十余艘龟船围剿,万炮齐名,船沉货淹,数百个高丽人被活捉,连新高丽女王都差点死在炮火之下,由此可见,岛寇一定有了西洋人支持。”“局势变化,不过瞬息之间,处理完西域事务之后,尽快来宁波,应对大局。”周元仔仔细细把信看了几遍,然后抬头道:“这封信…寄出时间,是不是和高丽那封差不多?”关陆道:“晚四天。”周元当即攥紧了拳头。这意味着,是圣母姐姐劫后逃回汉城,才写的那封信。她怎么不提差点死在海上!这蠢女人,在我面前还要讲究报喜不报忧吗!周元浑身发寒,咬牙切齿道:“小日子…等老子来…”“关陆,你立刻出发,前往宁波府,调集神雀力量,把那边给我吃透,摸清楚。”“我这边事情处理完,立刻赶过去。”“这一次,老子要把岛寇灭种!”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 雪莲 得知圣母姐姐遇险的消息,再加上海洋局势愈发危急,周元已经是归心似箭了。他先是找到了雪桑夫人,聊起了这一次婚礼的收获。对于周元来说,他是纯玩,但对于雪桑夫人和伊宁城的大人物来说,奎尼家族的婚礼,可是观察风向、获取态度的最佳机会。雪桑夫人在政治旋涡之中待了这么多年,自然有她的手段在。所以她回答道:“该见的人都见了,有老实的,也有不老实的,但大体要走向平稳了。”“如今西域大致分为四个派系,第一,认可西域的改变,并觉得这是一个好的方向和趋势,愿意与我们一同前进的。”“第二,旧时代的残党还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还在暗中积蓄力量,试图拉拢武将,试图营救霍加。但他们如今太弱了,无法形成威胁,大局已定,他们注定会被彻底铲除。”“第三,骑墙派,他们只要荣华富贵,在新时代到来的节点,希望能找到更多的权力,掌握更多的财富。”“第四,以前忠于大王子那一批人,现在心思活络,希望能帮大王子获取更多的权力,以便将来图谋大事。”说到这里,她轻轻笑道:“情况依旧复杂,但已经在可掌控之中了,给我一点时间,最多大半年,西域的局面就彻底平稳了。”“只是大王子…他的势力是不好铲除的。”周元摇头道:“西域是多民族聚居地,是需要军事力量镇压的,这是和平的根基,目前我们都需要阿扎提,这是他必要存在的理由。”“至于之后他想要走什么路,决定自己什么命运,就看他自己的了。”雪桑夫人道:“那我就做好分内之事。”周元道:“好,西域有你在,我放心了,该是离开的时候了。”他很快找到了忙碌的奎尼,问起了最后一件事。奎尼擦着额头的汗水,郑重道:“王爷,您需要的首饰已经在挑选了,手底下的人都在找,主要是突出精美、细致和独特,要有西域的风情,也要有珍稀的材料,最多三四天,一定能全部挑选出来。”“三四天…”周元皱着眉头,沉声道:“有点久了,我急着走。”奎尼则是笑道:“还有一则消息,是之前我对王爷提到的,我们找到了旷世雪莲。”“雪莲?有什么功效?”周元来了兴趣。奎尼道:“我不太懂,但听雪桑夫人家里的老师傅说,雪莲是神物,能治疗人体根基之伤。”周元心中一动,压着声音问道:“在哪里?”奎尼看了周元一眼,道:“天山绝巅,铁峰雪壁。”他叹了口气,道:“这种旷世神物,本就长在最险绝的位置,非人力所能采摘。曾经雪域那边来了个老和尚,都说是在世罗汉,有金身护体,一个月之内,上山三次,都失败了。”“天山绝峰,被我们称之为‘铁山’,意思就是,只有像钢铁一般的人,才能真正攀登上去。”周元缓缓点头,道:“我等你首饰的消息。”奎尼走后,他陷入了沉思。旷世雪莲?有恢复根基之效?在刚来西域的时候,伊尔庄园的老妪就说过,甚至能治疗晨曦的口疾。晨曦早已不需要那些东西了,但…但有人需要啊。大师姐登基十余年,为了天下江山,夙兴夜寐操劳,呕心沥血苦熬,根基早已损伤了。她本就是天才,修武短短几年就到了极高的境界,但登基之后就彻底荒废了,身体的底子也快消耗空了,如果不是双修,怕是早就倒下了。大晋百废待兴,兴国还小,她起码还要坚持十几年的,想让她退,比杀了她还难受。这身体不恢复,怎么扛得住?铁山,周元想试试。“主公,何苦?”清晨的关陆,低声说道:“我并非不忠,但此事太过危险啊!连巴彦罗汉都差点死在雪崩上,主公何苦冒险?大晋离不开你啊!”如果对其他人说,一定会被严厉拒绝,周元不敢开口,只能选择对关陆说。而关陆的答案,也并不意外。周元点了点头,道:“的确危险,我也顾虑过这些。”“但是…关陆…我们为什么有今天?大晋为什么有今天?”“原因很多,我们努力,我们付出很多心血,无数将士的牺牲,无数人的奉献…”“但真的没有陛下的功劳吗?”关陆低下头,沉默了。周元道:“庄司主曾经对我说过,如果没有陛下,大晋等不到我长大。”“其实我是清楚的,也是认同这句话的,如果是福王继位,或者景王,无论是哪个皇子,他们最多三五年就能把大晋搞崩。”“内忧外患之下,也只有陛下站出来,稳定了大局,背上了无数的骂名。”“她的确走错了很多路,做错过很多决定,但毫无疑问,她是有功的啊。”“那么多个日夜,不眠不休,熬得身体都快废了,不是说说而已啊。”关陆正色道:“主公说得对,属下认同,如果不是陛下,换任何一个皇帝,和我们都是你死我活的结局,只有陛下容下了我们,并给了我们改天换地的机会。”周元笑了起来,轻轻道:“她心里装着天下,天下人心里装着昭景女皇,但又有几个人心里装着官妙善?”“我心里有她,我得为她做点什么。”“这个理由,够了吗?”关陆站直了身体,然后作揖而下:“够了,主公性情中人,也因如此,方有今日之大晋。”“属下支持主公去做,属下也将赶赴东南,在那大海波涛之畔,等候主公前来。”“到时候,我们再战怒海,彻底为大晋天下,打出一个万世太平来!”周元道:“先战山,再战海,人生自该如此,快哉!”关陆笑道:“心中有家,也有天下,这才是主公快哉之处。”他直起身子,慨然道:“主公,属下等去矣,大海再会。”“大海再会!”周元看着关陆的背影,心情渐渐畅快了起来。就像是遇到烦心事,和最好的兄弟喝了顿酒,心中再也没有愁绪,只有向前冲的激情。“从白云山到如今,几年的时间里,大师姐啊,你总在送我东西。”“宫里的贡品,不知道搬了多少到家里来,莫名其妙的奖励,数都数不清了。”“你总说我给你的东西更多,但我知道那不是给你的,是给昭景女皇的。”“换其他皇帝,我也会这么做。”“我欠很多人礼物。”“也欠你的。”“我从未送过东西给你。”周元看向北方,他要摘下那一朵雪莲,送给大师姐。她一定会开心的。她这一生,操劳和烦恼的时候太多,开心的时候却太少了。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 登高必自卑 周元没有告诉其他人自己的计划,只是对二师姐和师父说,有秘密的任务要去执行,并不危险,需要很长时间。西域的事基本上已经结束,叶青樱很好奇他要做什么,问了几遍问不出来,干脆赌气去了。周元最终还是出发了,在送走关陆的两个时辰后,在奎尼家族两个向导的带领下,一路朝南而去。托木尔峰在伊宁城的南边,是天山山脉的最高峰,有所谓“铁山”的美誉,是当地人们心中的神山。“距离很远,我们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往东南方向绕行,到那拉提草原和巴音布鲁克,再往西南,路途遥远,有将近两千里,最好最快的马换乘,也起码需要四五天才能到。”奎尼家族的向导望着南方,继续说道:“还有一个选择,就是直接往南,一路崇山峻岭,异常艰险,要近一大半,但花费时间更久。”周元皱眉道:“你们走过这条路吗?直接往南。”向导说道:“走过,商队每年都有去采药的。”周元道:“把你们绘制的地图给我,我自己去吧。”“王爷…西域地势复杂,万一迷路,我们没法交代啊!”两个向导都吓到了。周元道:“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耽误在这里了,我一个人去会更快,地图给我吧,这是命令。”两个向导拗不过他,只能把地图给他,然后傻不愣登地看着周元突然一个起步,身影如箭一般飞了出去,起起落落就跨越百丈距离。两人对视一眼,已经是满目骇然。内力登堂入室,臻至化境,这的确有好处的,周元的丹田像是大海一般广阔,每一刻都激涌出磅礴的力量,让他可以轻松朝前。记得刚穿越到这里的时候,周元甚至幻想过拥有乔峰、虚竹一般的武学,以后可以仗剑天涯。如今他通过不断的双修,实力已经达到扫地僧的水平,可以凝聚无形气墙了。翻山越岭,对于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了。地图不算详细,但大致的方向是对的,这就够了。因为他要去的地方,是隔着很远都能看到的雪山。寒暑不侵,一路飞驰,偶尔也停下来歇一会儿,吃点干粮。就这样跑了三天四夜,周元终于来到了山脚下,看到了那一座巍峨的神山。它近在眼前,山顶却直刺苍天,巴彦罗汉来了几次都爬不上去,但周元却觉得,没有那么难啊。难道老子现在的实力,已经比巴彦罗汉更强了?也是,师父说过,我的内力已经达到她突破之前的水准了,的确是要比巴彦罗汉略强。虽然强不了多少,但胜在年轻啊!周元不过二十多岁,巴彦罗汉那时候却是七十多岁的老头。二十多岁,精力、体力、承受力,都远高于当初的巴彦罗汉。“无论如何!冲!”“只要有路线,就能找到旷世雪莲。”周元没有莽撞,休息了三个时辰,才真正开始爬山。他寒暑不侵,故而可以轻装上阵,速度很快,一路朝前。这海拔七千多米的高峰,比想象中的要可怕很多,周元沿着路线走了大半天,抬头一看,似乎山顶还是在天穹之巅。他没有犹豫,继续朝前,但呼吸已经有些不畅了。缺氧?别闹啊,我什么级别的身体,那能缺氧吗!但有没有一种可能?在这里快速攀登,内力燃烧抵御寒冷,提供体能,这种巨量的消耗之下,就会引起缺氧?周元心里没数,但身体的不适很轻微,他还是决定继续朝前走。一路朝上,有爬了一个多时辰,他已经气喘吁吁,全身冒虚汗了。内力在大量消耗,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四周上下都是雾,又伴随着狂风,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铁山之难,不在于高和险,而在于天气变化多端,多云雾。正想到这里,他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声音,下意识抬头一看,差点没把魂吓出来。雪崩突如其来,宛如滚滚白浪,汇聚成浩荡洪流,不知何时已经快接近了。风声太大,大雾太浓,他第一时间竟然没能察觉到。毫不犹豫,转头就跑,下山速度更快,此刻逃命更不必多说。一路跑了半刻钟,才堪堪跑出雪崩区域,惊得浑身发寒。周元发现自己的心跳很快,脑袋胀痛,显然是刚才的不适应加重了。难道内力到了这里,真的不顶用吗?雪崩,云雾,突变的环境,怪不得巴彦罗汉都上不去。这死和尚肯定遇到雪崩了。缓缓,得缓缓再上去。周元坐在一块巨石上,看着四周的风景,一时间有些被迷住了。狂风,烈日,巨石,千古的寒冷,大地亿万年的裂变与挤压,造就了这里的雪山。站在这里,看向四周,仿佛天地间的芸芸众生都变得无比渺小,连时间都变得空洞。时间能杀死人类,却摧毁不了这些伟岸的山峰。它们像是一个个古老的巨人,见证着一代代王朝的兴衰。人们的情感,无论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宏图霸业的大事,在它们眼里,都是转瞬即逝的笑话。“登高者必自卑。”“这句话可不是说你的内心会自卑,而是告诉你,要攀登到更高的地方,就要从最低的地方做起。”平静的声音响起,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高大女子从巨石之后走了出来,缓步靠近周元。她的状态很好,呼吸很平稳,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她只是继续说道:“你的心太急了,你没有真正尊重这座山,所以你爬不上去。”周元不禁欣喜道:“小庄!你总算出现了!快来帮我!”小庄看向他,也不禁露出笑意,摇头道:“我可帮不了你,即使是我,也无法做到背着你爬上这座高山。”周元道:“不需要背着,你跟我一起,互相照顾着,肯定能爬上去。”小庄打量了他一眼,道:“我可以与你一同往上爬,但很快你就会被我甩开。”“你的道的理解太过粗浅,你所有的修为与内力,都来自于高深者的馈赠,你并不能消化这些东西。”“这次爬山,对于你来说或许有收获,至少你会收获耐心。”说完话,她就大步朝上而去。周元忍不住道:“你小心点啊,雪崩太夸张,不是人力可以承受的。”小庄回头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在进步吗?因为我有赤子之心,有至诚之道,我知道怎么去战胜这座山。”“而你从一开始,就觉得它很简单,你的内心藐视它,没有深深去盘算这些事。”“周元啊,这些年你很成功,但别忘了,你的成功不是信手拈来的,是步步为营拼出来的。”“登山也是一样,别以为你随随便便就上去了,这也是需要谋算的。”说完话,她便朝上而去,一步一步,走得不快,但却很坚定。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 行远必自迩 “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比如登高必自卑。”这出自于《礼记》的话,阐述了很朴素的道理,意思大致是…要走很远的路,就要从最近的地方开始,要登很高的山,就要从最低的地方开始,本质是脚踏实地,耐心谦逊,循序渐进,逐步深入,终成大事,不可好高骛远。《礼记》所言的人生最高境界,是谓“至诚”,小庄说她有赤子之心,至诚之道,则至少说明她是真的有仔细看这本书。她本不需要看这些的。她只是在皇宫闲暇之时,并未浪费自己的光阴,而是持续在进步。周元并未急着追上小庄,而是仔细思索着她的话,然后联系到了自己。这些年走得顺不顺?真的不顺。但结果如何?至少目前看来,结果是好的。做成了那么多大事,周元扪心自问,对小事还有耐心吗?或许真的没有了。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自己表现出了没耐心、急躁、轻视等态度。攀登这一座山,他的确没有怀着敬畏的态度,他只是以为凭借自己的内力,一定能登上去。那么做其他事呢?如果将来遇到大事,自己会不会也这样想——凭老子的能力,还能拿不下?不信查战绩!这种想法很危险,很可能成为教训和失败的根源。浮躁了。还是浮躁了。周元并不是自傲之人,他也总是在反省自己做的不好的地方,但即使如此,他依旧总是被浮躁侵蚀内心,继而影响行为。这就是人性的可怕之处。怪不得总有故事,说越是强大的人,越容易失控,周元此刻惊醒,不禁对这句话产生共鸣。他也庆幸是此刻惊醒,哪怕是在小庄的提醒下。如果是将来海上打仗才惊醒,那惊醒的代价一定会很大。大晋刚刚结束的内忧外患,大海上还有无数的强敌等着,百姓的生活远未改善,民族的崛起还需要数十年之功,自己也才二十多岁,还有妻子儿女要照顾,路长得很,需要一步一步走啊!急着去福州府或宁波府,能怎样?马上组织力量跟敌人打吗?那样就一定有好结果吗?当然是要从长计议,一步一步谋算,最终为大晋开辟一条国路出来啊!心不能急,行远必自迩,要认真仔细去思量。从小事做起,从细微处,去抓住矛盾,最终稳步向前。周元的心慢慢开阔,意志也逐渐坚定了下来。直到此刻,他才站起来,轻笑道:“先爬上这座山,争取为大师姐找到灵药,帮她恢复身体根基。”“有她陪我一起走,未来的路再艰难,也不孤单。”朝前,登山。这一次周元并不追求速度,只是徒步慢走,像一个普通人一般攀爬。因此,内力没有巨量消耗,只是如涓涓细流,在身体里激荡,反而让他舒服了很多。他一步一步朝上,遇到了浓雾,又遇到了狂风,一直爬到了深夜,看到了漫天的群星在闪烁。体力并未下降,身体也没有出现不适。只是雪崩又突如其来,他仓皇躲避,避到边缘处,没有被主流裹挟掩埋,但也往下滚了数十米,弄得浑身都是伤口。好在都不是致命的伤口,无非就是流点血罢了,这么冷的天,伤口都会被冻住。继续朝前,但行动变得艰难起来。周元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脚脚踝作痛,应该是骨头扭了。寒风吹拂,身上的伤口犹如针刺,每往上一步,都痛得难受。要不下去算了,没必要把命搭在这里。这个念头刚起,又迅速被他否决。都走到这里来了,却要回头,大师姐什么都有了,唯独缺雪莲啊!去他妈的,反正一路拼命过来的,为大师姐再拼一次又算得了什么。内力依旧在涌动,周元感受得到丹田的温度,只是身上的伤口一直被寒风侵袭,痛得要命。手指僵硬,指甲都几乎翻开了,鲜血都流了出来。这下更是艰难,他死咬着牙撑住,脚又开始生疼,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咯着,打开鞋子一看,才发现碎石已经扎了进去。他干脆脱了鞋子开干,脚踩在雪上,手扣在冰上,硬着头皮朝上。冷风如刀,却有月光照耀。周元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他的意识都在模糊,双眼浑浊,脑袋发晕,身体已经摇摇欲坠。只是下一刻,一道更璀璨的光照在了他的脸上,刺激得他猛然睁开眼睛。他回头,看到了云海尽头,血色的太阳释放出亿万道光,把整个世界都照亮了。这是海拔七千多米的日出,是几乎所有生命都欣赏不到的风光。再抬头一看,原来山顶已经近在咫尺了。在那山顶之上,穿着黑衣的小庄正看着自己,脸上挂着笑意。娘的,她并不漂亮,国字脸,腮帮子宽,鼻子大,眼睛也大,但此刻的笑容还真是给人温暖。周元扯着嗓子喊道:“小庄,我爬上来了,牛逼不!”小庄道:“事情做成之前,不要庆功,这百丈之遥,或许比你想象中的更艰难。”半场开香槟的道理我能不懂吗!周元嘿了一声,朝前跨步,却发现自己全身几乎都僵硬了,皮肤痛得仿佛在皲裂。干,分明不冷啊,怎么这么痛。内力护住了我的五脏六腑,却不能保护我的肌肤?尤其是手脚,都裂开了口子,全是被锋利的冰划破的,此刻鲜血凝固,当真痛得要命。每往前走一步,周元都感觉命掉了一层。但小庄看着,又不好说自己坚持不下去,要帮忙才行。硬着头皮干!一步,一步,再一步。百丈距离,周元走了一个时辰,才终于到达顶端。他像是死狗一样瘫在顶峰,喃喃道:“老子,还是,爬上来…了…”小庄道:“所以,你看到那一块巨石了吗?在南面。”周元爬了起来,连忙朝另一面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块房屋大小的巨石。巨石嵌进了山体,被风化成了奇怪的模样,层层叠叠的,又被冰覆盖。小庄笑道:“你要找的东西,就在那里。”周元一个激灵,顿时朝着巨石而去,他忘了疼痛,逐步靠近,终于来到了巨石侧面。在那岩石的夹缝之中,蓝色的冰美轮美奂,一朵朵雪莲安静生长着,仔细一瞧,足有十余朵。“他妈的发财了!”周元激动道:“我够不着,小庄,用一下你的刀。”小庄道:“你要取几朵?”周元愣了一下,才无奈苦笑道:“两朵吧,一朵给大师姐,一朵给法王。”“即使多拿,也暂时用不到,时日久了,就坏掉了。”“不能浪费这种神物,以后若是还需要,再来取便是。”小庄点了点头,只是轻轻身手,内力便钻了进去,两朵雪莲被摘了下来。她顺手挥刀,斩下一块坚冰,掏成一个冰盒子,把雪莲放了进去。“隔绝气息,我现在还没有能力做到,你回到伊宁城后,请素幽子大师帮忙。”“这样一来,雪莲就可保存三个月之久,足够你回到神京了。”周元抱着冰盒子,嘿嘿笑道:“你猜大师姐收到这份礼物,会高兴吗?”小庄摇了摇头。周元瞪眼道:“她怎么会不高兴!你纯粹是故意反驳我!”小庄道:“我的意思是,不知道。”“啊?”周元疑惑。小庄道:“因为从来没有人送过她礼物。”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 感慨 回伊宁的路,依旧是崇山峻岭、艰难险阻,这对于消耗巨大的周元来说并不轻松,但他的心情却开阔了许多。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背着大刀的小庄,她真的很能给人安全感,无论是在物理上,还是在心理上。甚至周元有时候都奇怪,这个修道练武的女人,怎么会这么懂人心、懂各种各样的道理与哲学,能够在合适的时机,合适的位置,去安慰到合适的人。小庄却摇头道:“我没有那么聪明,是你想多了。”“非但是你想多了,其实世人都想得太多了。”“人与人交往、交流,无非是真诚而已。”“我以真诚的心对待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会给我真诚的反馈,人也一样。”周元道:“可是这个世界如此复杂,即使做到真诚,也未必会收获真诚啊!”小庄摇头道:“我不一样,我除了真诚之外,还有降魔刀。”得嘞,您说什么都是对的。回去的路依旧很远,周元有了耐心,倒是没觉得缓慢且无聊。他只是在想大师姐。在想当初生病的那个她。年少立志要拯救天下,进了皇宫尔虞我诈,遇到我之后算是才有了一些开心的时候,结果又和我闹别扭,直到最后病入膏肓。带着她出皇宫,拿出她给的玉佩,说了好多掏心窝子的话,才让她好转起来。为了这个天下,她的付出真是数之不尽。而其他人呢?民族是一个巨轮,有的人站在船上,有的人则是抬着巨轮艰难前行。说付出,无数的人都在付出。大晋能有今天这一步,西域能有今天这一步,实在太珍贵了。需要为这一艘巨轮装上轮子,或者螺旋桨,哪怕是风帆,总好过人力去抬啊!世界的变革就在这里。曾经大家都抬着自己的船前进,比体力,比人多。如今,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在想什么?”小庄好奇地问道。周元摇头笑道:“莫名其妙有了一些新的感悟,说不出来具体在哪方面,但对未来更清晰,更有信心了。”小庄道:“在我的印象中,你一直对未来很有信心。”周元则是叹道:“此一时彼一时,从前我们病入膏肓,想要做一个坚强的人。如今我们疾病痊愈,身强力壮,自然想上更大的舞台,与那些强者较量一下。”“目的不一样,过程不一样,自然技法就会不一样。”“小庄,如果真的有一天,我们这个民族站在了世界的顶端,你会去做什么?”小庄想都没想,便回答道:“修炼!专研武道!探索人类能够达到的极限!”周元瞪眼道:“武道也有极限?”小庄点了点头,道:“在千年前,据说祖师张道陵就达到了武学的极限,破碎了虚空,造化登仙。”“我不能浪费我的天赋,我也要达到那一步。”周元变了脸色,下意识喃喃自语:“坏了,那师父和圣母姐姐…”“她们做不到。”小庄直接道:“她们已经没了赤子之心,武学已经到达了顶端,也只能到这个顶端了。”“我目前不如她们,但三五年之后,我能和她们并肩。”“至于能否超越,就看天命了。”周元想了想,又道:“那你说,大师姐以后会做什么呢?”小庄笑道:“她会永远做皇帝。”“嗯?”周元诧异。小庄缓缓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毫无疑问,陛下喜欢做领袖,她也善于做领袖,这是她希望过的生活,能让她感到快乐,有成就感,这其实是好事。”周元想了片刻,才点头道:“我理解,就像我永远也不会做皇帝一样,我不喜欢。”小庄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东西,你想要扼杀这个,让那些人成为你所喜好的一类人,这是一种自私。”周元笑着说道:“我曾经真的会这样做,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喜欢花,却不止喜欢一种花,更不会让花儿变成我想要的颜色,我只会欣赏那些姹紫嫣红的缤纷。只是…”小庄疑惑道:“只是什么?”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只是依旧没变的是,我要把那些花,都放在我跟前,绝不会让他人染指。”小庄瞥了他一眼,缓缓道:“正视自己的欲望和野心,是一种成熟,你做得不错。只是…”这下轮到周元问了:“只是什么?”小庄道:“只是你别忘了,你手里有一朵花是我的妹妹,你最好让她开心点,不然我会让你知道…我是一朵强壮的黑花,还会降魔刀法。”周元愣了一下,然后噗嗤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强壮的黑花!小庄,你这个形容…太夸张了,你倒不如说你是黑色的肉灵芝。”小庄道:“随你怎么称呼,我主要是想和你聊聊我妹妹的事。”周元道:“她怎么了?”小庄叹了口气,道:“她出身寒微,没有父母教授礼数,在道门长大,心中没有杂念,到了神京之后,又专职于情报工作,雷厉风行习惯了。”“她是一个不太懂爱,不太能够表达自己感情的人。”“她的话或许是真诚的,但她自己都未必懂自己的感情,你明白吗?”“别什么事都让她去做,你应该去教她,你也有这个责任去教她,这是你惹的事。”周元点头道:“我明白了,其实我早明白了。”他站上了山顶,又朝下走去,迎着风,迎着阳光。他感叹道:“我早已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做法却永远需要进步,西域没有打什么惨烈的仗,但我的收获却似乎比在辽东时候更多。”“这主要体现在心境上,在对未来的看法上。”小庄停了下来,道:“西域事罢,我该回神京复命了,你自己看着回吧。”周元抱了抱拳,道:“别告诉大师姐关于雪莲的事,我想给她惊喜。”小庄道:“对于她来说,你早点回去,就是惊喜。”“所以我会先去一趟青城山,在你之后回神京。”“周元,对身边的人好一点,哪怕只是一些小心意,都足够打动一个渴望爱的灵魂。”“我的妹妹在西宁卫,显然遇到困难了,否则不会这么久没来找你。”“去找她吧!”周元大笑道:“当然!我也想念庄司主了!”他脑海中似乎已经浮现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庄司主那凌厉的眼神,那满头的碎发。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 内力滞涩 “小庄,现在什么时辰了?”“小庄?”没听到回答,昭景女皇才猛然惊醒,小庄去西域已经几个月了,还没回来呢。她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这狠心的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念着我,这么久还没回来,西域的局势对于他来说有那么难吗?”她有些黯然神伤,向着门外喊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有内卫回应道:“启禀陛下,已经是丑时三刻了。”“都丑时了…”官妙善揉了揉太阳穴,喃喃道:“还有这么多折子…天亮之前恐怕是弄不完了。”“现在内阁扩大还在进程之中,很多官员没能适应崭新的制度,都在学习,一时半会儿我也撒不开手,这得熬到什么时候。”虽然抱怨着,虽然思念着远方的人,但她依旧没有懈怠,继续批阅奏折,一直到天光大亮,才终于把事情处理完。“把这些折子都拿到内阁去,交给曾程,让他尽快处理。”“如今大晋百废待兴,到处都等着命令的下达,一天都耽误不得。”有人走了进来,看着昭景女皇眼眶的血丝,忍不住担心道:“皇姐姐,你是不是又没睡?”昭景女皇抬头,却是笑道:“沁水,你怎么来了?”沁水公主没好气地说道:“皇姐姐,我起床把兴国送到学堂,然后才进的皇宫,都巳时二刻了你知道吗!”昭景女皇松了口气,道:“还好没早朝,不然就耽搁了。”沁水公主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而是,皇姐姐,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再深厚的内力,也经不起你这般熬啊!”昭景女皇笑道:“怕什么,周元快回来了,他回来我就轻松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内政也很擅长的。”沁水公主道:“你这般消耗身体根基,他回来了又有什么用?不行,你什么都不能做了,你必须睡一觉。”昭景女皇摆手道:“别闹,哪有时间睡觉,我午时约了邓肃到御书房,他给我推荐了几个年轻人,据说都是有才学、有能力、知变通的。”“现在大晋正是用人的时候,我必须要尽快完成内阁的基础构架。”听到这句话,沁水公主都急得快哭了。她哽咽道:“这般下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相公交代啊,皇姐姐,你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啊,那么多人在乎着你。”昭景女皇站了起来,不禁笑道:“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好了,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虽然…”她话还没说完,身体就摇摇欲坠,恍惚间几乎摔倒。沁水公主连忙扶住她,却见她鼻孔已经流出了鲜血。沁水公主吓了一跳,连忙道:“来人!来人!快传太医!快!”昭景女皇擦了擦鲜血,叹息道:“不必了,他们治不好我,这是根基之伤。”沁水公主道:“那还不休息!”昭景女皇勉强笑了笑,才道:“沁水啊,大晋从千疮百孔走到如今,多么不易啊!”“虽然说帝王的功绩在于用人,但这些年你也看到了,周元是拼了多少次命,才有这个结果。”“这眼看着,大晋越来越好了,我不能这个时候倒下啊。”“他在西域生生死死的,我连内政都处理不好,下次见他,我会觉得愧疚的。”沁水公主道:“皇姐姐,我们都是一家人,哪里有什么愧疚不愧疚的啊。”“你和相公这些年,闹来闹去,好不容易走到现在,你又…”昭景女皇打断了她,轻声道:“别担心,等这一次熬过去了,我就不任性了。”“不能让他,有后顾之忧,我是难,但他比我难多了。”……“九天。”叶青樱看着周元,掰着指头算着,然后冷笑道:“可以啊周元,一走就是九天,去做什么也完全不交代,你真自由啊,当家里没人啦?”小影重重点头道:“就是就是,害得人家担心,叶姐姐你要多说哥哥几句。”晨曦在旁边低着头,似乎也心情不好。素幽子则是喝着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周元坐在板凳上,真是不好回答,总不能说冒着生命危险去给大师姐采药了吧?以二师姐这个醋劲儿,怕是要闹翻天。周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是有点怕二师姐,怕她不高兴,怕她生气又直接出任务。他只能硬着头皮道:“那个,我坦白吧,其实是小庄把我叫走了。”叶青樱瞪眼道:“小庄师父?她怎么会…”周元道:“小庄说我的内力都是来自于修为高深者的馈赠,并没有真正消化,所以带着我去修炼了。”素幽子直接站了起来,脸色很罕见的难看。她凝声道:“我才是你师父,她又不是,这种事我会想办法,我会帮你!”啊?师父你…你这是占有欲吗?周元道:“都一样嘛,小庄也是为了我好。”“我再强调一次!”素幽子道:“你有师父!而且能力比她强!你用不着别人帮忙!我自己的徒弟,我会教。”周元心中一喜,随即叹了口气,道:“哎,其实我也不是不懂,只是最近感觉到内力太过磅礴,经脉之中流通不畅,有滞涩阻碍之感,又伴随着剧痛…所以…”素幽子吓了一跳,当即变色道:“为什么不早说!你内力磅礴,但经脉磨砺不够,当然会出问题。”周元道:“这不是忙嘛…”素幽子大怒道:“什么事比你的命更重要!你知不知道,内力滞涩、伴随着剧痛,这是经脉破碎的征兆,是要死人的!”这下叶青樱和小影也吓得脸色苍白了。周元低下了头,小声道:“师父我错了…”素幽子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滚到我房间来,我必须帮你疏导内力,决不能酿成大祸。”周元无奈,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跟着素幽子进了房间。素幽子坐在他身后,运转内力,灌注进周元的体内。随即,她皱眉道:“你经脉宽阔,内力流淌舒畅,分明没有问题啊!”周元自知瞒不住,顺头就倒进她的怀里,道:“师父,我爬上了雪山,受益无穷,内力问题已经解决了。”素幽子瞪眼道:“你、你故意吓我,害我为你着急?”周元低声道:“我只是想和师父待一晚…”“逆徒,你休想,你简直…”“师父…”周元打断,低声道:“弟子明天就要启程回神京了,也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这般靠近师父…”“弟子很累,师父就让弟子靠一靠吧。”素幽子沉着脸不说话,良久之后,才叹了口气,道:“别装可怜…师父陪你休息,你不许乱来。”“嗯,保证不乱来。”周元双手直接抱住了她纤细的腰肢,脸在她心口拱了拱,找到了柔软舒适的角度,便闭上眼不动了。素幽子本想发脾气,但看他眉宇间的疲倦,猜测他这几天一定没少吃苦,一时间心软,便不忍心推开他了。她只是幽幽叹息:“元易子,你这又是何苦…世俗本就容不下我们这样的关系,你如此执着,只会愈发痛苦。”周元小声道:“弟子不懂那些,弟子只知道,师父…”“嗯?”“弟子放不下你,永远也放不下。”素幽子闭上了眼,不敢回应。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 依旧是永恒的进取 好几天没有休息,这一觉睡得很香,像是回到了刚穿越过来,在白云观修炼的日子。那时候没有烦恼,整日都在师父的逼迫下完成修炼,累得像条狗,晚上泡了药浴又困得要命,倒在床上就能直接睡到天亮。睁开眼的那一刻,似乎整个世界都明亮了,精神好得很。时光荏苒,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周元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间,吹着西域夏日的晨风,心情开阔无比。今日,是离开伊宁之日。没有离别的悲伤,因为周元要带走所有人,包括阿依妮孜。阿依妮孜也没有离别的悲伤,她只有言说不出的激动,她即将去见证更大的世界,去走出人生崭新的一步。“奶奶!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一定要等小阿依回来!”阿依妮孜挥着手,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的眼睛明亮无比。烟尘滚滚,马儿疾驰朝前,雪桑夫人笑着挥手,送别了自己最珍惜的外孙女儿。师父不见了,周元知道是她脸皮薄,率先出发了。这一行只有二师姐、小影、晨曦和小阿依四个人跟着,周元享受到了众星拱月般的照顾。一路朝前,马不停蹄,看大漠日落,看雪山日出,欣赏着西北壮美的风景,吹着干裂的风,那种洒脱肆意的感觉,在心里来回激荡。夜晚,夜空缀满了星辰,还能看见那繁复的银河璀璨生辉。小影点燃了篝火,在四周的草地上跑来跑去,张开双臂,像是大雁一般装作飞翔的模样。她大声道:“哥哥,我们有空再回来吧!这里真美啊!”当然有人回应她,是和她一样激动的阿依妮孜:“当然美!当然要回来!下次你们来!我带你们去塔里木河!你们会看到这个世界最美最美的景色!”小影回头道:“小阿依,那里会比这里的星辰还美吗!”阿依妮孜道:“各有各的美啦,我只是想你们到时候跟我一起回来而已,嘻嘻。”小影不禁调侃道:“我看你才是西域最美的景色。”阿依妮孜眨着眼睛,显然很开心:“小影姐姐也很漂亮喔!”“要叫‘影姐姐’或者‘白影姐姐’,不许叫‘小影姐姐’,你可比我小很多。”阿依妮孜道:“可是你比我矮呀!”“淘气!看我收拾你!”两个丫头打闹了起来,也是让周元忍俊不禁,小影一个二十多岁,都当妈的人了,竟然还和十五岁的阿依妮孜玩得这么开心。叶青樱坐在篝火旁,看着火焰,也看着星辰,嘴角带着笑意,心情似乎很开心。周元问道:“二师姐在想什么?”叶青樱笑道:“管好你自己,我想什么,那是我的事。”说完话,她顿了一下,又道:“我在想该什么时候和你告别。”周元直接跳了起来,瞪眼道:“叶青樱你是不是人!我万里迢迢来西域找你,刚办完正事,你又想着走?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叶青樱摆了摆手,道:“少来,搞得自己多委屈似的,你要我去哪里?去你的王府当王妃吗?”“那地方肯定闷死人,一点乐趣都没有,我要去大海上。”周元摊手道:“姑奶奶啊,您老人家消停点吧,我不想老是为你担心着啊!”叶青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娘们儿唧唧的,我这次去南海,又不是出任务,担心个什么?”“我先到福州府,看看那边的南海军事学堂办得怎么样,如果有感兴趣的课程,我就报名学一学。”“或者去东番岛看看情况,李照鹿大人在那里做巡抚,肯定遇到了很多烦恼。”“反正你放心,这次我不做危险的事,至少在你来与我会面之前,我保证不乱来,相当于给自己放个假,这样总可以了吧?”周元撇嘴道:“两个人这么分分合合的,算什么事…”叶青樱掀眉道:“噢做你的女人,就一定要牺牲自我的前途吗?我想做正事,想做大事,这是一直以来的愿望,也是我的人生追求,你是不是不支持?是不是觉着我们都该当你的金丝雀?”周元愣了一下,才抱拳道:“别、别说那么严重,我就是单纯舍不得你。”叶青樱脸色温柔了一些,打了他一下,笑道:“什么舍不得,你回了神京之后,不也要南下么?我只是懒得跟你跑一圈罢了。”“虽然说我现在可以做王妃,可以享清福,但我不能完全停滞不前啊,我人生还有很多追求,总要继续进取吧。”远处传来小影高兴的声音:“叶姐姐说得对,总要继续进取的,小影才不去海上,我就要去太学宫当学生,到时候我肯定是个手工天才。”“我可以做椅子、凳子、各种机关,说不准还能做纺织机呢!”周元忍不住笑道:“‘小影纺织机’吗?哈哈哈!可以,我支持你,支持你们所有人。”“进取嘛,永恒的进取,做人做事都该这样。”晨曦站了起来,轻轻说道:“那么…哥哥,晨曦走啦。”“嗯?”周元疑惑道:“你又怎么了?”晨曦温柔一笑,低声道:“哥哥忘啦,我是要留在西域立道的…”“但舍不得哥哥,所以想送哥哥到甘肃镇,再回伊宁…”“如今想来,人生的聚散总是不会完全尽如人意,我希望我在西域立道成功,再回中原见哥哥。”周元感慨一叹,握住了晨曦的手,道:“立道不是一件小事,你用心去做,也慢慢地做。”“有难题,多去向雪桑夫人请教,也多和梅姐姐沟通。”“另外,不许总是一个人待着,不许把自己养成很闷的性格,要开朗,要开心。”晨曦捂着嘴笑道:“放心吧哥哥,我什么都懂的,我会帮你照顾好梅姐姐。”“噗!”叶青樱当即笑出了声,道:“看见没!就你和梅雯分别时那依依不舍的表情,谁都看得出有事情。”“放心吧,等她把西域的据点都布置好,会有新一批人去接她们的班的,我总不好一直让你这么想着。”周元脸色一红,硬着头皮道:“也不是那个意思,哎,晨曦瞎说的。”晨曦道:“别忘了我还有一个老徒弟呢,在西域,我就住阿依妮孜的家,不会孤单的。”阿依妮孜惊喜得直接跳了起来:“太好了晨曦姐姐!有你陪着奶奶,她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可要多帮她检查身体呀!”晨曦挥了挥手,看着眼前众人,道:“放心吧,大家都一定会变得更好的,短暂的分别,只是为了下次的重聚。”周元道:“等你哥我处理好了海上的事情,就过来找你。”晨曦轻笑道:“那就不许出事,海上危险呢。”周元道:“我也在进取啊,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被荷兰人气到发疯的周元了。”永恒的进取,伴随着他们很多年。晨曦没有骑马,而是几步跨出,披星戴月一般,越过了辽阔的大地。小影和阿依妮孜两个丫头很开心,互相抱在一起说着悄悄话,时不时的…笑得前仰后翻。周元则是上了马,大声道:“二师姐,跟上我,我有要事还没跟晨曦交代,你快随我去追她。”叶青樱微微眯眼,随即翻身上马,道:“那快追!”两人骑马而行,很快就走出了二三里地。周元停了下来,回头一看,只见叶青樱已经下马了。周元瞪眼道:“你…你怎么…”叶青樱指了指天空,笑道:“星辰漫天,大地旷野无人,你想做什么,我能不知道?”“那你还…”“我也想…”叶青樱走到了他的跟前,歪着头道:“总不好一直欺负你,也要偶尔给你一些甜头嘛。”周元惊喜道:“真的?”叶青樱笑着说道:“反正我在这里喊破嗓子也没人知道,我当然不能像以前那样憋着呀。”“小师弟,分别之前,我什么都听你的。”“除了…那该死的…陆战…”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 一路艰险 我这一生到底在做什么?全家惨死,血海深仇我不敢面对,只能选择自我封闭,蒙骗自己。修道二十余年,却又用心不诚,数次道心崩溃,几乎陷入绝境。收徒吧,收了三个弟子。大徒弟一朝顿悟,说要进宫选秀,谋天下苍生福祉,过得是疲累痛苦,还伤了根基。二徒弟嫉恶如仇,性子冲动得很,这些年跌跌撞撞做成了不少事,现在又…现在又和小徒弟搞在一起,这大晚上的,这大荒野的,又哭又叫,没完没了。素幽子坐在远处的低洼处,听着自己二徒弟高亢肆意的叫喊,低着头无奈叹息。自己这一生,做什么事都没做好。即使是做师父,也没能给徒弟做个好榜样,甚至…甚至自己也要几乎栽进漩涡之中了。今后的路那么长,该怎么走?我如何面对姐姐?如何面对妙善子?她的内心是凌乱的,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了,她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可天下之大,我心中的迷茫又能对谁倾诉呢?素幽子忽然想到了万里之外的姐姐。如果说世上还有亲人,如果说还有一个人比自己大…只能是姐姐了。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身影飘向了远方。……“什么?师父走了?”周元满脸惊愕,瞪眼道:“什么时候?”“就半个时辰前呀,大师过来说,她要去远游一段时间,让我们做自己的事,不必管她。”小影看向周元,道:“她的情绪似乎很低落,我也挽留不了,哥哥你们追上晨曦了吗?”她眨着眼睛,脸上带着狡黠。周元知道这丫头什么都懂,但当着阿依妮孜的面,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干咳了两声,道:“追上了,交待了一些事情。”“这么晚了,快休息吧,天亮继续赶路。”他随口应付了一下,便来到二师姐这边。还没来得及说话,腰上的肉就被二师姐揪了起来,还拧了三圈。周元痛得龇牙咧嘴,压着声音道:“你做什么,别动手啊!”叶青樱都快哭了,急恼道:“都怪你都怪你,一天天的不想好事,师父肯定是知道我们在乱来,所以伤心离开了。”周元道:“你都说了,你也想…”“可你根本没告诉我,师父也跟着我们啊!”叶青樱急得又掐了他一下,道:“我要是知道师父跟着,我怎么会…怎么会和你这般乱来…”“这下完了,好难为情,我在师父面前一向很听话的…”周元只能安慰道:“好了好了,咱们的关系师父是知道的,她看到了也没关系的。”“她应该是有事情要办,所以提前离开了。”叶青樱道:“不能再和你这般胡闹了,等到了甘肃镇,我们就分开。”周元忍不住道:“距离甘肃镇,起码还有十多天的路程呢…”叶青樱搓着手,一副要收拾他的样子,咬牙道:“十多天会憋死你啊,你给我老实点!”于是…再次出发,继续向东。路上的风景很美,阿依妮孜的心情很开心。第一次离开家的孩子,只会对未来产生强烈的兴趣。只是这一路,的确很不太平。周元师兄说遇到了狼群,于是和青樱师姐去猎狼,一去就是一个时辰。没过两天,小影姐姐说林子里有炼蛊的好材料,周元师兄帮她去采药,又是两个时辰。紧接着,据说遇到了匪寇,师姐师兄又去打贼人了。一路上几乎每天都有大事发生,真是精彩呀,可惜她们都不让我参与,说我功夫不够高,帮不上忙。“天天吃干粮,嘴巴都吃淡了,今天想吃肉。”周元正色道:“阿依妮孜,你在这里看着马儿,我和你师姐去打猎,争取搞两只野兔子回来,咱们打打牙祭。”阿依妮孜惊喜道:“那这个不危险呀!我也想去!”周元脸色有些不自然,干咳道:“这个…这个还是有点危险的,万一遇到毛熊,可就惨了。”小影道:“可是我也想去呀…”叶青樱点头道:“那你和周元去,我就不去了。”周元连忙道:“都去呗,明天就到肃州卫了,没时间了。”“无耻!你休想!我杀了你!”叶青樱气得直接拔剑了。阿依妮孜吓了一跳,道:“师姐别这样呀,师兄又没做错什么,你老是骂他做什么…”叶青樱道:“你别管他,他就是个混蛋。”阿依妮孜正色道:“才不是呢,这一路走来,师兄忙前忙后的,处理了多少麻烦啊。”对对对,他的确是忙前忙后,什么手段都用在老娘身上了。叶青樱气得看向周元,道:“你说,谁去跟你打猎。”小影连忙举手道:“当然是姐姐去,小影这几天有点累了…”我又不是争宠!我只是不爽他这么下流!叶青樱看到小影那可怜的模样,一下子就心软了,撇嘴道:“你快跟他去吧,我照顾小阿依。”“另外,记得别什么事都听他的,还想让我们一起去,真是痴人说梦。”小影低着头道:“这、这也没什么呀,都是一家人。”“看你干的好事!”叶青樱直接一脚朝周元踹去,大声道:“去打猎!你自己一个人去!必须给我们打两只兔子回来!”见她真的气恼了,周元便连忙说道:“这有何难!师姐且等着!师弟去去就来!”他转头就跑,直接不待了,免得继续挨喷。看到周元孤零零的背影,阿依妮孜忍不住捂嘴偷笑。她轻轻道:“可算治了他一回了,两个姐姐都被他折磨透了。”叶青樱哼了一声,道:“他就是那个德行,这么多年都没变过,真是…嗯?”她脸色一变,骇然看向阿依妮孜,喃喃道:“小阿依,你…”阿依妮孜噗嗤笑道:“师姐,你总不能认为,我真的什么都不懂吧?在西域,十五岁嫁人的姑娘可不在少数。”小影都被她骗到了,急忙说道:“那这段时间你一直装什么都不知道…你这小妹妹,不许跟我学这些啦!”阿依妮孜道:“我哪里敢拆穿嘛,摊牌之后,万一他要我去打猎怎么办?”叶青樱掀眉道:“他敢!我白云一脉,就剩你这个崭新的独苗了!他若真敢这么做,老娘就骟了他!”这下轮到阿依妮孜懵了,骟…不至于这么狠吧…不对,青樱师姐你这话有深意啊…你这是提前斩断我将来可能会出现的情思和想法吗?叶青樱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但她却不会知道,阿依妮孜实在太聪明,瞬间就想到了这一层。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 迎接凯旋 无论如何,周元的确是抓了兔子回来,非但扒了皮,还洗了个干干净净。一行四个人围着火堆坐着,烤着肉的同时,聊着未来的事,氛围也慢慢和谐了起来。第二日黄昏,终于抵达肃州卫。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夕阳残照着这座古老的雄关,它像是一个挺起胸膛的巨人,稳稳伫立在荒漠大地上,用最强壮的身躯,抵挡住了无尽的风沙。鼓声响起,号角声吹起,城门打开,队形整齐的战士们冲了出来,沉重的脚步似乎要踏平大地,风沙卷舞,烟尘漫天,怒吼声惊破霄汉。“恭迎元帅凯旋!”“恭迎元帅凯旋!”整齐的声音,震动山河,数十骑兵狂奔而来,赫然便是李贺、宋武、徐大胜等一众将领。“元帅不费一兵一卒,收复西域,当名垂竹帛也!”宋武大笑着下马,半跪抱拳。这小子,似乎长壮了一点,看样子最近的日子不太操心。“都起来吧,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屁用,杀羊煮肉,咱们大醉三天,这是老子事先就答应好的。”周元大手一挥,吼道:“走!先进城!”众人大笑出声,吆喝着一同进城,热闹无比。“元帅,驿馆已经收拾出来了,可暂时下榻,稍作休息,等到天黑,咱们营区喝个痛快!”徐大胜搓着手,向来是渴望这一天很久了,嘿嘿笑道:“咱们还想听元帅讲一讲在西域的故事呢,肯定非常精彩。”周元道:“都是些勾心斗角的事,精彩个屁,你们未必喜欢听。”徐大胜眨着眼睛道:“精彩个屁?那后边那个西域丫头是怎么回事?漂亮得像是从画里面走出来的,元帅眼光还是好啊!”其他兄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周元道:“去去去,少造老子谣,这是我的师妹,你们可不许欺负人家啊。”宋武面色古怪,皱眉道:“师妹?据我所知…元帅已经把自己的师姐给…”周元立刻打断:“小子,你家里那个四十多岁的…叫来了没?”宋武差点没从马上摔下去,急得脸都绿了,压着声音道:“元帅你快住口,饶了我吧,这是秘密,大伙儿都还不知道的。”李贺哼道:“不知道个屁,都知道你家里养了个年龄大的,当个金宝贝儿似的,还不让人看,我们只是不稀得拆穿你罢了。”宋武急得大吼道:“李贺,你娘的,老子跟你没完!”“哈哈哈哈!”周元不禁笑道:“你瞧瞧,别以为自己那点事儿瞒得住谁,只要是有乐子的事儿,传的是最快的,我的遭遇你还不知道吗?”宋武瓮声瓮气道:“知道,日马嘛。”“放你娘的屁!是五六十老妪那一条!”周元也差点没把肺气炸,随即说道:“不过你小子到底怎么想的?不想让她出来见人,以后咋过?”宋武低头道:“她不愿意,有啥办法?我说直接成亲,她说我在逼她自杀。”“她想得太多了,太操心其他事了,总怕给我留下骂名,总怕耽误我。”“我宋武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不在乎那些世俗的东西了,就是想给她一个名分。”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总有些事不会那么顺利的,你想给她名分,她或许内心深处也想要,但之后的流言蜚语,恐怕真的会逼死她。”“这件事你小子自己去权衡,我也有我头疼的事,插不上嘴。”宋武嘟囔道:“已经有法子了,她让我娶她最小的侄女儿,这样她就能以长辈的身份,一直照顾我。”“那姑娘跟着一起来的,我也见过了,清清秀秀的,性子文静着,挺好的。”周元瞪眼道:“这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宋武道:“我怕陛下那一关过不了,毕竟家世差距太大了。”周元笑道:“算了,老子帮你一把,这件事老子帮你办了,陛下不会反对。”听闻此话,李贺和徐大胜都狂笑了起来,捂着肚子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宋武一瞬间上演川剧变脸,直接眉飞色舞道:“好!一言为定!”周元疑惑道:“老子怎么感觉被你们套路了?”李贺道:“节帅,这个法子是咱们仨想出来的,就是让这小子打感情牌,跟你套一套近乎,争取让你主动说帮忙呢。”徐大胜道:“目前看来,效果良好。”“你娘的…”周元一巴掌打在宋武的后脑勺上,大声道:“狗东西,你怎么就那么好色!”宋武把脸伸了过去,笑道:“来来来,朝这里打,反正你答应帮忙了,不许反悔。”“只要老子成了亲,她就有了身份,有了身份,她就不用躲躲藏藏了,老子挨几个巴掌算什么。”周元不禁笑了起来,拍手道:“好小子,有我几分不要脸的风范,干得漂亮!”徐大胜大大咧咧道:“那个…元帅,你刚刚说你也有头疼的事,是不是指…你有个老的?”周元直接飞起来一脚给他踹下马,大声道:“放屁,老什么老,年轻得很,你小子少说这些屁话,当心老子把你交给杨长观。”徐大胜爬了起来,愣头愣脑道:“杨长观是谁?”宋武笑道:“以前的驸马,很喜欢你这种粗壮的男人呢。”徐大胜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道:“那个,我看看他们备好酒菜没有,先走了先走了。”于是众人都不禁大笑而出。男人聚在一起,开心其实很简单,随便几句玩笑话,说点不着调的东西,就觉得乐趣无穷。而叶青樱、小影和阿依妮孜根本懒得管周元,她们到了驿馆之后,直接泡澡去了,赶路这么多天,早就疲倦了。“只有一个要求!不许喝醉了酒来找我和小影!”“和你的弟兄们好好聚聚,下次来甘肃镇,或许是很多年后了。”这是她们的原话,周元很是满意。“三天之后再回来!”豪言壮语放出去,周元大步流星走出了门,骑着马就冲到了营区。夜幕降临,四周点燃了篝火,一锅锅羊肉熬着,芳香四溢。众人已经坐在了一起,喝得热火朝天,甚至有火气旺盛的,已经把上衣都脱了,抱着坛子和人拼酒。“兄弟们!看看那是谁来了!”“哎哟!是收复西域的大功臣来了!”“今天晚上咱们给元帅来一场庆功酒,把他灌醉!”众人围了上来,架着周元就往桌子旁房,大碗大碗的酒端了上来。“慢着!”周元连忙吼道:“给老子一只羊腿!老子啃完之后,奉陪到底。”李贺大声道:“节帅痛快!羊腿拿来!酒也搬过来!”一时间,场中的气氛来到了高潮,这西北的豪情,军中的痛快,是周元最喜欢的环境之一。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 战略分配 这一战,可谓惨烈。大火喝到熄灭,星辰喝到斗转,似乎天都快亮了,众人才沉沉睡去。睡哪里?还醒着的当然睡营帐,像周元、李贺这些醉得像死狗的,就全看有没有人关照了。一觉睡到下午,众人才陆续醒来,对望一眼,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老徐,还记得昨儿晚上吗?李贺抱着酒坛子哭,说自己给元帅丢脸了,没把仗打好,哈哈哈哈!”宋武一醒来就开始调侃李贺。徐大胜则是嘿嘿说道:“当然记得,他还说想自家娘们儿了呢,貌似还提到了他小姨子。”李贺脸色顿时涨红,急忙道:“可不许胡说,前面的我都认,小姨子是怎么回事?我小姨子娃都生了三个了。”宋武哼哼道:“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你若是没提,我们怎么知道你还有个小姨子?”李贺都快哭了,抱拳道:“各位大哥,饶了我吧,千万说不得啊,当没听见这件事啊!”徐大胜指着他鼻子道:“这小子没种,做了还不敢认。”李贺瞪眼道:“放狗屁,老子哪里不敢认了?我那小姨子死了丈夫,孤苦伶仃四五年了,我不照顾谁照顾?”“哈哈哈哈!”宋武拍手道:“精彩精彩!李贺啊,你看着憨厚老实,其实一肚子坏水儿啊!”李贺道:“这叫人之常情!你以为你是好东西?昨晚你说的那些我可都记得!”宋武道:“老子没有秘密,最大的秘密不都被你们知道了吗!”徐大胜眯眼道:“你说了你和那老女人最开始怎么认识的故事。”宋武的脸色顿时变了,结巴道:“不、不可能…”李贺冷笑道:“你说那时候你十五岁,故作不谙世事,像孩子一样要奶吃,最终惹得人家同情,才上了手。”“李贺!你…老子跟你拼了!”他直接冲上去,抱着李贺摔在地上,两人直接打了起来。周元大笑道:“破防了破防了,他玩不起了。”“谁玩不起了!”宋武爬了起来,大声道:“你们以为你们没醉?徐大胜,你自己说,熊阔海教你的法子你用了没?是不是挨打了?那几天藏着没出门,我们跑到府上看你,结果你脸上还没消肿!”“昨儿你喝醉了,全部都说了,说熊阔海害了你,那法子行不通,你媳妇非但不妥协,还把你打了一顿。”“你说你个西北汉子,取了个母老虎,还敢学人家熊阔海?”“人家媳妇是江南女子,有时候是固执些,但总体是温柔的,就你那个…膀大腰圆,一拳能干死一头牛,她能陪你玩这么花?你小子也就是命大,脖子没被她扭断。”徐大胜表情都扭曲了,连忙道:“别说了别说了,再说没法子做人了,咱们几个兄弟何苦如此啊!”周元笑道:“就是要说,这些乐子老子喜欢听。”宋武大声道:“你没乐子?昨晚喝得烂醉,嘴里喊什么圣母姐姐,你以为大家听不到?”周元慢慢瞪大了眼。然后他直接道:“无所谓,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和圣母就是恩爱,不怕被人知道。”宋武压着声音道:“那么…为什么喊‘师父亲一个’?”周元当场冷汗就冒出来了,他急忙道:“你小子闭嘴,当心我让陛下把你的婚事搅黄!”李贺道:“节帅…咱们都听到了…你何必…哎…”“不喝了。”周元摆手道:“不喝了,这酒没意思,我走了,我今天就去西宁卫。”“不至于不至于…”徐大胜连忙拉着他,笑道:“元帅不至于,这点小事,发什么脾气嘛,咱们的底子都掉了,反而没那么多顾忌,今晚继续喝就完了。”周元眯眼道:“但这件事如果传出去…”宋武道:“那我们就去找杨长观,让他爽一下,这总行了吧!”李贺大声道:“有必要发这么毒的誓吗?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给自己留点退路!”徐大胜搓着手道:“无论如何也别急着走,我们还等着元帅给甘肃镇定调呢,现在大晋到处都在革新,我们还不知道该怎么走呢。”提到正事,宋武也严肃了起来,正色道:“我是该回京述职,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啊,陛下那边也一直没有命令下来…”她哪里会管军事方面的事…“让人泡茶,说说这件事。”四人围桌而坐,喝了几口热茶,脑子也清醒了不少。周元正色道:“你们三个都有任务,李贺要准备离开了,浙江的兵不能一直待在甘肃镇,快两年了,该回家了。”“海洋的时代已经来临,但陆地永远是国家的根基,浙江的大局还要你来镇住。”李贺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才道:“节帅…我…我…”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时代变革很快,不只是你,所有人都有一种跟不上的感觉,我也在努力学习,争取进步。”“回到浙江之后,把权力收拢,把下边的人培养起来,该交代的交代,然后去福州府南海军事学堂进修半年。”“能学成,就继续干,实在学不成,你也得选出合适的人去学,为大晋多造就一点人才。”李贺站了起来,背脊挺直,大声道:“属下保证完成任务!”他又笑了起来,声音却有些哽咽:“有节帅这番话,属下就安心了。”周元道:“徐大胜,你得去西宁卫了,那边的重要性你应该清楚,震慑朵干都司及乌斯藏都司,这是战略上的,同时你还得把马家的残留之火给彻底熄灭,让人心归服。”徐大胜道:“元帅放心,我是甘肃人,对西宁卫也极为熟悉,我了解西北的百姓,我能做好。”周元点了点头,道:“宋武你需要留在甘肃镇,有很重要的任务。”宋武面色严肃,仔细听着。周元道:“女真已经收服,有伍定钟坐镇,石义继任蓟州和山海关总兵,再加上宣府有薛长岳,那边已经不需要担心了。”“而如今西北的格局虽然明朗,但西域毕竟刚刚收复,叶尔羌还残留数万大军,我们不可掉以轻心。”“徐大胜坐镇西海,闵天瑞坐镇大同,再加上你这个征西大元帅坐镇甘肃,你们三人才能真正定住西北乾坤。”“东北、西北定,则乌斯藏及云贵川定,则大晋内陆皆定。”“大晋内陆皆定,我才能放开手脚,在海上呼风唤雨,掀起滔天巨浪。” 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 养兵制兵之道 周元的话让三人感慨万千,于是也立刻表示,坚决完成任务,保证西北绝不出事。而周元则是笑道:“这只是最基础的,还有更多的事要思考,要去做。”“不单单是西北,还有东北,还有大晋各地。”“所以你们听好了。”三人看向周元,表情凝肃,态度严谨。周元道:“你们想必已经看到了,新的时代到来,大晋各处都在改革,我们军人、尤其是首脑级指挥官,该如何应对这不断变化的时局?如何思考适合这个时代的养兵制兵之道?”“这是长选的战略发展问题,但却需要立刻去做,晚了,就不足以称雄。”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回答。周元道:“大晋数年来,连番征战,历经浩劫,军力消耗巨大,尤其是西北,几乎是空了。”“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要尽快招兵买马,恢复崭新的军队建制。西宁卫五万、甘肃镇八万、大同镇十万,这是我最开始制定的数额。”“军制的改革已经在进行,详细的计划很快要到你们手上,你们要严格按照上面去实施。”“这里的民生还未恢复,只要发实饷,还是有大量的青年愿意参军的。”“你们要做好招募审核工作,尤其记住,不能限定民族。”宋武皱眉道:“外族人也招?”周元道:“一定要招,只要符合标准,符合条件,一律不准限制民族。”他缓缓笑道:“这就联系到了制兵之道。”“思想工作是第一位的,实饷、公平、公开,合理的晋升规则,这是思想工作的基础。然后就是不断的宣传,让他们知道自己在守护什么,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和重要性,给他们信仰,给他们精神力量。”“这可不是说着玩的,你们要比他们做得更好,他们才会信这些东西。”“和平是发展的根基,是过好日子的关键,他们在守护百姓,同时百姓也在拥护他们,这是良性循环,是他们的尊严来源,也是他们战时能不畏生死的勇气来源。”“外族人进了这样的军营,会从心里认可大晋。”“他们会对自己的家人、族人说,他们的家人、族人也会听他的话,为了过好日子。”“军队在地方上,在完成军事训练之后,要适当帮助百姓,除了帮助生产之外,遇到天灾要冲到第一线,立刻救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久而久之,军与民,正如鱼与水,再不可分割了。”周元这番话,让三个人都沉默了。他们低着头,思考着这些,心中其实震撼无比。周元道:“这些只是战略层面上的方向,还有大量的具体部署,怎么成立专门的宣传部门,怎么细分各大兵种,军官如何进步,技战术的更新,武器的更新,全部都要一一落实到位。”“这同样也意味着…要花数之不尽的钱,户部那边在年初的时候估算了一下,军费翻倍的同时,头两年的额外投入,还要增加超过三千万两。”宋武惊声道:“这太夸张了,大晋哪有这么多钱啊,我们本身就到处缺钱。”周元沉声道:“钱的事,我和陛下来想法子,但你们一定要做好自己的事。”“这关乎强军强国,关乎民族崛起,关乎我们这片天地未来数百年的命运。”“你们作为军事将领,现在个个都封侯封公,只会打仗怎么行?强军也是你们的职责。”宋武身影一震,当即大声道:“元帅!我们保证能行!”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你年轻,要大胆去做,不要怕磕着碰着,没人能动你,明白吗?”“两三年后,西北建立了根基,有了良好的局面,才是你回京的日子。”“那时候,我可就要把担子交到你手上了。”宋武吓得站了起来,颤声道:“元帅!万万不可!元帅也没大我两岁啊!我怎么敢…”“陆军元帅。”周元笑道:“陆地是根基,大海是未来,我把根基给你,全力去掌控未来。”“大晋太大了,我无法做到一会儿在海上打仗,一会儿还要到西域去平乱…”“这大地上的东西,终究还是要给你的。”“所以啊,不要再吊儿郎当的了,你已经是英雄了,军中多少好汉把你当成父亲啊,就像当年尊敬老国公一样。”这番话,让宋武有些苦涩,又有些骄傲。他红着眼眶,沙哑着声音道:“嗯,我一定能做好的。”周元站了起来,道:“好,说得差不多了,现在距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你们各自回到营帐,好好思考我说的话。”“在我临走之前,你们要交一份答卷给我,上面要写清楚你们对自己职责的定位,以及将来的打算和安排。”“看完你们的卷子,我才敢安心走。”三人有些迷茫,但又带着坚定,大步离开了营帐。看着他们的背影,周元不禁一声叹息。如果王雄还在就好了。他一定能理解到我说的话是多么宝贵。周元走了出去,看到了营区的风貌。这西北的旷野啊,真是让人心胸开阔。强军,当然需要钱,数不清的钱。除了陆地,还有大海,每一处都要烧钱。不花这些钱,百姓就永远不能安心过日子,更别提过好日子了。钱哪里来?大海上来!西方人为什么万里迢迢过来找麻烦?还是为了钱。虽然周元不清楚里面的细节,但永远都绕不开“钱”这个字。周元厌倦了打仗,也受够了和亲人们分居的日子。但他必须还要打一仗,打出大晋未来数十年的财富,打出国家强大的资本根基。他看着四周无数的士兵,心中轻轻笑着:你们的苦战结束了,我的苦战却还没有。大海的波涛足够吞噬所有人,哪怕是我这个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但…我已经不再是两年多前的我了。那时候我不成熟,经验缺乏,靠着满腔的热血,靠着一身的胆气,硬闯出来了一片天。而这一次,我就是海上呼风唤雨的神明。周元晃了晃脑袋,不愿再想这些。他只想尽快回到神京,见一见亲人,然后再踏上那生与死的战场。改天换地?不!是开天辟地!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 千钧一发 大醉三天,把心中的颓靡全部都燃烧了出去,只剩下一身洁净,轻轻松松上路。周元带着小影、叶青樱和阿依妮孜先到了凉州,然后南下转西宁卫。到了西宁卫的城门口,分别的时候便到了。叶青樱没有下马,而是看向周元,道:“我会穿越整个大晋,星夜疾驰,直达福州府,你到时候直接到南海军事学堂找我即可。”周元心中不舍,但看她那么洒脱,也不好矫情,于是叹道:“别那么累着去赶路,你休假的时候不多,慢慢去吧,一路看看风景,也算是帮我考察了一条鞭法的实施进展。”“另外,更重要的是注意安全,你的功夫虽然好,但也怕土匪人多势众啊。”叶青樱笑道:“我长年在外的人,经验丰富得很,不会出事,放心吧。”周元想了想,把怀中的子母燧发铳递给了她,道:“关键时候有用,留着。”叶青樱也不推辞,接过燧发铳仔细看了几眼,笑道:“漂亮!归我了!不还了!”她骑着马朝前而去,并未回头,只是挥着手道:“记得来找我,我也舍不得你。”看着她的背影,周元陷入了沉默。小影低声道:“青樱姐姐好厉害哦,说走就真的舍得走,小影肯定就舍不得。”阿依妮孜则是说道:“真想跟她一起走,不过我又想先去看神京。”周元道:“都别急,在这里待两天我们就启程回神京,到时候再南下。”“走,进城。”他骑着马朝西宁城而去,心情并不算好。分别经历得太多,他有些麻木了,也迫切想要结束这样的状态。但路总要一步一步往前走,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去做,当初在临安府立下的誓言,似乎也即将做到了。给蒹葭她们一个和平的天下,让她们生活在一个繁荣的时代,而不是一个人人自危的乱世。这样她们才会真正开心。想到这些,周元心情好受了些。他叹了口气,又想着…和庄司主闹闹腾腾这么多年,有时候她想进一步,但我在忙,有时候我想进一步,但她又矜持,莫名其妙拖到了如今,连小庄都看不下去了。哎,万方有罪,罪在我身。当年意气风发,虽然做成了很多事,但也有很多事没有做好。如今更成熟了,希望能把剩下的事,做得更好一些。他怀着这样的心情,来到了西宁卫内廷司分部。“司主大人吗?去执行任务了哎。”内廷司的女官毕恭毕敬,把周元等人请了进去,说起了庄司主的情况。周元疑惑道:“最近西宁卫怎么样?为什么内廷司忙了这么久还没忙完?”女官说道:“没什么大事发生,我们只用了不到二十天,就把城里的探子、奸细一网打尽了,但丈量土地方面又遇到了困难,分配土地方面更是困难重重。”周元皱眉道:“这些事不该由你们负责才对,官府呢?”女官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原因,只有司主才知道呢。”周元想了想,才道:“小影,你和阿依妮孜留在这里,我去找庄司主。”阿依妮孜当即道:“我们也去吧!我想多见识一些事情。当然,如果太危险的话,我就不去添乱了。”周元道:“没什么特别大的危险,走吧。”女官带路,他们三人跟着一路出了城,一直往西,骑马足足两个多时辰,跑了将近三百里路,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沿河的聚居地,大约有四五个村落,河岸有耕地,再往两侧就是草场。石头和泥土堆砌的房子,充满了岁月的痕迹,也显露出这里的贫穷。村里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偶尔有老人和孩子路过,看到几人便立刻避让,似乎在害怕什么。周元是越看越奇怪,随即拦住一个老人,沉声道:“村里的人去哪里了?”老人“啊”了几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表示是聋哑人。周元拿出一锭白银,道:“去哪里了?”老人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一把攥紧白银,急忙说道:“去南边的村子争地去了,那边在分地呢,闹得厉害。”他的官话竟然很标准。周元道:“具体怎么走?”老人连忙道:“就顺着这条小路,走大概四五里地就到了。”说完话他转头就跑了。周元皱了皱眉,对着众人打了个手势,便直接往南而去。没一会儿,就看到了大量聚在一起的人,拿着马刀、锄头、木棍等各种各样的武器,咆哮着,激愤无比。而对面的矮陂上,同样汇聚着大量的村民,男女都有,老中青三代全在,可谓是集全村之力。这种村与村之间的械斗,往往多发生在南方宗族观念较强的地区,但西北却又不同于陕西、冀州等地,这里远离神京,民风剽悍,也常有械斗发生。双方都出动了数百人,而在这两拨人之间,庄玄素带着二十多个内卫,似乎在说着什么,隔得太远,也听不清。有年长的老者聚在她的身旁,互相对骂着,似乎已经快控制不住情绪了。到处都是骂声、吼声,矛盾一触即发,要是这两拨人打起来,庄玄素那二十多号人就算身手再好,也很难从漩涡中跑出来,毕竟那里地势低洼,又恰好在两拨人中间。看到情况不对,周元连忙道:“小影,把你的枪给我。”小影连忙递给他子母燧发铳。周元一顿操作,然后朝天猛开了一枪,巨大的响声,压制住了人们的争吵。“都给我闭嘴!全部安分点!”周元运足内力,怒吼道:“给我让路!”他气势吓人,又有一股军人的铁血气质,一下子竟然真的令四周短暂安静了。这一刻,庄玄素看到了他,重重松了口气。她也是机灵的,当即大喊道:“属下内廷司司主庄玄素,参见兵马大元帅!”叫卫王殿下,或许还有人不明白,但兵马大元帅这几个字,是谁都清楚的。“跟上来,跟紧点,小心暗箭。”周元嘱咐着小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骑着马朝前而去。庄玄素也带着人,朝他走来,双方紧张地靠近。这些百姓一旦真的变成了暴民,那后果将不堪设想。终于,他们汇聚在了一起,但四周的百姓,却一直盯着他们,不言不语,目露凶光。周元深深看了庄玄素一眼,没有说话。他抬头看向四周,最终大声道:“我是能做主的,你们选出村里能做主的人,过来跟我谈。”没有人回应,天地似乎陷入了沉默。紧张的气氛,压抑到极致,阿依妮孜都不禁小心翼翼吞着口水。周元当即怒喝道:“找我谈!亏不了你们!你们村的族老族长何在!还不来!等对方先来吗!”此话一出,双方的老人各自都跑出来五六个,急忙朝着周元走来。直到此时,周元才稍微松了口气。这里的气氛太不对了,一旦打起来,他倒是能自保,但其他人就下场未知了。但只要肯谈,就说明这些人还没彻底发疯。 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治民之难 两个村子的人加起来足有上千,依旧把众人团团围住,周元不敢大意,甚至不敢责怪庄玄素一句。他现在必须把气场拿出来,把在场的人都镇住,一旦露怯,就要出大事。一众老头靠了过来,表情那是相当谄媚,一个个跪在地上磕头。别看他们这么老实,下一刻他们就可能下令让村民一拥而上。周元道:“行了,别玩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你们两个村在这里争什么?本王给你们做主。”一个缺了牙齿的光头老者说道:“他们上河村的人,平白无故想占我们的地,大人,官府分地是公平的啊,咱们都认啊,这分好的地总不能变吧?他们要抢,大人要为我们做主才是。”另外一个拄拐的老头大声道:“这本就是我们的地,大人,这片地是我们七年前租给马家的,每年都在付给我们租金。如今马家倒了,地自然就该归还给我们了吧,怎么突然又变成他们下河村的地了?”“我们做错了什么?莫名其妙地就被抢了,那怎么行!”周元摆了摆手,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只是这么简单的事。”“重新划分土地之后,这片地划归倒了下河村,那就该归下河村所有。”拄拐老者脸上的笑容变得牵强起来,握着拐杖的手都攥紧了。周元又继续道:“但上河村平白无故损失了地,这也不妥,官府在这件事情上应该对你们补偿,补偿金额应该和马家给你们付出的租金一致。”“如此一来,上河村和下河村都没有损失了,这个损失朝廷担了。”说到这里,周元大声道:“这次事件,体现了官府在分地方面还有政策上的遗漏和疏忽,这才造成了这么大的误会,你们也相当于帮官府总结了经验。”“因此,官府会在本月之内,发出一次性补偿给你们,一个村两百斤面粉。”听到这句话,四周的百姓才高兴了起来,纷纷喊着青天大老爷。两个村的老人面面相觑,会心一笑,也跟着喊了起来。周元摆手道:“庄司主,准备四百斤面粉,到时候分别送到两个村。”“另外要通知官府立项,补偿上河村的租金,算作每年的财政支出。”说到这里,他笑道:“都散了吧,诸位,天色不早了。”四周众人都跪在地上喊着晴天大老爷,周元则给庄玄素使了个眼色,慢慢往外走。在上千村民的注视下,他们缓缓走出了人群。来到了栓马的地方,内廷司众人上了马,周元才重重松了口气。他眼中杀意毕露,寒声道:“走!回西宁城!”众人不敢说话,默默跟着周元回去。一直到了分部,周元让小影和阿依妮孜去休息,然后才看向庄玄素。庄玄素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提前说道:“我错了,我也没想到今天这么危险,我以为只是平时那般小打小闹。”周元瞪了她一眼,道:“他们目无王法习惯了你知不知道?他们疯起来根本不计后果的!”“今天万一你控制不住局面,这么多人围上来你怎么跑?糊涂!”庄玄素低下了头,小声道:“别说了,我知错了。”周元道:“马上飞鸽传书,让徐大胜带两千骑兵,以最快的速度来西宁卫。”“他本来还要在那边磨合两个月的,等不及了。”庄玄素应了一声,立刻去把事情办了。然后她又回到周元这边,站在他身前,像是个犯了错的下属,等候着责罚。周元愣了一下,疑惑道:“站着干什么,坐啊。”“哦。”庄玄素老老实实坐下,低着头也不说话。周元道:“这边什么情况,你具体说一说。”庄玄素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你出面之后,那些帮会成员吓到了,很快就把城内的奸细、探子和马家残留势力都挖了出来。”“我本想去西域支援,但西宁卫又连续出了好几场村民械斗,都是争地、争东西。”“马家这个庞然大物倒下之后,太多的东西都成了无主状态,官府还没有形成实际的影响力,根本管不住这些百姓。”“焦头烂额之下,西宁卫指挥使找到了我,希望内廷司能够提供一定的帮助。”“但你也知道,内廷司人员不多,西域、辽东和开海都需要人,我暂时只能拿出上百人来,于是选择留了下来,协助分地事宜。”周元冷声道:“西宁卫指挥使是蠢猪吗!一条鞭法的实施是官府该做的事,不在内廷司的职责之内,他遇到困难应该是向陕西指挥使司求助,甚至向陕西巡抚求助,而不是找你。”庄玄素道:“可能是…可能是他找过了,但时间来不及?”周元道:“你在想什么?即使三五天来不到,这都两三个月了,还能到不了吗?他分明是想在不借助上部力量的情况下完成新法推行,以此为政绩,往上升迁,你被人利用了。”“一个地方主官,在面对新法推进这等大事之上,竟然把更多的心思花到这方面,看来他是担不起这个重任。”“这人是谁举荐上去的?谁拍的板?其中有没有利益输送,给我都查出来!”庄玄素见他动怒了,也是无奈坐到他身边来,抓着他的手臂,道:“你别生气了,没必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大,一旦涉及到更高层级的人事问题,陛下肯定也要过问…她已经够累的了,我不想让她操心。”周元忍不住道:“你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今天的事不是小事,我若是不在怎么办?”“民治是千古难题,西海处于边陲地带,又被马家常年统治,官府没有威信,宗族观念和村落观念才会加强,这样团结在一起才能不受欺负,这样的民情在北方是不常见的,是需要逐步去处理的,你一个搞情报的,你哪里能处理这么复杂的政务?”庄玄素道:“这不是你来了嘛,有你在就肯定办得成。”周元掀了掀眉毛,道:“故意说好听的,哄我开心?”庄玄素苦涩笑道:“这也是事实,我确实处理不好这些…今天我也有点慌…没想到从来怕我们的百姓,竟然能突然团结那么多人…”周元叹了口气,道:“事情延后,等徐大胜来了再处理。”“新法铺设困难重重,这里的宗族观念又很深,必须要杀鸡儆猴,必须要建立一个尺度,这个尺度要告诉所有人,官府值得信任,也必须信任,若是反抗,就是造反。”“所谓恩威并施,方能敬畏有加,得先有威与畏,才能有恩与敬。”“而对于相对朴素的地方来说,只有鲜血才能让人长记性。”“尺度、威信什么都有了,才能顺畅推行新法。”“你以为上河村冤?你以为他们真是平白无故丢了地?他们只是丢了这一块,但其他地方肯定多分了。”“他们只是贪,只是不把官府放在眼里。”庄玄素小声道:“还是你看得透彻…” 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 我们早该这样了 西北民情的局势,不是个例,而是普遍,这也显示出新法推进存在各方面的疑难杂症,即使是经验老道的官员也很难把握其中的尺度。庄玄素也没犯什么大错,她只是下意识认为这天下所有人都是懂法的,都是讲道理的。事实上是,这天下民智未开,大多数人都还不识字,做事情根本不考虑什么后果。真发起风来,管你是什么内廷司主,管你什么皇帝亲信,杀了就杀了。“你有新的任务。”周元看向她,笑道:“帮我一个忙。”庄玄素疑惑道:“什么?”周元道:“把内廷司的女官铺开,搜集整个大晋各省的新法推进困境和矛盾所在,总结成册,我要抓住这些具体的问题,具体分析得出结论,然后下发一个崭新的指导性细则,以供负责新法实施的各地官员有所参照。”“我会给你一个钦差的身份,让你统领内廷司和锦衣卫,这样人手和资源肯定都够了。”庄玄素不满道:“就不能让陛下给我吗?一定要你来做主。”周元掀眉道:“你有必要这么敏感吗?我和陛下现在是一家人,我们都不分彼此,你还捡这些毛病。”庄玄素小声说道:“还是不一样的,陛下是陛下,你是你…”见周元脸色不好看,她又连忙补充道:“你总要给陛下留点面子嘛,她这么多年…”“行了行了。”周元不用猜都知道她要说什么,于是赶紧打断道:“明白了,这件事我会给陛下通气的,有你这么个忠臣,她该开心才是。”庄玄素这才笑道:“当然,我们内廷司成立的根基,就在于对陛下绝对忠诚。”周元看向她,眯着眼道:“但你却不算是绝对忠诚。”“这怎么会!”像是触及到了她最在意的东西,庄玄素大声道:“我对陛下绝无二心,绝对没有半点不忠。”周元笑道:“陛下让你好好伺候我,必要时候还要服饰我,但你没做到。”听闻此话,庄玄素的脸色瞬间红了大片,下意识挪了挪屁股。她低着头道:“陛下…陛下才没有说这样的话…”周元跟着她坐过去,握住了她的手,道:“她有没有那个意思,你心里应该清楚才对,作为陛下的亲信,你有能力揣测圣意的。”庄玄素低着头不敢说话,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可以看得出她很紧张。周元抚摸着她白皙的手背,缓缓道:“玄素啊,还记得三年前在扬州的时候吗?”庄玄素道:“不记得了。”“装糊涂怎么行,我帮你回忆。”周元道:“你说只要我跟你回神京,你就听我的,什么都可以给我。”“你说你年龄不小了,也是有需求的,但又怕耽误正事,正好和我可以相好,既不耽误正事,也能满足需求…”“但是你食言了啊,你碰都不让我碰。”庄玄素一瞬间来气了,抬起头来,忍不住道:“说话好没良心,你占我多少便宜了?”“进宫的马车上,又搂又抱的,亲也亲了,当着姐姐的面都不放过我,现在却说碰都没碰到。”“有本事…你就永远别碰我!”看她幽怨娇羞又恼怒的模样,周元心情顿时大好。他大笑道:“噢…原来某些人还记得这些啊,莫不是等着急了,所以现在发脾气。”庄玄素一把甩开他的手,道:“谁等急了!谁在乎你了!我要不是事情太多,没什么时间,我早找其他相好的去了!”“你算什么…你又不缺我这么一个,况且我又不是什么貌如天仙的…啊!啊你!”“你干什么!”她话说到一半,便被周元直接拉进了怀里。头枕到了周元的胸口,她紧张万分,抬眼颤声道:“你、你别乱来啊…我…我可没…没答应…”周元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低声道:“我们早该这样了,怪我。”庄玄素直接捂住了脸,耳根子都红了。周元道:“我早该用心去处理我们两个的感情,早该用心去主导我们的关系进步,让你不至于患得患失,不至于**难眠。”“我总是太忙,总是有很多操心的事,总是很难有机会见到你,搁置再搁置,让你一等就是三年。”“此次西域之行,我明白了很多事,我想要把该抓在手里的东西,都牢牢抓住。”庄玄素急恼道:“谁患得患失了?谁**难免了?我才没有想那么多儿女情长的事。”周元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认为我们该进一步了,你觉得呢?如果你没有这个意思,我等你。”庄玄素被看得浑身发麻,她咬着下嘴唇,忽然起身抱住了周元的脖子,狠狠亲了他一口。她似乎用尽了力气,喘着粗气道:“是,我们早该这样了!”“可你是个王八蛋,只顾沾花惹草,却不顾我等了你三年的。”“到了现在,还要让我选。”“我怎么选,那不是你决定的吗?咬死你!”她一口咬在周元的脖子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牙印。周元吃痛之下,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直接朝内屋走去。庄玄素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耳畔吐气如兰:“早该这样了,我不喜欢自己做选择,我喜欢别无选择。”周元深深吸了口气,他明白了。原来庄司主和青鸢是一路人,只是她更深沉内敛,更不易被征服。门已锁上,再也没有人知道两个压抑了许久情感的人,会碰触怎样的火花。西北的大地是壮美的,撞得越重,才会越美。残阳如血,天都红了一半。夜幕降临,又有繁星点点。西北的风呼啸着,空气呜咽着,像是苍天在嘶吼,像是大地沉重的吐息。月光照亮了这片广袤的土地,这有大江大河、峡谷深涧,这里有隆起的山脉,有波澜起伏的轮廓。而勤劳善良的人们,几乎踏足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所以西北到底伟大在哪里?是山,是风,是陡峭的绝壁,是彻骨的寒冷?都不是,是这里勤劳朴实的百姓,是征服了高山与深涧的人。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 内廷司之变 眨着大眼睛,歪着小脑袋,微微皱着鼻头,小影看着两人,然后慢慢捂住了嘴巴。她惊异道:“你们打架啦!哥哥你脖子上怎么全是牙印!”周元拉了拉衣领,正色道:“没有的事,不许乱说。”小影又道:“司主姐姐,你…你脖子上怎么有红色的掐痕?还有…你脸上还有淡淡的巴掌印…”庄玄素淡淡道:“如果你继续装傻问下去,我就拿出戒尺来,想必你很怀念当初被打屁股的滋味。”小影顿时吐了吐舌头,嘻嘻笑道:“不要凶我嘛,小影只是好奇而已。”周元按住她脑袋,拨弄着她的肩膀,让她直接转圈圈。这下小影真受不了了,连忙道:“不许不许,快停下来,我要晕了,我腿跟不上了。”她小脚直跺,尽力跟着旋转的节奏,马尾都快飞起来了。周元笑道:“还调皮不?”“不敢啦,哥哥饶了我吧!”她急得叽叽喳喳乱叫。周元道:“以后还装傻不?”小影连忙道:“人家本来就傻,好哥哥快心疼心疼我。”周元这才停了下来,笑道:“不许调笑你司主姐姐,她可是真英雄。”小影晕得站不稳身子,倒在周元身上,道:“人家就是活跃活跃气氛嘛,怕你们尴尬。”庄玄素道:“你说出来我们更尴尬,走,吃饭去,我早饿了。”小影嘀咕道:“这都中午了,能不饿么…”周元把她背在背上,道:“少说两句,万一待会儿饭都没得吃,你可怎么办。”小影直接闭嘴了,什么惩罚都不怕,就怕不给吃的。来到饭厅,阿依妮孜已经乖巧在等候了,她似乎有些心事,看样子兴致不是很高。众人坐了下来开吃,周元随即问道:“小阿依,看起来心情不好,怎么回事啊?”阿依妮孜勉强笑了笑,道:“因为我已经完成了离家之后的第一课。”“嗯?怎么说?”周元有些好奇。阿依妮孜道:“百姓是朴素的,但朴素也有好有坏,善良的人,善良得像傻子,坏的人,坏到骨子里。”“昨天的百姓,却又很难用好与坏来形容,他们团结起来,去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这是好事,但为了这个利益不择手段,甚至想要对朝廷命官动手,这又太疯狂。”周元实在惊异,阿依妮孜能想到这一步?她聪明到了这种程度?他故作镇定,继续问道:“你说的只是现象,但你还没有说出自己的感想。”阿依妮孜想了想,才道:“愚昧,嗯,我看到了愚昧,纯粹的愚昧。”“规则很重要,普及律法很重要,让人们在尺度之内做事,才不会出现特别离谱的情况。”“嗯…还有…开智?我不是很清楚…”说到这里,她苦笑道:“不太会总结,心里懵懵懂懂的。”然而,周元心中已经翻起了滔天巨浪,草,太恐怖了,阿依妮孜你是天神下凡还是穿越者转世,就昨天这件事,你能看这么深?戴思的聪明,在你面前算个屁啊。她只看到术,但你已经在悟道了。庄玄素也吓了一跳,喃喃道:“我几乎看到了年轻时候的陛下…”周元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往下说。然后他在思考,要不要给阿依妮孜讲一讲其中的道理…最终他觉得不行,太急了,揠苗助长不是好事。阿依妮孜现在的状态很好,让她自己去悟,去感受,或许能有更深刻的认知。于是周元笑道:“总结得不错,反正多看多想吧,不过不要因为这些事情不开心,这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阿依妮孜嘻嘻笑道:“我以为会被责骂呢,毕竟我连话都说不太明白。”你对自己一定有很深的误解…这就是天才吗?周元道:“普普通通,小影也看得出这些,对吧小影?”小影抬起头来,擦了擦嘴上的饭粒,然后:“嗝…”她呆头呆脑地看向大家,拍了拍肚子,道:“在喊我吗?你们怎么不吃?”庄玄素叹了口气,道:“没事,你继续吃吧。”“好嘞。”小影继续埋头苦干。周元实在有些尴尬,于是连忙转移话题:“天下都在变,内廷司也该变了。”庄玄素眉头顿时皱起。周元道:“内廷司本身是陛下即位之初,根基不稳的产物,如今内廷司的职责和锦衣卫重合越来越大,是改变的时候了。”庄玄素差点没吓得掀桌子,大声道:“你…你再说一遍?吃老娘的肉身,还要砸老娘的饭碗?甚至掀老娘的桌子?”她脾气远没有叶青樱暴躁,平时虽然干练果决,但很少冒脏话。但这一次她是真的没忍住。周元连忙道:“别激动,我只是在说改进之法。”“内阁不都改了?军制不也在改?内廷司要变,为的是适应时代,为的是更好的存续。”庄玄素道:“好!那我就听你好好说!必须说清楚!”周元道:“大晋如今到处都在变,非但是新法,还有军制,官制。”“传统的监察方式已经落伍,冗官冗费严重,会被逐渐取缔,锦衣卫会慢慢承担起这一部分的职责。”“但监者何以自监?总有一个机构,要负责监察所谓的监察机构。”“内廷司要往这方面去转,规模不大,但是要精,要独特,要凌驾于所有监察机构之上,同时又受到内阁的管理。”“具体的方式我还在构架,还需要时间,但方向是这样没错,反正比以前不会差。”庄玄素思考了很久,才缓缓点头道:“听起来是比以前要好一些,但是我不听你的,我只听陛下的。”“陛下同意才行。”得嘞,还是向着她的主子。但周元并不介意,反正他是她们的主子。周元道:“等徐大胜到这里,你就跟我回神京,参与内廷司变革的谋划。”“西海这边,我会让邓肃派得力助手来处理,如果那边抽不开人,我就让向允来。”“毕竟除了西海之外,甘肃镇也是要分地的,这边民情复杂,一般人吃不下来。”庄玄素面色古怪,疑惑道:“跟你一起回神京…你不会是想…”周元笑道:“你难道不想念陛下吗?我和陛下相处的时候,总需要端茶递水的吧。”庄玄素咧着嘴冷笑道:“是端茶递水吗?我就怕让我充当其他角色。”周元正色道:“内廷司的命运,大概就在这次回神京决定了,你确定不跟着?”庄玄素盯着周元,摇头道:“我!就!不!去!”周元怒道:“必须去!不许不行!”庄玄素顿时微眯着眼,呢喃道:“对…这样就舒服了…我跟你去…” 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 愿天下 不必再有我 徐大胜做事是靠谱的,在接到飞鸽传书之后,就立刻率领两千骑兵,星夜疾驰赶到了西宁卫,彻底镇住了这里的局面。上河村、下河村两村的村民,加起来有将近四千人,平时那是团结得很,天不怕地不怕,但面对全副武装的精兵,一个个吓得直接尿了裤裆,瘫在地上瑟瑟发抖。全村的头目和族老,以及参与闹事的核心人物,全部被抓了起来,就在西宁城外斩首,人头吊在那里,供所有人观看。“杀人不是目的,震慑才是目的。”周元吩咐道:“要把这件事宣传出去,要让他们知道和朝廷作对的后果,面对分地,他们可以有意见,自己去找官府申诉,但想要聚众杀官,那就要想想自己的脑袋了。”“从今天起你要长期驻守这里,全力配合将来上任的指挥使进行新法铺设。”徐大胜拍着胸脯道:“元帅放心,有末将在,西海保证出不了事。”周元笑道:“陆地上的事,我就交给你们了。耽误的时间够久了,下午我就启程回京。”徐大胜愣道:“还没和元帅喝几杯呢。”“喝个屁,等老子闲下来了,有的是时间喝酒。”周元摆了摆手,便带着庄玄素、小影和阿依妮孜上路。小影彻底没了心事之后,性格比以前更加活泼,她话多得很,恰好阿依妮孜对什么都好奇,两人简直是最佳拍档,一路有说有笑都没停过。从西宁卫至固原,至凤翔府,周元并没有直接回京,而是绕路到了中原。小影巴拉巴拉对阿依妮孜说起了当年的收复中原大战,她也是经历者,又常听周元说起细节,所以知之甚详,说起来面面俱到。阿依妮孜听得十分入神,但听到开封府的惨案,也不禁有些唏嘘。“原来…原来晨曦姐姐的身世那么悲惨…”阿依妮孜眼眶都红了,哽咽道:“难以相信当年的她,会变成如今这样的模样。”小影重重点头道:“都是哥哥的功劳,他一直因此自豪呢。”周元只是笑了笑,他没有回答,他只是想起了当年的那些往事,心中有着无限的感慨。晨曦一直像是大晋的一个缩影,一直靠着自己顽强的生命力和意志力在变得更好。要说功劳,周元不否认自己救了她的命,但晨曦如今有的一切,却靠的是她自己的坚强意志和不屈精神。中原真的在变好。周元看得见这些。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家家户户人去房空,千里赤地,树皮都被啃光了。而这一次,这里有人了,村落聚居,集市热闹,人们都在安心的生活。他们现在依旧不算富足,但这样和平发展下去,他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王爷,就在前面了。”带路的神雀探子是提前两天与周元汇合的,他是神雀在中原的最高长官,但今年却只有二十四岁。这就是周元欣赏关陆的地方,他只看才华和能力,只看实际的功绩,绝不看年龄。周元道:“他最近几年怎么样?”神雀探子说道:“一直在教书,前年娶了个妻子,去年中旬生了个儿子,两个月前又生了女儿。”“日子过得还不错,不算富裕,但毕竟先生,受人尊重。”周元笑道:“当年他在这里,更受人尊重,振臂一呼,那就是数十万大军啊。”神雀探子点头道:“很多人都知道他的身份,有时候也会过来看个热闹,他还是很坦然,并不隐瞒这些事。”周元道:“四周干净吗?”神雀探子面色一肃,郑重道:“王爷放心,中原是如今大晋匪寇最少的省份,这里也是我们的重点监视区域,绝不会有任何危险。”周元不禁笑道:“是该重点监视,否则就凭他张白龙这三个字,就不知道要有多少麻烦找上门。”“你们等候吧,我去见见故人。”时隔多年,周元再一次踏足这片土地,再一次见到了曾经那个差点把大晋掀翻的英雄。他正在给学生上课,教的是论语,正好是《子罕》篇的那一句传世名言——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语气平和,举一反三,还能结合生活的例子,让学生们更好理解,水平很不错。他的确适合当个教书匠。令周元不爽的是,这狗东西穿着长衫,竟然真有一股儒家弟子的风范,而且似乎比以前还年轻些了。草,他凭什么比老子还帅!结束课堂之后,张白龙转身出教室,恰好看到了站在院落中的周元。他一下子呆住了,差点没吓得叫出来。然后他深深吸了口气,压着声音道:“后院说话。”周元跟了上去,缓缓道:“过得不错啊,据说儿女双全了?据说娶了个不错的小娘子?”张白龙道:“是个孀居的寡妇,她男人当初参加了起义军,死在了伏牛山,你算是她的仇人。”周元道:“那还是别见了。”“当然别见了。”张白龙给他泡了一杯茶,然后坐在了学堂后院的亭子里,道:“她和我不一样,她只是个普通的百姓,身世又可怜,胆子还小,你这样的大人物出现,只会让她感受到压力。”看他处变不惊的模样,周元有些感慨地坐了下来,道:“这么多年了,你胆气还在。”张白龙洒然一笑,道:“毕竟也是做过几件大事的,或许有那么一段时间,这天地的气运真的在我身上停留过。”周元道:“可以这么讲,如果没有我,你或许这能成大事,至少能割据很多年。”张白龙看向他,道:“西域收复了?”周元道:“再过段时间,消息就会传出来了。”“真了不起。”张白龙感叹道:“当初我败得不冤啊,什么割据不割据的,就算是我真正打下天下来,也不会有如今的模样。”“或许会比以前那个大晋更糟糕。”“治国是难事,这些年听到你到处打仗的消息,我都觉得累。”周元笑道:“我是专门来找你的,猜猜看,我找你做什么?”张白龙摇头道:“一定不是请我出山做官,你知道我不是那块料,我只适合教书。”周元道:“我想打你一顿。”“啊?”张白龙真的诧异了。但周元的拳头已经砸了过去。他一顿拳打脚踢,咬牙切齿道:“狗东西!当初造我谣,害得老子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狗东西,你以为老子忙,就没时间过来收拾你!”“这一顿打你他妈应该的!”“你踏马凭什么比我还帅!”打完之后,周元才重重吐了口气,道:“爽了!” 第一千二百九十二章 又是一年中秋 茶已温热,周元喝了一口,眼睛一亮,忍不住道:“茶不错啊,哪里搞的?”张白龙擦了擦鼻血,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这是最普通的茶,但因为你心情好,所以喝着痛快?”周元道:“还真是那么回事,这几年咋样?”张白龙摇头道:“就那样呗,反正没被打过。你的人一直盯着这里,也有好处,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不敢靠近我,我反而清净了。”“有时候也会有士绅大族的子弟过来找我,说是想听一听当初的故事,见一见我这个传奇人物。”“我都见了,每次都能得到一大笔赏钱,明年我打算把学堂规模扩大呢。”周元疑惑道:“啊?你这私塾,免费的啊?”张白龙道:“当然免费的,我现在不穷,多少人排着队听我讲故事呢,出手就是上千两银子。”周元冷笑道:“中原开代皇帝,现在千两银子都满足了。”张白龙摆手道:“你不懂,钱这个东西,够用就行。给我几十几百万,我怎么花?我早已不追求那些风光体面了,再风光能比得上我巅峰时期吗。”“我在这里教书,十里八村的百姓都把我当老爷供着,我既满足了人生价值,也有人生尊严,还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好?”“实在闲了,就去城里听一听评书,或者找你们神雀的人聊一聊,问问最近天下发生的大事,生活惬意得很。”“而你就不同了,这些年生生死死的,一年到头都见不到自己孩子一面吧?”周元摩拳擦掌道:“又想打你了,但我忍得住。”“我生生死死,为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张白龙却不笑了。他看向周元,认真道:“为了天下不必再出现张白龙。”“愿天下,真不必再有我。”周元道:“的确不必有你了,现在大晋的革新已经进入全面时代,在最近十余年内,肯定会出现阵痛,但比曾经的天下好很多了。”“十余年后,阵痛过去,就要彻底迎来昭景盛世了。”“你手底下那些学生,或许就是将来的国之栋梁。”张白龙沉默了很久。他在想以后,想那个繁荣的时代。最终他缓缓道:“等我的儿女都长大了,等我和她老了,我们就出去转一转,去神京看看,也去海上看看,我这一生,就没有遗憾了。”周元站了起来,道:“旧也叙了,打也爽了,走了。”“如果你老了,我们在海上遇见,我请你喝酒,再谈往事。”张白龙道:“你这么诚心,要不结个娃娃亲?我儿子比你家文心小三岁,女大三抱金砖嘛…”片刻之后,张白龙弯着腰,被一个清秀的女人扶着,鼻血始终止不住。女子低声道:“他是谁啊,怎么敢那般打人,你不是说有人保护我们吗?”张白龙咳嗽道:“是啊,保护我们的,就是他的人,所以他随时可以打我。”女子说道:“那还没有王法了吗?我们报官去。”张白龙摇头道:“报官?哎,他就是最大的官。”“算了,打就打吧,我故意让他打的。”女子愣道:“这是何理?”张白龙无奈苦笑道:“当年抹黑了他,没法子。”……中原无憾了。打爽了。周元直接回神京。算算时间,他还能在中秋节之前,赶到神京。又是一年中秋啊!周元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过中秋节,是和蒹葭、紫鸢、青鸢她们在船上度过的,前路充满未知,但很温馨。第二次中秋,是蒹葭怀孕的时候,是神京剧变之前,是逃亡之前。第三次中秋,是从扬州回神京的时候,周元收到了很多礼物,也得到了刘敬大人的教诲。第四次中秋,是在东番岛上,那天杀了四十个荷兰人,痛快。第五次中秋,血战塔山卫,切断了沙皇国大军的后勤补给线,奠定了战争胜利的根基。这是第六次了,穿越过来,已经五年半了。希望这一次过中秋,和第一次过中秋一样,平平安安,没有大事发生。哎,怎么能给自己插旗呢,不过…好像也无所谓了,陆地上的事,基本上已经定了。给蒹葭她们也准备好了礼物,好久没见她们了,真是想念。周元恨不得立刻飞到神京啊,但路还是要一步一步走。长途跋涉,终于在八月十四的中午,他们强行赶到了神京。所有人都累了,累得要命。周元笑道:“你们先回王府吧,我晚点再回去。”阿依妮孜道:“我知道,师兄一定是又去会哪个相好的!”这一路上,她可是把周元所有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小影丫头可谓是知无不言。即使一些小隐私,小影不愿意说,也总会被阿依妮孜几句话就套个干净。看着周元的背影,庄玄素道:“他不是去会相好的。”阿依妮孜道:“小影说,师兄回神京总是不往家里走呀。”庄玄素道:“但…从去年开始,他每次回神京,永远是先去拜祭一个人。”……一抔土,一块石,放在了灵台上。周元点燃了香,插进了香炉。磕了三个头,他才感叹道:“这是西域的土,西域的石,先生,西域收复了,大晋完整了。”“新法铺设不算顺利,但在有序进行中,整个大晋出现百废俱兴的姿态,向着美好的未来前进。”“洋人又来闹事了,他们害怕我们崛起,害怕我们去吃他们在海洋上的蛋糕。”“但大国崛起,需要无尽的财富,我怎么会拱手相让。”“他们联合又怎样呢?我们大晋经历过太多挑战,我们已经不需要再弯腰了。”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摇头道:“回想这几年,在许多个命运的关头,我总会得到贵人相助。”“但似乎…真正让我变得成熟的,还是先生你在那个中秋节的那番话。”、他感慨之中,回想起这个老人,挂着残破的花白头发,在酒后说出的豪言壮语——“烈烈之志,如汹汹浪潮,如熊熊大火,岂是那些风言风语可以平息的?岂是那些攻讦谩骂可以覆灭的?”“认定了的事,便一定要去做成!自古以来,成事者皆是如此!”“刀山火海,幽冥地狱,其志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周元站了起来,看着灵牌,轻轻说道:“大晋崛起真的很难,但…刀山火海,幽冥地狱,虽千万人吾往矣。”“先生,在天有灵,请看学生南下闹海!”“届时凯旋,再与先生叙旧。”他洒然转身,大步离开。 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 咿咿呀呀嘻嘻哈哈 很奇怪。夕阳残照下的卫王府,大门紧闭,连守门的都没有。照理说小影回家之后说起消息,蒹葭凝月她们会收拾着装,聚集在一起,丫鬟仆人全部迎接才对。嗯对,还要敲锣打鼓放鞭炮,算是迎接周元凯旋。但这一次冷清得有些反常。周元连忙跑过去,用力推开沉重的门,依旧没有看到任何人。他只是听到了隐约的笑声。从二进的连廊方向传来的。周元立刻往里跑,然后在院门口停下了。因为一个小脑袋突然冒了出来,梳着两个羊角辫,戴着可爱的小花,穿着乖乖的公主裙,脸色红彤彤的,大大的眼睛里似乎闪着光。她歪着头,好奇地打量了周元一眼,然后眨眼睛道:“爹爹?”周元脸色有些僵硬,愣神着喃喃道:“小文心,对是爹爹…”“嘻嘻爹爹…”小文心亲热地喊了一声,两个小手互相拨弄着手指,在原地跳了一下,然后又有些害羞地把自己藏在墙后。藏住了,又露头出来,笑得又羞涩又甜:“爹爹回来啦…”她往后院小跑,跑了几步又跑回来,最后站在周元面前嘻嘻笑着。周元依旧在发呆。直到听见身旁的声音。“再不抱抱她,她就长大了。”不知何时,赵蒹葭已经走了过来。周元如梦初醒,连忙把文心抱了起来,笑道:“我的乖宝贝!你是出来接爹爹的吗!”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哽咽。小文心笑着,有些可爱又结巴地说道:“啊…娘亲…娘亲说爹爹回来啦,让文心去看看,我…我就来找找…”周元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沙哑着声音道:“回来了,是爹爹回来了,好久没见我的乖女儿了,真是想死我了。”小文心很开心,挣扎着身子表示很高兴,嘻嘻笑道:“爹爹想我了。”“嗯,每天都想你呢。”“文心…文心也想爹爹…”她两只小手捏着周元的脸,噘着嘴凑到他脸上吧唧了一口。这一刻,周元的心都要化了,忍不住大笑出声。记得文心刚出生的时候,她还很怕我,现在她已经四岁了,已经知道一些事情了,已经知道想念爸爸了。想到这里,周元不禁热泪盈眶。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这样血脉相连的感情是真的。“走!跟爹爹回家!”他一手抱着文心,然后伸手对着赵蒹葭眨了眨眼睛。赵蒹葭伸过手来,两人手牵着手,抱着孩子,缓步朝内院而去。小文心一直在说话,像是找到了更大的依靠,奶声奶气嘟囔着。“爹爹…文舒妹妹总是抢我的小玩具,你要帮我抢回来。”周元笑道:“爹爹给你买新的!”小文心继续道:“我…我不想念书,好累哟。”“这么小的孩子,读什么书啊!”周元捏了捏她的脸,道:“不读书,就单纯玩儿,只要我女儿开心,什么都可以。”小文心高兴得很,连忙道:“拉钩拉钩,我还想吃糖…”赵蒹葭道:“你今天已经吃了四块了!”“哎呀小孩子嘛,喜欢吃糖有什么错。”周元摆手道:“再给几块,不会吃坏肚子的。”赵蒹葭捏了捏他的手,没好气地说道:“你倒是成了唱红脸那个了…我这个做娘的,孤苦伶仃,要是不严厉点,她就更顽皮了。”周元凑过去亲了她一口,道:“辛苦娘子了,这不是想哄孩子开心么。”“去你的,想要孩子开心啊,多回来陪陪她。”赵蒹葭轻轻说道:“孩子都四岁了,但才见你几面啊。”“是我的错!”周元笑道:“这不是回来认错了么,今晚随你怎么罚我。”赵蒹葭脸色微微发红,掐了他一下,道:“孩子面前不许胡说,快进去,大家都等你呢。”走进第四进的内院,周元就看到了满满当当的人。紫鸢、青鸢、墨香她们组成的侍女丫鬟团在挥手喊着欢迎老爷回府,明锐和冬梅在旁边放鞭炮。曲灵拉着阿依妮孜,一边笑着,一边眉飞色舞说着什么,一看就不是什么正能量的事。凝月抱着孩子仔细哄着,但才几个月的小衍哭得哇哇乱叫,显然是被鞭炮吓到了。小影则是蹲在地上,文舒站在她的旁边,抱着她娘的身躯,眼睛里全是泪水,似乎已经哭过一场了。一家人站在一起,这画面如此温馨和谐,周元看着,心里暖暖的。“卫王爷肯定在得意,自己家里全是宝贝!”曲灵忍不住喊了起来,大声道:“怎么着,不主动打招呼,要咱们这些王妃小妾行礼对不对呀!”有曲灵在,气氛不会出现任何生涩。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直接道:“曲老板!你是当家的!我就问晚宴准备好了没有!”曲灵眨着眼睛道:“老爷是问第一场还是第二场啊?第一场肯定是准备好了,第二场那不得看老爷翻牌子嘛!”“噗!”薛凝月被这句话逗笑了,连忙道:“曲姐姐不要说胡话啦,快带周大哥沐浴更衣,然后上桌吃团圆饭吧。”“噢,我明白了!”曲灵直接把小衍接了过来,道:“快去服侍你周大哥沐浴更衣吧,你这小丫头,一天念三遍。”薛凝月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呀快去快去!”曲灵给她使着眼色。周元大笑着走了过去,揽住凝月的肩膀,道:“就凝月了,其他人别争,有的是机会。我主要是说给紫鸢听啊,毕竟这是她的活儿。”“呸呸呸!”紫鸢被戳中内心,顿时急了:“我还要去后厨呢,才没有时间伺候你,我…我这就去…”她连忙跑了。曲灵忍不住笑道:“紫鸢这丫头真可爱,都这般大了,还害羞得很。”赵蒹葭道:“她就是这么个性子,大家都进去坐吧,这大的小的站在这里也不合适。”“青鸢,你让大家都下去忙自己的,王爷回来了,到时候会给赏钱。”青鸢点了点头,连忙做事去了,只是在临走之时看了周元一眼,那显然是“讨打”的表情。人一散,莫名其妙的,小衍哭得更响亮了。文舒则是眨着眼睛,好奇地看向自己的弟弟,不明白为什么哭。周元看她可可爱爱的模样,也想抱一下。但小影果断站了出来:“不许抱我的宝宝!你身上都是脏的!赶路这么多天,快去洗漱啦!”于是,文舒也哭了起来,嘟囔着:“爹爹…我要爹爹…”她才一岁多,刚学会说话不久,奶声奶气、断断续续的真好听。小影急了,连忙道:“快去洗嘛,没见孩子都在等你!”“哈哈哈哈!”周元道:“走!凝月!咱们洗漱去!” 第一千二百九十四章 家长里短 赶路的确很累,当身体沉入温热的水中,周元感受到了极度的舒适。他整个身心都放松了,舒舒服服靠在木桶上,闭着眼,感受着凝月用湿帕子给他擦拭身体。他忍不住捏住凝月的小手,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啊…”凝月轻呼一声,羞赧道:“大哥…所有人都等着呢,不行的…”周元放开了她,轻轻感叹道:“就是想你了,想亲一下你。”薛凝月脸色红红的,低声说道:“凝月也想大哥了,总是怕大哥在西域有危险。”说话的同时,她还不忘给周元洗澡。周元道:“最近几个月还好吗?”薛凝月笑道:“都好呢,原以为我身子骨差,生了孩子肯定要生病,但竟然没有。”“太医说,我的身体根基比以前好多了,不会那么容易生病了。”“蒹葭姐姐也好,她现在是女子学院的祭酒,是名满京师的女先生呢,多少闺阁女子都把她当做崇拜的对象。”“上个月诗会,她还做了两首诗,赢得很多人夸赞呢。”说到这里,她又道:“曲灵姐姐是上个月才从辽东回来,她说那边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不需要亲自坐镇了。”“只是彩霓姐姐不愿意回来,说是要多陪完颜姐姐一段时间呢。”“对了,沁水姐姐和碧水姐姐最近在忙着内务府的事,还专门来找曲灵姐姐聊过呢,她们也很想你。”周元忍不住笑道:“你这姑娘,这也是姐姐,那也是姐姐,唯独不说自己。”薛凝月道:“我很好呀,这几个月不是一直带着宝宝嘛,蒹葭姐姐说,等我身子再养半年,到过完年再忙其他事呢。”“她已经答应我了,女子学院那边可以开一个护理学堂,我可以去做先生。”周元道:“你护理队那些人,大多都来自于滃洲,身世悲惨,在神京没有被欺负吧?”薛凝月给他按着肩膀,道:“才不会呢,多少京营的好汉,都是她们救活的,没人敢欺负她们的。”“有很多姐妹已经成亲了,到时候我会请过来当先生,教授更多姑娘呢。”“很多贫苦人家的姑娘,也没念过书,这可是一条好出路。”周元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明天是中秋,要把沁水、碧水和白雪她们也叫来,都是一家人,应该吃个团圆饭。”薛凝月笑道:“哪里用你来安排呀,蒹葭姐姐早就安排好了,本来今天就请了,但她们今晚去陪陛下了,明天再来。”真好,周元找不到更多的词语来形容这一切,他只能在心中不停重复着,真好,真好。洗漱完毕,和凝月一边聊着,一边来到饭厅,周元一手抱着文舒,一手抱着文心,和大家聊起了家常。众人心情都很好,紫鸢最是殷勤,不停给大家夹菜。青鸢则是抱着小衍,小心翼翼把他哄睡,交给了奶娘。曲灵笑道:“紫鸢呀,你这么懂事,怪不得周元更喜欢你,而不是喜欢墨香呢。”一句话直接掏三个人的心窝子,也只有曲大小姐有这本事了。紫鸢一下子懵逼了,脑子还转不过来,心里只想着:姑爷真的更喜欢我吗?墨香则是哭笑不得,连忙道:“姑爷也喜欢我呢,对不对姑爷?你若是说不喜欢,墨香可没法儿活啦。”不愧是常年跟着曲灵做事的,脑子活络,一句话就化解了一切,还带着撒娇、开玩笑的性质。周元笑道:“别听曲灵瞎说,她是单纯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到时候我们吵起来了,她搞不好还给自己倒杯酒,喝着看乐子呢。”曲灵拍手道:“瞧见没,这是点我呢,来来来,小曲给卫王爷添酒。”她把酒给周元倒满,然后举杯道:“来吧,又是过节又是凯旋的,咱们一起碰一个!”活跃气氛这种小问题,根本难不倒她。众人都举杯畅饮,脸上笑容都止不住。曲灵继续发挥,眨着眼睛道:“可惜彩霓不在,她若是在,给我们跳个舞,唱一曲,那就更热闹了。”赵蒹葭笑道:“会有那么一天的,咱们一家人虽然坎坎坷坷的,但最终还是会团聚。”曲灵突然说道:“既然没有歌舞,那就…文心,你给大家表演一个诗歌朗诵吧,据说你最近学了好几首诗词呢。”于是,文心哭了。她最讨厌曲灵娘亲了。“哎哎哎,不许惹我乖女儿生气。”周元连忙又抱住文心哄了起来。曲灵道:“可以呀,小影说,高丽那个新女王给你写信了,你要不念给大家听听?”周元当即汗流浃背,苦笑道:“曲老板我错了,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命吧!”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来说一句可以吗!”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众人都愣了一下。只见阿依妮孜站了起来,看向众人,道:“我是客人,很感谢诸位姐姐招待我,对我这么好,我敬姐姐们一杯。”曲灵眯眼道:“你有想敬我们的心思,但更多的心思是,你想喝酒。”这句话直接让阿依妮孜红了脸,一下子都不会说话了。赵蒹葭都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端起酒杯来,道:“阿依妹妹,现在知道你曲灵姐姐的厉害了吧?你想要见识更多的东西,学到更多的东西,要让她带着你噢。”阿依妮孜这才松了口气,道:“我…我确实没有喝过酒,之前奶奶不允许嘛,现在出来了,想试试。”“曲灵姐姐,可以吗?”曲灵很是大气,直接给自己倒了个满杯,说道:“不错呀小阿依,面对这么多人,被拆穿了心思,还不算慌乱,有我年轻时候的风范,以后你能成事的,有什么需要,大方跟姐姐开口!”说完话,她直接把杯子碰了过去,道:“姐姐干了!你喝多少看你的诚意吧!”周元忍不住道:“好家伙,你的第一课是酒桌文化吗!小阿依,你慢慢喝,别学你曲姐姐,她是海量。”曲灵把头凑过来,压着声音道:“喝醉了你不就能得手了?老娘为你考虑,你拆台干什么!”周元道:“你别乱来!这是真师妹!”曲灵冷笑了一声,显然,她太了解周元的德行。但她也不拆穿,哼道:“我跟思繁说话去!”“思繁妹妹,最近有没有给你干娘写信呀!”思繁连忙低下了头,装作没听见。这位曲姨,已经让她上了很多当了,她不敢乱接话了。“恶霸!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我们家的恶霸!”周元直接下了定论:“曲大小姐可不许欺负思繁!她年龄还小呢!”曲灵捧腹大笑道:“恶霸?这个称呼我喜欢!以后你就叫我恶霸!”小影瞪眼道:“就叫恶霸!怎么了!”曲灵愣了一下,笑得更欢了,重重点头道:“二爸在这里呢,小影乖。”小影瞬间明白了,看向周元,委屈道:“哥哥,灵儿姐姐欺负我。”这下大家都乐了,全部笑了起来。这家里的气氛,还真是温馨有趣。 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 孤家寡人 皇宫,紫微宫。昭景女皇坐在案几前,正仔仔细细看着奏折,用毛笔沾着红色的墨水,逐字逐句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已经遮住了桌子的前方,已经让人看不清她的脸。官采曦真想把这一切都推开,她咬着牙走过去,低声道:“姐姐,怎么大清早就在批折子了?今天过节,我们回家去吧。”昭景女皇没有抬头,道:“你是该回家去,父亲死了之后,家里总是冷冷清清的,你要多陪陪母亲才是。”官采曦无奈道:“我随时都陪着母亲,可她想念的是你啊。”昭景女皇道:“那过段时间我让女官去宣旨,接母亲来皇宫住半个月。”“不是这样的!”官采曦跺了跺脚,道:“母亲想你回家吃个饭,就像…就像从前一样,就像你还没进宫的时候一样。”昭景女皇抬起头来,缓缓笑道:“别傻了,我若是答应你了,母亲那边肯定大肆布置、各种规格全部安排上,各种礼仪迎接我。”“大过节的,让大家都轻松点吧,何苦为了我一个人忙个不停。”官采曦忍不住道:“那就…那就不布置呀!我去劝他们简单点就好了。”昭景女皇摇头道:“这不是你能决定的,我是皇帝,皇帝有皇帝的规格,这是祖制,也是龙威。即使是我的娘家,若是怠慢了,礼部那边也要找事情。”官采曦大声道:“礼部那些老头子,顽固不化,那边也早该改革了,他们这次敢找事,我就…我就找周元收拾他们去!”昭景女皇轻轻笑了一声,道:“礼部不管,家里依旧会大肆布置,采曦啊,我们那些堂亲、表亲也是想要站出来做点事的,我回家就意味着某种政治态度,他们的心思就活络起来了,就容易用我的名号去做事。”官采曦愣住了,然后低下头,咬牙道:“分明就是吃个团圆饭而已,哪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呀。”昭景女皇叹了口气,也是有些无奈:“没有法子,这就是皇帝,注定了孤家寡人嘛。”“你回去吧,我今天就在紫微宫,最近内阁那边因为管辖板块的不明确,一直推诿扯皮呢,我得分析出个法子来。”“还有,西域的急报也到了,那边进入了崭新的历史阶段,但还有很多遗留问题,都需要我表态呢。”官采曦急得大声道:“什么都是你来做!这么大的大晋,你哪里忙得过来!可恨那周元也不知道帮忙,昨儿回了神京,也不知道来分担一下。”昭景女皇哭笑不得,摆手道:“别闹,他都多久没回家的人了,让他休息几天吧。”官采曦大声道:“我这就找他去!”“哎,你别…”昭景女皇站了起来,看到自己妹妹的背影,无奈道:“这孩子…还是这么冲动。”她缓缓坐了下来,继续批阅奏折。过了良久,心中又莫名感到空落落的。看着冷冷清清的房间……今年,连小庄都不在啊,说句话都没人了。采曦也真是的,不说那番话还好一些,说了…反而乱我道心。她这丫头不明白政治,她不明白我回去意味着什么。父亲的死,家里人如何能不怪我,他们一定会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用感情绑架我,逼我给他们利益。大晋革新正在势头上,我又如何能做这种政治表态…哎…皇帝嘛,孤家寡人,自古如此。这是我选择的路,我从不后悔。她低下了头,刚拿起笔,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怎么就是闲不下来呢。”官妙善猛然站了起来,惊喜地看向门口,忍不住道:“你回来啦!”周元没有说话,也没有走进来,只是笑着。官妙善笑道:“你笑什么,快进来啊。”周元道:“或许你都没有察觉到,你刚刚很失落,但见到我的那一刻,惊喜已经填满了你的心。”“这是你情绪的下意识反应,代表着你内心深处的渴望,大师姐,你不是在享受孤独,你还是希望有人陪伴你的。”官妙善想了想,才道:“好吧你说得对,我也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嘛,你心疼我,所以来陪我啦?”周元道:“出来。”“什么?”官妙善愣了一下。“出来!”周元没好气地说道:“一天天待在那屋子里,人都要发霉了,赶紧出来。”官妙善直接放下了笔,走出了房间。她好奇地看向他,道:“要做什么啊!”周元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捧着她的脸吧唧了一口,道:“当然是带着女皇陛下私奔咯!”“哎别呀!”官妙善急忙道:“怎么又来这一套,我又不需要神医了,今天还有很多折子…啊你别…别拉我啊,我总该换个衣服…”周元直接把她背了起来,撒腿就朝外跑。有女官看到他们,有些吃惊,也有在笑的。“丢死人了…”官妙善捂住了自己的脸,又气恼地打了周元一下,道:“干嘛非要这样嘛,又不是刚认识了,非要弄得这么轰轰烈烈。”周元大笑道:“对付你这种事业心重的女人,就是要轰烈一点,不然你永远都有话说。”官妙善道:“大逆不道,你可要哄着我点,否则我又给你使绊子,难受死你。”周元把她放了下来,看着她。官妙善掀眉道:“干嘛,你要翻旧账啊!”周元深情地看着她,脸渐渐凑了过去。官妙善一愣,随即闭上了眼,微微张着嘴迎了上去。然后周元突然把两根手指插进她的嘴里,一顿搅拌,转头就朝外跑。“周元你!呸呸呸!老娘咬死你!”她这一刻气得不行,提着裙子就追了过去,大声道:“我都投入了,你竟然耍我,你要死啊,我跟你没完!”两人功夫卓绝,一前一后很快跑出了皇宫。大街上,正好有锦衣卫的缇骑正在巡逻。周元跑过去,一脚踢翻一个缇骑,大声道:“兄弟对不住了,借你的马一用,有个疯婆子追我。”“你踏马敢惹锦衣卫…啊…卫王殿下?”这人刚要破口大骂,看到是周元,一瞬间只觉幸福升天了。卫王…叫我兄弟?卧槽老子这牛逼能吹一辈子,以后锦衣卫横着走啊!“殿下!是哪个疯婆子追你!兄弟我替你解决了!”他兴奋地喊了出来,却发现身边的兄弟们都下马跪下了。回头一看,只见穿着金色长袍的绝美女子正冷冷看着他。“啊…这…”这兄弟腿一软,直接倒了。官妙善都懒得搭理,上了马就追出城去。她大声道:“姓周的!道歉!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周元道:“什么仇什么怨,不至于这么生气吧!”官妙善气急败坏道:“你玩弄我的感情!把我当成下贱女人!”周元大笑道:“这点尺度也算吗?要不是冥冥之中有恐怖的存在一直盯着我,你早就老惨了。”官妙善大声道:“我不管!今天你不把我哄高兴了,我就…咳咳…我就去你家闹去…”她喘着粗气,弯腰咳嗽着,脸色慢慢变得惨白。 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 生命的礼物 官妙善弯着腰不停咳嗽,脸色忽白忽红,最终捂着心口道:“休息一下,不能跟着你这么跑,类都累死了。”周元看向她,缓缓道:“你别忘了,你是道法精深、修炼有成的武学宗师,但是你现在连这点路都坚持不了了。”“大师姐,就你这身子,根基几乎毁掉了,还能活几年都不知道。”官妙善瞥了他一眼,道:“不许吓我,要多和我双修,助我慢慢恢复,我还想多做几年事。”周元道:“噢,还想着做事呢?就没想着为我?”官妙善疑惑道:“什么为你?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和你并肩作战吗?”她又笑了起来,捂嘴道:“这也算是杀皇帝嘛,哈哈!”周元缓缓摇头道:“这个玩笑不好笑,我不喜欢。”于是官妙善也不笑了,只是低下了头。周元道:“这片天地正在走向繁荣,但如果没有你跟我一起见证那样的繁荣,那一切就毫无意义。”官妙善小声道:“没法子…十多年的积弊,我…我即使立刻退位,什么事也不管,也恢复不过来的。”她抬起头,勉强挤出笑容,道:“不过没事啦,其实我这一生也没有遗憾了,为百姓做事,为民族尽忠,我都尽力去做了,我对得起我的身份。”“为你…我也该做的都做了,什么便宜都满足你了,至于陪伴…你也不缺我一个嘛。”周元依旧摇头。他平静道:“我真讨厌这样的话,像是悲剧中重要角色临死前的发言,虽然有点感人,但一定不让人开心。”“官妙善,我要送你一件礼物。”官妙善抬起头来,略有些欣喜道:“礼物?让我猜猜看!是西域那边还有重要的好消息没有汇报?”周元道:“不是。”官妙善道:“是南海那边的情况你已经掌握,并且有了应对之法?”周元摇头道:“也不是。”官妙善疑惑道:“那还能有什么?大晋目前没有什么特别难的事啊,除了缺钱,你有了生财之法?”周元看向她,轻声道:“你所说的那些,都不算礼物,那是国事。”“我说的礼物,是周元送给官妙善的礼物,是丈夫送给妻子的礼物。”官妙善身子微微一颤,显然有些惊愕,有些意外,有些觉得古怪…“给我…吗?”她微微皱着眉头,道:“我…我哪里需要什么礼物,我早已不缺任何东西了…”所以从来没有人送给她礼物。于是,在这上午柔和的阳光下,在城外的旷野之中,在飞鸟的歌唱下,周元拿出了怀里藏着的木匣子。他踩着草地,来到了官妙善的身旁,轻声道:“猜猜看,我要送你什么?”官妙善有些不知所措,她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猜。丈夫,一般会送妻子什么礼物?她不敢猜,也不会猜,但无论是什么,她都已经觉得…已经有点想流泪了。为什么我会想流泪?她暂时没有明白。周元打开了木匣子,青色的道韵随之流转逸散,里面竟然是厚厚一层冰。而在那坚冰覆盖的深处,一朵巴掌大的雪莲花静静放置着。它白得如此纯粹,像是一块璞玉天然雕琢而成,像是一件伟大的艺术品,散发着彻骨的寒意,又充满了神圣的气息。这样的神物,在一瞬间散发出的绝美魅力,足够让所有人忘却自我。官妙善下意识张大了嘴巴,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她想要说话,却又震惊于它的魅力,一时间找不到言语去表达。最终,她才吐出沙哑的声音:“这是…是传说中那个…西域雪山之巅的…”周元道:“天地灵气滋养之物,旷世雪莲。”“它可以易筋伐髓,治好你的根基之伤,从此以后,只要你好好调养,最终就会恢复巅峰。”官妙善想要伸手去触摸,却又害怕弄脏它。她吞了吞口水,呢喃道:“这…这是长在雪山之巅的东西啊…就算是修为再高,也…也很难采摘的…”“你哪里找的?是师父帮我找的吗?”周元笑道:“你希望是谁给你找的?”官妙善吓了一跳,连忙看向他,急道:“你去的?你疯了啊,那是要死人的!”周元大笑道:“但我最终采摘到它了,它就静静在冰壳之中,等待着我。”官妙善被那白色所吸引,一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眶顿时就红了,双眸之中蓄满了清泪。风吹过,她裙摆飞扬。青草摇曳,在中秋恣意着这一世最后的生命力。青丝垂落而下,官妙善哽咽着,又强行挤出笑容,看向周元,道:“它好白,像是我当初送你的那一枚玉佩。”周元笑道:“玉佩是不会还给你了,但雪莲是你的了。”官妙善小声道:“属于我一个人的,属于官妙善的,官家大小姐的。”周元道:“官家大小姐,要记住,每日早晨紫气东来之时,含一片在嘴里,打坐运功一个周天。”“雪莲一共九片叶子,意思是这需要九天。”“这九天,我需要在你运转周天之时,灌注纯阳无极功内力,助你运功。”“否则,雪莲的功效就发挥不到最大。”官妙善连忙摇头,泪水如珍珠一般洒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不,不…”“它…它已经…”她哽咽着,啜泣着,呢喃道:“它已经发挥出最大的功效了,它是我此生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是你爬上比天还高的雪山上,去给我采摘的…”“其他的,都不如这个重要。”周元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道:“少煽情了,你说的,又不是刚认识了。”“就要!就要!”官妙善不禁抱住了他,泪水汹涌而下:“我就要煽情,我就要撒娇,我就要想寻常女子那般趴在你的肩头哭泣。”“这是我…唯一能哭的地方,唯一能做一个女人的地方。”“我很累…呜呜…我真的很累…”“你总说理想的重量,但理想已经快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了。”“我不能对任何人说累,我是皇帝啊,我是大家的依靠。”“但我可以对你说,你是我的依靠。”她捧着周元的脸,笑中带泪,梨花带雨,美得不可方物。她吐气如兰,呢喃道:“还记得吗?在那一年,我说过的话。”周元道:“什么话?”官妙善道:“我是天下的皇帝,你是我的皇帝。”“其实只有我知道…说出那句话的那一刻,我心甘情愿!” 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 四十个呼吸 周元环抱着怀里的官妙善,一手揽住她的腰肢,一手握着缰绳,骑马缓步朝前。野外林间的秋景甚是美丽,落叶非凡,枯黄满山,像是万物都在凋敝,像是大地迎来丰收。风吹过,官妙善的青丝飞扬着,拂着周元的脸庞。她的声音轻快又甜蜜:“我什么都不怕了,反正哪里做的不好,都有你帮我兜底。”“镇不住内乱,有你帮我,挡不住外敌,有你帮我,连身体根基毁了,你都能帮我想到法子。”“踏实的感觉真好呀,原来这就是有依靠的感觉。”周元笑道:“别忘了,想男人的时候,你也有我。”“噗…”官妙善捂嘴笑着,屁股微微往后拱了拱,道:“双修虽妙,却也不能总想着这些,糜烂是自毁的征兆,以后我还是要管着你点。”周元在她的小肚子上揉了揉,道:“你连自己都未必管得住。”“啊?我胖了吗?”官妙善吓了一跳,连忙也摸着自己的小肚子,道:“没有啊,我以为有了赘肉,吓我做什么。”周元道:“换一个话题,你娘家的事,压抑太久了,快到爆发的边缘了,这个时候,宜疏不宜堵啊。”官妙善“嗯”了一声,道:“家里出了皇帝,却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家里的人也不能当官,也不能从商,每月靠着皇亲特俸过日子,的确憋屈。”“但我不能给他们开口子啊,否则他们很快会长出野心,到时候我又得拿他们开刀,怪伤心的。”周元道:“那些堂亲表亲,都派到南方去吧,给他们一点生意做,让他们自己凭本事发大财。”“基于他们的身份,官府可以在公平的规则之内,给予优待。”官妙善皱眉道:“不可,他们是皇亲国戚,怎么能去做商人呢,这有损…”周元捏了捏她的肚子,笑道:“仔细想想再说…”官妙善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好!好安排!就这么定了!”“杀死皇帝的第一步,就是让皇亲国戚没有威严,原来有这一层深意在。”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回头,惊喜道:“是我之前想法太传统,还没有走出来,如今你一点就通了。”“我会给他们一笔钱,作为他们生意的启动资金,免得他们说我真的完全不照顾自家人。”“这样一来,自家那边的家庭关系也解决了,真好。”她奖励了周元一个香吻,道:“你怎么会想到官家的事呢。”周元眨着眼睛道:“那是你的家,你的娘家。”官妙善把头转过去,哼哼着说道:“原来是骗我眼泪来了…唔…那我也给你一个奖励吧!”周元低声道:“是陆战吗?”“不许讲这样的话!”官妙善用背撞了他一下,道:“是采曦啊,她心里念着你呢,我看得出来。”周元道:“她的事,让她自己做主,你别掺和啊。”官妙善翻了个白眼,道:“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多少缘分都因为各种原因而不断滞后,我饱尝其中苦楚,又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妹妹受苦。”周元把头放在她的肩上,缓缓说道:“别担心,她本质上还是意气之人,她若是憋不住了,自然就会爆发的。”官妙善继续道:“那我换个奖励,一道圣旨怎么样?都几年了,沁水她们该有个名分了哎。”周元忍不住笑道:“知我者,妙善也!”官妙善道:“以后还是要叫大师姐!”周元道:“这怎么讲?”官妙善想了想,才道:“有趣!我喜欢!这不行吗?”周元道:“大师姐说什么,那自然就是什么了,只不过在某些时候,我还是希望能叫你陛下。”官妙善脸色顿时红了,小声道:“坏蛋,中秋五日都不上朝…”周元摇头道:“我要在朝会结束之后,趁热打铁。”“要死啊你!”官妙善小声骂了他两句,然后才低声道:“看在雪莲的份上,只答应这一次。”……三进大宅院,地段很好,正是神京最繁华之地,能在这里住着的人,非富即贵,毕竟随便一套房,就是十万两白银起步。当周元来到这里的时候,也不禁有些发愣。他看向身旁的王昂。汪汪大人拍着胸脯道:“准没错!肯定是这儿!我还能没谱儿吗!”周元皱了皱眉,推开门走了进去,看不见人。再往里走,还是没有人…到了第三进院子的门口,才听到声音。那是一种非常独特的声音,很悦耳,很动情,让人心潮澎湃,可以判断出发出声音的人很是精通,很是投入。汪汪大人瞪眼道:“好夸张的叫声,把老子都整精神了,恨不得进去参与一下。”周元也是愣道:“法王过得好啊,这大白天的…”他直接喊了起来:“法王,别忙了,老兄弟来看你了。”“你妈个狗日的…哎这声音…卧槽小子你等着,我马上来!”只过了片刻,法王便拉着他的好妹妹一并跑了出来。周元一眼就看出来,这女的就是当年法王带来参加宴会的小怜,那个青楼头牌。卧槽,他真把这女的赎出来了,怪不得刚才那声音魅惑入骨,一听就是有长期的临床经验的专业大佬。“扑腾!”小怜直接跪在了地上,吓得声音都在颤抖:“贱、贱妾给王爷磕头了…”“哎你!没见识的东西!你磕个屁的头啊!”法王不乐意了,直接把小怜拉了起来,道:“这他妈我好兄弟,东番岛出生入死过来的,用不着见外。”随即他看向周元,道:“你小子啥时候回京的?”方言整个天下,敢叫周元“小子”的男人,也只有眼前这一号了。周元眯眼看着他,缓缓道:“大约四十个呼吸。”楚非凡愣道:“啊?啥意思?”周元道:“你身体的确一般啊,四十个呼吸就结束了,恐怕都不够人家专业选手入戏的。”楚非凡想了一下,一瞬间脸都绿了,气得怒吼道:“放你娘的屁!你来之前半个时辰老子就开始了!你不要血口喷人!”周元对着王昂道:“四十个呼吸,记录一下,回头扔给大晋时报,刊登到娱乐板块。”“扑腾!”楚非凡直接跪了下来,哽咽道:“哥…大哥…王爷…是小楚太膨胀了,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冲动啊!”周元这才笑道:“早他妈这样不就完了,赶紧备茶,老子渴了。”“好嘞!”楚非凡站了起来,笑道:“王爷里边请!小楚亲自为你泡茶!信阳毛尖!今年的新货!保证你满意!”这厮屁颠儿屁颠儿就去了,只留下小怜一个人,她站在原地,一时间感觉到了危险。 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 为了我儿子 危险个屁!卫王爷这种大人物,看得上我这种烂货才怪了,老娘真是糊涂了。小怜强行镇定,弯着腰道:“王爷、大人,里边请坐。”周元道:“别紧张,法王是咱们自家人。”顺口安慰了一句,周元和王昂走进去坐着,打量着四周。法王把茶端来,小怜就赶紧递被子帮忙,她伺候人的经验很丰富,眼力见也强,上完茶就弯着腰撤了。周元道:“法王,你真是个爷们儿,真赎回来了?”楚非凡嘿嘿一笑,道:“我是啥样人,王爷难道不知道嘛,在福州府还有两个呢,我打算一并接到神京来。”“你可别小瞧她们,多年的经验,让她们会伺候人,会察言观色,精通多种手段,其间滋味,简直是说都说不尽啊。”“唯一的缺点不就是出身贱嘛,哈哈哈,那还能贱得过我?我可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那饭怎么来的,我心里最有数。”说到这里,这厮似乎也不觉得丢人,反而洒脱道:“人活这一辈子,就他妈几十年,纠结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干啥,我就知道我很爽。”汪汪大人适当补充道:“四十个呼吸有什么好爽的。”楚非凡都快哭了,指着王昂的鼻子就吼道:“你!你!王爷!我申请和这个王八蛋单挑!”周元大笑道:“行了!知道你是个爷们儿!所以老子也是过来给你送一份大礼!”他根本不废话,直接把另一棵雪莲拿了出来,扔给了法王。楚非凡一接住,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睛瞪得比牛还大,一下子跳了起来。“雪、雪、雪莲莲啊啊啊!”他整个人都杀了,猛然抬头,惊吼道:“天山雪莲啊!卧槽!王爷你…”周元道:“乱叫什么?你不要我就拿去卖钱了。”“要!要!当然要!”楚非凡激动道:“你是不知道啊王爷,我功夫底子不错,但毕竟内力散了,也四十了,应付小怜一个已经有些吃不消了,更何况福州府还有两个。”“但有了它,恢复了内力…哈哈,老子重振雄风,足够杀得她们丢盔卸甲!”“王爷!不!什么王爷,您就是小楚的再生父母啊!”“不多说!老子给你磕三个!”他直接跪下来猛磕了三个,拦都拦不住。然后楚非凡兴奋道:“这个怎么用?”周元道:“直接嚼了吃了就行,丹田会涨热,然后你就运转周天,很快就恢复巅峰了。”楚非凡瞪眼道:“这么简单?”周元没好气地说道:“我师父说的,那能有假?”这是实实在在的,大师姐那边…周元撒了点小慌。楚非凡深深吸了口气。他看向周元,目光变得神圣起来。他郑重道:“王爷,说吧,游哪里!”“别说是东番岛,就算是让小楚游到岛寇的老家,小楚也冲了!”“别的不多说,这么久没游了,还真是有点怀念啊!”周元也乐了,不禁大笑道:“用不着你了,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吧,不过你要是敢仗着以前的功劳,违法犯罪,欺压良善,老子就让你上报纸,让全天下都知道你四十先生的美名!”楚非凡连忙摆手道:“绝对不会!绝对不会!现在有钱了,身家十多万两白银呢!犯不着!”周元瞪眼道:“曲灵给了你二十万,你买了这个庄子,还剩十多万?你扯淡呢!”“别说曲灵多给了,不可能,她没那个善心。”楚非凡嘿嘿笑道:“这个宅子十四万两,但我只给了四万…”“咳咳,这以前是荣亲王的产业,后来到了内务府手上,我买之前,那个…给沁水公主递了个帖子…”“没想到真有用啊,第二天薛王妃就让那个叫啥,那傻子,明瑞,哎对,明瑞来找我,说不要钱,送给我了。”“那哪里能啊,我就给了四万。”周元都听懵逼了。他指着楚非凡就吼道:“你娘的,雪莲还给老子,你他妈…钻空子是吧!”楚非凡连忙道:“别啊,这是薛王妃感激我救命之恩,人家一个妇道人家都那么大方,你可不要小气,好歹咱俩东番岛出生入死啊!”周元道:“以后不许烦她们!”“没毛病!”法王说了一句,随即嘿嘿笑道:“不过,我这次还是想跟着你南下,一方面要去福州府把那两个相好的接了,一方面…也想出点力啊!”周元道:“出力?为了我?”法王笑道:“为了我儿子。”“你妈的,吃屎吧!楚非凡!”周元怒道:“占老子便宜是不是!”楚非凡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这不是在努力造娃嘛,以后肯定生一堆儿子啊,我如今出点力,到时候你也能照顾着点。”“为了下一代嘛,我豁出去了,别的不说,至少打岛寇,我绝对有用。”周元重重吐了口浊气,道:“你的意识形态还是先进的,就是文化素质有待提高,等老子南下的时候,会通知你的。”“就在家里好好待着吧,别给老子惹事儿!”他喝了一口茶,眼睛一亮,忍不住道:“还真是信阳毛尖,你小子这么奢侈吗!”楚非凡干咳了两声,道:“那个…明瑞送来的…”“我家的?”“嗯啊…”“你妈…呀噻啦楚非凡!”周元直接站了起来,跑过去就抢:“把雪莲还给老子!老子后悔给你摘了!”非凡哥连忙道:“别啊王爷,小楚错了,小楚争取戴罪立功啊!这可是我的命根子啊!”“你答应我的!你答应过我的!七老八十夜御十女!你不能不管吧,就这个了!”周元喘着气道:“你他妈的…等着游到岛寇老窝去吧!”他气得转头就走。一直走到府门外,他才嘿嘿笑了起来,忍不住道:“还是和法王玩有意思,这厮说话好笑得很。”汪汪大人眨着眼睛道:“把他的事儿,刊登出去,给他个惊喜,真正的中秋礼物,咋样?”“你踏马够阴啊,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周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就这么干了!给他取名四十先生!嘿嘿!”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禁大笑了起来。 第一千二百九十九章 阮芷实验室 对于孩子来说,过节是有趣的、热闹的,总会伴随着礼物与美食。对于成年人来说,过节意味着团聚,意味着休息,也算是好事。但对于周元这类需要做主的人来说,要忙活的东西还真是不少。从法王家里出来之后,已经接近午时,但他还有一件事要做。坐着马车来到一座恢弘的府邸,守卫的刚迎上来,就连忙弯腰行礼,同时有人进去通传。周元点头示意,不一会儿,洛志远就快跑了出来,激动道:“姐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想死我了!”他连忙伸手道:“来,我来帮你提东西…哎,东西呢?”周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没带东西,老子忙得要命,还有时间准备什么礼物?去去去,别烦我,你姐呢?”洛志远搓了搓手,干笑道:“在房间里没出来呢,上次不是搬家到王府嘛,后来发现待不惯,又赶紧搬回来了。”“哎,我姐就是一整天神神秘秘的,搞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不可理喻是很正常的。”周元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痛得洛志远龇牙咧嘴。“说什么呢你小子,你姐是天才,你这种凡夫俗子理解不了很正常。”“做好你分内之事,现在也是京营十二团营的一方大佬了,要是给老子丢了人,就别叫什么姐夫。”洛志远拍着胸脯道:“这你放心,就我这身板儿,论单挑,除了那个傻大个儿,其他我都不怕。”这小子说的真没错,这两年他咔咔往上窜,身高得有一八五了,在这个时代是妥妥的壮汉了,只是脸清秀了些,显得不够慑人。“你爹呢?”周元随口问道。洛志远道:“院子里吃饭呢,叫了很多朋友过来,都是些贵族姥爷,没一个像人的,要不是为了给他脸,老子都不想陪。”周元一脚踢了过去,皱眉道:“哪里学的这种乱七八糟的,有本事的人,首先就能做到照顾好家庭。”“你小子连这些基本的人情世故都做不好,将来怎么做大事?滚去陪酒,我去找你姐。”洛志远嘿嘿笑道:“好嘞,我听姐夫的!”他屁颠儿屁颠儿跑了,又回头说道:“对了姐夫,我姐毕竟还没嫁过去啊,你别乱来…”“要他妈你管啊!赶紧滚!”周元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想着,我对阮芷这样的奇女子,反而没有那么多淫邪的想法,只有发自内心的喜爱和敬佩。他大步走进房间,看到阮芷,当即笑道:“阮芷!好久不见了!快来让我检查一下身体!”洛阮芷吓了一跳,然后连忙站起来,急道:“站住!别动!”周元愣在原地,这才注意到地上铺满了演算的稿纸,到处都是凌乱的痕迹。他吞了吞口水,一时间竟真的不敢往前一步。洛阮芷脸色微红,对他微微施礼,然后说道:“我…我收拾一下…”她显然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毕竟这里太乱了,显得她很邋遢一样。所以她还专门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这样的哦,我只是脑子有点乱…”周元笑道:“别急,我帮你一起收拾…”“别!千万别!”洛阮芷吓了一跳,道:“你别弄错了顺序,到时候找起来就麻烦了,我亲自弄。”她小心翼翼收拾着稿纸,自顾自地说着话,语气轻快:“公子,锦衣卫那边在上个月给我消息了,说最迟今年内,他们就能带来一批书。”“但…曲灵姐姐提前给我找到了一些书,其中有一本叫《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非常珍贵,启发了我很多东西,让我原本的思考有了很多进展。”“据说是可洛迪雅女士给我带来的,我真感谢她。”“她还为我找到了一些报刊上的知识,详细阐述了星辰运动的轨迹,阐述了星空的妙处和规律。”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轻笑道:“原来,太阳才是中心。”周元愣在原地。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炸开了一般。原来,太阳才是中心…阮芷,你知道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多么耀眼迷人吗!科学的迷人光辉,真理的耀眼夺目,以及智慧的魅力,女性的理性美…全部汇聚在她的身上,让她变得如此有吸引力。周元的声音都在颤抖:“我不知道,但我信你。大晋的人也不知道,但他们终究会信你。”他要用这些话去鼓励阮芷,信心对于她来说一定很重要。阮芷一边收拾着,一边说道:“但还是有很多难题,很多我不懂的地方,我要处理太多琐碎的事。”“而且,我总觉得我缺少了一些工具…”周元又激动,又小心翼翼。他镇定道:“别急,交给我,你所需要的一切工具,什么显微镜,什么天文望远镜,只要是这个时代有的,我都给你找到。”“我会花钱,在太学宫给你成立一个专门的实验室,让你亲自挑选学生做你的助手,为你打杂帮忙,整理信息。”“你要做任何实验都可以,我会为你提供,国库也会为你提供。”洛阮芷抬起头来,疑惑道:“你累了吗?怎么在喘气,是不是刚到神京啊?”周元摇头道:“不,我…我只是有点激动…别担心这个,阮芷你要相信,你所做的一切,都会得到支持,整个大晋的支持。”洛阮芷皱了皱眉,道:“这句话好怪,总觉得有点过分抬举我了,我只是在做自己喜欢的研究,并不意味着有什么功劳啊,我…我不敢要那么多的支持,怪让人不安的。”她很快又笑了起来,点头道:“不过你启发我了,我的确可以挑选几个悟性还不错的学生协助我,我就可以不用忙那些琐事了。”“你可不知道,我这些侍女字都认不全,更别提一些西洋的符号了,她们甚至会帮倒忙。”她终于收拾好了一切,走到周元面前来,微微一福,轻声道:“公子,好久不见,阮芷想你了。”周元想要抱她,她却退后一步,红着脸道:“身上脏脏的…还有墨迹…”“我才不管那些!”周元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感受到她柔软瘦削的身躯,低声道:“墨水永远不脏,那是你辛劳和智慧的象征。”话音刚落,周元一下子僵住了,直接猛退数步,捂住自己的裆。他瞪大了眼睛,惊愕道:“阮芷你…你刚刚…竟然…你…”洛阮芷也吓了一跳,脸色嫣红一片,连忙摆手道:“不不…公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在西洋的书上也学到了一些人体构造知识,抱着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这点,鬼使神差的就…捏了一把…”“我绝不是有意的,公子…可千万别把我当成浪荡的女子啊!”抱着的时候,都在思考科学吗?周元吞了吞口水,喃喃道:“来,我配合你…”洛阮芷脸都红透了,低着头结巴道:“不…不要了…”周元道:“这是科学!不要想歪了!”洛阮芷看向他,都快哭了,哽咽道:“公子…我不傻…” 第一千三百章 节日大团圆 阮芷都这么说了,周元自然不好再坚持科学研究,只是表明成亲之后一定要多多研究。他是有一颗尊重科学的心的,也甘愿当科学的献身者。洛阮芷有些羞涩,但整体还是文静大方的,她去洗漱了一番,换了一套衣裳,就跟着周元上了马车。周元问道:“可洛迪雅女士,到底给你带了多少书?”“有大约四辆马车那么多,目前我几乎都没时间看,所以只是筛选了一部分仔细阅读,其中有一些绘画作品,真是…真是无比露骨,让人都不好意思呢。”洛阮芷轻笑着,坦然说道:“我不太喜欢看那些,那偏向于艺术,我更喜欢科学。”周元道:“关于实验室,大意就是你专门研究的场所,你有什么建议?”洛阮芷摇头道:“不清楚哎,反正要安静,要不容易被打扰,具体欠缺什么,我只能临时总结,然后向你补充。”周元当即拍着胸脯道:“我等会儿就跟蒹葭说这个事,在女子学堂那边专门给你修建一个大院子,把你的实验室建起来。”“有任何资金方面的缺口,直接向我开口,咱们家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钱!”洛阮芷对这个反而没有什么概念了,她只是微微点头。然后…她轻轻说道:“是单纯因喜爱我而支持我,还是真的有科学的原因?”这句话真是发自灵魂的拷问啊!周元笑道:“如果是一个陌生人,我也会这样做,因为科学是大晋的未来。”“但我这么说,可不代表我不喜爱你…”洛阮芷道:“我明白的,毕竟早在云州的时候,你就已经喜爱我了,否则也不会在马车上故意用我的杯子调戏我。”“岁月荏苒,如今回忆起那些事,真觉得我们的爱情很纯粹,像是数学一样啊。”真是一个好比喻,周元如此健谈,都有些接不上话了。阮芷的脑回路,和正常女子完全不同,她虽然害羞,但只是基于传统女子的教养和廉耻观,她内心上对待这些事其实很坦然,所以她可以自然地说出“我想你了”,这只是意味着她的思想在逐渐解放。只是这样的进步,连她自己都无法察觉。而且她在慢慢放开自己,比如周元最开始谈及所谓的性与生物,她很羞涩的说书中的知识,说到后面,语气已经正常,已经是专业的学术讨论态度了。甚至,她顺手托了托自己的胸口,道:“但为什么我的不一样呢,身体健硕丰腴,才会形成规模,这是身体的构造原理。而…我分明很瘦,却突兀地冒出这么大两坨…”“而且,根据重力原理,规模庞大就会下垂,可我的却…”“我觉得其中一定还有我们都不知道的知识,比如它不是简单的肉,可能是一些其他组织…”腺体啊!是腺体啊阮芷宝贝!细支结硕果的唯一原因,就是腺体啊!他深深吸了口气,正色道:“我对这个还算有研究,我帮你看看,分析一下。”洛阮芷摇头道:“你不懂科学,你只是想占便宜。”拆穿我的语气也这么平静吗?面对其他人,周元肯定厚着脸皮占便宜了,但阮芷这样平静的态度,周元反而不好意思,他真有一种自己在亵渎科学的下流感。做人不可太低级!我周元也是见过世面的!他也郑重道:“应该如你所说,是另外一种组织结构,但目前我们无法知晓。”终于回到卫王府,午宴已经备好,就等周元两人回家了。一大家子人,坐了满满两桌,气氛那是热闹无比。阮芷之所以在王府住不惯,就是她不喜欢被打扰,而赵蒹葭总是要叫她一起吃饭,否则怕照顾不好她,因此才有了分歧。但她们闺蜜之间,感情依旧是极好的。看到阮芷来,凝月更加高兴了,两个丫头拉着手说着悄悄话。不知道阮芷说起了什么,凝月还红着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而曲灵似乎也听到了,一时间脸色都不好看了。周元连忙举杯,大声道:“诸位娘子!诸位亲人!今年的中秋节,咱们可算团圆了!”“先喝一杯酒,暖暖身子,今天好好玩乐。”众人都笑了起来,举杯畅饮。曲灵笑道:“你准备什么了,就让我们玩乐?说说流程。”周元懵逼了,他总不能说打麻将吧…赵蒹葭道:“曲灵姐姐,你看,问住他了吧,我说了他什么都没准备,这种事还是得靠我们女人。”曲灵哼了一声,笑道:“听好了,今天有规矩的,就是不能说正事,只谈风花雪月,只谈玩乐之道。”“吃完饭第一步,江浙地区最近出现了一种新型的马吊牌游戏,很有意思,我搞来了一副,大伙儿学一学。”周元当场愣住…真打麻将啊!曲灵继续道:“第二步,坐累了就该动一动,玩投壶游戏,输了的嘛,有惩罚的噢,到时候我会详细说明规则。”“第三步,请咱们的卫王爷,在院子里给我们说一段故事。要有趣、好听、不无聊,而且必须是开心的那种!”说到这里,她眯眼道:“如果你敢骗我们眼泪,我就取消你的演出资格!”这句话也就周元能听懂了,他当即表示道:“我坚决拥护曲大小姐的提议!这杯我干了!”曲灵一拍桌子,大声道:“少来这套!中秋节礼物呢!拿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午就进宫了,肯定是送礼去了,不能厚此薄彼!”周元此刻在心里默默感谢了奎尼,要不是他,老子今天真下不来台了。“当然有礼物!早就准备好了!”他屁颠儿屁颠儿去房间,把自己的礼物拿出来,然后懵逼了,好多礼物啊,记不得哪一件该给谁了。凝月看他脸色不对,当即笑着说道:“周大哥,你别一直看着呀,这是我们的礼物,我们等着挑选呢。”呜呜凝月宝贝!你永远是大哥的心头肉!周元把礼物全部铺了出来,大声道:“选吧!选自己喜欢的!哈哈哈!”众人都看向赵蒹葭。赵蒹葭当即笑道:“这种事别讲究啦,又不是真有什么正妃侧妃之分,大家挑自己喜欢的吧。”“碧水姐姐,你年龄最长,你开个头好吗?”碧水公主吓了一跳,见众人都看着她,于是硬着头皮站起身来,笑道:“那我就先挑了,大家快跟上,不要拘泥。”她心中暖暖的,一直以来,她都是最没有存在感那一个,也是最自卑那个。但她此刻明白,大家心里是爱着她的,关心着她的。这种感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她只觉得这个节日好美,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 节日要快乐 莺莺燕燕翠翠红红处处融融恰恰。雨雨风风花花草草年年暮暮朝朝。桌上的姑娘们挑着礼物,瞧这个也喜欢,瞧那个也喜欢,一个个也不抢也不争,都觉得好看,都觉得满意。其实她们从来不缺这些首饰,她们真正珍惜的是这首饰中蕴藏的深切情谊。爱屋及乌,所以赞不绝口,发自内心高兴。礼物挑完了,众人又忙着吃喝举杯,桌上的气氛好得很。曲灵心情高兴,也是大方了一回,吆喝着喊道:“明瑞,府里的所有人,每人发十两赏银,赶紧发,立刻就发!”他们一年的薪资也才不到十两,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一个个成群结队,过来给众人打招呼道谢。曲灵摆手道:“都去忙你们的吧,全在这里吵着也不合适,反正好好干,肯定亏待不了。”周元竖着大拇指道:“曲老板果然大气,看来这两年虽然没少花钱,但也没少赚钱。”曲灵喝了一口酒,脸色有些红,显然是兴致很高,喝得有点上头了。她眯眼笑道:“你懂个屁,甩手掌柜一个,老娘这两年亏的钱都超过二百万两白银了,全是娘家的钱。”“不过好消息是,南方的船队要返航了,会回款一部分,另外晋商那边为了参股旅顺港口的开发,要给我送四百万两股银来。”“另外国库那边我要申请三百万两的预支款,这件事我已经去皇宫找陛下谈过了,她最开始不同意,我死皮赖脸哭穷,说家里揭不开锅了,嘿嘿,她没法子,就同意了。”说到这里,她又喝了一口酒,道:“这家里的钱进钱出的,各种大事的花销和进项,没我曲灵,能把你忙死。”周元当即提起酒杯,道:“十分感动!大家伙儿,咱们一起敬曲老板一个!她辛苦了!”众人都笑了起来,连忙举着杯敬曲灵。曲灵也忍不住得意点头,笑道:“姐妹们,这可不是说给你们听的啊,我是说给周元听的,免得他老是找我拿钱。”说到这里,她给墨香使了个眼色,道:“去,把东西拿上来!”墨香笑了笑,片刻之后,便拿着一个盒子走来。盒子打开,只见里面赫然放着两棵手臂粗细的人参,白中带金,色泽丰润,品相简直无话可说。“给咱们老爷准备的节日礼物。”“祝老爷七老八十还能夜御十女!”曲灵笑嘻嘻地把盒子递给周元。周元略有些懵逼地接住,喃喃道:“还给我准备礼物…我又不缺什么…但这个可以!”曲灵道:“这可是好东西啊,整个天下都没几棵,据说闻一下都能让人血脉喷张,你有福了呀老爷。”周元连忙盖住盒子,嘿嘿笑道:“是你有福了。”薛凝月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一块貔貅,小声道:“周大哥,这是凝月给你准备的礼物,只希望大哥能平平安安…”周元连忙接过来,忍不住道:“凝月宝贝,你真是用心了,其实这些…”薛凝月打断道:“大家都给大哥准备了礼物的!可不要说不需要哦,我们都花了心思的。”一时间,众人都笑了起来,纷纷拿出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这些礼物,几乎都是周元用不着的。但他笑得合不拢嘴,不停说着:“这个好这个好,佩娴,你这个好啊!”“雪儿你送的这是什么?《元易真人诗词集》?市面上还有这玩意儿吗?”“阮芷你这是…你也准备了?啊?数学书!”“小影你什么时候准备的礼物!你不是一直和我在一起吗!”周元都忙不过来,抱着一大堆东西,忍不住大笑道:“好了好了,都有了,满意了。”赵蒹葭轻声道:“紫鸢青鸢,帮姑爷把礼物收起来。”“她们两个丫头,还有墨香,都为你准备礼物了,等今晚再送给你。”“另外,还有三件礼物。”她从后方的立柜里,拿出了三个盒子。第一个盒子,装着的是一方玉玺。第二个盒子,周元都吓了一跳,一件薄荷色的小肚兜。第三个盒子,是一颗巨大的狼牙。赵蒹葭笑道:“不必我们帮你分析,都是谁给的礼物吧!”周元连忙道:“快!快收起来!”玉玺是大清国的玉玺,是黛婵送的,表明了政治态度,也有让周元放心的意思。小肚兜…彩霓这丫头隔着千里都要诱惑我,她怎么知道我最喜欢这样的东西。狼牙,毫无疑问是星瑶送的,是她脖子上挂着的那一颗,代表着她的勇气和信念。一时间,周元有些沉默。赵蒹葭轻轻道:“夫君,虽然你与我们聚少离多,总在前线战斗着,拼着命。”“但我们心里都念着你,都想着你,都在乎着你。”“你累,你苦,你的付出,我们心里都明白。”“我们送这些礼物,是希望你知道我们的心意,是希望你开心,希望你更重视自己的安全,也更放心去做你的大事。”“我们都支持你,支持你所做的一切。”周元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一饮而尽。他感受到了爱和关怀。作为男人,他当然不会那么矫情,但当事到临头,当那些爱和关怀把他包裹,他很难不感动。奋进,辛劳,坚持,无论什么,其实不难。只要你爱的人理解你,关怀你,支持你,再1难的事,男人也敢去闯一闯,拼一拼。见周元说不出话来,曲灵当即活跃气氛道:“我提议!今日过节!我们所有人满足老爷的一切要求!绝不推辞!”她眨着眼睛道:“仅限今天噢老爷!你最想做什么呢!”周元抬起头来,笑了笑,道:“一家人好好吃饭,好好开心,度过这一天。”众人连忙举杯,蒹葭笑道:“那就祝贺夫君成功和平收复西域,你的功绩,我们知晓,丹青史册也会记住。”一杯饮尽,何等爽快啊!曲灵笑道:“我就知道卫王爷最大的心愿,就是我们团聚,而不是搞那些乱七八糟的色色的东西。”“但我曲灵不能不给卫王爷找点乐子啊!游戏都设计好啦!大家都要参与!”“今天过节,大家可不许扫兴啊!”说到最后,她不知道是醉了,还是动了感情,声音都有些哽咽。她轻轻说着:“在外打拼的人回家了,我们要让他感受到家的温暖。”“节日要快乐!”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曲灵的十人游戏 马吊牌?什么马吊牌,周元听不懂。因为他满脑子都想着的是游戏。喝到中旬,他憋不住尿意去出恭,恰好遇到从厕所出来的曲灵,被拦在了路上。“老爷!”曲灵一个壁咚给他顶在墙上,眨着眼睛道:“憋不住了?”周元道:“别闹,让我,我真憋不住了。”曲灵笑了笑,轻轻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其他地方也能解决你的尿意?”她舔了舔嘴唇,露出了妩媚的笑容,微微张着嘴,吐气如兰。周元打了个冷颤,当即道:“跟着青鸢学坏了你!等我出来再跟你聊!”说实话,他没喝醉,但曲灵这么整,是个人都顶不住。这丫头估计也是想我了,所以才会喝得微醺。做生意,懂不懂就是几百万两纹银,加上盈亏缺口这么大,她或许也有压力,也希望有个机会放松一下。周元理解她,于是走出去,看到她还在那里等着,就忍不住抱住了她。曲灵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想不想我?”“想你,每天都在想。”周元随口就说。曲灵笑道:“我也想你了,从去年开始就好累,一直忙着呢。”周元轻轻拍着她的背,道:“我明白,会好起来的,等我处理好了战争的事,我来帮你做生意。”曲灵则是摇头道:“才不要,我要靠自己,你留名青史,我注定也是要留名青史的,史官会怎么记载我呢?我希望一定不是花瓶,而是你的得力助手。”“这是我的小心思,不许说给其他人听,不然姐妹们就都有压力了。”周元笑道:“听你的,别喝太醉,心疼你。”曲灵眼睛突然一亮,嘻嘻笑道:“老娘装的,你个笨蛋。”“生意场上的人,怎么可能那点酒量,装给她们看,让她们也心疼我,这样就都能豁出去参与游戏了。”“我给你准备的,可是十个人的大戏!”周元脑袋嗡嗡的,十个人的大戏,打篮球吗,好期待啊!午宴结束之后,众人全部来到了内院的广场上。十个板凳围成了一个大圆圈,除了周元之外,另外九个游戏选手分别是曲灵、赵蒹葭、薛凝月、小影、沁水公主、碧水公主、紫鸢、白雪和白冰。由青鸢和墨香复杂当裁判,曲灵是选手加主持人。“墨香!是否完成清场!”曲老板的声音很有领导力。墨香道:“已经完成清场,所有丫鬟仆人全部到了四进院之前,绝对没人能打扰我们。”“好!游戏准备开始!且听规则!”曲林指着众人中间的大地,这里画着繁复的路线,有着各种各样的标识。“这是一座迷宫,那个小红人,就代表着闯关者。”“我们按次序扔骰子,扔出是几,就往前走几步。”“每一个标识,都放着一个纸条,那里是惩罚或奖励,停在标识那一格的人,嘿嘿,要愿赌服输,不许扫兴!”众人面面相觑,眉头紧皱,都还不知道那些纸条上都是什么东西。曲灵拿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木质骰子,大声道:“老爷你先来!”周元随手一扔,恰好是“一”。于是小红人前进一格,恰好有标识。周元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开局就是惊喜吗!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奖励!会不会是…嘿嘿…”他目光扫视一周,所有人都红了脸。“快!墨香打开!”周元吩咐道。墨香打开纸条,给众人看了一下,笑道:“请问,你最喜欢的人是谁?”这一刻,周元感觉天塌了。这是游戏吗!这是杀人啊!周元看向曲灵,脸都绿了。曲灵眨着眼睛道:“老爷,不能扫兴啊,游戏要进行下去,就必须要严格执行。”“回答吧,你最喜欢谁!”赵蒹葭看向他,表情平静,但似乎在说,我们才是原配。薛凝月看向他,表情有些委屈,似乎在说,周大哥我们才是最初的那一对。曲灵眯着眼,周元感觉也不能得罪她,否则没好果子吃。小影低着头,小声说道:“哥哥,不用在乎我,小影爱你不求回报的。”这时候她玩起绿茶那一套了。周元手都在抖啊!他深深吸了口气,道:“我最喜欢关陆!”“噗!”沁水公主一口茶喷了出来。周元正色道:“不要觉得意外!我的事你们都清楚!”“从临安府一路走来,关陆一直跟着我,帮助我,付出了无尽的心血,是知己,是战友,是久经考验的同志!”“我最喜欢他,有何不可!”曲灵重重哼了一声,道:“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下一个,蒹葭姐姐。”赵蒹葭淡淡一笑,无非是问这种简单的问题,有什么难的,我多少也算是才女,如今还是女子学堂的祭酒。她随手一扔,是“五”点。青鸢让小红人走了五格,恰好停在了标识处。赵蒹葭丝毫不慌。墨香打开纸条,念道:“请问,旱道还在吗?”“噗!”薛凝月嘴里的茶也喷了出来。赵蒹葭直接站了起来,脸色已经通红了,忍不住看向曲灵,大声道:“你闹什么!这样的事你…”曲灵歪着头笑道:“蒹葭姐姐,这里可都是自家人了,今天开心嘛,不要扫兴噢!”赵蒹葭咬牙切齿,最终低声道:“还…还在…”曲灵顿时乐了,拍手道:“有意思有意思,下一个凝月,快快快!”凝月小声道:“灵儿姐姐,我可不可以不参与…我想去看看小衍…”曲灵安慰道:“没事的凝月,大家开心很难得,你周大哥在外面那么累,你总不能…”“我来!”薛凝月直接扔骰子,扔出来一个“六”,小红人前进六步,依旧有标识。事实上,这个迷宫的标识超过了一半…青鸢打开给众人一看,然后说道:“随即选择亲一个人。”凝月顿时松了口气,看向周元,想要亲他,这么多人在又不好意思。她只能小声道:“阮芷,委屈你了。”她跑过去,抱着阮芷亲了一口。洛阮芷愣了一下,喃喃道:“你…你怎么能这样,凝月你…我不喜欢女性啊!”凝月无奈道:“人家不好意思亲其他人嘛,好阮芷,你就可怜我这一次。”周元倒是乐了,连忙道:“下一个下一个,曲灵,到你了!”“瞧好了!”曲灵当即扔出了一个“一”,一瞬间脸色就变了。她觉得这个是最不容易扔出来的,偏偏就…青鸢都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打开直接念道:“最刺激最怀念的一次…欢…好?”曲灵当即捂住了脸,大声道:“我不想玩啦!”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快活的氛围 曲老板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但轮到她的时候,她却耍起了赖皮。捂着脸说自己不想玩了,这当然得到了一致反对。“不要扫了老爷的兴致,这可是你说的。”赵蒹葭轻笑道:“我们都已经接受惩罚了,你可不能中场退出啊。”周元道:“赶紧的,这个时候你倒害羞起来了,游戏还玩不玩了。”“老娘豁出去了!”曲灵直接喊了出来:“就在我金陵家中的绣楼上,玄武湖畔那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实话实话,老娘很过瘾,将来还要去试一试。”这话说出来,大家都不禁捂嘴笑了起来,连赵蒹葭都来了兴趣。在闲适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八卦之心。人都是喜欢看热闹的。墨香连忙笑道:“下一个,该小影啦!”小影本来笑得很开心,听到这句话,一下子笑容凝固了。她张了张嘴,小声道:“人家…人家不会掷骰子,可不可以不来呀?”曲灵哼道:“别装了,还能有你不会的,今天谁也跑不了,赶紧的!”小影不情不愿拿起了骰子,扔出了个“三”,前进三格,恰好没有标识。她高兴得跳了起来,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哎呀,人家今天运气还可以唷!”周元怀疑她是手活儿好,用了点技巧。但无妨…总有下一个倒霉蛋。他眯眼笑道:“佩娴,到你了噢。”“啊…”沁水公主有些紧张,拿着骰子随意一扔,又是一个“三”,这次恰好有标识。青鸢打开纸条就念了起来:“自己脱一件衣服,或者,选择在场任意一个玩家,脱对方两件衣服。”赵蒹葭骇然变色:“还有这种规矩!灵儿,你这个玩的太过火了。”曲灵撇嘴道:“沁水姐姐,蒹葭姐姐分明是怕你选择脱她的衣服,你可不要心慈手软啊!”说到这里,她突然又道:“等几天我还要参与内务府和晋商的双边会谈呢,我身子骨弱,可不能染上风寒。”此话一出,小影顿时咳嗽了起来,喃喃道:“赶路两个月,我也…生病了。”凝月眨着眼睛道:“沁水姐姐,人家刚出月子…”白雪跃跃欲试,那眼神…几乎在喊“脱我的”了。沁水公主无奈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道:“我还是脱自己的吧,谁也不得罪,反正内力深厚,也不至于生病。”众人都不禁松了口气,一时间汗流浃背。这个游戏,未免也太刺激了,连蒹葭和凝月这样的老实性子,都觉得十分有趣。“快下一个。”阮芷喊了一句,她也觉得有趣。墨香把骰子递给碧水公主,碧水公主心里也在打鼓,生怕自己扔出个不好的结果来。但有时候怕什么就来什么…她扔出了一个“二”,小红人前进两格,恰好有标识。青鸢拿起纸条,手都抖了一下…然后她结巴道:“仅靠目力判断,在场玩家谁的…谁的…最大…”“如果猜错,咳咳…就…就…说出谁最小吧。”曲灵当即站了起来,大声道:“纸条上是这么写的吗?如果猜错,惩罚分明是…”青鸢连忙道:“曲姐姐不要…”她指了指天空。曲灵抬头看向天空,仿佛看到了无数双深邃的眼眸,她坐了下来,重重哼了一声。碧水公主无奈一笑,道:“那我就直接…猜测最小的吧,是…曲灵妹妹。”众人都捂嘴偷笑。曲灵重重跺脚,委屈得都快哭了,大声道:“不玩了,哪有这样欺负我的!周元你评评理!”白雪也是满脸委屈,谁都知道她最大,她正期待着有个出风头的机会呢,结果都不提她。周元连忙安慰道:“别生气别生气,我说句公道话,灵儿的腿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又长又直,形态优美!”曲灵这才好受了些,噘着嘴道:“那下一个!”白雪摩拳擦掌,拿起骰子就扔,她想着,最好扔一个尺度大的标识,可以表现表现自己。运气不错,前进四步,恰好有标识。墨香打开纸条,缓缓道:“请表演一段才艺,以供节日玩乐。”白雪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只觉心态都快崩溃了。我白雪!就是因为没有才艺!才这么自卑!才这么没有存在感!你让我表演什么才艺啊!我的才艺,能在这个地方表演吗!这什么破游戏啊!她舔了舔嘴唇,无助地看向众人,一时间都快哭了。周元眨着眼睛道:“雪儿,表演才艺啊,需要我帮助吗?”白雪心如死灰,她倒是想,但她不敢啊,这么多大姐头围着,她不敢僭越啊!她只能勉强一笑,道:“那个…众所周知,我的口才还算不错…我…我给大家朗诵一段先生当年写的中秋词吧!”众人捂着肚子笑,她们哪里不知道白雪的口才都在其他方面,此刻却又不敢表演,委曲求全搞诗歌朗诵,实在太好笑了。中秋词念罢,白冰登场。她颇有侠客风范,扔出骰子,自己移动小红人前进。顺手拿起纸条,一时间也僵住了。“请、请说出在场…你认为人品最差的一个玩家。”白冰的天塌了。她向来与世无争,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人品最差的那个…这敢说谁!只能说自己的妹妹!但妹妹现在已经委屈得快哭了,怎么忍心啊。一时间,白冰的手都在颤抖,喃喃道:“我…我人品最差!不懂得说好听的话,不善解风情,也没什么用…”“饶了我吧大家…”说到最后,她都对着众人抱拳了。“哈哈哈哈!”曲灵捂着肚子笑道:“我就问好不好玩!这游戏有没有意思!”众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好玩。墨香道:“下一个,紫鸢来!”紫鸢扔出骰子,打开纸条,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她挥舞着纸条说道:“请问,最讨厌的玩家是谁!”然后她似乎学会了强大,嘻嘻笑道:“我最讨厌的当然是青鸢啊!这丫头就会欺负我!”这个问题对于她来说,根本不需要犹豫。青鸢则是哼了一声,道:“但我不是玩家,你得在其他人里边选。”紫鸢当场愣住,看向众人,坏了,根本不敢选。她灵机一动,道:“我当然最讨厌姑爷了!我分明是他的贴身丫鬟,他却一点都不在乎我,都不念着我。”周元点头道:“好好好,既然你这么说,姑爷只好真的不在乎你了,以后不要你暖床了。”紫鸢愣住,然后“哇”地哭出了声,看向赵蒹葭道:“小姐!姑爷不要我了呜呜…”众人哪里会同情她,这只是游戏,都在开玩笑罢了。她们只是笑,院子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 清晨 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照出点点斑驳,秋日的清寒似乎已经从门缝中钻了进来,对抗着火炉残存的热气。赵蒹葭已经醒来很久了,她静静躺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带着笑意。直到阳光已经照在了她的脸上,她才把周元的手扒拉开,低声道:“睡觉都不老实,坏东西。”她掀开被子,因为寒意,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整个人却感觉清醒振奋了不少。匆匆穿上衣服,在周元的脸上亲了一口,才笑着出了门。院子里已经闹热了起来,兴国和文心在追逐打闹着,小影拉着小文舒的手,慢慢在走路。远处的仆人擦拭着凉亭里的桌椅,紫鸢拿着一根棍子,在打着落叶,有些够不着的地方就跳起来打,实在打不着,就怄气。碧水公主在旁边的椅子上,跟着沁水公主学打坐,她最近也有了容貌焦虑,想要学道,想要驻颜。院子很大,但人气很足,热热闹闹的,让赵蒹葭心情十分开心。她走出房间打着招呼,仔细看了一圈,不禁问道:“曲灵丫头呢,昨晚生气啦?”凝月恰好也到了,听闻此话,就捂嘴笑道:“曲灵姐姐昨晚陪我睡的啦,她分明都醉了,拉着我嘀嘀咕咕了一晚上,说什么想了很多剧本,没机会实施。”“然后非拉着我玩游戏,把我折磨透了。”赵蒹葭哭笑不得:“别理她,昨天的游戏就够大胆了,前面还好好的,后面那都是什么啊,把人家碧水姐姐都脱光了,让白雪表演什么口才…”“以后得防着她点,可不能让她乱来。”“她人呢?”凝月道:“已经出去了,送思繁去学堂,然后说什么要去皇宫一趟。”赵蒹葭微微点头,招呼着众人道:“大家都别忙了,吃早餐吧,今天咱们要出城去北山踏秋呢。”“明瑞两口子把马车和物资都准备好了,咱们也去看看落叶秋景,整天待在屋里算什么。”沁水公主忍不住拍手道:“正好,我也早想去北山了,蒹葭,咱们等会儿坐同一辆车。”赵蒹葭笑着点头,但突然笑容又凝固了。她心中一跳,沁水姐姐不会…不会还有以前的老毛病吧…她小步走到沁水面前,低声道:“那个…沁水姐姐,现在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你…你可不要…”沁水公主羞涩一笑,道:“蒹葭,你说什么呢,人家出道时期,就是搞家里人的呀。”“好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姐当初就对你有心。”说话间,她拉起了赵蒹葭的手,轻轻抚摸着。赵蒹葭吓得一哆嗦,连忙道:“好姐姐,你可别开玩笑了。”沁水公主笑道:“哈哈,确实是逗你玩的,不过蒹葭,其实我不介意的,我依旧中意你。”“我介意!”赵蒹葭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你快去叫夫君起床,该吃饭了。”沁水公主连忙摆手道:“我可不去,我收拾得好好的,进去之后又肯定乱掉了,这是陷阱,让白雪去吧。”赵蒹葭道:“那就真乱了,不行,等会儿还要出门呢,可没时间让他们胡闹。”“我让兴国和文心去叫他,肯定起床!”片刻之后,睡得迷迷糊糊的周元被自己的儿女叫醒,那是丝毫不敢有起床气,反而得哄着两个小宝贝。吃过了早餐,赵蒹葭分配好了任务。“我们一起去北山踏秋,看枯山红叶,明瑞他们已经先出发了,正在物色风景绝佳之处呢。”“我让青鸢去找庄司主了,请她帮忙带着内卫负责安防,这样大家也都踏实点。”周元笑着点头,心里乐开了花,庄司主来了,到时候秋景就更有趣了。“你们先出发,我去皇宫一趟,到时候路上追赶你们。”听闻此话,沁水公主道:“那你把皇姐姐也喊出来吧,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怪让人心疼的,其他人又喊不动她。”“包在我身上!”周元拍着胸脯,直接杀到皇宫。刚好走进内宫,就看到庄玄素带着一众内卫,穿着黑色的官服,大步朝前走去。周元当即挥手道:“庄司主!”诸多内卫回头,见到是卫王殿下,纷纷行礼。周元直接跑了过去,把庄玄素搂在怀里亲了一口,笑道:“节日快乐啊,昨天去哪里了?怎么没一起去王府?”这一刻,在场的内卫都瞪大了眼,一副发现新大陆的震惊模样。庄玄素显然是愣了一下,然后一把将他推开,气急败坏道:“你要死啊!这是皇宫!”她脸色已经红了大片,看了自家姐妹们一眼,只觉无地自容,恼怒羞愤,咬牙切齿道:“谁要你的节日快乐,快点滚。”周元笑了笑,道:“姐妹们,我和你们司主说说话,你们先去忙,过几天我让她给你们发赏钱。”庄玄素急道:“你胡说什么!”而四周的内廷司女卫们也反应了过来,纷纷笑出了声。“卫王殿下真阔气,希望赏钱多一点呀!”“王爷,好好照顾我们司主姐姐喔!”“司主姐姐,妹妹第一次见你脸红呢!”“瞧瞧这小眼神,平时对咱们小姐妹可不是这个眼神哦。”“原来姐姐偷偷拿下了大晋最硬的男人!”最后一个女卫说话更是炸裂,把庄玄素气得胸膛起伏,指着她们怒道:“一个个没良心的,现在就把我卖了是吧!”周元连忙抱着她,低声道:“玄素你怎么了?胸膛起伏这么剧烈,是哪里不舒服吗?我帮你揉一揉。”庄玄素吓得一哆嗦,连忙抓住他的手,道:“别、别乱来,在这里胡来,我…我没法做人了。”周元道:“走,我们去看看陛下。”庄玄素摇头道:“你先去,我再去。”周元硬拉着她往前走,笑道:“你忘记答应我什么了?你可是要尽忠职守的,关键时候,要帮你的陛下承担一些东西。”庄玄素大声道:“不去!就不去!”周元一把扣住她的脖子,眯眼道:“去不去,由不得你!”庄玄素眼神顿时迷离起来,呢喃着喘息道:“你…你…我跟你去…”片刻之后,周元和庄玄素来到了紫微宫门口。他心情高兴,精神振奋,已经忍不住喊了起来:“大师姐,瞧瞧我和谁来看你了!哈哈!今天咱们有意思了!一定会很精彩!”房门缓缓打开,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曲灵眯眼道:“卫王爷,是什么精彩的事啊,能不能带着奴家一起参与啊!”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 怒海狂涛 这一刻,庄玄素想死。她有一种偷东西被主人发现,还被自己爸妈发现的感觉。拉着周元的手顿时就要松开,但又被周元死死拉住。她已经急得无地自容了。周元则是惊喜道:“灵儿你怎么会在紫微宫?你要参与什么事?”曲灵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而是缓步上前来,打量着庄玄素。庄玄素低下头,身体都在抖。但周元却察觉到,她似乎不单单是慌张,还有…兴奋。“庄司主啊,我曲灵是什么人?这些年走南闯北做生意,是人是鬼都见过,什么人逃得出我的法眼?”她哼哼着,摇着头,一副吊吊的样子,眯眼道:“早看出你心里有鬼了,明白么?”庄玄素咬着牙不说话。周元则是说道:“哪里是有鬼,是有我,你好好说话。”曲灵啧啧笑道:“想进我们周家的门,也不难,但终归还是要我和蒹葭姐姐点头的。”“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保证你顺顺利利的。”庄玄素下意识脱口而出:“什么要求?”说完她就后悔了,我凭什么听她曲灵的!曲灵则是鼓掌道:“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痛快人,其实要求很简单,一定不为难。”“我是一个擅长写戏剧的人,只要你答应我,以后我的戏剧你都无条件参演,那你肯定就是我最好的姐妹。”庄玄素冷冷道:“我们内廷司的人,都擅长演戏,答应你就是了。”她想着,这有什么难的,无非是专业性的问题。“太好了。”曲灵笑道:“痛快!我就喜欢你这种痛快人!放心!周家没人会为难你了!这一点我还是有把握的!”周元不禁想笑,曲灵这丫头,说话真是冲冲的。不过她的确有本事,王府这么大,的确没有一个人不喜欢她,都把她当好姐姐看待。这就是一个人的人格魅力啊!“走了!今日踏秋!你们都来!我就先去了!”她挥着小手,洒然离开,心情显然很高兴。庄玄素觉得奇怪,看向周元,忍不住道:“她真的喜欢写戏剧?是哪种类型?传记类,还是苦情戏?”周元道:“角色扮演类打斗戏!”庄玄素疑惑道:“有这个类型吗?”周元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会明白的,毕竟以你的职业来说,你很适合‘搜查官’这种题材。”“搜查官?”庄玄素自信道:“这有何难,我完全可以本色出演!”哎,周元有些心疼庄司主了。门再一次打开。昭景女皇看向两人,皱眉道:“一直站着又不进来!做什么呢!”庄玄素一个激灵,当即跪倒在地,大声道:“微臣述职来迟!请陛下恕罪!”昭景女皇道:“滚进来吧!站在门口卿卿我我的,也不注意这是什么地方!”“是!微臣知错!”庄玄素连忙低着头,跟着走了进去。周元愣住了。他突然怀疑,庄司主这么忠心,是不是就因为大师姐完全摸准了她的点啊!世界真是个巨大的字母圈。“站着做什么!你也滚进来!”昭景女皇的声音传来,让周元也打了个激灵。他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还别说…是有那么点刺激…”“陛下,微臣也进来了!”他大笑着走了进去。昭景女皇坐在了案几旁,拿出了一封信,递给庄玄素,道:“念!”庄玄素拿起折子就念了起来:“八月初三,潮商三艘大船于南洋沿岸失联,七十四人不知所踪,船上货物有丝绸、布匹、瓷器、茶叶等价值三十八万两白银。”“八月初五,高丽一艘商船在距离滃洲约八百里海域处失联,船上二十一人不是所踪。”“八月初六,聂在荣亲率两艘战列舰、两艘巡洋舰出航巡海,与不知来路的三艘战列舰相遇,双方开火,对方逃走。”“八月初九,岛寇龟船出现在濠镜,尝试登陆,被驻守在濠镜的战列舰驱离。”“依旧是八月初九,黄作雨找到商部衙门,声称有六艘小型商船失联,船员共计五十八人,银钱不计。”念完信之后,庄玄素忍不住道:“南方海洋局势,已经到了这么恶劣的地步了吗?”昭景女皇道:“你们还有心情在这里卿卿我我!海洋都要丢了!”“庄玄素,你立刻带领内廷司精锐力量,即刻启程南下,把事情给朕了解清楚。”“王昂在今天早上,也已经启程了。”庄玄素当即道:“微臣领命!立刻出发!”“慢!”周元道:“人家昨天才到神京,你现在就派人走,要人命啊你,累都累死了。”“庄司主你先飞鸽南方,过几天和我一起南下。”庄玄素冷着脸不说话。昭景女皇瞪了周元一眼,道:“你倒是做起好人来了。”“庄玄素,下去准备吧,过几天跟着卫王殿下一起南下。”庄玄素道:“微臣遵命!”她离开之后,官妙善顿时嘟起了嘴,道:“干什么嘛,你这样我都没有威严了,怎么管下面的人嘛!”她走到周元身旁来,捏着他的脸,道:“信不信我罚你!”周元把脸凑到她跟前,笑道:“怎么罚?我会怕你?”官妙善笑道:“今天早晨,小庄回来了,我让她给你上上强度怎么样?”“扑腾!”周元半跪而下,正色道:“陛下!这种大事不要开玩笑!微臣再也不敢顶嘴了!”官妙善舔了舔嘴唇,语气都变得腻歪起来:“还有你不敢的?当初谁让我仰躺着,脑袋垂到床沿外…”周元站了起来,把她抱在怀里,低声道:“看来你确实想我了。”官妙善哼了一声,道:“该死的东西,你知道我多久没男人了吗?也不想想我年龄…最是按捺不住的时候。”说到这里,她又无奈一叹,道:“本想让你在神京休息几个月的,但现在的情况,怕是几天都待不住。”“我们往前走的步伐很大,出口通商形成了风潮,每天都有无数的货物送到各个港口,现在我们出不去了。”“每一天!每一天都有货物积压!每一天都有商人等待着回款!每一天都有无数张嘴靠海吃饭!”“风潮所致,无数人甚至倾家荡产做生意,我们海上的秩序无法维持,无数人就活不下去了。”“在这一点上,你比我懂。”周元表情也严肃了起来,沉声道:“我们用各种政策鼓励出口通商,这是一个时代的机遇,当然很多人把全部身家都押了进去…”“如果不能对他们负责,良好的出口局面,就会直接崩坏。”“就如同当年潮商积压的货物一样,出不去,比天灾还可怕。”昭景女皇道:“我已经感受到了南海的怒海狂涛了,敌人一定很多,这一次你要万分小心。”“或许这才是我们大晋崛起,最难的一仗。”周元道:“但今时不同往日了,我们大晋早已在挫折磨砺之中,铸造出了钢筋铁骨。”“五日之后,我南下宁波府!”“这一战,我要让大晋傲立于世界之巅!”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 团聚之感慨 大师姐最终没有答应周元出去踏秋,她的理由很明确。“我不去,大家都开心,我去了,大家只想着让我开心了,何苦?”她微微笑着,轻声道:“你与她们聚少离多,如今好不容易能一起去散散心,我就不去捣乱啦。”周元想要劝,却被她捂住了嘴。“别劝我,我怕我忍不住随你去,坏了大家的兴致。”“我还是适合待在紫微宫,听小庄聊一聊西域发生的趣事。”“你快去吧,别让她们等急了。”周元拗不过她,只好离去。而小庄,则缓缓从内房之中走出。她看着昭景女皇,道:“为什么不去呢?陛下你应该很想去。”昭景女皇叹了口气,苦涩摇头道:“这就是帝王,得到了很多,也一定会失去很多。”“只是慢慢的,我已经不再愿意接受这样的‘失去’了。”“小庄,以前我听他的,我认为他对,所以我答应他要‘杀皇帝’。”“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是真的想‘杀皇帝’。”小庄忍不住问道:“可一个皇帝的权力之心,真的难么容易治愈吗?”昭景女皇道:“权大于民,则权心更重,民大于权,则民心更重。”“我以前分不清这些,以为握紧权力,就是抓住了民心,掌控了未来。”“如今我才明白,权力只是工具,只是分配方式的决定者,规则的守护者和代言人。”“只是具体该怎么做,听他的吧。”小庄不禁笑了起来,轻轻笑道:“陛下,若是这一切真的成了,你会是亘古以来最伟大的帝王之一。”昭景女皇也笑道:“那太好了,名声我还是很在意的。”她微微一顿,道:“休息两日,你南下吧。”小庄有些不解。昭景女皇道:“大海比西域更危险,虽然有那个异…新高丽女王保护他,但她也是个性情中人,未必能做到时刻冷静。”“小庄,你永远是冷静的,你能在关键时候拉他们一把。”“我不希望小师弟出事,也不太希望那个女人出事。”小庄点了点头,道:“好,我两日之后就启程。”……北山踏秋,没有放纵,只有简单的相聚和赏景。一家人看着秋景落叶,行走在山间小道上,聊着往事,说着家常,开着玩笑,简简单单的却很开心。凝月的身体比以前好了很多,但毕竟刚生了孩子不久,周元见她气喘吁吁便心疼起来,背着她往上爬。小影有些懵圈,似乎在反思自己为什么没想到装一下可怜。曲灵自然也少不了调侃几句,但大多时候,她还是在跟沁水聊着未来大展宏图的事情,说到兴奋处,她甚至顾不得走路,拉着众人坐了下来,把自己的计划一一道出。“等老娘的贸易公司遍及全世界,就定制一艘豪华大船,带着我们全家游玩去!”“甚至还可以开辟高端游玩业务,一个人收三万两白银,带他们去异国他乡玩半年,那些富商、大族绝对有人报名!”“一趟下来,我们玩也玩了,还能赚百万两银子,简直不要太美。”她这么一说,倒是把所有人的兴致都勾了起来,连碧水这种内敛的性子,都不禁多问了几句,眼中闪着光,似乎很期待。到了黄昏时分,他们才慢悠悠爬上了山顶,见证了最美的秋季落日。临时的房屋已经搭建好了,明瑞虽然傻里傻气的,但办事却很牢靠。一个大木屋,没有床,只有一个小厅和一个内房。内房的木地板上铺着软垫被褥,权当是床了。到了夜晚,众人聚餐饮酒,看日月星辰,谈畅快人生。然后回到房间,整整齐齐大被同眠,天气转凉,这样挤在一起,反而暖和又踏实。凝月、白雪和碧水几人没有武功根基,又累又困,很快就沉沉睡去。赵蒹葭知道周元的德行,于是夹在了紫鸢和青鸢中间睡觉,免得被打扰。小影是有武功底子的,但由于吃了太多碳水,很快就睡得像一只小猫,还打着滚,小脚都架在了墨香的腰上。曲灵大小姐当然是陪着周元的,谁都看得出她的小心思,但却没有拆穿。她倒是也大方,直接表示:“如果你们听到什么动静,最好装不知道,否则煞了我的兴致,我就要让你们参与了。”天老爷,累成这样,谁想参与啊。于是纷纷表示你随意,我们先睡了。但其实曲灵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她只是找个借口躺在周元怀里罢了。其实她也累得很,毕竟她睡得最晚,起得最早,又说了一整天的话。周元看着她紧闭的双眼,那弯弯的眉毛细长着,像是柳叶一般。他忍不住亲了她一口,低声道:“灵儿,等打完仗,我好好陪陪你。”他知道曲灵的珍贵和付出。有蒹葭,这个家才有规矩,有秩序,有良好的风气。有灵儿,这个家才有乐趣,才和谐开心,才生机勃勃。没有前者,家要乱。没有后者,家不暖。抬起头,看向都已经熟睡的家人,她们每一个人都不同,但每一个人都那么可爱。但…我又将与她们分别了。虽然很舍不得,但有些事,一定要去做。一百三十多个同胞在南海失联,这就是一百三十多个家庭啊。谁不希望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周元之所以得到这么多真诚的爱,身份地位和功绩,只是外在的原因。内在原因是,他本身就有大爱。有大爱的人,才会得到大多人的爱。只是很多人目光浅薄,内心狭隘,才会得出一些浮于表面的结论:“你都是王爷了,她们能不爱你吗!我要是有你这个身份地位和金钱,我也会有很多人喜欢!”这样想的人其实得不到爱,因为他们脑子里想着的是身份地位和征服,而不是爱。而周元即使立刻一无所有,她们依旧会跟随,因为她们爱的不是亲王,是周元本身。以爱待人,收获的是爱。以钱权待人,收获的是权力与金钱的反馈。大道至简。有的人出生就明白。有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再陪她们几天吧,再陪至少两天吧。然后离开,去踏入冰冷残酷的战场,去把一切东西都砸碎,直到前方只有坦途。感慨万千的周元最终沉沉睡去。要说劳累,他才是大晋最劳累的那一个人。但他从来不以此为谈资而自傲。瞧,一个人讨人喜欢,总会有理由在里面的。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 道哥 苍山日出,照亮深涧峡谷。云卷云舒,映托桀石危伫。飞鸟振翅,青松傲立,一动一静之间,又有大片残叶飘飞,窸窸窣窣,随风而舞。粘蝉落壳,飞鹤归巢,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叫,回荡在深山之中,余音袅袅。众人依旧不舍,却也洒然下山,保留着意犹未尽的余韵,期待下次再来。回到神京城,又已是黄昏,所有人都说累了倦了,让周元去忙自己的。周元明白,她们是在给自己空间。于是,周元来到了崭新的巷子,敲响了沉重的大门。有管家开门,上下大量了周元一眼,道:“这位公子找谁?”不是每一个人都见过周元,即使是经常凑热闹的神京百姓,也仅仅是在周元出征或凯旋之时,远远看到过他的身影。周元道:“我找老熊,你去忙你的吧,不必带路。”这样称呼侯爷,管家真是不敢拦。周元第一次来恪毅侯府,打量着四周的风景,往内院走又怕冒昧,万一老熊在干坏事呢。于是他就扯着嗓子直接喊了起来:“老熊!老熊!”“道哥,道哥在吗!”很快有家丁跑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呵斥,熊阔海就从内院跳了出来,急道:“周元!住口!”他满头大汗,先是狠狠瞪了那些家丁一眼,然后拉着周元朝里走的同时,压着声音说道:“我说你小子,能不能给老子留点面子,叫什么道哥!谁取的这个狗屁名字!”周元笑道:“在甘肃镇喝酒的时候提到你,他们都这么叫。”熊阔海咬牙切齿道:“老子现在算是体会到你的感受了,被人泼脏水的滋味是真不好受啊!”周元道:“老子是被泼脏水,而你是名副其实啊!”“少来这套!”熊阔海道:“今天你说什么都别乱来,我娘子的远房表妹一家人今天到的神京,正在家里做客呢,关乎老子的姐妹幷大计,你要是给我搞吹了,我就完蛋了。”周元拍着胸脯道:“道哥放心!我保证把场面给你撑起来!”“我还不懂嘛,你小子这么说,就是想让我帮你抬一抬脸面!”熊阔海都快急死了,弯腰抱拳道:“爷!你是我大爷行了吧!千万别喊道哥了,我真怕人家问详情,我回答不上来啊!”“你专门来找我肯定有事儿,直接说吧!”周元道:“真不需要我帮你撑场面?”“拉倒吧,你在只会抢我风头,我堂堂侯爵哪里需要在他们面前撑场面,我就是场面本身。”“赶紧说事儿,我真没时间陪你扯淡。”周元大笑道:“有没有兴趣去南边走一走啊,海上的大战即将开始了。”熊阔海哼道:“海上的大战,关我屁事?我才从甘肃镇回来多久?刚见着好妹妹,你就要拉我去打仗,你是不是人?”说到这里,他又无奈叹了口气,道:“真用得上我?如果是的话,我跟你去。”周元并不客气,直接道:“八月二十早晨准时出发,快马南下。”“你到时候和王昂一起合作,我们这一次可能会涉及到登陆作战,你比王昂心细一点,到时候场面也好控制。”“当然,你不去也行,算了,你别去了。”周元转头就走。熊阔海一把拉住周元,急忙道:“你娘的,别吊老子胃口了,解释清楚,什么叫登陆作战!是不是要去岛寇老窝!”周元摇头道:“不知道,你就在家陪你的好妹妹吧!”“爷!大爷!你他妈别丢下我啊!”熊阔海这下是真急了,死拉着周元的手不放,大声道:“去岛寇老巢这种事,你不能不带我啊!什么好妹妹也没这个重要啊!”“带我去,哥,大爷,一定要带我去啊!”周元拍了拍他肩膀,道:“好好陪一陪嫂子,八月二十清晨见。”说完话,他转身离去,扯着嗓子喊道:“道哥,我走了。”“尼玛的住口啊!”老熊急得跳脚。果然,他回到内院之后,熊嫂子那水灵灵的表妹就忍不住问道:“姐夫,外面的人为什么喊你道哥啊!”熊嫂子脸色都不自然了。老熊当即笑道:“好妹子,你忘了,我以前是修道的啊!”“不是出家的和尚吗?”遭了,没骗到!熊阔海大笑道:“佛道不分家嘛!好妹子,以后你就知道了。”熊嫂子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侯爷,你在想什么呢?”这一刻,熊阔海知道…道哥这个称呼,可能已经名存实亡了。……周元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京营,和大勇他们好好喝了一场。喝到了深夜,他才悄悄进了皇宫。似乎知道他要来,官妙善还没有睡觉,也没有批阅奏折,而是在紫微宫的凉亭之中,静静看着书。她穿着的,是一袭白裙,宛如月宫的仙子下凡,那一股出尘的气质让人着迷。周元快步走了上去,还未开口,官妙善就轻轻道:“其貌不扬。”这一刻,梦回五年前的白云观。只是妙善子身后站着的不是小庄,而是庄玄素。周元一时间有些愣神。妙善子道:“你要学武?将来上战场报效国家?”“我没那么大格局。”周元忍着笑意道:“我就是想多活几年,而且养好身体之后,对房事也有帮助嘛。”妙善子也笑了起来,轻轻道:“五年了,身体养得怎么样?我倒要看看,对房事帮助到底大不大。”周元搓着手道:“那在下可就冒犯了。”妙善子道:“想碰我?你暂时没有这个资格,先和我的护卫过几招,证明自己的水平才行。”听到这句话,庄玄素面色顿时大变。妙善子回头看向她,冷冷道:“你要抗旨吗?”庄玄素身体一颤,当即半跪而下,咬牙道:“微臣不敢!微臣遵命!”她说话的时候,分明在喘息。事情虽然还没开始,但周元怀疑她已经很爽了。缺月挂梧桐,漏断人未静。紫微宫今夜没有女官,只有护卫和主子,还有一个想要证明自己武艺的年轻人。主仆二人,都验证了周元这几年的进步。其间声嘶力竭、歇斯底里的疯狂,不足为外人道也。翌日天亮,庄玄素一瘸一拐离开,官妙善则是搂着周元的脖子,笑道:“她几乎被你整死了,以后我叫你道哥吧。”听到这句话,周元一个激灵,差点没把自己呛到。杀人者,人恒杀之。周元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调侃老熊的称呼,竟然最终落到了自己头上。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 命运的催促 这两日周元没有去忙任何事,一直陪在亲人身边,孩子还小的时候,他对别离的感慨还不多,但如今文心和兴国都会走路说话,可可爱爱的又粘人,他是真舍不得离开啊。就像蒹葭说的,再不抱抱她,她就长大了。南方的战时虽然还未彻底爆发,但局势已经十分艰危,关陆虽然过去了,但他无法做战略上的决策,只能做一些辅助工作,夯实一下基础。已经到了该出发的时候了。“爹爹…爹爹抱…”小文心扒拉着周元的大腿,奶声奶气的语调让人心疼。周元把她抱了起来,笑道:“宝贝,又想举高高啊!”他让文心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心中更是不舍。直到明瑞来报:“姑爷,老爷,有个女的说要见你啊,她说认识你。”周元疑惑,朝他走过去,皱眉道:“认识我?她叫什么名字?”明瑞挠着头道:“说是叫李淑雪,是老爷的故人。”“请到正厅,我马上去。”周元把小文心交给了奶娘,然后快步来到正厅,时隔一年多,他再一次看到了熟悉的故人。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些痕迹,她的体态比以前要宽胖一些,脸上写满了愁绪和焦急。见到周元,她便深深一福,道:“周大人,不…是王爷,冒昧来打扰,实在不好意思。”周元笑道:“我们认识也四五年了,都是老相识了,何必那么客气。”“你是务实的人,也不愿意给别人带来麻烦,专门来王府找我,一定是遇到了难事吧。”李淑雪闻言,眼中的泪水都要出来了。她语气哽咽说道:“王爷…我…我男人…恐怕有危险了。”周元道:“你们在六大巷那边摆摊…那边最近有人不规矩吗?”李淑雪摇头道:“不是啊王爷,开海搞得轰轰烈烈,很多人都发了点小财,我家那位不甘寂寞,去年十月份就去了南方,和一群人合伙,倒腾一些小玩意儿。”“但前天有消息传来,说…说他们一整船的人,都…都…失踪…了,找不到了…”说到最后,她声音颤抖,几乎啜泣了起来。商贾子女出身的她,惨遭劫走,在赌坊里受罪了一年多,家回不去了,好不容易找到个踏实的男人,安安心心过了几年日子,孩子都三个了。要是丈夫倒了,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了。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真的不愿来找周元。周元面色严肃,沉声道:“这件事我已经得到消息了,不日就要南下,查清此事。”“你不要担心,你丈夫大概率没死,不,是一定还活着。”“他们只是被抓了,等我南下之后,一定想办法把他们找回来。”李淑雪已经是泪流满面,她身体都在抖,颤声道:“王、王爷…我不懂那些大事…我,我只想着,如果说王爷知道了什么消息,能告诉我一声,让我和孩子安心…”周元道:“放心,你回家等消息,我一定尽全力把他们都救回来。”李淑雪点了点头,有些不知所措地朝外走去。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只是担心,只是恐慌。失魂落魄,慢慢走出了卫王府,她几乎站不稳身体,摇摇欲坠离开。周元跟了出来,道:“明瑞,你亲自送她回去,确认安全。”“然后你给裘远仁打个招呼,让他帮忙照看一下,别出什么事。”明瑞应了一声,便立刻跟了过去。看着李淑雪落寞的背影,周元只能沉默。在周元的印象中,李淑雪这个女子是有力量的。从小也是个生活优渥的,在赌坊遭遇了惨痛的经历,出来之后生活更是一落千丈。但她从来没有放弃过,一直努力去寻找希望,让自己过得更好。她对生活的热爱永远没有停歇。甚至,在周元陷入思想挣扎的时候,她还能巧合地给到一定的安慰和鼓励。但她现在几乎崩溃了。那些出海的男人,都是一个家的顶梁柱啊。李淑雪那么坚强,尚且如此,其他的家属呢?她们过得下去吗?挺得住吗?不得不南下了。周元知道,命运在催促他赶紧向前。这是八月十九了,既定的是明早出发,他不舍得家人,本想再待两日的。哎,等不了了。怀揣着心事,陪着小文心玩了一会儿,又带着抱着兴国去小影那边陪文舒玩,很快凝月也抱着文衍过来了。一家人热热闹闹的,都决定出去接思繁和蒹葭放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众人有说有笑的,曲灵和沁水说起了内务府那边的生意,思繁在说最近的毛笔字练得不错,赵蒹葭调侃着有女学生想来拜访王爷…紫鸢张罗着一桌饭,众人像往常一样,嘻嘻哈哈吃着,总有说不完的话。直到青鸢急匆匆跑来,说道:“姑爷,有信。”周元站了起来,快步走出内院。神雀的探子立刻递过信来,快速说道:“宁波府八百里加急,关大人亲笔。”周元心中一动,连忙打开一看,脸色渐渐沉了下去。“主公,宁波府很乱,大力开海带来了风潮,带来了无数的生意人,但这里崭新却又不健全的规则,根本压制不住方方面面的复杂矛盾,商部虽然不断革新,但新事物的变化太快,他们不可能全部跟得上。”“范天德是去年年底到的,我亲自见了他一面,他说这里龙蛇混杂,各种背景的都有,有些人没办法直接镇压,因为牵扯各方利益,反而要影响开海大局。”“当然,如主公所说,阵痛是必然要经历的,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收到了岛寇的信,说他们抓获了我们的商船,让我们用白银去换俘虏,一万两一个。”“如果一个月之内,凑不够钱,他们就要杀人。”“这是其一。”“其二,高丽商船的接连失联,高丽的朝廷已经急了,他们损失不起啊。”“前天又有商船失联,据说新高丽女王御驾亲征出海了,不知道遇到了什么样的敌人,六艘大船,只逃回来了一艘,死了六七百人。”“我们水师赶到的时候,新高丽女王带着残兵游勇,状态都不是很好。”“不过主公放心,因为素幽子道长突然出现,圣母没有受伤,只是很自责,情绪很低落,据说还哭了一场。”“主公,南方的局势,只有您能驾驭得住啊!”周元双目血红,一把将信攥紧,咬牙切齿道:“他妈的,欺人太甚!”“小日子,你们等着。”他快步朝外走去,大吼道:“明瑞,去通知法王和老熊,让他们明天早上天亮之前滚过来,我们南下!”“南下!杀人饮血!”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 一年一度秋风劲 愤怒,愤怒之后又是担心,甚至是恐惧。高丽的情况周元知道,刚打完仗,到处都是烂的,元气还未恢复又支援了辽东之战,北部城市又被安德烈洗劫了一番,可谓是穷得日子快过不下去了。大晋开海之后,他们出口了几次山参,缓了几口气,但日子依旧不好过。如今商船接连失联,船、货、人全部丢,这相当于往高丽的心口上捅刀子,圣母姐姐当然受不了。她这个人,一急就容易出事,搞什么御驾亲征,造成了这么惨痛的牺牲,心里肯定内疚得很。否则,以她高傲的性子,怎么可能当着师父的面痛哭。想到这里,周元的心都一阵抽痛。“我明天就走,等不得了。”周元回到内院,对着众人说道。他即使再舍不得,也不能再耽误了。赵蒹葭笑道:“去吧,又不是第一次离开家了,别那么纠结。”“我们这些姐妹会过好日子的,家里的事别担心,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凝月也点头道:“是啊周大哥,别担心我们,我们会好好的。”曲灵则是摆手道:“你先去,等几天我和内务府谈完,也要和沁水一起南下,到时候再来看你。”众人都表达了安慰,让周元心里好受了些。小文心奶声奶气地说道:“爹爹要去打坏人吗?我…我也想去!”周元忍不住把她抱起来,笑道:“小文心也想打坏人吗?”小文心歪着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还没有学会那么多复杂的语言。她只是噘着嘴,在周元脸上香了一口,然后咯咯笑着。周元捏了捏她的脸,心中一阵发颤。再不抱抱她,她就长大了。他几乎想流泪,却要压制住,轻轻道:“等爹爹去打跑了那些坏人,再回来陪文心好不好?”小文心眨着眼睛,只是嘻嘻笑着,还不明白离别的含义。所以,在第二天清晨出发的时候,就热闹了。周元一边朝外走,文心一边跟着跑,哇哇大哭。赵蒹葭拉着文心安慰着,但没有任何用,小孩子不明白道理,只知道爹爹要离开了。小文心一哭,本来还在憋着的兴国也哭了起来,不知所以的小文舒也跟着哭,三个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好在文衍还小,还在房间里睡得很香。周元没有回头,看到孩子们的哭脸,他的心会更乱,更舍不得走。一直出了门,骏马已经备好,熊阔海和法王已经等候片刻了。周元上了马,沉声道:“走吧,星夜疾驰,赶赴宁波府。”“三千里路,争取八天之内赶到。”听到这句话,楚非凡就不禁打了个冷颤,想起了和周元一起回京的时候,也是赶路到发疯。熊阔海道:“庄司主呢?她走了吗?”周元道:“前日早晨就出发了,她需要先召集内卫的力量,先处理那边的秩序问题。”天刚亮,东方的红韵还未彻底弥散开来,地上还有秋霜,稀稀落落的人已经出现在街道上,挑着东西,赶着马车。看着眼前的一切,熊阔海叹道:“又要离家征战了,周元啊,说点什么吧。”周元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有什么好说的。”熊阔海道:“作词?反正你擅长这个。”擅长?无非是多活一世罢了。他心情并不轻快,反而有些沉重,但又有一种莫名的激情。这一次南下,他有战意,有必胜的信念。于是,有词自然出现在心中。“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说完这句话,他便挥动马鞭,在骏马的嘶鸣声中,朝前奔袭而去。熊阔海不禁大笑道:“好词!好句!老子豁出去了!陪你日行五百里!”楚非凡连忙跟了上去,大声道:“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根本听不懂,不过我的表现肯定不会比你这老小子差。”“这一次,老子要把那些岛寇活撕了!”初升的阳光照亮了大地,照亮了三个人迥异的脸庞,但他们的路是一致的。只是法王嘴巴有点贱:“元子,你小子骑马归骑马,可不要干其他事啊,我早听松山子说过了,你骑马的方式多种多样!”周元在前面喊道:“法王。”楚非凡道:“啥事!”“法克油!”楚非凡怒道:“这句老子懂!法克油吐!”……周元走后,卫国公府的热闹并没有冷却下来,众人都在忙前忙后。紫鸢青鸢忙着收拾东西,墨香帮忙哄着孩子,奶妈、嬷嬷、内卫全部出动,许多个大箱子已经在往外搬了。曲灵站在原地,摸着自己的下巴笑道:“周元绝对想不到,他是早上走的,而我们中午就要上船。”“这一次全家出动,去南方旅游,到时候再给他一个惊喜。”薛凝月忧心忡忡道:“灵儿姐姐,这样真的好吗?到时候我们去了,大哥会更操心的。”曲灵掀眉道:“谁要他操心了?江南那一带,就是我曲灵的老巢,仅仅一个宁波府,我就有三个大庄园和四片茶山!”“我保证把你们照顾得妥妥当当的!”沁水公主道:“凝月别担心啦,我母妃的娘家也在宁波府,我们有的是人照顾,不需要周元操心的。”赵蒹葭从屋里走了出来,道:“既然都决定了,那就不犹豫,我们偶尔任性一下也没关系的。”“东西收拾好,别有遗漏,尤其是文心、文舒她们的必需品。”“灵儿,安全问题考虑周全了吗?”曲灵把胸脯拍得嘭嘭响:“放心!小庄师父和我们一起呢,什么都不怕。”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沁水公主转身,果然看到院外站着一个宛如铁塔一般的身影,那背上的黑色大刀足有半丈长,安全感满满。“另外船上什么都有,几十个房间,各种生鲜水果美食都不缺,沿途码头都有我安排的人,随时给我们补充物资。”“有小影在,更不用担心食物的安全,我们只管开开心心一路玩下去便是。”说到这里,她捏了捏思繁的脸,笑道:“丫头,这次南下你又能看到你的干娘了,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带你到东番岛走一遭,让你看看老家。”小影嘻嘻笑道:“东番岛我去过啦,风景很好噢。”众人对视着,脸上的开心都止不住。她们没有想过别离,她们早已悄悄在预谋要跟着去。因为她们清楚,这一次周元在南方,可能会待很久。 第一千三百一十章 开海乱局 八月二十六的下午时分,周元一行三人已经到达了宁波府。每日五百里的赶路,让熊阔海几乎丢了半条命,他顾不得四周众人异样的目光,直接瘫倒在了城门口,躺在地上不停喘着粗气。恢复巅峰的法王眯着眼,一脸不屑道:“道哥,你这也不行啊,三千里的道就把你搞成这个样子,你怎么好意思叫这个名字的?”熊阔海连跟他斗嘴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是喃喃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赶路不行不要紧,有些人四十个呼吸可就丢脸了。”楚非凡一瞬间脸色涨红,几乎怒吼道:“老子解释过多少次了,不是四十个呼吸,是元子污蔑我。”他看向周元,咬牙切齿道:“周三寸,你娘的把老子登报,老子一生的清白都没了。”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法王莫急,我大晋时报第一版的娱乐版块头条,正是我们道哥上的啊!你这不算什么。”楚非凡也乐了,鼓掌道:“熊大人在这一块是珠玉在前,咱比不了。”熊阔海道:“说了一路了,你们也不嫌烦,赶紧找个地方住下,老子要大睡一觉。”“三寸,这次来宁波府,你的初步策略是什么?直接亮牌子,还是先偷偷摸摸干点事?”周元沉声道:“先微服私访吧,到我的庄园里住着,见一见人,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我已经猜到了一些事,但还需要关陆给我定论。”说到这里,他面色一肃,郑重道:“另外老子再次强调一下,不是三寸,是六寸!”熊阔海摊手道:“谁在意呢,三人成虎,喊的人多了,十寸也能变三寸。”“况且三寸你也该知足了,只是硬件不行而已,有些人吧,四十个呼吸那种,就真的没救了。”楚非凡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大声道:“不许再说这个!否则休怪本王不客气!”没错,法王也是王,楚非凡认为自己完全有资格自称本王。周元则是看着四周,缓缓道:“第一次来宁波府,还是四年前,现在变化真大,热闹了太多了。”熊阔海缓够了,慢慢爬起来道;“四年前岛寇肆虐,人人自危,如今开海通商,遍地都是发财的机会,当然不一样了。”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疑惑道:“你是说,你在这边有庄园?”周元瞪眼道:“我没有,但我家曲大小姐有,而且有好几个,我挑个了最小的。”“走吧,神雀已经把那边收拾出来了,关陆正在等我。”三人进了宁波城,映入眼帘的是热闹的街道,到处都是马车堵着,来来往往数不清的人,商贩叫卖着,龙蛇混杂的人聚在一起,各有目的。这里是能够发财的地方。这里也是会丢命的地方。这是目前大晋对外最大的窗口,充满希望,也充满欲望。来到了闹中取静的庄园,熊阔海也顾不得休息,先陪着周元到书房见人。只有法王闲的无趣,找侍女小姐姐聊天去了。当然,他的下场并不好,几句话就被侍女小姐姐怼了回去,灰溜溜滚回房间睡觉了。书房之中,周元、熊阔海和关陆坐了下来,泡上了茶。“我星夜疾驰,八月初三就到了这边,对这边的情况总算有了些了解。”“总结来说就是一个字,乱!”关陆面色严肃,沉声道:“尤其是今年,朝廷开海的政策力度加大,各项门槛放宽,涌进来了大批的商人。”“有的是世代经商,有的是世家大族,有的是官僚子弟和家亲,有的又是地方上的势力跑过来,还有大量的普通生意人,想要分一杯羹。”“在各种政策的支持下,在海外市场的远未饱和的情况下,只要胆子大,只要不蠢,基本上都能发财。”“因此各个行业井喷式发展,商品制造、运输及倾销,围绕着这些领域,各式各样的行业都在膨胀。”“发展太快,规则跟不上,自然就要乱。”“一个简单的例子,对于这里来说,效率是生财的核心之一,那先后顺序呢?谁先出海?怎么出海?船舶的制造速度有限,先满足谁的运输?同一倾销地肯定有竞争,如何竞争?会不会打价格战?”“无数复杂的矛盾下,律法又始终跟不上完善度,那自然就出现了可以操作的口子。”“帮会势力诞生,开始用其他方式维护自己的利益,官府那边也是看人下菜,能捞则捞,反正不犯法。”“因此,普通的生意人怎么做生意?只能依附于各大势力,吃点残羹冷炙,这又进一步助长了帮会势力的膨胀。”“而这些帮会之间又形成了竞争关系,从最开始的明争暗斗,到现在几乎是水火不容,械斗、打架、互相举报,甚至暗中派人摧毁对方的商品,这些都是常有的事。”说到这里,关陆无奈叹气:“这些帮会规模太大,手里掌握的生意太多,又勾连着开海的官员,要动他们很难。”“我专门去拜访了赵诚大人,他明确表示不能真正动这些帮会势力,因为他们是开海的主力之一。”“他正在赶过来的路上,到时候听他再细说。”熊阔海头都大了,使劲抓了抓头发,咬牙道:“这种情况下,想要肃清帮会的确不现实,就算是锦衣卫插手,也压制不住人们想发财的心,得找机会制定大家都默认的规则。”周元道:“范天德呢?”“他也头疼。”关陆摇头苦笑:“哥老会在这边已经建立了分部,他带了七八十个骨干力量过来,但过江龙压不过地头蛇啊,他们讲义气这一招,不太适用于宁波府的时局,可以说是举步维艰。”“大半年了,什么事也没干成,反而…银子花没了,前几天跟我哭穷,要我拨款呢。”话音刚落,外面就已经响起了粗犷的声音。“王爷!你是个鸡儿的王爷!”门被大力推开,范天德快步走了进来,大声道:“日麻喊我们老远过来跟到你超,结果是个铁公鸡,球钱都不给,超个锤子啊!”“老子们这两个月馆子都下不成,穷得遭求不住,天天喝稀饭,哪门抢地盘?哪门跟别个过孽(打架)?”周元懵逼中。熊阔海也有点懵。关陆倒是习惯了,他反正也被骂过。这范天德就是一个天棒,只要他爽了,他能喊你爷爷,只要他不爽,管你是谁都照骂。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莫发癫疯,批咵囔咵一大堆,说到底还是钱嘛,坐到说话,不然一分钱都没得。”范天德嘿嘿一笑,搓着手坐了下来,眨着眼睛道:“只要给钱,我们这些哥老倌啥子事都摆得平!”周元道:“你摆得平个鸭儿,来这边大半年,啥子批事都没搞成,还在这装疯迷窍要钱。”范天德眉毛一掀,摊手道:“关我球事,日麻我带起兄弟过来干大事,结果你们雀雀儿批要求多得很,不许杀人放火,还不许打家劫舍,老子哪门弄嘛!”“不让我们杀人,我们哪门抢地盘?老子刀都准备好了的,不让用。”周元道:“雀雀儿?你是在说我们神雀?”熊阔海也愣住了,瞪眼道:“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这里已经乱到这种程度了吗?”范天德道:“过江龙!懂不懂啥子叫过江龙?要压得过别个,首先就是要比他们凶狠,不然他们怕你个锤子。”“胖娃儿,你也是个官,你说老子说得对不对?”胖娃儿?熊阔海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喘着粗气道:“三寸,请允许我和这个王八蛋单挑,他说话太冲了。”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 以恶制恶 有范天德在,就别想安安静静谈事情,这厮没有文化另说,关键说话跟放屁似的,随便一句都臭死人。周元直接把他打发走了,让他滚回去等钱。然后他才看向关陆和熊阔海,皱眉道:“开海初期的阵痛是必须经历的,这我们早有心理准备,但我们事先也做出了安排,就是必须要以帮会控制帮会,在隐秘地带形成规则,最后过渡到律法阶段,结束阵痛。”“如果我们连‘以帮会控制帮会’这一点都做不到,那阵痛的程度会更深、更长久,如此一来,‘阵痛’就会以另外的方式抑制开海的进程,因为这会逐渐形成垄断,会让开海逐渐丧失经济活力。”“老熊,这件事你来办,要办好。”熊阔海咧嘴一笑,无奈道:“我只能辅助你,因为涉及到开海的大局,不同于曾经锦衣卫的查案,这里是要讲究后果的,尺度我很难把控,所以我大概率只能听命行事。”周元欣赏的就是熊阔海这一点,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从不逞强,说干不了,那就一定干不了。关陆道:“要不听一听赵诚大人的意见?他很快就到。”周元笑了笑,道:“那行,听我老丈人怎么说。”众人休息了一会儿,大约半个多时辰后,赵诚快步而至。分别将近两年,岳父与女婿再次见面,第一句话就倍感亲切。“子易啊,两年前福州布政司借了我们商部几十万两白银的事儿,你还记得吗?”赵诚坐了下来,搓着手道:“你那时候拿抚恤说事儿,一直没还,不会忘记了吧。”周元挠了挠头,道:“岳父大人,小婿还真是不记得了,有这回事吗?”赵诚捂着心口道:“你这句话好伤岳父的心,商部缺钱你又不是不知道…”周元连忙道:“岳父,两年前你说商部缺钱我信,但现在的出海规模…缺个屁啊。”“臭小子,好好说话!”赵诚忍不住笑了起来,缓缓道:“现在出口规模大,海关税收稳定,虽然有大量政策扶持商户,但我们依旧捞了不少。”“但这些钱都是要归国库的,我们截留的部分属于财政拨款,紧巴巴的,也干不成什么大事。”“你啊,还是得还,不然我这账怎么做?总不能让我问陛下要吧?”“况且你也不缺那点钱…就几十万两而已。”周元心都在滴血。他是不缺那点钱,但家里的钱可都是曲老板辛辛苦苦赚的啊!这些年搭了多少进去了?只要朝廷钱不够,都是曲老板硬顶着,几年亏了几百万进去,家财都快空了。她辛辛苦苦到处跑,为了赚钱也是家都回不了,周元也不愿意让她这么累啊。“好!”周元无奈道:“岳父大人都说了,我这个做女婿的也不好不支持工作。”“还!过段时间就还!”最后他抱拳道:“还请岳父大人说说宁波府这边的事吧,给点意见。”赵诚听到还钱,当即心满意足喝了口茶,整个人似乎都爽了。他也不急了,慢悠悠地说道:“宁波府之乱是必然的,这个你应该分析得出来。”“商部也不是不作为,而是有力未逮。”“政治是环环相扣的,国策与发展同样如此。”他轻轻敲了敲桌子,叹道:“我们为什么开海?因为大晋连年征战,天灾人祸,士绅剥削,百姓已经贫苦到了极致,沿海各省大多遭到异族入侵,经济损伤极大,想要尽快恢复元气,就必须开海赚钱。”“在这样的基础下,我们做出的开海决定是仓促的,是急躁的。”“这自然就意味着,我们对各方面矛盾所准备的规则并不充分,并不完善,乱象自然就会出现。”“那么根据矛盾去补全规则,让开海走向秩序化,这就是商部要做的事。”“但还是基于仓促,商部人手不够,开海力度又大,我们自然就跟不上进程,毕竟我们不能胡乱扩大商部的规模,降低政治审核的门槛,因为那可能会让别有用心的势力的人混进来。”“事实上,已经有人混进商部了,我们的纯洁度还是为效率让步了一部分。”熊阔海忍不住道:“那不能适当打压一下帮会分子吗?维持出海的营商秩序,也在商部的职责范围之内啊!”赵诚笑道:“当然也打压,但经济利益的诱惑下,打压是吓不住那些人的。”“但我们能下重手吗?不能。”“因为商部最根本的职能,是要执行国策,是要维持或加大开海的规模,保证有货出去,有钱回来,大晋无数人都等着吃饭,等着钱花,我们要保证的是大国策、大战略的持续进行。”“帮会乱象,只是大国策面前的沧海一粟罢了。”“它就像是巨人脚上的一个疮,我们往前走的同时,必然要承受它带来的痛楚,但基于目前的情况来说,我们不可能停下来去挖除这颗疮,因为往前走的需求,远大于‘健康’。”作为金科状元,赵诚对大时局的把控很清晰,他清楚商部的职责,清楚自己作为掌舵人更应该注重哪一个方面。周元点头道:“岳父大人说得对,商部的职能实在开海方面大方向的把控,至少在这几年之内,开海是商部最重要的工作。”“开海出口的竞争,不能堵,只能梳,商部目前没有那个能力去疏通。”赵诚笑道:“再等两三年,太学宫崭新一批学员毕业,我们商部的人手扩充起来,各部门逐渐完善,律法跟上了进度,才是抹除这些帮会的时候。”“现在嘛,要以黑制黑,以暗制暗,我忙不过来,子易你得出手。”“再这么乱下去,垄断就要出现了。”“商部不会允许垄断出现,那不利于出口营商环境,不利于国策施行。那时候我就要被迫出手,一刀斩尽,如此一来,同样是开海政策的倒退。”说到这里,这个金科状元也有些无奈,摊手道:“政治与经济,就是这么循环往复,磕磕绊绊的,想要一帆风顺走下去,几乎不可能,至少目前我们的政治体制下,不可能做得到。”“而政治体制的进化,又不是一两个人可以决定的,需要太多太多的东西。”“在历史的长河中,我们都是沧海一粟,做好当下时代该做的事吧。”周元是越听越心惊,他逐渐意识到一个问题,就是…本来就很聪明的岳父大人,在两年的开海之中,接触到了许许多多的商人和外部势力,已经开始对大晋的封建体制产生了质疑,已经有了属于他自己全新的感悟。他真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天才。大晋要发展,要继续往前走,关陆的作用可能会越来越小,但岳父大人的作用可能会越来越大。内阁首辅,将来必定是他的。周元缓缓道:“要彻底清除帮会势力,目前做不到,但控制帮会,形成潜移默化的规则,给大家划红线,这我能做到。”“十天之内,我解决两个问题。”“第一,帮会问题。”“第二,汉奸问题。”赵诚双眼微眯,杀意一闪而过。他笑了起来,轻轻道:“看来你也意识到有人在勾结岛寇了,除了商人,还有官员。”周元冷笑不语。 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章 法王出手 “我对宁波府的局势不了解。”周元脸色很难看,语气都带着杀意。他的声音缓慢而沉重:“但最近岛寇的活动太频繁了,太精准了,太高效了。”“他们就算得到了西方的支持,凭什么就能在茫茫大海上精准劫持我们的商船?他们凭什么知道我们闽粤水师的护航路线?”“他们总能绕过我们的巡逻,劫持我们的商船,不付出任何代价离开。”“没有内奸,没有大量的情报支持,根本不可能。”赵诚点了点头,道:“我们已经在对商部内部人员开始逐一排查了,进行了一个多月,除了发现有贪腐情况存在之外,没有更大的问题。”“但现在排查依旧在进行之中,或许之后会有变数。”“但闽粤水师的巡航路线,商部是不会有人知道的,这一点你要让聂再荣去查,水师内部的叛徒,比商人逐利更可怕。”周元道:“一定会有两股以上的叛徒。”“因为水师内部也是不知道各大商队的出航路线的,这个情报,只能从商人内部获得。”“而后者,就是水师的叛徒。”“要全部摸出来,要让其他人知道,有些红线碰不得,碰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赵诚站了起来,郑重道:“那你大胆去办,现在商部也不干净,我不能消失太久,否则会有人起疑心,甚至怀疑到你已经来了宁波府。”“你去查的时候,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要一次性抓住七寸命脉,把他们连根拔起。”周元也连忙站起来,作揖道:“岳父放心,小婿一定把这件事办好。”赵诚摆了摆手,缓缓笑道:“子易啊,大晋崛起,乃是大势所趋,时代的车轮不是那些顽固老朽可以阻挡的。”“宁波府之乱,只是小病小痛,朝廷只要想,就随时可以镇压。”“海上的事才是大事,才是国运所系,莫要乱了主次方寸啊。”“此次行动,打蛇不重要,顺着这些小蛇,摸到恶龙,这才重要。”周元不屑道:“恶龙?他们也配!”赵诚看向周元,表情变得严肃,认真道:“岛寇那边要派人来宁波府,他们的最后通牒时间,只剩下十五天了。”“一百三十二人啊,一人一万两,就是一百三十二万两。”“无论给不给这个钱,人是一定要救的,朝廷保不住出海人员的命,开海就是一个笑话,无数商人恐怕要望而却步了,国策的推行要滞后了。”“而且,此乃国耻也!”“不要把这件事当成小事,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天大事!”周元点头道:“好,岛寇那边,我去接触。”看着赵诚的背影,周元不禁有些感叹。岳父大人各方面能力是真的强,这边的情况如此复杂,他的头脑却如此清晰。但商部太弱了,开海太重要了,处处掣肘,举步维艰啊,这个烂摊子可真是不容易。而那一百三十二人…都是大晋出海的勇士,李淑雪的丈夫很可能就在其中…这些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啊,要是救不回来,可想而知对开海的打击有多大。以后谁还敢出海?以后谁还信任闽粤水师?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冷声道:“让楚非凡别睡了!赶紧滚起来!有大事要办!”法王是有起床气的。来到房间的他满脸不爽,大声道:“老子总共才躺下一个多时辰,拜托,天大的事不能明天说?”周元淡淡道:“有人说你是个硬不起来的蠕虫。”楚非凡当场愣住。周元道:“宁波府有许多帮会势力,其中有几个庞然大物,可谓是打手众多,高手如云。”“他们以为律法不完善,官府就拿他们没办法。”“他们嚣张至极,其中个别高手还放出狠话,说当初无生教就是一群废物。”楚非凡嘿嘿一笑,道:“哎说得对,我就是废物,元子,现在激将法对我没用啦!老子聪明着呢!”周元看向他,平静道:“圣母被抢了十几艘船,御驾亲征还差点被岛寇乱炮轰死,帮会里面有岛寇的奸细,我们要从那里查起。”楚非凡的脸色当即阴沉了下来,沙哑着声音低吼道:“哪个帮会?说名字!”周元道:“关陆,带他去找范天德,确定帮会信息,准备出手。”“法王,三天之内,你要把这些帮会打服。”楚非凡怒道:“什么三天!明晚之前!我让他们全部跪下!”“小子,找出奸细来,我要亲自杀!他娘的,敢害我圣母娘娘!找死!”楚非凡对周元的衷心,一直来源于对圣母的忠心。他畏惧周元,来源于对畏惧圣母。他知道自己为什么有今天。于是,在八月二十六的夜晚,十多辆马车拖着沉重的货物,朝着码头而去。但在黑暗的街道中,涌出了大量的人,举着火把很快把车队拦住。有人站了出来,冷笑道:“谁让你们运货的?保护费交了没有啊!”范天德下了马车,直接破口大骂:“交泥马的老麻批!”“给老子看清楚,这是我们哥老会的货,不得给任何人交保护费,各人爬!”话音落下,前方五六十个打手都围了过来。哥老会也有几十个打手超前走去,剑拔弩张,气氛凝肃,大战一触即发。那领头的人笑道:“原来是袍哥啊,我们帮主早跟你说清楚了,在宁波这块地方吃点,要跪着吃,你怎么就不信呢?”“难道上次把你们教训得还不够?你以为你们几十个兄弟,真能把这里的天捅破啊!”范天德嘿嘿一笑,道:“你们帮主?他就是个哈麻皮,今天你们要是敢出手,老子就把你们弄死。”“嚯!新鲜!”领头的人缓缓拔出了手中的刀,眯眼道:“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你试试看。”马车的门突然被暴力踢开,楚非凡大步走了下来。哥老会的弟兄们全部后退,给楚非凡让出道路。楚非凡大步来到这领头的人跟前,冷冷道:“哥老会的货,不给任何人交钱,给你们十个呼吸滚蛋,不然我会出手。”领头的人懵逼了,瞪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啊,老子提刀闯江湖的时候,连无生教都不怕,还怕你?”话音刚落,楚非凡便直接朝他杀去。这人来了精神,狞笑一声,提刀就朝楚非凡身上砍。然而…法王的武功可不是跟你闹着玩的,全天下打得过他的,本就没有几个人。只见楚非凡一掌把对方的刀直接拍成碎片,然后直接抓住那人,将他的手臂一把扯断。鲜血和惨叫声惊破了黑夜,这可怕的一幕让在场众人心脏猛跳,不禁纷纷后退。楚非凡脸上染血,一拳头轻轻砸在这人的胸口,一瞬间肋骨断了四五根,口鼻都在冒血。然后他像是扔死狗一样,把这人扔到地上,淡淡道:“告诉所有人,哥老会的货,不给任何人交钱。”“另外,你们的货得给老子保护费,否则,老子非但要抢货,还要杀人。”“不服的,来碰一碰,老子天亮之前,会一直在码头等你们!”说完话,他一脚踢在领头人的身上,直接把他踢飞了出去,砸进他的手下之中。此时的他,几乎都快不喘气了。 第一千三百一十三章 大火猛煮 “昨夜楚非凡大战十三场,打遍高手,败尽英雄。”“几个大帮会忍不下这口气,竟然派出数百位打手围攻,却被楚非凡以一己之力杀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宁波府变天了。”说到这里,关陆淡笑道:“那些帮会现在要重新定位哥老会了,如果我猜的不错,从今天开始,各大帮会和家族要开始接触哥老会,试图收买了。”周元点了点头,道:“法王受伤没有?”关陆道:“有点小伤,但无伤大雅,他睡之前还说没过瘾呢。”周元笑道:“瞧给他装的,不过也是,沙皇国的数百骑兵都被法王干翻了,这几百个打手算个屁。”“这小子平时把自己吹翻天,关键时候还是管用的。”关陆道:“钱已经给范天德送过去了,哥老会真正站住脚跟之后,自然会有商户去养他们,我们倒是不必一直花钱。”“范天德在问之后怎么安排,需要怎么做。”周元冷笑道:“当然是当恶人了,从今天开始,宁波府运输的货物,我们全部收保护费,谁不给就打!”“要逼得这些大家族的货出不去,逼得他们走投无路,逼得他们必须坐上谈判桌。”“大火猛煮,把他们煮烂,煮透,痛得他们报官!”关陆笑道:“明白了,对了,黄作雨来了,请见呢。”周元笑了笑,道:“快让他进来,我倒要听一听他怎么诉苦的。”很快,黄作雨就悄然进了院子。来到周元的书房,他扑腾一下跪在地上,话也不说,直接捂着脸哭了起来。周元不搭理,只是静静喝着茶。黄作雨见他没动静,才啜泣着说道:“王爷,潮商活不下去了啊!”“第二次南海大战,潮商付出了多少,王爷心里是有数的。”“我们只是拿到了一点点苟延残喘的钱,其他钱全部给了朝廷啊!”“这两年开海,我们刚把那两三年的损失赚回来,只能说刚回本,还没开始赚呢,这又接连损失了好几艘商船,还有一百多号人。”“现在上百万两银子的缺口堵不住,那一百多人的家属天天围着我们商会不肯走,要我们去救人,这可怎么救啊!”“王爷,现在只有您能救我们了。”“不然这日子,就真的过不下去了啊!”周元敲了敲桌子,道:“哭完了?哭完了就坐下来好好说话。”“诶!”黄作雨站了起来,弯着腰道:“王爷,这可如何是好啊,一百多个人啊,这要是不救,家属能把我们吃了。”周元道:“救人的事用不着你来掺和,我也不想听你诉苦,我要跟你说几件事,你记住了。”黄作雨当即把头伸了过来。周元道:“第一,这两年潮商是赚了钱的,如你所说,把之前那两三年亏损的钱都赚回来了,所以你做好准备,把钱再捐出来。”黄作雨点了点头,然后猛然一愣,失声道:“什么?捐出来?”周元缓缓道:“我要八百万两纹银。”黄作雨又跪了下去,脸色惨白一片,痛呼道:“王爷饶命啊!八百万两,您就是把我杀了放血割肉,也凑不出来啊!”“这两年我们确实回了不少本,但那些可都是棺材本啊,潮商十几个家族卖产业、卖地、卖庄子,什么都卖了,才撑到开海,如今好不容易回本,又捐出去,朝廷也不能这么对待我们啊!我们是爱国的啊!”周元道:“这不是朝廷的命令,这是我在请你帮忙。”“你的船丢了,谁在作祟?”“失去的东西要不要拿回来?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这些事是朝廷该做的,是我该做的。”“打仗已经是必然的事了,但我没钱,朝廷也没钱,商部也没钱。”“没钱怎么打仗?我只能找你帮忙了。”“这么多年老朋友了,你总不能袖手旁观吧?”黄作雨眼泪汪汪的,颤声道:“这…王爷…不是我不帮,是我们真的拿不出来啊!”周元笑道:“卖产业,卖宅子,卖地,你们潮商十几个家族凑一凑,八百万两应该没问题。”黄作雨道:“真的不够!”周元道:“关陆把你们查清楚了,八百万两尽力凑,应该能凑出来。”“老黄啊,钱乃身外之物,没了还可以赚嘛,要是打仗赢不了,以后大家就真没法做生意了。”黄作雨又快哭了,他脸色惨白,喃喃道:“这、这我也交待不了啊,潮商这几年太惨了,王爷,重新想个法子吧!”周元看向他,缓缓道:“打仗需要钱,潮商不给,就要有其他家族给。”“所以问题来了,你们的船为什么会被劫持?你们的航行路线是怎么暴露的?是哪些竞争对手有能力查到你们的航线?”“这个问题查透了,才能找到鬼,才能顺藤摸瓜找到罪魁祸首。”“你不想给,总要有人给吧?”黄作雨愣了一下,当即咬牙道:“查不清楚啊!我们内部不可能有人是内奸吧?这些货物可都是我们潮商的,谁会侵害自己的利益呢?”“至于竞争对手…倒是有几个家族能与我们潮商争一下,但他们也都是名门望族,不可能…”周元冷冷道:“别说什么不可能,利益面前,哪有什么不可能。”“今晚关陆就要跟你走,你要把宁波府几个大商户的信息全部整理出来,进行具体分析。”“商船失联,各大商户都开始收紧出海频率,有谁是反常的?”“所有人都在亏钱的同时,谁在赚钱?”“你对各个商户的经济能力要做摸底,要从银钱方面去筛选可疑的人。”“先把一批家族给我筛出来,接下来的事,才能交给我办。”黄作雨深深吸了口气,道:“王爷放心,潮商在这里也待了这么久了,对其他家族摸底还是有把握的,给我两天时间!”周元道:“你只有一天时间,明天天亮之前,我要拿到名单。”任何事都有迹可循,世界上没有天衣无缝的阴谋。勾结岛寇,必然是能换取到巨大的利益,从出口规模、近期生意扩张等多个方面详细分析,就一定能抓到线索。另外,周元还打算钓一次鱼。就用哥老会去钓鱼,一定能钓到大鱼,因为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周元到了宁波府。大多数人,还以为他在西域呢。“让章飞做好准备,这一次需要他们铤而走险。”周元眼中的杀意已经快挡不住了。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 端倪 周元来宁波府,首先是要见人的。在这里,他埋下了许许多多的种子,就是为了在开海的时候,以应对阵痛。黄作雨走后,一个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进来,看到周元,当即跪下大声道:“下官参见王爷千岁!”周元端着茶杯,缓缓道:“你家里出鬼了知不知道?”乌忠道:“下官知晓,潮商第二批商船失联之后,我就已经怀疑是出了内鬼。”“但我不敢打草惊蛇,不敢明面上调查,只能派密探慢慢搜集情报,至今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收获。”“那些大家族,做事谨慎圆滑,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我们找不到什么破绽去钻开那个口子。”“但下官总结了一些名单,请王爷过目。”周元接过信来,仔细一看,缓缓眯起了眼。只见信上赫然写着“奉化蒋家、江西程家、香州洛家、临安李家。”乌忠低声道:“奉化的蒋家,是…是先皇淑妃的娘家,是江浙地区数得着的大家族,深耕宁波府数十年,势力极大。”“江西程家,是著名的书香门第世家,曾经造就一门三进士的科考神话,家族传承二百年,出过两个状元,一个榜眼,以及六个进士。”“昭景之后,程家没落,开始从商,已经十余年了。”“至于另外两个家族…”周元淡淡道:“我来说吧,香州洛家,是指巡南王洛云赫的家族吧。”“临安府的李家,你说的是李允华?当今东番总督李照鹿的家族。”乌忠点头道:“这四个家族,从开海最初就参与了进来,规模日益庞大,下边也都养着帮会…他们,都很可疑。”周元道:“去偏厅休息,等苟允到了再继续说。”“是,下官暂且告退。”乌忠大气都不敢喘,低着头缓步退离。片刻之后,书房的门推开了。来的当然不是苟允,敢直接推周元的门的,本就没几个。只见庄玄素穿着一身劲装,快步走了进来,端起周元的茶就猛喝了几口。然后她才道:“我比你早到一天,然后迅速接手内廷司分部的工作,刚刚开展,关陆就说你到了。”“你查出名堂了?”她看着周元,眉头微微皱着。周元道:“坐,看你两个大黑眼圈,你是铁人啊,不睡觉的啊!”庄玄素摆手道:“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儿女情长的,有啥意思,我现在只关心你查到哪一步了。”周元把桌上的纸递给了她。庄玄素看了一遍,也是吓了一跳,道:“连巡南王和蒋家都被牵扯进来了?沁水和阮芷那边你怎么交代?”周元脸色阴沉,冷冷道:“和沁水、阮芷有什么关系?她们卖国了?”“一个忙着和曲灵做内务府的生意,把银钱支援到各地,一个忙着研究学术,她们哪里知道这些。”“我把话说在前头,无论是谁,无论多大的来头,只要做了卖国贼,就别怪我心狠手辣。”“陛下连亲爹都敢杀,我有什么不敢杀的?”庄玄素明显是松了口气,又道:“李家…李照鹿可是赵诚的生死至交啊!”周元道:“我不杀,他爹也得杀他!”“我只希望他们是清白的,到时候我也不至于难做,但如果但凡是沾上了,哪怕是知情不报,我也要他们见血!”庄玄素坐了下来,有些疲累,缓缓叹了口气,道:“都是大家族,也不缺钱花,竟然为了生意,做出卖国求荣的事,真是可耻。”周元想了想,才道:“你飞鸽神京,让沁水和洛云赫南下一趟。”庄玄素道:“有必要吗?牵扯进来,你不好做人啊。”周元道:“说清楚才好做人,瞒着才是不好做人。”“我做的事,见得光,不怕质疑。”庄玄素无奈摇了摇头。然后她看向周元,轻声道:“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周元道:“看你的样子,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庄玄素道:“关于叶青樱的。”周元腾地站了起来,大声道:“她难道没去南海军事学堂!她去哪里了!”庄玄素犹豫道:“我也是到宁波府通过内卫才知道,她并没有去福州府,而是直接到了宁波,带着几个内卫出海了。”“她一定是去找…找那些俘虏了。”周元忍不住一拍桌子,大声道:“糊涂!莽撞!谁让她去的!这是海上!岛寇有多凶险她难道不知道吗!”庄玄素从怀里拿出一个纸条递给他,说道:“这是她临走的时候留下的。”周元慌忙打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简短的话语——“岛寇不可能把人质劫持到本土,航线太远,成本太高,也不利于交换赎金。”“我们宁波府的货,大多都沿着海岸线一路往西南发往南洋诸国,货船却都在东番岛附近海域失联。”“我怀疑,人质就在东番岛海域附近,我打算带着内卫先到东番岛,然后找一找东番岛周边的岛屿,或许能查探到人质的消息。”周元一把将纸条攥紧,咬牙切齿道:“她去东番岛了,甚至可能已经从东番岛出海了。”“我就算是再急也鞭长莫及了。”“你立刻给聂再荣发信,让他派巡洋舰立刻去东番岛联系李照鹿,把叶青樱找到,给我押回来,不许她做任何事。”庄玄素道:“我已经写信过去了,你也别太担心,叶青樱也是经验老道的人了,她不会太莽撞的。”周元大声道:“她就是愚蠢!我行我素习惯了!谁允许她这么做的!她有这个权限吗!”“回来你就给她把等级降到最低,只能窝在据点写文稿那种!”庄玄素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要从侧面协助他,岛寇的代表要尽快见啊,稳住对方啊!”“这样一方面有助于救出人质,一方面即使叶青樱被抓住,我们也能从侧面保护她。”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岛寇的代表在哪里?我今晚就见。”“先拿定钱稳住对方,见到人质,再详谈细节。”“我现在只希望以叶青樱的速度,还远远没有做出是实质上的行动,只是刚到东番岛而已。”庄玄素道:“她是十天前出发的,没有那么快,最多最多也就刚到东番岛,聂再荣那边速度快点,应该能截住。”“另外,那边也有飞鸽通讯,我可以让福州府分部的内卫传信给东番岛布政司。”周元道:“立刻去办!越快越好!”“好!”庄玄素快步走了出去。周元只觉闷得慌,走出院子,对着手下吩咐道:“让黄作雨准备五十万两白银,我明晚要用。”“我去见见岛寇,我真想念他们了。” 第一千三百一十五章 小人得志 “我没有权力,甚至没有威望。”苟允跪在地上,面色苦涩,摇头道:“滃洲大战之后,我接手浙江商会,为开海做准备。”“前期强调的是树立精神,团结协作,扶持投资新商户,建立一个强大的商业整体。”“但随着开海进度加大,各大世家入场,我们浙江商会的影响力就下降了。”“这些世家大族,有关系有人脉,有资金也有威望。他们有他们的规则,我们融不进去,也斗不过他们,于是形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说到这里,苟允叹息道:“我曾为此事专门找过尚书大人,但尚书大人说,商部不会因为所谓的‘精神’和‘道义’去限制任何一个商户,他让我自己用商业手段去解决,而不要奢望用政治手段。”“我明白尚书大人的意思,他是不想拖慢开海的进程,但浙江商会的确能力有限啊。”周元瞥了他一眼,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他才缓缓道:“你和乌忠要完成信息整合,把各大商户和家族的资料都整理清楚,判断出其中的疑点,和黄作雨一起分析,找出鬼来。”“大晋依旧处于开海初期,我们暂时的政策的确是不以政治手段干预经济行为,但那些大家族做的事,已经不在经济行为的范畴之内的了。”“仔细查,谁的船没被劫过,谁在这段时间没有收紧出口规模,谁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多次完成了商业兼并和扩张。”“商船被劫,不可能没有内鬼,我们没有什么线索和证据,谁是这段时间的受益者,我们就查谁。”周元轻轻敲了敲桌子,道:“从现在开始,你们的行踪和行为会被严密监视,这是为了避免情报泄露,查出东西之后不许声张,要第一时间像我禀报。”乌忠和苟允对视一眼,面色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周元独自坐在书房,静静喝着茶。宁波府的局势很乱,矛盾是千丝万缕纠缠不清的,周元心中千头万绪也不太能第一时间理清楚。但他知道,要真正放开手脚去干,第一件事就是要把人质赎回来。一百三十二人,一个人一万两银子,这个钱再憋屈都得给。黄作雨哭归哭,闹归闹,关键时候还是帮得上忙的。五十万两银子在第二天清晨就送到了,庄玄素在中午的时候联系到了岛寇的代表,晚上约好了见面洽谈的时间和地点。“这人叫小岛三郎,官职和具体身份都查不到,汉话很流利,有点偏福建口音,应该在福州府待过很长时间。”“说话很斯文,读了不少书,属于比较博学那一类型。”“很聪明,胆子也很大,听说晚上要洽谈人质之事,他甚至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似乎不怕我们翻脸。”庄玄素皱着眉头道:“我担心你去见了他,行踪就暴露了,那么方方面面的事都要受影响啊!”周元道:“所以这一次由熊阔海去见,以钦差大臣和恪毅侯的身份,他脑子聪明,足够有能力应付复杂的问题。”熊阔海则是点头道:“主要确定几个点:第一,人质现在是否还安全;第二,岛寇收到钱会不会放人;第三,具体且安全的交接方式。”“如果有可能,我们当然更希望知道人质的具体位置,这样方便我们做多手准备。”周元道:“我在隔壁旁听,也感受一下这个岛寇到底是什么谈吐,试图分析对方的身份和职务。”事情完全说定,周元等人便悄然出发,来到了宁波府比较知名的远客酒楼。周元独自坐在隔壁的包厢,以他的听力,现在已经足够听清楚熊阔海他们的谈话。熊阔海走进了包厢,也在静静等待着,很快,一个身材矮小、穿着黑衣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抱了抱拳,笑道:“小岛三郎,参见大晋恪毅侯。”熊阔海面色冷漠,瞥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包厢的另一侧。两口打开的箱子里,装满了白银,叠放整齐,可以一眼就算出具体的数额。然后熊阔海才道:“五十万两白银,这是定钱,见到人质之后,再付剩下的八十二万两。”小岛三郎缓缓坐了下来,温和说道:“不愧是钦差大臣,做事情就是痛快,这定钱我收下了。”“只是在收到所有赎金之前,我们不可能让你们见到人质。”熊阔海冷笑道:“万事好商量,你不必把话说得这么死。”小岛三郎则是摇头道:“恪毅侯,不是我要把话说死,而是我来到这里之前,得到的命令就是这样的。”“这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我只是一个不重要的边缘人物,连人质在哪里都不知道,又怎么答应你呢?”“我就算是死在这里,也说不出关键的信息啊!”熊阔海缓缓道:“看来你也明白,一旦惹怒了我,我会直接跟你翻脸。”“你强调你身份的卑微,无非就是怕死罢了。”小岛三郎道:“怕死可不是什么缺点,我的确怕死,但我既然来了,自然就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否则回去也是死。”他看向熊阔海,道:“我知道你们想打探什么,我坦诚地讲,人质还活着,就在我们船上住着,但毕竟是底舱,条件艰苦,再这么拖下去可能真的会死人。”“然后,只要大晋肯给赎金,我们自然是要放人的,杀人给我们带来不了利益,我们当然选择拿钱放人。”“来海上嘛,谁会和生意与白银过不去呢。”熊阔海道:“不必说这种所谓的坦白话,我不可能信你,你必须要给我一个实在的东西,否则我怎么知道给了钱你们放不放人?”“五十万两白银的定钱,是大晋朝廷的诚意,你们也得拿出自己的诚意来才行,否则我们怎么谈下去?”小岛三郎笑道:“不好意思,我想…我们不需要拿出诚意,人命在我们手上呢,不是嘛?”“如果你们不肯信任,我们只好杀人了。”熊阔海眯眼道:“我从锦衣卫一步步爬上去,也在战场上厮杀过,你真以为我会在意一百多条贱民的命?”“你们最好把人质都赶紧杀了,这样我就可以让家属把愤怒转移到你们身上,我就不必背锅了。”“拿人命威胁我,有意义吗?”小岛三郎摇头道:“如果不在意那些人命,恪毅侯就不会与我见面了。”“一百多个船员都死了,他们的家属会炸翻天,无数的人会害怕出海,你们大晋的开海国策,就会因为安全问题而迅速萎靡。”“阁下身为钦差大臣,如果救不回人质,影响了开海国策,恐怕也是要被砍脑袋的吧?”熊阔海冷着脸不说话。小岛三郎笑了起来,咧嘴道:“你看,你虽然很聪明,装腔作势在这里摆谱,但你没有实际的谈判筹码,就吓不到人。”“另外你们也别想对我动手,我要是出事了,那一百三十二个人,一个都活不了。”熊阔海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而小岛三郎已经站了起来,摇头叹息道:“钱,我的人会很快来搬,给我看好了。”“剩下的八十二万两,按照日期赶紧给我送过来,否则你们也别想救人质。”熊阔海冷声道:“我们怎么确定你收钱了就会还人质?”小岛三郎道:“我刚才已经讲过了,人命没有钱贵,我们知道该选什么。”“除此之外…你们根本没有资格怀疑我们,明白吗?”“你敢不给钱试试?”“你们能做的,只能是听之任之,乖乖照办。” 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 潮州商帮 “嘭!”茶杯被狠狠砸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熊阔海喘着粗气,攥着拳头,咬牙切齿道:“卑贱猴子,岛寇小贼,仗着手上有人质,竟然如此猖狂,狗日的,老子什么时候受过这鸟气!”“等救出了人质,老子要亲手抓住他,让他好好体验体验众生问道的快感!”所谓的众生问道,就是打碎全身的骨头,撑开幽深的古道,涂上蜂蜜,引万千虫蚁入菊。周元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低着头把玩着茶杯,缓缓道:“距离最后的通牒,仅有五天的时间了。”熊阔海道:“给个屁!看他的嚣张态度!就算我们给钱了,那些狗贼也未必会放人。”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不能不给,纵然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要尽力营救人质,这是我们的该背负的责任。”熊阔海叹了口气,道:“你还有那么多钱吗?八十三万两啊,五天之内就得要,太急了,黄作雨拿得出来吗!”周元道:“就算他拿不出来,也要从其他地方找,哪怕从商部借。”“真憋屈!”熊阔海无奈道:“到底是谁泄露了各大商船的航行路线?老子要把他们生吞活剥!”周元面无表情道:“章飞那边在准备了,你去一趟哥老会,告诉法王和范天德,压紧一点,逼那些商户走投无路。”“嘱咐法王,告诉他,从今天开始,可以杀人。”熊阔海身影一震,随即狞笑道:“太好了,我猜他等这个消息已经很久了。”“我现在就去哥老会,你呢,你怎么安排?”周元想了想,才道:“我明天去找黄作雨吧,需要钱啊,还是希望他能站出来帮忙。”翌日。在马车上,周元也是有些感慨。每一次海上的大战,潮商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他们贪利,他们也重信,在危急时刻,他们也会抛弃一切,为国为民。虽然和黄作雨的相识过程并不美好,但这小子还是经住了时间的考验的。第一次大战,潮商亏了至少千万两白银,如今赚了一部分回来,我这边又要开口…如果对方真答应了,这就意味着潮商家族付出超过两千万两白银了。黄作雨作为潮商的龙头,也难啊!“主公,前面宅子围了,进不去了啊!”下属的声音让周元皱起了眉头,他也听到了前方那吵吵闹闹的声音。掀开帘子探出头去一看,只见前方街道尽头挤满了人,有的在哭,有的在骂,有的拿着棍棒锄头,举着在砸门。周元悄然下了车,混进了人群之中,在人头攒动的尽头,看到了“潮州商帮”的牌匾。下一刻,一个锄头突然出现,把牌匾勾了下来。众人围过去踩踏着,大骂着,痛喊着。“黄作雨!有本事你滚出来!”“这么大的商会啊,牌匾都是金丝楠木做的,怎么就给不起罚金,怎么就救不出人来!”“黄老爷!求您发发善心吧!我男人是给你们潮商做事的啊,你们不能不管啊!”“只要你们肯给钱,岛寇一定会放人的啊!”锄头,棍棒,怒骂声,痛哭声,牌匾砸在地上的沉闷响声,以及那红色的大门打开,那刺耳的嘲哳声。这像是宁波府开海乱局的缩影。黄作雨满脸疲倦走了出来,迎接他的是各种臭鸡蛋烂柿子,全部朝他身上招呼。仅仅几个呼吸,他便全身脏透了,眼角也裂开,鲜血随之流出。他没有在意,只是看向在场数百人,大声道:“诸位!请听我说几句行不行!”这一刻,天地似乎都安静了,所有人都看着他,或是乞求,或是愤恨,或是无奈。黄作雨深深吸了口气,丝毫不管身上的污秽,而是咬牙道:“无论是我黄作雨,还是我们潮州商帮,都是名声在外的,大家都是了解的。”“我们是逐利的,但我们也有大义!”“两年前第一批出海的货款回来,我们发了劳工的钱,我们发了产商的钱,剩下的钱全部捐给了朝廷抚恤将士,造船造炮,唯独我们自己没拿一分钱!”“这是不是事实!”他语气已经有些哽咽了,红着眼眶,沙哑着声音道:“商会的家族,找到我头上来,跟我哭闹,说祖宅都保不住了,祠堂都保不住了。”“我们心痛,但我们依旧担起了身上的责任!”无数的百姓都低下了头,一时间抽泣声多了起来,怒骂声也没了。黄作雨道:“如今开海大潮滂滂,你们信我,家里的顶梁柱跟着我干,置生死于度外,勇闯大海,我黄作雨心中感激。”“货船被劫,船员被扣,我心里清楚,也在想办法救。”“请大家耐心在家等待,我在这里可以承诺,无论多少钱我们都愿意给,只要能换回大家的亲人,潮商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在所不辞。”说到这里,他扑腾一下跪在地上,大声道:“诸位,再给我一点时间吧!我们一定尽力而为啊!我给大家磕头了!”烈日炎炎,照亮了每一人的脸。有老妪跪了下来,哭道:“黄老板,不是咱们逼你啊,是…是我就这么一个儿啊!求黄老板了!”“是啊,家里还有四五个孩子要养啊!”“黄老板帮帮忙啊!”一时间…陆陆续续的,数百个家属都跪了下去,痛哭不已,大地一片哀嚎。谁是对的,谁是错的,都是苦的。家属们衣衫褴褛,有的白发苍苍,有的挺着孕肚,有的牵着孩子,大多都是妇孺老人。黄作雨就跪在那一滩污秽之中,身前就是“潮州商帮”的牌匾。他低着头,双眼含泪,已经快走投无路了。家属们陆陆续续离开了,说着哀求的话,诉着哀痛的苦。这些话像针一般,刺进黄作雨的心。黄作雨咳嗽着,啜泣着,不禁老泪纵横。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时时刻刻都像是在油锅里煎啊。他真的快坚持不住了。直到他听到了一丝意外的动静。他抬起头,看到了周元。周元正趴在地上,用衣袖擦拭着那布满污秽的牌匾,然后把牌匾立了起来。这一刻,黄作雨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他泪水横流,哭道:“王爷,我们潮商什么都愿意做,只求你保住这一块牌子啊,这是几代人的心血啊!”“把事情弄成这样,我…为…为国家添了麻烦,害得大家都陪我忍气吞声,我黄某有罪…愧对王爷的信任…”周元看向满地的狼藉,面色平静,缓缓道:“你看这牌匾,虽然倒了、脏了,但只要擦干净,立起来,还是可以用。”“大晋经历过很多困难,但都挺过来了,不是吗?”黄作雨连忙站了起来,擦拭着身上的污渍,哽咽道:“王爷里面请。” 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 组织海钓 黄作雨匆匆换了一套衣服,又赶紧拿了一套衣服给周元换上。他让人泡茶,叹息道:“两年前…也就是打败荷兰人之后,我们只分到了一些零头,用来保存最后的基业。”“这两年来,我们开海出口,赖于朝廷支持,赚了不少钱。”“但要弥补之前的损失都很勉强,十多个潮商家族也在攒钱,希望能买回当初卖出去的产业和地皮。”“现在要说服其他家族又把钱拿出来,的确太难了,大家好不容易熬过来嘛,可以理解。”说到这里,他低下头小声道:“但我给他们说了,说朝廷需要八百万两银子,大伙儿也别忙着去购回产业了,再熬一熬,使劲凑一凑。”“大多数家族都不同意,但也只是耍脾气,最终还是会听我的。”“我们商会不同于浙商、晋商,我们的商会龙头,是真正能领导他们的。”“所以他们再不满意,也得听我的,”“八百万两白银,一个月之内,全部凑齐。”周元看了他一眼,道:“一个月之内凑齐?这么紧的时间,恐怕很多产业都要贱卖吧?”黄作雨点了点头,无奈道:“有什么办法?岛寇都闹到宁波府来了,不打他们,我心里过不去那道坎。”“王爷,你刚刚也看到了,跪在门口那些人,可怜啊…”“不把人质救回来,我…我这辈子良心难安啊!”周元道:“朝廷的想法也是,无论如何,用尽全力去救。”黄作雨连忙道:“那剩下的八十三万两银子,我最迟明日给王爷送来。”“另外,昨晚和知府大人、苟会长深入分析了一下,得到了两个信息。”“最近两个月以来,临安府李家在开海上大量投入银钱,多次兼并商户,组织了足足四次出海,规模是一次比一次大。”“尤其是在我们潮商的货船被劫那段时间,他们迅速占领了南洋的市场,第一批船已经回来了,赚得盆满钵满啊!”周元微微眯眼,道:“看来他们的船没被劫。”黄作雨道:“绝对没有,前些天还大摆宴席庆功呢。”“江西程家和香州洛家也在疯狂扩张,利用我们船被劫的市场真空期,在大家人心惶惶的时候果断出手,完成多次商业买断,尤其是瓷器行业,盘下了好多口大窑。”“我们怀疑,临安府李家、江西程家和香州洛家,都不干净。”“但只是怀疑,因为这本就是推测。”周元站了起来,缓步朝外走去。他轻声道:“老黄啊,你承诺的事,要做到。”“另外,门口的匾额已经擦干净了,要保护好。”黄作雨对着周元作揖,大声道:“王爷,咱们潮商全靠您了!”……悄然回到庄园,神雀的探子也把关键的人物叫来了。庄玄素坐在一旁喝着茶,眉头紧皱,似乎在想着什么事。关陆则是仔仔细细看着地图,最终欣慰地笑了起来。片刻之后,章飞风风火火来到书房,半跪而下,大声道:“属下参见主公!”周元道:“来得好,人凑齐了没有?”章飞点头道:“凑齐了,一共三十人,都是江湖上的好手,年纪也不大,水性好得很。”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好,你们准备好去哥老会,他们在五天之后,要出一次海,来一次大海钓,争取把岛寇都钓出来。”“详细的计划,我会提前去哥老会跟你们商量,现在叫你过来是给你提个醒,这一次行动会很危险,让大家都务必要做好准备。”章飞当即道:“主公放心,我手底下的精锐,随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只要能救回人质,我们什么都不怕。”周元道:“从现在开始,他们恶补出海和货物的常识,以免出现破绽。”“时间不多,要抓紧,救人的成与败,在此一举了。”章飞正色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办!”他走之后,关陆缓缓道:“我和黄作雨商量了一下航线,从宁波港出发,一路向南,东番岛以东的海域,前往吕宋。”“货物以茶叶为主,这样损失不会太大。”“聂再荣将军已经联系到了,他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同时确保行踪不泄露。”周元点了点头,道:“等他到了之后,我们再详细计划这次大海钓,到时候一定要一口把对方吃下,把人质解救出来。”关陆道:“那属下先去思索一下具体的计划,到时候再请主公定夺。”直到房间里只剩两个人,庄玄素才疑惑问道:“匆匆把我喊过来做什么?我在监视码头那边的情况,很忙的啊。”周元道:“狐狸已经露出尾巴了,锦衣卫的人手不够,需要内廷司帮忙。”庄玄素眉毛一掀,当即道:“是谁!”周元笑道:“严密监视香州洛家、临安府李家和江西程家,他们在这段时间大规模扩张,都有巨大嫌疑。”“要秘密监视,不能走漏风声,掌握确实的证据,向我禀报。”庄玄素当即道:“没有问题,我们内廷司在这里扎根多年,有的是经验。”周元继续道:“关陆向我禀报,说蒹葭她们全部南下了,就在我南下的当天就上了船,然后顺着运河而下。”“你说我该让她们去哪里呢?”庄玄素眉头一皱,道:“她们来做什么?沿海都不太平,临安府不能去,李家现在有问题。”“宁波府、福州府都有可能发生战争…”“让她们都待在金陵好了。”周元点了点头,道:“那你帮我飞鸽一封信到金陵,让那边的内廷司在码头截住她们,不许她们南下。”庄玄素道:“没问题,那我去办了。”她风风火火朝外走,见周元坐在椅子上不动,无奈叹了口气,又走回来,到了他的身边。她亲了周元一口,道:“今天心情这么不好吗?都不说几句吊儿郎当的话,也不占便宜了。”周元看向她,伸手就朝她心口抓去。庄玄素连忙躲开,急道:“我也就是一问,顺口关心,你别闹啊…大事更重要。”周元笑道:“如果有一天我惹你生气了,你会怎么办?”庄玄素忍不住笑道:“你惹我生气的时候还少吗?我一个弱女子,我能怎么办?打也打不过你,吵也吵不过你…”你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别抖好吗?周元也无奈,拍了拍她的脸,道:“滚去忙你的吧。”“好嘞~!”庄玄素脸色红扑扑的,心满意足地走了。 第一千三百一十八章 走投无路 周元坐在书房之中,没有表情,只是陷入了沉思。天渐渐暗了,他的脸色也渐渐暗了。天黑尽了,屋内没有灯火,他的脸也黑尽了。只有眼睛在发光。他缓缓站了起来,缓步朝外走去,走过灯火通明的街道,与无数的马车擦肩而过,来到了繁忙的码头。这里到处都是人,全是穿着黑衣,提着武器的人。无数的劳工都不见了,只有帮会在这里对决。今晚,是楚非凡以一己之力,单挑整个宁波府帮会的日子。哥老会仅有六七十人,全部站在楚非凡身后,齐声扯着嗓子大骂。法王就坐在椅子上,身穿儒生长袍,拿着一把白扇,缓缓摇着,正在装高手。而在他的前方,是密密麻麻的帮会打手,少说也有五六百号人,一个个凶神恶煞,龇牙咧嘴。几个中年大汉站在最前面,其中一人开口:“这位朋友,大家都是来做生意的,来发财的,你一定要挡所有人的路吗?”“不如好好谈谈,商量出个法子来,安安心心做生意。”“一直这么打下去,大家谁都讨不了好。”这种赛前垃圾话的事儿,范天德比法王更专业。他当即大吼道:“我热烈的马,你龟儿子现在晓得说人话了?之前不是一副要不完的样子嘛!”“现在打不过了,就拉稀摆带了嘛,过来给我们一个磕几个响头再说。”法王一挥手,尽显高手风范。他缓缓站了起来,冷笑道:“什么叫一直打下去?今晚我就彻底把你们打废!”“什么叫谁都讨不了好?是你们讨不了好!”“别废话了,出手吧,老子时间紧迫!”说完话,他右脚轻轻朝前一踢,一颗石子直接被踢起,朝前飞去,砸在了这人心口,痛得大汉龇牙咧嘴。“妈的忍不了了,干他们!”大汉怒吼出声,数百人朝着哥老会杀来。哥老会范天德等人转头就跑。法王一个人直接朝前冲去。他狞笑一声,全身的内力都涌了出来,杀进人群之中,犹如狂风扫落叶一般,将一个个打手击退。这些打手虽然人多势众,但根本不会配合,基本的阵型都没有,对于法王来说,还不如五十个训练有素、配合得当的军人。他直接朝着领头的那几个杀去,随手在地上捡起一把大刀,一通乱砍,砍得到处都是惨叫声,到处都是断肢,全身都染了血。看到这一幕,这些打手彻底慌了,尼玛的,都是出来混口饭吃而已,你怎么真杀人啊!一下子所有人心态崩了,纷纷后退。领头的大汉也想跑,被楚非凡一掌拍翻在地,然后直接提了起来。“放开我们帮主!”有人怒吼,想要上前营救。楚非凡大吼道:“和哥老会作对!这就是下场!”他直接将这人的脑袋砍了下来,提在手上,任凭鲜血流淌。这一刻,天地都寂静了,所有人都呆住了。提刀砍人,致伤致残都行,你杀人?这是破坏原则的啊,官府不可能不管杀人啊!而法王丝毫不在意,而是直接把人头随意扔在地上,冷冷道:“从今天起,在码头出货的所有船,必须交保护费,按照货款的两成来算!”“否则,老子就要杀人!”“谁敢不听,别怪老子提刀找到你们老巢,一个不留!”周元静静看着这一幕,低头对着旁边的神雀探子说道:“让乌忠做好准备,陪我演戏。”神雀的探子去了,周元也没有逗留,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并没有等多久时间,大约一个时辰,一大群人已经来到了衙门,敲响了鸣冤鼓,连那大汉的人头都带来了。一个个大家族的人,也终于现身。如果这件事他们不能很好解决,将没有人再敢为她们办事。同时,这也是利益,如果不处理掉哥老会,他们难道真要给保护费。甚至他们在高兴,他们认为哥老会踩到了红线,必不能在宁波府立足了。“你再大的高手有什么用?你杀了人,得罪了朝廷,还能待得下去?”“当年无生教那么多高手,不也销声匿迹了么,如今的大晋,有卫王坐镇,不是以前了。”大家族的人冷笑着,以为胜券在握了。“升堂!”乌忠大喝一声,捕快们拄着杀威棒,各大家族的人都大步走上前来。李允华大声道:“知府大人,在下…”“住口!”乌忠怒道:“堂下何人?可有功名在身?若无功名,见本府为何不跪?”“本府未曾问话,你便开口吆喝,实在是藐视公堂,来人,给我掌嘴十下!”两个捕快瞬间把李允华按在地上,一个捕快过去,直接抽了十个大嘴巴,在场所有人都傻了。李允华那可是东番岛总督的独子啊,那是实实在在的封疆大吏,正二品大员,将来是要进京入阁的人物啊,你一个知府敢怎么打人?李允华也懵逼了,长这么大,他还没有被打过嘴巴子啊。乌忠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有何冤情,详细说明。”程家的程旭,以及洛家的旁系洛连海,都下意识皱起了眉头。他们看出了乌忠的态度,一时间心中有些疑惑。李允华咬牙切齿,忍着屈辱道:“启禀知府大人,我等今夜在码头装货,突然哥老会的人打杀过来,出手狠辣,见人就砍,致十四人残疾,致一人死亡,罪大恶极,律法不容啊!”“这就是死者的人头,请大人明鉴。”乌忠看了一眼,缓缓道:“我知道他,就是号称黑阎王的帮会头子嘛。”“他被人杀了?有证据吗?还是说他自己摔的,把头摔掉了?”听到这句话,李允华双眼一黑,差点没给气死。但他已经明白了,哥老会官府有关系,这个乌忠在扯犊子。“知府大人,草民有事禀告!”楚非凡大步走了进来,全身的血都还没擦,一下子把李允华等人吓得冷汗直流。“大人,我要举报,这些帮会分子在码头斗殴,影响了我们装货。”李允华当即道:“他藐视公堂!”乌忠视若无睹,道:“这些帮会分子整日斗殴,是该管一管了。”李允华道:“大人,他就是凶手啊,他身上的血都还在。”乌忠道:“你身上怎么有血?”楚非凡咧嘴笑道:“他们斗殴,满地都是血,我不小心摔的。”乌忠点头道:“这些帮会分子太可恶了,他们以为宁波府没有王法吗!”“你们三个家族,为帮会伸冤,是不是你们在培植资助帮会?”“你们太大胆了,明摆着跟官府作对啊,本府现在作出判决,罚你们一个月之内,货船不许出海。”听到这句话,程家和洛家两个领头的对视一眼,低下头不说话。李允华则是怒道:“狗官!你这是明目张胆偏袒维护哥老会!你不怕锦衣卫和内卫追查吗!”话音刚落,汪汪大人从公堂之后走了出来,道:“李公子,本人就是锦衣卫指挥使,你是有什么案情要禀报吗?”李允华当即面如死灰。他咬牙道:“我会让我爹参你们的!你们等着!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你们等着!”王昂淡淡道:“李允华辱骂朝廷命官,给我抓进牢里去,好好伺候着。”几个锦衣卫顿时冲了上来,将李允华直接绑了。乌忠看向程旭和洛连海,道:“两位记住了,一个月之内不能出海,否则别怪本官法不容情!”两人低着头,快步离开。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 绸缪 “演得很好。”公堂后厅,周元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就是要演出这种明目张胆、目无王法的感觉,让他们知道,就是我们摆明了要整他们。”“要让他们走投无路,让他们心中的气找不到地方发泄,就会再次铤而走险。”“如今这几个家族铺得太大,一个月不让出海,回款就慢了一个月,这是大压力,看他们怎么处理。”王昂皱眉道:“我们演真明显,会不会吓到他们,让他们不敢有动作啊!”周元道:“一定会有动作的,等消息就好,我去见见李允华。”王昂点了点头,忽然瞪眼道:“什么?见李允华?这岂不是…”周元并没有回答,而是缓缓道:“配合熊阔海,把锦衣卫的事做好。”他缓步来到了天牢之中,还未靠近牢房,便听到了李允华的大吼大叫。“老子要举报你们!”“老子要向陛下递折子!”“不管你们后台多大,老子非整死你们不可!”“有本事把老子杀了啊,锦衣卫的杂碎,你们敢吗!”周元缓步靠近,摘下了披风,冷冷看着他。这一刻,李允华当场愣住了。他瞪大了眼,话都变得结巴起来:“你…你…你怎么…”周元道:“这么多年了,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李允华攥着拳头道:“你…你已经是这么大的人物了,为什么…为什么要…你为了打击帮会?何苦如此,只要你站出来说句话,谁敢不收手?谁敢跟你对着干?”周元瞥了他一眼,道:“你爹不让你当官是对的,你的脑子太简单,最初级的政治斗争都能要了你的命。”“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没有对错,只有目的,只有利益。”“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给你指条明路。”“明天回家之后养一天,后天去哥老会奉茶道歉,这样在货物出海方面,我允许你钻空子。”李允华大声道:“奉茶道歉?不可能!”周元道:“你的面子比你爹的政治前途都重要吗?我一句话就能让你爹含冤而死。”李允华低下了头,再不敢反驳一句话。……事情并没有出什么意外,第三天的上午,李允华去了哥老会,乖乖奉茶道歉了。与此同时,黄作雨派人把八十三万银子送到了周元的庄园。距离最后通牒只剩两天了,人质为重,熊阔海再次约见小岛三郎。这一次得到的回信是,时间,九月初三早上,地点,滃洲海岸边,烈士碑下。“我不想去!”熊阔海眼眶都红了,攥着拳头道:“在滃洲大战牺牲的烈士的注视下,去给岛寇交赎金,这种事儿我做不到!”他看向周元,道:“对方就是有意羞辱我们,根本没想就交人质!”周元道:“去吧,我跟你一起去。”熊阔海咬牙道:“真憋屈!真憋屈!他妈的,救回人质之后,老子要把岛寇杀尽!”周元道:“回信过去,说我们会带着银钱准时到,让他们带着人质。”“你做好准备吧,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要忍住不能翻脸。”熊阔海深深看了周元一眼,道:“你是不是有计划了?”周元道:“去做你的事,就什么都好办。”“老子信你!反正到时候小岛三郎你得交给我处置!这是我唯一的条件!”周元点了点头,道:“去吧。”熊阔海走了之后,在门外等候的章飞大步走了进来。他没有废话,直接道:“明天上午,我们会在码头装货,准备出海。”“航线按照主公事先制定的计划不变,在常识上,我们已经完成了补课,没有问题。”周元道:“李允华的货,是不是也在?”章飞点头道:“对,他们的船出不了海,但这批货等不及了,所以想钻空子,按照主公的吩咐,范天德收了钱,答应了。”周元沉默了很久,才道:“这一次,危难重重,要带上法王一起去,他才是关键。”“在船上,你是最高的指挥官,一定要沉住气,也要尽最大努力保护自己和下属,明白吗?”章飞深深吸了口气,道:“属下明白!”周元道:“接下来我给你讲一讲细节。”夜已经深了。章飞离开之后,久等的庄玄素已经到了。她皱着眉头,进来就盯着周元,道:“你有事瞒着我。”周元看向她,并不说话。庄玄素道:“你一定在计划什么事,计划了很多,但我只知道个大概。”周元道:“后天滃洲赎金交完,你自然就知道了。”庄玄素摇头道:“你不信任我,你以前不会瞒着我,你知道我不会泄露你的大事。”周元看向她,缓缓道:“这一次不能跟你讲。”庄玄素脸色一垮,眼眶都红了。她哽咽道:“你是我男人,你都不信我了,我该怎么办?你说惹我生气,就是这个对吗?你成心瞒着我的!”周元道:“你家里养了鬼。”此话一出,庄玄素脸色顿时惨白一片。她骇然看向周元,满脸不可思议,颤声道:“不、不可能,内廷司…内廷司的审核机制…”周元道:“女卫也是人,也需要钱。就算顶得住金钱的诱惑,顶得住感情的引诱吗?顶得住家人的威胁吗?”“老老实实做你的事,我唯一能答应你的是,到时候你来处理你的鬼。”庄玄素咬牙道:“我!告诉我是谁!我现在就去处理!”周元道:“你不能去处理,今晚你只能在这里了,不然会打草惊蛇。”庄玄素道:“什么时候收网?”周元道:“九月初三,也就是后天。”庄玄素道:“那时候你在滃洲。”“所以那天收网。”周元叹了口气,道:“能不能救回人质,就看这一次行动了,一百多条人命啊,不敢掉以轻心。”庄玄素颓然坐下,不禁双手捂住了脸,不知道在沉思什么。过了良久,她才抬起头来,道:“我心情不好,内廷司很多年没出过内鬼了。”周元道:“所以早点休息?”庄玄素道:“睡不着,我不信你睡得着,”周元皱眉道:“那你想做什么?”“我想忘了所有事,把所有情绪都发泄出来。”她站了起来,把皮质的腰带解开,然后扣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并将剩余的一头递给周元。周元看了她一眼,有力一拉,她便扑腾跪在了地上。而与此同时,聂再荣率领着自立、自强两艘巡洋舰,正迅速朝着宁波港赶来。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 石碑 繁忙的宁波港,哥老会的四艘大船已经停靠,这是苟允支持的船,这一次只卖茶叶和布匹。哥老会六七十人监工,还有两百多劳工一起搬运,忙了大半天,终于将货物全部搬运到了船上。黄作雨带着一种船员拜祭妈祖,敲锣打鼓放鞭炮,总算完成了一系列仪式,四艘船也终于出航。关陆站在人群之中,对着船上众人挥着手,心情有些感慨。但甲板上的章飞却很轻松,对着关陆大笑了几声。“大人,章大人他们这一次…凶险吗?”身旁,手下低声发问。关陆沉默了片刻,叹息道:“很凶险,可能会死很多人,也可能…一个都活不下下来。”手下震惊,颤声道:“那为什么…”关陆打断道:“这就是我们在做的事,牺牲是我们信仰第一部分。”他缓缓转身,冷冷道:“走吧,该做我们的事了,暗中封锁宁波城,准备收网,这一次谁都不能置身事外。”而与此同时,在码头的远处的酒楼上,程家的二当家程旭和洛家的洛连海并肩而立,看着码头热闹的一幕,都皱起了眉头。洛连海冷笑道:“没想到李允华还真拉得下那个脸,去哥老会奉茶道歉,总督的独子,一点骨气都没有。”程旭道:“效果是好的,几万斤茶叶送出去了,这个比面子值钱,反正他也不当官,要那名声做什么。”洛连海道:“我看没那么简单,这小子我们又不是没接触过,自负高傲,哪有那么软的脾气。”“幕后有推手,我感觉宁波府要出事了,得做好准备。”程旭笑了笑,淡淡道:“准备?我们又没碰盐铁,需要准备什么。”“他李允华才是该准备的那个人,有些事是瞒不住的。”……九月初三一大早,周元和熊阔海就带着一众锦衣卫登了船,来到了滃洲。当年在这里的惨战记忆犹新,为了全歼佛郎机舰队,为了留住岛寇的鬼船,闽粤水师六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全力作战,却遭到了荷兰舰队的突然插入,导致莱登水师全军覆没,丁远、付波、易三识、袁知明和无数的水师战士光荣牺牲。那一战,让周元痛彻心扉。所以这里有碑。高达六丈的石碑,上面刻着“水师英雄永垂不朽”八个大字,字涂着红色,彰显着他们的血气,惊醒着后人。而就在这里,如今又有岛寇的鬼船停靠。小岛三郎穿着木屐,穿着他们的民族服饰,冷冷看着这一面石碑,一言不发。他在等候着大晋恪毅侯来交钱。他并没有等待多久。他看到了大晋的恪毅侯大步走来,带着一众锦衣卫,静静站在了前方。八个大汉,抬着两大箱白银,已经走到了前方,稳稳放下。小岛三郎笑了起来,轻轻道:“还算守信用,看来你们是真想救人啊。”熊阔海没有说话,只是缓步站到了一旁,微微弯腰。数十个锦衣卫分开了一条路,都弯腰鞠躬。小岛三郎眉头一皱,看到了一个年轻人器宇轩昂,龙行虎步走了出来。他瞳孔猛然一缩,心跳开始加快。不必言说,不必介绍,他当然看得出是谁。在大晋,没有任何一个年轻人可以有这样的地位,除了他。大晋朝廷的一等亲王,兵马大元帅,周元。也是…我们的血海仇敌!小岛三郎猛然攥紧了拳头,就这么看着这个年轻人大步走来。他想要保持平时的风度,保持平时的冷静,但被对方的眼睛盯着,背脊发凉,恐惧竟然有些自控不住。周元瞥了眼前的瘦猴子一眼,淡淡道:“人质呢?交出来。”平静的语气,其中蕴含着炽烈的杀意,让小岛三郎口干舌燥。他吞了吞口水,强行镇定,道:“什么时候给人质,当然是我们说了算。”周元道:“在这片土地上,你的话算不了数,人质交出来,我给你钱,放你走。”“交不出人质,今天你们所有人,都别想走。”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给小岛三郎的压力却更加大了。小岛三郎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攥着拳头。他的额头在冒汗。他发誓自己想过无数次和眼前这个人见面,他觉得自己可以游刃有余,但此刻真正见到,单是那一股气势,自己都承受不住。因此,他不禁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周元!别以为我们怕你!”“人质在我们手上,你敢动手吗?你若是动手,那一百多个人都活不了。”周元缓步朝他走去,小岛三郎下意识后退,却又觉得丢脸,硬撑着站在原地。周元一直走到他跟前,盯着他的眼睛,冷冷道:“在我面前耍花招,看来过去给你们的教训还是轻了。”“你以为我很在意这一百多个人质吗?我杀的人数都数不清了,你们应该了解我。”“钱全部都在这里了,今天见不到人质,我就把你们活埋了。”小岛三郎终于忍不住退后一步,忍不住道:“人质…人质不在…不在这里…”“我现在也喊不来…”周元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钱你可以拿走,十天之内我要看到所有的人质,完好无损地回来。”“如果你们敢食言,我会灭了你们。”“不要以为有谁保得住你们,大晋打了这么多年仗,什么大灾大难没经历过?”“我大军囤积沿海各省,没有任何入侵者敢登陆,最多也就封锁海岸线罢了。”“我给他们!整个沿海和出口生意我都可以放弃,大不了回到几年前。”“但我会带着战列舰登陆你们的国土,把你们亡国灭种。”说到最后,周元一步跨出,一把掐住他的喉咙,寒声道:“记住我的话,每一句都不是开玩笑!”“十天之内见不到人,那我们就拼命!”“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告诉你上司,告诉可以做主的人,明不明白?”他拍了拍小岛三郎的脸,道:“说话!”“明…明白!”小岛三郎连忙说了一句,然后咬牙道:“我们…我们…不!”他如梦初醒,猛然抬头看向周元,大声道:“我几乎被你吓到了!你!现在不是你威胁我的时候!而是我该威胁你!”“周元!大晋的人命就这么贱吗!一个人才值一万两白银?”“不够!远远不够!”他看着周元,道:“再准备一百万两白银!十天之后,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如果你们做不到,就别要人质了。”周元看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道:“很好,符合我对你们的客观印象,一群卑鄙的老鼠,见不得光的货色。”“十天之后,我等你来。”小岛三郎故意大笑几声,强行给自己壮胆,然后派人抬着两箱白银,快步上了船。他全身都汗湿了。而岸上,看着鬼船离开的熊阔海快步走过来,气得大吼道:“这群杂碎!果然在耍我们!又要一百万!”“一百万之后岂不是还得加钱!拿人质一直稳吃我们!”“真是奇耻大辱啊!老子真想现在就跟他们拼了!”周元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看去。石碑伫立在海岸线上,望着大海,靠着家乡,扎根在大地深处。无数英灵的目光,见证了这屈辱了一幕。周元道:“拜祭烈士吧,两年没来了。”“然后回宁波府,收网。”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 收网1 宁波城的城门突然封闭了。不是知府衙门的捕快,而是披着铁甲的军人,他们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迅速接管了城防,封闭了四方城门,封锁了码头。大街上到处都是兵,全副武装,提着战刀,气势汹汹。更有轻装上阵的战士,手持子母燧发铳,冷冷监视着每一个人。“不好了!不好了!”有人冲进了府邸,紧张地大喊:“有大量的士兵朝咱们府上来了,老爷,老爷这可怎么办啊!”程旭皱着眉头,深深吸了口气,道:“不许抵抗,让路,让他们进来。”片刻之后,数百战士冲进了程府,控制了每一个人。领头的将领冷冷道:“程旭,你的府邸和家人暂时由我们接管,你需要走一趟。”府内惊叫声一片,程旭强行镇定,鞠躬道:“这位军爷,我们是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抓我们?”将领不解释,只是沉声道:“我们执行命了而已,莫要多问,带走。”与此同时,更多的战士涌入了洛府之中,控制住了洛连海。这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一时间也慌了,他忍不住大吼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连巡南王的亲属都敢抓吗?谁给你们的权力!”关陆缓步走了过去,轻轻笑道:“洛连海,跟我们走一趟吧,今天是一场大戏呢。”“你是谁!什么职位!也敢跟我这么说话!”“老子是有爵位在身的!老子是朝廷封的伯爵,你…”关陆直接打断道:“别闹了,看在你是洛洪的侄子的面子上,先帝给了你个闲散爵位,你真以为是实权伯爵啊!”“走吧,卫王爷在等你呢,有什么冤屈,一并说清楚就好了。”洛连海身体一颤,脸色都变得苍白,喃喃道:“卫…卫王…”……“你到底要做什么!”李允华看着眼前的周元,不禁喊道:“你让奉茶道歉,我也去了,你说可以钻空子,我才借哥老会的船送货。”“昨天货才刚出去,你就翻脸了,你什么意思!”周元平静地看着他,缓缓道:“你摊上事了。”李允华道:“你没完没了了?”周元道:“勾结岛寇,出卖国家,以至一百多个同胞被抓,数艘大船被劫,你猜猜这是什么罪?”李允华张了张嘴,一时间头皮发麻,惊骇道:“你说什么?勾结岛寇?”周元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寒声道:“蠢货!要不是因为你蠢!事情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李允华嘴角流血,整个人都傻了。……宁波府的核心城区,闹中取静的典雅庄园之中,温馨热闹的家宴正在进行。有管家小声前来禀报,凑着家主的耳朵轻声道:“洛家、李家、程家全部都被兵丁控制了,整个宁波府都炸开锅了。”白发苍苍的老者缓缓点头,欣慰地笑了起来,道:“这个阵仗,看来真是卫王来了,他果然如以前传言中那般雷厉风行啊。”“到一个地方,必然血流成河,那滚滚的人头,堆积自己功绩的台阶。”“可怜那三个家族的人,恐怕一个都活不成了。”话音刚落,家丁迅速跑了过来,颤声道:“老、老爷!来了好多兵,把咱们府都围了!”“什么?”老者腾地站了起来,瞪眼道:“怎么回事?快出去看看!”没有人可以出去看看,因为关陆已经带着人迅速冲了进来,将内院都彻底包圆了。他瞥了众人一眼,冷冷道:“全部控制住!”没有人再有一句话,也不会有人理会这家人的大呼小叫,仅仅半刻钟,所有人都被绑了起来,连狗都被栓上了绳子。直到此时,关陆才看向被五花大绑的白发老者,笑道:“蒋老爷子真是精神矍铄啊,快八十岁的年龄了,据说去年还娶了小妾?”蒋昌右大声道:“你是谁?官从何职?既然知道老夫的身份,怎敢对老夫动手?”“连国舅爷你们都敢绑,不怕朝廷动怒,天罚降临吗!”关陆笑着不说话,只是摇着头,缓缓退后。紧接着,所有人战士都半跪了下来,留出了一条通道。通透的尽头,两名士兵拉开了院门,一个年轻的男人走了进来。周元的身后跟着庄玄素、熊阔海和王昂,还有一众锦衣卫缇骑和内廷司女卫,阵仗不可谓不大。看到这一幕,蒋昌右面色冷漠,丝毫不惧,目光锁定着周元的脸。周元走了过去,淡淡道:“蒋老爷子,认得我么?”蒋昌右皱眉道:“老夫不问朝局多年,怎么会识得你。”周元道:“你其实认识,按照辈分来说,我该叫你一声外公才是,毕竟陛下已经赐婚,将佩娴和蕴娴许配给我了。”蒋昌右愣了一下,随即惊喜道:“你是周元?你是卫王?快快给我松绑!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莽撞,都是一家人啊。”周元瞥了他一眼,不禁笑了起来,淡淡道:“你还真把我当晚辈了,有意思。”蒋昌右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卫王!我们蒋家不问朝局,只做生意,这也是你提倡的,总不能算是辱没皇室吧?”“你兴师动众,不问青红皂白把我们绑起来,却是何故?”“这件事你若是解释不清楚,老夫就去找陛下评理。”周元闭上眼,叹了口气,道:“你见不到她了。”蒋昌右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盯着周元,道:“你这话我听不懂,我们蒋家做的是正经生意,从不欺行霸市,从不违法违规,你倒把我当罪人了!”周元瞥了他一眼,道:“我这一生遇到过很多对手,他们都是城府极深、机关算尽的阴谋家,但那些手段我依旧能识破…”“你觉得你比他们强吗?不,你并不擅长搞阴谋,毕竟在先帝驾崩之前,你一直是贵族老爷,过着奢靡的生活,从来没长半点脑子。”“就你那点小手段,在我面前,纯洁得像是孩子在过家家。”说完话,周元拍了拍手。关陆当即大声道:“把人带上来!”很快,神雀的人押着李允华、程旭、洛连海走了进来,四个大家族在宁波的话事人,此刻全部凑齐了。蒋昌右当即大声道:“周元,你缺打仗的钱,我们可以给,可以为国效力,但你不能这么对我们。”周元笑道:“好一张利嘴啊,一方面用金钱试图打动我,得到我的宽恕,另一方面又试图给我泼脏水,说我为了钱故意抄家,栽赃你们。”“但…我的兵可不会跟你开玩笑,我一声令下,他们才不会管你是谁,他们只会杀人。”“当然了…在杀人之前,我会让你死个明白。”他看向在场众人,淡淡道:“毕竟是卖国的罪,毕竟涉及到皇室,我不能信口雌黄。”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 收网2 四个家族的话事人,就这么齐齐绑在地上跪着,脸色惨白。周元则是坐在他们身前,一边喝着茶,一边开口说话。“大晋连年征战,百姓困苦,民不聊生,新法改革卓有成效的同时,百废待兴,到处都在缺钱。”“所以我们要鼓励开海,要加大力度,我们不怕磕着碰着,只怕没钱。”“所以帮会出现了,我们可以忍,为了开海,为了大家都能吃饭。”“所以恶性竞争出现了,我们也能忍,还是为了钱。”“我们要让出海做生意成为风潮,成为大晋经济的动力源泉,让整个国家站起来。”“大晋的政治近况和经济命脉,皆系于此。”“这是国策,只要能往下推行,我们甚至可以忽略阵痛。”说到这里,周元缓缓道:“但有的人似乎疯了,似乎认为…朝廷没有底线了。”“竟然敢把友商的出货信息卖给岛寇,赚取巨额利益的同时,迅速侵占市场。”“岛寇在这片土地做过什么事,不需要我来多说了吧?尤其是宁波府,人人皆知吧?”“勾结岛寇,出卖国家,这种事你们怎么敢干的?”程旭低着头,沉声道:“卫王殿下明察,程家虽然有不正当竞争的行为,但绝无可能勾结岛寇,出卖国家。”“我们祖上也是出过尚书的,也是书香门第世家,我们知道分寸。”洛连海也连忙道:“我们洛家更不可能勾结岛寇啊,我们是勋贵之家啊!”李允华则是低着头不说话,脸上红色的掌印清晰可见。蒋昌右则是大声道:“我还是皇亲国戚呢,我还是曾经的国舅爷呢。”周元道:“很好,你们都是清白的,只是有几个问题,我想问诸位几句。”“程旭,你先回答吧,为什么在这段时间迅速扩张?”程旭沉吟片刻,才道:“由于潮商的商船接连失联,南洋的市场肯定在短暂时间内出现供不应求的情况,这是市场时机。”“很多商户不敢跟潮商合作了,也怕出事,这是合作时机。”“潮商在名誉上受到巨大打击,我们作为商人,当然要迅速扩张,把利益最大化,争取更多的市场。”“我承认,这样很无耻,但这就是商人的正常商业行为啊。”周元鼓掌道:“说得很好呢,洛连海,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吗?”洛连海咬着牙点头道:“我们生意人,看的是利益,商船失联不是我们的错,我们没必要避讳什么。”周元笑道:“说的真好!所以…蒋老爷子,这么好的时机,你们蒋家为什么反而收敛了呢?你那么聪明的人,能看不到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吗?”“你在怕什么?你为什么不敢扩张?”一时间,蒋昌右都被问懵逼了。他连忙道:“黄作雨的船失联了,我们收紧出海频率,稳扎稳打,这有什么问题吗?”周元道:“好像说得通哎,洛连海,你怎么解释呢?”洛连海沉声道:“商船失联,自然有水师去想法子,但潮商信誉丢失,我们不可能不抢占合作商户。”“只要堆积了更多的商户,就扩充了货源,等海上太平了,我们自然就可以出货了。”“作为生意人,我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还不出手啊,趁他病,要他命,凭什么给潮商喘息之机?商户货源先给他抢干净再说!”周元看向蒋昌右,道:“你看看,他说的也很有道理哎,你为什么连商户货源都不抢呢?”“眼睁睁看着他们几家抢潮商的货源,你不心疼吗?”蒋昌右张了张嘴,喃喃道:“潮商、潮商也是有功于国家的,我作为皇亲国戚,自然要有大局观,不能斩尽杀绝。”周元冷冷道:“你不出手,自有别家出手,你以为你这个可以作为理由吗?”蒋昌右大声道:“生意上的事,本就是各家有各家的策略,我做错什么了?”周元冷冷道:“你错做了很多事。”“第一,你不该写信给沁水公主,请她带着孩子南下省亲。五六年没联系的人,突然联系,必然有猫腻。当然,这不是我怀疑你的理由。”“第二,你不该在一个生意人该出手的时候,很反常地保持静默。你以为自己很聪明,然而这是欲盖弥彰,不明白真相的人,不会放着大好机会不出手。这才是我怀疑你的最初原因。”“第三,你远离朝局太久了,你知道锦衣卫,你知道内廷司,但你不知道神雀。所以你以为瞒住了内廷司和锦衣卫,就高枕无忧了。然而正是因为这种松懈,给了我神雀机会。”“第四,你足够谨慎,但你过分相信你的队友了。和你合作的内廷司女卫和锦衣卫缇骑,在老家修筑房屋,搞得风风光光的呢,他们暴露,你也就暴露了。”“第五,你不该自作聪明,去把李允华拉出来顶罪,你拉程旭都行,唯独不该拉他,因为他偏偏是那种不敢做这种坏事的废物,他没那个心机。”李允华低着头,咬牙切齿不敢言语。而蒋昌右,满脸大汗,颤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周元道:“那就我来说吧,潮商的航线,只有三拨人知道:第一、商部海关的高官;第二、内廷司及锦衣卫的密探;第三、闽粤水师的护航编队。”“商部的高官的确被腐蚀了一部分,但他们只是贪,只是人性动摇,却绝不敢给别人透露航线信息,因为一旦出事,就是天崩地裂的大事。”“闽粤水师的护航编队就更别提了,商船一旦出事,他们要负最大责任。”“锦衣卫和内廷司会知道,是因为各大家族和潮商内部,是有朝廷的密探的。”“你只能从这方面着手,于是通过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很快得知了内廷司和锦衣卫的部分名单,并分析出了容易攻陷的人。”“你没有选择用钱,那太容易失败了,你选择了用感情。”庄玄素冷冷道:“于是我们内廷司代号松桃的女卫,在她二十三岁的年龄,遇到了一个年仅十九岁的爱慕对象。”“出身尊贵,文采非凡,待人温柔,性格和善,长得还英俊非凡。她没有办法不动心,最终在饮酒之后,在谈情说爱迷离之时,被套出了关键的信息。”话音落下的同时,一众女卫之中,一个被捆绑着双手的女子走了出来,跪在了地上,痛哭道:“司主大人…属下有罪…”看到这个人,蒋昌右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了。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 扭曲的野心 当双手被绑的松桃跪在地上之时,蒋昌右的身体都颤抖了起来。他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内心慌乱无比,恐惧已经填满了脑子。“司主大人…属下不是有意的啊…”松桃跪在地上磕头,泪流满面,痛哭出声:“姓蒋的故意害我…找了那么好一个男人讨我欢心,我…我没把持住。”庄玄素闭上了眼,并不回应。松桃哭道:“司主!我二十三了!我为了陛下效力七年了啊!我把整个青春都奉献了出去!”“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成亲的成亲,生娃的生娃,父母也日渐苍老…我渴望爱,有什么不对?”“我也是人啊,我也会喜欢优秀的男人啊,我…我只是…只是被骗了…”庄玄素低着头,无奈道:“被骗了?前面你是被骗了,后面呢?后面你已经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事了,但你选择同流合污。”松桃大哭道:“我骑虎难下了!我逃不了了!我已经是他的女人了!”“他们说,我要是说出去,全家都要被连累…我不敢…我不敢…”她磕着头,额头已经破了,鲜血流淌着,模样凄惨无比,庄玄素不忍看,干脆把头别到一旁。周元平静道:“蒋老爷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蒋昌右嘴唇都在发抖,声音沙哑着:“骗子!这个女人是骗子!她…她是故意栽赃,你们都是一伙儿的,你们故意栽赃我!”“周元,你为了筹集军费,早就在打我们这些世家的主意了,加上你需要为商船失联找也一个背黑锅的,所以联合内廷司、锦衣卫一起整我们!”“你太黑心了!你骗不了所有人!”周元笑了起来,轻轻道:“瞧,到现在他都还能找到理由反驳,这份急智真是难得呢。”“你真以为我没有证据吗?你吃定这一点了?”蒋昌右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周元道:“那我就再说详细一点吧,你通过男人拉拢到了松桃之后,就掌握了内廷司的情报,这一点对于你来说太重要了。”“你知道了其他家族的航线信息,开始回应岛寇,并将其卖了出去。”“所以商船失联,面对天赐良机,程家、李家和洛家都不约而同出手了,你却不敢出手,生怕做出头鸟被怀疑。”“你稳扎稳打,装作资金不足的模样,同时通过松桃向内廷司反馈信息,让我们都把目光集中在另外三个世家身上。”“所以得知庄玄素死盯着另外三家的时候,你很高兴,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安全了。”“殊不知…我这一次连庄司主都瞒了,她的表现恰巧成了遮挡你视线的东西。”“你不知道的是…神雀从那个时候开始,已经在仔细监察每一个内卫了。”“这三天,她通过郭记药铺给你送过三次信,都是内廷司最机密的情报。”庄玄素看向周元,咬牙切齿,想要说什么责怪的话,却又知道不是时候。蒋昌右牙齿都在打颤了,脸色惨白,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周元冷笑道:“你竟然会天真的以为,知道航线信息的内廷司执官不会被审查,你真当这是昭景九年以前吗?”“当然,你也是聪明的,松桃给你说我到宁波府之后,你怕夜长梦多,很快就想到了法子。”“你找到了李允华,你用高明的话术让他发动帮会力量和哥老会硬碰硬,企图让我们把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但你又失策了,你不知道我的手下楚非凡真的可以一人打穿他们的帮会。”“你开始慌了,但你又惊喜地发现,我只让内廷司盯着另外三大家族。”“你准备趁热打铁,一举奠定胜局,彻底把李允华害死。”“所以你又找到了李允华,劝他妥协,借助哥老会的商船,送货出去。”“只要哥老会的商船被劫,那唯一知道航行路线的李允华,就坐实了勾结岛寇的罪名了。”说到这里,周元眯眼道:“所以,其实…你已经把消息送出去了,你已经把哥老会的航线信息给了岛寇了,不出意外的话,最多三四天时间,哥老会的商船就会被劫。”蒋昌右狰狞怒吼:“周元!你以为你算尽天机?你救得回人质吗?你若是动我,人质就会全死,包括昨天出海的哥老会成员!”周元道:“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动手吗?就是要等你把消息传出去,否则我怎么钓鱼?”“我从来不奢望卑贱的岛寇会释放人质,我只信我自己!”“只要我的人找到人质在哪里,我就会出手去救,而你…”他眼中杀意毕露,寒声道:“卖国的杂碎,该诛灭满门!”蒋昌右唯一的依仗都被无情击碎,他颤声道:“不…不…你不能灭我满门…我是…我是国舅爷!我是沁水公主的外公!是先帝的岳父!”周元淡淡道:“所以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谈一谈你的动机吧,给自己争取一点机会。”“像你这种身份的人,似乎没有必要走上这条邪路。”蒋昌右低着头道:“我…我…我只是想赚更多的钱…”周元道:“实话?”“千真万确!”周元平静道:“你撒谎。”“你们蒋家不缺钱,你的动机,来源于你扭曲的野心。”“妖妃篡权,屠杀皇亲宗室,江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江山了。”“你渐渐没那么高的地位了,在生意场上,也有人敢跟你对着干了,你不甘心,你想不通。”“所以你想大晋乱起来,你主动联系的岛寇,你希望得到外部力量的支持。”“你希望发生海战,大晋失败,岛寇登陆,封你为大晋的皇帝,助你成事,夺取江山。”“你需要钱,是因为你要招兵买马。”“你知道只要一旦形成了规模,就会有无数被分割土地的士绅跟着你干。”蒋昌右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元,就像是见了鬼一样。周元死死盯着他,寒声道:“陛下和我有过矛盾,她的最终想法是,宁愿把江山给我,也不愿异族得逞。”“而你这个杂碎,宁愿让异族瓜分大晋,也不愿放弃原有的特权。”“为了扭曲的野心,你打算把祖国卖了,把同胞卖了,甚至打算把几千年文明的民族卖了。”“你真是罪该万死!”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 一个都别想跑 “周元!你这条恶毒的黑心狼!你迟早会遭报应的!”“官妙善,你这个无耻的妖妃,谋杀先帝与太子,篡位夺权,欺压皇室,你是大晋的千古罪人。”“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口口声声为了这个国家,却不断剥削皇亲贵胄的权力,甚至修改律法,要士绅纳税,破坏千百年来的王朝根基。”“你们…你们想把权力分散给那些贱民,却忘了那些贱民本身就不配拥有权力,给他们,他们只会毁了这个国家。”蒋昌右面目狰狞,大吼道:“你们以为自己很高大?错!错到深渊了!百姓的肩膀是扛不起权力的!是带不动这个国家的!”“你们根本认识不到这些,你们太年轻了,太理想化了。”“你们…”话还没说完,关陆已经忍不了了,直接一脚踢了过去,低吼道:“你这条老狗懂什么!百姓扛不起权力吗?不!是你们从来没有给他们机会!”“你们用经济手段和身份地位剥削他们,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读不了书,永远在痴愚盲目之中徘徊,他们当然扛不起权力。”“但只要让他们读书,让他们明理,让他们有学识,有智慧,他们会创造出难以相信的奇迹。”“你这条老狗完全是本末倒置,心中只有既得利益者的顽固与无耻!”关陆很少有这么愤怒的时候。因为蒋昌右的话,亵渎了他逐渐清晰的信仰。周元沉声道:“来人,将蒋家及其党羽旁系,全部缉拿,关进大牢,听候发落。”一阵哀嚎惨叫中,蒋家在宁波府七十多口人全部被抓。周元瞥了松桃一眼,道:“内廷司的叛徒,由庄司主发落。”庄玄素早已红了眼眶,声音都有些哽咽,咬牙道:“松桃…与蒋家同流合污,勾结岛寇,出卖国家…”松桃忍不住大声道:“司主大人!看在我为陛下卖命七年的份上…饶我一命吧,我只是个苦命的女人,我…我只是受到感情的蒙蔽…”庄玄素攥紧了拳头,强行绷住,一字一句道:“任何事都可以原谅,唯独这个…谁都救不了你,松桃,配合内廷司抓人吧,包括你的情郎,你所知道的一切…”“我可以把这个当成你最后的功绩,只杀你一个…不灭你的家人…”松桃瘫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周元道:“内廷司都下去吧。”官兵走了,内廷司的女卫们也走了,只剩下锦衣卫和另外三个家族的话事人。周元看向他们,缓缓道:“别以为自己没罪了,蒋家勾结岛寇的事,你们难道真的不知情?”“还是说,你们觉得反正也倒霉不到自己头上,干脆知道也不说,趁他们闹腾的时候,正好大肆扩张…”“程旭,你是不是这么想的?”这句话一出,本来心情转良的程旭一下子变了眼色,当即颤声道:“卫王殿下!草民只是一个生意人,当真不知道内情啊,若是知晓蒋家叛国,就算是给我千百个胆子,我也不敢知情不报啊!”周元平静道:“你当然不知道,因为蒋昌右信不过你,他根本不把你们程家放在眼里。”“但聪明如你,根据商业法则,根据宁波府的种种迹象,应该是猜到了蒋家吧。”程旭刚想否认,但看到周元冷漠的眼神,一时间真的怕了。他低下头,咬牙道:“卫王殿下,草民不敢撒谎,的确是有怀疑蒋家,但…这种怀疑不能当成证据,草民也不敢乱说啊!”周元道:“你们程家出过两个状元,出过好几个进士,也是尚书之后啊!”“有人卖国,你们真的可以视若无睹吗?你们心中还有荣辱吗!你们对得起程家的列祖列宗吗?”“坐视同胞被岛寇劫持,坐视沿海陷入危机,你们良心何安!”这番话说得程旭面红耳赤,他不禁低下了头,哽咽道:“王爷…我…是我一时糊涂…钻钱眼里去了…”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西域和平收复,大晋与西极诸国的商道已经打通,你们想做生意,就去那边做吧。”“丝绸之路的复兴,也关乎着大晋的国运,关乎着西北和西域的繁荣,虽然苦了点,累了点,但也能赚钱。”程旭身体颤抖,把头磕在地上,道:“多谢王爷饶命!”周元看向他,郑重道:“把这件事做好!让我看到西域的变化!让我看到你们在其中的作用!”“那时候,我或许会让你们回到海上来。”程旭重重点头,低声啜泣了起来。周元看向洛连海,道:“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说?”洛连海叹了口气,无奈道:“真没想到蒋家作为皇亲国戚,竟然勾结岛寇,王爷放心,洛家绝不会…”周元冷冷道:“你真的不说?我是看在阮芷的面子上,才给你说话的机会的,别不珍惜。”洛连海脸色发白,结巴道:“说…说什么…我…我…我不明白王爷的意思…”周元怒道:“混账!蒋家勾结岛寇,你当真不知道?你说是不说!最后的机会!”洛连海身体猛颤,当即跪在地上,大声道:“知道!知道!我们知道…知道蒋家勾结岛寇…”“潮商的船队失联之后,我们就有了一些猜测,然后找人私下里核实了一下…”周元道:“找的谁!名字!”洛连海哽咽道:“靳庄,锦衣卫的靳庄,宁波府锦衣卫千户所的百户。”周元低吼道:“人给我带上来!”王昂当即一挥手,一个被绑得严严实实的中年人就被拉了出来。看到这人,洛连海已经忍不住打摆子了。周元道:“你以为你不说就瞒得住吗?人我们早就抓住了!”“继续说!”洛连海颤声道:“我…我怀疑是蒋家干的,所以找靳庄问了问情况,我毕竟是巡南王的堂弟,他巴不得和我拉近关系,所以早就有联系了,问他情况,他就去查了。”“然后他查到了蒋家在和内廷司接触,就…就判断出,是蒋家从内廷司那边得到了航线情报…因此确定了是蒋家。”“我…我希望蒋家和岛寇闹一闹,这样有助于我侵占市场,万一蒋家闹的动静大了,或许陛下还会对宗室好一些,我也能得到更多的好处…”“所以我给了靳庄一万两银子,让他别往上禀告…”周元大声道:“一万两白银比得上这样的功劳!”洛连海身体一抖,连忙道:“我还许诺,我会通过巡南王联系到锦衣卫指挥使,给他升官至宁波府的千户…他没有背景,即使有这个功劳,也不可能到千户…所以他答应了。”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颤声道:“王爷…卫王殿下,我没有叛国啊,我只是…只是没有禀告…求您看在阮芷侄女儿的份上…”周元直接打断道:“包庇汉奸,与汉奸何异?”“不杀你,又怎么对得起出海被抓的百姓同胞!”“来人!把洛连海给我抓起来!等候处决!”“既然你选择包庇蒋家,就和他们整整齐齐一起死吧!”洛连海呜呼哀嚎,被强行拖了下去。王昂叹了口气,道:“王爷,靳庄让我处置吧。”周元冷冷道:“只有靳庄吗?锦衣卫这么大,这么多人,多少人在以权谋私?”王昂正色道:“从今天开始,锦衣卫开始自我审查,从上至下改革,缩减人员和配置。”周元点了点头,最终看向李允华,道:“你有什么想说的?”李允华满脸羞愤,咬牙道:“他们都是聪明人,就我是个沙比。”“说对了,我就是这个意思。”周元道:“滚回你的临安府当二世祖去!不许再碰出口生意!”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再见可洛迪雅 四个世家大族在宁波府搅弄风云,现在周元全部收拾了,等哥老会把帮会全部收纳起来,形成律法的前置规则,这里的阵痛就会减轻很多。至于如何去安排归置,如何安抚大众,如何持续开海的进程,如何维持营商的风气,那是岳父大人和乌忠、苟允该去考虑的事。周元的忙碌才刚刚开始。蒋家虽然全部抓了,但还不能直接杀,关于岛寇方面,还需要他们招供更多的信息,老熊很擅长这一点。“老子在岛寇身上受的鸟气,非得全部从蒋家身上拿出来不可。”“那老登最好把知道的都交代清楚,否则老子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熊阔海摩拳擦掌,满脸阴狠。而周元的心并没有放下来,章飞他们已经出去了,蒋家也把航线信息给岛寇了,一场大海钓已经开始。果然,只过了片刻,关陆就急匆匆跑来,压着声音道:“聂再荣到了。”周元道:“你安排神雀掌控好宁波府的情报阵地,我片刻之后就要上船了,这一次一定要救出人质,否则我们永远会受制于人。”他快步走出,找到了还未离去的庄玄素。庄玄素咬牙切齿朝他走来,双手掐住周元的脖子。周元连忙道:“我问过你的,如果惹你生气怎么办。你说你只是个弱女子,只能忍着受着…”庄玄素道:“混蛋,从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在算计我了,犯了这么大的错,你要我怎么面对陛下?”周元道:“瞒着就是了。”“不行!内廷司决不能有任何消息瞒着陛下!”她坚定拒绝。周元道:“你陛下肯定惩罚你,这么大的罪呢…”庄玄素脸色都白了,喃喃道:“至少是渎职…要罢免我…那我怎么办……”周元压着声音道:“我帮你说点好话,至少不让你被罢免。”庄玄素道:“你一定要帮我!”周元道:“但是有个条件。”庄玄素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周元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庄玄素当即退后数步,大声道:“不可能!我绝不会做这种无耻之事!”周元冷冷看向她,寒声道:“身为内廷司司主,在宁波府这么重要的地方,出现了如此重大的差错,你有什么资格谈条件?”“身为钦差大臣,我就算是马上斩了你,那也在便宜之内!”“一个罪臣,没有拒绝的权利,等着受罚吧你!”庄玄素脸色由白转红,张了张嘴,颤声道:“什、什么…时候…人家准备一下…”周元道:“轮得到你问吗!本王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庄玄素双眼含泪看着他,似哭非哭,似媚非媚,委屈着,又隐隐有些期待。周元道:“说回正事,从松桃这件事就可以看出,内廷司传统的职责已经不符合时代发展了,要尽快改变其定位和模式,否则还会有数不清的松桃出现。”“今后的内廷司要明朗化,清晰化,纳入官职体系,成为特殊监察机构。”“这件事你好好想一想,等我回来跟你详谈。”庄玄素点了点头,道:“你现在就要上船了吗?”周元沉声道:“鱼饵已经下去,鱼儿也游过来了,就差咬钩了。”“我必须亲自督战,争取救出人质,走了。”他根本不犹豫,直接朝码头方向而去。很快,周元便悄悄坐上了一艘商船,出海而去。傍晚时分,他终于来到翁洲。他再一次看到了那神骏非凡的巡洋舰,这是自尊舰和自强舰,甲板上站着的聂再荣已经在挥手了。海风潮汐,波涛细浪,夕阳残照,石碑挺立。聂再荣沧桑的脸上带着笑意,周元的心情也澎湃了起来。他想起了两年前那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那是大晋的立国之战。如今再次回到舰艇上,如今…要走向崭新的时代。“参见元帅!”聂再荣大吼出声,在场水师将领纷纷半跪而下。踩着甲板,周元大笑道:“聂将军,南海军事学堂两年成效显著,培养了大批优秀的海军精锐,你功不可没啊!”聂再荣苦笑摇头道:“还未立功,何来功不可没,说来汗颜,军器局这两年又制造了两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可这依旧没能让我保护好上船,惭愧啊!”周元道:“如今我们已经有十艘战列舰、八艘巡洋舰了,每年的军费开支,都让我和陛下头疼不已啊。”“聂将军,即使岛寇不来,我们也要主动出击了。”“大晋崛起,不能没有钱啊。”聂再荣深深吸了口气,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大声道:“我们等元帅这句话很久了,闽粤水师,此次绝不负朝廷之重托,国家之期望!”寒暄几句,聂再荣才把周元拉到一边,低声道:“元帅,艾维娜女士和戴思小姐,已经在船舱套房等你了,她们似乎期盼你很久了。”周元皱眉道:“光明正大的事儿,怎么搞得神秘兮兮的,这个毛病要改啊!”聂再荣背脊挺直,大声道:“是!元帅!那对洋人母女在房间里等你!”四周众人都看了过来,一脸懵逼。这一刻,周元气急败坏,狠狠踢了聂再荣一脚,道:“你缺心眼儿啊!”“是的,我等卫王殿下很久了。”轻飘飘的声音带着笑意,带着西方女子的大方与洒脱,可洛迪雅·艾维娜从船舱之中走了出来。她身穿黑色的长裙,戴着束腰,头上是白色的帽子,帽子上有一朵鲜艳的红花。裙子的款式很简单,上身是对襟的纽扣,系着一个蝴蝶领结,把她雪白的脖子露了出来。精致的脸庞带着妖娆,朱红的嘴唇尽显魅力,夕阳照在她的脸上,她大大的眼睛闪着光辉,有一种别样的魔力在其中。她对着周元实力,轻轻笑道:“亲王殿下,可洛迪雅向您问好。”变了。周元明显察觉到她变了。以前的可洛迪雅是漂亮的,但气质还是颓废了一些,或许是基于人生遭遇,或许是从来没有真正风光过。但权力是养人的,尤其是她这样的人。这两年,她成了海上贸易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接触的都是各国的王室贵族。她的自信出来了,贵气出来了,气质也变得张扬,变得充满魅力。此刻的她,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西方贵族夫人的感觉。周元眯眼道:“好久不见,女士。”他拉起了可洛迪雅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 蒸汽 可洛迪雅·艾维娜缓缓收回了手,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大胆地看着周元,道:“分别两年,卫王殿下的变化很大。”周元倒是有些诧异:“变化?我有变化吗?”可洛迪雅笑道:“变得更沉稳,更有威严,更有贵气了。一个男性的魅力,已经彻底进入巅峰了。”“说实话,两年前的王爷,还有一些少年气,现在看不到了。”周元不置可否,两年前他才二十一岁,如今已经二十三了。对于这个年龄段来说,两年的变化是非常大的。他只能缓缓道:“所以,哪样的王爷更吸引你呢?”“当然是现在的。”可洛迪雅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绪,轻笑道:“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自然是喜欢更成熟、更卓越的男人。”本质上还是慕强。慕强是所有人都有的心理底色,无论男女,只是强弱程度不同罢了。周元道:“女士,你也变了。”“我当然变了。”可洛迪雅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她看着周元,认真说道:“因为上一次分别前的我,是一个落魄的流浪者,是一个受制于人的孀居夫人,是一个经历过苦难而前途一片迷茫的人。”“所以即使我拥有美貌和身姿,气质也是颓靡的、忧郁的、没有魅力的。”她叹了口气,看着波涛起伏的大海,叹声道:“我带着货物,在两艘巡洋舰的保护下回到我的国度,我以为面对我的是巨大的危机。”“但发生了什么呢?国王陛下亲自接见了我,说我有功,并赐予了我伯爵的爵位。”“我非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成了第一个女伯爵。”“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带回去的那两船货物,可以售卖出难以相信的价格。”周元点了点头,道:“然后呢?”可洛迪雅笑道:“我的父亲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回归家族。”“许多贵族请求见我一面,希望我能和他们合作,一起做贸易。”“王妃为了连开了三次宴会,目的是想打听我还能带回去多少东西。”“她对我说了心里话,也就是…王室不在乎已经失去了的东西,曾经的事不会有人追究,只要有利益,只要有钱赚。”她回头看向周元,夕阳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眼中闪烁着光辉。她轻轻道:“我享受到了生命第一次真真正正的风光,完成了对家族的复仇,他们曾经抛弃我,如今却连见我一面都得看我的脸色。”“我有了无数的追随者,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少女,都在谈论着‘艾维娜伯爵’的故事,都赞美我的勇气和能力。”“我体会到了荣耀的滋味,但我并没有迷失自我,我只是高兴,我只是更清楚我要追求什么了。”“现在的我,比以前要清醒无数倍。”周元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给了她足够的情绪缓冲时间,才缓缓道:“看来你真的变得自信了,也找到了自己的路。”可洛迪雅道:“我早已有路了,是卫王殿下早在四年前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给明确了的。”“只是那时候我太愚蠢,我并不相信这真的能成功。”“如今我才明白,如果没有你,我早已生不如死了。”如果没有周元,她毫无疑问会成为麦克弗森的情妇,戴思可能也很难逃脱,最终两人都会沉入深渊。所以可洛迪雅看向周元,眨着眼睛道:“你改变了我的不幸,给了我荣耀,让我完成了对命运的复仇,用你们大晋的话来说,这叫‘再造之恩’……”“所以,我的亲王殿下,我该怎么报答你的恩情呢?”周元缓缓笑了起来。他看着海上的波涛,夕阳的余晖在水中萦绕,波光粼粼中像是蓄满了烈火,这一刻静美,但下一刻似乎又要产生惊人的爆炸。大海就是这样。周元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平静道:“你要变得更聪明,你要能真正独当一面,你要成为一个真正伟大的女性。”“本质上,你要让自己更有价值,要能在大海上帮助到我。”他叹了口气,道:“这是最精彩的时代,古老的文明都迎来了时代的变革,开始追逐海上的利益,开始奠定自己作为强国的霸权。”“内部在改革,在改制,在政治上不断变得高效。外部在掠夺,在积累,在源源不断获取财富。”“群雄并起,逐鹿大海,谁能获得更多的财富,谁就有可能第一个完成那质变的飞跃,改变整个人类的文明历史。”“大晋,要做第一个。”可洛迪雅静静看着周元,她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我以为你会说,要得到我的身体。”继而,她眼中露出狂热:“但你说的却是海上的争霸,民族的角逐,文明的飞跃。”“亲王殿下,我现在才明白我们的关系,原来不是你要得到我,而是我要争取得到你。”周元看向她,笑道:“你确实变了很多,至少你清醒了。”可洛迪雅的呼吸急促了一些,轻轻道:“王爷,什么是文明质变的飞跃?”“蒸汽。”周元平静道:“这是核心。”可洛迪雅满脸疑惑。周元道:“就像烧开水一样,水沸腾了,会产生蒸汽,会掀开锅盖。”“如果是一口巨大的锅,在火的加热下,蒸汽的力量也会变得巨大,就能推动更重的力。”“其本质是热能转化为动能,就像火枪一般,能量的膨胀产生推力,子弹就会弹射出去。”“这可以用在交通工具上,也可以用在…战列舰上。”可洛迪雅渐渐瞪大了眼,思索了良久,才颤声道:“我不太懂这个,但…但我似乎意识到…这似乎非常非常重要!”“王爷,你…你早已知道这个吗?你为什么现在才说?你完全可以用这个改变大晋啊!那样即使再重的船,只要不沉,就能航行啊!”周元缓缓摇头,道:“我做不到。”“一个人可以引领时代,可以加快时代的进程,却无法独立改变一个时代。”“蒸汽的运用,只是质变核心部分,却不是全部。”可洛迪雅道:“这…造更大的锅,加更多的热而已,怎么会做不到?”周元闻言,忍不住大笑出声。这位女士对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理解,真是朴素啊。他缓缓道:“一个时代的改变,需要很多很多积淀。”“比如…我怎么造这口大锅?要什么样的钢铁?需要多少热能?如何控制?如何装备?如何实施?”“没有东西是可以独立诞生的,一定要各个领域同时突破,同时达到一个临界值,全部加起来,形成完美的组合,才会出现超越时代的奇迹。”“我知道蒸汽,但我不可能全部都知道。”“而且,就算全部都知道,花重金造出来了,也会非常低效。”“比如,我花一百万两银子造出来了它,但它能取得的,可能只有一百二十万两银子的作用。”可洛迪雅疑惑道:“那…那该怎么办呢?”问得好啊,理解不深刻不要紧,要虚心。周元道:“别去强行改变时代,而要让时代去主动迎接新时代。”“经济决定一切,先要有钱。没有钱的人,只希望吃饱穿暖,有了钱的人,才有更多的需求,这叫内需。”“有了内需,就有了市场,有了市场,就会有人去生产。”“为了赚钱,为了竞争,无数的人会投入到各个生产行业之中、各个生产领域之中,最终各个领域飞速进步,才会达到一个临界值。”“这个临界值出现了,蒸汽的理论才能在这样的基础上,变成现实。”“而这样的现实,不是催生出来的,是应需而生的,不需要我去造,无数人会抢着去造,去生产,去赚钱。”“在这样的循环中,一个时代就真正改变了。”周元笑道:“时代变革的本质,是经济的循环进步,技术只是这个循环的一部分。”“没有前者,后者即使存在,也无法应用。有了前者,后者的进步只是早晚之事。”“悟透了这个道理,也就对世界文明有初步的理解了。”说到这里,他深深叹息:“蒸汽,这两个字说说容易啊。”“可没人知道,为了迎接这两个字,我已经努力了快六年了。”“目前看来,至少还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可洛迪雅的心在颤抖。夜幕已经降临,周元脸上的阴影更凸显了他的轮廓。可洛迪雅只觉这个男人太有魅力了,那平静的话语,却言说出对文明的理解和掌控,这几乎让她无法呼吸,恨不得直接黏上去。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风雨如晦 鸡鸣不已 “王爷,天黑了。”可洛迪雅轻轻说着,声音娇滴滴的,又充满了成熟女人的韵味。周元看向西方的尽头,那里夕阳的残红已经彻底消逝,整个天都似乎暗了下来,冷风吹拂着,浪水翻涌着,像是有巨兽从黑暗的远处奔袭而来。这风是它的吐息,是它庞大的身躯在挤动空气。时代的巨轮倾轧而来,在此刻竟然让周元有了具象的感受。他缓缓道:“你应该说一下海洋的局势,这很长一段时间来,你对世界各国的了解应该比较清楚了。”可洛迪雅身影微微一颤,如梦初醒,一时间有些尴尬。饱暖思淫欲,从前的她身处于危险与迷茫之中,没有任何情欲。如今她处于人生中最风光的时候,情绪自然就催发了情欲,以至于让她刚刚把持不住,有些失态。“嗯,比较清楚。”可洛迪雅轻声道:“欧洲的各国打来打去,互有胜负,你追我赶,都想赚更多的钱,当最高大的那个人。”“后来他们发现,与其在本土和邻国打来打去,搞得两败俱伤,倒不如去东方掠夺更多的财富。”“所以葡萄牙来了,所以荷兰人也来了。”说到这里,她又笑了起来,轻轻道:“但是他们在占到便宜之后,你出现了,你打败了他们。”“他们视作鱼肉的东方,竟然有了反抗能力,竟然在逐渐壮大成为一个巨人。”“毫无疑问,大晋的崛起,会让他们失去整个东方的利益,这是决不能接受的。”“所以,他们都来了。”可洛迪雅的语气有些凝重,沉声道:“据我所知,不列颠、法兰1西、荷兰、西班牙王国、瑞典王国,还有我们葡萄牙王国,都派出了舰队。”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道:“对了,还有莫卧儿帝国。”周元差点把下巴掉在地上,瞪眼道:“你说什么?三哥也来?他们也配?”可洛迪雅道:“是约翰牛公司,也就是你所说的东印度公司,借用莫卧儿帝国的名头来的。”“这其中肯定有利益分割问题,但这不是重点。”周元缓缓道:“你们葡萄牙也来?”可洛迪雅轻笑道:“王室就是这样,他们一方面希望我带回去更多的货物,赚取利益,另一方面,也希望战争层面上取得胜利,得到更多的利益。”“说实话,我们没落了,不如以前了,所以才会采取这样的战略,即使失败了也不至于走投无路。”“用你们东方的话来说,这叫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她看向周元,道:“所以,再加上岛寇,你们大晋需要面对的,是足足八个国家。”周元愣了好久,然后冷笑了起来。他的眼中闪着寒光,表情变得略有些狰狞,森然道:“八国联军是吗?真是令人难以遗忘的名词啊!”可洛迪雅道:“他们并不团结,各怀鬼胎,互相防备着,有的怕派出的力量少了会吃亏,有的怕本土失守…所以西方联合舰队的舰艇总数应该并不多。”“但具体的数量我不知道,但保守估计,也是二三十艘舰艇。”周元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大海尽头的黑暗。可洛迪雅有些忧虑,叹息道:“非常艰难,大晋胜利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但闽粤水师配合陆地力量,死守沿海几个大城,还是有希望的。”“时间一久,他们内部就会出问题,这样大晋才有机会。”周元摇头道:“我不可能那样做,不可能避战。”可洛迪雅吓了一跳,道:“难道你还想跟他们对攻?王爷,在战争上你是聪明的那一个,你应该清楚,对攻绝无胜算,而且一定会有巨大的伤亡。”周元道:“但我守不住!”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语气却极为冷峻:“我不能把闽粤水师分成很多份,只保护福州府、宁波府、苏州府、临安府、广州府等大城,而让惠州府、漳州府、台州府、泉州府等地的百姓去死。”“重要城池的百姓不高人一等,即使是沿海渔村的村民,也是我大晋的子民。”“我要是退守,沿海的百姓真不知道要流多少血。”“作为兵马大元帅,我无法做到保护一批人,放弃一批人。”“我不能放弃任何人!哪怕是已经被岛寇抓走的人质!”说到这里,周元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况且大晋要继续开海,整个国家都在缺钱,要是退守,我之前的努力就崩盘了。”可洛迪雅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明白,刚刚还在谈笑风生,分析着世界局势和文明进程的周元,为什么突然情绪翻涌,变得这么激动。但她至少看出周元此刻心情不平静,所以她保持安静。过了至少半刻钟,她才幽幽道:“那…那这样混乱的局势,该怎么办?”周元沉默。他站在甲板上,看着漆黑的海,吹着寒冷的风。他最终开口:“风雨如晦,鸡鸣不已。”“这的确是一个充满磨难、变数、挑战的时代,可我们这个民族,每当黑暗侵袭而来,狂风暴雨席卷,总会有英雄站出来力挽天倾。”“从前是这样,未来是那样,如今…则有我。”他攥紧拳头,一字一句道:“这一世!我来改变!我来跟他们战斗!”“八国联军,没什么可怕的,这片土地只要我还能做主一天,我们就不会倒下。”说完话,忽然回头,看到了正好从船舱中走出来的戴思。周元笑了起来,眯眼道:“戴思,你不是想要马六甲海峡吗?我可以让你做那里的总督大臣。”“西方的野心很大,我的野心又何尝不大?东方这片地方,我都要!”仅仅几个月不见的戴思,似乎真的长大了。她身上几乎看不到什么青涩了,显露出的事一个成熟女人应该有的魅力。她笑着,笑得很灿烂。她轻笑道:“母亲,你听见了吗?我说过,西方联合舰队吓不到他的。”“那只会让他生出更大的雄心壮志,让他想要征服一切。”可洛迪雅眨着眼睛道:“我的女儿,我承认我看男人的眼光真的不如你,至少在两年前,你就真正抱住他了。”戴思摇了摇头,道:“还远远没有抱住他呢,母亲,这需要我们共同努力。”“我们要在这一场大战之中,发挥我们的作用,证明我们的忠诚,体现我们的价值,建功立业,帮助他赢得胜利。”可洛迪雅道:“仅仅如此吗?我以为还有其他要做的呢。”戴思笑道:“对于战争来说,那是最不重要的一部分。”说完话,她看向周元,道:“王爷,我们母女会帮你的。”“这一次,我一定会证明自己。”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北渔山 “多久了?”“二十一个时辰,一直朝南,走了差不多一千二三百里了。”听到这个数值,楚非凡也是懵逼,瞪眼道:“所以我们在哪里了?”章飞道:“已经到了东海与南海的交界处,再往南就是东番岛以东了。”楚非凡吞了吞口水,道:“他妈的这么远了,岛寇怎么还不来?难道他们的据点,就在东番岛附近的海域?”章飞摇了摇头,沉声道:“不清楚,等待即可,你一定要时刻知道方位,若是在海上迷失,你就真活不了了。”楚非凡道:“这个我清楚,我现在怕的是到时候距离太远,根本游不到啊!”“你让我游个二三百里,我轻轻松松,四百里我也能挑战一下,再往上就真是只能在海里等死了。”章飞郑重道:“所以到时候需要见机行事,距离太远的话,至少要给你准备一艘小船。”话音刚落,外面甲板上便有人大吼道:“来了!来了!龟船出现了!”两人对视一眼,连忙朝外冲去,来到甲板上往前一看,两艘龟船已经出现在视线的尽头。“后面呢!”章飞大吼出声。“也有两艘!”“那就是四艘!”章飞深深吸了口气,大声道:“诸位,准备好吧,营救人质的希望皆系于我们身上,王爷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们,决不能出差错啊。”“无论发生任何事,要忍受,这一刻我们都是平民,都是商人水手,记住我们的身份。”“现在听我命令,全速往西北,往大陆方向航行,把戏演足。”商船调转方向,但由于满载,货物沉重,等一个大弯绕过来,轻便的龟船已经围堵了上来。甲板上的岛寇龇牙咧嘴在乱叫,挥舞着长刀,提着火枪,大炮已经轰杀了过来。章飞带人全部进舱,但龟船已经贴了上来,大炮近轰,商船很快便顶不住了。四艘龟船接舷,大量的岛寇冲了上来,提着火枪朝里攻。章飞适时在船舱内部大吼道:“不要杀我们!我们投降!投降!”岛寇似乎听懂了,有人喊着蹩脚的汉话:“快快滴滚出来!否则!全部死啦死啦滴!”舱门打开,章飞等人高举双手,在无数枪口的瞄准下,缓步走了出去。岛寇对着天空开了几枪,作为威慑,章飞等人便齐齐跪在了甲板上,举着双手不敢有任何异动。岛寇们冲上来,全部搜身绑了,然后都大笑了起来。因为他们看到了满船的货,全是丝绸与茶叶,这一次赚大了。“哈哈哈哈!”领头的岛寇大笑着,兴奋地大吼,顺便朝着人群开了几枪。章飞身旁,两个跟了他四年的江湖高手,中弹倒下,口鼻溢血,就这么牺牲了。他们死得悄无声息。章飞高举着手,低着头,额头青筋爆现,死咬着牙,身体都在颤抖。“八1嘎!”似乎有更高的将领商船,对着领头的就是一顿大吼,似乎在责怪他杀人。章飞这才连忙道:“别!别动手!我们…我们是大晋一个大世家的下人,我们…我们值钱啊!一个人起码值一千两!”他真怕对方发疯,直接将自己这些人全部杀了。似乎对方听懂了,章飞等人被彻底搜身之后,都被绑了起来,关押在了船舱底部。商船被接手,开始航行。楚非凡攥着拳头,压着声音道:“这些狗杂总,全他妈畜生,等救回了人质,我要把他们全部杀干净。”章飞低吼道:“不要分心,这里漆黑一片,赶紧把东西拿出来。”楚非凡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掏出了个罗盘,轻轻擦了擦,咬牙道:“那些狗贼搜得太仔细了,要不是老子手法高明,藏在了对方身上,又在他临走时候取下来,不然早被发现了。”章飞急道:“感受到了吗?在往相反的方向前进,他们在往北走!”“地图!快!地图!”他大吼着,有人立刻跑了过来,脱下了衣服,露出了画在背上的沿海地图。章飞深深吸了口气,道:“法王,把王爷给你的东西拿出来。”“不就是钟表吗?老子没那么土,别跟哄孩子似的。”他又一个手法,从头发里拿出了一块表,低声道:“回头我也让可洛迪雅女士送我一块,这玩意儿真的漂亮。”章飞道:“一定要看准时间,这样才能算出我们的大致位置。”接下来有了分工:内力深厚的楚非凡能够察觉到航行方向,通过罗盘可以分辨出船在往哪里走。章飞会看钟表,可以分析出时间。配合背上的地图,他们至少大致能判断出自己处于什么位置。可是这一航行就是十多个时辰,章飞和法王都顶不住了,满眼的血丝。但终于,船停了。法王当即道:“几乎没有改变方向,大致一直在往北,但最近两个时辰,往这边偏了一点。”他指着罗盘的方向,章飞立刻判断出,这是正北偏西。“大约航行了十八个时辰。”章飞沉声道:“我们现在大概处于…这个位置!”看着那人背上的地图,法王愣道:“这个位置是哪里?感觉离象山县很近啊!”章飞沉声道:“可就是象山县东南方向的海域,很近,绝对很近,法王你可以直接游。”楚非凡道:“需要先确定人质是不是在这儿啊!”“对,对,耐心。”章飞其实也已经很累了,任务重大,他都会出现疏忽的情况。片刻之后,舱门终于打开,他们终于看到了光。所有人都饿的发昏,被一群岛寇押解着到了甲板。章飞和楚非凡看到了一座小岛,上面有几座破房子,一看就是临时建的,是用石头堆砌出来的,非常简陋,但却足够大。他们上了船,很快就被关到了一座石屋之中,里面潮湿寒冷,几十个人密集地挤着,实在是难受至极。章飞道:“其他几座房子,应该就是人质。”楚非凡道:“但这么关着,老子也出不去啊!”章飞沉声道:“肯定有放风的时候,否则早就闷死人了。”“另外,这些房子肯定是人质建的,他们不可能放着我们不用。”楚非凡道:“所以这里是哪里?”“北渔山!一定是北渔山!”“如果你要逃,就一定要往西北方向游,上岸就是象山县。”楚非凡深深吸了口气,道:“等放风,看到人质之后,我就趁机逃。”“他们见我下水,会追一会儿,但我能潜水甩掉。”“大海茫茫,他们肯定当我死了。”章飞咬牙道:“我们全靠你了,法王,你若是办成了,以后我管你叫大哥。”楚非凡才道:“草,尿性,就这么定了。”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 恨比海深 放风?不存在的。一连两天,别说放风了,连吃的喝的都没有。几十个江湖高手挤在石屋里,气都喘不过来,这般一饿,许多人都撑不住了。石屋没有窗户,只有那木门的门缝能看到一点光,能察觉到天色的变化。楚非凡的激情也被磨没了,整个人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萎靡地躺着。他呢喃道:“老弟啊,就算…就算放风,我这饿了三天的身体,也游不动啊。”章飞的角色是平静的,当然也可以说是虚弱的,他低声道:“不可能让我们死的,我们值钱,白银比我们的命更重要。”“最多一天,他们一定会拿吃的来,就算是猪食狗食,至少要让我们活着。”楚非凡喘着气道:“现在就算是猪食,我也不得不吃了。”章飞猜得没错,的确是给吃的了,也的确是猪食,麸糠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混合着熬出来的稀粥,一人一小碗,只能吊命,不可能吃饱。楚非凡一口就喝光了,难受得要命,但肚子告诉他,这完全不顶用。正想到这里,他感觉有人撞了撞他的手臂,转头一看,看到的是…漆黑的碗,粗糙的手,浑浊的粥,以及…明亮的眼眸。“你…”他刚开口,章飞就打断道:“别优柔,我们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你必须吃饱。”与此同时,一双双大手捧着残破的碗,端着浑浊的汤,抵到了楚非凡跟前。光很暗,几乎什么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都在变得模糊。“孩子,吃饭了。”脑海中突然想起熟悉的声音,眼前的画面与儿时的画面重叠,这一刻,楚非凡似乎看到了早已逝去的母亲。他猛然把头转到一边,强行把情绪压制下去。他死咬着牙,低吼道:“我只要五碗。”对于饿了三天的人来说,一碗粥几乎是救命的,到现在几乎每个人都在递给他。楚非凡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埋头狂吃,将五碗粥全部喝完。然后他沙哑着声音道:“我一定回来救你们。”话音落下的同时,门打开了,光射了进来。外面的岛寇叽里呱啦不知道在说什么,拿着棍子把人往外赶。众人终于跌跌撞撞走了出去,果然,他们看到了人质。一百多个人质,在岛寇的刀剑火枪胁迫下,努力搬着石头,盖着房屋。他们一个个身影消瘦,脸色疲惫,大多身上都带着伤,显然经历了长期的折磨。“看什么呢!”吼声突然响起,一个岛寇一刀背拍在楚非凡的脸上,痛得法王一哆嗦。这岛寇会说汉话,吆喝着众人去干活,只要有谁慢一拍,就会遭到他的毒打。楚非凡并未幸免,观察着四周环境的他,被踢倒外地,棍棒伺候,打得浑身是血。他没有坑声,只是忍受着。但看他挨打,生怕他受伤的其他战友坐不住了,一个中年高手大吼一声,对着身旁的岛寇就是一拳砸过去。现场顿时变的混乱无比,所有监工的岛寇都怒吼着朝他冲去,因此没人再殴打楚非凡。楚非凡抬起头,看向那边,正好看到那人朝他看过来。那眼神,英勇,坚定,无悔。他很快被愤怒的岛寇按在了地上,棍棒砸在了他的身上、头上。鲜血流淌,红色布满了他的身躯,他的眼神依旧坚定,依旧盯着楚非凡。直到,他彻底没了生息。楚非凡的脸在扭曲,他目眦欲烈,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抱着巨石朝前走着…每一步都几乎用尽力气。他想要大吼,想要仰天咆哮,想要毁灭一切,但他必须忍受。他终于明白敌后工作者的苦了。但他不能发泄,他要为了任务,做好一切。“兄弟,你们什么时候到的?”身旁突然有声音传来。楚非凡转头,还未说话,旁边认真搬石头的人就说道:“别有其他动作,低着头悄悄说话,被发现了就要挨打。”楚非凡道:“这是第三天。”旁边的人问道:“外面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人来救我们?”楚非凡刚要说话,突然一个身影急匆匆走来,把他们两人撞到在地。正懵逼的时候,楚非凡听见的细微的声音:“他是岛寇。”楚非凡抬头,却见这人道着歉,低着头走了。而他也看到了身旁的人,双脚全是泥土,但大脚拇指和脚食指之间,竟然有厚厚的茧……这显然是长时间穿木屐磨出来的。这些杂碎!他们在这里还玩阴谋,老子要是说漏嘴,大家全完了。他一边观察着环境,一边干活,寻找着机会。而刚才故意撞倒他的那个人,又悄然靠近了。楚非凡颇有警惕。“我见过你。”这人直接开口道:“在神京的时候,我看见你进卫王府。相信我,我是李淑雪的丈夫,在六大巷摆摊做生意。”楚非凡不敢轻易相信,只能低声道:“别烦我。”这人不意外,而是说道:“不用透露什么,你只需要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楚非凡愣了一下,随即道:“岛寇盯得太紧了,我需要有人吸引他们注意力。”“交给我。”这人只说了三个字,就直接转头离开。楚非凡正在疑惑,便听见有人大吼道:“兄弟们,跟他们拼了!”一时间,有十多个男人跟随他,冲向了岛寇。大战开始了,屁的大战,岛寇去镇压他们了,只有惨叫和鲜血。楚非凡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打得不成人样,心中压抑万分,趁着混乱用尽全身内力,朝着大海方向跑去。他速度极快,他从来没有这么用力过,几个呼吸越过百丈大地,直接从悬崖跳下去,一头扎进了大海之中。冰冷的海水,浸透了他的身躯,也浸透了他的灵魂。他的身躯无比冰冷,他的灵魂却有烈火在燃烧。“啊!呃啊!”压抑的苦痛骤然决堤,楚非凡终于忍不住仰天长啸,满脸的水早已分不清是不是泪,因为同样是咸的。去搬救兵!去找周元!一定要救出他们!一定要!血债血偿! 第一千三百三十章 法王登陆 东风吹拂,海面泛起波涛,那密集的水浪轮廓,像是一片片整齐有序而又不断变化的鱼鳞,每一次翻涌,都像是刮在周元心里的刀,让他眉头紧皱,面色凝肃。可洛迪雅和戴思分别站在他的身旁,这几天她们一直陪着周元,想方设法,出谋划策,也算是了解了人质的情况,但现在楚非凡没有回来,一切都是空谈。“王爷,已经初十了,我们等了六七天了。”可洛迪雅有些忧虑,低声道:“一定要再等下去吗?要不我们想办法和西方联合舰队接触,通过他们来营救人质?”戴思却摇头道:“不行,岛寇之所以这么胆大,就是西方联合舰队在支持,一旦联系联合舰队,就意味着我们认输了。如此一来,即使赎回人质,那需要付出的代价也不是我们可以承受的。”可洛迪雅道:“葡萄牙的舰长,我可以试着接触一下,看能不能旁敲侧击,打听出一些信息来。”周元依旧看着海面,平静道:“记住,你是濠镜的总督大臣,和大晋朝廷关系不错,所以能拿到货,仅此而已。”“不要暴露和我的关系,不要暴露自己的特殊,你要成为一个交流的媒介。”听到这句话,戴思眼睛一亮,当即道:“我好像听明白了,王爷,你是不是要我们逐渐靠向联合舰队,取得他们的信任?”周元道:“你们永远无法取得他们的信任,但你们毕竟认识大晋朝廷,你们有货源渠道,你们可以和其中一两个国家合作,许诺大量的利益。”“合作不是目的,离间才是目的。”“具体怎么做,你们比我懂其他国家互相之间的矛盾,对症下药即可。”戴思和可洛迪雅都陷入了沉思。周元缓缓道:“这件事如果做不好,也就意味着你们没有掌控马六甲海峡的能力。”戴思当即道:“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和母亲一定能做好,王爷,我需要你的支持。”周元道:“去找黄作雨和苟允,让他们无条件配合你,就说这是我的命令。”戴思深深吸了口气,拉着可洛迪雅就往后走。她已经有了想法,但还需要完善、充盈和反复预测,以达到最完美的设计。“母亲,我一个人完不成的,在国际政治上,你比我更了解,我需要你的帮助。”“现在我们回宁波城,仔细计划。”可洛迪雅跟着自己的女儿,忍不住道:“你有把握吗?万一搞砸了,我们就不好交代。”戴思道:“不存在把握,我们只能尽力去做,只要产生一点点影响力,放在战场上,那都会形成巨大的效应。”“去做,总比不做要好,这一场战争太艰难,没有一定能成功这一说。”可洛迪雅点了点头,忍不住叹息道:“戴思,你真的长大了,母亲很高兴看到你这样的变化。”戴思则是笑道:“我也很高兴母亲终于想明白了很多事,不至于让我孤军奋战。”可洛迪雅则是抬起下巴,轻声道:“作为母亲,我懂的自然比你多,空闲下来,我会教你一些技巧。”戴思面色疑惑。可洛迪雅道:“讨好男人的技巧,在这方面,你真只是个孩子。”……自强舰的甲板上,周元依旧盯着前方,他举着望远镜,手臂青筋凸起,似乎很用力。聂再荣低吼道:“来了!龟船来了!元帅,似乎真的有情况。”周元放下了望远镜,淡淡道:“只有一艘,很小,吃水很浅,说明没有装备佛朗机炮,也没有托运其他货物。”聂再荣道:“元帅的意思是,他们是来谈判的?我们成功了?”周元道:“应该是成功了一半,只看得出章飞的船被劫了。”“打旗语了,求情谈判。”聂再荣看着前方,道:“怎么回应?让他们来?”周元点头道:“对,让他们来。”自强舰回应之后,对方的鬼船缓缓靠近,最终接舷。小岛三郎带着七八个随从,大步来到自强舰的甲板之上。他们穿着和服,陪着腰刀,看向周元,都带着笑意。小岛三郎负手而立,仰着身子傲然道:“周元,我们又见面了。”周元瞥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小岛三郎有些尴尬,咳嗽了两声,道:“猜猜我这一次来见你,是要说什么事?”周元道:“你要带我去见俘虏。”小岛三郎摇头道:“哪有那种好事。”周元平静道:“你这里有八个人,总有一个软骨头吧?带路,一个人就够了。”“不是每一个人都扛得住大刑的。”小岛三郎脸色变了变,当即冷笑道:“少要吓我!除了我之外,他们根本不知道人质在哪里!”“而我就算是死,也不可能给你们带路。”“周元,我建议你还是不要说这些狠话,你若是真的不在意人质的死活,早就把我千刀万剐了。”“这一次来,我是想告诉你,我们又劫了一艘船,哈哈哈哈!”他笑得嚣张无比,双手叉腰,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周元心中却松了口气,章飞他们被劫了,钓鱼成功了。计划的确成功一半了。小岛三郎收起了笑容,沉声道:“这一次我是代表我们海军大元帅,郑重向你说出最后的条件。”“加上这一艘船的人,我们共有人质一百七十八人,只要你们大晋拿出一千万两白银,我们就全部交人。”聂再荣听得火冒三丈,大吼道:“你们他娘的痴心妄想!还想拿这个来要挟我们!”小岛三郎道:“这是最后的条件,来自于我们的海军大元帅,绝无虚假。”周元冷笑了两声,道:“什么破元帅,在我这里能有信誉吗?”小岛三郎缓缓道:“你们没有选择,不给一千万两白银,就别想要人质,之前的一百多万两银子也打水漂了。”“周元,我奉劝你一句,乖乖照办吧,否则我们会定期给你带一些手啊脚啊耳朵之类的过来,让你看看你同胞的惨状。”“你总不会希望,我们把他们全部削成人彘吧?那样就算救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周元袖中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声音沙哑道:“一千万两,拿不出来。”小岛三郎摇头道:“别谈条件,你们大晋没资格跟我们谈条件,一千万两白银拿不出来?那就拿战列舰来换!三艘战列舰当一千万两白银!换取人质!”周元寒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小岛三郎重重哼道:“我只知道,你如果真的敢拒绝,我们就敢把俘虏全部削成人彘,然后把他们埋进土里,全部当肥料。”“你周元,敢和我们拼吗?”周元闭上了眼睛,心中的杀意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而就在此时,忽然身后有神雀的人大喊:“王爷!王爷!象山县飞鸽!”伴随着声音,那人奔跑过来,把纸条递给了周元。周元打开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法王登陆,任务完成。”周元一把攥紧纸条,猛然抬头朝小岛三郎看去,眼神都变得血红。小岛三郎吓了一跳,心里有些发憷,结巴道:“你、你要做什么?周元,你可想好了,人质在…”周元眼中杀意滔天,一字一句道:“你以为,你还能用人质要挟我吗?” 第一千三百三十一章 杀向北渔山 周元眼中的杀意已经犹如实质,强大的气势压得小岛三郎都喘不过气来。他不断退后,声音都在颤抖:“周、周元,你别乱来啊,你不想要人质了吗?”周元一步一步朝他走去,森然道:“要不要人质,不再是由你们决定了。”小岛三郎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气场压迫,吓得大叫一声,拔出了腰刀,缓缓后退。“你以为你还能走吗?”周元暴起,一掌直接朝他拍去。与此同时,七八个岛寇都拔出了刀,企图抵抗。但周元含怒而发的掌力实在太恐怖,宛如狂风巨浪一般,直接将他们掀飞在地。聂再荣当即大吼道:“来人!快登他们的船!把人全部给我抓了!有反抗的直接杀!”一队队水师兵迅速冲到了龟船上,燧发铳已经开枪。而周元已经将这七八个岛寇打死了大半,只剩下小岛三郎和另外两个吓得浑身发颤,牙齿咯咯作响。“周元!你!你别过来…你…你…”小岛三郎的心态都彻底崩了。周元没有言语,而是直接冲了过去,含怒一掌将他身旁的岛寇脑袋拍成了烂西瓜,白的红的掉了一地。另外一个岛寇张大了嘴,人都吓傻了。周元顺手一拳砸了过去,他的身体直接被砸在甲板上,胸口凹陷进去,鲜血直接飙了出来,直接死透了。直到此时,周元才看向仅存的小岛三郎,咬牙切齿道:“你以为你是谁,可以直呼我名!”小岛三郎双腿发软,腿间已经湿透了,这恐怖的一幕,把他直接吓得尿失禁了。“饶…饶命…我…”他话都说不清楚,牙齿一直颤抖着。周元道:“当然不能直接杀你。”“你不是一直在说人彘吗?这个我也懂。”“斩你手掌脚掌,挖你双眼舌头,割下你的鼻子,弄聋你的耳朵,剃掉你的毛发…”“嗯?怎么尿了?作为奖励,我再把你下边也割了。”“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把你做成人彘之后,我会把你放在一艘小船上,丢在大海的中间。”“那样,你才会真正感受到生命尽头那无助的绝望。”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捡起了地上的刀,瞬间挥出几下。小岛三郎的双手双脚直接齐腕而断,鲜血直流。他摔倒在地,发出凄厉的惨叫:“啊!啊!饶命啊!王爷!王爷饶我一条贱命吧!”周元冷着脸,一刀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将他的舌头挑了出来。“来人!给他止血包扎!别让他死!”小岛三郎很快被拖了下去,军医不会让他死,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聂再荣回到了甲板上,咧嘴笑道:“王爷,龟船上还有十多个岛寇,活捉了六个,其他人全部杀了。”周元沉着脸道:“立刻传令!两艘战列舰守护广州府!两艘战列舰守护福州府!两艘战列舰守护宁波府!”“剩下四艘战列舰和六艘巡洋舰做好战斗准备,法王一到,立刻出动。”聂再荣当即吼道:“是!闽粤水师全体成员及所有舰艇!已经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可以投入战斗!”……车轮急速滚动,马车颠簸不已,楚非凡趴在车厢里,一直干呕着。他脸色惨白,唇无血色,浑身都被海水泡得发白发肿,皮肉满是褶皱。他肚子里没有水,早就吐干净了,但胃部还在痉挛,浑身都在抽搐。内廷司两个执官在他左右,帮他按摩,舒筋活血,恢复肌肉活力。如果是平时,楚非凡一定得意狂笑,内廷司的女卫又如何?还不是本王的奴婢!但现在他只是趴着,咬着牙一言不发。他已经知道敌后卧底的苦和难了,他心中只有敬佩和尊重,生不出一丝邪念和调侃。“楚大侠,你好些了吗?”一个女卫问道。楚非凡道:“再快一些!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翁洲去见他!我要见他!”女卫说道:“楚大侠,已经最快了。”楚非凡强行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道:“还是太慢了,别坐车了,直接骑马。”“可是你的身体…”“不要紧!我撑得住!”楚非凡咬着牙钻出了马车,伴随着马车的,还有十多个女卫骑马保护着。“给我一匹马!快!”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怕章飞他们撑不住。他心中有无尽的焦急,无尽的愤怒。如果不是这一股愤怒支撑,他甚至无法游回来。漆黑的夜,一群人守护着他,在官道上奔袭。他刚从地狱中逃出来,他现在想要跟着周元重返地狱,为了那些战士,那些英雄。彻夜不停啊!体力早已没有了,但他的血在燃烧。马儿嘶鸣,楚非凡的心中回响着汹涌的浪涛。他终于到了宁波府,巡洋舰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他艰难爬了上去,终于在天亮前的那一刻,看到了熟悉的背影。“周元!”楚非凡瘫软在地,用尽力气嘶吼出声。周元回头,沉声道:“在哪里!”“北渔山!一个岛上!那个岛的山…章飞说叫北渔山!”“快去救人啊!全部在那里!”“他们…他们快…快活不下去…了…”说到最后,楚非凡再也忍不住了,掩面痛哭,涕泗横流。周元回头吼道:“聂再荣!四艘战列舰!六艘巡洋舰!全部出发北渔山!快!”“属下遵命!”聂再荣急匆匆去下令了。周元这才看向楚非凡,道:“法王,把你见到的一切,都给我说清楚。”楚非凡痛哭哀嚎:“他们…他们快活不下去了,为了给我争取机会,有好几个江湖高手被活活打死了,他们…他们明明身怀武艺,但…但直到死都没有反抗…”“还有…还有那个李淑雪的丈夫,为了给我争取逃走的时间,带着十多个人反抗,估计也要被打死…”“周元,我要回去救他们…老子要回去救人!”“老子要报仇!老子要他们血债血偿!”周元深深吸了口气,一把将他扶了起来。他郑重道:“法王,我们一起去报仇!杀光他们!一个不留!”楚非凡咬着牙,死死攥着拳头,然后捶着自己的心口。他哽咽道:“恨啊,老子恨啊,岛寇杂碎,老子恨不得生吃了他们啊!”他红着眼睛,看着初升的红日。他要用岛寇的鲜血,把这片海洋染红。 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登岛屠戮 四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齐齐朝着北渔山方向而去。大风吹来,深秋的寒意打在聂再荣的脸上,他不觉得寒冷,他的鲜血在燃烧。每一个人的鲜血都在燃烧,愤怒已经冲上了头顶。他们听到了人质在小岛上的情况,长期饥饿,干体力活,靠着求生的本能吊着命,挨打只是家常便饭,致残也是每日都有。心情不高兴,拿汉人出出气。心情很高兴,打汉人取取乐。判断刀刃锋利?割汉人手指或耳鼻。研究人体骨骼?刮掉汉人脚上的肉。至少不杀人,不亏钱,他们什么都可以做。“很多人都是残的,至少我看到的是这样的。”楚非凡盘坐在地,喘着粗气道:“而且…而且还有岛寇隐藏在人质之中,不知道什么目的。”“仅仅是不到一个时辰,我就听到了很多残酷的事,见到了不止一人牺牲。”周元盘坐在他的身后,源源不断的内力灌注进他的体内,同时沉声道:“你要尽快恢复,哪怕只恢复两成公里,都有好处。”“完成周天运转之后,你赶紧去吃饭,专门给你做了红烧肉,补充体力。”“在我们即将到达北渔山的时候,你要带我提前游过去。”“我们必须要提前上岸,配合章飞他们在混战之中保护好人质,否则我们还没攻上去,人质就要被他们全杀光。”楚非凡咬牙道:“老子明白,岛上的岛寇,大概有一百多个人,具体没机会去数。”“每个人都有枪,而且都是燧发枪。”“章飞他们战斗力也不行,每个人都处于极端饥饿的状态,别说对杀,就连抵抗都难。”“但好在,房子是石头砌的,能当子弹。”周元面色凝重,沉声道:“全部都是燧发枪?看来他们获得了大量的武器装备资助。”“石屋牢固吗?挡得住岛寇强行爆破吗?”楚非凡道:“不算牢固,但挡住岛寇的燧发枪肯定没问题,他们想要炸开石屋也不太容易,石墙有差不多一尺厚呢。”“只要水师战士登陆快一点,岛寇应该是来不及攻破石屋的。”周元沉声道:“那就这么办。”……路程并不远,但不敢太快,因为要等天黑。天不黑,根本没有办法悄然登陆,一定会遇到岛寇巡逻,同时,法王确实也需要时间恢复,他的身体状况太糟糕。为了保护人质的安全,周元很有耐心,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才与法王一同跳下大海。“一个时辰之后,你们行动。”“记住,不要炮轰,要直接登陆对拼,以最快的速度将岛寇屠杀干净,以免他们狗急跳墙,屠杀人质。”“隐秘而快,果决而狠,这是方针。”聂再荣沉声道:“元帅放心,我亲自带队,绝不会出差错。”周元和法王一同朝前游,水深浪急,他们全靠内力撑着。差不多一个半时辰,他们终于来到了北渔山岛的另一侧,这里是三四丈高的峭壁悬崖,岛寇几乎不会注意这里的海面。天太黑,浪水拍案,他们也不可能听见什么声音。“用礁石借力!”楚非凡说了一声,扣住峭壁的石头,宛如壁虎一般就攀爬了上去。周元紧跟,刚刚爬上去,两人就看到两个岛寇端着枪在巡逻。这里恰好是制高点,有岗哨是正常的。楚非凡从怀里掏出了两颗铁珠,压着声音道:“信不信老子的手法?”周元道:“反正比我强,我空有蛮力。”楚非凡根本不犹豫,直接朝前一扔,内力狂涌,铁珠如子弹一般,分别精准命中两个守卫的喉咙,直接穿透了进去。与此同时,周元如猛虎一般暴起,冲了过去,抱着两个人,直接扭断脖子。“拿枪,走,要快,时间来不及了。”周元把燧发枪扔了一支给法王,子铳袋一人一个,就在夜色之中悄然潜伏了过去。在制高点,他们看到了下方的房屋格局。“两排共十八座石屋,第一排十二座,第二排六座,后者应该是岛寇的居所。”“至少有十多个岛寇在站岗,没有视角的死角,一个人出事,其他人肯定发现,不能强闯。”周元压着声音道:“走,掉头换上岛寇的衣服。”两人的动作不算慢,很快套上了衣服。“有点紧,但毕竟是晚上,那几堆火的光海不至于暴露我们。”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法王,等会儿跟我一起走下去,你不要说话,交给我。”“如果我动手了,那你一定要尽快动手,然后逃进章飞他们所在的石屋。”楚非凡道:“明白!”“来!”周元站直了身体,大步朝下走去。很快就有岗哨注意到了他们,但却没当回事。只是周元他们的方向不是居住区,而是朝人质区走来,这引起了一个岛寇的疑惑。“阿那哒哒期可达力哇,纳尼西跌尼喏?”叽里呱啦一句话,楚非凡听不懂一点,周元前世不懂日语,只懂那几句荧幕台词,显然也难搞。但他会演。他都不管对方说什么,只是嘿嘿笑着,搓着手,对着章飞所在的石屋眨眼睛。那岛寇愣了一下,看向周元的胯,然后下意识捂了一下自己的屁股,退后了两步。周元笑得更加贱了,随手挠了一下裤裆,就带着楚非凡大步走进了章飞所在的石屋,几乎没有遇到阻拦。走进石屋的那一刻,几双大手就已经将楚非凡和周元控制住了。周元直接道:“反应够快的,看来你们还没被饿死。”此话一出,天地似乎都安静了。黑暗的空间里,全是屎尿臭味,章飞颤声道:“王爷?是王爷…”他声音很低,很压抑,但足够所有人听到。一瞬间,众人让开了空间,即使这里黑暗,这里看不到任何东西。但周元听到了众人小声又激动的呐喊。“章飞,伤亡情况如何?”周元立刻说起了正事。章飞低声道:“牺牲了四个人,有多人致残…”他的声音实在有些沮丧。周元下意识觉得不对,立刻去抓他,然后,握住了他的手。章飞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周元只觉自己的心都被刺了一下,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压着声音道:“你的右手呢?”章飞道:“前天给战友打手势,被看到了,所以…它光荣了。”周元身体一颤,咬牙道:“还有谁?”众人都不敢说话。章飞道:“王爷,我统计过了,有十四个人都残了,被砍了手,或者割掉了手指,也有两个是被割了耳朵。”“王爷…我们没事,能救出人质就行。”周元深深吸了口气,沙哑着声音道:“时间快到了。”“什么?”章飞懵了一下。周元沉声道:“当外面的战斗响起,我们要堵住这道门,保护好自己。”“兄弟们,我们的战列舰来了,我们要血债血偿。”话音刚落,外面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无数的怒吼惊破了整个夜空。闽粤水师,登陆了。 第一千三百三十三章 火光中的剪影 聂再荣是老兵了,他知道这一战该怎么做。对方一定有岗哨,战列舰一旦靠近就会被发现。所以他在距离海岛大约二里外,就直接带着突袭队下了小船,借着海风一路划过去。夜黑风高,大浪涛涛,小船的声音淹没在了自然的震动中。将近两百人的突袭队,用光了所有小船,等岛寇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靠岸了。聂再荣没有任何犹豫,一枪打死了即将报信的岛寇,知道已经暴露的他,当即大吼:“立刻冲上去!灭杀所有岛寇!不得留手!”“速度要快!再快!”所有人拼命往前冲,迅速散开,见人就直接开枪,一个个岛寇在惊呼惨叫中倒下。更多的岛寇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拿着燧发枪和突袭队拼命。但他们的素质比起如今的闽粤水师精锐来说,实在差得太多,几波对拼下来几乎都撑不住了,只能把石屋当做防御工事,咬牙坚持。“我杀人质了!”“你们再敢往前,我们就杀人质了!”有会汉话的岛寇喊叫出声,但他的声音已经在颤抖,已经被吓得慌了神。聂再荣冷冷下令:“盾牌上朝前顶,拔刀准备近身白刃战,不给他们任何时间。”突袭队根本不犹豫,直接发动了总攻,剩下的几十个岛寇苦苦支撑。领头的岛寇发出大叫之声,带着十多个人就朝人质所在的石屋冲去。“来了!”楚非凡沉声道:“要不我杀出去!跟这群杂碎拼了!”周元当即道:“不可,燧发枪齐发,你挡不住子弹。”“一旦开了这道门,处于饥饿状态的他们根本还不了手,起码要死几十个人。”“堵住门,最多百余个呼吸,岛寇就撑不住了。”楚非凡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没有冲出去,因为子弹已经打在了门上,有人已经在暴力踹门了。周元运足内力,大声道:“大晋的同胞们!堵住门别让的岛寇杀进来!他们快撑不住了!水师战士来救我们了!”在内力的加持下,他的声音如滚滚惊雷,传到了每一个人耳中。岛寇疯狂砸门,想要把人质赶出去拖住对方的进攻,或者干脆临死前拉人质垫背。但平时为了关紧人质,他们的木门做得很牢固,一时间竟然破不开。石墙又厚,实在没有办法。眼看着闽粤水师的突袭队已经杀过来,领头的岛寇发疯大叫。“住手!停下来!否则我把所有人质都炸死!”“我要把他们全部都炸死!”听到这声嘶力竭的话,周元脸色一变,惊声道:“章飞!人质装满了十二间屋子吗!”章飞道:“没有啊,总共一百七八十人,只装了五间石屋。”周元当即低吼道:“法王!跟我一起杀出去!阻止他们!顾不得那么多了!”“好!”楚非凡大吼一声,运足内力一脚踹开大门,子弹朝他射去的同时,他抱着木门挡住,大吼道:“小子,他们第一轮打完了!”周元猛然冲出,趁着对方换子铳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人群之中,顺手就拍死了两个。楚非凡把门扔了过来,砸飞两个岛寇的同时,又慌忙拍死一个,举起对方身体,挡在身前。恰好其他人换上了子铳,又一轮子弹朝他打来,被他用敌人的肉身挡住。周元也是如法炮制躲过了第二轮攻击,然后接着屠杀岛寇。聂再荣那边也拼命在往这边冲,拿着盾牌的战士们已经舍生忘死,冲进了敌阵之中,直接展开百人斩,大刀将一个个岛寇砍烂。大局已经要定下了,但穿着和服的岛寇头领,却带着仅存的四五个人,在乱叫之时,冲向了隔壁的石屋。周元知道不对,当即吼道:“法王,帮我!”楚非凡一只大手插进大地,内力狂涌抓起一把泥沙,朝那边洒去。这没有什么破坏力,但也短暂遮挡了仅存敌人的视线。周元顺手捡起一把燧发枪,猛然朝前砸去。岛寇的领头人被砸中背心,身体直接扑倒在地,口鼻溢血。周元朝他狂奔而去,他艰难回头,枪已经对准了周元。“嘭!”枪响了,打在了周元的心口,痛得周元龇牙咧嘴。他穿了软甲,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是那一股震动之力,还是让他一时间缓不过气来。但没有时间了!“拦住他!”周元怒吼着冲过去,被仅存的四五个岛寇拦住,他含怒一掌拍出,强大的内力直接把四五个人活活震死。而此刻,唯一的领头人,已经到了石屋的门口。周元姿势已老,来不及发力第二波,不禁大喊道:“法王!”“来了!”楚非凡顺手捡了一块木门残片,运足内力掷出,木片划过夜空,如刀一般破开了领头人的背,深深插进他的身体。“呃啊!”领头人倒在了门上,同时也扑开了门。他满脸是血,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火折子,发出了尖叫刺耳的笑声。紧接着,他把火折子朝房间里扔去。这一刻,周元瞪大了眼睛,当即怒吼道:“快逃!所有人别在屋里了,快逃向海边!”石屋之中,不知道什么东西燃了起来,滋滋的声音伴随着忽大忽小的火光,楚非凡已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小子!快走!别犹豫!”他一把拉起周元,发疯似的朝外逃。其他人见势不对,也疯狂朝四周狂奔。下一刻,恐怖的爆炸骤然席卷四周,宛如巨浪的冲击波散开,把周元等人都直接掀飞。石屋之中,果然是他们的弹药库。这一刻天地似乎都无声了,周元站了起来,浑身剧痛,嘴角已经溢满了鲜血。楚非凡大吼道:“不要去!不要去!这只是一个房间!”但章飞等人和水师战士,却朝着人质所在的房间冲去,帮助人质撤退。因为,有大量的残疾人啊,他们根本走不动。水浪拍打着冷岸,烈火焚烧着土壤,黑夜与火光勾勒出这些战士伟岸的剪影,他们没有后退,而是对着烈火冲锋。在这样的英勇下,许多人质都被救了出来。但很快,接连几个石屋的弹药全部炸开了。恐怖的爆炸,漫天的火光,似乎整个世界都被唤醒。无数人被埋了进去了,无数人消融,也有人活着逃了出来。连续的爆炸,让人失聪,世界只剩下色彩,没有了声音。火光中,有英雄的身影在穿梭。空间扭曲,他们的剪影像是巨人。爆炸声终于停止了,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死硝烟,怒吼声,痛哭声,惨叫声,在各处响起。周元浑身是伤,几乎无法动弹,却看到了有战士背着人质,从火光中走出。“元帅!我们把人质救下来了!我们对得起大晋的百姓!”不知道哪里来的声音,但更多的水师战士,连同他们背上的人质,都倒在了火海爆炸之中。聂再荣带着剩余的战士往里冲,希望能多救出一些伤者出来。但这样的爆炸下,死者多,伤者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来到周元身旁,沙哑着声音道:“启禀元帅,人质一百三十二人,存活五十一人。”“水师突击队共二百人,牺牲八十七人…几乎都是冲进去救人质牺牲的。”章飞低声道:“神雀战士共四十二人,存活…二十三人…”周元被法王扶着,缓缓站了起来。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火海废墟怔怔出神。一百三十二人,救出来五十一个…但因此,牺牲了一百多人…救出来的是普通百姓,甚至是残疾,牺牲的却是精锐的战士。救出来的人少,牺牲的人却更多。值得吗?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 值得吗 没有时间给周元痛苦和思考,因为巨大的炮声,已经响彻天地。黑暗的远处,大海之上,火光冲天,万炮齐鸣。恒高舰迅速开了过来,点着火把,打着旗语。聂再荣如梦初醒,当即大吼道:“是有敌舰出现了!元帅!”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带上同胞们!上船!”他顾不得悲痛,带着所有人全部登上了恒高舰。舰长立刻来报:“元帅,提督大人,东南方向、西南方向都出现了敌军,天太黑看不清楚,但根据火力判断,应该超过十艘,大部分都是战列舰,但也有巡洋舰。”周元深深看了背后的北渔山一眼,然后拿起了望远镜,看向远方。实在看不清楚,各国战舰的规制规模都不太一致,他也判断不出。但他能判断出那个小东西!两艘龟船也在其中!周元当即低吼道:“传令下去!盯住那两艘龟船!不惜一切代价!灭了他们!”聂再荣脸色顿时一变,压着声音道:“元帅,现在敌人实力不明,我们不敢冒失啊…”周元大声道:“灭了他们!不要让我重复!”他愤怒,无比愤怒。但他并没有冲动。西方联合舰队肯定不止这点舰艇,但他们也绝对不团结。如果闽粤水师摆出决战姿态,这十多艘舰艇不可能硬拼,否则没参战那些国家,岂不是就赚大发了?他们是没有人愿意优先牺牲的,这才是他们的短板。周元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发动进攻。“打旗语!”周元冷冷道:“决一死战,分个胜负。”“然后我们全力进攻,不管其他任何船,就盯住岛寇的龟船打!”于是闽粤水师四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也不顾其他,直接朝着两艘龟船冲去。谁敢挡,就直接开炮。有三艘战列舰尝试过来抵挡,但闽粤水师根本不减速,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样子,吓得对方直接转向。各大舰持续打着旗语,十多艘敌舰几乎都选择避其锋芒,这下就苦了岛寇的龟船了。龟船虽然轻快,但快不过巡洋舰啊,周元铁了心要杀,一路梦追,在炮火声中,一直追到天都快亮了,终于追到了。而此时此刻,敌舰已经从十多艘骤降到了三五艘,他们都不愿意牺牲自己的利益和大晋死拼,都在一定程度上做出了抉择,就是抛弃岛寇。毕竟岛寇名义上算盟友,实际上嘛,就是一只低贱的狗。“别耽误时间,消失的敌舰未必不会搬救兵回来,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耗。”周元冷冷道:“接舷!上他们船!直接杀光!”巡洋舰将依靠着速度,将两艘龟船直接堵住,战列舰直接接舷,一个个水师战士怒吼着,已经做好了准备。此刻,龟船上方已经挂上了白旗。聂再荣道:“他们投降了。”周元沉声道:“不必理会,杀上去,一个不留。”再没有多余的废话,恒高舰、恒峰舰两艘大船接舷龟船,水师战士们提着盾牌和燧发铳,直接冲了上去,以绝对的火力和人数,碾压对方。一颗颗子弹,无情带走每一个岛寇。进了船舱之后,子铳用光,就取下背上的大刀,近身肉搏。周元也杀了进去,大刀直接开砍。他一边杀,一边吼道:“别留下一个活口,把他们的脑袋都砍下来,摆在甲板上,让他们知道代价。”实力悬殊太大,岛寇的两艘龟船共计一百多人,在接舷之后,竟然半个时辰都坚持不到,就被彻底全歼。一时间,人头滚滚,全部堆积在了甲板上。周元道:“鲜血为墨,写字在他们的风帆上。”聂再荣道:“写什么?”“血债血偿!”周元冷冷道:“就写这四个字,我要让岛寇知道,他们蹦跶不了几天了。”人杀光,头砍尽,血染风帆。打扫完了战场,众人才终于回头,结束任务。周元伤势很重,看着北渔山的方向,久久不语。章飞道:“王爷,您去休息会儿吧。”周元摆手道:“不必管我,把你的手包扎一下,别留下隐患。”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情是沉痛的。北渔山一战,太过惨烈,岛寇,太过狰狞。他陷入了沉思,四周喧嚣,到处都是声音在吵。周元靠在那里,也不知道聂再荣他们在吵什么。他好像看到有船来了,是传统的木船。周元有些恍惚,想站起来,心口却又一阵发痛。低头一看,发现软甲已经凹陷进去了,还带着丝丝血迹。周元扯了扯,这点痛楚不算什么,他只是觉得前方的木船愈发熟悉,是商船吧?他站了起来,走到了甲板前方,皱着眉头仔细看着。风吹来,突然有声音在背后响起,轻飘飘的。“在看什么呢?”“这船怎么…”周元话刚出口,突然愣住了。他身体有些僵硬,缓缓回头。李玉婠就静静站在那里,微微歪着头,脸上带着笑意,正瞧着他。海风吹起她的秀发,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庞上,她眨了眨眼睛,笑道:“背着我偷偷打仗,还受了伤,我该罚你。”周元张了张嘴,眼眶有些湿润,强行挤出笑脸:“怎么罚我都愿意。”李玉婠走到他跟前来,双手捏着裙角,道:“罚你抱抱我,快点啦…”周元心中一颤,将她抱进怀里,一时间情绪都有些绷不住了。李玉婠环抱着他的脖子,小声道:“想你好久了…又受伤…让我心疼…”“楚非凡都说清楚了,这一战你打得很好呀,不许难过。”周元的声音有些低沉:“牺牲了更多的人,只救出少部分人。”李玉婠道:“是,这很令人遗憾。”她捧起周元的脸,清澈地眼睛看着他,认真说道:“但即使是少部分人,也值得拯救,那是同胞,是百姓。”“而且你拯救的不单单是他们,还有人们心中的正义,还有闽粤水师的军魂,还有民族的尊严和担当。”“这些大道理你都懂,对不对?”周元微微点头。李玉婠道:“你什么都懂,但只是痛心,对不对?”周元闭上了眼,长长叹了口气。李玉婠轻轻道:“那我哄哄你,不让你难过,你是不是就好了?”周元看着她,无奈笑了笑,道:“你还哄我…据说有的人丢了山参,气得哭鼻子。”李玉婠道:“我委屈委屈不要紧的,但我不能让你委屈,你是我男人。”她在周元脸上亲了一口,道:“男人,别难过,去报仇。”“为你,为我,为所有人。” 第一千三百三十五章 花 风依旧在吹。这大海上的风,亘古都不会停歇。这大海的波涛,也永恒激荡着。这风与水,连接着大陆与大陆,连接着国度与国度、民族与民族。这是通道,是路,是互相交流的生命航道。战列舰与大炮在这里汇聚,人们杀得头破血流。周元看着海,心中有莫名的感慨。李玉婠就站在他的身旁,也看着海,嘴角带着笑意,脸上洋溢着喜悦。仅仅和周元站在一起,她已然很是满足。“我也难过啊。”她的语气很轻,风把话语送到周元的耳中。“高丽坎坎坷坷走到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希望,出口一些山参药材,却被连续劫走好几次。”“我派出仅存的海军护航,还被人狠狠揍了一顿,差点命丧大海。”“我很委屈,我在想…我们只是想过得好一点,这有什么错吗?伤害到谁了吗?”“为什么他们就恨不得我们死?为什么他们就一定要欺负我们?”“我真的委屈,我想不通。”“然后,你师父找到了我,给我说了乌思藏和西域的故事。”她挽着周元的手,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说道:“我就想明白了,这世间总有千般万般的苦,因为贫穷,也因为人心。”“贫穷需要人心去改变,而人心又该用什么去约束呢?”“律法与道德。”“律法与道德又怎么维护呢?”“用武力维护律法,用文化维护道德。”“又用什么维护武力与文化?用财富。”她拉了拉周元的手,像是求表扬的小孩子,眨着眼睛道:“你看,是不是形成了完美的闭环?”“只要我们好好去做,完成这样的闭环,那闭环之中即使出现一些问题,但至少不会影响整个格局,大多数人还是过得好的,对不对?”周元缓缓点头,道:“话很朴素,但也很准确。”刚说完话,后脑勺就挨了一下。周元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她。李玉婠掀眉道:“老娘说了这么多,你就平平地回了一句?你的情绪价值呢!”“会不会夸人?会不会表扬我?会不会装作醍醐灌顶的模样?”“哪怕说几句激励人心的话啊!”“装深沉是不是!装大人物是不是!说话!”周元连忙道:“圣母姐姐我错了…我只是想事情去了。”李玉婠哼了一声,道:“错了,然后呢?”周元道:“我道歉。”李玉婠道:“你要怎么道歉?”周元想了一下,随即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李玉婠已经要笑了,眼角的笑意都压不住了,但她使劲板着脸。周元打开了小盒子,一枚戒指闪烁生辉,戒面是最晶莹剔透的水晶,雕刻出了一朵璀璨万芳的花朵。阳光下,水晶的每一个切面都在发光,每一道光互相纠缠折射,又形成崭新的光。只那一眼看去,就觉得绚烂夺目,精美绝伦。李玉婠的呼吸都停止了,她完全被戒指吸引,已经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要做什么。周元半跪而下,仰头看着她,轻声道:“人会老,或早或晚。命不同,或苦或甜。”“过去发生的,我都记得。”“未来发生的,我都期待。”“我掌控着我的人生,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命运,但无论我重来多少次,无论我做多少次选择,我都会爱上你,都会坚定地选择和你在一起,相濡以沫,并肩而行,直到老去,直到世界的终结。”李玉婠噘着嘴,想要哭,又想要笑,脑子里嗡嗡的,一时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周元道:“我把我所有的爱都倾注在这颗钻石上,它代表着我们感情的永恒,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爱,就让我为你戴上这一枚戒指。”他握住了李玉婠的手。李玉婠看着他,脸上是惊喜、好奇、感动和万千的情愫。“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感情。她只是感受到了冰凉,她看到了戒指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那微弱的重量,却让她感受到了生命的完整。她看向周元,声音都在颤抖:“怎么想出的这东西…真是…真是专门骗人家眼泪的…”“快起来抱抱我…快嘛…”周元站了起来,把她抱进怀里。李玉婠背靠着他的胸膛,高高举起自己的手,在阳光下欣赏着最美的花,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欢快肆意的笑声,传遍了整个大海,她张开双手,迎接风和阳光。她获得爱情以来,一直在刷新人生最美好的时刻。现在她明白了,什么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刻?是明天。“我什么都可以奖励你!”她微微摇晃着自己的头,风把她的风发拨在了周元的脸上。周元道:“我已经拥有了一切。”李玉婠则是咯咯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当然可以啦,我总会满足你想要的一切,不是吗?”“周元,你说爱情是什么啊?为什么会让人这么快乐?”周元想了很久。最终笑道:“爱情是叹息吹起的一阵烟,是最智慧的疯狂,是哽喉的苦味,是吃不到嘴的蜜糖。”李玉婠回头看向他,她背着光,以至于发丝北风吹起,每一根都像是金色的光线在飘荡。她眼中有星辰,泪水像波涛。她笑着说道:“才不是呢,哪有那么苦涩和压抑。”她额头贴在周元的额头上,亲了他一口,道:“你看,这不就吃到嘴里了。”周元道:“那你说是什么?”李玉婠轻轻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声音带着笑意,似乎又藏着啜泣,吐气如兰,每一口都是灵魂的颤抖。“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她吧唧在周元嘴上又亲了一口,道:“有人盯着你呢。”周元道:“盯着也不怕,我们不怕任何人的目光。”李玉婠嘻嘻一笑,道:“如果是你的师父呢?”“那也…”周元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素幽子师父早已站在那里,不知道看了多久了。一瞬间周元冷汗都快流出来了,低声道:“圣母姐姐快救我,我没给师父准备礼物。”李玉婠一下子把手放在身后,掀眉道:“休想打我的戒指的主意,它已经是我的了,谁都拿不走。”周元道:“我没那个意思,但我怎么办啊…不患寡而患不均啊。”李玉婠戳了戳他的额头,笑道:“你啊你,真会装傻,你分明知道你师父从不在意那些的。”周元道:“那她在意什么?”李玉婠轻轻道:“她在意的是世俗,是桎梏她思想的一切,她本质是个懦弱的人,她没有能力去打破什么。”“但不代表她不渴望?你明白吗?”“帮帮她,帮她打碎一切。” 第一千三百三十六章 示威 打碎枷锁?周元无奈苦笑。其实师父没有枷锁,是这个时代有枷锁。而这个时代的传统枷锁,却并不是靠武力可以打碎的,需要的是长久的文化沐浴与革新。在这片传统道德如此坚固的土地上,想要在短时间内改变人的思想,无异于痴人说梦。好在不需要改变所有人,改变师父一人即可。周元回头看向素幽子,大笑道:“师父,好久不见,弟子很想念你啊!”他不由分说直接跑了过去,把师父抱进怀里。素幽子吓了一跳,一把推开他,皱眉道:“胡闹什么,想就想了,也要注意礼数。”周元笑道:“这就是礼数啊,只是不是我们大晋的礼数,而是西洋的礼数。”“一个拥抱而已,师父你怎么反应这么大,难道做贼心虚?”素幽子道:“什么做贼心虚?”周元道:“师父心中对我有别样的感情,所以连一个拥抱都不敢接受。”素幽子哼了一声,随即摇头道:“元易子,你死缠烂打那一套在为师这里不管用了,为师…”周元直接打断道:“圣母姐姐你知道吗,师父在西域的时候,答应过我,要陪我一辈子。”李玉婠何等聪明,当即打起了配合。她嘻嘻笑道:“她当然要陪你一辈子,她是你的师父,我的妹妹,她有什么理由离开我?”“好妹妹,你千里迢迢来高丽找我,可不是为了告别的吧?”“别扭扭捏捏的了,咱们一起好好过日子,不比什么都强吗?”素幽子面无表情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元易子身担要职,常年与危机作伴,我做师父的有责任保护他,才答应他一起行动,与其他事并无关系。”李玉婠几乎都有些恼了,她最不爽的就是这种欲盖弥彰,她希望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看在周元的面子上,她忍了,只是重重哼道:“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反正吃亏的又不是我。”说完话她还气不过,干脆亲了周元一口,道:“我就把他当丈夫,才不是什么师侄。”“你…”素幽子凝声道:“他,他好歹是元帅,你怎好一直搂着抱着他,不给他留威严。”李玉婠直接看向周元,道:“还行,她晓得吃醋。”“谁吃醋了!”素幽子大声道:“你作为师伯,怎么能…”“我们什么都做过!”李玉婠笑道:“这点算什么?下次让你见识见识我们真正疯狂的时候。”素幽子道:“好不要脸!”李玉婠噗嗤笑出了声,看向周元,道:“她醋劲儿真不小,什么时候你再找她双修一下。”“胡闹!”素幽子彻底听不下去了,大袖一挥,就转头进了船舱。看着她的背影,李玉婠叹了口气,道:“小师侄,你师父还没有认清自己,或者说,她已经认清了,却无力改变一切。”周元平静道:“好在我有一生的时间去改变这些。”李玉婠摇头道:“她多少岁了你知道吗?别让女人等,等待太苦了。”“你要是真心疼她,现在就去跟她双修。”周元干笑道:“别闹,我会被打死的。”李玉婠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她为了你连白云观都不要了,会真正伤你吗?你要等她说愿意,你一辈子都等不到的,她没有那个勇气。”“你就是要把她沉入深渊,让她觉得自己无非就是一块烂肉,这样才会真正重生。”“在道家的哲理中,这叫阴极化阳,轮转不息。”周元眼睛一亮,有些异动。仔细想想,似乎能成。而就在此时,一声炮响突然惊破天地。海平面的远处掀起巨浪,一道道黑色的轮廓出现在了视线的尽头,风帆竖卷,狂风胡啸,一艘艘巨大的舰艇彻底露出狰狞的身影,散发出强大的气势。李玉婠猛然回头,皱眉道:“还真把救兵找来了?这是多少艘?”周元沉声道:“二十二艘,看规制来说,有十四艘战列舰,八艘巡洋舰。”李玉婠道:“大晋呢?”周元道:“十艘战列舰,八艘巡洋舰。”“那差不多啊。”周元摇头道:“这不可能是他们的全部力量。”聂再荣已经跑了过来,大声道:“这是过示威了,他们的速度并不快,也没有迂回包抄,一线排开就是在展示力量。”话音刚落,一艘艘舰艇开始变阵,大船全部横了过来,侧对着闽粤水师。紧接着,一颗颗炮弹轰将而出,巨响惊天,海面大浪翻涌,波涛涌来,闽粤水师的舰艇都在起伏颤抖。正如聂再荣所说,这是在示威,这是在表示,这篇海洋他们接管了。“打旗语了!让我们退!”聂再荣喊了一声,随即寒声道:“不…准确地说,是让我们滚。”周元道:“滚出大海吗?”聂再荣道:“是这个意思了,他们想要封锁我们的大海。”周元轻轻笑了起来,缓缓道:“恐怕他们这次要失望了。”“就算这里只有他们一半的力量,我都不会畏惧半分。”“一个松散的联盟,即使有成熟的舰队和出色的指挥,都不可能战胜闽粤水师。”聂再荣低声道:“元帅,我们打不起啊…就算赢了,闽粤水师恐怕都要打没,大晋这么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了。”周元道:“聂将军,你难道不知道…我向来擅长以少胜多吗?”“同时,我也擅长以最小的损失,创造最大的胜利。”“我们早已不是两年前的闽粤水师了。”这番话给聂再荣说激动了,当即道:“属下当然相信元帅!有元帅在!闽粤水师永不畏惧!”“说得好!”楚非凡从船舱里走了出来,显然更兴奋,大吼道:“别管那么多了!直接干他们!看谁挺到最后!”周元道:“法王,你游过去帮我问几句话?”楚非凡眼睛一瞪,正要发怒,却下意识看到了圣母娘娘微眯着眼。他双腿一软,当即苦笑道:“王爷,饶了小楚吧,我就是口嗨一下啊!”周元摇头一笑,道:“全速返航,回宁波港。”“我要筹划一次惊世大战!”“我要用这汪洋巨浪,把他们全部埋葬!” 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 破局的要点 人质救回来了,即使是一小部分,即使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这都是值得的,至少国家的尊严保住了,军心立稳了。只是章飞的话,让周元有些唏嘘。“李淑雪的丈夫死了,为了掩护法王出去,被岛寇打了足足半刻钟,活生生打死了。”这句话太过沉重,以至于周元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在他的心中,李淑雪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她出身是不错的,但遭遇到了人生最大的变故,在魔窟之中待了那么久,出来还能面对崭新的生活,一直保持热情,这强大的毅力让人佩服。只是如今她丈夫死了,独自带着几个孩子的她,又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人生呢?战争有时候很简单,无非就是谁先撑不住的事儿,但这轰轰烈烈的背后,却是无数家庭的哀嚎与痛苦。“让裘远仁派人暗中照顾着,防止她做傻事,缺什么就给她补什么,希望她能重新站起来。”就算李淑雪足够坚强,能够站起来,其他军人的家属呢?周元心中唏嘘。打仗越久,就越讨厌打仗。他知道自己肩负着什么。“别难过。”李玉婠拉着他的手,道:“去结束这一切,就像我曾经求你的那样,结束了,什么都改变了。”他们已经回到了宁波府,大海已经被西方联合舰队全面封锁,无论是商船还是渔船,都出不去了。大晋的开海,已经彻底停滞了。无数的人已经投身于开海的事业之中,造船的,产布的,种茶的,数之不清的人。一旦开海停止,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倾家荡产。连聂再荣都知道:“海上不能被封锁啊,我们要尽快打开局面,否则大晋的开海,将受到巨大的挫折。”周元想了很久,才缓缓道:“这件事我会办,闽粤水师要巡航沿海,时刻做好战斗准备。”“但在我的命令下达之前,不许对洋寇发动进攻,必须忍受。”李玉婠道:“你打算怎么做?”周元道:“孙子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的实力自己清楚,但敌人的实力,我们还不知道。”“今晚我要见一下可洛迪雅和戴思,让她们做好出海的准备。”李玉婠皱眉道:“可是大海已经别封锁了。”周元道:“所以我们才有机会。”他正襟危坐,沉声道:“目前的局势是,大海已经被西方联合舰队全面占领,我们要出去硬打,肯定是打不过,代价也无法接受。”“他们的目的很简单,本质上是要逼我们妥协,我们开海规模大,产能已经逐渐上涨,没有经销区域,内部早晚会崩溃。”“他们先让我们崩溃,想让我们乱成一锅粥,然后提出条件,制约我们,”“而我们要做的,是找到他们的缝隙,把针安插进去,彻底破坏他们的联盟。”李玉婠道:“那需要一个突破口,是谁呢?”“当然是佛朗机,准确来说,是葡萄牙。”说到这里,周元微微一顿,缓缓道:“在一定程度上,因为可洛迪雅的关系,我们和葡萄牙的关系稍微特殊一点。”“如果能在葡萄牙身上找到突破口,一切就迎刃而解了。”“这需要可洛迪雅的帮助,我自己干巴巴地想要把话说出去,只会适得其反。”李玉婠道:“那可洛迪雅女士会答应吗?”周元道:“会,她向来没有选择。”宁波府还没传来海上的消息,但他们至少得到了商部的命令,就是近几个月不许出海。这个沉重的打击,让整个宁波府的商户都惊愕了,不能出海,就意味着失去了市场,内部的商品生产出来怎么消化?这意味着之前的投入全部打了水漂,而这些投入,是许多家庭的所有钱财。关乎国家命运,关乎民族未来,周元不敢耽搁,当即找到了可洛迪雅。他的语气很平静:“容不得你们思考了,现在我怎么说,你们怎么做。”“能把我说的东西做好,也是你们的本事。”可洛迪雅和戴思对视一眼,脸色有些尴尬。戴思脱起了衣服,轻轻道:“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母亲,帮我解一下扣子。”周元当即打断道:“我是来说正事的!”可洛迪雅笑道:“年轻人总是不够冷静,王爷,你说。”周元道:“三天之内,我会让苟允和哥老会给你们三船货物,你们要派人运出去。”“你们一定会被人截住,你们要在船上,谁劫持你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佛朗机的船,明白吗?”可洛迪雅道:“王爷,你是让我们通过被劫,联系到佛朗机的舰艇?”周元道:“联系到他,让他知道有利可图,还是不小的利益。”“让他心动,让他主动吐露出西方联合舰队的真正规模和实力,至少要精确到有多少艘战列舰,多少艘巡洋舰。”“这是第一个目的。”“第二,要鼓吹你们所能得到的利益,让他的内心倾向于和你们合作。”“第三,创造我和他们接触的机会,做到这一步,你们的目标就达成了。”“只要我见到了他们的舰长,见到了能做主的人,我就能说服他。”说到这里,周元沉声道:“这件事存在一定的风险,但必须要去闯,具体的就看你们的了。”可洛迪雅深深吸了口气,道:“这没问题,如果我们连这个都做不到,也没理由继续跟着王爷做事了。”“我们等货,三天之内上船,然后会在大约七天之内联系到佛朗机舰队的司令长官。”“那时候,请王爷做好准备,上船商谈。”周元缓缓笑了起来,眯眼道:“我早已做好了准备,他只要敢见我,我就能拿下他。”可洛迪雅笑道:“王爷,那我和戴思就等你的好消息。”“至于今晚…王爷你有什么安排吗?”她缓缓站了起来,露出了腿上的黑色丝袜,那圆润笔直的轮廓,让人十分心动。戴思也站了起来,轻轻撩了撩裙摆,也露出了黑色的丝袜,歪着头看着周元。周元吞了吞口水,正色道:“当我是什么人了,我现在心中只有国家和民族!”他摔门而出!没有丝毫犹豫!走出院子,李玉婠才眯眼道:“这么快就出来了?”周元道:“我心中只有圣母姐姐,容不得其他女人。”李玉婠捂着嘴咯咯笑着,眨着眼睛道:“算你识趣。”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老成谋国 九月十四,商部正式发布了限航令,所有船只一律不准出海,码头关闭,暂停营业,所有行业销售进入停滞阶段。一时间,各大商户如丧考妣,因为这不仅仅意味着货物出不去了,也意味着之前的货物无法回款,这样的情况下,至少六成以上的商户的资金链撑不住。而剩下那四成,也摇摇欲坠,寄希望于限航令早日取消。但商部给出的期限是…没有期限。这让世家大族的慌了神,这样下去,再厚的底蕴也撑不住啊!于是商部迎来了它的热闹时刻,几乎所有商户都堵在了商部门前,各大商会头目请求见到赵诚,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妥善的法子。赵诚见了好几拨人,也是愁得焦头烂额,这海上出不去,他就算是有通天之能,也找不到其他办法啊。没有内需,无论怎么调配资源,卖不出去,就是卖不出去。“行了!别吵了!”赵诚看着在场众人,沉声道:“现在你们知道吵了?之前蒋家勾结岛寇,出卖国家的时候,你们难道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西方各国的军舰就停在海上,谁出去就要被劫,闭关锁国现在是无奈之举。”“你们现在要做的是,尽量找钱,把自己下边的人稳住,不要出其他乱子。”“咱们内部不出乱子,卫王才能把精力全部花在对抗敌寇之上。”“想要早点出海?就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他站了起来,看向在场众人,冷冷道:“开海不单单是你们的生意,更是国家大略,是民族崛起之必经之路。”“正值紧要之时,所有人都要团结起来,共克时艰,共渡难关。”“各司其职,做好分内之事,就终究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一天。”“都下去吧!等消息!”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这些商会代表,赵诚又赶紧把商部大大小小的官员抓到一起来开会。他的内容很简单。“诸位同僚,海上的情况大家应该都知道了,我长话短说,你们都听好了。”“开海是国家的命脉所在,也是商部存续的理由,我们这些人不管什么立场,不管什么身份和职位,全部都靠开海吃饭,大海没了,商部就没了。”“所以,平时你们搞小团体,吃拿卡要,贪一点小钱,我一直没有管,那是为了国策的施行进度。但现在,你们要全部给我收手,否则我就要出手了。”无数官员低下了头,一时间心虚得很。赵诚继续道:“大海被封锁,商户们现在过得难,你们要深入基层,了解他们的难处,整合信息,分析缘由,然后给出解决方案。”“我要用商部的专项资金,成立开海通商银庄,专门给这段时间资金紧缺的商户提供贷款。”“贷款的利息要低,要分好几个档次,甚至是无息贷款。”“商户的经济状况到底如何?该如何审核决策,能够贷出去多少钱,资金如何分配,这是你们要做的事。”“否则,商户活不下去,情况会更糟糕。”“这件事你们一定要秉公做好,要做到公开、公正、透明,要让所有人服气,体现商部的职能与气度。”说到这里,他一拍桌子,大声道:“平时搞小动作,本官是没管你们的,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们要再敢搞小动作,呵…锦衣卫指挥使王昂大人,就在宁波府,他会伺候你们的。”“另外,这件事对于大家来说是个考验,谁做不好,就说明能力有限,该降职的就要降职,该淘汰的就要淘汰。”“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从前我不拘小节,如今就要面面俱到了。”“你们,好自为之!”紧急开完了会,赵诚饭都顾不得吃,又立刻写信上书神京,阐述情况,希望能获得专项拨款,以筹备开海通商银庄。依旧顾不上休息,他又立刻赶到了周元的庄园,寻求破局之法。“现在国家太难了,你得想个法子啊!”赵诚郑重道:“去年神京之乱,陛下将荣亲王及其党羽一网打尽,国库积累了不少银钱,但几乎全部花在了东西两个方向的大战上。”“战士的抚恤,军饷的补充,军备的花销,把那笔钱全部掏空了。”“开海两年,商部赚了不少钱,但这又大量用在码头的建设以及火器局的开支,剩下没多少了。”“为了要商部的前,张韬来了两次宁波府,就差给我下跪了。”“现在怎么办?穷啊,开海通商银庄需要钱,你打仗也需要钱,你让陛下怎么办?我这道折子上去,张韬恐怕都要气得自杀了。”周元也是一阵头疼。什么事情,都有解决之法。唯独这个钱啊,是真的不好找啊!没有就是没有,还能变得出来啊!西域叶尔羌的财富,都要花在西域本身,现在想要拿钱出来,是几乎不可能的。中原各省的税收,一方面支援朝廷,一方面还要转移支付给川黔地区,用以改土归流之后的开销与民族融合。他妈的,到处都缺钱啊!赵诚道:“我有个法子,应该能成,但是陛下和内阁那边不可能同意。”周元当即道:“岳父大人,您快说吧,如果真的可行,陛下和内阁那边,我去劝说。”赵诚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吸纳民间资金,进驻开海通商银庄,充盈银庄资金,再贷给急需用钱的商户。”“闽粤水师需要军费,也从开海通商银庄里边借,要打借条,到时候要还。”“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渡过这个难关。”周元懵住了。岳父大人,你简直就是个天才啊!赵诚忧虑道:“这其中有两个难点,第一,民间资金进了海通银庄,很可能导致开海的关键权力外泄,权柄的流逝,是陛下和内阁都不愿意看到的,尤其是在这么关键的领域。”“第二,民间资金又怎么信任海通银庄,真金白银啊,人家没那么轻易拿出来的,我们需要有人牵头,需要建立信任机制。”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岳父大人,你天生就是治国的料子啊!”“我们把问题剖开来谈,建立开海通商银庄的方案是否可行?一定可行,只是如你所说的两点问题需要解决。”“其一,权力的外泄问题。在这点上,我们可以先行立法立约,在经济利益和通商政策上,向资方财团进行倾斜,但绝不倾斜政治利益。”“其二,信任机制的问题,只要有大的世家牵头,形成风潮之后,自然就有更多的民间资金涌入。”“最后,要立刻弄一套关于海通银庄的机制出来,足够稳妥,却又足够被大家认可的机制。”赵诚道:“所以,找谁?谁能担此重任!”周元笑了起来,缓缓道:“当然是我的曲灵大小姐!海通银庄第一任话事人!” 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 转移矛盾 曲灵的身份太特殊了。她首先是商人,天然就和商人亲近,容易受到商人信赖。在商界的关系网也复杂,早年在江浙地区经商,有很广的人脉,如今又和晋商打得火热,具有相当重量的话语权。其次,她是世家子弟,是勋贵之家,家中有曾经的首辅,如今的鸿儒,也有为国战死的将军,又是卫王爷的王妃,这方面她有着极强的信誉保证。最后,她能力也强啊!脑子聪明,办事牢靠,点子是一个比一个多,想事情也全面。拜托,不会真的有人认为,曲大小姐只会当导演吧?人家做生意猛猛的!“赶紧让她来!”赵诚是个聪明人,他毫不犹豫选择信任曲灵,直接道:“给她说清楚情况,让她发动她的关系,立刻组织起来。”“我们商部配合她,在政策、宣传方面给予她最大的帮助。”他站了起来,沉声道:“这件事交给她了,我负责辅助。”周元连忙道:“岳父大人慢走,关于西方联合舰队的事,我还要请教。”赵诚笑道:“请教个屁,在打仗方面,你才是更出色那个,我屁都不是。”“人有自己擅长的领域,海上的事我管不着,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周元瞪眼道:“还有大事?”“当然!”赵诚拍了拍肚子,道:“老子一整天没吃饭了,现在赶紧吃点东西去。”他转身直接走了,心情似乎很高兴,还哼着小曲儿。周元一时间有些懵,银行交给曲灵来办,陛下和内阁那边我去劝,打仗我来管……岳父大人似乎几句话就把任务分配下来了,他倒是清闲了。高手啊!老子成最忙的那个了。周元人都傻了。关陆终于到了,急匆匆走进书房,脸色并不好看。他压着声音道:“把人质交接给乌忠了,他组织医治,联系家属,认领回家。”“死者的消息,也通知家属,抚恤金方面不知道该怎么发,可能会强制死者和伤者的东家发放,也就是潮商。”“现在情况很糟糕,许多家属都接受不了,正围堵着黄作雨的府邸呢,黄作雨也难啊。”周元点了点头,道:“章飞情况怎么样了?”关陆沉默了片刻,才叹了口气,低声道:“伤口断面发炎很严重,正在全力医治,如果处理不好,恐怕还要往上截肢。”“他一直说自己没事,但…但看得出在强行撑着,心里还是悲伤的,他怕没机会再帮主公做事了。”关陆抬起头来,声音也有些哽咽:“我和章飞是从云州一起跟着主公做事的,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走来,经历了很多苦难,但…但更多的是…荣光!”“我们内心还是骄傲的,觉得自己的付出没有白费,觉得自己走在光荣的路上,每一刻都被光明照耀。”“他怕自己退场,怕自己成为最先放弃的那个人。”周元当即道:“于风双手健全之时,屁都不是。但他只有一只手的时候,却创造了属于他短暂的辉煌。”“告诉章飞,少了一只手不可怕,身体的残缺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意志的缺口和灵魂的残缺。”“他依旧可以做事,做更大的事。”关陆揉了揉眼睛,道:“有主公这句话,我相信他没问题了。”“主公,现在宁波府人心惶惶,需要一件事来稳定人心,来转化矛盾啊。”“否则黄作雨脱不开身,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压力啊。”周元点了点头,道:“去,让乌忠贴出告示,把蒋家的罪行公之于众,让所有人知道,卫王到宁波府了。”“明日午时在码头,将蒋家所有人,斩首示众!”“我会亲自到那边督斩,并演讲,安抚民心。”关陆不禁赞叹道:“好法子!属下现在就去办!”给黄作雨解压是有必要的,海通银庄少不了他,因为他是最了解这边开海局势的人之一。同时,宁波府的压力太大了,民众的愤懑已经达到了极致,必须给他们找一个宣泄口。告示贴出去,蒋家卖国的消息公之于众,宁波府的愤怒顿时炸开了锅。尤其是人质的家属,成群结队冲到了蒋家府邸,伴随着许多民众,恨不得把蒋家的府邸烧了。官兵出来维持秩序,乌忠亲自出面,强调了明日午时码头处斩蒋家。第二天,周元还没到码头,那边就已经汇聚了上万人。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着,看到蒋家众人被绑着跪了下来,众人再也压制不住情绪。“畜生不如!”“卖国贼!”“你们还是皇亲国戚啊,你们怎能如此丧心病狂!”“勾结岛寇!你们还是不是人!”“还我丈夫的命啊!”无数的怒骂声中,号角声又响起,压制住了众人的声音。锦衣卫缇骑浩荡而来,分开了一条路。周元大步走到码头,走到刑场中央。他身穿蟒袍,头戴金冠,气势无穷,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这年头,大有人不知道陛下的名字,但没有人不知道卫王爷的名字。大晋的擎天白玉柱,大晋的救世功臣。他出现,自然就能让众人安静。周元看向众人,运足内力,沉声道:“诸位乡亲!诸位同胞!”“多年以来,岛寇肆虐沿海,犯下滔天罪恶,尤其是宁波府,深受其害,有目共睹,世人皆知。”“两年前我亲赴宁波,率领各省战士与水师将士,与岛寇大战,将其屠戮殆尽,报了侵略之仇,给了死难的同胞一个交代。”“万万没想到,如今竟然有人私通岛寇,出卖国人,牟取利益。”“岛寇之恶毒,无人不知,而与之勾结的,竟然是皇亲国戚!”“若不是证据确凿,本王都不敢相信。”说到这里,他突然拔出腰间天子剑,大声道:“我周元对岛寇深恶痛绝,我大晋对岛寇不共戴天,就算是皇亲国戚,只要敢勾结岛寇,我周元照样要杀!绝不留情!”“好!”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在场的百姓都喊了起来,整个场面都彻底沸腾了。狂风呼啸,大浪滔滔,百姓们的眼眶都不禁红了。周元蟒袍飞舞,凝声道:“诸位!如今宁波府的码头封闭了,开海停滞了,为什么?又是因为岛寇勾结西方舰队,想要占领我们的海洋!”“他们劫持货船,劫持我们的同胞,对他们万般凌虐,以至于丧命百人有余,在场便有死难者的亲属。”“这血海深仇!岂能不报!”“周元在这里向所有人承诺!我们必将血债血偿!我必亲率大晋水师!轰开岛寇国门!用他们的鲜血!祭奠我们死难的同胞!”“复仇!就从汉奸开始!”“给我杀!”话音落下,刀枪争鸣,伴随着一声声惨叫,蒋家一颗颗人头滚滚落地。鲜血染红了码头,也激起了无数人的愤慨。他们大吼着,挥舞着拳头,发誓要将岛寇除尽。 第一千三百四十章 详细分析 宁波府很乱,但靠着转移矛盾这一招,的确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只是也有副作用,那就是在海战方面,必须要提上日程,而且需要一场大胜来振奋人心。所谓的开海通商银庄,所谓的转移矛盾,其实都是虚招,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本质上还是要在海上打开局面,把强敌全部打败,才能真正屹立在东方,走出一条光明的路。所以在九月十五的晚上,周元回到府邸几乎没有休息,就把关陆、可洛迪雅、戴思和聂再荣四人喊到了书房。“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周元喝着茶,缓缓说道:“仗是避免不了的,不了解敌人,就根本没法打。”“把你们叫来的目的很简单,分析西方联合舰队的具体情况,找出其中的裂隙与漏洞,看能不能根据他们的短板,找到战机,然后开启一场有把握胜利的海上大战。”“关陆,你掌握情报,你先说。”深秋的夜已经有了凉意,宁波府自然不比北方冷,但湿气往袖口里钻的滋味,还是不好受。关陆拉了拉衣袖,才郑重道:“根据目前的信息我们得知,西方联合舰队是由七个国家的军舰组成的舰队。”“这七个国家分别是葡萄牙、西班牙、英吉利、荷兰、瑞典、法兰1西和莫卧儿帝国。”“其中莫卧儿帝国的海军实际控制者,是东印度公司。”“另外再加上岛寇有十多艘龟船,总共八个国家组成联合舰队,这意味着整个世界几乎一半的海上力量,都汇聚在了大晋海域。”“本质上来说,这一次大晋面临的,是整个世界的挑战。”可洛迪雅补充道:“可以这么理解,上述的国家与势力,除了岛寇以外,的的确确是全世界最强大的海上霸权国家,拥有着绝对的海上力量。”“当然,这绝不是他们分出的一半力量,但却是他们能抽调到这里来的所有力量了。”“这一战我们若是赢了,那大晋在整个世界,都不会再有敌人,而是所有国家争先恐后要做大晋的盟友。”关陆笑了笑,道:“这是目前海上的整体局势,现在我们分析西方联合舰队。从哪里开始比较合适?”周元道:“从岛寇吧。”关陆点头,从怀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笔记,仔细观察之后,才开始慢慢说了起来。“经过我们这段时间的调查,以及此前的长期积累,我们对岛寇有了更全面的了解。”“岛寇的海上力量并不强,准确地说,在世界范围内来看,岛寇的海上力量很弱,甚至不是垂老的大晋的对手,更别提如今的大晋了。”“原因有好几个,首先是他们从几十年前就施行了闭关锁国的政策,限制本国与西方接触,导致军事技术和战术的发展几乎停滞,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在海上并没有什么威胁的原因。”“其次,他们的军事重心一直放在陆地上,特别是武士阶级的陆军力量,这对于他们内部夺权来说至关重要,海军方面发展的必要性不大。”“还有他们的政治结构缺乏中央集权,各藩国之间的权力太过分散,加上以农业为主的经济结构确实也缺钱…”“总的来说,经过多次海上的打击,他们能拿出十多条龟船,已经是国力的极限了。”“面对西方联合舰队的逼迫,也源于他们本身的野心,以低姿态的身份加入对方,是合情合理的。”说到这里,关陆合上了笔记,苦笑道:“岛寇的资料就这些,其他的也不需要了解了,但关于西方各国的详细信息,还需要艾维娜女士详细说明。”可洛迪雅道:“西方的局势,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复杂在于,百年之间强国并起,又有此消彼长、你来我往之势,各大国皆有胜负。”“我们葡萄牙率先崛起,后有西班牙无敌舰队称雄大海,而如今,荷兰已经独占鳌头,有傲视群雄之姿。”“我们葡萄牙现在快要没落了,西班牙是属于老牌强国,依旧有非凡的实力。英吉利崛起的趋势很明显,在海上越来越有话语权,将来可能会成为西方新的霸主。”“至于法兰1西,他们的纸面实力向来不弱,只是缺乏出色的将领,总是把仗打得很愚蠢。”“至于瑞典,无非就是跟着混一混,干点脏活累活,想要捞点好处罢了。雄心这两个字,他们暂时还不配。”说到这里,可洛迪雅微微一顿,道:“东印度公司是全世界范围内堪比一个国家的公司,有着强大的武装力量,虽然是借名莫卧儿帝国,但却不可忽视。”周元摇了摇头,道:“不够,你这番话只是粗略阐述了他们各自的定位和近况,但没有分析出具体的进程,我们无法在大国战略方面去判断他们的既定目标。”“我现在需要至少两个重要国家的详细信息。”可洛迪雅道:“哪两个?”周元笑道:“葡萄牙和英吉利。”可洛迪雅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好吧,先说我们国家。”“在好几十年前,我们葡萄牙就已经是海上霸主了,拥有大量的殖民地,数之不尽的金钱和庞大的舰队。”“但政治是复杂的,所有人都在摸索着前进。”“我们过度的扩张导致了资源分散,难以有效管理,以至于财政和军事负担增加。”“我们的经济依赖香料贸易,但新航路的开辟和竞争加剧,导致了我们经济下滑,财政压力更大了。”“因此,我们在与英吉利和荷兰的殖民争斗中,总是处于下风,最终丧失了大量殖民地,逐渐走了下坡路。”“到了如今,我们几乎快到崩溃的边缘了,再这么下去,我们恐怕要倒下了。”周元道:“英吉利呢?”可洛迪雅道:“说来复杂,还好我回去待的那一年,做了详细的功课。”“英吉利的崛起是阶段性的,本质上是属于新贵族的崛起。”“圈地运动给了他们巨大的财富,他们获得了经济利益的同时,也渴望获得政治利益。”“他们受不了国王的横征暴敛,最终发动了政变,在大约二十年前,他们完成了光荣革1命,确立了君主立宪制,私有资产得到保护的同时,商业空前发展,开始了对外殖民扩张。”“他们通过贸易顺差获得大量财富,又用以海军建设,以此循环,国力开始猛涨。”“至少在目前看来,他们的政治制度是适合这个时代的,荷兰人都渐渐挡不住他们的冲击了。”周元瞥了众人一眼,沉声道:“即将退场的老人渴望重新焕发生机,刚刚登场的年轻人渴望掌控话语权,要破开西方联合舰队的铜皮铁墙,就要从这两个国家入手。”“他们渴望得到造化!”“这就是他们最大的裂隙!”“认准这一点,制定计划吧。” 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 闹海计划 了解了西方各国的近况,就能大致判断出对方的战略目标,这对于之后的战争判断和计划制定是有好处的。但关于海战计划,除了周元之外,其他人根本不敢做主,也不擅长这个。此战关乎国运,胜则民族复兴,败则前功尽弃,不是谁都能够承担得起的。聂再荣道:“元帅,实话实说,让我调兵遣将可以,指挥作战可以,但战略目标的制定,我不是那块料。”可洛迪雅也是轻叹道:“这需要你自己做主,我们负责补充。”关陆笑道:“主公,那就从葡萄牙和英吉利说起吧。”周元道:“我目前的看法是,通过可洛迪雅的货船,引出葡萄牙的舰队司令,争取能够见上一面,尝试说服。”“但这样直来直往,事情能不能成…就完全寄希望于对方了,这显然不是好的办法。”“所以,我打算从西班牙和荷兰着手。”“我们要尝试和西班牙、荷兰联络,争取能见面。”可洛迪雅不解道:“荷兰可是这一次牵头的国家,他们视大晋为死敌。”周元笑道:“哪有什么死敌,我把东番岛给他们,我给他们开设通商口岸,提出共商共营、互利互惠的政策方针,他们必然心动。”“对于他们来说,仇恨是假的,过去都是不值一提的,唯一值得追逐的就是利益。”“面对英吉利的崛起,他们龙头老大的地位已经有了威胁,如果能与我们大晋这么合作,英吉利又算什么?”聂再荣当即道:“万万不可,荷兰人狼子野心,贪得无厌,一旦我们割地赔款,只会坠入更深的深渊。”周元笑道:“这个消息对于我们来说当然很差,但…对于英吉利来说呢?”聂再荣身影一震,愣了一下,才喃喃道:“荷兰视英吉利为将来最大的竞争对手,卧榻之侧,岂容猛虎安睡…”“一旦荷兰与我们成了,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英吉利。”“这个消息对于英吉利来说,几乎是毁天灭地的打击。”他反应了过来,激动道:“我明白了!元帅!你是想给英吉利施压,逼他们来找我们谈,这样我们就有了主动权。”周元笑道:“葡萄牙也是,他们渴望再次崛起,不希望被淘汰,但我们找的却是西班牙…”“我相信他们再也不愿并入西班牙了。”“那时候,他们会很急,急到可以牺牲一切,都不能让西班牙成功。”戴思拍手道:“这个计策好!就先与荷兰和西班牙接触!”“只要接触,无论谈了什么,都会给英吉利和葡萄牙巨大的压力,迫使他们找大晋谈判。”可洛迪雅道:“为什么不找法兰1西?”周元顿时脸色一黑,苦笑道:“我信不过他们,和他们做盟友,就和没有盟友差不多。”可洛迪雅自然不会明白这句话,而是把目光往后看。她疑惑道:“所以现在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以我的命运,带三艘货船出海。”“我们一定会被截住,届时我就有机会见到各国的统帅,并选择其中的关键人物,建立联系。”“这就相当于一根针,深深刺进了西方联合舰队的裂隙之中,让他们痛的痛,痒的痒,慌的慌。”周元看向她,沉声道:“你现在的安全问题可以得到保证吧?作为葡萄牙名副其实的海贸大臣与濠镜总督,他们应该不至于对你动手。”戴思当即道:“这是当然,没有人愿意在这结盟的关头,彻底和盟友闹翻,我们国家至少目前还是很看重母亲的。”周元道:“所以这就是计划的第一步,给他们设置一个完美的囚徒困境,让他们互相猜忌怀疑,最终联盟崩塌。”关陆笑道:“这一步我相信元帅可以做到,接下来就是关键的第二步了,要设计出一次轰轰烈烈的战斗,并解决其中一部分敌人。”“战斗的目标,至少是胜利之后,我们要能与对方剩下的力量势均力敌,这样才更有利于下一步战略计划的实施。”周元皱了皱眉,沉声道:“黄作雨的船可不是全部被劫了,他们经销之后,大概多久能回来?”关陆道:“已经出海二十多天了,潮商是最先出海的商户,他们在当地已经有了市场规模,有了对接的商户,不必亲自组织参与销售,那里不会耽误什么时间。”“货物卸载,只装银钱,虽然是逆风,但速度不会比去程更低,一个月之内肯定回来。”周元道:“等可洛迪雅上船,与各国将领接触当天,聂再荣,你派四艘巡洋舰,趁机沿海南下,截住商船,给他们护航。”“这必不可能瞒住对方,但四艘巡洋舰同时起航,他们巡航的军舰分散,是无力第一时间发动进攻的。”“他们大概率会装作不知道,然后排兵布阵,在你们的归途,设置一场伏击。”“这是他们的伏击,也将是我们的战场。”聂再荣疑惑道:“我们按照既定的路线返航?”周元笑道:“当然不,你们要从东番岛以东海域向北返航,遇到伏兵之后,立刻弃商船逃离,向琉球群岛方向航行。”“你们会很快到达钓鱼屿,那里伫立着数十个岛屿,地形复杂,足够潜藏军舰。”“我们就是要在那里!打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这就是计划的第二部分!”说到这里,周元缓缓道:“第三部分就是战略决胜阶段了,战场千变万化,现在还不适宜提前布置,所以就先到这里。”众人沉思,同时用心记载。而周元则是负责将计划细化,不断提出新的细节,关陆和聂再荣做补充,将计划不断丰盈,并开始演练和复盘。一直到天亮,他们也才进行了三次演练和复盘。这对于一场大海战来说,远远不够。“先到这里!”周元沉声道:“诸位先休息,等午饭之后,继续演练,要把海战的各个变化全部思考进去,确保万无一失。”“即使是我们计划失败了,也不能有太大损失,这样我们之后就真没得打了。”聂再荣点头道:“所以,这个计划的名字叫什么?”周元笑道:“你是海上的老将了,你来取一个吧!”聂再荣想了想,脱口而出道:“哪吒闹海!呼风唤雨!”“这个计划,就叫闹海计划!”周元下意识皱起了眉头,随即又觉得自己神经质,总会瞎联想。他点头道:“好名字!就叫闹海计划!” 第一千三百四十二章 海通 在五六天的时间内,周元与关陆、聂再荣、可洛迪雅等人,把计划繁复推演、复盘,假象各种情况,最终完善,彻底确定。苟允与哥老会的三艘大货船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可洛迪雅这边完事儿了。“明天就出发吧。”可洛迪雅道:“我休息一夜,再仔细熟悉熟悉步骤,免得到时候出差错。”“卫王爷,你要跟着一起上船吗?”“他不上。”李玉婠抱着小猫,吃着煮熟晒干的花生,漫不经心地说着:“现在还不确定对方的态度呢,他上船太危险了。”可洛迪雅不敢说话,只是看向周元。周元压着声音道:“圣母姐姐,我不上船,到时候怎么见人?”李玉婠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计划细节,这一次是下饵,饵料是货船,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上船哪里是为了见人,分明是为了吃肉,不许去。”周元讪讪一笑,回应道:“那个…我就不上船了,按照原计划与对方约定就好。”可洛迪雅站起身来,对着周元施礼,笑道:“那我就先走了。”然后她突然又看向李玉婠,道:“李姑娘,还记得我们在香州的时候吗?”李玉婠笑道:“记不得了呢。”可洛迪雅道:“是李姑娘让我大胆去追求一些东西的喔,当时的我,确实没那个心思,如今嘛,有些想法了。”“李姑娘,我还要谢谢你当初的劝说,让我开窍了呢。”她优雅地朝外走去,鞋子踩在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呸!”李玉婠暗暗啐了一口,哼道:“走路就走路,扭那么夸张干什么,谁没长屁股似的。”说完话,她又垮着脸看向周元,委屈道:“我后悔了!我当初就不该劝她从了你!”周元道:“她也没从啊…”李玉婠大声道:“那是你还没来得及下手!我后悔了!我吃醋了!”“我现在没有以前大方了!哎呀烦死了!都怪你!”啊?这怎么就怪我了?周元满脸疑惑,但看到圣母姐姐那个表情,就知道现在坚决不能顶嘴。他连忙道:“怪我怪我,当然也有你的原因。”李玉婠眉毛一掀。周元当即道:“是我为了配得上你,一直变得更优秀,然后却又引得了其他女子的喜爱。”“我有不够内敛之错,你却错在倾国倾城,害我不得不发光发热靠近你。”李玉婠眯起了眼,歪着头看着周元,咯咯笑道:“现在嘴巴可甜了啊,也知道怎么讨好我了啊!”周元道:“是是是,为了圣母姐姐,花点心思嘛,应该的。”“哼!”李玉婠眨了眨眼睛,道:“这几天谈计划,我感觉你在有意避开我呢,小师侄,是不是计划之中,有很危险的情况要发生啊?”周元道:“哪有避开你,这不是怕你累着么…”李玉婠道:“回答是不是就完了,哪儿那么多话!”“是!”周元连忙道:“打仗嘛,总有危险的时候。”李玉婠道:“我要跟着你。”“不行!”周元当即道:“这一次大海战,是数十艘军舰的对轰,伤亡根本不可控,我不许你…”“我们向来都是一起的。”李玉婠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幽幽道:“这次你要抛下我?”周元有些心虚,不敢回答。李玉婠道:“带不带我去?你说不带,我就走,我回高丽。”周元叹了口气,道:“带…前提是你能说服师父和我们一起去。”他主要是怕情况紧急之时,圣母姐姐想要用武力改变战局,那就意味着巨大的危险。有师父拦着她,周元会放心很多。李玉婠显然是想歪了,啧啧道:“我看你是特别想你师父陪你去吧,生死战场上,你提什么要求她都会心疼你的,对不对?”周元大声道:“胡说八道!我堂堂正人君子,绝不会…”“哟哟哟,是谁又在吹嘘自己啊!”一个突兀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伴随着夕阳的残光,高挑的身影迅速迈进来,叉着腰歪着头,看着周元两人。周元惊喜道:“灵儿!你终于来了!”他站起来,张开双手走过去。曲灵快步走来,带着笑意,绕过了周元,笑道:“李姐姐,你快看看我功力进步怎么样了,可以驻颜了吗!”周元身体僵硬,缓缓回头,有些尴尬。李玉婠道:“什么进步不进步的?你根本没有内力好吗…双修少了吧?”直到这时,曲灵才回头看向周元,大声道:“听!见!了!吗!”周元连忙点头道:“听见了听见了,曲大小姐莫急,咱们有的是机会,这次找你来主要是为了海通银庄的事儿!”曲灵直接道:“这事儿不担心,整个江浙地区我都有牌面,我直接高调宣布一千万两白银入驻海通银庄,后边绝对一窝蜂全涌进来,毕竟老娘做生意,从来不亏钱。”周元愣了一下,然后猛地瞪大了眼:“多少!一千万两?你把卫王府卖了吗!”曲灵道:“我出资二百万,乔柴青那边出资七百万,内务府把底子都快掏空了,弄了一百万来,凑齐了一千万。”周元道:“晋商能拿得出那么多钱?他们手头可不宽裕啊。”曲灵嘻嘻笑道:“砸锅卖铁呗…我说如果不投钱,以后旅顺港和莱登港的建设没他们的份了,不服气就去告官,所以他们老实了。”周元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吞了吞口水,道:“一千万…之后肯定无数商户趋之若鹜,你初步目标,打算筹集多少资金?或者说,你觉得在一个月内,海通银庄能筹集到多少?”曲灵道:“两千万左右,不会再多了,这年头都难,世家大族不像以前那么有钱了,最有钱的一批也被你杀干净了啊。”周元连忙道:“够了够了,足够应对这一段时间的商户刚需了,连闽粤水师的军费都够了。”曲灵啧啧笑道:“这可不是我的钱啊,借了得还,到时候是要立凭据的。”周元道:“保证没问题,最迟明年上半年,我们就能结束战斗,重新开海,步入新的局面,到时候钱还不是滚滚而来。”曲灵笑道:“不知道奴家这筹集资金的能力,老爷还满意么?”周元重重点头道:“曲老板从来不让人失望!”曲灵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轻轻道:“海通银庄的事说清楚了,该说另外一个海通了吧?别耽误老娘驻颜大事!”“李姐姐,你今晚有空吗?莅临指导一下啊!”李玉婠来了兴趣,当即道:“莅临指导可以,但我就不言传身教了。”曲灵拍着胸脯道:“那当然!他都不够我一个人吃的呢!”得嘞,曲大小姐又开始说大话了。 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 银庄第一仗 结果不言而喻,曲大小姐在一刻钟之内败下阵来,哭着喊着说命要丢了,再也不玩了。看到她要死要活的模样,李玉婠都愣住了,不可思议道:“她…她一直这样吗?”周元道:“一直。”李玉婠道:“可是我还没指导她双修啊,喂,小灵儿你再来,我现在教你《南华天伦道经》啊!”曲灵喘着粗气,浑身绯红,喃喃道:“不来了…改天吧,我…我不行了…”李玉婠不禁按住了脑袋,无奈道:“真是个…废柴。”她以为曲灵多大胃口呢…谁知道这么不堪。周元可怜巴巴道:“圣母姐姐…”“别叫!”李玉婠哼道:“不可能接力的,当我是墨香呢,自己凉快吧,老娘今晚约了你师父论道呢。”她脚步轻快,立刻就退出了房间。这下周元难受了,又回忆起了和曲灵一起回神京的艰苦时光。太他妈艰苦了。迷迷糊糊睡了一夜,也没睡好,大早上就被精神亢奋的曲灵喊了起来。她眼中闪着光,精神得很,大声道:“别睡了,起来再战一场,昨晚没有分出胜负,今天必须…”周元都快哭了,哀求道:“曲老板,求你别整我了,你昨晚败得一塌糊涂…”曲灵嘟囔道:“那…那是我状态不好…”“滚滚滚!”周元把她推开,道:“我好不容易缓过来,不可能再让你折磨了。”曲灵也不在意,反正昨晚吃饱了,嘿嘿一笑,道:“走啦,快起床,今天约了黄作雨到潮州商会,要揭幕海通银庄的事儿,需要你站台。”“尚书大人那边都请了,所有大人物都要到场,必须把声势弄起来,否则成不了事。”周元艰难撑起身子,一边穿衣,一边说道:“选址搞定了吗?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呢。”曲灵道:“你当我路上什么也没想啊?宁波府我比你熟,以前在这里待过一年多呢,选址问题早就想清楚了。”“出发当天我就飞鸽这边的墨韵坊,开始进行整理了,牌子都刻好了。”“墨香跟我一起到的,负责联络了各方商户,已经万事具备了。”这是周元最满意曲灵的地方,她办正事从来不墨迹,各方面都能选得清楚明白。曲灵一边穿衣,一边说道:“这几天你干嘛了?难道完全没关注外面的情况吗?乌忠都已经贴出告示了,海通银庄的消息都传遍江浙闽粤了。”周元道:“这不是忙着推演海上大战的事儿吗,先说好啊,海通银庄的事儿我帮不上什么忙,根本没时间。”“得了吧,老娘还需要你帮忙?手拿把掐的。”说到这里,她突然回头,又拉开衣服道:“来,吃一口。”周元道:“如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曲灵掀眉道:“谁在意你的感受了?我是让你伺候一下我,老娘帮你办事,可没要半分工钱。”她好嚣张!周元无奈道:“下次吧…今天先忙正事。”于是曲灵又穿起衣服来,同时说道:“有利息的啊,下次可不能仅仅是上面就把我打发了,什么地方都要面面俱到。”周元翻了个白眼,道:“还利息…你把这个当成做生意了啊!”曲灵道:“反正我不能吃亏就是了,你也确实该学习进步了,每次靠着身体素质瞎撞有什么意思,学点细腻的,伺候人的。”“你当我是什么了?不学,学你娘。”周元对此颇有微词。曲灵则是摆手道:“我娘那种传统的人,才不会这些花活儿呢,你别瞎想啊,眼前就摆着一对儿呢,我这边永远不可能。”周元气得大声道:“曲灵!你脑子坏了啊,故意误解我的意思。”曲灵回头抓了他一把,眨着眼睛笑道:“老爷喜欢听这些话,不是吗?走啦!办正事!”两人一边斗嘴,一边朝外走去,由于起得晚,早饭都顾不得吃了,一路赶到潮州商会。来到这里时,周元懵了。商会门口围堵着无数的人,还停了足足八辆敞篷的马车。马车上扎满了红花,后边还跟着敲锣打鼓的队伍。“卫王来了!”“卫王殿下来了!”“参见王爷!”无数人下跪,大多都是衣着华丽的,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周元瞪眼,压着声音道:“怎么回事?”“游街啊!”曲灵笑道:“以前金陵的花魁为了打出知名度,也坐花车游街的,咱们今日效仿,一圈走到海通银庄,保证热闹非凡,名头直接打出去了。”周元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道:“好好好,你是会想办法的,只是这个灵感来源不太正经。”“都是生意场上的事儿,有什么不正经的。”曲灵拉着他的手,道:“走,上头车,必要时候你要说几句话。”她没有给周元讲具体要说什么话,她相信对方懂得起。于是两人上了车,后面鞭炮声已经响起,锣鼓声也响起。马车开始朝前动了,速度很慢,因为人确实太多了。黄作雨等商户也开始上了后面的车,跟着一路过来。下方无数人跟着,已经有人大喊了起来:“卫王殿下!海通银庄的事属实吗?我们把钱投进来,真的能得到保障?营利完全自主吗?”曲灵连这些消息都放出去了?周元大声道:“诸位,且听清楚了,海通银庄是商部和陛下共同商议决定的,是一定能得到保障的。”“营利绝对完全自主,除了必要的税之外,朝廷不分其他钱。”“但一切也要按照大晋的律法来,违规放贷肯定是不行的,具体的条款法则,曲老板会给大家说明。”又有人立刻问道:“海通银庄现在有人投资吗?内务府出钱了没有?”周元道:“晋商几个家族出资七百万,曲老板出资两百万,内务府出资一百万,潮商出资四百万,还有一些其他家族零零散散有出资,现在集资的金额已经达到了两千万白银。”曲灵嘻嘻一笑,道:“聪明啊老爷,还知道把数据说夸张一点,激励大伙儿。”周元道:“我也会做生意好吗?”曲灵哼了一声,随即大声道:“我们海通银庄第一阶段,只接纳三千万两白银的融资,如今只剩一千万两的缺口了,诸位最好抓紧时间,到时候集资够了再托人找我,可别怪我不近人情啊!”下方的商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热闹的队伍一直到了海通银庄,曲灵和周元在鞭炮声中一起下车,黄作雨等人立刻跟了上来,站在他们的身后,以壮声势。紧接着,赵诚率领商部各大官员也到场站台了,乌忠带着宁波府衙的官员也系数到场。苟允带着浙江商会的一众官员姗姗来迟。在气氛到达顶点的时候,周元等人排成一排,给海通银庄剪彩,宣告银庄成立。紧接着就是大型的记者会现场,周元、曲灵、赵诚、乌忠、黄作雨等人都分别站出来回答问题。海通银庄的第一仗,在曲灵的帮助下,打得非常漂亮。周元都不禁感慨:“晚上奖励你!”曲灵也很兴奋,忍不住搓着小手道:“我要你用十成功力!”周元道:“你顶得住吗?”曲灵这次胆子没那么大了,只是眨着眼睛道:“墨香可以接力。” 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 联合舰队 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变化。曲大小姐坚持了一刻钟,就泪眼汪汪地结束战斗,还好有墨香在,否则周元真的要疯了。一夜的疯狂后,周元醒来,却发现身边都没有人了,两个姑娘早已起床了。他走出房间,恰好看到圣母姐姐正在逗猫,拿着一根棍子,绑着羽毛和花生,把狸花猫逗的跳来跳去的。周元不禁笑道:“圣母姐姐真有闲心!”李玉婠淡淡道:“当然了,独守空闺的女人嘛,不逗猫遛鸟打发时间,又能做什么事呢?”周元知道她在故意说气话,把头凑过去,小声道:“那你为什么不来接力?又不是没邀请你。”李玉婠哼道:“跟她们这种菜鸟玩,一点意思都没有。”周元皱了皱眉,突然低声道:“你…圣母姐姐…你不会是…不好意思吧?”“放屁!”李玉婠直接站了起来,大声道:“老娘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姿势不知道!怎么会不好意思!”周元吞了吞口水,喃喃道:“你别急…”“谁急了!”她气势汹汹道:“你说谁急了!难道你不信我的话!”“信的信的!”周元连忙点头,心中暗暗发笑,向来以老司机自称的圣母姐姐,原来真的会不好意思,还嘴硬。看他老实了,李玉婠才道:“曲灵和墨香,四更天就起床了,她说海通银庄要忙碌起来了,她没工夫陪你了。”“这丫头聪明又务实,懂浪漫情趣,又心细如发,知道怎么照顾好每一个人…”“我很欣赏她!”周元嘿嘿笑道:“那是,我挑的老婆,一个都差不了!”李玉婠道:“关陆早上来了一趟,说有叶青樱的消息了,她目前在东番岛,得知你这边进展之后,就安心在那边待着了。”“她打算在东番岛组织一批船队,到时候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忙。”周元松了口气,叹道:“她没事就好,我是真怕她再胡来,这大海茫茫,我也救不了她。”李玉婠继续道:“蒹葭来信了,说想带着大家伙儿都来宁波府,她们在金陵待着不得劲儿,然后我回信了,答应了她们。”周元有些犹豫:“宁波府没有金陵安全…”李玉婠道:“哪里不安全了?你只是怕她们过来影响你打仗,你怕你牵挂太多。”“但有牵挂是好事,人总是要为一些东西活着的,小师侄,我让她们来是因为,我觉得她们能让你珍惜自己的命。”“她们未必也不是这么想的。”“这件事我做主了,你别管了,安全问题我负责。”周元无奈道:“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让她们都来吧,我也希望我这一战能保持冷静,能作出更好的判断。”……阳光明媚,大风席卷着巨浪,烈火在水中缭绕,每一颗浪珠飞溅起来,都晶莹剔透,闪闪发光。可洛迪雅没有心情欣赏这样的美景,她只是死盯着前方,那里已经出现了两艘巡洋舰…商船在出发的第二天,就已经被盯上了,但对方没有急于出手,只是一艘船跟着,一艘船消失。可洛迪雅静静等待着,她换上了自己的伯爵礼服,心中反复回忆着计划的细节。到了天黑,四周亮起了光,三艘巡洋舰、一艘战列舰已经将他们团团为了起来。火光的照耀下,对方打着旗语,并开炮示威。可洛迪雅淡淡道:“停船,把葡萄牙的国旗挂起来。”大约两刻钟之后,船彻底停下,三艘巡洋舰立刻接舷,一队队士兵冲了上来,控制住了商船。通过国旗,可洛迪雅认出了对方的成分,加上留守的一艘巡洋舰,总共是四艘巡洋舰、一艘战列舰。其中两艘巡洋舰和一艘战列舰是荷兰的,另外两艘巡洋舰是英吉利的。她没有惊慌,只是大声道:“你们要做什么?要劫持葡萄牙皇室的货船吗!”她的英语十分流利,荷兰语也略懂一二。士兵们把她和戴思围了起来,并未动手,片刻之后,一个荷兰的海军中校走了过来。他深深看了可洛迪雅和戴思一眼,才行礼道:“原来是葡萄牙的女伯爵,艾维娜女士,你不知道大晋已经被封锁了吗?谁允许你们出海的?”可洛迪雅道:“我来大晋做生意,是国王陛下的安排,同时也有法兰1西贵族的货,这难道也要被封锁?我不认为你们有这个权力。”海军中校道:“这似乎与荷兰无关,我们只是按照长官的命令,巡视海洋,堵截商船。”可洛迪雅冷着脸,沉声道:“这是葡萄牙的船!不该在西方联合舰队的堵截范围之中!带我去见你们长官!”话音刚落,一个高大的中年人大步走来,严肃道:“货船是我们英吉利的巡洋舰发现的,就算是要见,也该见我们的长官才是。”荷兰海军中校道:“阁下,联合舰队指挥部不会忽视你们提供重要情报的功劳的,但毕竟是我们荷兰舰队真正完成了接舷,你们似乎没有资格插手。”英吉利的船长道:“谁发现就是谁的,规矩就是这样。”荷兰海军中将笑道:“海上的规矩,似乎还没轮到英吉利做主。”英吉利的船长哼了一声,道:“艾维娜女士是葡萄牙国王亲封的伯爵,是货真价实的海上贸易大臣,我们要给于尊重。”“关于谈判,她有权利给自己做主,选择去任何一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英吉利的船长是有自信的,因为他很清楚可洛迪雅·艾维娜和荷兰的矛盾,葡萄牙和荷兰曾在这片海域一直较劲。而可洛迪雅则是笑道:“中校阁下,请帮我联系葡萄牙舰队的司令长官,我只信任我们本国的人。”中校缓缓道:“我们当然要帮忙联系伯爵阁下的同僚,只是…我们要展示扣留商船,直到决定出现的那一刻。”“你要选择谁的船去见你的同僚呢?”可洛迪雅道:“谁的战列舰在这里,我就选择谁。”听闻此话,英吉利的船长脸色更加阴沉了。他沉声道:“艾维娜女士,荷兰人曾经是怎么对你的,我相信你记忆很深刻。”可洛迪雅点头道:“但人要往前看,不是吗?我只是一个女人,站在女人的角度上,选择一个强者永远没错。”荷兰中校微微弯腰,轻笑道:“敬佩您的睿智。”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 游弋于各国之间 英吉利的船长静静站在甲板上,眼睁睁看着可洛迪雅·艾维娜上了荷兰人的战列舰。他的表情很冷峻,像是一座伫立的冰山,看不出任何情绪。过了良久,直到对方的战列舰即将消失在海平面的尽头,他才缓缓道:“派一艘战列舰回去禀告长官阁下,说明实际情况,请他作出判断。”“我们跟上去,接舷荷兰人的战列舰,我要以联合舰队英吉利战列舰舰长的身份,拜访联合舰队的元帅阁下,我有这个资格。”话音落下,他旁边的大副当即变色道:“舰长阁下,我们贸然接舷荷兰人的战列舰,对方万一翻脸,我们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英吉利的船长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了,跟上去。”作为一个常年漂泊在海上的老将,贾德·鲁宾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也对政治局势有着敏锐的判断。大晋是一块肥肉,任何人吃下去,都足够壮大很长一段时间,而很显然,艾维娜伯爵是目前为止最接近大晋的人,通过这三艘货船可以证明,她甚至已经吃上肉了。也正因为如此,她会被葡萄牙王室重视,她能够成为当世屈指可数的实权女伯爵。这样的人一旦被荷兰人收买,一旦让荷兰人吃到大晋这块肥肉,英吉利追赶他们的进程又将被无限拉远。从地缘政治的角度分析,这对于英吉利来说是巨大的打击,到时候北海的控制权之争,大西洋的贸易权之争,甚至英吉利海峡的通航权,都将面临巨大的挑战。无论从哪个方面去分析,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坚决不能让荷兰人和大晋达成某种结盟!贾德的心并不急,只是紧紧跟着,一路朝南,最终到达了一个巨大的岛屿停下,双方同时下船。贾德看到了优雅的艾维娜女士,也看到了荷兰人的海军中校罗吉尔·肯特,对方正冷冷看着他,又大步走了过来。“贾德上校,你为什么总跟着我们?”罗吉尔皱着眉头,平静道:“你难道不知道这是挑衅行为吗?”贾德只是笑道:“我只是要来拜访元帅阁下,汇报最近的军务情况,恰好与你们同路而已。”罗吉尔负手而立,淡淡道:“那你现在就可以去了,不必站在这里。”贾德并不回应,而是看向可洛迪雅,微微施礼道:“艾维娜女士,我敬佩您的勇气,如果有机会,我希望在明天上午能约您喝一杯咖啡,聊一聊你的故事,感激你的赏脸。”可洛迪雅犹豫了片刻,才点头道:“荣幸之至。”贾德松了一口气,带着绅士的笑容离开了。在他看来,只要能约到见面,就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罗吉尔自然也猜得到贾德在打什么主意,他并不在意,只是笑道:“艾维娜女士,我先带你住下,然后请见元帅阁下,请他帮忙通知葡萄牙的司令长官,前来与你见面。”“货船暂时扣押,但请相信我们的友好,事情总会得到合理的解决,不是吗?”可洛迪雅有些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叹息道:“只好如此了,拜托阁下,请不要让我等待太久。”罗吉尔心跳猛然加速,连忙低下头道:“请女士放心。”他暗暗心惊,艾维娜女士真是长着一张天使的面庞,刚才那幽怨的眼神,竟然让他有了一种怜爱之心,真是糟糕。可洛迪雅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她其实很紧张,她如今也是见过一些大场面了,但还没有实实在在去做这样有影响力的事,以至于她深怕出错,深怕暴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她不断回忆周元给她说的话:“你不能让任何人失望,也不能让任何人安心。你需要让荷兰人觉得可以与你合作,同时,你也要给英吉利希望,让他们觉得你可以争取。”“你要表现出犹豫不决,这才符合你的见识与身份,你要善于用你的美色去换取对手哪怕一丁点的柔情,这一丁点的柔情,在关键时候也会影响人心。”“你是有权势的葡萄牙海贸大臣,是风光正盛的女伯爵,是可以接触到大晋的人,同时你也是一个孀居多年的女人,而且你没有儿子,你明白我的话吗?人们渴望得到你,你的美貌,你的财富,以及你所能给他们带来的一切。”“把这些做好,你就能游弋于各方之间,最终出色完成任务。”可洛迪雅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她坐到了镜子面前开始给自己补妆,她要让自己变得更妩媚,也更高贵。她打扮得很漂亮,每一个地方都有属于她的小心思。很快,罗吉尔来了。“请稍等,我马上出来。”可洛迪雅轻轻说了一句,再次整理了仪容,才缓步走出门去。她对着罗吉尔微微一笑,道:“中校阁下,让你久等了。”这一刻,罗吉尔眼睛都直了,他看到了烈焰红唇,看到了蓝色的眼睛,看到了白皙精致的面庞和温柔的笑意。他突然觉得自己家里的女人全是一群肥猪,每一寸都油腻腻的,而眼前这个女人干净得像是上帝的女儿。“女士,这是我应该做的。”他笑着弯腰,随即道:“元帅阁下想要见你,请跟我来。”可洛迪雅跟着他缓步朝前,同时说道:“罗吉尔先生,你是一个真正的绅士,传言你都已经四十多岁了,但身体还是这么挺拔,为此你一定付出了很多努力吧?其他军人似乎没有你这般自律。”这些话听得真舒服!罗吉尔如沐春风,下意识就忍不住笑道:“女士,您真的谬赞了,我不过是平时不喝酒,多训练罢了。如你所说,这并不容易,因为太多人总是选择放纵的生活,而我不屑于那些低级、肮脏的欲望。”他下意识就要表现自己的独特与高尚,希望能争取到女性的欣赏。可洛迪雅道:“你说的太对了,很多男人身居高位之后,就变得放纵,与烈酒和女人厮混在一起,久而久之,就大腹便便,肚子鼓得比孕妇还高,看到就让人恶心。”“阁下你能保持这样的体态,一定是花了功夫的,唯有坚固的意志,才能铸就坚固的体魄。”如果你夸一个男人身材硬,他会很爽。如果你夸一个男人意志坚强,他会爽到天上去。因为前者只是认可身体,而后者是认可灵魂。罗吉尔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感慨道:“女士,不得不说,虽然我们才见面不到一天,但你是最能理解我的人。”可洛迪雅摇头笑道:“因为我和你一样,也是一个自律的女人。”“我独自带着女儿生活了二十年,从来没有依靠过男人,我必须那样做才行。”罗吉尔瞬间察觉到了关键信息——二十年!从来没有过男人!她竟然再也没有找过男人!这…她真是一个纯洁的女人,她只是年轻的时候不谙世事犯了错。罗吉尔吞了吞口水,低声道:“女士,元帅是一个很正经的军人,他欣赏有能力的人,无论男女。”“如果你想哀求他放你一马,那他一定不会心软,想要让他松口,需要表现出你的才华。”“祝你好运!”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垄断的希望 可洛迪雅套到了关键的信息,但心中依旧忐忑。因为这一次西方联合舰队的元帅,正是荷兰的海军元帅——菲利普斯·范·阿尔蒙德。同时,他也是世界范围内最出色的海军元帅,参与了多次重要的海战,都创造了非凡的功绩。面对这样的风云人物,可洛迪雅是没有应对之策的,罗吉尔的提醒给了她非常重要的方向,她逐渐找到了谈话的策略。“请进。”随着里面苍老又沉稳的声音传来,可洛迪雅挺了挺胸膛,大步走了进去,表情也变得平静起来。菲利普斯没有抬头,而是站在桌前,微微附身看着地图。他的身材很高大,穿着元帅的军服,看起来很有压迫感。“艾维娜女士,谈谈你的货吧。”声音响在空旷的房间内,让气氛更加凝肃。可洛迪雅道:“谈谈我的货?元帅阁下,请问我的货与你有关系吗?你以什么身份、什么权力要求我来说我的货?你应该对劫持我的货作出解释才对!”菲利普斯抬起头,脸上满是皱纹,胡渣根根立着,冷锐的目光锁定可洛迪雅。他沉声道:“你应该清楚,西方联合舰队要限制大晋的出口,让他们在一年左右的时间,内部的经济直接崩溃,秩序混乱,被迫打开国门。”“这是我们七个国家的综合意志,我作为这个意志的执行人,有理由控制整个海洋的大晋贸易。”“而你,却以葡萄牙海贸大臣的身份,试图帮大晋打开窗口,帮他们缓解压力!”“女士,你这是在挑衅!”可洛迪雅已经很紧张了,对方的气场太强,每一句话都在要害上,如果没做准备,她恐怕真的接不下。但她毕竟得到了罗吉尔的提醒。可洛迪雅道:“元帅阁下,你不必拿这些东西来吓我,你知道大晋有多大吗?你知道大晋有多少人吗?你知道他们每天生产的货物有多少吗?”“我仅仅是带了三船,这个出口量对于他们来说,就跟没有似的,根本影响不到你们封锁大晋。”“我只是单纯赚钱,帮王室和各国贵族带点东西,管不了你们那些大事。”“你分明是利用特殊情况的特权,执意与我过不去。”菲利普斯道:“这里有七个国家的海军,我身为联合舰队的元帅,如果不能严格执行军令,那将来就打不了仗。”“三艘船的货确实不多,但却也是破例,数量不重要,性质更重要,我决不能开这个口子。”“你也别说我看上你的货了,船你自己开回去,不许再出来。”可洛迪雅当即大声道:“不行!我必须要按期交付给我的客户,否则我以后怎么做生意?”“元帅阁下,商人最重要的就是信誉,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我的客户都是什么人,你也应该很清楚,这根本耽误不得的。”“如果你实在不肯让步,那我们葡萄牙的舰队将不再愿意配合这次出征。”菲利普斯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谁给你的权力代表葡萄牙海军舰队?女士,你很有勇气,但在我面前,你这些勇气没有意义。”可洛迪雅道:“阁下,我身不由己你明白吗?这批货我一定要带出去,一定!”“我要求各大海军司令联合投票决定这次是否放行!”菲利普斯道:“他们没有投票的权力。”可洛迪雅道:“那我出钱呢!大不了我这次不赚钱!我也一定要把货送到!维护自己的信誉!”“我把七十万两白银的盈利全部给你们,用作联合舰队的军费。”菲利普斯猛然抬起头来,惊声道:“多少?你说多少?”可洛迪雅道:“七十万两白银。”菲利普斯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道:“小小三艘货船,就能有七十万两白银的纯盈利?”可洛迪雅哼道:“元帅阁下,这些都是最顶级的丝绸、瓷器和茶叶,深受各大贵族追捧,完全是供不应求,他们愿意溢价数倍抢购。”“说实话,要不是你们联合舰队在这里,我可以拉二十艘船的货回去,可以赚到超过四百万两白银!”菲利普斯瞪眼道:“二十艘船?他们有这么多货?”可洛迪雅道:“阁下,你对大晋到底有多不了解?二十艘船的货,对于他们来说依旧是一个很小的数目,他们每年可以跑几百艘船!”这句话让菲利普斯直接愣住了。他眯着眼,开始思索起一些其他事情,甚至想了很远。随即,他缓缓道:“艾维娜女士,请坐,喝点咖啡。”“我想请问,你和大晋的关系到底怎么样?你能搞到多少货?”可洛迪雅道:“我和大晋的关系一般,但他们却太需要我了,因为目前只有我能带着他们的货,售往富裕的欧洲。”“如果这几次我做好了,将来就更好做生意了,这也是我愿意不赚钱也要把货送出去的原因。”菲利普斯轻轻道:“海上可不太平,你带太多货就不安全了,你需要军舰护航。”可洛迪雅低下了头,淡淡道:“我听不太懂,我们葡萄牙也有军舰。”菲利普斯缓缓笑了起来,他伸了个懒腰,道:“女士,我们都渴望财富,不是吗?如果有人想要独自发财,那对不起,我没有那么宽阔的胸襟。”可洛迪雅咬牙道:“如果让你们参与进来…你们赚取了巨大的财富,和大晋结成了联盟,那…那西方还有人挡得住你们吗?”“我绝不会同意的!”这句话直接给菲利普斯说爽了,他忍不住大笑道:“我们早已称霸海洋了!财富!本就该属于我们!”“女士,你不是没有时间思考,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怎么选。”可洛迪雅冷着脸没有说话,直接转头就走了。而菲利普斯则是摸着自己的胡须,畅想着之后的安排。如果能单独和大晋达成合作,直接垄断他们对西方的出口,那每年能赚到的钱,都将是个天文数字。这些钱足够打造几支庞大的海军舰队,把即将崛起的英吉利直接打废,再把法兰1西、西班牙这些老牌国家压制住,那么荷兰将真正称霸世界。那时候,生意怎么做,其他人就插不上嘴了。这个结果,比如今封锁大晋,大家一起吃肉,要有价值得多!如果能独吃,谁愿意分出去?如果能兵不血刃赚钱,谁愿意打生打死?菲利普斯忍不住笑了起来,眼中的贪婪再也掩饰不住。 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 生死存亡之际 可洛迪雅的掌心有汗水,她尽力想把手藏进衣袖,想要掩盖自己的紧张,但心脏的剧烈跳动让她呼吸急促。但她也感受到了兴奋,感受到了血脉在喷张,面对大人物她出色完成了表演,这样的成就感是她从未体会到的。因此,她逐渐对自己有自信了。看到罗吉尔在前方等待,她自然而然就进入了表演的状态。她快步走了过去,轻轻咬了一下舌头,痛得她一个激灵,由于应激,眼泪都差点流出来。状态正好!她来到了罗吉尔身前,轻轻说道:“中校阁下,在这个复杂的世界生存,总是那么不容易,对吗?”她声音略有些哽咽,由于舌头疼,发音也有些滞涩,眼中含着泪,凄楚的模样让人心碎。罗吉尔感觉自己的喉咙在蠕动,他当即低吼道:“女士,你遭遇了什么?他对你做了什么!”可洛迪雅微微摇头,叹息道:“我只是在感叹,生活真不容易,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我只想给我的女儿一个好的生活,我只想赚点钱财,让自己不在漂泊,这要求过分吗?”“绝不过分!”罗吉尔沉声道:“女士,这是你理所应当的追求,甚至是高尚的追求。太多的女人都盯着男人的钱财,渴望不劳而获,而你在为自己奋斗,你值得赞美。”可洛迪雅道:“可是,罗吉尔先生,作为女人,我真的很疲倦于这种漂泊的生活…我和我的女儿,也希望有一个依靠…唉…”她低下头,缓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身影显得那么落寞。这一刻,罗吉尔悄然攥紧了拳头。他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他有一种突如其来的雄性渴望,不是占有,而是保护。他渴望保护这个无家可归的女人,他想要照顾她,让她过上好的生活。同时,她也能给自己温柔,她非但有出色的美貌,还有聪明的头脑,她可以帮我打理钱财,让家里变得更富有。她本身就很富有!罗吉尔想到了自己家里的女人,那些蠢猪只知道名贵的宝石项链,身上抹着刺鼻的香水,整日谈论着那些低级肮脏的欲望。对比之下,她们像是最低等的动物,而艾维娜女士像是一个坚强的天使。“艾维娜女士!请等等我!”罗吉尔快步跑了过去,他尽量挺着胸膛,让自己看起来更高大挺拔。他故意露出了深邃的笑容,缓缓道:“请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我或许能够帮助到你。”可洛迪雅回眸,眼中含泪,却像是找到了仅有的希望,那泪水像是在发光。“真的可以吗?先生,我遇到过很多希望,但结果总是失望的。”她的声音如此动听。罗吉尔微微仰着头,淡淡道:“没有困难的事,只要尽力去做,就一定能做好。”可洛迪雅道:“菲利普斯不愿意放我走,他想要侵吞我的货物,你知道的,先生,我可以失去钱财,但我不能失去信誉。”“即使我是一个女人,我也很看重道德与诚信,我答应了要把货送到,就不能食言。”该死!荷兰那些愚蠢的女人永远都没有诚信!她们总是把话说得好听,但背后又是另一套做法,她们的道德永远都有价钱可以收买!“女士!你是对的!”罗吉尔正色道:“我会帮你联系各国舰队的长官,让他们都过来参与投票,菲利普斯即使有最高决策权,也不能因为你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可洛迪雅呢喃道:“先生,我可以信任你吗?”罗吉尔深深吸了口气,道:“上帝作证!我现在就去办!”办成了这件事,艾维娜女士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而她渴望一个男人已经很多年了,她需要依靠。到时候我乘胜追击,一定可以追求到她。至于家里的女人…让那群没有道德和羞耻心的婊1子都见鬼去吧!看到罗吉尔大步朝着码头方向走去,可洛迪雅面无表情,回到房间,关上房门之后,才噗嗤笑出了声。她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忍不住笑道:“美色确实是利器,可以让一个人逐渐偏离理智,可以让人疯狂。”爱是哽喉的苦味,是尝不到的蜜糖,是最理智的疯狂。“明天还有一战。”可洛迪雅已经做好了准备,贾德·鲁宾明天上午约了她喝咖啡,期间必定谈起菲利普斯、大晋和出口货物,一定要让他产生危机感,同时还要让他认为一切可以挽回。她开始回忆起周元的话,仔仔细细去思索着对策,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安心等到第二天,贾德·鲁宾早已急不可耐,看到可洛迪雅赴约到来,心情才放松了许多。他连忙说道:“艾维娜女士,请坐,昨晚睡得好吗?”可洛迪雅坐下叹了口气,揉了揉眼睛,道:“这种时候我可睡不着,你知道的,我的生意牵扯到很多人。”贾德和罗吉尔不一样,他已经五十多岁了,是一个老兵,而且具备大局观,不适合用美色诱惑,和这种人交谈,最重要的是表现出自己的睿智和能力,让对方看到获得利益的希望。“菲利普斯作为元帅,站在战略的角度上,不给你开通航道是正确的,女士,你打算怎么做?”可洛迪雅道:“我愿意付出代价。”贾德有些疑惑,低声道:“代价?”可洛迪雅苦涩道:“我愿意付出我这一次出口货物的所有盈利,超过七十万两白银,用以充当联合舰队的军费,只为把货送到客户手上,完成交易。”“贾德上校,你是知道的,这种大跨度、大规模的生意,信誉是很重要的,我可以不赚钱,但我不能失信。”贾德微微一惊,愕然道:“多少?七十万两白银?仅三艘货船?”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沉声道:“菲利普斯的看法是怎样的?”可洛迪雅道:“我想他不会答应我的,他…他想让我帮他联系大晋…因为他得知了大晋每年可以大概出口四百艘船的货。”“四百艘!”贾德脸色终于变了,掀眉道:“你是说菲利普斯想要让你牵线,联系大晋?”可洛迪雅道:“本质上是,他想抢我的生意,可我却毫无办法反抗,我只能答应他。”“否则,我的船可能运送不到欧洲,我做不了生意。”贾德冷冷哼道:“有些事不是荷兰人可以完全做主的,女士,我们是信奉民主的国家,我们不会让这种强盗在海上肆虐。”可洛迪雅无奈叹了口气,道:“没意义的,贾德上校,我的王国已经没有能力保护我了。”“和荷兰人合作,虽然是无奈之举,但也不失为一个把生意做大的好办法。”“我唯一担心的是,他们一旦赚了大钱,会不会连我也吞进去。”贾德·鲁宾的脸色极为难看,因为他很清楚,荷兰人一旦赚了大钱,第一个要打击的就是英吉利。他陷入深深的沉思,最终得出了结论——英吉利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如果不破坏菲利普斯和大晋的结盟,未来几十年之内,英吉利都站不起来。必须破坏!贾德轻轻笑了起来,缓缓道:“女士,我们英吉利愿意站在公理的一方,所以也请您帮我们给大晋传个话。”可洛迪雅道:“什么话?”贾德眯眼道:“与恶龙为伍,不如与屠龙少年并肩作战!”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 巨人的魄力 完成了和贾德·鲁宾的会面,可洛迪雅心中的巨石彻底放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出色地完成了这一次任务,种子已经埋下,要如何开花结果,就看周元的了。之后涉及到的都是国家与国家、地区与地区之间的战略碰撞,是对政治和世界局势的领悟,是对时代的参透,她很清楚自己无法参与这些事,她只能当一个媒介。只是…作为当代最出色的海军将领,菲利普斯·范·阿尔蒙德又会怎么做呢?他会连人带货都把我放回大晋,还是会吞掉这批货,仅仅放我回去传话?甚至,他可以高傲到人货都不放,仅仅派人去通知大晋?不!他不会那么做!他还不知道我与大晋真正的关系是多么密切。不断分析着局势,可洛迪雅最终也没有得到有把握的答案,她很清楚自己无法猜透那些巨人的思想。中午的时候,她再一次见到了菲利普斯,对方心情似乎还不错,把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脸上罕见带着笑意。“艾维娜女士,你想好要怎么面对未来了吗?”他的声音沉着有力,又带着一股非凡的自信。可洛迪雅沉默了片刻,才叹了口气,道:“我有选择的空间吗?我只能按照元帅的意思去做,去给大晋传话。”“但我也不知道这么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或许大晋那个年轻的元帅根本不会买账。”菲利普斯淡淡笑道:“他不会拒绝我,甚至会主动配合我。”可洛迪雅道:“据说他是个极端民族主义者,对外来的侵略者,有着极端的痛恨。”菲利普斯道:“正因为是极端民族主义者,才会选择主动配合我。”“女士,看来你并不了解他。”可洛迪雅心中微惊,她低着头道:“毕竟他那样的人物,我并不是随时可以见到。”菲利普斯站了起来,缓步朝外走去,沉声说道:“东印度公司在东番岛惨败之后,我详细查阅过这个人的资料,得出了一个结论。”可洛迪雅道:“什么结论?”菲利普斯平静道:“他是一个卓越的天才,是足以与我并肩的人物。”可洛迪雅道:“您对他的评价这么高?”菲利普斯笑了笑,缓缓说道:“他太富有传奇性了。”“一个优秀的将领,可以闯过临安府围困那一道关,但却闯不过千里勤王那一关。”“一个更优秀的将领,一个非凡的帅才,看,可以闯过千里勤王那一关,却闯不过收复中原那一关。”“但对于他来说,收复中原这种难度的战争奇迹,竟然只是刚开始。”“女士,战争是没有侥幸的,他能做到今天这一步,一定是有难以相信的智慧。”“智慧会告诉他,大晋不能坐以待毙,需要一个突破口去改变。”“而与实力最强大的我们合作,是他最好的路子。”说到这里,菲利普斯摇头道:“对民族有益的事,就一定会争取做到,这才是极端民族主义者。”可洛迪雅沉默了,她在表现自己的思考和犹豫。最终她点头道:“好吧,元帅阁下,你说的有道理,我该怎样回去呢?”菲利普斯道:“你带着你的货船一起回去。”可洛迪雅有些诧异:“你舍得放弃那三艘船的货?”菲利普斯笑道:“留下三艘船的货,我不可能独吞,归还三艘船的货,却可以表达我的诚意。”“我用七个国家要分的货,来表达我一个人的诚意,这难道不赚吗?”他回头道:“走吧女士,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可洛迪雅点了点头,又突然惊愕道:“元帅阁下…你…你的意思是…你要跟我一起去大晋?”菲利普斯道:“有什么问题吗?”可洛迪雅是真的震惊了,结巴道:“可、可你是联合舰队的最高统帅,万一周元动了杀心…那岂不是直接就完成了斩首计划…”菲利普斯摇了摇头,道:“他不会那样做,他是聪明人。”可洛迪雅脑子都是嗡嗡的,她实在有些惊讶对方的魄力,孤身去见周元,这是真不怕死啊。……船缓缓靠岸,是三艘战列舰和一艘巡洋舰,上面挂着米字旗,一个年轻的将领在簇拥下大步走了下来。贾德·鲁宾当即迎了上去,施礼道:“司令阁下,您来晚了一步。”年轻将领挥了挥手,并没有回应,而是笑道:“去喝杯咖啡。”两人并肩朝前走去,四周的人逐渐散开,年轻将领才缓缓道:“具体是什么情况?”贾德低声道:“艾维娜女爵带的三艘货船,总计有超过七十万两白银的盈利,菲利普斯显然是动心了,正企图通过艾维娜女爵与大晋接触。”“他了解到,大晋每年可以出口数百艘船的货,可以赚到的钱是一笔天文数字。”年轻将领看了四周一眼,思索了片刻,才平静道:“他是不是亲自商船,跟着艾维娜·可洛迪雅一起去了大晋。”贾德点头道:“应该是,他胆子很大,似乎不怕自己会遇到危险。”年轻将领道:“那是因为他足够了解周元,他深知什么会发生,什么不会发生。”贾德没有言语,他丝毫不怀疑自己长官的判断,他太了解眼前这个年轻人。别看他只有三十六岁,但他已经有二十年的海战经验了,他打了太多出色的战争,曾经多次以弱胜强,把法兰1西、西班牙都收拾了个遍。亚当·汉普登这个名字,在不列颠已经是如雷贯耳,人尽皆知。贾德忍不住问道:“司令阁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如果荷兰一旦跟大晋达成…”亚当直接挥手道:“没有如果,今晚我们连夜出发,去大晋,见周元。”贾德脸色一变,当即惊声道:“我们能比荷兰人更有优势?”亚当缓缓道:“荷兰人没有任何优势。”贾德并不理解,只是皱起了眉头。亚当笑了笑,道:“菲利普斯是聪明人,他很懂这个世界,但他唯独不懂大晋。”“东方人的想法,和我们的想法,有着巨大的差异。”“这种差异,会直接葬送掉荷兰人。”“我只需要一句话,周元就会选择与我合作。”贾德·鲁宾好奇道:“什么话?”亚当冷笑道:“荷兰人曾杀了大晋数万人,这是血海深仇!”“我们看重利益,但东方人对于恩仇,有着从古至今的执着。”“周元,不可能不想报仇!”他回头看向大晋的方向,沉声道:“走!去见他!去见见这个东方的巨人!”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 英雄之间的默契 “海通银庄已经真正步入正轨,曲夫人的威望真高,这才十天就集资到了两千万两白银,甚至连湖广地区的商人都闻讯而来,源源不断加入。”“现在的情况是,黄作雨和苟允互相合作,浙江商会、潮州商会和宁波府衙三方一起审核,帮助资金短缺的商户共渡难关,一切都在有序进行。”说到这里,关陆皱了皱眉头,道:“四艘巡洋舰也出发十天了,聂再荣那边没有传来反馈,看来还没有截住回来的货船,还需要等消息。”“艾维娜女士这边的进度,关乎着我们整个计划,闹海计划,第一步决定了后续的所有部署。”周元缓缓点头,道:“让老熊和老王控制好宁波府的局势,这种关键时候尤其要注意不出差错,我猜测可洛迪雅那边快要有消息了。”“联合舰队的指挥部不可能离宁波府这个出口核心区域太远,否则很多事情无法第一时间反应。”“我猜测他们就在琉球,那边本身就有人居住,有建筑基础和食物储备,足够作为战略中转地。”关陆脸色变得阴沉,冷冷道:“琉球王国,一直是我们的属国,每年朝我们进贡,只是在几十年前,岛寇突然入侵,形成了实际的控制。”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吧关陆,我们会把失去的一切都拿回来的。”“所以这段时间,关于那个人,有没有什么进展?”关陆沉声道:“有!李景直现在是岛寇海军的副统帅!”旁边一直撸猫的李玉婠抬起头来,双眼微眯,轻轻道:“这个卖国求荣的叛徒,我要亲自处置他。”“好。”周元应了一句,突然看向院门之外。章飞迅速跑了过来,郑重道:“主公,艾维娜女士的商船回来了,三艘都回来了,后边还跟了一艘巡洋舰,没有挂旗帜。”周元腾地站了起来,深深吸了口气,道:“终于来了!走!去滃洲!”他快步朝外走去,李玉婠紧随其后。周元突然回头道:“章飞,你手臂的伤都没好,就忙着投入情报系统了?该歇就歇,别落下病根了。”章飞憨厚一笑,道:“不碍事,我楚哥都说了,只要不干重活儿就行。”周元白了他一眼,笑道:“狗日的,都一路走过来的弟兄,别瞎逞强。”“诶!属下晓得!”章飞挠了挠头。周元这才和圣母姐姐一起骑马前往码头,然后坐巡洋舰到了滃洲。看到那一艘停靠的战列舰,周元低声道:“圣母姐姐,你猜那个联合舰队的元帅有没有亲自来?”李玉婠抛弃一颗花生米,用嘴轻轻接住,一边吃着,一边说道:“他真敢来?我一掌就能要他狗命!”周元笑道:“可惜他的狗命不值钱,他看准了我不会对他动手。”李玉婠掀了掀眉,道:“为何?能够直接完成斩首行动不好吗?没了真正的统帅,那几个国家的军队就各自为战了。”周元道:“虽说是各自为战了,但他们的目标却都是要针对大晋。”“同时,杀了他,必然和荷兰舰队生死相向了,那英吉利就未必选择与我们合作了。”“只有他活着,才能给英吉利压力,才能让我们占据对英吉利的主动性,以成就之后的闹海计划。”“站在他的角度上,他也知道我们大晋需要一个对策来解决目前的封锁局面,他清楚他是安全的。”李玉婠惊讶道:“原来是这样呀,还是小师侄看得周全。”周元凑了过去,悄悄说道:“你也看得出来,只是你不拆穿,故意给我表现的机会。”李玉婠戳了戳自己的小脸,道:“别光是说,要记得随时奖励我呢。”周元吧唧亲了她一口,低声道:“我单独去见他。”李玉婠笑容顿时凝固,当即摆手道:“不行不行,万一他脑子发疯要对你开枪怎么办?”周元道:“他不傻。”“亿万分之一的机会都不能给他!”李玉婠道:“休想抛开我,我说过了,我会一直跟着你,直到战争结束,即使是这种谈判也不例外。”“当年你见麦克弗森的时候,我也坐在旁边的。”见她都搬出往事了,周元也只好无奈一笑,道:“行吧,一起去见。”李玉婠这才笑了起来,继续吃着花生米。她已经懒得思考海战这些烧脑的事情了,她就看着周元一个人,这就够了。……“我还是第一次踏上大晋的国土。”菲利普斯看着四周的风景,缓缓笑道:“这里很温暖,景色也漂亮,噢那是什么?”“石碑。”可洛迪雅轻轻道:“为了纪念当年滃洲大战牺牲的英雄和百姓。”菲利普斯点了点头,道:“这是赋予荣誉,可以拉拢人心,树立精神,周元做的不错。”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皱眉道:“当年的滃洲大战,主要是和你们葡萄牙和岛寇打吧?东印度公司的战舰也参与了。”可洛迪雅道:“是的,所以我说得很明白,元帅阁下,你来这里并不是明智的选择,这充满危险。”菲利普斯笑了笑,突然回头看向她,眯眼道:“我亲自过来,证明你任务完成得很出色啊!”可洛迪雅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跳停止了,浑身的鸡皮疙瘩的冒了起来,头皮都在发麻。她身体僵硬,几乎找不到该回什么话。菲利普斯淡淡道:“我也认为你做得很出色,至少在扮演一个商人的角色上,你堪称完美。”“艾维娜女士,你配得上你的爵位。”可洛迪雅结巴道:“元、元帅阁下…你…你在说什么?”菲利普斯道:“不必隐瞒,大晋被封锁,出口停滞,内部是支撑不住多久的,聪明如周元,自然需要寻找突破口。”“付出一部分利益,挽回崩溃的局面,是一个智者该做的事。”“而和强大的荷兰合作,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你出海了,为的就是被抓住,然后见到我,不是吗?”“否则,区区三艘商船,怎么会值得你专门跟船出海呢?”“况且,东印度公司的情报我是知道的,大晋庇护了你足足两年呢,你和周元,关系很不错。”可洛迪雅的脸上已经有了汗水,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现在才知道菲利普斯从最初就看透了一切。巨人的智慧,直接碾压了她,狠狠摧毁了她心中因为任务成功的得意。她只是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所以,元帅阁下为什么还来?”菲利普斯道:“为了让一个出色的女士获得成功,这可以吗?当然,这是次要的。”“我想见他,想和周元聊一聊这个时代,这才是最重要的。”他指了指前方的楼宇,轻轻道:“我猜测,他已经到了,已经在等我了。”“我感受到了锐利的目光,感受到了审视的眼神。”“这是英雄之间的默契。” 第一千三百五十章 剖析整个时代 木质结构的高楼伸出去了二十多平米的露台,这里摆着茶桌,可以遥望大海,可以感受到从东方吹来的狂风。阳光洒下,周元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正一步一步走来,他突然停下,抬头看向周元,目光深邃,似乎与周元的目光在空中相接。他笑了起来,微微眯了眯眼,然后大步朝着木楼走来。李玉婠哼道:“他好嚣张,等会儿我打他两耳光,杀杀他的锐气。”周元刚把茶喝进去,差点没喷出来,忍不住笑道:“圣母姐姐,等会儿会很严肃,你别逗我笑。”李玉婠嘻嘻道:“怕你紧张嘛,据说这位可是举世闻名的人物。”周元眨了眨眼睛,道:“举世闻名夸张了,他是打了不少胜仗,但参与战争的规模和我还是有不小差距的。”“当然,他肯定是个聪明人,只是聪明到哪一步,还要看等会儿的交谈。”李玉婠撇了撇嘴道:“反正不可能比我小师侄更聪明。”脚步声已经传来了。那是皮靴踩在木制地板上的声音,清脆又沉稳,步伐频率有序,没有丝毫紧张。周元站了起来。于是,他看到了荷兰海军元帅兼西方联合舰队元帅,一个身高达到一米九的西欧男人。他大约五十多岁的模样,留着茂密的胡须,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强壮的体魄和蓝色的眼眸,让他显得极有气势。他大步走来,没有丝毫停顿,最终站在了周元一丈身前。“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年轻。”他的声音厚重而沉稳,英语很标准,节奏不快不慢,仔细打量着周元的同时,威严自然显露而出。周元缓缓道:“你比我想象中的更苍老。”“菲利普斯·范·阿尔蒙德。”菲利普斯念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笑道:“苍老意味着阅历、智慧和足够成熟的思想。”周元道:“年轻意味着变数、力量和不可遏制的雄心。”菲利普斯道:“希望你的雄心不要让我失望。”周元也道:“希望你的智慧不要让我失望。”两人一老一少,针锋相对,完全不退让。菲利普斯却反而笑了起来,他觉得有趣,这些年来见过太多谄媚的年轻人,却第一次见到周元这种人。他直接坐了下来,瞥了四周一眼,道:“我们谈话,需要其他人在场吗?”周元笑道:“她喜欢待在我身边,我喜欢满足她的一切想法。”“年轻真好。”菲利普斯不再考虑其他人,而是平静道:“让艾维娜女士出海,是想见我?”周元道:“是,想谈一谈。”菲利普斯道:“那就先从大晋谈起。”周元目光平静,看了一眼圣母姐姐,他需要组织语言,但却不能干坐着思考,这对于气势有损。李玉婠自然有默契,过来帮他把茶倒上,才退至一侧。周元这才道:“大晋经历了几十年的衰退和战争,根基损伤严重,我南北征战虽然换取了太平,但依旧处于国大民穷的境地。”“新法的实施需要时间应证,开海的规模还不足以创造足以完成内部经济良性循环的地步,突如其来的封锁让出口经济受到重大挫折,无数商户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我开设了银行,利用民间集资帮助商户周转,但这是治标之法,只能暂时拖一段时间,无法解决根本问题,最多三四个月,我们就撑不住了。”“而海上的局面现在很难打破,八个国家的联合舰队,军舰数量超过了大晋的两倍,想要硬拼是不现实的,目前亟待一个突破口,彻底扭转被动的局势。”这番话是极为坦诚的,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对方心知肚明。“和我想的差不多。”菲利普斯平静道:“我们甚至高估了大晋的内部循环能力,我们认为大晋至少可以坚持八个月左右。”周元摇头道:“为了追上时代的步伐,大晋如今的改革规模太大,步骤极快,不存在回旋周期,所以才最多只能撑四个月。”菲利普斯皱眉道:“步伐迈这么大,不怕一旦出了差错,导致全部崩溃吗?”周元笑道:“时代的车轮碾了过来,由不得我们优柔。”菲利普斯道:“看来你的雄心的确大,好吧,既然你见到了我,你可以说说你的计划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要支持大晋,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没有足够的利益和丰富的回报,我是完全不会考虑的。”周元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他看向大海,缓缓道:“阁下认为,这个世界会不会出现一个真正的霸主,可以统治所有的疆域,所有的大海?”这个问题有些出乎菲利普斯意料,他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他才摇头道:“不可能,即使把所有的军舰集中到一个国家身上,它都不可能统治世界。”“资源分散,交通速度有限,信息传递速度很慢,人类的文明进程还远远没有达到可以出现一个庞然大物的阶段。”“即使出现了,也会因为疆域的辽阔而丧失对许多地区的直接管理,最终还是会分裂成无数个小国。”“这个时代的终极目标,只能是…掠夺全世界,而绝非统治。”周元笑了起来,点头道:“不愧是荷兰的海军元帅,对这个时代的参悟是深刻的。”“所以…荷兰的路怎么走?能走到哪一步?”菲利普斯道:“荷兰太小了,只能通过坚船利炮建立更多的殖民地,赚取全世界的财富,成为海洋霸主,成为最富饶的国度。”周元道:“看来你思考过了,荷兰的国土面积,限制了它的上限。”菲利普斯真正陷入了沉默。最终,他低声道:“我们人少,而陆地的战争,是人命的堆积。”周元摇了摇头,道:“五年前,第一次粤海战争,大晋数十艘木船,被葡萄牙六艘船直接打烂了。”“数量如果能决定一切,那大晋不会畏惧任何一个国家。”菲利普斯道:“那是因为你们的武器装备太过落后,而欧洲其他强国与荷兰,并不存在较大的武器代差,无法靠文明碾压。”周元瞥了他一眼,道:“有了金钱,就占据了先机,一旦你们完成了历史性的突破,陆地也不是不可以谋。”“比如你们研究出了一种燧发枪,可以在一分钟之内打出上百发子弹,那以少胜多岂不是手到擒来?”菲利普斯道:“你想表达什么?”周元道:“我只是在预测未来,我只是在说明,荷兰与大晋合作的必要性。”他站了起来,缓缓道:“目前的时代,是无法出现统治世界的强国的,但未来可未必。”“荷兰应该和大晋合作,赚取巨额的财富,增强自己的海上力量,把握住这个年代,并占据下个时代的先机,时机一到,便可纵横海陆,一举拿下大片陆地,建立一个庞大的帝国。”“依靠广阔的殖民地,不断为这个帝国补血,最终让它坚固,让它从庞大变得强大,变得伟大。”“这才是荷兰要走的路。”“而目前看来,只有与大晋合作,才有独自赚取巨额财富的机会。”“否则,就算是把大晋打烂了,也是和其他国家一起瓜分,一起变得强大,那样的强大拉不开差距,又有什么意义?”周元看着菲利普斯,一字一句道:“我十分坦诚,我要让大晋成为东方的庞然大物。”“同样,我也要让荷兰成为西方的庞然大物。”“荷兰需要大晋的财富支持,大晋需要荷兰打开局面,你和我,一起合作,称霸东西方,宛如这四方天地,昼有日,夜有月,其他的光都显得暗淡无比。”“这才是我们该追求的时代!” 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 菲利普斯的深谋远虑 菲利普斯低下头,尝了尝已经温了的茶。他感受到了苦味以及涩感,但这复杂的味道之下,又有淡淡的香。他眉头紧皱,轻轻敲着桌子,缓缓道:“这些话太好听了,好听到足够让人热血沸腾,让人恨不得立刻参与到这一项伟大的理想进程之中。”“国王陛下曾对我讲,要成为一个领袖,最重要的能力之一,就是演讲能力。”“我现在深切感受到了这句话背后的力量。”他放下了茶杯,轻轻笑了起来,道:“你所说的都是虚妄,都是基于理论的推演,忽略了非常多的重要因素。”“我过了天真的年龄了,我只希望看到一些实际的东西,去追逐可以得到的利益。”“你可以尝试说几句实在话,或许这更让我心动。”周元叹了口气,道:“荷兰舰队配合大晋,击败西方联合舰队,以得到四个好处。”“其一,大晋的回报。我每年给你两百艘船的货物负责销售,价格按照市场价的八折优惠,持续五年。这可以给你们带来巨大的利润。”“其二,大晋为荷兰单独开辟通商口岸,允许你们在内陆营商、生产和雇佣工人,但一切要按照大晋的律法办事,讲究的是合作共赢。这依旧是巨大的利润,这里有数千万人口。”“第三,此战会让欧洲各国的海军实力得到削弱,而荷兰的财富得到增强,加以补充军力,此消彼长之下,荷兰将重回巅峰地位。”“第四,和大晋合作绝对有利于荷兰长远的贸易发展,符合荷兰的长期利益,如果出现突发情况,有大晋这个盟友,荷兰的上限会被拔高。”菲利普斯常常舒了口气,道:“这些话听着可比刚才的话舒坦多了。”“我还是喜欢务实一些,只是现在问题又来了,我如何保证大晋不变呢?你们没了威胁,就不必再听荷兰的话了啊。”“你怎么保证你们会履行承诺?总不是用你高尚的人格保证吧?”周元笑道:“人格哪有利益重要?我用利益来保证。”“大晋的情况你清楚,我们需要海外市场,需要大量出口,也需要在西方得到保障。把销售权交给你们,不单单是对你们的回报,也有利于大晋的发展。”“同时,海上贸易带来的丰厚利润,会拉动大晋的内部需求,我们也需要外来的货物啊,既然都是要外来的,要英吉利或荷兰,对于我们来说没有区别。”“另外,和荷兰的长期合作,也符合大晋的长期利益,不是吗?”“我们的合作并不是建立在某一方的牺牲之下,大家都有利可图,因此我们的结盟才是坚固的,才是有保障的。”菲利普斯看向周元,道:“所以,类似的话,你会对英吉利说吗?”好吧,周元真有点佩服这个人的敏锐了。他摇了摇头,道:“至少目前还没有这个想法,毕竟我可不是轻易就能见到你们这类人物。”菲利普斯叹了口气,道:“亚当一定会来见你的,他是个出色的年轻人,有着聪明的头脑,也有巨大的野心。”“你或许会把对我说的话,再对他说一遍,与他达成结盟,甚至你早就想好了要和英吉利达成联盟,只是用我来逼迫英吉利,以获得主动权罢了。谁知道呢…”“不过…”说到这里,他露出了冷笑,森然道:“不过,周元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看得出英吉利和荷兰的区别在哪里。”“荷兰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合作对象,因为我们总爱占点便宜,而且曾经我们有仇恨,但至少我们…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和上限,我们即使得到大晋的滋养,也不会变成一个真正的怪物。”“但…英吉利不一样。”“这几十年他们的变化太大了,他们的政治体制也在完善,他们的每一分钱都可以得到百分之百的利用。”“别看他们现在还不够强大,可若是得到了大晋的滋养,万一在哪一天长成了一个真正的怪物,我相信肥硕的大晋会列在他们的食谱上。”“你需要看远一眼,再远一点,才能真正想清楚,自己到底要和哪一方合作。”他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缓步走到露台的边缘。他看向大海,感慨道:“周元,你看啊,这大海如此辽阔,容得下两个强国的诞生,甚至容得下多个。”“和大晋合作,我是真诚的,正如你所说,我们都需要利益。”“你不想坐以待毙,我不想把利益分出去,因此有了基础。”“你选择和谁合作,却是一个深邃的问题,一旦走错了路,大晋就不好过了。”“而我,无论是否得到你的保证,都不会给你联合英吉利捅我刀子的机会,这是一个元帅的谨慎和周全。”“具体怎么选,看你的了。”“不过我相信,无论你选择哪一方,你都需要投名状。”“只有投名状,才是事实上的保证。”周元不得不承认,菲利普斯给他上了一课。他在此前没有考虑到这么深,尤其是在对英吉利未来的预估上,没有做过多的推算。他当然不想造就一个真正的日不落,这对于大晋是巨大的威胁,至少对于大晋的海上贸易来说,绝不是个好消息。想到这里,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会好好考虑的,投名状,你很快就会看到。”菲利普斯道:“你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我相信你应该明白,大晋之所以在这么艰难的情况下,还能占据一定的主动权,是因为我和英吉利都想独吞利益。”“但…当我们发现你不可靠的时候,我们依旧会选择瓜分大晋。”“你的时间并不多了,年轻人,希望你保持理智,不要因为我上门找你谈,而产生了错误的判断。”他说完话,便直接大步朝楼下走去。伟岸的身影,步伐沉稳,每一步跨出都很有力量。可洛迪雅来到了露台,和周元、李玉婠一起,并肩看着这个巨人一步一步走上他们的军舰,逐渐消失在了大海之上。可洛迪雅低声道:“他猜到了一切,我们的计划可能要变了。”周元点了点头,道:“他并非浪得虚名,我把西方这些将领看得太轻了。”“但好消息是,这一战更有意思了。”他伸了个懒腰,笑道:“可洛迪雅,无论如何,你优秀地完成了任务,我该如何奖励你呢?” 第一千三百五十二章 奖励 可洛迪雅的脸色有些红,但更多的是兴奋。周元说的不错,她虽然比不过菲利普斯这样的人物,但她的确是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这让她的内心再一次得到了自信。因此,她略有些激动,低声道:“人家只是一个孀居的妇人,带着刚成年的女儿独自生活,王爷要怎么奖励,人家也只能受着呢。”李玉婠差点没给气死,掀眉道:“是谁教你说这些话的?女士,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恶心的。”可洛迪雅都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摇头笑道:“演一演,生活更精彩嘛,李姑娘不也经常演戏吗?”李玉婠哼道:“那是我演技好,而你的演技,堪称灾难。”让她们斗嘴,还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呢。周元赶紧打断道:“行了行了,说正事,可洛迪雅,他们的据点在哪里?是不是琉球?”“是。”可洛迪雅沉声道:“就在琉球,那里是他们的指挥部,大多将领的居所也在那里,只是很多人不放心菲利普斯,长期住在船上。”“七个国家的军舰数量我不适合打听,这是戴思的任务。”话音落下,戴思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脸上带着笑容,道:“看管商船的少校很谨慎,但他毕竟还年轻,对漂亮的女子没什么抵抗力,更何况是我这么单纯善良的人设。”“西方联合舰队,出动了超过二十艘战列舰,二十艘巡洋舰,实力极为强大,规模堪称恐怖。”“其中,荷兰出动六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英吉利出动四艘战列舰,六艘巡洋舰。”“东印度公司也夸张,出动了五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另外的国家,出动的军舰数量就少多了。”“法兰1西哥战列舰、巡洋舰各三艘,西班牙也是一样,葡萄牙是战列舰、巡洋舰各两艘,瑞典王国纯粹是过来参与一下,一艘巡洋舰,一艘战列舰。”“所以总计,西方联合舰队,战列舰总计二十四艘,巡洋舰总计二十三艘,共有军舰四十七艘。”“他们携带了足够的炮弹,在许多岛屿都有储存,岛寇还在帮忙不断制造,花费的军费额度巨大,可以说都是怀着野心来的,不达目的肯定誓不罢休。”“我们面对的压力很大,因为他们很了解我们,岛寇在其中扮演了信息情报的角色。”“我甚至怀疑,这一次联合舰队的行动,很大原因是岛寇的邀请和许诺。”李玉婠气得差点掀桌子,大声道:“那群畜生真是猪狗不如!为了谋害大晋,引狼入室,也不想想自己能捞到什么好!”周元笑道:“剑冢的一贯传统罢了。”“如果大晋撑过了这一波,他们又会像狗一样对我们摇尾乞怜。”说到这里,周元笑道:“戴思,干得不错,想要什么奖励啊!”李玉婠瞪大了眼。戴思则是看了自己母亲一眼,轻轻笑道:“人家是王爷的人,哪里需要什么奖励。”李玉婠大声道:“可算找到原因了!原来是下梁不正上梁歪!”戴思道:“跟你和曲灵姐姐学的,还有彩霓。”周元连忙阻止道:“好了好了,别为这个吵,还有很多事要忙呢,现在局势复杂,要立刻改变战略战策。”“圣母姐姐你速度快,帮我跑一趟,传令聂再荣,让他立刻派两艘战列舰、两艘巡洋舰,去堵菲利普斯的船,他们刚走不久,还来得及!”李玉婠当即点头,直接从露台跳了下去。然后她就意识到不对了。她回头大声道:“姓周的,你把老娘支开是不是为了奖励她们!”周元连忙道:“绝无此事!我要追击菲利普斯!圣母姐姐快!”李玉婠重重哼了一声,道:“你给我等着!”她快步离开之后,周元才缓缓回头,露出了男人都懂的笑容。“你们!干得漂亮!”周元负手而立,缓缓道:“可洛迪雅请来了菲利普斯,戴思套出了联合舰队的真正实力,都值得表扬。”戴思眨了眨眼睛,娇声道:“这是戴思应该做的,爸爸。”周元点了点头,突然反应了过来,当场懵逼。“别瞎喊!”可洛迪雅笑道:“王爷心中只有正事呢,关于英吉利发达的纺织业,王爷一定很感兴趣。”“我和戴思今天穿了不同的材质,王爷要观察一下吗?”周元郑重点头道:“是该观察一下,正式两国差距,才能弥补缺漏,慢慢跟上。”“你们对着墙,双手朝上伸直,把腰沉下去,我观察一下英吉利的纺织业到底有多发达。”戴思和可洛迪雅相视一笑,走进了室内。周元搓着手走了进去,然后发出一声惊叫:“啊!你是鬼啊!”李玉婠一把攥紧他的衣领,拎着他回到了露台,咬牙切齿道:“聂再荣就在码头等消息呢,老娘一个来回速度有多快你想不到吧!”周元正色道:“圣母姐姐的本事,小师侄向来很佩服,只是想必你也知道,我是为了感受西方成熟的纺织业。”李玉婠道:“你是做大事的人,怎么能为了这些小事操心,纺织业的事儿,我替你检查!”说完话,她回头对着屋内喊道:“都给我保持不动!否则别怪我以后不给你们留门槛!”于是戴思和可洛迪雅还在那里尴尬地靠墙下腰。周元都急坏了,连忙道:“这怎么好意思麻烦圣母姐姐呢。”“不麻烦,我对这个也感兴趣,别以为就你喜欢看这些。”李玉婠得意地笑了笑,道:“我会帮你好好体验和感受的,王爷,你乖乖在这里吹风吧,因为聂再荣说,从北方又来了一艘巡洋舰,恐怕是英吉利的人到了。”“你啊,忙你的吧!”周元咬牙切齿道:“我突然不想和英吉利合作了,他们纯粹是坏我好事的畜生!”李玉婠掀眉道:“你骂我?”周元发誓绝对没有内涵圣母姐姐,但她看到对方的表情不对了,连忙把她抱在怀里,急道:“绝没有!绝对没有!”李玉婠小声道:“你要是觉得我烦了,我就回高丽去,好不好?”周元心跳都快吓得停止了:“圣母姐姐别开玩笑了,我们怎么闹都可以的,你别吃心呀,你这么说我连谈正事的心都没了。”李玉婠噗嗤笑出了声,一把捏住周元的鼻子,笑道:“要拿捏你,轻轻松松啦!”“傻师侄,师伯先给你调好,再把她们给你。”她咯咯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先打仗,乖。”周元连忙点头:“一切都听圣母姐姐的。”“他来了。”李玉婠使了个眼色。周元回头,看到了码头上巡洋舰靠岸,另外一个年轻的巨人,即将踏上这片土地。 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章 年轻的野心 亚当·汉普登和菲利普斯是完全不同的气质,他并不高大,身材瘦削,却很有贵族气质。金色的头发,皮肤很白,长得异常英俊,穿着标致的礼服,脚步轻快地走来,很快就在侍卫的引导下,来到了露台之上。他扫视了一圈,目光先是停留在李玉婠身上,然后才看向周元。随即,他笑道:“这位女士很漂亮。”周元道:“可惜她听不到你的夸奖,坐吧。”很显然,他比菲利普斯要随意很多,直接坐了下来,道:“给我尝尝你们大晋最好的茶,我始终怀疑我平时在英吉利喝到的都是垃圾。”周元笑了笑,一边给他倒茶,一边说道:“不算垃圾,但肯定不如我的。”亚当指了指李玉婠,疑惑道:“为什么不让你的女仆倒茶?”呼…还好圣母姐姐听不懂,不然大耳刮子抽你。周元笑道:“她只愿意给我一个人倒茶,其他人没有那个福分。”亚当没有纠结这些,他想要尝一口茶,但又觉得烫,于是问道:“你和菲利普斯达成结盟了吗?”年轻人,开门见山,直接摊牌。周元道:“恐怕快了,他的话很务实,很有说服力,劝我不要跟你合作呢。”亚当一边吹着茶水,一边说道:“我甚至不必猜测,都知道他说了些什么。”“我想表达的道理很简单,大晋要和一个即将崛起的国度合作,还是要和一个即将垂暮的国度合作?”“和荷兰合作,将来英吉利崛起了,荷兰如何保障大晋在外的出口贸易?”周元更喜欢和亚当交谈,因为他足够直接。“和英吉利合作也有弊端。”周元缓缓道:“正如菲利普斯所说,势头正旺的英吉利得到滋养,很可能在未来几十年之间发生巨大的蜕变,成为一个不可阻挡的庞然大物,对整个世界都产生威胁。”“大晋的出口贸易,相应的会受到威胁,这不是我想看到的局面。”亚当摇了摇头,道:“这个道理不对,老辈人物看问题还是太落后了。”“荷兰那么强大,英吉利为什么势头正旺?为什么正在崛起?”“这不是和谁合作可以决定的,也不是受到大晋滋养就可以决定的。”“本质上是我们的政治体制够先进,我们能够充分利用资源,我们的金钱能够发挥到各个地方,因此我们才逐渐变得强大,变得不可阻挡。”“有大晋的滋养,我们的步伐会更快,仅此而已。”“但没有大晋的滋养,我们依旧会朝前走,即使艰难一些,但也绝对在前进。”“荷兰即使有了大晋的资助,也挡不住太久,早晚掉下去,那时候,大晋的出口贸易怎么办?更难办。”“我了解过你,王爵阁下,你几乎是大晋的实际掌权者,根据你的传奇故事,我可以认为你是一个深谋远虑的人。”“你会选择英吉利的,这更符合大晋在未来的长期利益。”周元看向他,忍不住赞叹道:“你看看,你果然找到了说服我的最佳方式,我的确更倾向于英吉利,因为大晋需要的是强大的合作对象,而不是即将没落的强者。”“对于如今的大海来说,大晋是一个崭新的国度,一个崭新的国度当然更适合和即将崛起的新兴之国合作,而不是荷兰这种垂老的国度。”亚当终于喝上了一口茶。他闭上了眼,深深吸了口气,道:“看在我诚心过来的份上,送我几斤这个茶吧。”周元愣了一下,随即道:“我都只有四斤,送你半斤得了。”“真小气。”亚当嘟囔了一句,然后说道:“我读书很多,大晋的情况我知道,你们足够大,足够人多,如果能撑住这一次劫难,在你的领导下,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你们不应该畏惧英吉利的崛起,你们更希望与英吉利一同崛起才对。”“到时候我们即使称霸西方,而大晋也真正变得强大了,不会畏惧强敌了。”“我觉得你可以选择和我们合作,一起去面对时代的挑战,你是一个喜欢挑战的人,我看得出来。”周元道:“因为我的过往?”亚当摇头道:“因为你面对大晋如此艰难的处境,竟然还笑得出来,看不出丝毫沮丧。”周元笑道:“说点实际的。”亚当直接道:“整个东方的地盘,我不碰,我只看欧洲、非1洲和美洲。”“东方,你们大晋想殖民就殖民,想掠夺就掠夺,我保证不参与。”“你们若是对其他地方也有胃口,大可以来抢,我们到时候碰一碰,谁输谁赢就看本事。”“这才是我们乐意看到的局面,不是吗?”周元瞥了他一眼,道:“你的条件可比菲利普斯给的条件要宽松很多。”亚当道:“他肯定问你们大晋要了很多利益,毕竟出手是需要代价的,大晋目前是被动状态。”“你怎么想的?难道真要和荷兰合作?”周元苦笑道:“现在怎么想,看似我在抉择,其实我的选择很窄,毕竟你们都很难信我。”亚当摇了摇头,道:“我愿意信你,因为我敬佩英雄。”“只要你现在出手,把菲利普斯截住杀了,我无条件信任你。”“我承诺,英吉利四艘战列舰,六艘巡洋舰,将在关键时候助大晋力挽狂澜!”“大晋有十艘战列舰,八艘巡洋舰,加上我们英吉利,与联合舰队的差距进一步缩小,关键是他们不团结,我们完全不必害怕。”“打烂他们,就算大功告成!”周元笑了起来,轻轻道:“我喜欢简单直接的交流方式,所以我坦诚说,我早已相好要与英吉利合作,借菲利普斯之手,逼你来找我而已。”“现在我四艘军舰已经出动,想必已经截住了菲利普斯了。”“这样的投名状,足够硬吧?”亚当显然愣住了。他忍不住站了起来,惊声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果断!走!看看菲利普斯狼狈的模样去!”周元眯眼道:“所以你的话算数吗?”亚当笑了起来,沉声道:“当然算数!英吉利要崛起,是需要盟友的,我们绝不会为了蝇头小利,做反复无常的小人,而失去了未来的巨大利益。”“你有十分真诚,我就有一百分真诚!”周元也站了起来,大声道:“好!我们现在就去把菲利普斯杀了!走!”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竟然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下楼,朝码头方向走去。他们的野心,在此刻得到了互相的助长,如熊熊烈火一般燃烧着。 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 魔鬼 亚当·汉普登从来没有想过周元会这么果断,甚至在见到自己之前,就已经开始追击菲利普斯了。进宫荷兰的海军元帅,即使是成功了,荷兰舰队又怎么会放过他,这种天大的决定,他似乎不假思索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可站在急促前进的巡洋舰甲板上,迎着扑面而来的海风,亚当又不得不承认,大晋事实上就在这么做。“我向来认为,做事情不能拖泥带水,一旦决定了,就要全力以赴。”周元负手而立,看着远方,沉声道:“既然出手,就要全功,一定要把菲利普斯抓住,把他的脑袋砍下来,祭奠我大晋死去的英魂。”“我们的民族在海上遭受到了太多的耻辱,只有鲜血才能让我们的背脊逐渐挺直。”听着周元冰冷的话语,亚当心中略有些激动,又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他笑了起来,鼓掌道:“说得很好,我的盟友,如果你真的把菲利普斯杀了,你会获得英吉利真诚的友谊。”周元道:“毕竟是投名状,当然要足够有分量!”前方已经看到了军舰的轮廓,菲利普斯在两艘战列舰、两艘巡洋舰的围堵下,东窜西跳,速度很快就满了下来。周元所在的自强舰迅速跟上,前方的自信舰已经打起了旗语。周元当即道:“打旗语!传我命令!全力进攻!炮轰荷兰巡洋舰!斩杀菲利普斯!”听到这样的命令,亚当终于惊醒,原来周元真的不是在使诈,而是真正要杀。前方的战斗已经打响,巨炮轰击声惊破天地,烈火焚烧,整个海面都沸腾了起来。四艘军舰围攻尚未做好准备的巡洋舰,这完全是一边倒的战局,关键周元还没有接舷,而是全面的炮火覆盖,打得荷兰的巡洋舰千疮百孔,几乎都快沉掉了。直到此时,周元所在的自强舰才终于赶到战场。他狂笑道:“给我轰!把他们轰烂!菲利普斯这个狗东西!在老子面前装大人物!今天就送他去见上帝!”从出海到现在,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就完成了追击、围堵和炮轰,现在已经开始接舷了。亚当有些心惊,不是说大晋不善于新型的海上作战吗?怎么现在表现得井井有条,好不慌乱,这是成熟舰队才有的表现啊。“接舷!老子要亲自杀他!”周元狞笑出声,自强舰连同其他四艘军舰靠了上去,枪声不绝于耳。“亚当!跟我一起上船杀人如何!”周元掏出了一把精致的字母燧发铳,表情兴奋,激动道:“好久没杀人了,我快憋不住了。”亚当连忙摇头道:“我的身份不适合出现在战场上,我还是就在军舰上看着吧。”“那我就去了!”周元和圣母姐姐对视一眼,直接登上了荷兰人的巡洋舰,他们见人就杀,毫不留情,子铳打完了就拔出腰间佩剑,把人当西瓜砍。一个接着一个战士倒下,周元浑身浴血,不禁仰天大笑道:“痛快!爽!”看到这一幕,亚当深深吸了口气,不禁感叹周元到底是百万军中杀出的将军,那一股气势还真是令人望而生畏。他看到周元两人互相配合着,在无数勇士的协助下,一路杀进了船舱。大约十多个分钟后,惨叫声也逐渐停止了,荷兰人被杀干净了。周元拉着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菲利普斯到了甲板上,大声道:“亚当!投名状!看好了!”他举起长剑,一剑便将菲利普斯的头颅斩了下来!血水喷涌而出,人头滚落在甲板上,又迅速掉进了海里。“啊!”亚当下意识大叫了一声,他不是没有参与过战争,相反他的战斗经历很丰富,但却是第一次见周元这种。斩尽杀绝,心狠手辣,毫不留情,连对方的最高指挥官都不留着谈条件,而是直接砍脑袋。和这种人做对手,还真是可怕。一时间,他都有些胆战心惊。周元跳回了自强舰的甲板,浑身的衣袍已经被鲜血染红,他的脸上也满是鲜血,手中的剑也在滴血。他像是一个地域的魔神,在这海上掀起血海腥风。“亚当!”周元喊了一声。亚当一个激灵,晃了晃脑袋,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道:“干得漂亮!我就欣赏你这么果敢狠辣的盟友!”“你的投名状我很满意,英吉利愿意付出最大的真诚,与大晋合作,助大晋度过这个难关,拿回大海,再次开启出口。”他的声音并不轻松,因为周元的模样太吓人,亚当看他那兴奋而狰狞的表情,甚至开始担心自己能不能安全离开。周元道:“好!计划我已经布置好了!”“菲利普斯死了,荷兰人必然和我们鱼死网破,我大晋从南洋回来的商船上装满了银子,荷兰人必然从这方面着手,去堵截那些回来的货船。”“我已经传令下去,那些货船有巡洋舰保护,会往钓鱼屿方向航行,最终在那里开启真正的大战。”“英吉利必须在关键时候出手,助大晋力挽狂澜!”“详细的计划,我会在得到消息之后,尽快部署,英吉利作为盟友,有义务配合我组织反攻。”亚当沉声道:“好!我等你的好消息!不过别太乐观,我们即使加起来,也不会是联合舰队的对手。”“你需要做一个周全的、足够有获胜机会的计划!”周元道:“这就交给我吧,最迟五日,消息就会传来。”“我们得找个地方碰头!”亚当想了想,才郑重道:“就在北渔山碰头吧!那里比较隐蔽,适合会面。”周元道:“就这么定了!带着荷兰人的巡洋舰!返航!”海风呼啸,周元就这么站在甲板上,眼中依旧透着兴奋。亚当心跳依旧很快,忍不住道:“王爵阁下,你是否需要去换一身衣服呢,我看你衣服上…”“不必!”周元直接打断道:“我习惯了身上染血的滋味,我喜欢闻这种腥浓的味道。”“它使人清醒,使人振奋,让人血脉喷张!”你他妈是疯子吧?亚当吞了吞口水,再回想起周元的故事,据说他杀的人已经破百万了…真是一个魔鬼。他心绪愈发有些紧张,额头的汗水都流了出来,也不敢再说什么,只盼赶紧回到滃洲码头,然后自己坐船离开。和这个人待在一起,刚开始还好好的,怎么越来越心慌了。 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 天下注目 明月高悬,柔和的光芒照亮了露台,炭火靠着油滋滋的肉,可洛迪雅和戴思正仔仔细细操作着。周元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一直思考着一些东西。李玉婠则是托着腮,一会儿看看月亮,一会儿看看周元,莫名其妙发着笑。片刻之后,戴思轻声道:“可以吃了,再不吃就糊掉了。”她递了一块给李玉婠,李玉婠拿着肉串在周元眼前晃了晃,道:“大元帅,该吃东西了,别胡思乱想了。”周元揉了揉太阳穴,忍不住道:“关陆去哪儿了?”李玉婠道:“谁知道…那个丑男人神出鬼没的,总是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又突然冒出来。”周元笑了笑,道:“他知道自己在什么时间,该出现在什么位置,照理说他今晚会来找我的,可能是出什么事了。”“来人,去问…”话还没说完,楼下就传来爽朗的笑声。关陆一路小跑过来,挥手道:“来了来了,主公莫急,有点事情耽误了。”跑到楼上,他坐了下来,看着烤肉满眼放光。周元把手上的烤肉递给他,道:“出什么事了?”关陆先是吃了一口,烫得直吐舌头,然后才说道:“黄作雨遭遇刺杀,手腕部位被割破了,我去看了一下。”周元当即皱眉道:“刺杀?不应该吧,王昂和熊阔海都在坐镇宁波府,他们那么无能?”关陆道:“不是敌对势力有预谋的刺杀,是北渔山的死者家属,一个四十多岁的庄稼汉子,临时起意,不好防范。”周元道:“什么情况?”关陆叹了口气,道:“说来也是可怜,这人三十岁老来得子,儿子刚满十六就上了船,然后死在了北渔山。”“一家的希望就这么没了,这人也疯癫了,听信了风言风语,就找到了黄作雨这个‘奸商’报仇。”“把矛盾转移到岛寇身上是个好法子,但抹不平百姓心中的痛啊。”说到这里,关陆摇了摇头,道:“裘远仁那边也来信了,唉…楚婉萍得知丈夫死讯之后,抱着最小的儿子投井自杀。”“还好裘远仁的手下监视得紧,连忙救了起来,没有什么大伤,但…似乎疯了。”周元站了起来,瞳孔一阵紧缩,沙哑着声音道:“疯了?”关陆道:“总是自言自语,饿了也不知道吃喝,连自己的孩子也不管了,可不就是疯了么…”周元陷入了沉默。一个出身不错的大家闺秀,生活在优渥的环境之中,突然被掳走,遭遇了炼狱般的处境。人生毁了,还被家族抛弃,对于楚婉萍来说,她丈夫应该是她坚持下来的最大支柱吧…所以她那么坚强,可以完全忘记过去的遭遇,可以在艰苦的环境中重新找到希望。但现在也疯了…苍天无眼啊!周元低着头,沉声道:“让裘远仁帮忙派人照顾着,等我回京,我让师父帮她医治,争取有效果。”关陆点头笑了笑,然后低声道:“中午的时候,我看到章飞在喝酒。”周元抬起头来,满脸惊愕。他知道章飞几乎不喝酒,只有在重大胜利之后庆功才会陪弟兄们喝,他是个极为自律的人。关陆道:“失去了右手,又被我们强制休假,他表面不说什么,但内心肯定很痛苦。”“为了理想,他也付出了很多,如今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他发挥不了作用,内疚是正常的。”周元沉默了很久,才道:“楚婉萍如此坚强都没撑住,更何况那个刺杀黄作雨的庄稼人呢…”“战争给人们带来的伤痛,从来不是几句话就可以概括的。”关陆擦了擦嘴巴,道:“黄作雨也快撑不住了。”“这个世界上理解他的人,毕竟只有那一小部分,大多数人把他视作恶毒奸商。”“他要遭受无尽的谩骂和侮辱,也要承受潮商内部因为利益付出太多而形成的质疑与背离。”“这一次的刺杀,让他坚固的内心也几乎崩溃,趴在床上都起不来了。”周元静静听着,不言不语。关陆继续道:“海通银庄的进度很平稳,但那些钱根本是不够用的,两千多万,留了一千万给闽粤水师作为军费,剩下的一千多万对于困难的商户来说,杯水车薪啊。”“现在银庄门口每天都堵着无数人,哭着喊着要见曲夫人,也有无数人托各种关系要见她,有些人达不到目的,崩溃之下开始谩骂,开始说朝廷不公,说曲夫人徇私捞钱…”“宁波府没有危险,但所有人都在痛苦之中煎熬,国家的困境在此地汇聚,演变成了每一个人的悲惨。”周元依旧沉默。他低着头,月光都照不亮他的脸。关陆道:“由于北渔山死者家属的闹腾,导致消息实在封锁不住,终究还是传了出去。”“现在国家门口游荡着数十艘敌国军舰的消息,已经传遍大晋了。”“内廷司收到情报,各省的士绅阶级蠢蠢欲动,似乎看到了黎明的曙光,看到了国策转变的契机和不纳税的希望。”“由此,也影响到了新法铺设的进度,甚至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今年的赋税。”关陆深深吸了口气,郑重道:“主公…整个世界都在看着我们啊!我们一定要赢啊!”“这几年大晋迈的步伐太大了,根基不稳,构架不牢,若是输了,到处都要出乱子。”“虽然那些乱子最终会被我们镇压,无法形成真正的威胁,但我们也会因为内乱而拖慢追赶时代的脚步,被慢慢拉开差距。”周元抬起头来,看向天空的月亮。他的声音愈发沙哑:“宁波府需要一个大人物坐镇,不需要做什么,仅仅是在那里,就能一定程度上稳住人心。”“我没有精力去管那些琐事,我要把所有的智慧都用在战争上。”“但现在的情况是,除了我之外,已经没有人可以坐镇宁波府了。”“我岳父身份还不够,曾程身份够了,但神京离不开他这个首辅。”“皇室宗亲身份够,但已经被杀干净了,沁水的名声不太好,脾气又太暴,不适合。”“你有没有推荐的?”关陆微微眯眼,沉声道:“如果是这样,那再没有人比陛下的亲妹妹更合适了。”周元下意识皱起了眉头,随即道:“今晚就帮我送两封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到神京。” 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 暗流 “两天,最多两天就到。”一边往宅子里走,关陆一边说道:“昨晚到的临安府,休整一晚之后出发,就算是慢悠悠过来,后天也该到了。”周元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飞鸽到神京请命估计来不及了,这边时间紧迫,等不到陛下的旨意了。”“我写一封圣旨吧,再写信给陛下说一声。”关陆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准备圣旨材料,临时刻个大印,两天之内一定妥当。”他看向周元,道:“那这两天主公需要坐镇宁波府,安抚一下人心。”周元叹了口气,这些杂事太多,他不想分心,但偏偏其他人又镇不住。甚至,把宁波府交给采曦,他也不放心,即使是当个吉祥物,他都担心管采曦当不好。“不管了,各忙各的吧。”周元摆了摆手,道:“你去准备准备,我先把一些紧要的事处理了。”“是。”关陆离开,周元也终于走到了内院。先是到了西侧院落,推开门进去,看到了正在闭关打坐的师父。他忍不住问道:“师父,你整天都坐在这个院子里,难道不无聊吗?”素幽子眼睛都不睁开,只是平静道:“去忙你的事,别烦我。”周元道:“蒹葭她们要来宁波府了,我担心安全问题,到时候还要请师父帮忙照看一下这些妹妹们。”素幽子睁开了眼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她们是晚辈,不是妹妹,少说这些话来调侃为师。”“安全问题,我自然知晓,不需要你来担心,你把自己的事做好即可。”周元道:“师父,我最近压力很大,心口疼得厉害,你帮我舒筋活血吧。”素幽子白了他一眼,道:“不许胡闹,去忙你的,家里的事别担心,满意了吗?”“哈哈谢谢师父!”每次看师父不耐烦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周元就觉得有趣,忍不住走了过去,把师父抱住,说道:“师父,万一我这一次失败了,怎么办?”素幽子身体有些僵硬,任他抱了几个呼吸,才把他推开。她板着脸,装作冷漠的样子,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那样一直打胜仗的将军,就算再难,还能比大晋四五年前更难?”周元道:“这不是目光要长远一点么,一旦大晋走了回头路,就不容易再追上去了。”素幽子恼怒道:“你在我这里诉苦,装作可怜的样子,到底要做什么!”被套路了太多次,素幽子已经有经验了。周元嘿嘿笑道:“需要师父爱的亲吻,让我获得灵魂深处的动力。”“我…你…”素幽子都气笑了,指着周元鼻子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徒弟啊。”周元道:“哪里的话,弟子若是不要脸,师父恐怕都生个三四胎了。”“无耻!”素幽子气得把他往外推,咬牙切齿道:“快别来烦我了,我难得清静几天,你便不乐意是么!”“你自己烦恼,却还要找我的麻烦,哪有这样的徒弟。”她把周元推到门口,狠狠关上了门。周元嘿嘿一笑,心情舒服了不少,正要说话告别,却听见屋内传来声音:“元易子,打赢了仗,陪师父去一趟雪域吧。”听见此话,周元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大喜道:“赴汤蹈火啊师父!别说雪域,就是神女第三峰顶也完全没问题啊!”两个人去旅游,周元不相信自己无法加快进度!甚至有可能一步到胃!他搓着手,带着笑容朝外走去,挥着手道:“圣母姐姐,你刚刚听到了吗?”周元激动道:“师父的意志好像有些松动,她说话越来越有女人味了,出家人的那个口吻似乎淡了,还约我去雪域呢。”李玉婠翻了个白眼,道:“那是她故意这么说的。”“啊?”周元道:“这是什么意思?”李玉婠道:“她看出你压力大,却又不好像个小女子那般安慰你,所以说话略带着女人味,还给你画旅游的饼。”“傻子,现在谁都看得出你压力大好吗?你师父又不是笨蛋,她当然也看得出。”周元傲然道:“你说的话或许有几分道理,但我依然坚信,是我的才华和容貌逐渐让师父暗流涌动。”“呸!”李玉婠都被逗笑了,轻啐了一口,道:“厚脸皮,说出来也不害臊,现在我们去哪里?”周元道:“去书房,我处理点事情。”片刻之后,熊阔海和庄玄素收到神雀的通知,已经来到了书房。老熊看了庄玄素一眼,才疑惑道:“啥情况,把我们俩都叫来了。”庄玄素则是没问,直接坐了下来,看样子她有些疲倦。周元道:“感受到暗流了吗?由于海上局势恶化的消息传遍天下,大晋已经开始出现暗流了,一些早已沉寂的势力,开始活络了起来。”熊阔海一个激灵,瞪眼道:“不是,你在滃洲你也知道这些事儿?神雀这么牛逼吗?”周元摆手道:“这是一方面,主要是我敏锐,懂吧?”“海上的局势,短时间内是处理不了的,越往后越紧张,内部不能乱。”“锦衣卫和内廷司要出动全部力量,把各地都盯死了,尤其是中原、山东、冀州、湖广等地,世家大族多,根基牢固,耕地多,新法铺设快,涉及利益广……这些地方一旦出事,就牵一发而动全身。”“把那些世家大族给我按住!一旦他们有任何动作,就全部先抓了关起来,大不了之后再放。”“如果有反抗的,那就不犹豫了,直接杀鸡儆猴。”“务必要保证,内部在这段时间内,不能有战事发生,否则户部那边根本拿不出钱来镇压,情况就要进一步恶化。”“把这一股暗流按下去!”熊阔海深深吸了口气,道:“交给我!我去和王昂商量,然后直接动身,先到湖广,再到中原,这样一个一个跑。”周元抱拳道:“老熊辛苦了,的确是需要你走一趟,这件事很关键。”熊阔海笑道:“放心,只要我出手,保证没问题。”“不给我需要你的牌子,在必要时候可以调动当地守备军。”周元道:“没问题,就这么办。”熊阔海匆忙走了,显然是还有要交接的东西。庄玄素则是道:“王昂在盯着宁波府,内廷司发挥的作用不大,现在我做什么?”周元笑道:“有个关键的任务,采曦要来宁波府坐镇,很多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帮帮她,也教一教她。”庄玄素疑惑道:“我?教她?”周元道:“她沉淀很多年了,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无知的郡主了,现在她距离真正长大,只有一步之差,这一步你帮帮她。”“只需要让她知道一个道理就好。”庄玄素道:“什么道理?”周元道:“这个世界并不好,但总有人想要它变得好一些。” 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 天下难事 潮州商会的门口,每天都聚集着人,如果不是官府的捕快维持着秩序,这些百姓可能会冲进去把黄作雨杀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没有办法解释,也解释不清,很多的百姓想要的不是真相,而是发泄心中的恨,心中的苦。有人会说他们可恶,但他们的本质是可悲,不让他们闹,他们甚至活不下去。“北渔山遇难的百姓,其中大半都是家中的独子,是一个家的顶梁柱。”“有的老人,没了希望,不让他们恨,他们只有死。”这些话是关陆说的,周元也只有无尽的唏嘘。一方面他感叹国家如果不富强,这样的事恐怕只是开始。另一方面,他也为黄作雨感到难过。从四年前第一次到香州,周元就认识黄作雨了,那时候这厮无限猖狂,为了竞争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但随着香州被入侵,随着不平等条约的签订,他也是吃尽了苦头,也是知道国家和民族的强大,对于商人来说多么重要。所以他觉醒了,他拼了命也要报国,这些年顶着压力散尽家财,把什么都搭进去了。换来的是什么呢?世人的唾骂,亲友的背叛。“参见王爷。”伴随着声音,周元走进了正厅,看到了憔悴的黄作雨。他面色偏黄,黄中带白,白中带灰,一副病秧子的模样。见他要行礼,周元摆手道:“不必了,不就是手腕被割破了么,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黄作雨苦涩一笑,道:“大夫说是积劳成疾,养一养就好,没什么大碍。”“王爷日理万机,实在没必要专门过来一趟啊。”周元瞥了他一眼,道:“遇到事儿了?”黄作雨有些沉默,无奈摇头道:“瞒不过王爷的眼睛,家里出了点事儿。”周元道:“婆娘要回娘家?”“差不多吧。”黄作雨道:“我那婆娘性子本身就急,这些年对我的做法一直不满,加上最近…最近我的风评不好,她实在受不了,就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几个儿子呢,成天嚷嚷着要分家,说是再不分家就分不到钱了。”“另外几个潮商家族,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最近也熬不住了。”“潮州商会有些坚持不住了。”周元笑了笑,道:“你看啊,外部的困难再大,只要齐心协力去拼,还是有战胜的希望的。”“怕就怕内部出事情,怎么处理都不合适,就成了一个人最大的困境。”黄作雨叹了口气,道:“我那些孩子还年轻,从小生活优渥,还不知道什么是大局,什么是家国。”“不说整个大晋,就仅仅说我们福广两省,那是祖祖辈辈家家户户团结努力,才发展到今天的,却被洋人骑在头上拉屎,谁能忍受啊?”“呕心沥血到今天,积累了多少代人的财富,难道就要在一两代人期间送给洋人?”“他们只想分家产,却没想过自己根本守不住那些。”“我那婆娘精明了一辈子,生意上也帮了我很多忙,但她也看不懂这些,她只知道亏损和盈利,看不到环境土壤。”“花朵开得艳丽漂亮,花的功劳能占多少?没有肥沃的土壤,只能长出杂草来啊!”说到这里,黄作雨感慨万千,却拍着胸脯道:“王爷放心,我撑得住,潮商也撑得住。”“至于外面那些风言风语,让他们骂去吧,将来日子好过了,他们也就不关注我了。”周元点了点头,道:“将来开海的规模会越来越大,出口贸易也会越来越规范,你经验丰富,老成持重,有没有兴趣去商部任职啊?”听闻此话,黄作雨的身体都僵硬了,嘴唇颤抖着,喃喃道:“王爷…我…我…”周元道:“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这是朝廷官职改革的方向,会一步一步来,总要有个先例嘛。”黄作雨眼眶发红,连忙跪了下去,哽咽道:“多谢王爷!多谢!若、若黄某真能混到个一官半职,能为国家做点贡献…那…那就算是死,也对得起列祖列宗了!”在这片土地上,商人地位向来是不高的,黄作雨若是能靠商人的身份做个官,那家里的族谱都不是单开一页,而是直接重开了。也怪不得他如此激动,感激涕零。周元道:“好好做吧,我们把这个难关熬过去,大晋就真正崛起了。”要安抚一个人并不容易,要安抚整个宁波府的情绪就更难了。海通银庄筹到了钱,但分配钱的方式,又成了矛盾的中心。而这个矛盾,周元甚至不适合出面,因为曲灵是主事人。只能等官采曦来了。而关于海战的事,也已经迫在眉睫,相信很快就要有情报传来了。关陆急匆匆跑来,说道:“聂再荣那边来消息了,说巡洋舰已经和归来的商船接上了头,正按照预定的时间,从东番岛以东海域向北航行。”“战争,可能会在七八天内发生。”周元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传令聂再荣,做好出征准备,随时待命。”“同时,向商部、宁波知府衙门、浙江布政司、福建布政司、广东布政司传令,让他们做好岸上防御与接应,把工作重心全部转到战事上来。”关陆道:“我这就去安排。”周元郑重道:“让可洛迪雅和戴思来见我,她们还有重要人物,葡萄牙这步棋要敲定。”关陆笑道:“她们已经在书房等主公了。”周元疑惑道:“谁的主意?”关陆道:“戴思小姐。”“很好。”周元快步朝书房走去,心中也有些欣慰,戴思逐渐能摸到这种复杂事物的脉络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不像在辽东的时候那么笨了。走进书房,可洛迪雅和戴思都站了起来。周元直接道:“坐吧,可洛迪雅,葡萄牙舰队联系你了吗?”可洛迪雅摇头道:“还没有。”周元道:“可能是没有能力联系到你,也没有那个胆魄靠岸,你明天一早就出发,前往琉球指挥部,务必要和葡萄牙舰队搭上线。”“另外,你要把消息传出去,关于英吉利和荷兰在找我合作,关于菲利普斯的死讯。”“然后要尽力利用西班牙,争取到葡萄牙舰队的站队。”“后天下午,我会亲自坐船跟过来,前往琉球,与你汇合。”可洛迪雅一时间都懵了,惊愕道:“您…要亲自去琉球?安全…”周元摆了摆手,道:“决定已经下了,不会更改,时间紧迫,我来详细跟你说要怎么做。”“戴思你也听着,到时候跟着你母亲一起去,在必要时候提醒她,避免她犯错。”戴思微微点头,道:“明白了,爸爸。”“做正事的时候,不许玩这套!”周元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戴思眨了眨眼睛,捂嘴笑着。 第一千三百五十八章 齐聚宁波府 想要可洛迪雅明白怎么办事,就要把事情的逻辑给她讲清楚,周元把要点都列了出来,一个一个分析,总算是让她明白了。好在戴思跟着,能在关键时候提醒她,否则周元还是不放心。天已经蒙蒙亮了,李玉婠催促着周元去睡一会儿,周元拗不过她,于是回房休息。刚睡了不久,脑袋混混沉沉的又醒了过来。“才一个半时辰。”李玉婠白了他一眼,道:“你难得今天没事做,再多睡一会儿呗,这段时间都没睡好觉。”周元摇了摇头,道:“睡不着了,今天蒹葭她们要到,我陪一陪她们,曲灵那边知道消息了吗?”李玉婠哼道:“用你这么操心么?曲丫头聪明得很,这些消息还用你专门通知啊。”“卫王爷,你操心的事未免太多了,她们又不是小孩子了。”周元知道她是心疼自己,于是傻笑了两声糊弄过去。李玉婠打来水,温了帕子,仔仔细细给周元洗着脸。周元就靠在椅子上,闭着眼舒舒服服享受着,他不禁感叹道:“有圣母姐姐的照顾真好啊,真想就在这椅子上好好睡一觉。”李玉婠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颊,让周元痒痒的,酥酥麻麻的。“本姑娘照顾人的功夫嘛,那自然是有一套的,你啊,熬过这一仗我就让你好好享受一下。”她笑嘻嘻的,在周元额头亲了一口。周元笑道:“别担心嘛,虽然目前看来压力很大,但我未必没有法子,没有后手呀。”很快,外院已经传来了喧嚣之声,看来是大部队已经到了。周元连忙跑了出去,很快就看到了一群人。他忍不住挥着手大喊道:“蒹葭!凝月!”全部到了,全部都到了。蒹葭、凝月、小影、紫鸢、青鸢,还有接她们的曲灵和墨香,还有沁水、碧水和采曦,全部都到了。这一刻,周元心中莫名有一种感慨,大声道:“快进来,你们一路累不累啊!”薛凝月已经忍不住跑了过来,抱住了周元,脑袋在他怀里拱了拱,娇声道:“大哥,凝月好想你啊。”看她娇憨的模样,周元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道:“大哥也想你,好凝月,一路辛苦了。”“才不辛苦呢…”凝月有些动情地说道:“能陪在大哥身边,走多远都没有关系。”“还是咱们凝月妹妹说话好听呀!”曲灵款款走来,笑道:“怪不得老爷最喜欢你,瞧这小情话说的,谁会不喜欢啊。”凝月脸色微红,却抱着周元的手臂,一时间舍不得撒开。她向来是最依赖周元的那个人之一。赵蒹葭笑道:“想不到咱们一家人在宁波府聚了头,只可惜彩霓不在,夫君,你该给彩霓写信啊,她肯定想你了。”这就蒹葭作为大妇的格局,她总是会想到每一个人的感受,几乎每一次相聚,她都要强调彩霓不在。周元对她挥了挥手,把她拉进怀里,道:“彩霓肯定会想我的,我也想她,但蒹葭你呢,你就不想我?”赵蒹葭笑道:“想是想的,但我这次南下也不全是为了你,我是有正事要做。”周元疑惑道:“什么正事?你别乱来啊,海上的事你掺和不了的。”赵蒹葭摇了摇头,道:“谁说要掺和你的事了?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做。”“根据目前的形势,根据太学宫的发展需求,我在请示陛下,得到旨意之后,奉命南下,为太学宫宁波分校做前期筹备工作。”“宁波府很特殊,由于开海的原因,它成了对外交流的中心,成了南方的经济中心,也是新思想萌芽的地方。”“这里需要真正的学府,需要女子学堂。”周元愣了一下,然后连忙鼓掌道:“好好好!这个好啊!宁波府的确是新思想萌芽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发展教育,一等有大作用!”“蒹葭你这个想法非常好!遇到什么困难直接跟我讲!我帮你开辟道路!”赵蒹葭忍俊不禁道:“谁要你帮忙了,我是一品诰命夫人兼太学宫祭酒,身上还背着钦差大臣的身份,父亲还是商部尚书,大晋朝最具实权的人物呢,谁会不给我面子。”好啊!翅膀硬了啊!周元道:“那凝月呢,你不会也有事吧?”凝月重重点头道:“有呢!我们这一次南下,都有事要做。”“护理队的核心成员也在南下了,我要在这里征兵,嗯,就是扩充护理队啦,为海上的战争做贡献嘛,虽然微不足道。”周元当即道:“不,后勤非常重要,绝不是微不足道的,只是你们不能上船,你们可以在滃洲建立据点,我让水师战士配合你们修筑。”薛凝月举着小拳头道:“这就没问题了!”周元看向沁水,道:“佩娴你有任务吗?”沁水公主笑道:“当然,内务府也是海通银庄的股东之一,我要帮曲灵妹妹分担一下呢,她最近任务太重,都忙不过来了。”曲灵道:“主要是有些泼皮商户,总是要过来扯皮,这方面嘛,沁水姐姐擅长。”沁水公主当即双手叉腰,道:“灵儿这件事你放心,谁敢来扯皮,老娘就把他祖坟喷炸!”好好好,周元十分信任沁水在对骂这方面的实力,当初一句“尚你妈”就直接把吴清荣骂懵逼了,战力非同一般。碧水公主笑道:“我来南方主要是想看看南国的景色,毕竟我从来没有出国神京。”周元道:“可以多走走看看,对你的身体也有好处,同时也别误了修炼。”碧水公主脸色有些红,小声道:“人家晓得。”周元看向小影,道:“小影,你有什么事要做吗?”小影愣了一下,指着自己道:“啊?我?”“是啊,就你。”小影摇头道:“小影不知道喔。”废柴!周元笑道:“你如果感兴趣,可以去军器局那边看看,或者去内务府的布匹工厂看看。”小影嘻嘻笑道:“其实人家有任务的啦!我要负责带阿依妮孜小妹妹参观很多东西!”阿依妮孜眯着眼看向周元,道:“恐怕师兄都忘记我这个小师妹了吧,真是让人伤心啊。”周元则是瞪眼道:“阿依妮孜,你变大了哎,你…你这段时间吃的很好啊!”阿依妮孜脸色当即红了,急忙道:“师父,师兄欺负人!”“逆徒!”素幽子快步走来,连忙拉住阿依妮孜的手。白云一脉的独苗,她必须要保护好,再不能上了贼船了。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 英雄 深夜,明月高悬。丰盛的晚宴很热闹,大家都说着家常,互相调侃着,甚至还喝了点小酒。周元和蒹葭一起回房睡觉,两人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都有些睡不着。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外边的一切似乎都染上了银光。“出去走走吧。”赵蒹葭笑道:“反正都睡不着,不如散散步,晒晒月光,聊聊天。”“外面可有些冷。”周元怕她着凉。赵蒹葭道:“比神京暖和多了,有什么可担心的,又不是弱女子。”“现在身体最差的凝月都把身体调养好了,夜间散散步又怎么了。”周元翻身而起,道:“那就走吧,”两人披上了外套,缓步朝外走去。深夜寂静,偶有灯笼亮着烛光,月光铺满大地,南国的冬天并不萧瑟,院内依旧有植被发绿。夫妻两人挽着手,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赵蒹葭把头靠在周元的肩膀上,低声说道:“怪不怪我们?”周元道:“怪你们什么?”赵蒹葭道:“我们擅自做主,跟着你也来了南方。”周元摇了摇头,道:“怎么能叫擅自做主呢,你知道的蒹葭,我从不真正把自己当作老爷,可以完全做你们的主。”“你把我们当成爱人、家人。”赵蒹葭笑了起来,看着四周的一切,轻轻道:“走在这样的院子里,就像是回到了云州,在少女时候,我青春正好的时候,就经常在深夜走在院子里,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怀着对大多数事的热爱,畅想着一切。”“紫鸢就在背后傻傻跟着,一直劝我回房间,说要感冒,说要是生病了要挨骂…”“她真傻,其实她也喜欢在夜间散步,但她不敢承认。”“如今走在这里,我感觉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周元看向她,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你才二十五六岁,装什么老人啊,你现在也正值青春年华。”赵蒹葭愣了一下,随即捂嘴一笑,道:“好像是这样的,但…但身份太高嘛,总被人尊敬着、捧着,自然而然就忘却了自己还是个年轻姑娘。”“夫君不也是吗?分明比我还小一岁呢,却处处老成,大人物做久了,就很难找回纯真了。”周元道:“等战事结束之后,我们回云州待一段时间吧,去看看云江之水,去白云山,去白烟楼,去云州诗会。”“找不回纯真吗?那也可以回味一下。”赵蒹葭笑道:“我正是这么想的,虽然在云州的时候,我们相处得并不好,但回想起那段时光,我还是会觉得怀念。”“那个充满毛病的我,也是纯真的过去呀,嫉恶如仇,却又糊涂,却又小气,却又看不清许多道理。”“只有你是清醒的。”她看向周元,忍不住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呢喃道:“夫君,谢谢你。”“嗯?”“谢谢你没有丢下我,谢谢你没有放弃那个傲气、糊涂、不明是非的赵蒹葭,因此才有了如今的赵蒹葭。”她的眼中似乎有了泪水。周元却是笑道:“一个人本身就有很多缺点,在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毛病。”“看到这些毛病就想着抛弃,想着离开,那不是聪明,也不是爱。”“那样的人,爱的是完美符号,爱的是对自己最符合的人,爱的是某种价值观和理想人物,却一定不是爱一个具体的人。”说到这里,周元轻轻摇头道:“只有特别年轻的孩子,才会那样去寻找爱情,这是纯真,也是糊涂。”“不过,会好的,会慢慢认识到自己真正爱什么的。”他下意识脚步已经越来越快了,因为他平时走路就非常快。赵蒹葭跟着,偶尔蹦蹦跳跳一下,说道:“夫君,我就喜欢跟你这样说话,你的话总让人觉得温暖,让人很开心,很容易释怀一些烦恼。”“其实这次南下,是我提出的。”周元这下是真的有些诧异了。赵蒹葭说道:“你看啊,你四处征战,陪着你的都是圣母,或者彩霓、叶青樱、小影,或是曲灵也跟着走一走。”“我好像从来没有主动跟着你,陪着你,在你身边鼓励你。”“这一次很难,我知道的,父亲早就来信说了,要我不许对你耍脾气,要我多安慰你。他说海上局势艰难得很,你肯定很累,很愁苦。”“他还把我当成以前的小孩子呢,这也是他依旧爱我的证明。”“但也因为如此,我想让大家都来南方,站在你身边。”周元微微点头。赵蒹葭道:“我知道你总免不了担心我们,因为我们总给你带来了很多烦恼,许多的麻烦事都是你在帮我们解决。”“但…夫君,其实我们都长大了,我们也知道这个世界本身是什么样子了。”“所以我们都给自己安排了事,我要负责准备南方太学宫的筹建,凝月想要在这里扩充护理队,还有她手底下的队员,其实大多都是宁波人,也想回来看看亲人,带着丈夫,带着孩子。”“沁水姐姐要帮灵儿做事,碧水姐姐想要看看南方,小影其实舍不得你,但她不说。”“我给彩霓写了信,跟她说如果想家了就回家。”“我们都会做好自己的事,你不再需要像从前那样为我们担心了,我希望我们也能给你带来力量,就像圣母给你带来力量一样。”周元忍不住抱住了她,低声道:“蒹葭,你们的存在就已经给了我无穷的力量了。”“我有这么好的你们,有可爱的儿女,有那么多生生死死的兄弟,也有对我视如己出的长辈。”“我无比珍惜这个世界,无比珍惜。”说到这里,他咧嘴笑道:“所以我面对这一次海战,做了很多很多准备,我有信心面对复杂的局面,有信心取得最后的胜利。”他捧着赵蒹葭的脸,道:“我以前冒险过很多次,总是轻易把自己置身于生死存亡的边缘,但现在我不会那样去做了,即使冒险,我也会保证自己的安全。”“我知道我对于你们的重要性,我也知道大晋的将来离不开我,我绝不会意气用事了。”他自以为说得很好。赵蒹葭却按住他的手,摇头道:“不,不是这样的。”周元疑惑了。赵蒹葭道:“我想表达的是,我们不是孩子了,我们也能给你力量了。”“你对于我们是重要的,对于大晋也是重要的,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要为你自己活着。”月光照亮了赵蒹葭的脸,她的眼中流淌着清水,倒映着万千月华。月光下,她轻轻道:“记得我们最初相处的模样吗?”“你早上起来奔跑,你捣鼓很多奇怪的东西,你说你要把身体练好,你说你只想享受美好的生活。”“可你…你总在为别人考虑。”“为了我,为了凝月,你查案,你当官,你查赌坊。”“为了陛下,为了天下,为了好多好多人,你这些年受尽了苦。”“我现在要你为了自己!”“夫君啊,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你想做什么人啊?”“无关女人,无关婚姻,无关责任,无关大义,与一切的一切都无关,就为了你自己。”“你想做什么!我们都支持你!”周元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咧嘴笑道:“英雄!我想做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想把所有敌人击败!做最强大的那个人!”他回忆起小时候,在懵懂无知的时候,看到了西游记电视剧,看到了齐天大圣。那时候他就想做英雄,不为任何东西。或许无数人都跟周元一样,都是这么想的。现实慢慢把那些懵懂的理想埋葬了。俗世洪流,也淹没的周元的原初。赵蒹葭帮他找到了。 第一千三百六十章 并肩战斗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大晋数十年来,国力衰微,制度混乱,监察不力,上奢下贪,战乱不断,天灾频繁,以至家国破碎,民不聊生。”“幸有卫王南征北战,力挽天倾,内镇反贼匪寇,外御东西强敌,新法铺设,开海开疆,大晋方有今日之格局。”“然外虏亡我之心不死,军舰横列于大洋之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值此危难之时,当有能臣皇亲挺身而出,为卫王分担压力,镇压宁波府乱局。”“朕远在神京,鞭长莫及,故封皇妹采曦为宁曦郡主,坐镇宁波,代天巡狩,清宁波污浊之乱象,肃大晋法度之秽暗,还东南朗朗之乾坤。钦此。”念完之后,小庄抬起头来,笑道:“宁曦郡主,请接旨吧。”圣旨是关陆写的,本来周元要来宣,却没想到突然跳出来个小庄,这下官彩曦想逃避都不行了。“啊?我?”官采曦都有些惊愕,指着自己的脸道:“我?坐镇宁波?代天巡狩?”小庄的脸色沉了下来,冷冷道:“宁曦郡主!请接旨!”“哦…”官采曦连忙接下圣旨,道:“多谢陛下…赏识重用…臣妹必当全力以赴…”她说的自己都没底气,因为她根本不认为自己做得到。她低着头,嘟囔着说道:“姐姐怎么想的嘛,我都不会…我甚至完全没做过官,结果一来就是这么大的官,又是坐镇宁波,又是代天巡狩的,我哪里做得来啊…”她求助似的看向周元。而周元则是一脸郑重,沉声道:“我忙于海战,无暇顾及陆上之事,如今有了宁曦郡主坐镇宁波,我就放心了。”“哎…你…”官采曦苦着脸道:“你别这样啊,我想让你帮我来着,你这么说,我压力更大了。”周元道:“为什么压力大?我记得你以前总抱怨自己无能,很想做大事,如今算是得偿所愿啊。”官采曦撇嘴道:“以前我不懂事嘛,现在…现在我知道没那么好做的…”周元笑道:“没关系的,试着来吧,庄司主会贴身保护你,也会适当帮你的。”“可是…”她刚要说话,就被周元直接打断:“采曦!如今我们终于真正并肩战斗了!”“海上交给我!陆上交给你!我们给大晋拼出一个未来!”这番慷慨激昂的话,彻底堵住了官采曦要说的一切。她低下了头,只能咬牙道:“好吧!”沁水公主适当出来打圆场,笑道:“好了,这边的事情忙完了吗?我要去海通银庄了,你们是不知道,灵儿妹妹五更天就起床去忙事情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好歹还是公主,怎么能一直闲着呢,我去帮忙了。”碧水公主笑道:“今天我和小影妹妹,以及阿依妮孜,去码头那边逛一逛,顺便去一趟滃洲看看纪念碑。接下来我们有很多计划要执行呢。”薛凝月道:“我要去知府衙门查一下这边的户籍,让知府大人配合我筛选一些家境贫寒的女子加入护理队,也算是多了条活路。”“我也走啦。”她挥着手,与大家告别。赵蒹葭则是道:“青鸢你跟着凝月一起去,帮帮她做点杂事。”“紫鸢跟我走,我们去见孔鲤,这个人才不肯做官,教书先生总愿意当吧?有他出来站台,南方太学宫的事会顺利很多。”这下官采曦彻底懵了。刚刚还热热闹闹的,怎么突然,人都走光了啊。她张了张嘴,无奈看向庄玄素,道:“我们该去哪里?”庄玄素道:“先去知府衙门,让乌忠把告示贴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来了。”“然后要安抚北渔山遇难者家属的情绪问题,然后要处理那些公然在海通银庄闹事的,还有…”“停停停!”官采曦连忙道:“一个一个来吧,别急着说完,我脑子都大了。”于是庄玄素和官采曦也走了,小院之中只剩下两个人,就是周元和小庄。周元有些紧张,打量了小庄一眼,吞了吞口水,道:“你的任务是什么?”小庄道:“陛下让我听你的。”周元下意识看了一眼大西瓜,然后猛地摇了摇头。小庄皱了皱眉,把背上的黑色大刀取了下来。周元当即汗流浃背道:“慢着!你帮忙保护一下她们吧,我有圣母保护,没问题的…”“知道了。”小庄深深看了他一眼,收起了刀,大步离开了。周元长长出了口气,按着心口,差点没给吓死。小庄也真是的,武功怎么一直进步啊,老子都这么强了,面对她还是跟当初一样,完全没有胆子。“圣母姐姐,你该出来了吧!”周元忍不住喊了起来。几十个呼吸后,李玉婠打着呵欠缓步走来,笑道:“真好啊,她们来了我都没那么累了,美美睡了个舒服,精神都好了很多。”周元道:“你什么时候帮我教训小庄一顿,这厮太嚣张了,每次都把那个刀取出来吓人。”李玉婠咯咯笑道:“我劝你别得罪她,她赤子之心,悟性又高,达到我这个层次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我甚至都未必是她的对手。”周元瞪大了眼,道:“有这么夸张吗!”李玉婠道:“当然啦,如果是同境界的话,我肯定不是她的对手啊。”“她修的是杀伐之道,体魄又强大,内心坚韧,一旦是生死决战,她就能忘却生死。”“你看我像是能忘却生死的人吗?我只想好好活着,到时候给你生一堆孩子。”周元道心彻底破碎,摊手道:“意思是,老子永远都要怕她了?”李玉婠道:“我有个点子。”周元道:“我知道你的点子,请你不说。”李玉婠笑道:“我偏要说,你把她拿下不就得了,反正你一直是这么做的,打不过就插入,不,是加入。”周元一时间呼吸都上不来了,连忙道:“好姐姐,你就别吓我了,我感觉她一巴掌就能把我脑袋捏碎。”李玉婠眯眼道:“若是你真的不想,为什么一直盯着人家的西瓜看?”周元当即吼道:“你还说你在睡觉!你分明偷偷监视我!”李玉婠道:“你当我是猪吗,能从昨晚睡到现在,我肯定早就醒了啊。”周元道:“你就是猪。”“呸,你才是猪,你骂我是吧。”她搓着手朝周元掐来,两人很快打闹在了一起。打闹着,又抱在了一起,互相捧着脸亲了起来。良久之后分开,李玉婠脸色红润,轻轻道:“高兴吗?”周元重重点头道:“高兴,这么多人都支持我,和我并肩作战,现在充满了力量。”李玉婠道:“走!滃洲!商量商量怎么干那群洋人!”周元道:“走!干他们去!”李玉婠道:“干完了那群洋人,再干那两个洋人!”“别胡说八道,出口成脏,一点都不淑女。”周元撇了撇嘴。李玉婠一下子跳了起来,骑在他的背上,道:“老娘就不淑女怎么了,有本事撕烂我的嘴啊。”周元道:“撑破还差不多…哎哎痛,别揪耳朵啊!” 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 乱 又回到滃洲的露台,又是海战五人组——周元、李玉婠、关陆、可洛迪雅、戴思。五人围炉而坐,正喝着茶。但几乎每个人都眉头紧锁,思索着局势的发展。情况其实很糟糕,毕竟实力差距太大,所有的推演都是为了最终的胜利,因为一旦犯错,对于大晋来说就是致命的打击。“历史上有很多以少胜多的战役,其中的实力悬殊很夸张,甚至可以到数十倍的差距。”周元沉声道:“几千人破十多万人都有可能,为什么?”“很多不懂打仗的人不明白,几十倍的差距,相当于一个人要打几十个人,就算对面全是猪也赢不了啊。”“因为战争不是数字游戏,不是比大小的,胆量和军心有很大因素。”“就像当年女真攻打蓟州,几万人能攻破二十万大军驻守的城池,照理说完全不可能,但蓟州的军心散了,大量的士兵出现了溃逃。”“战意没了,再多的人也没有用。”“如今的情况也是这样,他们有超过我们两倍多的数量,但若是他们溃烂了呢?”“所以我们的计谋,本质上要围绕一个字——乱!”他看向可洛迪雅,道:“只要对方乱了,只要他们互相不信任,我们就一定能赢。”戴思点头道:“我明白爸…王爷的意思,目前联合舰队知道的信息是,我们被抓到过,但又被放了。”“而菲利普斯带着巡洋舰走了,至今杳无音信。”“现在估计联合舰队那边都在疑惑,菲利普斯到底去哪里了,是不是和大晋走了,是不是在合谋什么,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所以我们还要回琉球,我们要把英吉利和大晋的事也抖出来,这样联合舰队其他国家,连英吉利都无法信任了。”周元笑道:“聪明,是这个意思。”“而且,我亲自去琉球,就是为了让那些不安的人,有机会能见到我。”“只要有机会见到我就行,甚至不需要见,因为他们会互相怀疑对方已经和我相见,并达成了结盟。”“他们本就是松散的联盟,经不起这些利益的离间,到时候真正打起来,他们不会把后背交给别人,我们的任务就达成了。”“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这些因素会比炮弹更可怕,会足够致命。”关陆笑道:“仅靠变数是不够的,我们需要有基本盘,至少需要一到两个看得见的盟友。”可洛迪雅道:“葡萄牙算一个,我现在已经有信心拿下了。”关陆道:“这不够,葡萄牙是一个关键变数,可以在必要时候起到战局变化的锚点作用,但无法真正决定胜负。”戴思道:“但英吉利、荷兰这两个庞然大物,都不太值得信任啊,谁都拿不准他们真正要做什么事。”周元笑道:“那就让他们走投无路,让他们自认为掌控一切,从另外的角度去指挥他们。”“可洛迪雅,你先把第一件事做好,其他事交给我。”可洛迪雅点头道:“好,我明白了,我们明早就走吗?”周元道:“是,明早就走,你们去准备一下吧,我和关陆单独聊聊。”于是母女两人撤下,李玉婠也站了起来。周元疑惑道:“你干嘛去?”李玉婠道:“你们不是要单独谈谈?”周元笑道:“圣母姐姐,你永远是例外的那个,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李玉婠当即笑靥如花,美滋滋坐了下来,给周元添茶。关陆一时间惊为天人,心中震撼无比,跟着主公就是能学到不少东西啊,这种肉麻的话他都说得出口,真是个爷们儿。他很快抛却那些杂念,说道:“聂再荣那边我已经去说清楚了,吕宋回来的商船及护航的巡洋舰,一切按照主公的时间为准。”“但由于我们信息传递速度太慢,所以需要约定一个准确的时间,否则他们那边不好处理。”周元道:“今天是十月初六…跟他们讲,预计十月二十五,进入钓鱼屿海域。”“我们的信息要几天才能传递过去?”关陆道:“至少六天,我们飞鸽只能到福州府,由福州府分部飞鸽东番岛,叶执官正在那边帮我们传递信息,有巡洋舰停靠在东番岛的东岸码头,需要至少四天时间才能传递到商船。”周元思索了良久,才道:“那时间来得及,很好,就这么办,十月二十五,所有计划以这个为准,进入倒计时。”关陆皱了皱眉,道:“需不需要联系章鱼?”周元当即道:“不行!章鱼不能动!如果我们失败了,章鱼是我们逆转的最大底牌。”李玉婠第一次听说这个代号,疑惑道:“章鱼是哪个?”关陆笑道:“是我们神雀的一个卧底,是我们在联合舰队的底牌。”李玉婠哼了一声,看向周元。周元苦笑道:“圣母姐姐,真的不能说…”李玉婠翻了个白眼,道:“圣母姐姐,你永远是例外的那个,呵呵,臭男人。”周元只能缩了缩头,装作没听到,尴尬道:“关陆,那个,钱送到没有?”关陆点头道:“一百万两纹银,以及两箱丝绸,两箱瓷器,都已经装在了巡洋舰上。”周元道:“好,一切都准备妥当了,该我亲自出手了。”他站了起来,回头看向大海,迎着海风,大声道:“这一战,我们必胜!”关陆笑道:“这一战胜了,我就真请假休息半年了,最近婆娘来信说,孩子有些叛逆,在神京老是和裘远仁那些手下混在一起,快成恶霸了。”“他娘管不住他,只有我亲自去管,到时候看我不把他屁股打烂。”周元道:“哪有那么麻烦,送到京营待半年,保证他老实了。”“哎,好主意啊!”关陆拍手道:“到时候我给大勇打个招呼,让他好好照顾我那小子。”周元大笑道:“咱们这么插旗,不怕战争真出啥事儿么?”关陆和周元已经相处太久,知道插旗的意思,于是笑道:“我们走人间正道,已经有了丰富的斗争经验,插旗是我们的自信,是我们改造这个世界的乐观心态,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周元道:“那我们,就全力以赴,把这场乱局,彻底打碎吧。”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他们自信,他们乐观,他们成竹在胸。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 赌徒 自立舰的船舱之中,周元静静站在窗边,看着大海波涛翻腾,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他双手扣着窗沿,略有些感慨地说道:“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但…国家到了这种地步,不赌也不行啊。”“英吉利也好,荷兰人也好,都想和大晋合作,我都可以默认是真诚的,但这种真诚一定需要大晋付出巨大的代价。”“天下哪有掉馅儿饼的好事,我做事情,向来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我喜欢自己掌控节奏。”菲利普斯·范·阿尔蒙德穿着宽大的汉服,高大的身影静静伫立,神色严肃,目光深邃。他冷冷道:“你太自大了。”“你以为把我绑了就能控制一切?你以为联合舰队失去了元帅,就对大晋有帮助?”“事实是,荷兰舰队会因为我的失踪和你拼命,而英吉利会眼睁睁看着你和荷兰舰队死拼,最后出来捡个大便宜。”“你这么做,害了荷兰,也害了大晋,只会成就英吉利。”周元笑了笑,道:“如果我连这些都想不到,我也不会直接行动了。”“事实上在计划的最初,我内心深处就没有想过要依靠任何一个国度,因为我知道你们都是不可靠的,你们付出的一切都需要巨大的利益山偿还。”“一个民族想要有尊严,想要崛起,就绝不可能依靠别人决定自己的命运。”菲利普斯道:“所以在艾维娜女爵出海的时候,你的本意不是要和我合作,而是捉我。”周元摇了摇头,道:“我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的确只是为了见你,为了合作。”“但…你竟然嗅到了一切,你看透了我和可洛迪雅的计划,甚至分析出了英吉利会长成一个怪物…”“你的聪明出乎我的意料。”“虽然你的本意是为了展示自己的价值,为合作争取到优先权,但很显然你低估了我的魄力,我选择直接先抹除你这个聪明人。”“因为我是聪明人,我知道一个聪明人对于战局的影响会有多大,我不会给你机会,让你站在我的对面,哪怕你站在我对面的几率只有两三成。”菲利普斯攥紧了拳头,然后又缓缓松开了。他长长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错,我低估你的魄力了,我以为表达出我的智慧,你的立场会向荷兰倾斜,没想到你选择先把我隔绝战场。”“但周元,做任何事都需要付出代价,你少了一个盟友,多了一个死敌,大晋这一战活下去的希望变小了。”“你看似聪明的举动,实则把大晋推向了两极分化的边缘。”“大晋这一战,不会存在中庸了,要么你赢,要么闽粤水师全军覆没,大晋彻底失去大海。”说到这里,他看向的周元,眯眼道:“你能赢吗?就算有想法,赢的概率有百分之十吗?”“我尽量高估你,我算赢的概率有百分之二十,那另外百分之八十是惨败。”“就为了这样的胜率,放弃了百分之七八十的中庸?”“赌徒也不是你这么做的。”周元忍不住大笑出声。他点头道:“是啊,不押大,不押小,专押豹子,这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赌徒。”“但想必你也知道,大晋就是有这么烂,我这么多年,就是押豹子走到现在的。”“对于历史来说,人的生命太短暂了,我想彻底改变这里的面貌,所以步伐迈得很大,不押豹子怎么能进步那么快呢。”菲利普斯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你说的没错,但一个人能驾驭的东西是有限的,这一次海战的局势,复杂程度已经超乎想象,尤其是你把我这么一绑,局势变得更加复杂。”“你驾驭得住吗?一旦崩盘,大晋失去了大海,你们的经济必然崩盘,国家拿不出钱来,内部改革又剧烈,那将会引起巨大的反弹。”“那时候,大晋的局势,会回到四五年前的可悲局面。”周元目光如炬,一字一句道:“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大不了,我再南征北战,重拾山河!”“而事实是,没了你这个聪明人,我有信心拿捏联合舰队。”菲利普斯大笑道:“你以为亚当·汉普登时蠢货?他有着非凡的智慧,否则不可能在如此年轻的年龄,能率军远洋出击。”“他败过吗!”周不禁问道。菲利普斯道:“他目前为止,没有败过。”周元道:“你败过吗?”菲利普斯沉声道:“败过至少四次。”周元道:“我也败过,犯了很多错,导致了很多人牺牲。”“但我们都站在了这个位置,为什么?”“因为我们站起来了。”说到这里,周元冷笑道:“我们这样失败过的人,有着非凡的韧性,有在最残酷阶段还能保持坚定意志的智慧,亚当·汉普登没有。”“一旦战争陷入焦灼,陷入每走一步都是深渊的残酷境地,我依旧能保持理智,他能吗?他会怕输!他怕失去全胜的战绩!他很难接受失败!”菲利普斯沉默了,然后长长叹了口气。周元继续道:“让荷兰舰队为大晋而战,否则我杀了你!”菲利普斯冷笑道:“你以为,性命可以威胁到我吗?”周元道:“亚当·汉普登呢?那么年轻的他,有着全胜战绩的他,贵族出身的他,生活如此精彩的他,有去死的勇气吗?”“他甚至没有真正陷入过生死危机吧?”“他会怕死的,对吗?”菲利普斯终于明白了,他无奈摇头道:“好吧,我承认,你已经抓住了一些关键的东西,你已经有了赢得这场战争的思路。”“但战争是千变万化的,你把我踢出来,你又能怎么做呢?”周元道:“纵横!”“我们的民族,善于纵横之术。”“我有把握靠这个,搞乱他们。”菲利普斯道:“你最应该做的是放我离开,与荷兰合作,打一场漂亮的胜仗。”“因为荷兰和英吉利不一样,我们如果不赚一票大的,我们就会倒下。而英吉利,即使这一次什么都捞不到,也依旧会崛起,只是缓慢了很多。”“我们与大晋合作,是必走之路,但英吉利不是。”周元笑了起来,拍着手道:“你总算说了一句实话了。”“但是,我拒绝。”“要打碎桎梏,就要尽全力,我不可能给大晋留下荷兰这一道枷锁。”说到这里,周元眯眼道:“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菲利普斯皱着眉头不说话。周元道:“我最怕你们不打。”“大晋没有时间再耽误了,内部的矛盾已经非常严重了。”“如果联合舰队不跟我们打,只是围堵商船,只是一直周旋…那大晋必死无疑!”“半年,不,最多一年,大晋内部就要直接崩溃。”“抓你的最大必要,就是要把仗打起来,不然我败定了。”“这才是,最本质的东西!”菲利普斯霍然看向周元,寒声道:“你算得好深!但…你如果走错了一步,大晋就彻底烂了。”周元道:“同样的,若是你们走错了一步,大晋就彻底腾飞了。”“那时候,东方的巨龙,你们就真正压不住了!”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 登琉球 今天的阳光很好,海风都变得暖和了很多,看着巡洋舰靠岸,罗吉尔·肯特当即就迎了上去。他的心很焦急,因为菲利普斯长官已经失踪了九天了,连同巡洋舰都一起丢了,这种荒唐的事他至今都不敢相信,但找了好几天都找不到,也由不得他不信了。所以看到可洛迪雅那一刻,他几乎忘记了欣赏海风吹去大衣,裙摆飘扬露出的黑丝。“艾维娜女士,你总算出现了,菲利普斯长官呢?他是跟你一起走的,现在他去了哪里!”他说话的同时,眼睛却盯着自立舰,他认出了这是大晋的巡洋舰。可洛迪雅道:“罗吉尔先生,请不必担心,菲利普斯长官正在大晋的滃洲做客呢。”罗吉尔·肯特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他大声道:“为什么长官还没回来?他需要在那里多久,是不是大晋劫持了他!”可洛迪雅笑道:“大晋现在的处境很艰难,他们怎么会有胆子劫持菲利普斯阁下呢。其实是…”她靠近罗吉尔,在他耳畔轻轻道:“大晋巴不得抓住菲利普斯这根救命稻草,所以送了很多东西,黄金、白银、瓷器…菲利普斯阁下正在那里等待接收呢,很快就要返航…”罗吉尔深深吸了口气,不禁感慨,艾维娜女士身上的香水真好闻啊。可洛迪雅继续道:“先生,请不要声张出去,菲利普斯阁下与大晋合作的消息,不适合让其他人知道呢。”罗吉尔当即拍着胸脯道:“女士,我是一个军人,我当然能够保守住秘密,请相信我,”可洛迪雅歪着头轻轻一笑,道:“罗吉尔先生,我很开心,真的,你猜猜原因好吗?”海风吹拂,她的头发飘荡着,裙摆也飘荡着,黑色的丝袜勾勒出完美的腿型,大衣的腰带扎得很紧,纤腰与跨步的曲线是那么完美。她隔得很近,似乎可以感受到她芬芳的呼吸。罗吉尔下意识把背脊挺直,表现出自己的挺拔形象,洒然笑道:“女士,你为什么开心?”可洛迪雅道:“菲利普斯阁下打算与大晋合作海上贸易,这意味着我与荷兰也成了贸易伙伴。”“你们不必再为难我,我们几乎算是朋友了,这样不好吗?”罗吉尔愣了一下,当即兴奋道:“这样当然好!女士,没有人想要为难你,至少我不愿意这么做,你是这么优雅,这么坚强,这么有智慧。”可洛迪雅伸出了手,笑道:“很高兴与你成为朋友,罗吉尔先生,你是个优秀的军人,也是一个品德高尚的时绅士。”罗吉尔连忙握住她的手,忍不住笑道:“这是我的荣幸!”仅仅是一瞬间的接触,他都感受到了艾维娜女士手的柔软与嫩滑。现在已经是朋友了,再往后也没有利益冲突,那…是不是意味着,可以正常发展关系,继续下去?罗吉尔只觉自己的幸福已经来了,这样的女士,没有人会不喜欢。她并没有浓妆艳抹,并不是那种靠着身体坐享其成的人。她为自己而奋斗,她是一个坚强且有智慧的女性。罗吉尔微微弯腰,道:“女士,所以你这次过来是有什么需求吗?我能帮到你什么?”可洛迪雅笑道:“我来感谢你的,罗吉尔先生,你帮我通知了各国海军将领,为我遭遇的不公平而发声,我对很感激。”“另外,我也想来见一见那些将领,你知道的,我是个生意人,我需要见到他们。”罗吉尔道:“女士,你太客气了,为你这样的人效劳,是每一个绅士该做的事。”“请前往住所吧,这位是你的女儿戴思吗?她真漂亮!”戴思红着脸,施礼道:“罗吉尔长官,很高兴见到你。”她的声音很小,很细腻。可洛迪雅道:“抱歉,戴思性格很内向害羞,我总是没能好好陪她,我毕竟太忙碌。”罗吉尔连忙道:“女士,请不要这么说,你在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抛弃她,你把她照顾得很好,你是个伟大的母亲。”可洛迪雅指了指周元和另外三个护卫,笑道:“这些是大晋给我派来的护卫,也充当翻译的职责,当然,也干一些粗活,提一些重物。”“先生,我可以带上他们,对吗?”罗吉尔疑惑道:“翻译?他们…”周元当即用英语问候道:“长官!我会流畅的英语和汉话。”啊?他真会啊!艾维娜女士是诚实的,他并没有骗我。罗吉尔道:“请吧!女士!你值得这样的人为你服务!”于是,周元等人就怎么堂而皇之的到了琉球,住进了专门安排的住所。罗吉尔·肯特嘘寒问暖,表现得十分殷勤,还给戴思送了一块怀表。等他走后,戴思才扑进周元的怀里,娇声说道:“爸爸,人家才不要他的礼物,远没有我的项链好看。”“胡闹什么!”周元呵斥了她,沉声道:“我们是来办正事的,收起你这一套。”另外三个神雀成员已经出去把风了,周元可以放心大胆交谈。他深深吸了口气,道:“他们不知道菲利普斯出了大事,看来如我所料,亚当·汉普登想要把自己摘出去,生怕沾上荷兰的怀疑与仇恨。”“这样更方便我们做事了。”“可洛迪雅,找个机会把菲利普斯去过滃洲的消息捅出去,让所有人的神经紧绷起来。”“我要让他们都以为,自己要被出卖了。”“互相怀疑,互相试探,才会有我的机会。”可洛迪雅疑惑道:“所以,我们是要先见葡萄牙的海军统帅吗?”周元笑了笑,道:“不,我们要逐步把局势明朗化,把一切边缘的枝丫剔除掉。”“等消息发酵之后,等危机感弥漫这里之后,首先要解决的是…瑞典王国!”可洛迪雅道:“怎么解决他们?”周元笑道:“很简单,给他们钱,让他们滚。”“大人之间的战争,小孩子就别参与了,拿点钱自己花去。”“不然,我第一个弄他,看他怕不怕。”说到这里,他又摇头道:“况且他们来这里的本质就是赚外快的,我给的钱,足够满足他们了。”“然后,才是葡萄牙!”周元道:“我在这里待三天!我要把这里全部搅乱!” 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 实施第一步 要把菲利普斯与大晋合作的消息放出去,这并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消息的传播会比最可怕的瘟疫还要迅猛。只是万事开头难,可洛迪雅也在思索,到底该怎么开启第一步,才能把自己摘出去。“依旧是瑞典。”周元轻轻说道:“一个团体里,总有那么一两个人并不重要,承担的就是这些风言风语的角色。”“今晚你就可以约瑞典海军统帅到这里来喝咖啡,以探讨贸易为借口。”可洛迪雅道:“事不宜迟,不如现在就去喊。”周元无奈摇了摇头,道:“糊涂,人家即使是来混吃混喝的,即使在联合舰队之中没有什么地位,但毕竟是舰队统帅,未必会给你面子,万一不来怎么办?”可洛迪雅疑惑道:“那晚上就一定会来了?”周元道:“一个孀居多年的寡妇,一个优雅、漂亮的贵妇人,深夜邀请喝咖啡,他怎么会不来呢。”“更何况,你还那么有钱。”戴思不禁捂嘴笑道:“母亲,美人计,明白吗?”可洛迪雅如梦初醒,随即拍手道:“这样一来,那这位统帅就不太好过了,因为这座岛上看上我的人,似乎还挺多的。”周元道:“就是要让他待不下去。”众人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他们商量着对策,静静等待天黑。夜幕降临,罗吉尔却率先到了,搞得周元都要连忙避开,免得过快露馅儿,影响计划。“女士,你已经安睡了吗?”罗吉尔的声音很低沉,他在尽量表现自己的镇定与沉稳。可洛迪雅打开了门,轻笑道:“罗吉尔先生,请进,像我这样忙碌的人,早睡对于我来说太奢侈了。”“你需要水还是咖啡?或者我给你倒一杯茶?”罗吉尔连忙道:“要咖啡,真是感谢。”可洛迪雅一边给他冲咖啡,一边说道:“先生,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现在的处境或许会更加艰难。”“不过我恐怕不能陪你说太久的话,因为…瑞典舰队的统帅已经派人过来打了招呼,说他等会儿要来找我说话。”事实是可洛迪雅让这里的守卫去请的,只是这种事,偏见一旦建立,真相就变得不太重要了。“是法斯特·艾弗里,他为什么这么晚过来找你?”罗吉尔皱了皱眉,下意识就有些不爽。可洛迪雅笑道:“或许是商量出口贸易的事呢。”罗吉尔道:“你登岛已经半日了,他迟迟不来找你,偏要等天黑才过来,我看他目的并不单纯。”这句话一出,他看到可洛迪雅的表情变得很委屈,眼眶都红了,似乎要流眼泪了。罗吉尔一时间有些慌乱:“女士,你怎么了?我是哪里说错话了吗?”可洛迪雅低下了头,小声哽咽道:“先生,身为一个没有男人依靠的女人,即使是做正事,也难免会遇到类似情况的骚扰,这是我的苦难,没有办法避免,只能尽力保护自己。”“你是个聪明人,你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目的不纯,但也请你不要直接说出来,因为这是我最后一点点尊严了,不要伤害它,保护一下它吧,求你了。”罗吉尔的脸色陡然变得很红,拳头猛地攥紧,捏得啪啪作响。他额头青筋爆现,当即大吼道:“女士!请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绝对没有!”“对不起!刚刚是我唐突了,我不该把这件事直接说出来,伤害了你,为此我感到抱歉。”“但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仗着身份欺辱一个没有依靠的女性,这不是绅士该做的事,作为军人,我不容许有这样的事发生。”此刻的罗吉尔,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正义的人。可洛迪雅道:“谢谢你,罗吉尔先生,感谢你把我当朋友,你是一个正直的人。”罗吉尔脸色更红了,用力挺起胸膛,道:“这是我应该做的。”可洛迪雅道:“他应该快来了,先生,请你…暂时离开,等一个小时之后再过来好吗?因为一个小时足够谈事情了,如果他还不愿意走,就说明他要做坏事了,那时候请你来保护我。”罗吉尔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一定准时来!”他转身,大步离去,心中有着海啸一般的愤怒。因为他感觉自己的珍宝被人盯上了。片刻之后,瑞典舰队统帅法斯特·艾弗里大步走进房间。他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已经有些秃头了,身材发胖,但精神状态还算不错。他看向可洛迪雅,显然也震惊她的美貌,却没有失礼,而是郑重道:“艾维娜女爵阁下,晚上好,请问你找我过来是要说什么事?”可洛迪雅又换了一副面孔。她面色平静,只是瞥了他一眼,才淡淡道:“不是我找你,是另一个人找你。”话音落下,卧房的门打开,周元缓步走了出来,坐在了法斯特的跟前。法斯特皱起了眉头,疑惑道:“这位是…”周元道:“大晋卫王,兵马大元帅,周元。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法斯特腾地站了起来,但下一刻,一支燧发铳就瞄准了他。周元笑道:“坐下说说话而已,你紧张什么?”法斯特看了四周一眼,低吼道:“你好大的胆子!你难道不怕死吗!”周元道:“阁下,我能上这座岛,其实证明了很多事,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法斯特愣了一下,突然脸色微微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珠子转悠着,陷入沉思。周元道:“没有菲利普斯点头,我能上这座岛?猜猜他消失了这么多天,到底去哪儿了?还需要我提醒吗?”法斯特冷冷道:“那个老东西恐怕已经被黄金白银淹没了。”周元道:“大晋每年有几百艘船的货要出口,那是几千万两白银的生意,这么大的生意,凭什么要和别人分?”“以荷兰的实力,他完全可以独赚这笔钱,不是吗?”“只要…我点头!”法斯特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们大晋走投无路了,就像是一个交不起房租的女人,只有靠出卖身体才能活下去了。”“你们把身体出卖给了荷兰!”周元道:“总比…被你们所有人轮流上要好很多吧?”法斯特道:“他做不到独吞你们!一切没那么容易的!”周元道:“所以,这就是我找你来的目的。”“法斯特阁下,我要你滚回你的瑞典去,不要参与这一场战斗。”法斯特冷笑道:“在这里,威胁我?你不觉得可笑吗?”周元道:“说服你,只需要三个理由,你信吗?”法斯特直接躺在了椅子靠背上,毫不在乎道:“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说服一个军人!我们来到这里!就一定不会退缩!”周元笑道:“如果我们给钱呢?”法斯特愣了一下,疑惑道:“给多少?” 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 美人计 在诸多敌国之中,瑞典是最好针对的,因为他的实力最弱,派出的军舰数量最少,诉求也最简单。想跟着各位好大哥过来捞一点油水,这就是他们的目的。钱哪有贵贱之分,都是黄金白银,哪种方式赚都无所谓。如果周元肯直接给钱,瑞典甚至不用卷入那残酷的战斗,冒那些不好控制的风险,这当然是件好事。所以法斯特·艾弗里直接具体的金额了。周元道:“一百万两纹银,已经装在自立舰上了,随时可以给你搬上来,这个数目你足够给瑞典王室一个交待了。”“另外还有几箱丝绸和瓷器,这是我个人给你的见面礼,相信在瑞典,这些可以换取不少利益。”“法斯特阁下,恭喜你,你来东方的任务圆满成功了。”沉默。法斯特·艾弗里并没有回答,而是低着头,脸色变幻着,沉声道:“我们直接撤退,是要承担巨大风险的,因为这意味着背叛荷兰及英吉利等国,我们的本土会遭到敌视,以后就麻烦了。”“所以这些钱并不够,我们需要承担风险的费用,也就是背叛费。”周元看向他,目光如炬,平静道:“我做事情,向来想得很周到,也向来很大气。”“我开出的价格,不是偶然想出来的,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我想表达的是,你应该珍惜我给你完成任务的机会,而不是在这里坐地起价。”法斯特冷冷道:“你找我来是谈判的,却不允许我还价?别忘了,你在这里根本没有安全性可言,只要我轻轻一喊,你可能命都要丢在这里。”周元忍不住笑了起来,慨然道:“真是有意思的对话,法斯特阁下,我们要不要打个赌?”法斯特道:“什么赌?”周元道:“我现在就杀了你,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替你申冤,也不会有任何人找我麻烦。”法斯特的脸色有些变了。周元冷冷道:“菲利普斯选择与我合作,他怎么会让他的钱袋子出事。”“亚当·汉普登同样在争取我,他巴不得有机会帮助我脱困,以赢得我的好感。”“我是大晋的实际领导者之一,我可以决定每年价值数千万两白银的货物流通。”“而你算什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法斯特攥紧了拳头,咬着牙却说不出话来。周元道:“我不想让局面太过复杂,才给你机会,让你滚蛋,你他妈应该跪下来感谢我。”“一旦我改变了主意,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然后告诉亚当,想要和大晋合作?那就先歼灭瑞典舰队。”“就你那两艘破军舰,挡得住英吉利舰队多久?”法斯特大声道:“你威胁我?你以为…”话音刚落,周元一巴掌直接打在他的脸上,清脆的声音响彻房间。周元冷冷看着他,道:“给老子跪下说话!”法斯特不是主动跪下的,周元这一巴掌直接把他干到地上去了,他只觉头昏脑胀,爬都爬不起来。他结巴道:“我…你…你太过分了,我…”周元直接打断道:“听好了,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去码头拿钱,然后在三天之内滚回瑞典去。”“第二,选择和我作对,无论你要暴露我的位置和身份,还是要做其他任何对策,我都能接招,我会让菲利普斯和亚当一起灭了你!”“我会让你知道,这场游戏只属于巨人,其他人根本没资格参与。”法斯特张了张嘴,犹豫了片刻才道:“我…我选择…拿钱…”周元道:“戴思,让另外三个神雀护卫带他去码头,把钱给他。”戴思笑了笑,道:“没有问题,我会监督着,亲自把钱给法斯特阁下。”她带着三个神雀护卫,与法斯特一起缓步走出门去。法斯特回头说道:“周元,你赢不了的,你最多欺负欺负我罢了。”周元并不说话,只是哼了一声。看着他离开之后,可洛迪雅才道:“接下来该怎么做?罗吉尔那边要怎么说?”周元笑了起来,突然伸手抓住可洛迪雅的衣领。他开始猛撕可洛迪雅的衣服,伸手直接抓了进去,扯断了她脖子上的项链。可洛迪雅吓了一跳,连忙道:“王爷别…现在不合适,罗吉尔要来!”周元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低声说道:“他来了,你要演一场戏,一场精彩的戏,一场让男人失去理智的戏。”说完话,他开始撕可洛迪雅的裙子。可洛迪雅似乎明白周元要做什么了,她一边配合,一边说道:“真是的,要我配合演戏就说啊,干嘛突然动手,吓到我了。”周元道:“理解一下,我也是想过过手瘾。”片刻之后,罗吉尔敲了敲门。他没有听见有人回应,于是喊道:“艾维娜女爵,请问你睡了吗?”依旧没有人回应,但他听到了隐约的啜泣声。罗吉尔愣了一下,然后猛地一脚把门踹开,冲了进去。于是他看到了可洛迪雅。衣衫不整的可洛迪雅。她的领口破碎了,断掉的项链还挂在脖子上,裙角裂开了一个大口子,甚至隐约可以看到被丝袜覆盖的大腿。她的头发很乱,脖子上有掐痕,显得很是狼狈。“女士!”罗吉尔吓了一跳,惊呼道:“你这是怎么了?他…他…法斯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可洛迪雅抬起头来,满脸的泪痕。烛光昏黄,她看起来如此憔悴,如此可怜。可洛迪雅道:“先生,为什么我那么努力,却总是办不好事情?就因为我是女人吗?”罗吉尔道:“女士,他到底做了什么,请你告诉我!”可洛迪雅道:“他说他和菲利普斯关系很好,如果我想要贸易顺利,就应该把他伺候好。”罗吉尔吼道:“这个杂碎!卑鄙的小人!”可洛迪雅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我不同意,我对他解释得很清楚,我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碰过男人,我不靠身体做生意。”“他说我是个婊1子,他开始用强,他掐住我的脖子,撕开了我的领口。”“我反抗不了他,我只是一个女人。”罗吉尔攥紧了拳头,大怒道:“他怎么敢这么做!他简直就是个畜生!无耻的贵族!最低等的动物!”可洛迪雅惨然一笑,道:“我没有办法了,我只能求他饶了我,我说我给他一大笔钱…”“他要一百万两白银…”“一百万两啊,罗吉尔先生,这是我一生的积蓄。”罗吉尔眼睛都红了,额头青筋臌胀,咬牙切齿道:“他竟然要这么多!”可洛迪雅道:“我只能给,否则我的清白就没有了。”“罗吉尔先生,我可以是一个穷鬼,但我不能是个婊1子。”“我把钱给他了,我保护住了自己。”“我只能这么做,我是个没有依靠的女人。”听到这句话,罗吉尔的心都要碎了,怒火熊熊燃烧,完全压制不住。他直接掏出了腰上精致的燧发枪,高高举起,厉声道:“女士!我就是你的依靠!”“我罗吉尔·肯特对上帝发誓!我绝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我要为你讨回公道!”可洛迪雅看了他一眼,随即摇头道:“谢谢你,罗吉尔先生,但…我不愿意你为我这么做。”罗吉尔愕然道:“为什么?”可洛迪雅叹了口气,道:“你是一个正直的人,我只是一个轻贱的女子,我不能连累你。”罗吉尔挺起了胸膛,热血燃烧,再也遏制不住。他大声道:“女士,你一点也不低贱,你无比高尚,你的美貌像是天使,你宁愿失去一生的积蓄,也要保住自己的身体。”“你说的没错,我是一个正直的人,我绝不会允许你受委屈,这是我的承诺!”“一个军人的承诺!”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章 开火 怒火,熊熊燃烧。即使是冬季的海风,也吹不灭罗吉尔·肯特的愤怒。他出身贵族,很年轻就做到了上尉,又在不到三十的年龄,做到了少校,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海军军官。他身边有很多女人,他曾经也爱上过其中的一些,但后来他发现那些女人都是为了他的钱财,看重他的身份地位。全是婊1子!她们的肉体都是明码标价的!甚至灵魂!她们为了钱连自己的灵魂都可以售卖!罗吉尔早就看透了那些母猪!但他遇到了艾维娜·可洛迪雅,这个女人和其他女人完全不一样。她在年轻的时候,为了爱情就可以放弃财富,以至于被家族赶出了门。为了女儿,她可以不找男人,她靠自己的本事挣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以她的美貌,她完全可以嫁给一个拥有爵位的贵族,从此过上富足的生活。她没有那么做,她没有出卖自己的身体和灵魂,甚至…为了清白,她甘愿失去一生的财富。天底下竟然有这么纯洁的女人。她赞美我,从来不是说我有多么高大英俊,从来不是说我的钱财和身份……她赞美的是我的正直!我的自律!我的军人荣耀!她是一个看重品格的人!可偏偏,就是有那种低级、龌龊、无耻的畜生,要欺负这样一个伟大的女性!她本是属于我的!她的美貌、金钱和高尚的品格,都该是属于我的!法斯特·艾弗里这个杂碎,他差点毁了我的一切!怀着无尽的怒火,罗吉尔来到了法斯特的住所,他看到那里还亮着灯。他没有顾及士兵的阻拦,而是大步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摆在客厅里的四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白银。这个独特的形状,毫无疑问,是大晋的官银。证据摆在面前,罗吉尔出离了愤怒,他指着法斯特大吼道:“你这个卑鄙的懦夫!你这个无耻的狗贼!”而法斯特也慌了,他怎么会想到罗吉尔突然到来,这可是深夜啊。难道他一直监视着我?他知道我和周元的密谋了!心慌之下,法斯特连忙道:“罗吉尔阁下!请你冷静!”“请你为我保守秘密,我可以给你一定数额的报酬!”他没有否认!这是罗吉尔第一时间的想法,然后他怒吼道:“无耻!谁要你的臭钱!你以为我是你这种低贱的畜生吗!”完了,他真的知道我背叛了!一旦他把这个事捅给了菲利普斯和亚当,我…我还能逃得掉吗?想到这里,法斯特当即道:“快把他抓起来!别让他离开!”四周的士兵连忙朝着罗吉尔冲来,罗吉尔脸色一变,正要拔枪,就被四五个士兵压倒在地,控制住了。罗吉尔想不到法斯特如此丧心病狂,忍不住大吼道:“你敢抓我!你敢抓我!你不怕死吗!”法斯特急得跺脚:“堵住他的嘴!把他绑起来!关进房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法斯特也没法子了,他必须要控制住场面,他决定立刻收拾东西,离开这个狗屁漩涡。拿着钱跑路,是目前最该做的事,只要踏上了回程,这里再大的风浪都和他没了关系。而此刻,可洛迪雅正坐在椅子上,轻轻摇晃着杯子,喝着红酒。她轻轻道:“王爷,请问我演得好不好?有没有差点被凌1辱的破碎感?”周元吞了吞口水,道:“演得很好,如果不是时机不合适,我都想操刀上阵了。”可洛迪雅轻轻拉了拉衣领,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肌肤,深深的沟壑在烛光的照耀下,轮廓绝美。她舔了舔嘴唇,娇声道:“哪有什么时机不合适呢,刚刚你撕我的衣服的时候,分明很投入…”“王爷,我的衣服坏了呢,可以帮我脱下来吗?”妈的!贵妇人好有味道!周元使劲搓了搓手,道:“别勾引老子了,赶紧把衣服拉上去,然后对外面巡逻的士兵说,罗吉尔有危险。”“我猜测他已经去找法斯特了,无论什么结果,我们都该把事情闹大才是。”“法斯特肯定想跑!娘的!老子的钱是那么好拿的?跑得掉吗他!”“快去!快!”可洛迪雅笑了笑,道:“知道了,我这就去办。”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快步跑了出去,恰好遇到了戴思。“我看到罗吉尔进去的,哈哈,差点撞上他呢。”戴思笑嘻嘻地拉着母亲的手,走了进来,继续说道:“我已经通风报信了,现在罗吉尔的卫队正在往法斯特那里赶,今晚要出大事。”周元忍不住笑道:“那法斯特可能要倒大霉了,他现在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只能慌不择路选择跑。”“卫队一旦过去,他必然动手,为自己的逃跑争取时间。”话音刚落,远方就响起了枪声,惊破了黑夜。可洛迪雅道:“已经打起来了!”正如周元所料,罗吉尔的卫队过去,恰好看到正在收拾东西的瑞典人。询问之下,法斯特必然不承认抓了罗吉尔,只说不知道,没看见。但罗吉尔的卫队又不是傻的,没看见是吧?那行,你们也别走,等天亮,等真相大白。法斯特早就急慌了,天亮了还怎么跑?今晚恐怕是最后的跑路机会了。“没有别的办法了,提前开枪杀了他们,立刻逃,趁着夜色,他们追不上的。”想到这里,他立刻下令开枪,卫队哪里想到会遭遇到对方直接开火,一时间死伤大片,互相交火的声音也传遍了四周。先发制人就是有好处,瑞典人很快就把十多个人的卫队消灭干净了,然后拿着抬着银箱就朝码头狂奔。荷兰的援兵到了,看到满地的尸体,一时间都傻掉了。冲进房间里,很快就找到了被绑得结结实实的罗吉尔,他被堵住了嘴巴,塞进了衣柜里。“长官!”士兵连忙把他救出来,扯出了他嘴里的布。罗吉尔暴怒道:“我听到枪响了!到底什么情况!”士兵道:“瑞典人突然对我们开火!我们的巡逻队全部牺牲了,他们现在逃向码头了!”罗吉尔气得仰天大吼道:“那还站着干什么!追他们!法斯特这个卑鄙的小人!我绝对不能让他活着离开!”“杀了我们的人!就要付出代价!”“快追!堵住他们!” 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 乱中求成 站在码头的海岸线上,看着远方天空明月皎洁,周元面色平静,仔细思索着。戴思轻声道:“不单单是荷兰舰队,英吉利舰队也追上去了,瑞典人跑不了,法斯特·艾弗里要倒霉了。”可洛迪雅皱着眉头道:“他会暴露我们的吧,说清事实,罗吉尔又不傻,会醒悟过来的。”周元笑了笑,道:“罗吉尔正处于人生最傻的时刻,真要醒悟过来,起码还需要两三天时间,那够我们做事了。”“只是…亚当·汉普登竟然也派船去追了,看来他是真舍不得瑞典走啊,想要利用对方在战争的时候做点事啊。”戴思道:“因为法斯特已经和罗吉尔彻底结仇了,就算他为了自保,也会甘愿听亚当·汉普登的话。”“王爷,接下来的情况会怎么发展?”周元眯着眼,思索了片刻才道:“可洛迪雅,你还需要再演一场戏,争取让罗吉尔至少在两三天后才会真正醒悟。”“至于…亚当,我会亲自对付他。”可洛迪雅笑道:“王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瑞典的战列舰和巡洋舰上,都挂起了白旗,害怕对方看不见,还专门在桅杆下点燃了火堆,表示自己完全不会反抗。开玩笑,身边围了六七艘军舰,法斯特怎么会拼命。他只是大吼道:“别开火!别开火!我什么都没做!”英吉利和荷兰双方舰队很快完成了接舷,迅速下了瑞典士兵的装备,法斯特·艾弗里也被绑了起来,押解到了英吉利的战列舰上。罗吉尔快步走了过来,大声道:“亚当!把他交给我!他杀了我们荷兰十多个士兵!”亚当·汉普登轻轻笑道:“罗吉尔阁下,我理解你的愤怒,但无论你要做什么,我们总该要先回岛上再说,不是吗?”“这一夜如此漫长,我们都已经很累了。”罗吉尔沉声道:“亚当统帅,请您理解我的急躁,法斯特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我一定不能放过他。”亚当缓缓道:“既然如此,那就把事情说清楚吧。”“菲利普斯似乎还没回来,我是联合舰队的副统帅,我有资格对一些事作出公正的评判。”“罗吉尔阁下,为什么你在夜晚如此冲动,要去找法斯特?”罗吉尔深深吸了口气,道:“他几乎侮辱了我的贵客!而且还以菲利普斯长官的名义,助长自己的权力,威胁抢夺了足足一百万两白银。”“为此,我上门去讨要一个说法,合情合理。”亚当微微眯眼,转头看向被五花大绑的法斯特,沉声道:“一百万两白银?阁下,你恐怕需要解释一下。”法斯特大声道:“解释什么!这是艾维娜女爵给我的!她要求我们瑞典舰队直接离开,这是她给我的报酬。”罗吉尔气愤不已:“什么?艾维娜女爵要求你离开?原谅我的不礼貌,请问瑞典就两艘军舰,为什么有资格自称舰队?”“请问你们两艘军舰,对于艾维娜女爵来说,有什么重要的?她为什么要散尽家财让你们回国?”“你编造的理由毫无逻辑!甚至是可笑!”“你只是在掩盖你的罪行!”法斯特也愣住了,他慢慢张大了嘴,然后跺脚道:“是周元啊!是大晋那个元帅来了!”“他就在岛上!他威胁我啊!如果我不拿钱离开,他就要杀了我。”亚当·汉普登当即皱起了眉头,眯眼道:“你说周元在岛上?”罗吉尔大笑道:“你怎么不说上帝在岛上呢?周元是大晋的元帅,他会孤身出现在我们的基地?他是嫌自己命长,还是嫌大晋命长啊?”“你说出这样的话来,连你自己都不信吧!”法斯特气急败坏道:“我何必要说谎?周元就在岛上,和艾维娜在一起。”亚当沉声道:“罗吉尔找你,你为什么动手?”法斯特低下了头,道:“我收了周元的钱打算离开,我怕事情败露…”亚当冷冷道:“简直是胡说八道,周元一直在翁洲岛,我有可靠的情报,他绝对没来这里。”“我看你满口没有一句真话,只是在为自己的罪行找借口,你真该死啊!”说完话,他立刻看向罗吉尔,郑重道:“把他交给我!先关起来!等菲利普斯回来了,我再把他交给你处置,以示公平。”罗吉尔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对方搬出菲利普斯长官来,他也无话可说,只能重重哼一声,转头进了船舱。法斯特都快哭了,连忙哀求道:“亚当长官,我向上帝发誓,我绝对没有撒谎,您要相信我啊。”亚当瞥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没有撒谎,但…没有人信你。”法斯特惊愕道:“那你刚刚…”亚当笑了起来,轻轻说道:“法斯特阁下,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在没有人信你的情况下,我说你是什么罪,你就是什么罪。”“我能让你死,也能让你活下去,你选哪个?”法斯特一瞬间愣住了。亚当缓缓道:“你是贵族,来东方捞钱捞军功,没必要把命都搭进去,对不对?”“我会保护你的,只要…你不让我失望。”法斯特沉默了。他现在终于明白周元的话了,这个游戏,他真的玩不起。……“亚当会变得更强大。”回到房间的周元,已经彻底思索明白。他郑重说道:“这样的机会,他不可能把握不住。”“他有足够的把握控制法斯特,在菲利普斯不在的情况下,罗吉尔根本不可能抢得过他。”戴思有些担心道:“他会不会直接对我们动手?在知道菲利普斯已经死了的情况下,他选择直接揭开一切真相。”“那时候,大晋没了统帅,荷兰没了统帅,而且…还会死拼,英吉利就彻底发财了。”周元笑道:“那也意味着,西班牙、法兰1西、葡萄牙和东印度公司,会跟他一起享受这样胜利成果。”“如今的他掌握着战争的局势,他怎么会愿意割出这么多利益出去呢?”“他不会拆穿我,他会继续扮演我的盟友,让我带领闽粤水师,将他的队友全部战胜,双方都损失惨重。”“这样,他非但能够独吞大晋,还能进一步削弱周边邻国的实力。”“对于一个年轻的野心家来说,他一定会这么做。”“他毕竟不如菲利普斯稳重。”戴思笑了起来,拍手道:“他会把自己陷进去的。”周元道:“我们就是要在这种混乱之中,去取得成功。” 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 继续搅乱局势 天刚蒙蒙亮,罗吉尔上岸之后,已经迫不及待就往可洛迪雅的住所走。而远远看到他过来的可洛迪雅,当即开启了演戏模式。她拿了三瓶红酒,一口气干了半瓶,剩下半瓶倒在身上和地上。另外两瓶倒在草地中,然后把空瓶子摆在身旁。于是,急匆匆赶来的罗吉尔,看到了令人心碎的一幕。艾维娜女士坐在地上,衣衫破碎,头发糟乱,满脸的憔悴与醉意,身上地上到处都是红酒。该死,她竟然喝了这么多!“女士!”罗吉尔急忙跑了过去,想要扶起她,却又被可洛迪雅一把推开。“别碰我!你这个畜生!我不会出卖自己的!”她的声音沙哑又哽咽。罗吉尔愣在原地,仿若心脏被狠狠刺了一下,随即道:“女士,是我,我是罗吉尔·肯特。”可洛迪雅抬起头来,眼神迷离,呢喃道:“噢…原来是罗吉尔阁下,你…你还好吗?我似乎听见了枪声,上帝保佑,还好你没出事。”我已经出事了!我的护卫队都没了!法斯特这个杂碎!罗吉尔道:“多谢你的关心,女士,你不该喝这么多酒。”可洛迪雅无奈摇了摇头,道:“你这样正直的人,不应该出事的,愿上帝注视你,庇护你。”“至于我…我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单亲母亲,除了酒能让我安心一点,还有什么能依靠呢?”“罗吉尔先生,你累了,你去休息吧,今晚真是辛苦你了。”这番话让罗吉尔恨不得给自己一拳。该死,我竟然会怀疑艾维娜女士骗我!她这么善良纯洁的人,怎么会欺骗我。他忍不住吼道:“法斯特已经被我们抓住了!这个该死的畜生还想把你拖下水!”“女士,你的钱我一定要给你拿回来!请你放心!”可洛迪雅擦了擦眼泪,呢喃道:“先生,你真的能帮我拿回一生的积蓄吗?”“你…你愿意做我的依靠?”听到最后一句话,罗吉尔只觉热血冲到了头顶,当即大声道:“当然!我愿意永远保护你!”可洛迪雅轻轻道:“罗吉尔先生,你真的愿意照顾我,还有我的女儿吗?”罗吉尔道:“我可以对上帝发誓!”可洛迪雅低下了头,哽咽道:“想不到…想不到我此生真的能见到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个有担当、有责任心、有勇气的男人。”“罗吉尔先生,只要你帮我拿回了积蓄,我希望…我希望你不会嫌弃我们母女…”罗吉尔都快把胸口拍烂了,一字一句道:“我以我的荣誉起誓!”他心情激动到难以自控,他不禁感叹,虽然正值冬季,但自己的春天好像已经来了。罗吉尔走了之后,可洛迪雅等人又立刻开始收拾房间。到了接近中午的时候,亚当·汉普登到来了。他走进了房间,轻轻笑道:“艾维娜女士,请帮我冲一杯咖啡,谢谢。”“卫王殿下呢,他不必藏在房间里了吧?虽然说过要再次见面,但我实在没想到,会是这种地方。”周元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他晃了晃脑袋,道:“忙了一晚上,刚补了个觉,亚当阁下,我们又见面了。”亚当盯着周元,缓缓道:“你来这里,真的只是单纯为了见我吗?”周元道:“当然是为了谋战。”“虽然菲利普斯死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就算你我联手,实力依旧处于弱势。”“我要把这里搞乱,搞得他们互相怀疑,互相攻击,这样我们才能赢,甚至赢得轻松,不是吗?”亚当心中冷笑,当荷兰人知道菲利普斯是你杀的,你就不可能轻松。到时候,轻松我只有我这个临时倒戈的人。想到这里,亚当鼓掌道:“真是个不错的办法,看起来你很成功,至少罗吉尔和法斯特已经乱了起来,接下来呢?”周元道:“接下来,我要和法兰1西的统帅见面,据说他是一个真正的贵族。”亚当微微眯眼,忍不住笑道:“看来你已经清楚了,是的,他是一个高傲的人,他的指挥才能,不足以应对极端复杂的对局。”“他一旦乱了,西方联合舰队的核心力量,就所剩无几了。”周元沉声道:“所以我在后天晚上离开之前,要与你详细商量大战的具体策略,做到一举制胜。”亚当想了想,才道:“那约翰牛公司就交给我吧。”“我会说服他们,在关键时候,转头进攻西班牙舰队。”“大晋水师与我们英吉利,再对付荷兰舰队和法兰1西舰队,事情就算成了。”周元瞳孔微微紧缩,沉声道:“好办法,就这么定了,那么我们后天下午见?”“没问题。”亚当端着咖啡,喝了一大口,才起身离开。而周元脸色却变得极为难看。他回头看向可洛迪雅,凝声道:“亚当·汉普登的家族,与东印度公司到底有什么关系?你赶紧查一下!”“今天下午你就找罗吉尔,问个清楚。”可洛迪雅疑惑道:“你怀疑他们是一伙儿的?”周元郑重道:“我差点忽略了东印度公司,他们拥有很强大的实力,他们背后牵扯的势力又太多。”“刚刚亚当为了稳住我的心,为了尽快推动战争开启,竟然主动提到了东印度公司。”“他犯错了。”“他无意间暴露了自己的真正实力。”“我有理由相信,英吉利、东印度公司和如今的瑞典,已经联合成了一个整体。”可洛迪雅连忙道:“那我下午去问清楚!”周元道:“不单单要问这个,顺便把法兰1西拉进来,让他们提前知道英吉利、东印度公司对他们的恶意!”“我相信法兰1西会在关键时候掉链子,弄出特别奇怪的幺蛾子,这是他们的一贯传统。”可洛迪雅道:“那我应该怎么说,才不会显得刻意呢。”周元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戴思苦笑道:“母亲,到现在你都还想不明白吗?即使刻意也没有关系了,事情的基调已经定下了,我们不需要做到完美,人们的思维已经会朝那个方向走了。”“更何况,罗吉尔现在是我们的人,至少他认为他是我们的人。”“让他发挥自己的作用呀!”“法兰1西不需要证据,只要有苗头,他们自己会瞎想的。”可洛迪雅有些脸红,她结巴道:“那、那我…知道了…”智商不如女儿,真是令人尴尬啊。 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 终于彻底乱掉了 这是周元登岛的二天中午,在总共不到十二个时辰的时间内,他已经让葡萄牙和瑞典彻底闹翻了,亚当·汉普登为了控制瑞典,也卷了进来。下一步就要针对葡萄牙和法兰1西了。于是他们有了分工。由可洛迪雅通过罗吉尔,了解英吉利和东印度公司的关系,并将一些风声透露给法兰1西,引起他们的警觉。而周元这边,则负责约见葡萄牙舰队的统帅,争取彻底拿下他。等这两步完成,这一次登岛的任务就算彻底成功了。可洛迪雅睡了个午觉,精心打扮了一下,便叫人去约罗吉尔阁下散步。“阳光明媚的天气,在午饭之后的散步,会令人心情愉悦。”可洛迪雅的声音轻快了许多,她没有戴帽子,秀发飘扬着,哪里像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分明是正值青春的少女才对。罗吉尔将军装穿得整整齐齐,挺着胸膛,尽量使自己高大威猛。但他还是止不住笑意,说道:“女士,我很高兴你能从昨晚的阴霾中走出来,你是一个坚强的女性。”可洛迪雅笑道:“总要向前看,不是吗?”“无论我们经历了什么,但生活总要继续下去,我们不再是年轻的孩子了,我们知道该怎么让自己更快乐。”“罗吉尔先生,我失去了很多东西,总是这么过来的,但这一次幸运在于,我虽然失去了财富,但却得到了一个依靠。”罗吉尔差点没兴奋地跳起来,这种滋味真是太好了,这是爱情啊。可洛迪雅道:“人不能依靠财富,否则会失去真诚,人终归是要依靠人的。”“所以总的来说,其实我是有收获的。”罗吉尔听得实在亢奋,看着可洛迪雅白嫩细腻的手,他甚至想抓上去,把这个女人搂在怀里好好抚慰一下。他也正想这么做!但可洛迪雅却突然道:“但我的心里依旧不平静,短时间内经历了这么多,对未来也有些迷茫。”“希望这件事能找点结束,让我真的有心情去思考感情。”罗吉尔的手僵住了,他止住了自己的动作。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着急,已经几乎拿下了,若再因为猴急而失去她,那我就是天下第一蠢货。她一定遇到过很多冒失的男人,而我绝不能那样没有风度。罗吉尔笑道:“女士,请放心,有荷兰舰队护航,你的生意一定不会受到影响。”“请你相信我在荷兰舰队中的地位,除了菲利普斯阁下和那几个老掉牙的存在,我可以做主大多事。”可洛迪雅叹了口气,道:“哪有那么简单呀,罗吉尔阁下,现在的海洋贸易,是东印度公司的天下。”“今天中午,亚当还专门找到了我,说要我的货想要在海上运输,需要给他们缴纳保护费。”“他说,在海洋上是他们英吉利做主。”本来就是老冤家和新威胁,罗吉尔听到这句话,当即怒道:“就凭他们英吉利?他们还不够格!”“我承认他们发展非常迅猛,但我们荷兰的根基十分深厚,目前还不是他们可以放肆的时代。”可洛迪雅道:“可亚当说…他甚至可以通过东印度公司,来干扰我的倾销。”罗吉尔这下皱起了眉头。他沉声道:“汉普登家族,的确是东印度公司的股东之一,但只是排名第四的股东,只有分红的权力,没有管理的资格。”“即使可以通过某些途径影响到东印度公司的决策,但那些决策也绝不可能违背公司的利益。”“他夸大了自己的能力!”可洛迪雅低下头,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轻声道:“反正亚当先生说了,他可以轻易主宰这一场战争,他真是个年轻的英雄。”听到最后一句话,罗吉尔的心一下子就炸了。他大吼道:“他凭什么可以主宰这场战争!他无非是喜欢说大话罢了!”可洛迪雅对其他男人的夸奖,让罗吉尔燃烧起了嫉妒的火焰。而另一句更扎心的话,也脱口而出:“罗吉尔先生,你知道吗?亚当说,他已经控制了瑞典舰队,因为法斯特的命运掌握在他的手中了。”“一个年轻人,能这么聪明,真是不容易啊,当然,他也十分英俊。”罗吉尔瞪大了眼,顿时想清楚了这一切。他心中在咆哮,该死的亚当,他并不是要等菲利普斯长官回来,他在趁机控制法斯特,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我承担了风险,我们荷兰的卫队被牺牲了,他却享受了胜利的果实。甚至,他在悄悄偷走艾维娜女爵的心。可洛迪雅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了,只等生根发芽那一刻了。……另一边,周元也终于等到了回来的戴思。门外响起了对话的声音。“戴思小姐,你的母亲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来找我?昨晚似乎有枪声,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这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紧接着,戴思的声音也传来:“你进去问问我的母亲不就全知道了?”于是,门被推开,西蒙·罗德里克走进房间,看到了正坐在椅子上的周元。他愣了一下,才缓缓道:“戴思小姐,你的母亲怎么变成了一个东方男性?”但他似乎并没有觉得意外,还是在周元的对面坐了下来。他打量了周元一眼,试着问道:“是大晋的卫王殿下?”周元道:“看来我很幸运,遇到了一个聪明人。”西蒙·罗德里克站了起来,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正色道:“葡萄牙舰队海军准将西蒙·罗德里克,代国王陛下,想大晋卫王殿下问好。”这让周元有些意外。他忍不住问道:“你们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西蒙点头道:“在出发之前,国王陛下曾亲自找我过去问话,说起了大晋海战一事。”“陛下的意思是,葡萄牙是已经落后的国家,并将继续落后下去。”“我们的国家体量,已经不足以创造改天换地的政治机遇,只能从其他方面着手。”“葡萄牙愿意与大晋并肩作战,直到完全胜利,只要大晋能保证葡萄牙王国作为大晋的第一贸易合作方。”说到这里,西蒙低声道:“卫王殿下,国王陛下还说了,希望王爷能看在他对艾维娜女士的包容与尊重的前提下,忘却曾经的仇恨,一起向前看。”周元微微眯眼,缓缓道:“他不怕失败?万一赌错了,葡萄牙就万劫不复了。”西蒙道:“按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葡萄牙万劫不复只是时间问题,还不如…奋力一搏!”周元鼓掌笑道:“好好好!这下联合舰队彻底乱掉了。”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 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葡萄牙的诚意有多少?周元猜测是七成。他们显然是希望大晋赢的,因为这能给他们带来非常大的好处,贸易的优先权会让他们走出经济困境,周边各国的惨败,也能让他们获得喘息之机,有了逆流而上的空间。但如果大晋赢不了,也别指望他们跟着一起拼命,他们会立刻调转方向,狠狠咬大晋一口,能赚则赚,多少都无所谓。但这样的诚意对于周元来说已经够用了,在大国博弈之中,他从来不相信所谓的诚意,只相信利益。只要利益一致,诚意多少都无所谓。所以他满意葡萄牙的态度,缓缓道:“那大战可以开始了,接下来我要跟你讲海上战争的细节以及葡萄牙要承担的任务。”周元对着戴思招了招手。戴思心领神会,准备好了纸笔。周元在纸上轻松画出钓鱼屿及周边岛屿的草图,这是他在滃洲的时候和聂再荣等人不断构思,最终确定的计划,地图已经印在了他的脑子里。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讲解、交流,西蒙·罗德里克终于明白了一切。他郑重道:“真是一个庞大而精细的计划,大晋不愧是有着几千年战争史的伟大民族,阁下也的确是个战争天才。”周元姑且理解为拍马屁了。西蒙沉声道:“法兰1西和西班牙那边,我会处理好的,如果不出意外,这一场战争,我们会获得全面胜利。”“但是,卫王殿下,你有没有想过,当超过超过八个国家、数十艘战列舰、巡洋舰全部聚在一起,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不可能不存在变数。”“局势不可能朝着我们期待的方向发展,即使我们已经推演出了我们能想到的所有变化。”“意外,总是会存在的。”周元笑道:“我可没有办法教会你如何处置未知的意外,那是决定一个将领是否优秀的瞬间,我相信你会做出明智的选择。”西蒙站了起来,对着周元施礼道:“感谢你的信任,我把这张草图留下吧,我需要继续研究它,直到我彻底领悟这一场战争的精髓。”周元道:“当然可以,我们战场见。”西蒙面色郑重,深深吸了口气,道:“这会是被载入世界史册的战争,足以影响数百年的未来格局。”“我一定会做好一切,否则我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被世人唾骂。”他踏着坚定的步伐,走出了房间。而周元也躺了下去,重重出了口气,对于他来说,即使是讲解这样庞大细密的构思,也是一件极为辛苦的事。戴思走了过来,轻轻给他捏着肩膀,笑道:“真正的战斗还没开始呢,到时候会更累。”周元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明天早上,我会再见亚当·汉普登一面,把这个计划也给他说清楚,然后就回滃洲调度。”“在这一场战争中,你要多看多学多思考,这会是你人生最关键的经历。”“多个国家的军事博弈、政治博弈全在里面,如果你理解透了,你才能掌握住马六甲海峡,否则即使给了你自治权,你也站不稳。”戴思点了点头,道:“我应该侧重于哪方面的学习?”周元道:“政治和经济。你要充分理解那里的定位,找到生存之道和依仗之处。”戴思把头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那些是假的,有你在,保障才在。”“爸爸,你会保护你的乖女儿的,对吗?”周元无奈道:“调皮。”……休息了一夜,周元的精力再次旺盛起来。在第二天上午,他再一次见到了亚当汉普登。这是阳光明媚的天气,琉球的气温很暖和,他仅穿着单衣就觉得很舒适。伸了个懒腰,兴致来了还打了一套拳法,浑身酣畅无比。亚当坐在椅子上,喝着咖啡,说道:“所有人都该羡慕你,如此年轻,却拥有如此滔天的权力。”周元道:“权力意味着责任,我总要背负更多的东西。”“现在大晋的商船回来了,但也被西班牙的舰队盯上了,数十艘货换回来的数百万两白银,是一个十分诱人的鱼饵,没有人舍得失去它。”“你需要以副统帅的名义,发起一场战争,我会给你配合。”这也是亚当希望看到的事。他现在巴不得立刻打起来,这样他才能通过自己的反复横跳,成为最终的赢家。若是打不起来,他能捞到的利益就远没有那么大。于是他当即说道:“西班牙那群见钱眼开的蠢货自然会出手,甚至会悄悄出手,打算独吞。”“你需要出动水师力量,前去迎敌,我这边才能根据实际情况,立刻号召大家出兵。”“否则,我这个副统帅的号召力是没有那么强大的。”“只有金钱的号召力是强大的。”周元笑了笑,把戴思喊了过来。戴思依旧准备好了纸笔。周元道:“现在我来说说最终的海战计划。”又是漫长的讲解与交流,一直到中午过后。亚当·汉普登仔仔细细看着那张草图,最终叹道:“可惜你不是我们伟大的苏格兰人。”周元愣了一下,随即心中暗笑沙雕,老子流的是炎黄之血,你在我面前伟大你娘啊。他站了起来,伸出了手,道:“希望我们能一起创造新的伟大。”亚当握住了周元的手,心情极为舒畅。谋划到这一步,一切都已经到了要喷薄的时候了,而他却是真正掌握局势的那个人,这种滋味让他几乎想要笑出声。到时候大战彻底爆发,他将菲利普斯的死讯一公布,荷兰舰队会直接和周元拼命,再加上实力不俗的法兰1西和西班牙,大晋无论怎么挣扎都会十分凄惨。届时英吉利再再临阵倒戈,站出来收拾残局,则将获得最终胜利。这个周元啊,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在陆地上他或许很聪明,但在大海上,他太轻敌了。而这场战争,无论是规模之大,还是参战国家之多,都是历史之最,一定会被载入史册。我就是这一场伟大战争,唯一的主角。到时候,世界将传颂我的名字。 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 海风吹拂五千年 登岛任务顺利完成了,照理说心情应该更放松才是。但周元却没有感受到那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反而觉得压力更大,神经都死死绷紧。他站在甲板上,看着辽阔的海洋,心绪也随着海浪泛起波澜。穿越过来快六年了,坎坎坷坷一路至今,什么困难都闯过来了,什么大战也都打了。但从来没有一场战场,规模会如此庞大,线索如此庞杂,以至于无法预测,无法推演,只能不断去细化,去多准备。而且,无论怎么准备,都不可能产生绝对的把握。他叹了口气,缓缓朝船舱内部走去,来到了菲利普斯的房间。这个高大的老人似乎过的并不算煎熬,他只是静静站在窗口,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沉思什么。周元道:“大战即将开始了,荷兰会扮演什么角色呢?”菲利普斯回头看了他一眼,道:“看来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你让联合舰队乱了起来。”周元道:“基调能够影响战争,但无法决定胜负。”菲利普斯道:“看得出来你很紧张,你整个人都是绷紧的,你在害怕。”周元道:“因为我知道,一旦输了,我们内部经济就会彻底崩溃,无数士绅阶级趁机搅动风云,大晋会再次陷入内乱。”“前几年的功夫白费了,我还得至少花五年来平乱,而且还得花至少十年时间,来恢复经济。”“在此期间,大晋还得承受你们在沿海不断的掠夺和剥削。”“这样一来,我们就算最终回到了今天这个基础,也错过了下一个时代的风口,很难站到世界的顶端了。”菲利普斯道:“人的能力是有限的,说句不好听的,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奇迹了,你们大晋内部的政治体系太过腐朽,已经逐渐跟不上时代了。”“如果不是你,这个国家早就烂掉了,而且至少要烂上百年。”周元勉强笑了笑,道:“所以不敢输啊,你觉得这一战我能赢吗?”菲利普斯道:“你是一个天才,至少目前看来,你每一步都做的非常好,你有赢的机会。”“但…你的信心还不够,你的精神还不够放松,这会最终影响到你。”“可这并不怪你,因为在巨大的重压之下,任何人都不可能保持绝对的理智和松弛。”“你现在能做的,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往前顶,看天意了。”周元摇了摇头,道:“我不信天,我信人。”“我们这个古老的民族,从聚居那一刻起,就一直在走‘人定胜天’的路。”“燧人取火,精卫填海,大禹治水,愚公移山。”“我们相信人可以战胜一切。”菲利普斯道:“如果你的信心那么充足,你又怎么会专门来我这里,与我交谈?”“我了解过你,这么多年来,你几乎都是在孤军奋战。”“你对自己很自信,但你为什么精神紧绷?因为你…孤立无援!你…在某种程度上,不被理解。”周元冷着脸不再言语,转头离开。他承认菲利普斯说中了他的要害,但他也认为,从最开始的孤立无援到现在,他已经有了一些同道中人了。大晋已经觉醒了,只是为时尚短,还没有产生真正的质变。他回到了房间,躺在床上想要睡一觉,疲倦却又始终睡不着,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边才响起可洛迪雅的声音。“王爷,咱们快到滃洲了。”她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看到了精神状态并不好的周元。于是笑了笑,去打了热水来,帮他洗脸。洗了脸清醒多了,周元叹了口气,道:“你也辛苦了,这几天做得很好。”可洛迪雅把脸盆放到一边,却是笑道:“王爷,我不过只是在执行简单的任务,和你不同的。”周元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必担心我的状态,我会调整好的。”“不。”可洛迪雅认真道:“王爷,你没有发现吗,我认识你四年了,但我们却几乎没有说过几句心里话。”“我想说的是,其实我是一个骄傲又倔强的人。”周元看向她,眉头微微皱起。可洛迪雅道:“正因如此,我宁愿离开家族也不愿认错,我宁愿漂泊流浪,也不愿再嫁。”“戴思说我笨,其实我并不笨,只是不如她而已。”“我不算特别聪明,但我有我的原则,即使迷茫,即使困难再多,我总是不会自暴自弃,总是会继续往前走,这是我对人生的态度。”“而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见过了这么多人。”“王爷,没有人比你更出色,也没有人比你更正直。”周元表情有些僵硬,有些不知所措。可洛迪雅笑道:“无数人都把话说得很漂亮,但行胜于言啊。”“我逐渐倾心于你,真的因为虚荣吗?真的因为权力吗?真的因为你帮我复仇了命运吗?”“如果是那样,凭借我的美貌,我早该嫁人了,即使是王室贵族,也有我的追求者。”“我倾心,只因你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你是正直的那个,优秀的那个。”“你不会失败的,他们都不如你。”她说完话,端着水盆缓缓走了出去。周元晃了晃头,回味着可洛迪雅的话,走出了船舱。他看到了翁洲岛,看到了码头上人山人海,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人。“在搞什么!”他疑惑着,随着巡洋舰逐步靠近,也看得愈发清楚。许多人都在,男女老少都有,奇奇怪怪聚在一起,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当巡洋舰靠岸,周元的心突然踏实了很多。因为他看到了圣母姐姐和师父正并肩站在一起,笑嘻嘻地看着这边,似乎在打招呼。而聂再荣迎了上来,大声道:“闽粤水师总督聂再荣,率闽粤水师各大指挥官、舰长、副舰长及南方军事学堂三百四十四名学生,恭迎元帅凯旋!”“吾等参见元帅!”无数的战士、学生,鞠躬而下。周元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侧方又有声音传来。薛凝月缓步走来,也大声道:“太医院院使兼闽粤水师后勤医部主官薛凝月,率领一百二十四位护理女兵战士,恭迎元帅凯旋!”一百多个女护理,也鞠躬而下。周元有些吃惊道:“凝月你…你怎么…”薛凝月笑道:“王爷,闽粤水师提督有权任免提拔后勤医部主官,不必请示。这个职位是我靠自己能力争取的,可不是因为你的关系哦。”“另外,这些护理姐妹,我也给她们争取到了编制,她们现在也是军人了,只是她们的战场在后方,她们的任务是救人。”周元结巴道:“可…可你怎么会想到…”薛凝月捂嘴笑道:“为什么想不到?我像是笨蛋吗?”周元还要说话,却又被突然打断。聂再荣走了上来,大吼道:“元帅!闽粤水师已经做了好战斗准备!”“我们所有人都愿意跟随元帅,与洋寇不死不休,为了维护祖国尊严,为了民族繁荣昌盛。”“我们每一个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包括这些学生。”他半跪而下,抱拳道:“请元帅下令!出征大海!决一死战!”无数人半跪而下,齐声大喊:“出征大海!决一死战!”这一刻,周元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海风吹拂五千年,这里的岛礁依旧屹立。什么孤军奋战?难道眼前这一切,不是民族意志的觉醒吗?没有一个人可以改天换地。那么十个人呢?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呢!一个民族团结一心!就能改天换地! 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 部署作战计划 失落的心情,在众人的鼓舞下,早已不复存在。颓靡的信心,在一声声怒吼中,逐渐膨胀,最终爆炸。周元高举右手,看着在场众人,沉声道:“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闽粤水师是百战之师,屡败屡战,终于在两年前打出了国威,打出了气势。”“经过两年多的学习,我相信你们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已经有了足以媲美外族列强的实力。”“这一战,我们必胜!”他大声道:“闽粤水师提督聂再荣!”聂再荣朝前两步,用尽全力大吼道:“末将在!”周元道:“传令水师所有战列舰、巡洋舰及各个作战分部,做好战斗准备,我们要全面出击,与洋寇决一死战。闹海计划,正式进入第二阶段。”聂再荣激动道:“末将遵命!”周元道:“传令浙直总督、闽粤总督,全面封锁海岸线,禁止一切出海活动,屯兵于港口、码头,随时做好迎敌准备。”“传令南方火器局、北方火器局,全面生产武器弹药,为大规模海战做好准备。”“接下来,请各大舰长、副舰长及指挥官,前来开会,我要制定详细的作战计划。”所有人为他让出了道路。周元大步朝前走去,闽粤水师共计四十二位高级指挥官紧随其后,进入了塔楼,进入了会议厅。十艘战列舰、八艘巡洋舰的舰长、副舰长,以及负责情报的关陆,负责特殊执勤任务的章飞,负责医疗部的薛凝月,负责弹药补给的各大官员,系数到场。关陆早已做好了会议布置,他很清楚周元在哪个时间段,要做什么样的事。墙壁上,南海的详细地图画的栩栩如生,精细无比。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地图,这分明是立体的模型图,做工极为精细。周元甚至都忍不住问道:“谁做的?”关陆笑道:“南方军事学堂的学生们做的,费了不少功夫,但绝对精确。”“好!”周元沉声道:“做得不错,关陆,你来说一下基本情况。”这几乎是每一次大战的老规矩了。关陆走上前来,拿着木棍,指着地图,就说道:“诸位,洋寇入侵,列强压境,外舰横行于大海,敌军驰骋于汪洋,我大晋开海大业被阻断,商船被劫,船员被杀,这已是人尽皆知之事。”“现在请听我纤细说明情况,再由元帅制定详细作战计划,每一个指战员请仔细听讲,做好笔记。”“第一,我大晋混乱近百年有余,近年来更是连年征战,虽然平了乱子,但消耗巨大,改革程度极深,以至于民财耗尽,天下缺银,国库见底,已经到了不得不寻找崭新生财之道的时候了。”“因此,开海大业应时而生,进出口贸易规模之庞大,早已超越了曾经的峰值,也为我们带来了大量的银钱,这是开海形成风潮的根本原因。”“然而如今敌寇封海,如同切断我大晋之命脉,如不打通此路,大晋内部经济将在一年之内彻底崩塌。”“所以此战绝不仅仅是尊严之战!更是生死之战!存亡之战!”在场诸多将领,面色严肃,目光如炬。听到最后,背脊都不禁挺直。关陆继续道:“洋寇组成西方联合舰队,共有八个国家,数十艘军舰。”“其详细数据是,荷兰战列舰六艘、巡洋舰四艘,英吉利战列舰四艘,巡洋舰六艘,东印度公司战列舰五艘、巡洋舰四艘,法兰1西和西班牙各三艘战列舰、三艘巡洋舰,葡萄牙战列舰、巡洋舰各两艘,瑞典战列舰、巡洋舰各一艘。”“故,西方联合舰队军舰总计,二十四艘战列舰、二十三艘巡洋舰。”“除此之外,岛寇也在其中,有超过二十艘龟船,可谓是倾国之力。”在场的指挥官们,表情都很沉重,甚至有人呼吸都剧烈了起来。二十四艘战列舰,二十三艘巡洋舰,这差距确实太大了,更何况还有岛寇的鬼船捣乱。关陆继续道:“目前的情况是,我大晋前两个月出口的货物已经回款,船队携带着数百万辆白银,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他们如今正放缓脚步,在东番岛以东海域,缓慢朝北航行。”“同时,有四艘巡洋舰护航,所以今日也有指挥官没有到场。”“但西班牙的舰队,已经发现了他们,并在舰队以东的方向跟着,等待着援兵。”“请看地图!”关陆大声道:“西方联合舰队各大军舰,已经开始在琉球汇聚,不日便要往西截断我商船退路。”“王爷早已下令,要求商船于十月二十五之前,进入钓鱼屿海域。”“我们的任务是,在钓鱼屿与商船汇合,与联合舰队展开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海战!”会议室中,所有人眉头紧锁,呼吸粗重。虽然大战还没开始,但他们似乎已经感受到了这一战的惨烈与雄壮。这会是超过六十艘军舰的恐怖会战,还不包括数十艘商船,数十艘龟船。到时候,那片海域将会成为人间最可怕的修罗炼狱,炮弹的热量足以将大海蒸腾。关陆给了他们充足的情绪缓冲时间,然后才道:“这就是目前的情况,接下来,请元帅做详细部署计划。”闽粤水师原本有六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战列舰分别是恒勇、恒攀、恒高、恒峰、恒立、恒世。巡洋舰分别是自尊、自信、自立、自强。澎湖列岛第二次粤海战争之后,恒勇舰壮烈牺牲,却多了三艘俘虏舰。而后两年多时间,福州宝船厂又建造出两艘战列舰和四艘巡洋舰。所以目前闽粤水师,共有十艘战列舰,八艘巡洋舰。新增的五艘战列舰之命名为恒心、恒毅、恒远、恒昌,以及增替复名的恒勇舰。新增的四艘巡洋舰之命名为自奋、自进、自豪、自珍。其中,恒远舰之命名,是为了纪念为国牺牲的前莱登水师提督丁远及其牺牲之部下。恒勇舰,一方面是为了纪念恒勇舰本身,一方面是为了纪念为国牺牲的前恒勇舰舰长付波及船上之勇士。周元站上了台,握住了木棍,指向地图。他看向下方众人,深深吸了口气,道:“诸位,关陆所言,想必大家都听明白了。”“此战,关乎国家之存亡,民族之延续,容不得一丝懈怠。”“接下来,我将详细阐述此次作战计划,请诸位务必牢记、领悟。” 第一千三百七十三章 滃洲之誓 会议室安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所有人都盯着那副地图,事实上他们早已牢记于心,为此准备良久。周元道:“十月二十五当日,承担护航任务的自奋、自进、自豪、自珍四艘巡洋舰,将带领四十多艘商船,从西南至东北方向进入钓鱼屿海域。”“西方联合舰队,将兵分五路拦截阻击。”“请看地图。”“其一,西班牙舰队单独行动,会从钓鱼屿南北小岛以南海域,向西北方向冲击商船。”“其二,法1兰西舰队将于钓鱼本岛以西,往南及西南冲击,截断商船退路。”“其三,荷兰舰队将于南北小岛以北、飞屿以西,正面拦截商船。”“其四,英吉利舰队将于钓鱼本岛东北、北屿以西海域,往南冲击,配合荷兰舰队拦截商船。”“其五,葡萄牙舰队及瑞典舰队,将于南北屿之间海域吞并,防止商船逃脱。”“最后,东印度公司舰队,或者称之为莫卧儿舰队,会做总预备队,随时支援各线。”“岛寇的鬼船,会分别埋伏在南屿以南、北屿以北,随时上来袭扰。”说话的同时,周元拿出毛笔,在凹凸立体的地图上,画出了肩头标志,更方便大家看懂。聂再荣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如此天罗地网,密不透风的拦截堵杀,真是难以招架。”周元沉声道:“所以!诸位静听!谨记!我作如下部署!”众人已经拿起了笔。周元道:“恒攀舰、恒高舰、恒立舰于十月二十五当日,前往钓鱼本岛西侧,从背后对法兰1西舰队发起攻击。”“对方总计六艘舰艇,实力差距巨大,记住,只能袭扰攻击,对方一旦还手,立刻后撤,不予纠缠,静待命令。”他故意停顿,给了两人记录时间,也给其他人领悟时间。然后他再说道:“恒世舰、恒心舰、恒毅舰,前往南北小岛以南,向西班牙舰队发起攻击,战略战术与前一致,不与对方死战,要且战且退。”片刻之后,他下达第三个命令。“恒勇舰、恒远舰、恒昌舰、恒峰舰、自信舰、自立舰、自尊舰、自强舰,八艘舰艇,全部前往南屿与南小岛之间海域,向荷兰舰队发起进攻。”“这一次不要留手,往死里打,配合护航的四艘巡洋舰,我们把实力全部押进去,共计十二艘舰艇,把荷兰人往死里打!”“至于其他舰队,不要管!自有变数在其中!”这个命令,让在场所有人都看不懂了。不管英吉利舰队?不管瑞典和葡萄牙?只是牵制法兰1西和西班牙,然后朝着荷兰猛干?这样打下去,荷兰那边非但拿不下来,商船也要丢掉。战场太小,分割能力太差,对方支援随时可以赶到,这仗怎么打?聂再荣沉声道:“诸位,元帅安排,自有考量,请务必按命令严格执行,不可自作主张,否则军法处置。”在场众人纷纷站了起来,齐声大吼:“吾等遵命!”周元道:“按照得到的命令作战,战场上我会给你们传达新的命令。”“只请诸位记住,此战变数极多,要随时观察局势,没有我的命令,决不能贸然决战。”“现在请诸位就在这里,互相交谈商讨解惑,两个时辰内,我会回答大家一些问题,但不是全部。”“开始吧。”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厅都议论了起来。这样的作战计划太粗糙了,对于诸多将领来说很难执行,他们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太多的话想说。周元一一解答,逐步解释,力求他们都能领悟。说是两个时辰,其实直到深夜,大家都还在讨论。薛凝月等人准备了蜡烛,把会议室点亮。而周元则是说道:“诸位!明日一早出征!请大家回船休息!”“早上,我们要在英雄纪念碑之下,誓师。”话虽如此,但这一晚又有谁睡得着呢。周元根本睡不着,他找到了可洛迪雅和戴思,说了很多话。又找到了关陆,继续商讨战争演变的细节。最终在圣母姐姐的要求之下,休息了大约半个时辰。东方既白,大地即将复苏。除却执勤的四艘巡洋舰外,大晋十四艘军舰,共三千多名战士,已经全部聚在了英雄纪念塔下。另外,商部各大官员、宁波府的官员,也全部到了滃洲。还有连夜赶来的商贾,他们关心着海洋的局势,也来见证。周元看到了岳父大人,看到了乌忠。看到了苟允,看到了黄作雨。全部到了,所有人都来了。小影挥舞着手臂在喊着什么,蒹葭和碧水公主挽着手,殷切地看着这边。阿依妮孜和官采曦站在一起,两个人今天出奇地安静。曲灵和沁水公主围着凝月,好像在嘱咐什么。周元猛然惊醒,对啊,医疗兵也是要上船的,这意味着凝月也要上船。可现在他能说什么?他能阻止吗?什么都不能。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目光都慢慢投在了周元身上。聂再荣攥紧了拳头,突然高高举起,大吼道:“战斗!”一石激起千层浪,无数人都开始怒吼了起来。“战斗!”“战斗!”“战斗啊!”周元还没说话,四周的声音已经如海啸一般。人们的愤怒,早已压制不住了。商人有商人的苦,官员有官员的难,战士有战士的怒。这些汇聚起来,真是宛如山崩地裂的情绪在激荡。周元举起了手,众人安静了下去。他拿起了一炷香,点燃,对着英雄纪念碑拜了下去。他大声道:“这片海洋!是我们民族无数先辈怀着非凡的勇气去探索的!”“这片海洋!是我们民族无数英雄燃尽伟大的热血去守护的!”“滃洲之战!历历在目!”“我们永远铭记牺牲的英雄们!”“北渔山屠杀!近在眼前!”“我们不会忘记那些仇恨与屈辱!”“再往前,闽粤、浙江等沿海地区,饱受欺凌的百姓,受尽屈辱的国人…”“我们在此向你们庄严宣告!”“我们会用敌人的鲜血,洗刷我们遭受的耻辱,维护我们祖国的尊严。”“出征大海!与洋寇决一死战!就在今日!” 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 此去必归 一杯热酒下毒,满身鲜血沸腾。上船!闽粤水师的将士们雄赳赳气昂昂,陆续登上他们的战舰,也是他们的战场。看到这雄壮的一幕,在场众人也不禁心生感慨。赵诚走到跟前来,叹息道:“子易啊,此战艰难,能胜则胜,若不能胜,也必须要回来啊。”“不要总觉得一旦失败,就万事皆休。”“我们这个民族从古至今走来,经历的黑暗时代多了去了,不也延续至今,正创造辉煌?”“目光要更长远,不要把所有的一切压在身上,在情绪紧绷之后选择牺牲。”“大晋所有人都有资格牺牲,你却没有啊。”“你需要承担更多更多,而不是一死了之。”周元给岳父大人鞠了一躬,郑重道:“老泰山放心吧,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自寻短见的。我会完完整整回来,带着建康的体魄,还有完美的胜利。”赵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给你的家人好好告别,别让她们担心,宁波府的大局你放心,有我坐镇,出不了差错。”“子易明白了。”周元说了一句,便朝蒹葭她们走去。曲灵却已经忍不住朝他迎了过来,脸上露着灿烂的笑容,想要说话调侃他一番,但一张嘴,却万千言语都说不出口了。分明是那么会说话的一个人,分明什么时候都能保持乐观的人,现在眼中却蓄满了泪水。她噘着嘴,抱住了周元,道:“无论如何要回来,不然我也把自己埋海里。”周元拍了拍她的背,道:“不符合你的风格啊曲老板,怎么能说丧气话呢。”“我怕!”曲灵使劲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别看我平时乐呵呵的,要是没有你,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活。”周元捏了捏她的脸,道:“不许哭,不吉利。老子这次出征,是要打胜仗的。”“希望我打完仗回来,海通银庄已经彻底完善,让我不再为此烦恼才好。”曲灵哼了一声,道:“这种小事我做得好,不需要你操心,等你回来我好好奖励你…”“我筹建纺织工厂,专门为你生产丝袜好不好?”“只要你回来,我旱道都可以给你。”周元都听乐了,笑道:“别胡说八道了,老熊才喜欢那个,我无感。”曲灵不服气道:“那陛下呢!别以为我不知道!”周元道:“那是为了罚她。”曲灵继续道:“青鸢呢!彩霓呢!”周元笑道:“那是她们喜欢。”曲灵眨了眨眼,小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呢?我只是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而已,嗯…想试试。”说完话,她把周元推开,道:“这是约定!记住了!”沁水公主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那个,其实旱道我也可…”“打住!”周元当即道:“曲灵的玩笑话你也信,你好好帮她,等我回来了,就把开海的烂摊子交给我岳父,让我们回神京。”“我陪儿子少,以后要多陪陪,他可是未来的皇帝。”沁水公主此刻柔情似水,轻轻道:“我不在乎什么皇帝,我只在乎我儿子要有父亲。”“你一定回来啊,我和姐姐一起伺候你,她其实很愿意的。”周元灵机一动,道:“那你到时候帮我做件事。”沁水公主道:“多少件都行!”周元道:“我家青鸢喜欢挨打,其实也喜欢挨骂,但我不太会骂人。”沁水公主拍着胸脯道:“交给我!我绝对能够胜任!”这个我绝对相信!“周元,你放心去吧,一路走好,宁波府我会照看好的。”官采曦走了过来,主动给周元打招呼。沁水公主当即眉毛一掀,大声道:“你个小婊1子嘴里喷什么臭粪!把你的屁给老娘收回去!”官采曦愣住了,这才发现自己的话有歧义,当即委屈道:“人家不是有意的嘛,沁水姐姐何必凶我…”周元笑道:“好了,采曦啊,宁波府就真的交给你了,别让我失望噢。”官采曦重重点头道:“当然!你放心好了!只是…你…你什么时候…我…”说到最后,她扭捏了起来,有些不好开口了。周元心中觉得好笑,这丫头分明已经想通了,但却还是羞涩,就不知道学一学小影嘛?人家也害羞,但胆子却很大。“我来帮忙!”说曹操曹操到,小影拉着阿依妮孜小跑了过来,嘻嘻道:“别怕哦采曦姐姐,到时候我给你下淫蛊,保证你进入状态,绝不羞涩。”官采曦气得跺了跺脚,道:“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小影把她气走了,才看向周元。她想笑,想给人开心的感觉,却又做不到。眼泪汪汪的,小声道:“哥哥,小影只有你了…”周元按住她的脑袋,拨动她的身体,让她转圈圈。同时说道:“什么叫只有我了?你蒹葭姐姐对你不好啊?你缺钱了难道不是问曲灵要啊?你忘记我们的乖女儿了啊!”“一天天的,不许给自己脑补悲伤,听见了没!”小影哇哇大叫道:“我知道了,不许转人家,头都晕掉了。”周元放开了她,见她站不稳,又把她搂在怀里。他看向阿依妮孜道:“见到了很多东西吗?”阿依妮孜道:“听说了很多海战的事,但并不动听。”周元道:“战争本身就不动听,小阿依啊,等师兄回来,师兄亲自带你走一走吧。”阿依妮孜摇了摇头,道:“我认为还是多带一个人比较好。”周元道:“再加上小影或凝月?”“都不行!”阿依妮孜道:“她们都听你的,保不住我,还是师父比较让我踏实。”周元大笑出声。小阿依什么都明白,真是个聪明的姑娘。赵蒹葭走了上来。她没有说话,只是耐心给周元整理着衣服,拉了拉他的衣领,理了理他的袖口。忙完了这一切,她才抬起头,笑道:“大海虽大,别忘了回家。”紫鸢和青鸢在她背后重重点头,眼泪汪汪的,情绪都快绷不住了。周元笑道:“好了,这一战我可是怀着雄心壮志的,都乖乖等我回来吧。”“到时候我可要好好放纵一下。”赵蒹葭笑道:“你是老爷,老爷做什么都可以,对不对,紫鸢?”紫鸢下意识捂住屁股,又硬着头皮道:“对,都可以。”她虽然怕疼,但更怕没有姑爷。周元深深吸了口气,最终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归期不定!但此去必归!”“出征!走了!”这么精彩的世界,这么多珍惜的人,他怎么舍得不回来。 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 甲板 周元登上的是恒勇舰。在上一次的滃洲大战中,恒勇舰在舰长付波的带领下,以伟大的勇气,无畏的牺牲精神,撞向了荷兰的巡洋舰,与即将逃走的麦克弗森同归于尽。如今,周元亲自登上它,为了改写结局,而绝不是同归于尽。当然,就算想同归于尽,他也完全做不到。因为李玉婠和素幽子都上船了,把他盯得死死的。除此之外,还有兴奋的法王。他此刻极为亢奋,大吼道:“一群洋王八,还敢来咱们的海上掀风搅浪,看老子不把他们从内到外翻个面!”这句话让戴思都有些疑惑,皱眉道:“从内到外翻个面,是什么意思?”楚非凡道:“就是把人从旱道里寄出来,就像给洗大肠一样。”戴思打了个冷颤,下意识远离了这个癫子。李玉婠啧啧笑道:“法王,最近学识愈发渊博了嚯?”于是轮到楚非凡害怕了。他讪讪一笑,道:“都是圣母娘娘教得好,小楚只是学会了一点皮毛,娘娘有什么分吩咐吗?小楚有些晕船,想休息。”李玉婠脸色一冷,道:“你别忘了你是来做事的!如果再这么吊儿郎当的!就滚下船游回去!”楚非凡当即脸色煞白,急忙道:“千万别!圣母娘娘!周元那小子专门叫我来的!我有任务的!”他看向周元,急得跺脚:“小子你快说啊,到底什么任务,之前一直卖关子,现在总可以说了吧。”周元道:“大战一旦开启,旗语都未必有用,军令如何传达?”“只有靠你啊法王,你要游弋于战舰之间,帮忙传递情报。”楚非凡愣住了。他渐渐瞪大了眼,喃喃道:“尼玛的…几十艘船互相开炮,你让我下去游?我他妈不被炸飞天啊!”李玉婠道:“那辛苦你咯。”“小楚应该的!”楚非凡正色道:“圣母娘娘您也知道,小楚擅长这个,在水里啊,那比在陆地上都令人踏实。”“有一说一,我不是我自夸啊,就算是炮火满天飞,小楚也游刃有余的。”李玉婠笑道:“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的小怜再卖去青楼。”楚非凡都快哭了,连忙拍着自己的胸脯吼道:“包死不掉的!包不死的!”“滚下去休息!”“好嘞!”楚非凡屁滚尿流跑了。直到此刻,李玉婠才看向周元,道:“关于战争,我也不是没考虑,所以把你师父一起喊来了。”“到时候战场传递信息,楚非凡做不到,但我和你师父做得到。”周元当即一个激灵,连忙道:“我跟法王开玩笑呢!圣母姐姐你可千万别乱来!”“炮火横飞,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功夫再高也白搭的。”他相信圣母姐姐和师父已经功参造化,可以凝聚内力气墙挡住子弹,但炮…别扯了,做不到。周元也不会轻易让恒勇舰冒险,因为除了圣母姐姐和师父,凝月也在上面。嗯,这是私心。周元承认。护理队分成了十四个小组,分别编制进各大军舰,周元让凝月跟自己一起在恒勇舰,有师父保护,就不会出事。“传递情报,我可以胜任。”小庄面色平静道:“炮火奈何不得我。”不错,小庄也上船了,在周元的身边,有着最高的安全配置,这是圣母姐姐要求的,周元也无法拒绝。“别闹!那是炮弹!”周元道:“你是来保护我的,又不是来送死的。”小庄面色平静,道:“我已悟出至诚之道。”“啊?什么道?”周元有些懵。素幽子道:“赤子之心的下一个心境,至诚之道。她能预感自己的危险,并做出本能的反应。”听着挺牛逼的,但周元觉得不靠谱,战场上炮火密集得很,可能根本没有躲避的地方,至诚之道也没卵用。他大声道:“都听着!你们既然上船了!那就是作战人员之一!”“除了我个人安危之外,任何事你们都不能做主。”“在情报方面,我有我的手段,不需要你们插手。”李玉婠笑道:“挺好的,反正我就管你,其他人我不在意。”“我可是答应了蒹葭,要把你完完整整带回去的。”蒹葭私底下找了圣母姐姐?周元不知道,但他却清楚,她们都很在意自己。“说几句认真的话。”周元看向众人,圣母姐姐、师父、可洛迪雅、戴思和小庄。他郑重道:“我们的计划不是白做的,我们一句话预测了无数种可能性。”“这一战我是非常有信心的,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但也不必再说丧气话了,不合适了。”“我只想让你们亲眼见证,我是怎么打赢这不可能赢的战争的。”李玉婠鼓掌道:“说的漂亮!我就喜欢听这种充满自信的话!”她走到周元的身边来,压着声音道:“告诉你一件事,你师父答应了,只要你活着回到宁波府,她就…为你疗伤。”周元道:“谁说我要受伤了?有你们在,我会…”“双修疗伤喔。”“那可以。”周元激动地搓了搓手,道:“那坚决可以!”他兴奋地看向师父,只见素幽子脸色一红,连忙低下了头。她知道!她默认了!她真的答应了!圣母姐姐太有手段了!周元当即兴奋道:“他妈的!别说是八国联军!就算是八十国!老子也把他们干翻咯!”“可洛迪雅!你要准备行动了!”可洛迪雅笑道:“我已经准备好了。”周元道:“到时候法王会送你到罗吉尔的船上,只要你那边顺利,战局很快会迎来大的转折。”“到时候,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李玉婠笑道:“到那,需要多久呢?”周元道:“我们慢慢过去,在十月二十五到达就好。” 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 向菲利普斯取经 甲板的风景真好,也都是熟悉的人,说说话,聊聊天,真是令人放松啊。周元笑着跟圣母姐姐和师父聊了很久,又跑到后舱去找凝月。医疗队的小护理们极为紧张,慌忙打着招呼。薛凝月连忙拉着周元往外走,来到一个走廊,才噘嘴道:“干嘛呀,你一来,大家都全看你去了,我们怎么部署嘛。”周元捏了捏她的小脸,道:“让你来甲板陪我们说说话,你在这里瞎忙什么呢。”薛凝月摇头道:“才不去呢,我的任务和战场在这里,和她们不一样啦。”“而且不是瞎忙噢,我们要把区域划分出来,分配人手负责各部分,这样效率才会高,做事才会快,才不会耽误伤员呢。”说完话,她拍了拍胸脯道:“我已经是个老兵啦!”恍惚间,周元想起了在云州的时候,凝月总是生病,在床上咳嗽着,满脸苍白,说着傻傻的话。五年多过去了,她已经是二十二岁的大姑娘了,也是孩子的母亲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她是一个真正的战士了。周元见证了她的变化,并为她的变化而感到骄傲。他忍不住把凝月抱进怀里,低声道:“老兵,这一次要好好照顾自己,打起仗来,我怕没时间来看你。”凝月趴在他的怀里,道:“不要担心,我们在后舱,安全着呢。”“我现在一点都不害怕,我信心十足!”她仰起头嘻嘻笑道:“我的周大哥,从来没有输过,九九八十一难都难不倒你的。”周元在她脸上吧唧了一口,道:“这一次我们也会赢,到时候打完仗,咱们就回神京,再生几个宝宝。”薛凝月有些红了脸,见四周无人,才大胆说道:“想生一个女孩呢,而且,据说曲姐姐有很多新的点子…”哈哈哈凝月丫头也学会了。不,不是学坏了,她是不再那么矜持了,她变得更大方自然了。周元揉了揉她的头,道:“好好照顾自己,我们未来的日子长着呢。”薛凝月则是笑道:“那我要是立功了,会不会封爵啊!”周元不禁大笑道:“封爵?恐怕有点困难,那样的功劳太大,我可不敢拿你去冒险。”薛凝月道:“升官也好呀。”“必须的!”周元道:“等战争胜利了,我会把护理部纳入正式的军队编制,在各军相继配置,你就是护理部的大将军。”薛凝月欣喜地点头道:“那我就对姐妹们有交代了。”她推着周元往外走,娇声说道:“去嘛,去忙你的事,不要管我啦。”“我知道你很忙的,却总是观念着我。”周元嘻嘻哈哈的,最终还是离开了。薛凝月看着他的背影,捂嘴一笑,乐呵呵地去办事了。而周元则是回头,看着她娇弱的背影,缓缓攥紧了拳头。他深深吸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消失,进入了另外一个房间。菲利普斯静静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缓缓道:“速度不快,看来你的战争计划做得很详细,已经精确到了具体某一天。”周元道:“还好把你这样的聪明人提前关起来了,否则我还真没信心赢。”菲利普斯缓缓回头,却是罕见地笑了起来。他眯眼道:“你还在害怕。”周元道:“什么?”菲利普斯道:“之前你是孤军奋战,一个人担着一个国家的担子,累得快喘不过气来。”“但现在似乎变了,你似乎在怕输,或者说,怕死。”周元冷着脸不说话。菲利普斯叹了口气,道:“不必解释,不必逃避。”“我打仗几十年了,经历过大大小小上百次战斗,但…每一次开始前,我都害怕,我都怕死。”“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不怕死的,没有人的心是钢铁铸就的。”“这是武将逃不过的心理压力,也是我们要背负的宿命。”他看向周元,轻轻道:“所以武将,其实是不喜欢打仗的。”周元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我来找你,是想跟你谈谈合作的事。”菲利普斯道:“我猜到你要说什么了。”“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很无聊,只能用思考来打发时间。”“你最终还是要和我们荷兰合作的,不是吗?”“你也害怕英吉利变成一个怪物。”“但你又不愿意和我公平地合作,因为你很清楚,我也不可能公平地跟你合作。”“为了天平朝大晋倾斜,你才故意囚禁我,期待战局的变化,变化到我不和你合作,荷兰就会完全失败的状态。”“那时候,无论多么苛刻的条件,我也只能咬牙答应了。”周元沉声道:“你是聪明人,你应该明白,大晋最多占你们一点小便宜,而你们获得的,是大利润。”“我们的崛起,在地缘政治上,影响不到你们荷兰。”“你应该与大晋合作,这是理智的选择啊。”菲利普斯笑道:“这番话你憋很久了吧,而且你几乎已经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了,你知道我会答应你。”“所以你来这里,不是恳求合作的,你是要请教我,这一仗该怎么打。”周元都笑了。他是真的佩服菲利普斯的智慧,他第一次感觉到,各种想法和行动都被看穿的滋味,又忍不住再一次庆幸提前隔绝了他。“是,没错!”周元笑道:“我不想因为傲慢而输掉战争,所以即使我认为我想得已经够全面了,但我还是要来请教你,那些敌人,弱点在哪里?”菲利普斯道:“红酒三瓶,烤肉三斤,天黑之前给我送来。”“另外,我需要好好泡个澡。”周元道:“生活上的事,我都可以答应你。”菲利普斯道:“你的疑点在哪里?困境在哪里?”周元想了想,才道:“西班牙,东印度公司。”菲利普斯闻言,身影也不禁微微一颤。他苦涩道:“真想不到,你已经对他们了解如此深刻了,否则你不会问出这两个势力来。”“不错,他们的态度和立场是最难琢磨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西班牙其实不重要,因为他们所有用的军舰变量,无法影响整个战局的走势。”“而东印度公司,呵呵,一个公司,就算拥有再多的军舰,也终究不是一个国家。”“国家,有凝聚力,公司不会有。”“你们的士兵,随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为了国家的尊严,为了民族的富强,为了身后千千万万的亲人同胞。”“他们的士兵,是拿报酬的。”“什么样的报酬,能买命呢?”周元当即笑了起来,鼓掌道:“好!多谢赐教!” 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 怀疑的种子 海风吹拂,阳光透洒。西蒙·罗德里克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看着那腥浓的液体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不禁感叹道:“法兰1西有全世界最好的葡萄酒庄园,以前我总是不信,现在我品尝到了这样的美味,想不信都不行了。”他的身后摆着一张精致的餐桌和两张椅子,一个中年人略有些秃头,挺着大肚子坐着,正小心翼翼切割着盘子里的牛肉。他像是在雕琢一件艺术品,知道牛肉被完全分解,他才美美地品尝起来。西蒙笑道:“卡内基·亚尔林阁下,你真是一个优雅的绅士,我第一次见吃牛排都如此专注的将军。”这人没有理会,而是慢悠悠地吃着,闭着眼感受味蕾的刺激,直到吃完一整块牛排,他又拿起胸口的丝巾擦拭着嘴巴。最后,他喝了一口红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直到现在,他才缓缓道:“生活的滋味就体现在这些细节上,一个民族是否具有丰富的文化,也体现在饮食习惯上。”“英吉利人太土了,他们不懂这些,你们葡萄牙人呢,又太穷了,没心情这么做。”西蒙道:“英吉利也有丰富的文化啊,他们的历史很悠久。”卡内基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文化?他们的文化很野蛮,虽然尽力在学习我们法兰1西人的优雅,但很显然只学到了皮毛。”西蒙叹息道:“或许正因为如此,法兰1西才输掉了百年战争。”“噗!”卡内基一口把红酒喷了出来,差点没给呛死。他瞪大了眼,最终吼道:“别怪我不优雅,我要强调的是,我们才是百年战争的最后胜利者!”“那群英吉利的莽夫就知道篡改历史,其他的是一点学不会。”西蒙叹了口气,道:“卡内基阁下,其实我来找你,是想寻求你的帮助。”卡内基哼道:“每天都有人在寻求我的帮助,西蒙,我不认为别人的帮助可以拯救你们葡萄牙。”西蒙道:“那该怎么办呢?阁下,我甚至担心这一战会直接把我们淹没,我实在没有信心,我甚至都想带着舰队逃离了。”卡内基有些疑惑,皱眉道:“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即使是再愚蠢的指挥官,都不可能被大晋打败,你在担心什么?”西蒙苦涩一笑,道:“卡内基阁下,您就别瞒我了,我都知道了。”卡内基更懵了,忍不住问道:“你知道什么了?”西蒙道:“菲利普斯已经和大晋联合了,大晋答应给他每年两百艘船的货物代销,他们赚大了。”“我怕激战正酣的时候,荷兰突然掉过头来打我们葡萄牙,我们哪里挡得住。”听到这句话,卡内基当即放下了红酒杯,直接站了起来。他疑惑道:“你说什么?有这种事?”西蒙跺脚道:“阁下,难道你不知道吗?菲利普斯已经失踪很久了,你的手下没给你汇报吗?”卡内基愣了一下,突然回忆起半个月前是有情报说菲利普斯失踪了。但他没想到现在还没找到啊!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浑身发冷,急忙道:“快!快给我说说情况!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西蒙阁下,我这里还有几箱好酒,如果你喜欢,都拿去吧,请给我说一说发生了什么。”西蒙焦急道:“上帝啊,你原来真的不知道?菲利普斯一直失踪,但其实不是失踪,而是去了大晋。”“他和周元密谋合作,商谈好了出口贸易,想要独吞所有利益呢。”“据说他打算在战争最激烈的时候,突然对我们出手,我们没有防备之下,就要出大事。”“到时候他独吞了大晋的利益,我们还全部栽了,荷兰就真的称霸了。”卡内基听得浑身冒汗,但心中也有疑惑。他皱眉道:“荷兰有那个野心不奇怪,关键这些事,是怎么传出来的?”西蒙道:“亚当·汉普登察觉到了,他立刻上了琉球本岛,联系了柯勃·格兰特(东印度公司巴达维亚总督)和法斯特·艾弗里,企图在乱战之中自保。”“他们加起来实力当然够,但我们可就惨了啊!”卡内基深深吸了口气,道:“英吉利佬的话不可信,但…亚当那个臭小子,似乎挺聪明的,照理说他不会把这种消息无偿放出来。”西蒙沉声道:“是法斯特给我说的,他也担心英吉利佬会让他们瑞典当替死鬼。”“而且,关键亚当也不肯荷兰人做大做强啊,他肯定想阻止的。”卡内基陷入了沉思,他在甲板上来回踱步,然后咬牙道:“故意不告诉我,就是为了让我出丑是吗!英吉利佬真是不安好心!”“不过这种事,我们也不好应付啊,总不能直接掉头吧!”西蒙道:“阁下,我有一个想法。”“如果战争处于正常状态,那我们就按计划打下去,但如果出现不正常的状态,我们可千万要联合起来自保啊。”卡内基疑惑道:“什么是不正常状态?”西蒙暗道这真是一头优雅的猪。他咬牙道:“如何荷兰人不对大晋出手,或者英吉利不对大晋出手,甚至逃跑,那说明他们肯定有勾结,甚至是三方勾结,我们全部成了牺牲者。”卡内基当即点头道:“这是个好办法,到时候见机行事,我能够承诺的是,我不会对葡萄牙出手的。”西蒙道:“你需要保护我啊,阁下,如果我们分开了,就容易被他们各个击破啊!”“法兰1西战列舰、巡洋舰各三艘,顶不住他们的背叛的,我们加起来,战列舰、巡洋舰各五艘,才有一战之力啊。”卡内基的CPU都快烧坏了,他猛地晃了晃脑子,道:“是这样的,是得联合起来,不能被他们占了便宜,尤其是英吉利佬。”“这样,我可以保证,如果英吉利对你们发起攻击,我会尝试加入战斗保护你们。”“但是,如果法兰1西舰队遭到攻击…”西蒙直接道:“无论谁对法兰1西出手,我们一定加入战斗,保护法兰1西!”他看着卡内基,郑重道:“阁下,我知道这只是没有约束力的口头盟约,但…为了我们自身的功绩,也为了我们的祖国,请一定要心诚啊,要谨慎行事啊!”卡内基本来还在怀疑呢,听到这句话,当即正色道:“那是一定的!” 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 战斗 真正开始 “你妈的!天老爷都不给我们活路啊!”“从良有什么好?有什么好啊!老子当初真是糊涂了!”站在甲板上,身材高大的刀疤脸抽着旱烟,咧着嘴,一副后悔的模样。身旁的小弟笑道:“刀哥,海上也好啊,至少没有官兵围剿咱们!”老刀一烟枪敲在小弟的脑袋上,吼道:“你娘的糊涂了,老子们现在干的是正经活,怕个鸟毛的官兵。”看着侧方数百米外的巡洋舰,他咬了咬牙,又回想起当初那些美妙的日子。那时候在济宁城外占山为王,手底下数百个兄弟,见财抢财,见人抢人,和官府也互有往来,日子是要多风光有多风光。谁知道来了个煞星,逼得他左右都不敢选,只有选择跑路到西南贵州去继续当土匪。好啊,贵州去了不到一年,那个煞星又来了。贵州待不下去了,就去福建,天高皇帝远总没事了吧。哈,他又来了。老刀是真的怕啊,怕这个人想起自己这号人物,要算旧账,那就死定了。于是土匪也不敢当了,带着兄弟们从良。好在开海通商,到处都在雇人,老刀带着最后几十个兄弟毅然决然上了船。来回了两三趟,也赚了不少钱。但谁知道,这一趟出来,竟然被洋人盯上了,真是他妈倒了大霉啊。“傻站着干什么!”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中年人走了过来,呵斥道:“是仓里没事做了吗!跑到甲板来做什么!”老刀连忙弯着腰道:“东家,咱哥几个上来透透气。”中年人道:“透什么气!现在最是艰难的时候!你赶紧下去陪着你的弟兄!千万不能动摇了决心!否则到时候一旦乱起来,我们自保都难!”老刀尴尬一笑,灭了旱烟,又连忙朝船舱走去。他咬着牙,心想,要不是时代变了,老子两刀就能把肠子给你漏出来。就以前你这种货色,老子每天能杀三五个。至于自保…妈的,别以为老子不知道消息,据说这次是很难回得去了。想到这里,老刀叹了口气,看着舱里干活的弟兄们,心里也是有些感慨。生生死死的兄弟,就剩下这三十多个了,如今又要遇到麻烦了。“都别忙活了!听老子说!”他一发话,所有人都靠了过来。老刀沉声道:“要打仗了,能不能活下去不知道,但只要有机会活,兄弟们可千万不要逞强啊!”“那么多风雨都熬过来了,可不能栽在船上。”话音刚落,外边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鼓声,惊得人心跳加速。老刀脸色一变,当即吼道:“弟兄们!到地方了!拿上家伙全部出去!见机行事!”他提着大刀,带着三十多个弟兄冲上了甲板,往前一看,视线的尽头,大小几座岛屿已经有了轮廓。据说这里就是要打仗的地方,有很多洋人埋伏在这里,怎么没看到呢?鼓声依旧,旁边四艘巡洋舰都扬起了旗帜,船上人头攒动,似乎在准备着什么。再看其他商船上的人们,也全部都来到了甲板上,一个个站在一起,显然都很紧张。老刀也是口干舌燥,这和陆地上的拼杀不一样啊,这玩意儿靠狠是没用的啊。“谁让你们下来的!快下去!”中年商人又呵斥了起来,急得跺脚道:“下去下去!等会儿就要开炮了!船舱至少安全点!”老刀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啊,他现在是慌乱的,只能又听中年商人的,全部下了舱。但他实在好奇,干脆道:“把密封的窗口砍一条缝出来,咱们看看外边情况。”他说话,自然有人听。于是窗口砍开,众人看到了可怕的一幕。密密麻麻的商船前方,无尽的海域中,出现了数艘军舰,正迅速朝这边驶来。“这边!老大!这边还有!”老刀连忙又跑到另外一个窗口,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是六艘军舰。这前后十二艘围过来了啊,这才刚开始。而此刻,在四艘巡洋舰之一的自豪舰上,刘哲穿着军服,死死盯着前方。他的身旁,副舰长大声道:“正北方向三艘战列舰!三艘巡洋舰!是法兰1西的旗帜!”“东北方向,从南小岛以南穿插而来的事西班牙舰队,也是三艘战列舰,三艘巡洋舰。”刘哲面色凝重,心中也有些紧张。他第一次担任这么重要的角色,也第一次有这么高的身份。作为第二次粤海战争护国小队的唯一幸存者,他在战争后进入了南海军事学堂,成为了第一期学生,并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在之后的三次演习中,他都获得了第一名,不断被破格提拔,最终成为了自豪舰的舰长。他认为自己德不配位,但聂再荣说,新时代,要敢于承担,况且你是烈士之后。这句话激励了刘哲,他也咬牙顶了上去,并完成了两次护航任务。这是第三次,就遇到了天大的战争。他深深吸了口气,吼道:“不要管!按照元帅既定的策略!一路朝前猛扎!就算是幽冥炼狱,也要给我扎进去!”“打旗语!冲!”于是,四艘巡洋舰,护佑着数十艘商船,速度没有丝毫后退,直直朝钓鱼本岛方向冲去。西班牙舰队、法1兰西舰队也从两个方向杀来,企图将他们直接截断。大战,一触即发。而此时此刻,站在恒勇舰甲板上的周元,举着望远镜,看着视线尽头的模糊船影,双手慢慢握紧。他回头看向众人,沉声道:“开始了,从现在开始,大战真正打响了。”“聂再荣!各大战舰是否已经进入指定区域!”聂再荣当即道:“已经进入指定区域,只等元帅下令了!”周元擦了擦手心的汗水,道:“传令!开始行动!”话音落下,一个特制的烟花炮管推到了甲板上。随着一声巨响,红色的烟雾冲上了天空,方圆数十里海域都清晰可见。战斗!开始了!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 沧海中 一往无前 红色的烟花,在高空炸开,被狂风卷舞着,飘向了各处。天似乎被染红了,海水激荡着,巨浪翻涌,这片海域的战斗终于打响。由于商船在四艘巡洋舰的护航下,是由西南向东北方向航行,他们接到的命令是穿过钓鱼本岛和南北小岛之间的海峡,再穿过南北两屿之间的海峡,朝黄尾屿方向前进。所以在还未靠近钓鱼本岛之时,率先就遭到了西班牙舰队和法兰1西舰队的截杀,这二者分别从北边和西边而来,左右皆有六艘军舰,火力远超四艘巡洋舰。漫天炮弹袭来,恐怖的巨响惊破了天地,无尽的巨浪开始卷涌,标志着这一战真正打响。“商船所有人全部进舱!一旦中弹!立刻修补!”“船体实在支撑不住,就立刻接舷旁边商船,进行人员转移。”“我们没有还手之力,我们接到的命令就是不顾一切,向前!向前!再向前!”刘哲脸上满是汗水,他看到了恐怖的画面,数十艘商船在炮弹的袭击下,大量受损,仅仅是第一波的炮火攻击,猛烈程度就到了夸张的地步。但他却是眼睛一亮,惊喜道:“不对!不对!两侧双方加起来,共有六艘战列舰、六艘巡洋舰,单侧共计火炮至少超过三百门,但打过来的炮弹数量绝对没有这么多。”“他们没有全力开火!他们在省炮弹!”“快打旗语!全速前进!”话音刚落,他再一次看到了在正东方向,又一颗巨大的红色烟花炸开。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义,他接到的命令是如此单一。但其他人可不会不知道!此刻,恒攀舰、恒立舰、恒高舰看到了第二束烟花的爆开,当即迅速超前,从钓鱼本岛的西侧,朝着法兰1西舰队的背后杀去。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法兰1西舰队司令长官卡内基·亚尔林懵逼了。他瞪眼吼道:“三艘战列舰?大晋总共才十艘战列舰啊,拿三艘来对付我们,那荷兰、英吉利和东印度公司他们怎么挡?”“这其中果然是有交易!肯定有人是叛徒!”“西蒙说的没错啊,周元早就买通了菲利普斯!”他身旁的舰长不禁大声道:“司令阁下,我们现在阵型已经排开了,根本不怕三艘战列舰,直接开炮跟他们打。”卡内基咬牙道:“你的意思是,两侧同时开火?该死,那样的话,我们的炮弹消耗太大了!”“要是之后再有什么变故,没了炮弹,我们就等死吧!”他看着前方的商船,深深吸了口气,吼道:“后退!驱赶这三艘战列舰的同时,往北后退。”“反正西班牙舰队还在打,而且前面还有英吉利舰队和荷兰舰队在堵截,他们跑不了的,我们干嘛要拼命?”“打光了我们的弹药,那才叫蠢猪。”于是旗语打出,法兰1西舰队停火,开始调整方向,朝北而去。恒高舰、恒攀舰、恒立舰看到这一幕,也慢慢后退,但却始终跟着。来自北边的压力减小,让刘哲看到了局势的变化,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转头朝东边看去,发现西班牙的舰队也停火了。娘的,这又是什么情况?都不打了?“快!快继续冲!”炮弹激起空气乱流,风帆一旦控制不好,船就要乱跑。刘哲下令降下风帆,靠水手发力,硬着头皮朝前。而西班牙舰队这边,司令长官奥卡西·史丹尼正在不断冷笑。他一边下命令,一边说道:“卡内基真是把所有人当傻子吗?他保存实力,还指望我们拼命?”“反正后边有的是军舰堵他们,我们为什么要优先付出?”“我们已经打响了第一炮,我们已经立功了,就算做再多,也不可能分到最多。”“别停火,偶尔开几炮装装样子,随时观察后方有没有大晋的援兵赶来。”他的身旁,副官笑道:“司令长官,我们侧后方有岛寇的龟船呢,他们似乎已经和大晋的援兵接上火了。”奥卡西愣了一下,随即捧腹大笑:“那群贱猴子还真敢打啊?也是自不量力。尽量当他们不存在吧,那点战斗力算什么,别影响了我们判断才是。”事实上岛寇的龟船确实不顶用,他们虽然数量多,但三艘战列舰是突然袭击,没有给他们任何组织自爆的机会,直接全力开火,第一波炮弹就给他们打得要死要活,乱作一团。恒世舰、恒心舰和恒毅舰百炮齐发,让龟船燃起了大火,显得凄惨无比。“不必再靠前,不能给岛寇拼命自爆的机会,为他们那群剑冢消耗损伤,实在划不来。”恒心舰的舰长拿出了单筒望远镜,看着西班牙舰队几乎已经停火,便不再心急。而此刻,恒勇舰的甲板上,周元放下了望远镜。他苦笑摇头道:“果然,什么也看不到,就听见炮弹轰隆作响。”“但可以判断出的是,炮声没有之前密集了,法兰1西和西班牙啊,开始为自身的忧患考虑咯。”李玉婠眨了眨眼睛,道:“要不我帮你去看看?距离不算远,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到。”别开玩笑了,相隔二十多里,你一路内力踩水过去啊?周元连忙摆手道:“不需要!记住你保镖的身份!”他轻轻敲击着桅杆,自信笑道:“圣母姐姐你没有发现吗,在这样炮火密集的战场,个人武力的影响力已经微乎其微。”“真正决定胜负的是什么?是装备,是战士的素质,是军心,是纪律,是信息,是指挥。”“这一次你能帮忙,下一次呢?下下次呢?未来五十年呢?百年呢?”“军事的发展不能靠个人的武力,要靠整个体系的进步。”他拿出了怀中精致的表,笑道:“此刻商船距离飞屿,大概是八里左右,按照潮商红头船的速度,加上气流的影响,他们大约需要一个小时,才能真正越过飞屿,碰上荷兰舰队。”“就以一个小时为倒计时!向荷兰舰队发起攻击!”说到这里,周元回头看向可洛迪雅,道:“你得过去了,时间差不多了。”可洛迪雅点了点头,道:“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周元道:“法王!务必送可洛迪雅女士上船!”楚非凡脸色一片漆黑,尼玛的,那里聚集着十艘军舰,我他妈怎么送过去。但是不好拒绝啊,圣母娘娘看似在笑,但好像拳头捏紧了。而且连这个洋女人都不怕,老子怎么敢说怕…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坐小船过去,由于没有威胁,对方不会轻易开火的。”“不过你得留在可洛迪雅女士身边,在必要的情况下,保护她的安全,并带她撤离。”不开火?那怕个球啊!法王胸膛挺起,大吼道:“开火又怎样!老子还能怕了炮弹不成!当年老子在东番岛又不是没打过荷兰人,他妈的,万炮齐鸣我怕过吗!”可洛迪雅捂嘴笑道:“楚大侠是大晋的英雄。”法王顿时面色红润,又尴尬又激动,一时间话都不敢接了。 第一千三百八十章 愤怒的罗吉尔 “四十分钟!最多四十分钟他们就要过来了。” “做好战斗准备,一定要截住他们。” 手下的舰长在下着命令,为伏击进行部署,但罗吉尔·肯特的心却十分不安。 大战已经开始了,为什么菲利普斯长官还没回来? 他是以大事为重的人,即使跟大晋有出口贸易要谈,也不可能放着战争不管,他总该回来传达指令才对。 而且,既然要和大晋合作,那现在要不要真打?总不能把自己的合作对象往死里弄吧? 正是犹豫之时,舰长跑了过来,大声道:“中校长官!北方海域来了一艘英吉利的巡洋舰!” “他们打旗语要求接舷,说是统帅拜访。” 罗吉尔皱起了眉头,眼看着大晋的船队都要来了,亚当·汉普登过来做什么? 就算是要传递什么特殊命令,也不至于亲自来吧… 想到这里,罗吉尔就是一阵不爽,法斯特的事,亚当做得太无耻了,丝毫不尊重牺牲的荷兰士兵,而随着菲利普斯长官的失踪,他亚当反而成了联合舰队的实际指挥者了。 呵,他们英吉利凭什么指挥我们荷兰舰队? “让他来吧。” 心里再不爽,也总不好拒绝联合舰队副统帅的接舷… 于是,随着巡洋舰靠近,亚当·汉普登来到了甲板上,面色郑重,满脸严肃。 罗吉尔道:“亚当阁下,请问你在这种关头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亚当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罗吉尔中校,我要告诉你一个令人沉痛的事实。”罗吉尔满脸疑惑:“什么事实?” 亚当道:“根据可靠消息,菲利普斯阁下早在失踪的第五天,就已经被大晋杀害了。” 罗吉尔愣了一下,他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瞪眼道:“亚当阁下!你在这种时候!跑过来散步这样的谣言!到底要做什么!” 亚当大声道:“我说的是事实,菲利普斯从琉球出发去了大晋滃洲,第四天到达,和周元谈了话,第五天离开的时候,就被大晋的军舰包围了。” “菲利普斯长官,壮烈牺牲,巡洋舰全体官兵,一个都没活下来。” 罗吉尔浑身都在发抖,颤声道:“你胡说!你在撒谎!你是怎么得到消息的!为什么不早说!” 亚当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刚得到消息不久,我们花了大价钱,买通了闽粤水师一个副舰长,才得知了这个消息。” “菲利普斯长官是去与大晋和谈,然后遭到了超过六艘军舰的围攻,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寡不敌众,因此牺牲的。” “如果不是这样,菲利普斯长官又怎么会迟迟不回来呢。” “他那么沉稳周全的人,怎么会离开自己的舰队那么久。” 罗吉尔闻言,一下子就软到在地,牙齿都开始打颤了。 他喃喃自语,满脸冒汗,想哭又哭不出来,只觉得手足无措,思想都逸散了。 “中校阁下!” 亚当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大晋太无耻了啊!打着和谈的旗号请菲利普斯长官过去,却痛下杀手…” “菲利普斯可是我们联合舰队的长官啊,他们这是在斩首!” “我们必须要为菲利普斯长官报仇!让大晋付出鲜血的代价!”“我们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和委屈啊!” 罗吉尔艰难爬了起来,眼眶通红,咬牙道:“必须报仇!必须!” 他攥紧了拳头,愤怒已经填满了内心,大吼道:“菲利普斯是我们荷兰的骄傲,我们必定要与大晋不死不休!” 亚当大声道:“至少在这次军事行动中,菲利普斯也是我们的长官,我们会尽全力打败大晋,为菲利普斯报仇!” “大晋的货船马上要到了,我们得全力夹击他们!不接受投降!” 罗吉尔重重点头,手微微颤抖着,死死盯着飞屿的方向,等候着大晋商船的到来。 亚当看到他的表情,微不可查地笑了笑,缓缓退后,最终离开。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 荷兰必和大晋不死不休,在这样的情况下,大晋这一战难活了。 就算周元还能挣扎,我都会亲自送他一程。 上了自己的巡洋舰,亚当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咧嘴道:“快去请柯勃·格兰特先生过来,我们要再细化一下计划,争取这一战打出一个未来。” 而在他们离开之后,陷入痛苦与愤怒的罗吉尔,却再一次听到了舰长的呼喊。 “中校阁下,东南方向有一艘小船驶来,好像是冲咱们来的。” 罗吉尔强忍悲痛,拿出单筒望远镜一看,却是身体一颤。 他连忙道:“是…是艾维娜女士!是她!” “不要开火!让她过来!”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太需要艾维娜女士了,他感觉自己已经处于最脆弱的阶段,如果有这位女士的安慰,那真是一种幸福。 被痛苦和悲伤淹没的罗吉尔,此刻无比感性,无比期望得到女人的关怀。 很快,可洛迪雅和法王毫无阻碍地上了船。 罗吉尔迎了过去,道:“女士,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这里?” 可洛迪雅眼含泪水,低着头道:“对不起先生,我现在的模样太狼狈了,但…我也是被迫无奈。” “我…我偷听到了周元的部署计划,被他发现了。” “我怕他对我动手,被迫逃亡。” 说到这里,她话音一转,道:“况且,况且周元…他是要全力对付你!罗吉尔先生,我必须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否则我…我下半生又该去哪里?” 听到最后一句话,罗吉尔差点哭了。 他在最脆弱的时候,收到了最爱的女人最坚定的表白。 她冒着生命危险逃出来,是为了给我送情报! 这一刻,罗吉尔觉得上帝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他这个可怜的信徒,所以派了艾维娜女士来拯救自己。 “女士!你已经上了我的船!你不会再有危险了!” “就算这一场战争再残酷,就算所有人都死去,我也会保护你的!” 可洛迪雅道:“先生,再过一会儿,大约二十分钟,周元要率领舰队全力进攻你们!” “他只派了一少部分军舰去管其他国家,留下了大部分军舰,只进攻荷兰舰队。” “你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做好准备啊!” “他差点杀了我,要不是我提前收买了他的护卫,我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罗吉尔当即怒气上涌,咬牙切齿道:“来吧!让他来!我会把他轰成碎片的!” “菲利普斯长官!还有艾维娜女士!我会让大晋付出代价的!” 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 鹬蚌相争 手中握着怀表,周元的面色逐渐变得沉重起来。还有十五分钟,战斗就要开始了。这一战实力悬殊如此之大,想要真正获得全面胜利,何等艰难。他的手逐渐攥紧,深深吸了口气,道:“下令,军舰挂帆,全速朝西北方向前进,与荷兰决一死战。”伴随着声音,烟花激1射,天空绽放出了红色的花朵。这一刻,无数人抬头朝天看去,他们都明白,大晋恐怕要全力进攻了。四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朝着荷兰总计九艘军舰冲去,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前提是不考虑其他国家的军舰。速度慢慢提了上去,越来越快,时间似乎走得更慢了。周元的掌心已经有了汗水,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起来。聂再荣吼道:“即将靠近!即将进入炮火范围!请元帅进舱!”周元没有拒绝,而是转头朝船舱走去。他已经不再是两年多前的那个初次海战的将领了,他知道自己安全的重要性,知道这一战只有自己有能力指挥。看到他进舱,李玉婠和素幽子对视一眼,也不禁松了口气,连忙跟着他走了进去。她们没有说话,生怕自己的话会影响到周元的判断。她们已经约好,尽量保持沉默,让周元把所有精力投入到战斗之中。……“来了!都来了!”舰长快跑过来,大声道:“罗吉尔长官,大晋的四艘巡洋舰护航着数十艘商船,已经跨过了飞屿,即将进入我们的伏击范围了。”“他们没有改变行进方向,甚至没有减速,不要命似的。”罗吉尔沙哑着声音道:“那么,周元呢?大晋海军的主力呢?”舰长道:“也来了,从西南方向而来,即将进入我们的炮火范围。”罗吉尔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他眼眶发红,满脸愤恨,咬牙道:“别管那些商船!有亚当去拦截他们!”“我们全力轰杀大晋海军主力,跟他们决一死战。”“打旗语!改变船身方向!对他们全力开火!”轰轰烈烈的战斗,终于展开。大晋共计八艘军舰杀来,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万炮齐名,朝着荷兰舰队轰炸而去。荷兰舰队当即反击,双方开始对轰,一时间炮火漫天,巨响惊世,整个海面都炙热了起来。黑烟与水雾缭绕,巨浪与炮火交织,双方一开打就是全力以赴,战争迅速进入白热化阶段。在北屿以西的英吉利军舰上,亚当·汉普登在单筒望远镜中看到这一幕,终于忍不住狂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上当了!他们终于上当了!”他本是镇定之人,此刻都不禁癫狂,因为这一战能获得的利益太多,会产生的影响太大。“菲利普斯!可惜你看不到了!都说你是当世最出色的海军将领,但你却被我正面击败了。”“你找周元合作,却忽略了大晋与荷兰的仇恨,忽略了他是一个极端民族主义者,他当然更倾向于和我们英吉利合作。”“周元啊周元,你何其愚蠢,有菲利普斯在,有荷兰舰队在,英吉利当然要与你们合作。”“但菲利普斯死了,荷兰舰队就可以利用,就会成为你的死敌。”“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还与你合作!”他手舞足蹈,大笑不已:“拼吧!拼吧!失去一条巡洋舰的荷兰舰队,实力和你现在差不多,八艘对九艘,最好全部打没!”“到时候我和东印度公司再趁机偷袭法兰1西和西班牙两支舰队…”“这片战场,就彻底是我主宰了!”“大晋这块肥肉!我要独吞!”“这足够让英吉利在短短几年或十几年之间,一举成为世界最强大的国家。”“而我也可以凭借这一份功劳,逐步晋升,最终成为英吉利的国王。”“我会被载入史册,成为人类最伟大的英雄和君主之一。”他还没有真正得意忘形,他继续用望远镜观察着,观察着大晋与荷兰的战争。他愈发欣喜,因为他发现二者像是见到仇人一般,打得昏天黑地,不可开交,完全是把对方往死里整。这种搏命式的对轰,还真是少见啊。直到此时,亚当才真正确定,周元和罗吉尔都真正上他的当了。“司令长官!大晋的商船还在往前跑!我们该出手了!”贾德·鲁宾的声音很沉稳。亚当却摇头笑道:“贾德阁下,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大晋的古话,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现在荷兰和大晋就是鹬蚌,他们打得不可开交呢。”“要是我对大晋的商船动手,那周元立马就察觉到我背叛了盟约,他就不会和荷兰死拼了。”“这个聪明人往往不会被‘沉没成本’遮住眼睛,他会立刻逃离的。”“我们不能出手!得等他们继续拼杀下去!”说到这里,他轻轻挥手,自信道:“别忘了,后边还有瑞典和葡萄牙呢。”……该停了!该停火了!周元隔着木窗,观察着外部的局势,惨烈的对轰让双方的船体损坏巨大,作战人员也一直在伤亡。仅仅是十多分钟的对轰,就已经足够让人崩溃了。他不断提醒着自己,不能再牺牲了,该下令了,这一场表演该结束了。但周元不敢结束。他怕,他怕提前撤离让亚当·汉普登产生警觉,他必须要等对方真正迷失,才敢撤退。但牺牲依旧在进行。这就是战争。周元双手扣着窗沿,低吼道:“十分钟!再打十分钟!”“十分之后,我们立刻后撤!”说完话,他直接往下跑,一路跑到了菲利普斯的房间。菲利普斯放下了望远镜,回头看向周元,咬牙道:“你真是个混蛋。”周元咧嘴道:“我们都受伤了,对不对?是不是必须合作了?”“如果没有真诚,如果没有决心,那大晋就和荷兰一起倒下了。”菲利普斯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逼我!”周元满脸狰狞,森然道:“大晋海军倒下了,陆地上还有数十万军队,他们杀不上来,我们最多倒退五六年!”“荷兰不一样,荷兰就那么大,这一次要是全部损失掉了,英吉利崛起了,荷兰连陆地都守不住,你们会成为殖民地。”“菲利普斯阁下,你作为当世最优秀的海军将领之一,你会因为个人情绪,而出卖国家利益吗!”菲利普斯直接一拳打在周元的脸上,冷冷道:“疯子!别叫了!除了合作我还能怎么选?”“赶紧放我出去,我要去见罗吉尔,我要告诉他,亚当才是叛徒!”周元心甘情愿挨了这一拳,然后伸出了手,笑道:“菲利普斯阁下,合作愉快,我们终于是真正的同盟了。”“虽然这样的同盟,不是你愿意看到的,但你不得不承认,你最终会是赢家,哪怕赢得没那么多。”菲利普斯深深吸了口气,握住了周元的手,道:“该停火撤退了!”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 谁是敌人 谁是盟友 “该停火了!”“该停火了!你想让我们死多少人!”菲利普斯一边朝上走,一边怒吼道:“这么打下去,我们实力损耗很大,而英吉利与东印度公司以逸待劳,完全不会畏惧我们。”“而且你最多只拿下了葡萄牙舰队,法兰1西和西班牙两支舰队还处于游离状态,不能靠几率去判断他们的立场选项,战争要讲究万无一失。”周元咧嘴笑道:“你是典型的富裕仗打太多了,可现在这一场战争,我们只能靠搏。”“演戏就要演得更真,我们越真,亚当就越兴奋,越渴望功绩。”菲利普斯回头道:“别把他想得太高明!他不过是一个出身显赫的贵族,不过是一个有点聪明头脑的年轻人。”“名垂史册的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他不会不心动的。”“汉普登家族是英吉利如今的缔造者之一,亚当完全可以凭借这一次的功劳,在许多年的经营之后,坐上国王的位置。”“他早已被这些丰功伟绩冲昏头了,立刻下令停火!”周元当即吼道:“聂再荣!打旗语!立刻后撤!吵黄尾屿方向去!”……手在颤抖。罗吉尔拿着单筒望远镜,手微微颤抖着,咬牙切齿道:“这就是东方!这就是大晋!他们还是那么不堪一击!”“仅仅是这点伤亡就坚持不住了?怪不得他们守不住濠镜和东番岛,怪不得东印度公司可以殖民他们的领土三十多年。”“给我追!一定要彻底打败他们!消灭他们!为菲利普斯长官报仇!”一方面是愤怒,另一方面是,最高长官牺牲了,罗吉尔如果打不出什么战绩,根本交不了差。于是随着血色烟花的爆开,闽粤水师八艘军舰开始撤退。而荷兰九艘军舰则是求追不舍,一边追逐,还一边开炮,一副不死不休的姿态。“哈哈他意识到了!他似乎意识到什么了!”亚当·汉普登放下了望远镜,看到这一幕的他忍不住捧腹大笑。“周元啊周元,他发现我迟迟没有出手,与他共同夹击荷兰舰队,直接慌了,吓得跑路了。”“可惜啊,你醒悟得有些晚了,荷兰舰队的实力是很强的,他们要黏住你,你是根本跑不掉的,只能停下来拼命。”“拼吧,拼吧,最好拼得一搜军舰都不剩,最好接舷作战,把所有人都打光。”贾德·鲁宾也有些高兴,这样的变化是他没有想到的。他只能感慨亚当阁下的睿智,然后低声道:“长官阁下,大晋的商船已经到了南北屿的海峡,我们要追吗?”亚当笑道:“追什么?有意义吗?葡萄牙舰队和瑞典舰队在前边等着他们呢,他们跑不掉。”“如果葡萄牙舰队和周元勾结了,那法斯特会立刻联系柯勃·格兰特,有东印度公司作为总预备队支援瑞典舰队。”“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考虑考虑法兰1西和西班牙。”贾德疑惑道:“考虑他们?难道他们也与大晋联合了?”亚当摆了摆手,道:“他们没有那个份量,现在荷兰舰队九艘军舰盯死了闽粤水师八艘军舰,但是别忘了,闽粤水师还有六艘战列舰,分别盯着法兰1西和西班牙.”“现在要立刻传令,让法兰1西和西班牙不许再犹豫,必须向各自盯着他们的三艘战列舰发起总攻。”“贾德啊,你或许不知道,周元的战争计划是,我率领英吉利舰队与他一起歼灭荷兰,同时,我说服东印度公司与这六艘战列舰一起,夹击法兰1西和西班牙。”“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晋这六艘战列舰是暂时没有接到周元的新命令的,他们还是会按照计划来进行。”“这是我们歼灭法兰1西和西班牙的好机会。”说到这里,他狰狞一笑,道:“荷兰和大晋两败俱伤,我们再歼灭了法兰1西和西班牙两支舰队,这意味着,我们在整个战场已经没有对手了。”“至于葡萄牙,呵,恐怕会吓得屁滚尿流。”“这一场战争的胜利,只有英吉利。”贾德皱眉道:“亚当阁下,你的计划非常完美,但…但要互动对盟友出手,到时候不好解释啊。”亚当大笑道:“解释个屁,他们损失惨重,而我赚得盆满钵满,此消彼长之下,他们实力就远落后于我们了。”“没有实力,他们敢喊冤吗?”“别废话了!通知柯勃·格兰特,准备和闽粤水师合作,夹击法1兰西和西班牙两支舰队。”于是,旗语命令就这么打了出来。法1兰西舰队的专人看到这一幕,当即下来禀告。卡内基·亚尔林皱眉道:“他们没有出手拦商船,把难题留给葡萄牙舰队和瑞典舰队。”“而另一边,荷兰舰队和闽粤水师又打得难解难分…”“这到底谁是大晋的盟友啊,怎么越看越不像荷兰,而像是英吉利啊!”他在甲板上沉思了片刻,脑子始终想不明白。身旁的官员低声道:“长官,葡萄牙的司令西蒙·罗德里克说,荷兰才是大晋的盟友,但现在那边都打得要死要活的…”“说明他在说谎!他在帮英吉利说话!”“如果他不出手拦截大晋的商船,则说明他是大晋的盟友,英吉利也是。”卡内基连忙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对,有道理。”“立刻派出小船,去侦查也一下,看葡萄牙是不是动手了,尽快回来禀告。”官员当即道:“那我这就去安排。”卡内基深深吸了口气,道:“打旗语,把命令传给西班牙舰队,我们这边就先跟那三艘战列舰装模作样打一打,见势不对,就立刻撤退。”于是,法兰1西共计六艘军舰,朝着前方的闽粤水师三艘战列舰杀去。他们本想应付一下,却发现闽粤水师三艘战列舰突然不躲了,像是疯狗一样对着他们就冲过来,开始打1炮。卡内基也是吓得躲进了船舱内,瞪眼道:“狗日的,他们疯了?三艘战列舰就对着我们冲,不要命了?”身旁的官员道:“他们不可能是蠢货,否则当初葡萄牙和荷兰为什么会失败?”“他们这么做,必然是有理由的,会不会是有援军?”卡内基道:“援军个屁!他们总共十八艘军舰全部露面了的!”官员道:“那没理由啊,他们不可能真疯了啊!”卡内基皱着眉头,疑惑道:“不会是…我们内部还有叛徒吧?如果是那样,老子危险了啊!”“快!观察四周!一旦有不对!咱们就跑!” 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章 我到底在打谁啊 “打旗语,请求与瑞典舰队接舷。”西蒙·罗德里克说出了平静的话语,他在南北屿以东的区域,对战局的了解并不明朗,但在望远镜中看到了大晋的商船过来,则说明一切似乎真的在按照周元计划发展。如此一来,是该表态的时候了。不能再犹豫了!身旁的舰长疑惑道:“长官,大晋的商船马上来了,这时候接舷,怎么阻击?”西蒙脸色一沉,冷冷道:“执行命令!”而另一边,法斯特·艾弗里看到了对方的请求,也是愣了一下。他疑惑道:“都这个时候了,接舷过来干嘛?难道西蒙有什么情报?”看着对方的巡洋舰缓缓过来,法斯特有些犹豫,但还是咬牙忍了。于是接舷,于是西蒙跳上了甲板。他看了四周的守卫一眼,随即笑道:“法斯特将军,不至于这么紧张吧?你和罗吉尔有仇,又不是和我有仇。”法斯特道:“大晋的古话,防人之心不可无,请阁下理解,是有什么事吗?”西蒙道:“有,而且是很简单的事。”“我替大晋兵马大元帅卫王殿下传话,请瑞典舰队退出这一场战争。”法斯特脸色顿时一变,瞪眼道:“你!你也叛变了!”西蒙平静道:“法斯特阁下,卫王殿下找你谈过,还给了你一百万两白银,你不遵守约定啊。”法斯特这下是火冒三丈了,当即摊手道:“老子一分钱都没拿到啊!别以为我不知道!肯定是他在捣鬼!他怂恿罗吉尔来抓我的!”西蒙看了他一眼,道:“所以,罗吉尔为什么要接受这种怂恿呢?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荷兰区域的住所呢?”“为什么菲利普斯元帅一直消失呢?”“有没有可能,卫王殿下与荷兰,早已达成了结盟?”法斯特冷笑道:“别骗人了,亚当阁下已经说了,他才是与大晋结盟的那个,要不然他怎么会不阻击大晋的商船。”西蒙眯着眼,咧嘴笑道:“他不把自己捡出去,让你对大晋的商船出手,到时候再归还周元那一百万两银子,他是好人,你是凶手…”法斯特已经在流汗了。西蒙道:“阁下,其实你心里很乱,你也分不清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对吗?”“接受我的建议吧,现在就直接离开,虽然什么都没赚到,回去免不了责罚,但总比死在遥远的异国他乡要好。”“况且,等这一场战争结束,联合舰队各个国家都损失惨重的时候…你或许还会被国王表彰呢。”法斯特咬了咬牙,最终低下了头,道:“如果我逃了,亚当到时候回国,肯定会找我麻烦的。”西蒙道:“荷兰会保护你,菲利普斯阁下会保护你,这是承诺。”“另外,我可以向你保证,亚当回不去了,他注定要死。”法斯特沉默了。他在原地踱步,最终无奈摇头道:“对不起,我承认我没有勇气反抗亚当,我不接受你的建议。”西蒙顿时眯起了眼,缓缓道:“看来,你选择了最悲惨的结局。”“那么作为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法斯特·艾弗里,葡萄牙舰队将会对瑞典舰队正式宣战,为了保护大晋的商船,我四艘军舰将与你们不死不休。”法斯特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他张大了嘴,指着西蒙道:“你、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西蒙道:“我已经做好了为牺牲的准备,你杀了我,那葡萄牙舰队会知道该怎么做的,你也活不了。”法斯特快哭了。他哆嗦着,哽咽道:“那…那我不出手…我放大晋的商船走…”西蒙笑了起来,淡淡道:“我还是那个建议,法斯特阁下,相信我,我是在为你考虑。”“这一场战争,你把握不住。”法斯特满头大汗,突然道:“如果…如果我投诚大晋和荷兰呢?”西蒙也愣住了。他瞪眼道:“真没想到,你还有如此智慧。”……这一战,清醒的人是少数。至少刘哲就是懵逼的。他带领巡洋舰护航商船,一路往前,到处都是敌人,但却没有一个对他动手的。这直接把他脑子都干坏了。尤其是看到敌军舰队上打出“一路顺风”的旗语之后,他更是目瞪口呆。“不是说…这一战会很惨烈吗?怎么…怎么全成朋友了?”他整个人都傻了,但依旧按照原来的计划,朝着黄尾屿方向而去。而此刻,法兰1西舰队,卡内基也是头疼无比。大晋三艘战列舰穷追猛打,像是疯狗一样。他虽然也下令予以还击,但始终不敢放开了打,他怕对方真的有援军啊。他还在等,等一个消息。而小船逐渐靠近,船上的士兵爬了上来,直接就喊道:“司令长官!大晋的商船直接通过了!葡萄牙舰队和瑞典舰队都没有开炮!”“甚至…甚至他们打出了一路顺风的旗语!”卡内基当即瞪大了眼,喃喃道:“他妈的一路顺风?他们在搞什么?怎么全他妈是大晋的盟友?”“那、那老子在打谁啊!”他一瞬间反应过来,直接吼道:“英吉利!英吉利和葡萄牙才是大晋的盟友!”“瑞典早就被英吉利控制了!”“这三个叛徒,竟然还污蔑荷兰舰队,结果他们一炮不发,荷兰舰队打生打死…”话音刚落,副官从另一侧甲板跑来,喘着粗气道:“长官!长官!不好了!”“东…东印度公司两艘巡洋舰、三艘战列舰,从北方海域朝我们杀过来了。”这一刻,卡内基直接跳了起来。西边是大晋三艘战列舰,北边东印度公司五艘军舰,东南方向是钓鱼本岛…老子这是被夹击了!“亚当!我曹你亲娘,你个婊1子养的!你踏马自己背叛联合舰队,还把东印度公司也挖了过去。”“狗日的,老子怎么忘了汉普登家族也是东印度公司的股东!”副官忍不住道:“长官,现在怎么办啊,现在我们被夹击了,足足八艘军舰啊,万一英吉利再动,我们就彻底玩完了。”卡内基猛吞口水,当即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大吼道:“朝北突围!朝北突围!”副官吓得手一抖,急道:“长官,北边可是有五艘军舰啊!西边只有三艘…”卡内基吼道:“放屁!愚蠢的东西!我就算是把大晋的战列舰全灭了!能捞到什么好处?”“还不如跟东印度公司打,消耗他们,我们也好过点。”“等回了国,老子才能问他们要赔偿!”“不然大晋会给我们赔偿吗?蠢货!”他大口喘着气,终于吆喝道:“别管了!直接干!干东印度公司他吗的!老子不可能让亚当好过!”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 越乱越好 “亚当长官,法兰1西舰队没有向闽粤水师还击,反而向东印度公司出手了,六艘军舰不遗余力向北突围,柯勃·格兰特阁下正在全力阻击。”贾德·鲁宾汇报着战况,并请示道:“我们是否需要派出部分力量支援?”亚当·汉普登摇了摇头,道:“不必,我早就猜到卡内基会向北突围,法兰1西这种低等民族向来很仇视我们,愚蠢的他在慌乱关头,必然第一时间是不想让我们好过的。”“他那个糊涂脑子,只能凭借战场的局势,猜到我和大晋已经达成了联盟,但绝对猜不到大晋也被我算在其中。”到处都在打仗,就英吉利舰队还在坐山观虎斗,这让亚当心中更加满意。他坐了下来,笑道:“格兰特阁下派出了两艘巡洋舰、三艘战列舰阻击法兰1西舰队,再加上后方穷追猛打的闽粤水师三艘战列舰,一共八艘军舰,足够拿下卡内基了。”“毕竟,他蠢猪式的指挥,无法做到以弱胜强。”贾德·鲁宾点了点头。他继续汇报道:“葡萄牙舰队并没有对大晋的商船出手。”亚当笑道:“当然不会出手,因为周元已经想办法和葡萄牙舰队达成了联盟,葡萄牙也希望依靠大晋的崛起,换取相应的资源,打算重新回到辉煌时代。”“但他们当然想不到,大晋这一次会惨败,而葡萄牙也会因为这一次的豪赌,丧失更多的殖民地,彻底沦为边缘国家。”贾德·陆兵皱眉道:“可是…长官,瑞典舰队竟然也没有开火…”亚当愣了一下,随即讥讽道:“他们就两艘船,也能算舰队吗?真会给自己贴金啊。”“应该是西蒙搞定了他们,法斯特是个懦夫,轻微的恐吓都能把他吓出屎尿来。”“不必理会,大晋的财富早晚是我们的,现在我更关心的是…西班牙舰队那边怎样了?”贾德道:“大晋的三艘战列舰已经对他们开火,东印度公司剩下的两艘战列舰、两艘巡洋舰也包围了上去。”“但西班牙舰队并未应战,在包围还未合拢的时候,就开始朝南逃跑了,但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亚当缓缓笑了起来,还轻松地伸了个懒腰。他看着灿烂的阳光,兴奋道:“贾德阁下,你看清楚这个战况了吗?”“法兰1西和西班牙已经陷入了巨大的困境,荷兰和大晋又在进行生死拼杀,大量的弹药和战斗人员都在被消耗,而我们英吉利,现在稳稳停在这里。”“我们只要出手,胜负的天平就会瞬间发生变化,这就是我对大规模海上会战的掌控力。”“只需要一天,荷兰、大晋、法兰1西、西班牙就会被巨大消耗,或许还会出现全军覆没的情况。”“到时候,我们再出手收拾残局,谁能挡得住?”贾德·鲁宾疑惑道:“可是长官,这样一来,东印度公司的损失也会很大,他们可是我们的盟友。”亚当捧腹笑道:“屁的盟友,这一场战争的胜者只能有一个,那就是英吉利。”“我们家有东印度公司的股份没错,但却只是很小的一部分,等他们元气大伤了,而汉普登家族会在我的带领下达到巅峰,到时候连东印度公司都会被我拿下!”“这一场战争,决定了太多东西,是会真正载入史册。”他敲了敲桌子,道:“去我卧室一趟,把我珍藏的那两瓶香槟拿出来,现在我要好好喝一杯!”“为了庆祝这一场伟大的胜利,我真应该喝一杯!”……西班牙舰队,奥卡西·史丹尼也在喝香槟。他是一个老将了,他知道在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样的事。所以他看到法兰1西停火,他也停火,看到局势乱了起来,友军突然杀来,他也不紧张,直接跑。战争混乱?局势颠倒?友军?敌军?如何判断真假?其实没必要想那么复杂,远离即可。只要不参与战争,那战争再乱又有什么关系?“长官!大晋的战列舰还在追我们!”舰长急得连忙跑了过来。奥卡西叹了口气,道:“你也是舰长级别的中校长官了,为什么面对事情总是那么慌张呢?追来就追来嘛,本就是敌军,追来有什么奇怪的。”舰长又道:“可是,不单单是大晋追来了,东印度公司还来了四艘船,从东边包围过来,对我们开火了。”奥卡西摆手道:“不必重复,开炮声那么大,我能听不见吗?”“打就打嘛,我们走我们的,他们能追多远?大不了追到巴达维亚去呗。”他把香槟一口饮尽,缓缓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没见过大场面,一点小小的变故就吓得你们慌乱不已。”“我却倒是希望战局越乱越好,只要乱,我们就有机会,否则你怎么跟荷兰争?怎么跟英吉利争?”“让他们打,打生打死,打到最后全部没了,我们再回来收拾残局。”舰长急得跺脚,大声道:“不是啊长官,不是那样的,还有…葡萄牙舰队和瑞典舰队共计六艘军舰也杀来了!”奥卡西道:“没关系,不就是…啊?”他猛然回头,瞪眼道:“你说什么!葡萄牙舰队和瑞典舰队?他们疯了吗!”“不是!我们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吗!全部都要来进攻我们!”“快!快把望远镜给我!”……站在甲板上,拿着望远镜看着前方,西蒙·罗德里克缓缓笑道:“一个将领,就是该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最明智的决定。”“其实攻击西班牙舰队,并不在原本的计划之中,但目前的局势已经是这样了,大家都不好过,凭什么要让西班牙好过?”“先打他们一顿再说,能消灭就消灭,不能消灭再想其他办法。”“法斯特阁下,你说对吗?”法斯特·艾弗里嘿嘿一笑,道:“我哪里知道对不对,我就知道跟大晋走、能打胜仗。”“其他的我不在意啊,我只想赢。”西蒙笑道:“你猜奥卡西那个老东西会怎么选?”“我觉得他这种聪明人,一定会做出选择的,毕竟战列舰的速度是不如巡洋舰的,一直往南逃,他的战列舰很快会被我们巡洋舰追上,最终陷入战斗。”法斯特摇了摇头,道:“不太懂海战,哎,我也就是家族势力大,不然也混不到这一步。”而此刻,西班牙的战列舰上,奥卡西一拍大腿,气得大吼道:“乱了,全他妈乱了!”“既然如此,就再乱一点!”“别跑了!回头打!”“先打大晋!再打葡萄牙!再打东印度公司!”“老子就不信!战局变化到了这一步就不停了!肯定还会变!” 第一千三百八十五章 事情的真相 “太可笑了!太幽默了!太有戏剧性了!”亚当·汉普登听到消息之后,整个人都笑疯了。他捧着肚子道:“葡萄牙和瑞典舰队,去围堵西班牙了?哈哈哈哈!”“西蒙·罗德里克真是个愚蠢到滑稽的白痴啊!他真把我们当成生死盟友了,主动出击,协助我们作战。”“当然了,在他的视角之中,葡萄牙、大晋、英吉利和东印度公司才是联盟,其他全是敌人。”“但这的确有点好笑,好笑到…这不像是战争,像是莎士比亚的戏剧。”“只是对于他们来说是悲剧,对于我们来说,是喜剧。”贾德·鲁宾适时说道:“长官阁下,莎翁的戏剧,本就是悲喜交加的。”亚当一愣,随即拍手道:“等凯旋之后!一定要请剧作家们把这一战创作出来!大演特演!让我的事迹传遍全世界!”他喝了一口香槟,道:“现在的局势更明朗了,法兰1西跑不掉,西班牙也跑不掉,荷兰和大晋两败俱伤,葡萄牙也加入了战斗,东印度公司投入了全部的战力。”“贾德中校,我们即将收拾残局,完成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胜利!”“一国之力!打败了世界数个顶尖国家!而且没有耗费太大的代价!完全依赖于智慧!”“快!快来碰一杯!”贾德有些犹豫,但还是接过了酒杯,两人轻轻碰杯,一饮而尽。……罗吉尔拿着望远镜,看着前方还在逃命的闽粤水师主力,也不禁发出了冷笑。“他周元不是军神吗?不是战功赫赫吗?就这点本领?”“才打多久就受不了了?就这样的毅力也配称之为军人?”“可洛迪雅女士,我发誓会为你报仇!”可洛迪雅听得浑身尴尬,实在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挤出笑脸,道:“罗吉尔先生,您真是英勇。”“哈哈!”罗吉尔仰头笑道:“因为我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也是一个骑士!”可洛迪雅翻了个白眼。而法王也闲得没事儿,百无聊赖地吹着口哨。反正身边几个人叽里咕噜说那些王八羔子的话也完全听不懂,还不如玩儿呢。“罗吉尔这个沙比满脸猪相,还真以为能抱得美人归呢。”他嘟囔着说了一句。而罗吉尔则是转头朝他看去,疑惑道:“这位勇士,你在说什么?需要可洛迪雅女士翻译一下吗?”可洛迪雅随即翻译了过去。法王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笑你这个王八蛋蠢呢,摆明了美人计都看不懂,还以为美女会倒追你,拜托你看看自己多大年龄了好吗,家伙事儿都不管用了吧。”“另外你也别觉得自己是好东西,你他妈也是侵略者,等事情办完了,老子他妈宰了你个狗东西!”说话间,他伸出手去。罗吉尔听不懂,于是伸出手和法王握在一起,微笑着点头。可洛迪雅无奈道:“楚大侠,你这要我怎么翻译?”她只能翻译道:“这位勇士在表达担忧,他怕回到大晋遭到报复。”罗吉尔道:“没事!我会消灭周元的!”话刚说完,他就愣住了。因为前方大晋的战列舰,竟然打起了旗语,说请求接舷。这就把他干蒙了,瞪眼道:“接舷?这是要谈判吗?可笑!杀了我们的最高长官!哪有谈判的余地!”可洛迪雅已经无语了,干脆低下了头叹气。而很快,旗语再次打出——“这是命令”!“他妈的!”罗吉尔拿出望远镜朝那边一看,却是突然身体一震。他看到了战列舰上,菲利普斯元帅正挥着手,友好地打着招呼。啊?我看到了什么?我出现幻觉了吗?罗吉尔连忙揉了揉眼睛,再次朝前看去。而恒勇舰上,周元则是笑道:“圣母姐姐,你内力深厚,帮我喊一声嘛,就说菲利普斯没死,就在我们船上,让他停火。”李玉婠忍不住扬起了下巴,得意道:“我以为真用不着我呢,原来还是有让我帮忙的地方呀。”周元尴尬一笑,道:“圣母姐姐拜托了。”于是李玉婠凝聚内力,直接喊了起来。罗吉尔瞪大了眼,看向可洛迪雅,道:“这是谁的嗓门,这么大?”可洛迪雅道:“是一个奇女子,她说,菲利普斯没死,就在恒勇舰上,让你停火。”罗吉尔愣住了。然后他又拿起了望远镜,朝前看去,果然又看到了菲利普斯阁下。可洛迪雅笑道:“罗吉尔先生,停火吧,菲利普斯阁下的确没死。”罗吉尔反应不过来。他猛吞口水道:“女士,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可洛迪雅道:“我过来之前,还在船上和他一起喝咖啡呢。”“是他,派我过来的,就是为了引导你作战。”前方大晋的军舰已经停下了,双方越来越近,几乎要再次进入大炮射程了。罗吉尔再次拿出望远镜,这下就看得很清楚了,的确是菲利普斯阁下。于是,他忍不住问道:“可洛迪雅女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洛迪雅道:“菲利普斯阁下和大晋的卫王,一直在演戏,他们对战争有着充足的计划,目前的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我过来引导你,也是为了这一刻,为了麻痹亚当·汉普登。”“是的,罗吉尔阁下,你想的没错,我一直听命于菲利普斯阁下。”幸福来的太突然,罗吉尔几乎不敢相信,他忍不住吼道:“不许开火!接舷!快接舷!”“太好了!菲利普斯阁下没死!太好了!”但他很快又冷静了下来…可洛迪雅女士说,她一直听命于菲利普斯元帅…那、那她对我的爱意,都是假的?都是在演戏?实际上,她…她还说,在船上陪菲利普斯阁下喝咖啡…难道她…她已经被菲利普斯…想到这一点,罗吉尔感觉自己的心好冷。他下意识就看向了可洛迪雅,却发现可洛迪雅也正看着他。“女士,你…”罗吉尔的话被打断了。可洛迪雅直接道:“罗吉尔先生,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我靠大晋的出口贸易吃饭,也靠大海活着。”“可是,掌控大海的菲利普斯阁下和掌控大晋贸易的周元,合作了。”“我的命脉,被他们牢牢掌握。”“有些事,我身不由己。”罗吉尔的心直接碎了,他嘶哑着声音道:“为什么!为什么骗我呢!”可洛迪雅连忙道:“不!先生!我没有骗你!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只要是关于感情的,都是真诚的。”“我只是在表达,菲利普斯阁下…他一如既往…渴望得到我…”“而我,快撑不住了…”“虽然我一直坚持着,但战争结束后呢?我恐怕就难以逃脱了。”罗吉尔的心又瞬间活了过来。他当即道:“女士!对不起!我误会你了!”“请你放心!我…我一定…一定帮你实现自由!”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 三方势力的角逐 菲利普斯再一次踏上了荷兰舰队的甲板,他的心也终于踏实了不少。看着罗吉尔等人狼狈的模样,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道:“遇到变故就慌乱,不知道从根本上分析矛盾,找准自己定位,你当的什么将军?”“一个领袖,背负着多少人的生命,背负着整个国家的命运,你竟然被仇恨蒙蔽双眼,做出各种错误的判断,罗吉尔,你真让我失望。”他说的都是真心话。但罗吉尔听来,心中却不好受。他很想反驳,为什么你和大晋谋划这么大的战役,不跟我商量?难道我就不值得信任吗?为什么我苦苦支撑,却得不到你的认可,反而是一顿埋怨?你把话说得那么好听,为什么却打着艾维娜女士的主意?“菲利普斯长官,属下知错了,现在局势复杂,还请您做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罗吉尔鞠躬,选择了以大局为重。菲利普斯道:“周元,你消息灵通,现在的局势怎么样了?”周元摇头道:“根本不知道,在这个海上,消息很难传递,仅靠烟花信号是做不到信息的交互的。”“但我可以断定的是,亚当绝对还没有出手,他要保存实力,收拾最后的残局。”菲利普斯道:“关键就在他那里,我们要制定一个计划,让亚当吃一个大亏,一举歼灭英吉利舰队。”周元坐了下来,缓缓道:“是有一个办法,虽然冒险,但绝对值得一试。”菲利普斯皱眉道:“你总不会想要接舷吧?亚当不会那么蠢。”周元笑道:“如果我选择接舷,那亚当必然配合你们直接歼灭闽粤水师,他会直接开炮。”“但如果是你们接舷呢?”菲利普斯陷入了沉思,郑重道:“如果我荷兰舰队要接舷亚当,那他可能会理解为,我们不愿意独自牺牲,要把他们拉下水。”“在这种情况下,亚当应该会选择出手,和我们一起,炮轰闽粤水师。”周元道:“然后在关键时候,你突然倒戈,我们一起夹击英吉利舰队,彻底消灭他们。”菲利普斯眯起了眼睛,淡淡笑道:“你不怕我不倒戈,干脆和亚当一起消灭你们?”周元道:“这个可能性已经不大了。”“你独赢,或者英吉利一起赢,你会选前者。”“和英吉利一起赢,或者和大晋一起赢,你会选后者。”“地缘政治决定了很多东西,你是聪明人,你当然宁愿看到大晋崛起,也绝不希望看到英吉利崛起。”“你总不会认为,你现在还有机会独赢吧?”菲利普斯叹了口气,无奈道:“果然,你什么都算好了,那就演一场戏吧!”“演一场荷兰舰队溃败,寻求英吉利舰队帮助的戏码,让亚当好好过一把主宰战争的瘾!”于是,周元回到了恒勇舰。于是大晋八艘军舰万炮齐鸣,朝着荷兰舰队轰杀而去。荷兰舰队一边还击,一边后退,逐渐朝着英吉利舰队靠近。……“回来了!亚当阁下!荷兰舰队回来了!”贾德·鲁宾一边喊着,一边把单筒望远镜递给了亚当。亚当·汉普登接过来朝东南方向看去,忍不住冷笑道:“所以啊,一个国家出现了一个过于优秀的将领,也不是好事。”“菲利普斯太过出色,以至于荷兰舰队太过依赖他,也忽略了其他将领的成长。”“他一死,其他人都乱了阵脚了,都不会打仗了。”“像罗吉尔这种蠢货,要他指挥整个舰队九艘军舰,那怎么行呢。”贾德点头道:“我也没想到,他九艘军舰会被大晋八艘军舰打回来,关键闽粤水师的指战水平很低,不该打不过才对。”亚当道:“指挥愚蠢,下边的人自然也发挥不出实力了,不过罗吉尔至少有一点聪明,就是他看到自己打不过了,也不愿意把自己拼光,而是朝我们这个方向逃过来。”“他想要我们出手,帮他一起进攻大晋,瞧,旗语都打出来了。”贾德道:“那我们现在要出手吗?”亚当笑了笑,道:“当然要出手,再不出手,那我们不就成了勾结大晋那个了吗?”“到时候引起连锁反应,罗吉尔仇都不报了,直接投靠大晋,那就坏了。”说到这里,他把香槟一饮而尽,道:“我们帮荷兰,则大晋败,我们帮大晋,则荷兰败。”“这种掌控战局、决定胜负的滋味,真是不错呢。”他站了起来,沉声道:“打旗语!告诉罗吉尔!我们将会出手!”“是!”贾德当即下了命令。紧接着,亚当又道:“不能全力出手,要更进一步消耗荷兰舰队,让他们充当主力和大晋死拼,而我们在旁边策应,给大晋压力。”“这样一来,大晋全军覆没,荷兰舰队也剩不下几艘好船…那时候,我们再炮口一转!对着荷兰开火!”“战争的胜利,就彻底属于我们英吉利了。”于是,英吉利舰队四艘战列舰、六艘巡洋舰全部出动,朝着闽粤水师杀来。他们并没有靠得很近,只是不断游离,偶尔开几炮。周元和菲利普斯各自指挥着自己的舰队逐渐走位,在对轰的同时,企图把英吉利舰队往中间夹。但英吉利舰队很狡猾,一直保持着身位,始终没有完全进入两方舰队的炮火射程内。船舱中,罗吉尔忍不住道:“菲利普斯阁下,亚当·汉普登不上当啊,他不肯当主力。”菲利普斯缓缓道:“我们也不当,即使周元几乎成了我们的盟友,但也有可能背叛,不能给他和英吉利夹击我们的机会。”这下好了,闽粤水师、荷兰舰队、英吉利舰队,在南北小岛、钓鱼本岛和北屿之间的海域,站位形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谁也不愿进,谁也不愿意给夹击的机会。贾德·鲁宾忍不住道:“罗吉尔也不愿意当主力,而是游离,他在等我们出手。”亚当忍不住笑道:“他还是聪明的,心中估计怀疑我们在和大晋联合吧,而大晋…周元向来谨慎嘛,他现在估计也看出来了,老子把他卖了,哈哈。”“等吧!我急什么?”“罗吉尔和大晋有血海深仇,而且经过了大量的消耗,该急的是他。”“周元兵力分散,另外三艘战列舰处境也不好,加上消耗也大,他当然也急。”“反正我们不用急。”“总会有一个人要豁出去,做那个拼命的人,但一定不是我。”他看向贾德,信心满满道:“来!把香槟添上!我们再喝一杯!”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 战局突变 奥卡西·史丹尼看着三方追兵全部杀来,一时间也是头疼无比。 逃肯定是逃不掉了,除非舍弃自己的战列舰,但回头…怎么打? 闽粤水师三艘战列舰,东印度公司两艘战列舰、两艘巡洋舰,葡萄牙和瑞典加起来又是各三艘。 他妈的,算下来足足十三艘军舰,打个屁啊打! “乱是吧!啊!别以为老子就处理不了乱局!” 奥卡西咧着嘴,大吼道:“回头!直接干!跟他们打!” 舰长懵逼了,连忙道:“司令长官,我们就六艘军舰,打不了啊,回头就是死。” “去你妈的!你懂个屁!” 奥卡西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乱局,再乱的局势,内部也一定潜藏着秩序,这是我们还没把握住。” “多年的经验告诉我,现在只能回头,挑着打,挨个打。” 他吼道:“立刻下令!向大晋三艘战列舰发起攻击!” 舰长道:“另外的呢,另外还有足足十艘船呢。” 奥卡西冷笑道:“让他们轰!有本事把我们全军覆没!” 于是西班牙舰队在绝境之时掉头,朝着大晋三艘军舰穷追猛打。 大晋三艘战列舰也不是傻子啊,一边还击,一边往后撤。 与此同时,葡萄牙瑞典舰队与东印度公司舰队,朝着西班牙猛轰,数百门炮弹开炮,直接把西班牙舰队轰傻了。 大风吹拂,炮弹横飞,巨浪滔天,西班牙舰队受到巨大的创伤,所有人都动员了起来,修补船舱,装填炮弹。 “别打了!” 奥卡西指着另一边,道:“葡萄牙舰队和瑞典舰队太嚣张了,干他们!两个小国跟我们装什么!”于是,西班牙六艘军舰又朝葡萄牙瑞典舰队杀去。 但东印度公司和大晋战列舰又开始偷袭,打得西班牙惨不忍睹。 他们这种顾头不顾腚的打法,显然是吃了大亏。 舰长都忍不住道:“司令长官,不能这么打啊,哪怕分兵呢,哪怕有点战术啊!” 奥卡西看着战场的情形,冷笑道:“我还不信摸不准这个窍门了!” “要个屁的战术!战略才是最重要的!” “混乱中一定有秩序!只要我们抓住!就能活!” “现在,朝着东印度公司四艘军舰开炮!快!全力进攻!” 于是,西班牙舰队再次掉头,朝着东印度公司杀去。 炮火横飞之间,战局却突然有了变化。 大晋三艘战列舰不偷袭西班牙了,转头也朝东印度公司进攻。 另一边,葡萄牙瑞典舰队也像是变脸一般,朝着东印度公司杀去。 现在也是三打一,只是角色好像调换了。 奥卡西·史丹尼顿时大笑道:“老子就说肯定不会特别乱吧!还是有逻辑可循的!” “快!配合咱们另外双方盟友,把东印度公司往死里干!狗日的柯勃·格兰特,敢捅老子后面,老子这次要弄死他!” 舰长懵逼了。 他看着战场形势突变,一时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能喃喃道:“好怪啊,怎么这么怪…闽粤水师和葡萄牙瑞典舰队,怎么突然帮我们了?” 奥卡西道:“你懂个屁,三个势力追我们,总不能全是一个阵营的吧?要是真那样,大晋至于他妈这么难吗!”“老子分不清谁是谁,就挨个揍一遍,总会找到朋友和敌人的。” “现在看来,大晋和葡萄牙瑞典是一方的,东印度公司又不知道和谁结盟。” “管他妈的!到时候谁强就跟谁!打不过就加入!” 随着战场局势的对调,那威力就又不一样了,相当于十五艘军舰打东印度公司四艘军舰,这怎么顶得住。 关键是,战局变得太快,东印度公司根本来不及掉头跑啊! 一边掉头一边挨揍,头倒是掉过去了,两艘巡洋舰已经被轰烂了。 奥卡西看得痛快得很,一肚子气终于有地方发泄了,更是追着剩下两艘战列舰穷追猛打。 而此时此刻,钓鱼本岛西北海域的战局,也迎来了变化。 卡内基·亚尔林豁出命去突围,六艘军舰对着东印度公司五艘军舰冲,遭到了顽强的阻击,双方拼得损失惨重。 而副官却传来了坏消息:“不好啊长官!大晋的三艘战列舰也跟上来了!我们得快点突围啊!” 卡内基满头大汗,此刻哪里还有一点优雅,他跺脚道:“老子倒是想快一点!但柯勃·格兰特这个婊1子养的,刻意跟我过不去啊!” “现在双方对轰,哪里跑得过闽粤水师。” 副官又道:“不对啊!长官!闽粤水师从我们旁边过去了!往北去了!” “啊!他们突然向东印度公司开火了!” “长官!咱们要把握机会啊!” 卡内基吞了吞口水。 他是懵逼的。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大晋要干什么。 他就知道,好像可以突围了。“快快快!快!” 卡内基连忙吼了起来,大声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就干东印度公司!六打五没办法,九打五总可以了吧!”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东印度公司完全没法招架,本来就损失巨大的牠们,根本挡不住大晋和法兰1西的同时轰击,于是连忙朝东,朝着英吉利舰队的方向而去,寻求支援。 战局与敌我的变化如此之快,东印度公司成了最大的冤家,而英吉利舰队上,贾德·鲁宾通过望远镜看到这一幕,也是吓懵了。 他连忙跑到亚当跟前来,颤声道:“不对啊长官!柯勃·格兰特阁下在被围攻,逃到我们这边离开了。” “啊?” 亚当愣了一下,连忙拿起望远镜一看。 这一刻,他当即冷笑道:“好!好好好!周元不愧是个人物!他竟然看出了我背叛了!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命令传了过去!” “既然如此,我们就提前收尾吧!” “给荷兰舰队打旗语!对闽粤水师主力发动总攻!” “拿下了他们!其他的不足为患!” 于是,看了老半天戏的英吉利舰队,终于参战了。 足足十艘军舰,全部朝着闽粤水师轰杀而去。 “上当了!终于上当了!” 聂再荣不禁激动道:“节帅!我们快还击吧!” 周元冷冷一笑,眯眼道:“传我命令!闽粤水师舰队主力!朝荷兰舰队发起总攻!” 聂再荣当即惊在原地,失声道:“谁?” 周元道:“朝荷兰舰队!发起总攻!执行命令!” 聂再荣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他不明白,只能选择执行命令。 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章 大国恒勇 黄昏,残阳如血。 波涛起伏的海面上,泛着腥浓的红光,不知是夕阳所致,还是鲜血晕染。 烽烟飘荡,冷风吹拂。 菲利普斯的头发已经散乱,眼角的皱纹又多了几道,每一道都蕴蓄着岁月的沧桑。 炮弹袭来,船身动摇,罗吉尔先是愣住,然后破口大骂:“周元真是个王八蛋!他为什么对我们开炮!” “难道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要选择和英吉利合作吗!” “把我们打没了,他就能讨到好吗!” 他回头看向自己的长官,忍不住吼道:“现在怎么办啊!菲利普斯长官!我们要不要还击啊!” 菲利普斯面色沉重,目光之中带着忧虑。 他看向罗吉尔,苦叹道:“罗吉尔中校,如果你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看不懂,我将来怎么敢把荷兰舰队交给你?” 罗吉尔呆在了原地,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菲利普斯道:“战争,首先就要看懂战略,然后看懂执行。大晋是和我们结盟了,但他们有能力强迫我们执行什么吗?” “英吉利对他们开火,他周元敢还击吗?” “大晋和英吉利一旦陷入对轰的局面,你认为我们荷兰舰队会出手帮忙吗?” “我巴不得他们对轰到死!” 菲利普斯一拍桌子,咬牙道:“他们两败俱伤了,我们战斗力还保持得不错,那这场战争最终是不是我们接管?” “他周元对我们开火,是逼我们出手。”“否则,英吉利打他,他打我们,受益的只有英吉利。” “我们不可能让英吉利受益,而与大晋一起去死…” “我们只能…向英吉利开火,而且必须快!” 他看向罗吉尔,吼道:“还不下令!” 罗吉尔如梦初醒,连忙下达命令。 于是,在英吉利轰击大晋的同时,大晋在轰击荷兰舰队,而荷兰舰队又很快对着英吉利开火了。 看到这一幕,周元才彻底放心下来,大笑道:“菲利普斯这老东西,还想在我面前玩这些小套路,当我是智障大学生呢。” “现在传令,朝英吉利开火,与荷兰舰队一起夹击,先轰他一个时辰,再接舷上船,彻底消灭他们!” 闽粤水师和荷兰舰队,共计十七艘军舰,在英吉利舰队还没反应过来之时,迅速形成了夹击包围,万千炮火轰炸了过去。 巨响惊破了天地,恐怖的爆炸掀起气浪,船身摇晃着,让亚当·汉普登手中的香槟杯也摔碎了。 他连忙稳住身影,朝四周看去,忍不住吼道:“疯了!罗吉尔疯了!他怎么能不顾深仇大恨,和大晋联合起来打我们!” 贾德·鲁宾忍不住道:“司令长官,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啊,敌军的火力太猛,我们不能一直这么打下去,否则早晚全军覆没。” “我们应该思考怎么撤退啊!” 英吉利舰队虽然有十艘军舰,但其中战列舰只有四艘,根本不适合对轰阵地战。 要知道,荷兰虽然只剩下九艘军舰了,但其中战列舰足有六艘。 大晋这边战列舰还有四艘。 这样对比之下,火力其实比单纯的军舰差距还要大。亚当·汉普登攥紧了拳头,咬牙道:“我、我真不甘心啊!如果要逃,我们需要付出天大的代价,至少战列舰是要不了了。” “快!快联系东印度公司,或者法兰1西、西班牙…” 说到这里,他也愣住了。 贾德苦涩道:“长官,他们正互相打着呢,东印度公司都快打没了。” 听闻此话,亚当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狰狞道:“不对!还有岛寇的龟船!要立刻让他们实施接舷战术!拿命去填!去给我们争取脱离包围圈的时间。” “快!快点火!点火发信啊!” 于是在炮火的覆盖中,英吉利一边承受着巨大的打击,一边点燃了船顶的火堆,其中显然加了其他东西,以至于烟雾都呈现青绿色。 一直作为预备队的岛寇,其实也是懵的,他们只看到自己的友军在互相打,大晋的水师也夹在其中打,至于战局怎么样,谁优谁劣,这就看不明白了。 但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个青绿色的烽烟,就是预备队发动总攻的号角。 于是数十艘龟船,在旗语的指挥下,迅速朝着主战场而去。 他们的龟船虽然战斗力不强,而且配备的炮弹少,但真要接舷过来,战斗力还是不可小觑,毕竟他们之前得到了相应的装备配置。 所以看到这一幕,周元当即下令:“快!打旗语!让荷兰舰队与我们一起,接舷作战,揍他们的战列舰!” 聂再荣立刻下令,闽粤水师八艘军舰停止了炮击,全速朝着英吉利舰队的战列舰冲去。 周元看着诸多战士,沉声道:“弟兄们!时间紧迫!话不多说!” “这是恒勇舰!它承载着国家的希望!承载着烈士的意志!承载着守护家园的责任!” “拿出你们的勇气来!拿出你们的刀剑和枪炮!我们接舷!我们冲过去!把他们生吞活剥!”“让他们知道,这是我们的海洋!任何人不容染指!” 他举起了手中的刀,大吼道:“大国恒勇!民族恒勇!” 早已按捺不住的水师战士,齐声大吼:“大国恒勇!民族恒勇!” 双眸之中,鲜血沸腾,战意在喷薄。 闽粤水师的军舰,冲向了英吉利舰队四艘战列舰,无数的战士从船舱中冲出,冒着枪林弹雨,悍不畏死,杀向敌军。 他们倒下了,他们的身躯成为了后方战士的桥梁。 没有人畏惧,此刻只有恨意,只有勇气。 周元提着刀,也直接朝前冲去。 他穿着战甲,子弹根本伤不到他,直接跳到对方的甲板上,举着大刀就开杀。 李玉婠刚要上前,就被素幽子拉住了。 素幽子摇头道:“这个时候,你阻止不了他的,他是领袖。” 李玉婠双拳紧握,跺脚道:“可是他答应了我,不会去…” 素幽子打断道:“这是他的责任,他不去,就不是他了。” 李玉婠道:“我去保护他!” 素幽子还要说话,李玉婠便直接挣脱了她,大声道:“休想劝我!保护他也是我的责任!” 她几个起落就来到了周元身边,在甲板上顺手捡起一把刀,咬牙道:“并肩作战,像在东番岛一样。” 周元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两人朝着船舱内部杀去。 鲜血染红了甲板,这一战真正的惨烈才刚刚开始。 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 接舷拼杀 “太好了!他们接舷了!”罗吉尔激动道:“这个时候我们该坐山观虎斗了吧!这个时候我们可以任凭他们残杀了吧!”“那群岛寇的龟船来了!他们肯定死咬大晋!大晋死定了!”“英吉利也好不到哪里去,大晋的接舷站好猛啊,至少他们的四艘战列舰没有了。”“这么打下去,我们可以收割战场了。”菲利普斯淡淡道:“传令!立刻接舷英吉利舰队!登船拼杀!”“啊?”罗吉尔咬牙道:“为什么啊!菲利普斯长官!这又是为什么啊!”菲利普斯深深吸了口气,道:“罗吉尔,我们荷兰是不是要没落了?”罗吉尔道:“没有的事…我们…我们军事实力还是比英吉利强,他们虽然追赶的势头迅猛,但不如我们。”菲利普斯道:“为什么迅猛?表现在哪里?”罗吉尔道:“因为…因为他们压制了西班牙、葡萄牙和法兰1西,夺取了许多殖民地…赚了很多钱…”菲利普斯叹道:“是啊,赚了很多钱,你…你知不知道岛寇的枪炮都是他们提供的啊!你以为谁都可以一把火命令岛寇吗!”“大晋没了!这些岛寇就该咬我们了!”“到时候,即使英吉利受创严重,我们也占不到便宜,别忘了,大晋还有六艘战列舰呢!”“你以为周元是傻子?嗯?”“当我们对着英吉利开火那一刻,我们就没有回头路了。”“只有彻底灭了英吉利,我们才能赢!”说到最后,他怒吼道:“还不快传令!”“是!是!”罗吉尔慌忙跑了出去,命令下达,荷兰舰队九艘军舰,全部朝着英吉利六艘巡洋舰而去。他们就是要赶在岛寇龟船到达之前,完成接舷。这一幅画面,是极为壮观的。大晋的军舰全部扑了上去,无数的战士登船,与英吉利士兵拼死战斗。而荷兰舰队也开始接舷,枪声不停,拼死搏杀。岛寇的龟船还在赶,他们已经做好了拼命守护英吉利舰队了。“不就是赌命吗!老子陪他们就是了!”亚当·汉普登的声音都在颤抖,他咬牙道:“打旗语!让岛寇兵分两路,分别接舷闽粤水师和荷兰舰队!”“我就不信,这种接舷战争,他们能讨到便宜!”如果是大炮对轰,那几十艘龟船是奈何不了大晋或荷兰任何一方的,但接舷战争比的还是人数,岛寇在这方面是有优势的,而且优势很大。一艘龟船装七八十人没问题,数十艘龟船啊,足有两三千人,难道还没有把握吗!赌命!大不了赌命!这个时候,指挥已经不顶用了,是硬碰硬的时候。所有人都杀红了眼,都恨不得把对方埋葬在海里。而龟船还在拼命赶!他们的速度实在不太快啊!而就在此时,法兰1西舰队和闽粤水师另外三艘战列舰,追击着残余的东印度公司舰队,也已经闯进了主战场。看到那边激烈的战斗,他们一时间也慌了阵脚。柯勃·格兰特深深知道,英吉利一旦输了,一切就彻底没了。他果断下令,所有军舰,全力支援英吉利舰队。真是好盟友啊!但事情真的那么简单吗?东印度公司剩下一艘战列舰,两艘巡洋舰,竟然没有朝主战场方向而去。他们还在往东!继续逃命!“怎么回事!支援英吉利!你们没听到吗!”柯勃·格兰特大怒。但舰长则是缓缓道:“柯勃阁下,我们靠着公司养家糊口,没必要在海上送命吧?”“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你还要我们也死吗?”“为了公司,我们可以付出劳动,可以承担风险,但我们不能送命啊!”这就是员工和战士的区别。前者为了金钱,后者为了家园。前者不会愿意拼命,后者可以奋不顾身。“跑了?”卡内基·亚尔林皱着眉头,疑惑道:“他们不支援英吉利?那太好了,老子巴不得亚当去死!”副官道:“那我们要支援英吉利吗?”卡内基吼道:“支援个屁,你真当他们是盟友了啊!这一战情况太复杂了,我们直接跑才是对的。”“也没必要追柯勃·格兰特了,逼急了他们回头拼命也难搞。”“传我命令!立刻回琉球!”“把那里的货物,武器弹药全部装走,然后去岛寇的地方,劫掠一番,然后回国!”“他们忙着打生打死,我们直接他妈的去进货!”于是,东印度公司跑了。法兰1西舰队也跑了。但大晋的三艘战列舰可没跑!他们虽然位置落后于岛寇,但毕竟快啊,很快就要赶上了。聂再荣立刻打旗语,命令三艘战列舰向岛寇龟船开炮,阻击他们前进的步伐。虽然火力可能不够,但能多拖一分钟就是一分钟啊。现在每一刻都很关键,每一秒钟都很关键。“快!快杀!”聂再荣吼道:“不要在乎伤亡了!全部给我往前冲!拿命都要把时间争取出来!”他想尽快结束,他想尽快灭掉英吉利的四艘战列舰。于是,更多的战士冲了出去,不再讲究阵型,发疯似的朝着英吉利士兵冲去。八艘军舰,攻击四艘战列舰,将近两倍的人数和无与伦比的勇气,让他们一往无前,杀得对方溃不成兵。看到这一幕,亚当·汉普登满头大汗,双手都在颤抖。他声音急迫:“快啊!这群岛寇猴子!快啊!老子挺不住了!”这边战斗正酣,而南边的战斗也迎来了尾声。东印度公司的四艘军舰,在西班牙舰队、葡萄牙瑞典舰队和大晋战列舰的围攻下,终于全军覆没。而战争结束的下一刻,葡萄牙瑞典舰队和大晋战列舰,又联合在了一起,朝着西班牙舰队进攻。奥卡西·丹尼尔大笑道:“果然是这样,他们恨不得连我也一起吞进去!”“但主战场那边似乎打得激烈啊,他们真的会一直追我吗?开玩笑,我才六艘军舰,完全不至于。”“传令!挂上白旗!直接跑!”“不许还手!我不信他们追!”他的判断十分正确,挂上白旗往西跑,大晋的三艘战列舰和葡萄牙瑞典舰队,也顾不上他们了,而是直接朝主战场方向而去。那里,才是真正决出胜负的地方! 第一千三百九十章 我们从不畏惧 局势再一次变得复杂起来,大晋八艘军舰、荷兰九艘军舰,已经全部完成了接舷,全力进攻着英吉利十艘军舰。 接舷战争是无比惨烈的,进攻方为了抓紧时间,所付出的伤亡也往往更大,但取得的效果是显著的。 仅仅是两刻钟,英吉利就有两艘战列舰被大晋攻了下来,甲板和船舱到处堆满了尸体,鲜血染红了舰体,也染红了大海。 面对这样凶猛的攻势,亚当·汉普登也慌了,咬着牙怒吼着,终于痛下决心。 “传令!启动绝境计划!让那两艘战列舰最后的幸存战士,点燃弹药库,与敌人同归于尽。” 这句话让贾德·鲁宾痛心不已,他颤声道:“元帅,这、这可都是国家的资产,是多少金钱堆积起来的战舰啊。” 亚当吼道:“留不住了!总不能留给敌人吧!他们以为联手就能对付我!” “但…岛寇的船已经要到了,大晋那三艘战列舰根本挡不住他们!” “这一战虽然惨烈,但最终的胜者,还是我们。” 贾德抬头一看,只见岛寇数十艘龟船已经浩荡而来,相隔只有不到一千米了。 而大晋的三艘战列舰的不断炮轰,也没能挡住他们疯狂前进的步伐,对于这么多的龟船来说,三艘战列舰的火力,实在不怎么样。 此刻,在龟船的甲板上,一个梳着武士头、穿着大袍的中年男人正面色冰冷,死死盯着前方。 他的声音有些疲惫,缓缓道:“我们为什么要参与这么惨烈的战争呢?” “用举国之力,掏空了血肉,造了这几十艘木船,却要和铁皮船打。” “这相当于以血肉之躯,向铁甲进攻啊。” 他的身旁站了五六个官员,他们看到前方的血战,一时间也是身体绷紧。 其中一人道:“元帅大人的想法我们明白,正如大晋古话所说,卧榻之侧,岂容猛虎安睡。” “大晋一旦崛起,我们将再无出头之日,我们会沦为殖民地,甚至会亡国。” “这么多年,这么深的仇,加上周元的性格,他一定会把我们杀干净的。” 中年男人缓缓道:“所以我们才要不惜牺牲,才要用尽一切手段…把大晋崛起的路,给彻底堵死!” “所以,传我命令,不必管荷兰舰队,所有船、所有人,进攻大晋闽粤水师!” “我们不在乎是英吉利赢,还是荷兰赢。” “无论如何,大晋不能赢!”另外有人大吼道:“那就不必接舷,直接开炮!” 中年男人道:“不行,这里不是大晋的全部实力,一旦开炮,荷兰和英吉利也撑不住,我们需要他们,需要他们继续屠杀大晋。” “所以!接舷!把那群大晋人杀干净!” 数十艘龟船,发疯似的朝着大晋的方向冲去。 看到这一幕,聂再荣几乎是目眦欲裂。 他忍不住大吼道:“畜生!一群畜生!若不是大晋,你们现在还在茹毛饮血呢!” “这群坏到骨子里的剑冢,我早晚把你们碎尸万段!” 他看向周元的方向,大声道:“元帅!岛寇全部冲我们来了!我们若是再不走!恐怕就没机会了!” 周元回头看向岛寇的船队,满脸狰狞,咧嘴笑道:“那就让他们来!闽粤水师,从来没有畏惧过那群贱猴子!” “事已至此,决不能半途而废,要配合荷兰舰队,把英吉利舰队彻底消灭!” “开弓没有回头箭!杀吧!杀个昏天黑地!” 他一个起身跳到了桅杆上,站在战舰的最高处,用尽全力大吼道:“闽粤水师的战士们!大晋的英雄们!为祖国拼命的时候到了!” “不要畏惧!不怕牺牲!我们就是要在这片大海之上!把所有的敌人!全部消灭!” 无数的战士怒吼着,除了必须留下的防卫人员,其他人全部冲了出去,不再管自身的存亡,只求敌人先死。 这恐怖的执行力,这可怕的勇气,一瞬间便淹没了英吉利的战列舰。 而此刻,一声惊天巨响传遍了世界。 大浪卷涌,火焰滔天,英吉利两艘战列舰的弹药库被点燃,到处都在爆炸,无数的战士都被波及。 大船在沉没。 战士们开始有组织的往后撤,撤回本舰,又接舷另一艘战列舰。 他们要赶在岛寇到来前这最后几分钟,把英吉利四艘战列舰彻底摧毁。 外边,惊天动地的爆炸与喊杀声不断传来。 这里,安静得可以听到众人的心跳和啜泣声。 薛凝月和一众护理队女战士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但…没有伤员。一个都没有! 伤者也在战斗,战斗到直至牺牲。 她们可以想象外边战斗的惨烈,她们再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掩面而泣。 “岛寇来了!” “岛寇上船了!” 有人怒吼着,有部分战士在组织着防御。 他们要用血肉之躯,守护着战舰,守护着弹药库。 无数的战士倒下,倒下了,也依旧在战斗。 中年汉子身中数弹,连额头都几乎裂开了,他浑身浴血,咧嘴道:“来啊,鬼子,老子才不怕你们。” 他把装满火药的箱子抱在怀里,点燃了引线,然后冲了过去。 爆炸声响起,他与数个敌人一起化作了碎片。 八艘军舰,每一个人都在奋力守护,没有人畏惧,没有人退缩。 “别怕…” 素幽子走进房间,看着在场的护理人员,轻声道:“只有一条路可以到这里,这里有我守护。” 外边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有许多战士齐声大吼:“保护护理队!保护战友!” 然后枪响声,怒吼声,爆炸声,同时响起。 薛凝月等无数护理队员,泪流满面,痛彻心扉。 “我要出去战斗!” “我也要出去!我们至少可以与他们同归于尽!” 有护理队员大喊出声。 在这样的关头,她们也有她们的血性,属于民族每一个人骨子里的血性。 素幽子缓缓摇头,轻声道:“你们不是战斗人员,都不能出去,这是你们元帅的命令。” “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素幽子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她看到了十多个人,浑身浴血的十多个人。 是闽粤水师的战士。 他们真年轻啊,看起来才十八九岁,脸庞还有些稚嫩。 但他们的眼神是如此坚定。 “回去!护理队员!快回去!” 他们不认识素幽子,他们只当她是战友,是同胞。 “放心回去吧!把门关好!这里有我们守护!” “对啊,你放心,我们绝不会放任何一个敌人过来!” 话音落下,前方转角处已经有大量的岛寇杀来,他们带着英吉利供应的子母燧发铳,直接朝这边开枪。 闽粤水师的战士,前方三个人并肩举盾当着,后方的战士从缝隙中射击。 领头的小队长吼道:“兄弟们!把他们杀出去!决不能让他们靠近这里!”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在吼。 “对!朝前堵!堵住那个玄关!” “他妈的,跟他们拼了!” “咱们兄弟从来不畏惧那些岛寇!齐心协力杀过去!” “到时候,纪念碑上,我们这些弟兄战友,融为一体。” 十多个年轻的面庞,就这么朝前杀去。 但他们面对的,是上百人。 杀啊!这么多年的恨!这么深的仇! 没有言语可以概括,没有词汇可以总结。 只有拼命!子弹没了就砍!手断了就咬! 看到这一幕,素幽子道心颤抖,想起了在高丽时看到的尸体,想起了在雪域看到的画面。 此刻此刻,她才明白这些人在守护什么。 她不禁流了泪,哽咽道:“原来,道不是无为,而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第一千三百九十一章 几千年的尊严 “杀!杀了这群岛寇畜生!”“接舷过去!跟他们拼命!”三艘战列舰也终于赶到了,他们没有得到命令,也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投入了战斗。战局彻底陷入了混乱,闽粤水师疯狂进攻着英吉利,岛寇疯狂进攻着闽粤水师,每一个人都在流血,每一个人都处于极端愤怒的情况。看到这一幕,菲利普斯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英吉利拖不了身了!我们可以撤了!”他当即吼道:“下令!所有军舰全部撤退!直接回琉球…”“不!琉球可能已经被法兰1西舰队搬空了,直接去岛寇老家!”“这一战还有说法!还有说法!”听到这句话,罗吉尔当即下令,点燃了船上的火堆。荷兰人开始后撤,选择脱离战场,选择保存实力。他们已经不认为英吉利能活了。楚非凡看到这一幕,当即忍不住吼道:“荷兰的兵怎么回来了!快继续进攻啊!快要拿下了的啊!”可洛迪雅道:“他们…他们准备保存实力。”楚非凡闻言,当即怒火中烧,厉声道:“那老杂1种!这种时候背刺盟友!老子宰了他!”可洛迪雅当即拦住了他,郑重道:“闭嘴!这种时候坚决不能乱了阵脚!”“我们有更重要的任务,而你要保护我的安全。”楚非凡心急如焚地看着前方,忍不住跺脚道:“可…可老子…那群岛寇在打我们啊,他娘的,老子想杀他们啊!”“老子不能就这么在安全的地方看着啊,老子不想当缩头乌龟。”可洛迪雅看向他,认真道:“楚大侠,战争总有人牺牲,有的人牺牲生命,有的人牺牲尊严,有的人牺牲个性,因此,才能换来胜利,才能换来民族的尊严。”“我们必须要牺牲尊严和个性,我们要承担的东西也很重要。”法王攥紧了拳头,无话可说,只是看着岛寇登上闽粤水师的军舰,浑身都在发抖。而另一边,亚当·汉普登已经狂笑出声了。“哈哈哈哈!周元!你那么会算!你算到荷兰在最关键的时候把你卖了吗!”“我六艘巡洋舰!一艘都没有损毁!荷兰人只是杀了我一些人而已!无所谓!”“只要船在!一样可以打!”“而你呢!岛寇把你围住了!你跑不掉了!”但下一刻,他就噎住了。因为在西方的海域,在飞屿的方向,足足九艘军舰,浩荡杀来。大晋另外三艘战列舰和葡萄牙瑞典舰队,正以最快的速度,朝这边杀来。亚当·汉普登心脏猛跳,颤声道:“不对!不对我忘了他们了!”“快!快逃!往北逃!”“他们肯定要去救周元!他那八艘军舰全部被围住了,一定会优先去救他。”但由于巡洋舰上牺牲的人也太多了,命令虽然传达,但军舰迟迟开动不了。亚当急得破口大骂,疯狂调度人员,终于开动了巡洋舰。但他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喊杀震天的汪洋,那个女人的声音宛如惊雷——“元帅有令!恒世、恒心、恒毅三艘战列舰,与葡萄牙瑞典舰队一起,围杀英吉利舰队,不得耽误。”亚当听不懂,但他亲眼看到那足足九艘军舰,朝着他杀来。他忍不住吼道:“疯了!周元疯了!他要和我同归于尽吗!”“他完全不考虑荷兰吗!完全不考虑西班牙和法兰1西吗!你闽粤水师打光了,人家肯定会回来的啊!”“而且!我六艘巡洋舰!你怎么也追不上!你追不上!”他已经慌乱无比,满身是汗。而就在此时,他看到了令人绝望的一幕。大晋三艘巡洋舰,带着数十艘商船,出现在了他北边,他唯一能逃的方向。亚当·汉普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忘记了…他没想到大晋的商船还能去而复返。而且…商船的甲板上,怎么全是人啊。全是闽粤水师的战士啊!与此同时,另外一批木船从南边而来,迅速朝着岛寇杀去,支援周元所在的八艘军舰。那又是哪里来的船啊!甲板之上,叶青樱看到前方惨烈的一幕,一时间心都要碎了。她咬着牙道:“快一点!再快一点!”李照鹿也是红着眼眶,大声道:“再快点!下令!把这群岛寇杀干净!”于是,赛德克部的头目魁石怒海大吼道:“赛德克部的英雄们!咱们第一次参加卫国战争!一定要打出咱们部落的血性来!”“杀!杀!杀!”无数人怒吼着,东番岛的二十多艘木船,在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岛寇杀去。真正的血战开始了!他们接舷!他们冲上了甲板!他们提着刀就砍!随着满状态的东番岛木船加入,周元这边终于缓了一大口气,开始组织起反击。而另一边,英吉利的六艘巡洋舰,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已经被彻底包围。刘哲手中攥紧大刀,仰天大喊道:“为国雪耻!为牺牲的战友报仇!”数十艘商船,外加十二艘军舰,瞬间完成了接舷,无数人把他们淹没了。亚当·汉普登看到这一幕,已经是心如死灰。贾德·鲁宾喃喃道:“元帅,引爆弹药库吧…是为国捐躯的时候了,我们败了。”亚当连忙站了起来,摇头道:“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啊!”“我可以投降!我身份那么高贵!周元可以拿我换很多钱的!”贾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道:“元帅…到这时候了,你想独活?”亚当道:“不!我不想死!我…我就不该来这里…我…”说到这里,他竟然痛哭了起来。从来没有真正直面过死亡的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也错过了最后的下令时间。刘哲他们登上了船,彻底占领了这里。他走到亚当等人身前,看着被牢牢捆绑的他们,然后一口浓痰吐了过去。他咧嘴道:“一群杂碎,这是南海!大晋的南海!草你们吗!”这边的战斗完成了,无数商船和大晋的战列舰,又连忙朝周元那边支援。岛寇,已然是强弩之末。他们被包围了,所有人都冲了上去,把他们全部当猪杀。魁石怒海两刀砍死一个岛寇,便看到了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冲了过去,忍不住激动道:“周元!周元我们又见面了!”他还不太懂礼仪,他只是兴奋。周元看向他,缓缓道:“但这一次,我们是战友,我们为了祖国和民族而战。”这句话听得魁石怒海浑身热血沸腾,当即喊道:“杀!杀干净他们!”周元勉强笑了笑,回到了恒勇舰。他沉声道:“聂再荣,传令下去,岛寇的船上插了红色旗帜的,不能杀,要放走。”聂再荣已经兴奋到无以言表了,他才不管这个命令的目的,他只知道执行命令。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这片血染的海域啊,到处都是残骸与尸体。黑暗的天地,星辰闪烁着,天似乎都快亮了。周元的眼中含着热泪,看到了匆忙接舷朝他跑来的身影。叶青樱扑进了他的怀中,放声大哭,浑身颤抖。周元抱着她,低声道:“我没事,甚至没有受伤。”叶青樱依旧哭个不停,她从来没有这么脆弱过。她颤声道:“可是我怕…我看到你们被岛寇包围…”周元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二师姐,你看啊,我们赢了。”“我们民族几千年的尊严,我们守住了。” 第一千三百九十二章 完美的胜利 我们诞生在不为人知的微末处,逐渐聚集在了一起,逐渐形成部落,一起狩猎,一起打渔,拼杀在这个残酷的世界。 而在长久的茹毛饮血之后,有人站了出来,发现了火,有人站了出来,建造了房屋。 驯化野兽,圈养动物,开垦土地,耕种粮食,尝遍百草,辨出药物,创造文字,建立国家… 无数次纷争,无数次战斗,人们在血与火之中摸索,有过黑暗的时期,也有过前所未有的辉煌。 人猿相揖别,只几个石头磨过。 恍然间到了今天,到了这片海洋,我们的民族一路呕心沥血过来,几千年的尊严,不是为了迎接今日的惨败的。 必须赢! 不单单是为了这个时代! 也为了祖先的心血,也为了子孙的福祉。 朝霞满天,海水成了红色,因为有光,也因为有血。 到处都是残骸,有船的,也有人的。 周元眼眶发红,几乎忍不住流泪。 他早已习惯了坚强,也习惯了战争,但此时此刻,他还是为胜利而高兴。 他心中的压力,终于如潮水一般退去,剩下的是后怕,是恐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虚脱感。 “是啊,几千年的尊严,我们守住了。” 叶青樱感受到他身体在发软,用力扶着他,轻轻道:“夫君,别怕,你看啊,你在守护这片土地的尊严,但四周这么多同胞也在守护你啊。” 周元摆手道:“我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但我的精神是亢奋的。” 叶青樱笑道:“那我明白了是什么情况了,很亢奋,但软软的。” “没事的,我可以帮你硬起来啊。” 周元捏了捏她的脸,道:“逗我开心啊,故意说这种话,但我真的很开心。” 他张开手,拥抱着海风,大声吼道:“弟兄们!我们赢了!赢了!”无数的战士,在此刻欢呼起来,无数战士的躯体和未散的英灵,也见证了这一幕。 他们该瞑目了,民族因他们而继续屹立。 他们该休息了,祖先会在另外一个世界迎接他们,把他们照顾好。 “元帅!” 聂再荣走了过来,施礼道:“英吉利舰队全军覆没,仅有俘虏二十九人存活,十艘军舰,只剩下两艘巡洋舰还能继续使用,其他的全部要修缮。” “岛寇跑了八艘船,那是我们故意放走的。” “我们损失很大,主力部队这边,八艘军舰只剩下两艘可用,最先支援我们的三艘战列舰,也倒下了两艘。” “牺牲的战士还没来得及统计,需要时间。” “另外,东印度公司逃了两艘船,法兰1西舰队、西班牙舰队受创不大。” “还有,瑞典舰队趁乱逃了,葡萄牙舰队忙着救援,没顾上他们。” “同时,我们损失了超过二十艘商船。” 周元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 他缓缓道:“意思是,我们损失了八艘军舰,还有二十多艘商船。” 聂再荣道:“但我们击败了英吉利和东印度公司,打碎了西方联合舰队。” “这一战,西方联合舰队报废了十七艘军舰,其他逃走的军舰也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而且,岛寇损失了超过三十艘龟船。” “元帅,这一战,天大的胜利啊,难以想象啊!” 周元点了点头,咬牙道:“但还是太惨痛了,我们这点家当,来自不易啊,多少人的鲜血换来的啊。” 聂再荣道:“战争嘛,没法子的。” “对了元帅,亚当·汉普登嚷嚷着要见你。” 周元道:“那就见见他!” 很快,刘哲等人把亚当押了过来,此刻的他已经不再英俊。他狼狈不堪,满脸的鲜血,显然是挨了打。 周元负手而立,俯瞰着跪在地上的他,轻轻道:“亚当阁下,现在感受如何?” 亚当·汉普登咧着嘴道:“我只是一时大意了而已,如果重来,你不会有任何机会。” 周元道:“这个说法并不新鲜,无数人都以为我周元其实不怎么样,但真正打起来,胜利的却总还是我。” “结局已经注定了,你有什么遗言吗?” 亚当冷冷道:“你舍得杀我?你知道我们汉普登家族有多少钱吗?你完全可以拿我换赏金。” 周元微微眯眼,最终笑了起来。 “钱?哈哈!” 他摇着头道:“我们地大物博,文明传承数千年,财富数之不尽,会缺你那点钱?” “别想着回去了,我这么多兄弟牺牲在这里,我要用你的人头,祭奠他们的英勇无畏。” 亚当·汉普登顿时大叫了起来:“不!你不能!周元!钱哪里有嫌多的啊!” “你一定要放我走,我会给你很多很多钱,甚至是军舰。” “我们会保护大晋的海上贸易,我们可以合作。” 周元道:“那和祭奠同胞比起来,不值一提。” 亚当终于慌了,一时间眼泪都出来了,哭喊道:“不要!不要啊!你如果杀了我,英吉利会向你复仇的!” 周元讥笑道:“英吉利?向我复仇?” 亚当道:“我们的国力上升很快!我们很快就是世界第一!你难道不为大晋的未来考虑吗?” 周元忍不住大笑出声:“世界第一?哈哈哈哈!你们还没做上世界第一呢!而我们民族,已经做了几千年了!” “你们这些臭土鳖,真不知道在傲慢什么。” “来人!全部砍头!祭奠我们的勇士!” 二十多个俘虏,全部押解了过来,跪成一排。亚当哭喊道:“周元我错了!不要杀我!啊啊!我真的错了,求你饶我一命吧!” “我不该来大晋,我认输了,我什么都认了,只求你饶我一命啊。” 他终于不嘴硬了,但早已无济于事。 刀起,刀落。 人头坠落在了大海上,鲜血染红了睡眠。 周元看向四周,怒吼道:“任何侵略者!都必须死!我们用实际行动证明!” “清理战场!回宁波府!” “我们要休整!但我们还要继续战斗!” “我们要继续用实际行动,向世界宣告,任何人都可以过来侵略我们,但都必须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 无数的战士怒吼着,高呼着,这一刻,民族的凝聚力达到了极致。 周元看了四周一眼,然后笑着走进了船舱。 他脸上顿时变得惨白,低声道:“凝月还好吗?她有受伤吗?” 李玉婠自动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道:“没有受伤,你师父挡住了所有敌人。” “那就好…” 说完这三个字,周元终于撑不住倒了下去,倒在了李玉婠的怀里。 他还算清醒,只是有些虚弱道:“我可能需要休息一下,外边…” 李玉婠道:“大事有聂再荣、李照鹿可以做主,小事有叶青樱和小庄,你什么都不需要操心了,一切都好起来了。” “那就好…” 周元说了一句,便闭上了眼睛。 李玉婠抱着他走进了船舱,将他小心翼翼放在床上。 看着他疲倦的面庞,李玉婠抚摸着他的脸,道:“英雄,你真了不起。” 第一千三百九十三章 敌我势态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光怪陆离的世界,许多熟悉的面孔出现,或一闪而逝,或始终凝视,哭喊声、怒吼声、炮声,在天地之间回荡着,有人在喊救命,有人在喊拼命,无数信息交织之中,世界又像镜面一样破碎。周元猛然惊醒,一下子跳了起来,直接往外冲。李玉婠按住了他的肩膀,笑道:“慌什么?”周元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才突然又松了口气,摇了摇头。李玉婠笑道:“还以为仗没打完?还没恢复过来?”周元揉了揉太阳穴,道:“一时间脑子没转过来,我睡了多久了?”李玉婠道:“足足十三个时辰。”周元伸了个懒腰,忍不住咧嘴道:“好爽,好久没睡这么痛快了,咱们出发了没?”李玉婠道:“嗯,在昨天夜幕降临之前,我们完成了战场打扫,李照鹿带着东番岛的船已经离开了,我们也在回宁波府的路上了。”周元道:“情况怎么样?我们剩了多少船?缴获了多少军舰和炮?”李玉婠眯眼笑道:“你确定你立刻就要知道这些?我认为你应该洗个澡,再吃点东西,放松放松精神,然后再和聂再荣谈这些。”周元顿时笑了起来。他想起了,好像聂再荣是汇报过这些情况的,但他当时已经精疲力尽,几乎没记住。大战胜利了,所有人的踏实了,心情也放松了,所以整个船的气氛都是快乐的。周元泡在浴桶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李玉婠站在他身后,轻轻给他捏着肩膀和脑袋。叶青樱也急匆匆跑过来了,给周元拿了水果,喂到他嘴里,让他暂时先填一填肚子。这种老爷待遇,搞得周元有些不好意思,他笑道:“哎呀行了,又不是真的病了,只是累了嘛,现在一觉睡醒整个人都精神了,不需要这么全方位的照顾。”叶青樱道:“好好吃,不许说话。”她可难得有温柔的时候。周元忍不住道:“凝月呢?”按照他的理解,凝月肯定会粘着自己的。叶青樱道:“战争打完之后还是有伤员的,凝月她们护理队都在忙碌,师父参与了战争也累了,在闭关休息呢。”“你洗漱好了先吃东西,然后再到甲板上来透透气,聂再荣在等你。”周元笑道:“谨遵二师姐之命!”“贫嘴。”叶青樱笑着走了。周元舒舒服服泡了澡,穿着干净的衣服,手脚就开始不老实了。李玉婠把他的手拍开,瞪了他一眼,道:“想都别想,立刻去吃东西。”周元把她抱在怀里,道:“现在想吃肉。”“吃你个大头鬼。”李玉婠戳了戳他的额头,道:“知道你师父怎么说的吗?他说你是积劳成疾、忧虑过度,要好好调养。”“你是不是很多天都没睡觉了?晚上都没睡着吗?”周元笑道:“反正打仗之前好几天都没睡着,但我撑过来了。”李玉婠张了张嘴,把头转到一边。周元连忙拉着她的手,道:“这不是都好了么,我一觉睡了整整一天,现在精神饱满。”李玉婠眼眶有些红,声音有些沙哑:“全天下的担子都在你肩上担着,你怎么卸得掉?这次倒是挺过来了,下次呢?下下次呢?”周元道:“哪有那么多仗要打啊,举目天下,我们的敌人几乎都快被打没了。”“我有预感啊,圣母姐姐,今年忙完,我可能就要迎来大长假了!”李玉婠道:“多大的长假?好好说清楚,可别像以前那样忽悠我们。”周元道:“打败了敌人,恢复了开海通商,很多事我就没必要亲自做了。”“到时候,我回神京带孩子去,正好你也该陪一陪思繁了。”李玉婠欣喜道:“那可说好了,到时候不许食言。”但她脸色顿时又变得黯然,低着头小声道:“可是…高丽还离不开我…哎…我不能不管啊。”周元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到时候,我来高丽当你的王妃这么样呀?”李玉婠忍不住掀眉道:“那你就是三千宠爱在一身了,嘻嘻。”两人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到了饭厅。周元狂吃的同时,李玉婠开了一瓶酒,给他放在跟前。周元愣了一下,瞪眼道:“香槟?”李玉婠道:“亚当的船上搜到的。”“好好好!这小子肯定半场开了!”他端起香槟,笑道:“来,圣母姐姐,干杯。”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片刻之后,周元来到了甲板上。此刻正是上午,阳光灿烂,海风吹拂,一切都那么美好。小庄站在远处,背着刀静静伫立着,正对着周元点头微笑。叶青樱站在她旁边,对着周元指指点点,似乎在说什么,但她的笑容却很满足。另一边站岗的水师兵,偶尔侧过脸来看这边一眼,向看看元帅的状态,又有些不敢。聂再荣则是大笑道:“元帅!一觉睡醒!似乎人都俊俏了很多啊!这一身衣服更是风流倜傥!”这老小子平时严肃得要命,现在心情好了,也会开玩笑了。周元坐到了椅子上,笑道:“少废话,快过来坐,说一说战绩,老子当时都没怎么听明白。”聂再荣连忙坐了过来,道:“咱们损失了八艘军舰,其中包括三艘巡洋舰、五艘战列舰,但歼灭了英吉利舰队,东印度公司也只逃掉了两艘军舰,剩下的参战军舰,各方都有损失。”“另外,我们缴获了英吉利两艘巡洋舰。”“这意味着,我们还可以参战的军舰,一共十二艘。”周元眯着眼道:“但葡萄牙舰队还有四艘军舰,其实我们的战力,是十六艘。”聂再荣道:“而对手,我们姑且不考虑他们的立场,严格算下来,大约有二十一艘。”周元想了想,才道:“法兰1西六艘,西班牙六艘,东印度公司两艘,瑞典舰队两艘,荷兰舰队九艘,应该是二十五艘。”聂再荣连忙道:“怎么能这么算,法兰1西舰队巴不得东印度公司死啊!”“而且东印度公司,那个柯勃·格兰特显然是控制不了局势了,手底下的员工都想逃呢。”“瑞典舰队也是心气都打没了,那个法斯特·艾弗里估计现在直接在回国的路上了。”周元摆了摆手,道:“考虑全面嘛,尽量把对手都算进来,才能万无一失。”“所以,聂将军…你猜我们这么样才能打到岛寇的老家去,把这些敌人全灭了呢?”聂再荣闻言,身影顿时一震,咧嘴道:“我巴不得现在就去!”周元眯眼道:“会有机会的,我不信菲利普斯会放弃。”“英吉利没了,大晋损失巨大,他目前是占据优势的一方呢。” 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 世俗 气氛是轻松的,这相当于甲板上搞了个下午茶聚会。 小桌上摆着水果和茶,众人围桌而坐,聊着战争前后的事。 “东番岛有援兵我是真想不到啊!” 聂再荣还有些激动,说道:“我以为那些商船掉头回来,就已经是计划的全部了,没想到船上还装满了人,什么时候装上去的?” 周元笑道:“在知道二师姐去了东番岛之后,我就在计划了,最终决定,在时间充裕的情况下,商船在东番岛靠岸,把士兵送上去,再继续前进。” “其实还有更多的准备,比如那一批上船之中,其实准备了超过十艘自爆船,但后来战局变化太快,没有用上。” “包括岛寇的船队里,我们也有动作,但考虑到这一战不会是最终决战,所以暂时没有启动。” “等到了岛寇的老家,到时候自有说法。” 聂再荣搓着手道:“原本西方联合舰队,除了岛寇那一堆破木船,也足有四十七艘军舰,而我们只有十八艘,实力悬殊如此大,我心中都觉得没希望的。” “经过元帅各种策划,现在我们的实力几乎与对方持平,而且对方人心还不齐,真是不可思议啊。” “试想两年多前,我们跟麦克佛森和荷兰人打,那是何等艰苦…犯了太多错啊。” 周元也是颇有感慨,道:“没有办法啊,不吸取教训,就无法成长,谁也不是最开始就精通所有的东西的。” “我,大晋,包括我们闽粤水师,也都是在挫折之中不断前进的。” “好在结局是可以接受的,我们真正站起来了,即将迎来一个辉煌的时代了。” 说到结局,众人的兴致更高。 聂再荣忍不住说道:“之后我们是要主动进攻吗?目前大晋的局势,会不会有人反对啊?” 听闻此话,连叶青樱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反对?这真有可能。 大晋现在缺钱,极度缺钱,再打一仗,又不知道要捅多大大口子。 关键是,只要是打,就有失败的概率,那就前功尽弃了。 但不打呢,以目前的战果,大晋似乎可以维持住开海的通畅了。按照理智来说,恐怕很多人都不会同意去打这一仗的。 周元道:“聂将军,你知道这一战我最怕的是什么吗?” 聂再荣道:“什么?” 周元叹了口气,明显有些后怕,咬牙道:“我最怕西方联合舰队不打。” “他们不跟我们打,只管拖,我们永远都赢不了,最多坚持一两年,内部就要崩掉。” “如果不是菲利普斯和亚当的野心太大,太想独赢,我或许都没办法开启这一战。”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继续道:“如今这个结果是满意,我们也有能力继续出口了,通过海上贸易,创造经济循环,让大晋站起来。” “但海上贸易,仅仅是南洋就够了吗?西洋去不去?去就要挨打。” “不去,规模不够大,葡萄牙也捞不到好处,那葡萄牙一旦转投敌方,实力此消彼长之下,菲利普斯还忍得住不打我们?” “战争的局势是复杂的,我们大晋的官员,有几个真正应对过国际竞争和大国博弈?” “他们的脑子还停留在陆地上,停留在周边邻国。” “我不会给他们反对的机会。” “这一战,必须要打!” 聂再荣一拍桌子,当即道:“只要元帅想打,我们水师的弟兄,就敢把岛寇老窝掀个底朝天。” 周元笑道:“别忘了,脑海计划早就定好了,这一战,本就是闹海计划的第二阶段。” “当时我们说好了嘛,第三阶段到时候再决定,现在回到宁波府,休整一段时间,就好好想一想。” 说定了此事,聂再荣也踏实了,看着众人态度暧昧,他知道自己是该走的时候了。 于是挠着头赶紧离开。 然后周元才拍了拍肚子,道:“酒足饭饱!精神抖擞!现在总要找点事做吧!” “二师姐,等战争胜利了,你是不是就辞官不做了啊?” 叶青樱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能坦白回答:“还是要做的,我不可能闲一辈子。”周元道:“我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什么任务?” 叶青樱顿时来劲了。 周元笑道:“将来海上贸易要分为很多版块,除了出口,还要进口呢。” “只是水上进出口的问题,我们还需要紧密探讨一下啊。” 叶青樱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红了大片。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庄,发现对方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才咬牙来到周元身边。 “你要死啊,这种时候说这些话,当心我找师父告你的状!” 周元呆住了。 然后他立刻站了起来,急道:“我去看看师父!” 他突然想起,师父似乎承诺过什么。 来到师父的房门前,他敲了敲门,道:“师父,您睡着了吗?” 没有人回答,但周元有的是办法。 “李玉嫣,在不在?” “嫣嫣!嫣嫣宝贝!” 门直接打开了,素幽子沉着脸呵斥道:“你在瞎喊什么!要进来就进来!哪儿那么多话!” 她依旧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道袍,只是比之前的更加宽松,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出尘的味道。 周元走了进去,用身体把门关上,笑道:“师父,弟子来给师父请安。” 素幽子下意识退后了两步,然后连忙转身走到自己的蒲团上打坐。 她面色平静,道:“我没事,没有受伤,现在你身体还没有真正痊愈,疲劳与积压还需要调整,建议你去休息。” 周元来到了她的身旁,笑道:“师父怎么闭眼了?这是在呼唤什么吗?”他趴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素幽子脸上吧唧了一口。 素幽子哪里想到周元这么不讲武德,当即瞪大了眼,一把推开他。 她站了起来,大声道:“逆徒!你给我出去!快出去!” 周元却是眯眼道:“师父,我是有前科的人,但以前吧,你反应没这么激动夸张。” “因为你清楚,那时候的我,是真忤逆,而现在…是真有可能得手。”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变化呢?” “因为那时候你一定会拒绝,而现在,你清楚自己可能会答应。” “你怕了,所以你反应如此剧烈。” 素幽子人都傻了。 她指着周元道:“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恬不知耻的话来!” 周元道:“师父,你当时答应过我,要帮我疗伤的,现在我病了,你又不管了。” 素幽子哼道:“那是你师伯答应的,我当时在旁边,可没有说半句话。” 周元这下是真的笑了。 他竖起了大拇指,道:“师父!你也开始不要脸了!说明你道心变了…你开始变得世俗了…” 这一句话,直接让素幽子沉默了。 然后她直接打开了门,指着外边道:“出去!” 周元无奈道:“师父…” “滚出去啊!” 素幽子大喊了一声,把他往外推,然后说道:“等仗打完了,陪我去雪域…” 周元这下是真明白了。 他当即大声道:“明白!弟子遵命!到时候弟子一定护送师父!当个专业伴游!” 第一千三百九十五章 惊喜 回程的心情就完全不一样了,没有了那种压抑、紧张和沉重,只有尽情释放后的痛快。 只是小庄有点烦人。 周元每次要拉着二师姐清静的时候,她就站出来说要比划比划,练练刀,搞得周元都没兴致。 想去找凝月亲热一下,又被可爱的凝月无情拒绝:“大哥…我现在是护理队的长官…我要以身作则,和姐妹们一起奋战…” 那找圣母姐姐总行了吧! 周元道:“好姐姐,你总是无条件对我好,这次可要站在我这边啊。” 李玉婠摊了摊手,道:“我也想呀,但大家都不干,就我和你干,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你总不能不给我面子吧?” 他妈的!不活了! 她们肯定是商量好了的,非要老子静养,说什么积劳成疾、忧虑过度… 哎,做人难,做病人更难… 于是周元只能无聊到和聂再荣、谢石墩、欧阳恭这几个老小子吹牛逼,哦,还多了一个刘哲。 “你小子牛逼啊。” 周元一边喝着茶,一边晒着太阳,说道:“当初在云州的时候,我看你就是一个纯二世祖,而且还是没什么脑子那种。” “没想到啊,到了漳州之后,经过挫折,你反而崛起了。” “这次立了大功,虽然不至于封爵,但战列舰长肯定是没跑了。” 刘哲的语气倒是没有那么轻松。 他只是摇头道:“人就是这样的,活得越舒适,就越贱,越不自尊。” “遇到苦难了,遭遇悲痛了,就知道往好的地方走了。” “无论结果是什么,回头一看,都是遗憾。” “我只希望我爹九泉之下,能瞑目。” 谢石墩摆手道:“大好的天气,又打了声张,煽情个屁啊你,等上了岸好好喝一顿大酒,去青楼醉生梦死三天,保证全好了。”欧阳恭眼睛一亮,顿时道:“好啊,好主意啊,正好元帅在这里,他有钱得很,可以报销。” 周元这下不乐意了,连忙道:“报你娘,我天天为钱发愁,你逛青楼还要报销?你知道这次打仗花了多少钱吗?足足八百万两,老子在海通银庄打得欠条…” “说实话,还不知道去哪里找钱还呢。” 聂再荣道:“找黄作雨啊。” 周元道:“我看你是想他死…” 谢石墩笑道:“都是玩笑话,至少老恭是去不了的,这小子家里管得严,只敢嘴上说说。” 欧阳恭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吼道:“你娘的…” 老恭?这称呼新鲜。 周元笑道:“我看刘哲就是缺一个人管着,年龄也不小了,赶紧找个女人成亲,生一堆孩子就没时间悲春伤秋了。” 说起这个刘哲就是来气,咬牙道:“我喜欢的,都被你抢走了。” 周元道:“我不抢你就搞得定?别给自己贴金了,我有个好哥们儿叫楚非凡,他认识的女人多,在福州府还有两个好女人呢,到时候让他给你介绍一个。” 聂再荣愣道:“这个我好像知道,不是青楼赎回来的么?” 这下刘哲气坏了,当即大声道:“我现在好歹是个官!不至于娶青楼女子吧!” “我反正已经想好了,我到时候让黄作雨帮我介绍一个,他认识的人多,潮汕地区的姑娘也贤惠…” 周元愣道:“你小子最好注意点,将来不要搞什么官商勾结,走私出口,不然被我抓到,你就遭老罪了。” 刘哲抱了抱拳,道:“谢谢你啊元帅,但求你盼我点好…” 众人都不禁大笑了起来,阳光下,几人茶杯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一次周元和聂再荣约好了,悄然上岸,不走漏消息,不举行欢迎仪式和庆功宴。 虽然许多人都认为,已经完全胜利了,但在他们的心中,仗还远远没打完。 于是,闽粤水师就这么悄然回到了滃洲。 由于消息尚未传播出来,所以没有任何人迎接。只是当船靠岸的时候,驻地所有的士兵都跑了过来。 得知已经大胜,一个个战士也不禁红了眼眶。 周元拉着圣母姐姐的手,说道:“好姐姐,今天我们可以好好聚一聚了吧?” 李玉婠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找你二师姐去,她和你分别很久了,别老盯着我啊,我想去一趟宁波府,据说思繁也来了,我去看看她。” 周元点了点头,于是来到叶青樱身边,笑道:“二师姐,关于进出口贸易…” 叶青樱拍了他一下,咬牙道:“不许说,晚上我来找你…” 她罕见有些脸红。 但下一刻,她的脸彻底红了,是红温了。 因为她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公子!公子!”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周元猛然转身,朝着驻地塔楼看去。 只见一个女子飞快跑来,红色的衣裙随风飘扬,娇媚的声音是如此熟悉。 “彩霓?彩霓!” 周元的心瞬间被惊喜填满,他再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朝前跑去。 “公子,彩霓来找你啦!彩霓好想你啊!” 远处飞奔而来的倩影,就像从前一样,总是不顾一切,总是不在乎所有人的目光,扑进了周元的怀里。 她双腿直接夹在了周元的腰上,抱着周元的脑袋就亲了下去。 两人吻了好久,彩霓才娇声道:“公子,人家好想你,也好担心你。” 说完话,她眼泪都忍不住流了出来。 周元连忙擦去她的泪水,道:“不哭不哭,公子好好的呢,刚刚打了一个打胜仗,你要高兴才对。” “很高兴呢!”彩霓笑着在周元脸上吧唧了一下,然后妩媚道:“和公子分别大半年,就像分别了好几年一样,可是师父那边太忙啦,我又不忍心丢下她…” 周元也吧唧了她一口,道:“那你现在怎么舍得来看我了?” 彩霓嘻嘻一笑,道:“公子你看!”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塔楼下边,一身黑裙的完颜黛婵正静静站在那里,像是等候了很久。 这一刻,周元有些泪目。 辽东距离这里,何止千里啊,黛婵竟然丢下了那里的事务,专门过来看自己… 打仗回来,有她和彩霓在滃洲等候…真是…真是太好了。 他拉着彩霓,大步朝着前方走去。 完颜黛婵静静看着他走来,在即将靠近的时候,她微微一福,对着周元施礼。 周元才不管那么多,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直到此刻,他才感受到黛婵剧烈的心跳,她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淡然。 她没有去码头迎接周元,但周元抱住她那一刻,她双手却很用力抱着周元,恨不得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 她在感情的表达上,含蓄了很多,却依旧炽烈。 周元亲了她一口,道:“辽东的事忙完了?” 完颜黛婵道:“没有。” 周元道:“那怎么来滃洲了?” 完颜黛婵道:“彩霓想你了,天天吵着要见你。” “那你呢?” “我担心你出事。” “想不想我?” 周元看着她的眼睛。 完颜黛婵吐气如兰:“想,每一天都在想,比彩霓还想。” (新书已经上了,欢迎大家阅读,点开作者作品就能看到。) 第一千三百九十六章 阵营之分 “师父,你不爱彩霓了吗?”“你为什么说比我还想公子?”“全天下都知道,我才是最想公子那个。”“不信就比比,我什么都肯为公子做。”“哎师父你别抢啊,你额头碰到我鼻子了…”“哎师父你咬到我舌头了…”夜风吹拂,周元躺在床,左边亲一口,右边再亲一口,享受着齐人之福。彩霓抱着他的手臂,低声道:“公子,师父好,还是我好啊?”听到这句话,周元明显感觉完颜黛婵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这种问题,我敢回答吗?彩霓小乖乖,醋劲儿真大,你这是害我啊。于是周元笑道:“你比她大,她比你高。”彩霓娇声道:“那整体说来,你更喜欢谁呢?”周元这下真的犯难了。他咬牙道:“要不你们再比一比?”“才不要。”彩霓噘嘴道:“师父抢我的劳动成果,分明是我付出更多,她只是第七个包子。”周元疑惑了,瞪眼道:“什么第七个包子?”彩霓道:“就是说,你吃了七个包子才吃饱,但我是前六个…”完颜黛婵听不下去了,忍不住道:“彩霓,在我面前,你永远是小辈…”彩霓则是道:“师父…我比你先进门,你该我姐姐才是。”完颜黛婵当即道:“胡说,津门和谈的时候我们就成了,那时候你还没成呢…”彩霓大声道:“我们在云州就私定终身了,公子还给我专门写了好几首诗词。”完颜黛婵无奈了,她叹声道:“我怎么会跟你扯这个…真是无趣…”彩霓嘻嘻笑道:“好玩嘛,我就喜欢和师父争这些。”她把手伸过去,捏了捏完颜黛婵。完颜黛婵把她的手拍开,两人隔着周元互相打闹了起来。有点晃眼睛,周元连忙阻止,于是混战到了一起。东边如此西边雨,这里热闹的同时,另一边,有人猛拍桌子。“太过分了!”叶青樱咬牙切齿道:“无生教那个妖女,真的太过分了,狐媚子一个,什么本事都没有,就会勾人。”“偏偏周元愚蠢,就吃她这一套。”庄玄素道:“当年在福州府的时候,我就跟你讲过,这个要分阵营的。”“你一个人孤军奋战,怎么打得过人家师徒联手?彩霓背后,还站着一个完颜黛婵呢。”叶青樱大声道:“谁没有师父!我背后还有…”说到这里,她连忙捂住了嘴,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庄玄素也愣住了,慢慢瞪大了眼,道:“这个话可别乱说…你们师姐弟在一起,那是正常的,但徒弟和师父,就纯属胡闹了…”叶青樱道:“那师伯呢?”庄玄素又说不出话了。她只能道:“明天等周元回宁波府,我找他谈谈,不能让他冷落你。”叶青樱这下是真的气笑了。她不可思议道:“我在乎的是这个吗?我又不迷恋那些事,我只是…”她实在没想好借口。庄玄素笑道:“行了行了,在这方面啊,你就根本不是那妖女的对手,你应该请教一下小影。”“她?”叶青樱疑惑道:“她不就是个纯傻的吗?”庄玄素道:“那为什么她孩子都那么大了?”叶青樱无语了。她最终叹了口气,道:“有什么办法…我也不会那些狐媚子招数…”庄玄素道:“作为你的老上司和好姐妹,你听我的没错,去找小影,要淫蛊。”“有这个东西加持,你什么招数都会了。”叶青樱直接道:“永远不可能!我绝不会在这方面取悦他!我能做事!我能立功!”“而且我还是他的师姐!除了蒹葭,谁比我相识他更早?”天终于亮了。周元坐在露台上,吃着烤肉,心情是要多美有多美。完颜黛婵给她倒酒,彩霓忙着给他夹肉,他一边吃,一边说着在西域的趣事,听得彩霓心潮澎湃。她娇声道:“公子,我们可不可以也去嘛,我也想体会异域风情,想穿那边的民族服饰。”她又连忙补充道:“不过得先回水西看一看!据说那边变化很大很大,响水河上都多了很多商船呢。”周元笑道:“当然!彩霓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彩霓眼珠子一转,道:“那可不可以不带那个扫兴的小捕快?”“你是说二师姐?”周元摆手道:“当然不可以,二师姐也是我们的家人啊,你要和她闹到什么时候?”彩霓噘嘴道:“在云州的时候,她老是找我麻烦,而且之后她也总针对我。”周元道:“你也伤到了她啊,而且在水西的时候,她可是帮了大忙的。”彩霓哼了一声,道:“但她不可爱,总是板着脸,总是冷笑,不温柔。”“哈哈哈哈!”周元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彩霓是最可爱的。”他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二师姐之后不要把我打死。吃饱喝足,三人便上了船,朝着宁波府而去。圣母姐姐她们已经过去了,那边肯定很热闹了。庄园里恐怕已经堆满了人,而这正是周元想要见到的。只是刚刚靠岸,还没来得及回家,关陆就走了过来。他笑道:“主公,赵大人摆了家宴,请你过去喝酒呢。”“他专门强调了,是您的岳母亲自下的厨。”好家伙…老泰山还是手段高明啊,这一招拿出来,老子不去都不行了。彩霓乖巧地说道:“那我和师父先回去,我想凝月妹妹啦,我要去见她!”完颜黛婵道:“我去见曲灵和沁水公主,有事找她们。”于是三人分别,周元来到了商部尚书府。但很意外,没有见到蒹葭,只见到了紫鸢。“小姐说了,她不合适来,有专宠的嫌疑,但我作为老爷的贴身侍女,就该跟着老爷。”紫鸢满脸得意,扬着下巴,笑道:“老爷这是怎么了?不乐意见着我么?”周元捧着她的小圆脸好好揉了揉,道:“好紫鸢,我怎么会不乐意呢,今天戴着珠串没?”紫鸢脸色顿时煞白一片,差点没哭出声:“就知道欺负我…怎么不欺负青鸢!”周元拉着她的手朝里走去,笑道:“那不相当于奖励她么…”这下紫鸢更不乐意了。来到正厅,赵诚看向周元,开口就是王炸。“子易,我不赞成继续作战,该收手了。”他的语气,竟然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周元顿时皱起了眉头,无奈叹了口气。这件事,在他意料之中。(新书已经上了,欢迎大家阅读,点开作者作品就能看到。) 第一千三百九十七章 人与国 下午的阳光很好,尚书府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之后最后面的官邸稍微安静一点。行走在院子里,赵诚和周元这爷俩也开始了关于国家命运的讨论。赵诚缓缓道:“最近这些年,我们都在被推着走。”“天灾,吏治,内乱,外敌,桩桩件件的事都往国家的心窝子里捅,都是最致命的位置。”“这种情况下,只有拼死一搏,才有复苏之机。”他走到了凉亭,坐了下来,笑道:“所以你之前选择拼命,是完全正确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周元道:“岳父大人认为,有一些仗打得没有必要?”赵诚摆手道:“那不是,我又不是顽固不化的传统派,我显然是革新派,我对最近这几战有清楚的认知。”“你看啊子易,两年多前的濠镜和东番岛大战,包括驱逐岛寇之战,该不该打?毫无疑问是该的。若是不打,东南沿海将永无宁日。”“那么高丽呢?高丽之战该不该打?”“你说的是,谋全局而观未来,高丽位置特殊,关乎着东海的安全,关乎着辽东的格局,所以该打。”“那时候人们是认同这个说法的,虽然很多人认为,大晋百废待兴,就算打,也该先忍一忍,恢复生产、恢复名声,国库了有了钱,再去打,才有成效和胜率。”“但你要立刻打。”说到这里,赵诚看向他,笑道:“那时候我依旧支持你,因为缓两年再打,于国有利,却也给了岛寇喘息之机,这是一个抉择问题,你有打胜仗的能力,那么就算打,也无可厚非,更何况你打得这么漂亮。”周元点了点头,道:“那岳父是在说,辽东之战不该打?”赵诚道:“辽东之战当然该打,沙皇国野心勃勃,对我们的威胁极大,更何况辽东也本就是我们的土地,我们有责任保护。”“我说的其实是西域,西域不该打。”他招呼着周元坐下,叹息道:“西域的情况太特殊了,随着沙皇国的失败,随着宋武成功守住了甘肃镇,西域就翻不起风浪来了。”“而大晋经过多次大战,损失惨重,兵员骤减,加之内部新法铺设,步伐太大,矛盾丛生,正是该休养生息之时。”“等个两三年,大晋缓过来了,再打西域那是轻轻松松,这才是正确的谋略。”“但你想打,估计是想一口气处理内陆之事,也想为大晋边关的百姓报仇。”说到这里,赵诚笑道:“这可以理解,毕竟你并未调兵遣将,而是利用内部政变去完成的统一,所以我也是支持你的。”“当然,也包括这次海战,打得好,打得漂亮。”周元苦笑道:“所以岳父大人要说正题了,接下来不想我打了。”赵诚道:“我们先说该不该打的问题,你看我说的是否有道理。”周元道:“好,我听岳父细说。”赵诚感慨道:“大晋这些年,打了太多漂亮仗,都赢了,国威大震,国土尽收,周遭再无强敌,这是军事问题。”“韩拓、程平、景王、福王、荣亲王、内阁,包括江南的盐务贪腐,你全部都处理得很好,这是政治问题。”“你岳父我是商部尚书,我要跟你谈的是经济问题。”“经济是国家的根基,民族的命脉,整个天下,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王公大臣,全部都在为一个‘钱’字发愁。”“我们杀了中原一大批贵族,撑起了收复中原之战和第一次粤海之战。我们杀了福王及其党羽,撑起了山海关抵御女真之战。”“我们杀了扬州一大片盐商及相关贪腐官员,撑起了大同守卫战、进攻蒙古战、抵御第二次女真之战,同时填饱了军器局和福州宝船厂。”“我们把安福满的钱吃了,才填上西南改土归流的窟窿。潮商掏空了家底,又杀了一大批浙商,才撑起了第二次粤海战争,打败了葡萄牙舰队和荷兰舰队。”“那出征高丽的窟窿、辽东之战的窟窿、守卫甘肃镇的窟窿怎么填的?那是中原地区恢复了生产,税收起来了,加上荣亲王那一大批宗室勋贵的家底,强行撑住了。”说到这里,赵诚叹声道:“打仗就是打钱,大晋这么多年下来,天下贵族都几乎杀绝了,新法铺设,清丈土地,士绅阶级人心惶惶啊。”“内部看似欣欣向荣,百废待兴,实际上已经在矛盾爆发的边缘了。”“你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征服西域你不敢出兵了,你只敢利用情报机构去搞政变。”“你清楚士绅阶级挨打挨得太痛了,你一旦倒下,天都要塌。”“所以你把熊阔海都派出去了,让他带着锦衣卫先强行压住。”“同时,你又赶紧通过建立海通银庄,帮助出口贸易的商人渡过难关。”“你明白钱的重要性了,你也知道,大晋如果再不找钱,再不休养生息,就真的成了‘因强而亡’了。”“所以你压力巨大,硬撑着把这一仗打赢了。”周元不禁长长叹了口气,慨然道:“岳父大人说的不错,除了打仗的连年消耗之外,新法的步伐迈得太大,以至于所有人都绷着,士绅阶级已经到了不得不爆发的边缘了。”“一旦吃了败仗,或者一旦我没了天威,他们就会立刻化身恶鬼,把大晋吞噬。”“这是我最大的压力。”赵诚道:“不是没法子,士绅阶级本质上还是软弱的,只要继续开海,只要恢复生产,只要有钱赚,他们就脑不起来。”“大晋崛起了,富裕了,改革自然又会顺利起来,假以时日,士绅阶级也就甘心了。”“那时候,大晋就真正进入正轨,完成了腐朽王朝的完美重生,甚至是极尽升华。”他看向周元,郑重道:“所以,你觉得还该打下去吗?”“大晋的情况,支持我们打下去吗?”周元沉默不语,他只是皱紧了眉头。赵诚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会认为,大晋内部的情况就算再糟糕,也不至于连两三个月都撑不住,你是完全有时间打这一仗的。”“但实际情况是,现在我们已经可以恢复出口贸易了,所有人都盯着这碗饭,恨不得马上开饭,都饿得要发疯了。”“然后你说不开海,继续打,你猜这会掀起多大波澜?”周元苦笑道:“肯定闹翻天。”赵诚道:“那么又回到军事上来说,我找聂再荣了解了情况,现在敌人的军舰,依旧是优于我们的,就算你天纵奇才,胜率有没有十成?”周元道:“七成。”赵诚道:“七成,足够一个人做出积极的决定了。”“但对于国家呢?”“一个国家,临近崩溃,开战还要引起巨大波涛,而且只有七成的胜率。如果不打,选择休养生息,背靠大陆强大丰厚的资源,用全力护航商队,这能做到几成成功率?”周元道:“十成。”赵诚道:“七成,承担巨大风险,甚至有崩溃的征兆。十成,没有风险,人心也定了。”“国家,该选哪个?”周元苦涩道:“毫无疑问,该选后者。”赵诚点头道:“这就是国与人的区别,人是有感情的,基于仇恨,基于尊严,基于战意,可以选择打。国家没有感情,国家只做最理智、最符合利益的选择。”“所以子易,这一次做决定,你站在人的层面,还是国的层面?”“我只是把这个问题完全讲清楚,但怎么做决定,是你的事。”周元笑道:“岳父,你支持我吗?”赵诚愣了一下,随即道:“岳父当然支持你,商部尚书可未必支持你,哈哈哈哈!” 第一千三百九十八章 众望所归 说完了正事,赵诚便不再絮叨关于海战的事,而是说起了宁波城最近的风气。 他直言不讳:“一个地区商业经济的繁荣,会催发各行各业蓬勃生长,这里帮会云集的同时,青楼也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而且由于这边的人都来自于五湖四海,互相之间不了解、不信任,因此卖皮卖肉的青楼做不下去,反而是那种清汤寡水的陪侍,生意是越来越好。” “我作为尚书,有时候免不了应酬,被迫去那些地方遭过罪,你别说啊子易,别有一番风味。”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正色道:“所以等会儿你岳母问起,你可得帮我兜着点,都是为国家效力的,要互相担待一下。” 周元把胸口拍得啪啪响,直接保证道:“岳父大人你放心,你还不了解我吗,元子什么时候没撑住?” 赵诚道:“我就是了解你,才专门提前给你打招呼。” 天色渐暗,两人走进了饭厅,岳母也连忙迎了上来。 “元儿!元儿!” 陈氏拉住了周元的手,笑道:“好久都没见你了,也不知道来看看岳母,忙也要多回家啊。” 周元笑道:“这不是刚打完仗么,今天刚回宁波府呢。” 陈氏感慨着说道:“你啊,比以前瘦了,黑了,天天在外边操心,也要劳逸结合嘛。” 赵诚道:“人家子易做大事的,劳逸结合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要你多嘴!” 陈氏板着脸道:“我跟元儿唠唠家常,你便不耐烦了?” “元儿我跟你讲,这一点你可不能学你岳父,常常以忙为借口,现在已经听不得我的话了,说我絮叨,说我啰嗦,也不肯出去陪我散步了。” 周元只能无奈笑道:“岳父大人在这里身份敏感,工作忙碌,作为女婿我肯定是理解的。”陈氏道:“他啊,有时候深夜才回来,一身的酒味啊,还有胭脂味。” 周元心中一跳,连忙道:“作为男人,我是很反对男人给自己化妆的,岳父大人这个坏毛病要改。” 陈氏刚要补充,周元就已经扑到了桌上,大声问道:“这道菜是什么,看着好香啊,岳母大人我们可以开饭了吗?” “当然可以!快都坐!” 陈氏赶紧招呼着坐下。 成功帮岳父避了一波,但很快又轮到周元了。 “元儿,你这天天在外打仗,什么时候有个头啊?” “我问蒹葭为什么还没要个儿子,她说你常年在外,都没时间同房。” 周元尴尬一笑,道:“快打完了,岳母大人,很快就打完了。” 在这一点上,他心中的确是有愧疚的,聚少离多,家人天天担心,这种日子已经好几年了,似乎该结束了。 周元和岳母岳母喝了两杯,和紫鸢一起出了尚书府,刚上马车,却又被拦住了。 打开帘子一看,竟然是黄作雨。 这老头的伤似乎好了,点头哈腰道:“王爷,能不能去咱们潮州商会一趟啊,大家伙儿知道您回来了,都等着呢。” 周元皱眉道:“大家伙儿?哪些人?” 黄作雨道:“潮商、浙商,以及各地来宁波做生意的各个商会代表,还有海通银庄的人,包括…曲夫人。” “曲灵也在?” 周元当即掀了掀眉,道:“那就去!曲老板的面子我不能不给!”马车很快到达潮州商会,数十个商人已经站在门口迎接,见到周元来,当即跪了下来。 “起来起来!跪在这里像什么话。” 他摆了摆手,直接朝里走去,果然看到了曲灵正在门后,歪着头笑着。 周元对着她眨了眨眼睛,笑道:“曲老板不亲自出来迎接我吗?” 曲灵哼了一声,对着周元勾了勾手,道:“过来,让本姑娘检查检查,有没有少点什么东西。” 说话间,她直接伸手往周元裆里掏。 周元连忙阻止,压着声音道:“这么多人,你给我留点面子。” 曲灵吧唧亲了他一口,嘿嘿笑道:“老娘好久没吃肉了,等会儿回家马车上先来一个整套!” 周元道:“你怎么被请过来了?” 曲灵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全部跪地上给我磕头,道德捆绑我,我不来都不行,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很快众人都进来了。 黄作雨作为领导者,开始表态:“恭喜王爷率领闽粤水师击败强敌,为咱们大晋遇难者报了仇,为咱们出海的商人重新开辟出了航路,还送回了大量的现银。” “黄作雨代表潮州商会及诸位朋友,拜谢王爷。” 周元道:“别来这套了,有什么事赶紧说,家里一堆人等我回家呢。” 黄作雨尴尬一笑,道:“王爷,码头什么时候重新开启啊?是不是明天就可以啊?” 周元不回答,而是继续问道:“把问题都说出来!” 黄作雨只能道:“我们希望尽快开通航路,把囤积的货物倾销出去,换取现银,我们真的快坚持不住了。”“还有…今年的秋赋已经核算完成,并交到了户部,希望…希望王爷尽快把海通银庄的钱换上,我们才好继续借出来,顶住回款这两个月的空档期。” “不然,我们真的没活路了啊,所有人都等着吃饭,等着开销,大家熬不住了。” 周元瞥了他们一眼,冷冷道:“是谁让你们来说这些的?黄作雨可没这个能力把你们都组织到一起来,给我说这些。” “黄作雨,你说,谁让你组织的?” 黄作雨也老实,无奈叹道:“是户部尚书张大人,他没有明说,只是说如果我们有诉求,可以集合起来向王爷明说,王爷深明大义,会考虑的。” 周元道:“所以,你们就给我老实点,安心等消息吧。” “关于什么时候码头复工,什么时候开海,朝廷有朝廷的选择,到时候会通知你们的。” 黄作雨大声道:“草民斗胆!想问王爷,是不是还要打?” 周元看向他,微微眯眼。 黄作雨把头磕在地上,哽咽道:“王爷,我们已经赢了啊!不能打了!” “再打,就算赢,我们也多撑不住这几个月啊。” “而且,万一输了,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几率输了,那就是天崩地裂啊王爷!” “恳请王爷,收手吧!” 众人齐齐跪了下来,纷纷恳求着。 看着众人都磕着头,周元也是一阵感慨。 他心里清楚,这些商人,也不易。 资金链绷着,几乎都要断掉了,如果再多撑两个月,确实撑不住。 难道,就此收手,才是众望所归? 第一千三百九十九章 相聚 “别耷拉着个脸,像谁欠你钱似的。”“是你欠我钱好吗?摆脸色给谁看?”“老娘辛苦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跟你相聚了,你还不笑?情绪价值动不动?”曲灵拉着他一路走出来,小嘴一直叭叭着,然后把周元往马车里塞,说道:“打了胜仗还不高兴,看把你拽的,快来伺候伺候我。”她开始解自己的衣服,扣子有点紧,她一时间手忙脚乱没解开。而旁边,紫鸢终于反应了过来,急道:“曲姐姐,我…我还在呢…”曲灵一愣,随即笑道:“小紫鸢你怎么在啊,太好了,快帮我解开一下,你心灵手巧。”紫鸢苦笑道:“这好么…我…这马车上…”曲灵笑道:“你这丫头懂什么,这叫饭前甜点,这叫刺激,你别受了蒹葭影响,变得不敢做自己,大胆点嘛。”紫鸢捂住了自己胸口,小声道:“我才不要呢,小姐说过了,不能跟曲姐姐学坏了。”曲灵道:“你看我今晚怎么收拾她就完了。”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到了庄园,周元带着紫鸢一路走了进去,这里张灯结彩,所有人都在院子里等候着。看到周元进去,都不禁欢呼了起来。“英雄回来咯!”“大英雄没受伤吧?”“夫君…”众人顿时围了上来,一时间周元打招呼都搞不赢,就只能待在原地傻笑。此刻此刻,他哪里还有什么烦恼,只有开心。“嗯?曲灵呢?”赵蒹葭看了看他身后,道:“灵儿不是跟你一起回吗?”周元摆手道:“别管她,她刚刚高兴了足足四次,正休息呢。”沁水公主愣住了,喃喃道:“这里距离潮州商会,就两三条街…你们过来绝对花不了一刻钟啊…”彩霓嘻嘻笑道:“灵儿姐姐是这样的啦,她好没用的。”众人都不禁大笑了起来。“小彩霓,不许背着我说坏话,当心你女主演被人换了。”曲灵叉着腰走来,满面春光,看得众人都是一呆。彩霓连忙道:“对不起嘛灵儿姐姐,你可不要抛弃我,人家演技很好哒。”“哎哟真乖!”曲灵把彩霓搂在怀里,笑道:“今晚跟姐姐睡,姐姐给你好好说一说剧本的事儿。”赵蒹葭道:“好了好了,都别开玩笑了,进大厅慢慢说,外边怪冷的。”她拉着周元的手,莺莺燕燕一大群人进了大厅。周元放眼一看,心中的踏实无语言表。蒹葭、凝月、曲灵、彩霓四个正妻,再加上紫鸢、青鸢、墨香三个侍女,沁水、碧水坐在一起,悄悄说着什么。阿依妮孜则是歪着头,很好奇地打量着他,因此周元忍不住对她眨了眨眼睛,引得阿依妮孜一阵轻笑。嗯?人怎么不齐?圣母姐姐和师父去哪儿了?难道带着思繁去其他地方清净了?二师姐和庄司主呢?这两个老同事去干嘛了?黛婵也不在。官采曦也不在…好像可以理解,圣母姐姐一般都会避着蒹葭她们,她总说不能一个人把周元全占了。师父喜欢清净,也不会参与这种场合。二师姐和庄司主也不喜欢,觉得融不进来。黛婵脸皮薄,加上以前的事儿,曲灵一直不给她好脸色看,昨晚她又吃饱了,避开是正常的。官采曦估计不好意思吧,毕竟还不算家属。不对!周元忍不住问道:“小影呢?她又去哪儿了?”赵蒹葭道:“小影染上了风寒,很严重,在床上躺着呢。”周元差点没笑出声。风寒个屁,肯定是勾引老子第一晚去陪她,这小丫头,心思还真的多。周元笑道:“好了,我去把她喊过来,你们在这里等我。”“紫鸢、青鸢、墨香,你们备点茶水、点心什么的,咱们今晚开个茶话会,好好聊聊。”三个侍女显然很高兴,连忙应了下来,和周元一起出去。只是目的地不同,她们三个去后厨,周元去小影的房间。半路上,青鸢还专门悄悄拦住周元,低声道:“姑爷…打我一下嘛…”周元给了她屁股狠狠一下,道:“滚去端盘子。”“嗯!”她得意无比,媚眼如丝,扭着屁股走了。周元无奈摇头,走进了房间,一下子就被扑住了,怀里多了个娇小的身影。“哥哥!小影就知道你会来看我!”小影笑得很开心。周元吧唧亲了她一口,道:“装病可要不得,大家会担心的。”小影一下子脸就垮了,眼泪都快出来了,委屈道:“可这次不是装的呀…呜呜…我全身都发烫…”“哈哈哈!”周元不禁大笑,捏了捏她的脸,道:“那等会儿我试试温度就知道了。”“嘻嘻那好嘛…”她趴在周元背上,说道:“被我出去,我还是病人呢。”周元捏了捏她的小屁屁,道:“怎么还是这么轻,你平时没吃饱吗?”说完话周元就后悔了。果然,小影低声道:“没有哥哥在,我茶饭不思呢。”周元笑道:“等会儿你还吃吗?”她轻轻蹭了蹭周元,小声道:“想吃其他的呢。”“到底想吃什么呢?”“小影不知道喔!”周元又捏了捏她,然后背着她来到了正厅。众人围着坐,一边喝着茶,一边吃着小吃,同时听着周元说起大战的细节,那其中的勾心斗角与猜测,让众人如痴如醉。一直到了半夜,众人才安排休息。凝月看着小影,很是担心地说道:“小影妹妹,你是染上风寒了对吗?今晚我陪你吧,你知道的,我现在医术还不错呢。”“啊?”小影愣住了,她只能重重点头道:“那、那就麻烦凝月姐姐了…”她的小心思,遇到了凝月这种温暖的小月光,一时间完全被克制住了。曲灵被逗得大笑,拍了拍肚子道:“老娘反正是吃饱了的,今晚我陪彩霓妹妹睡,研究研究技术。”沁水公主笑道:“我和姐姐一起睡,今天要给阿依妮孜讲历史呢。”其中众人心里都清楚,今晚周元只可能陪蒹葭。蒹葭心里也跟明镜似的,拉着周元进了房间。青鸢紫鸢很快把热水打来,给他们洗漱。上了床,周元直接上手,然后被赵蒹葭拍开。“先别闹。”赵蒹葭握住他的手,道:“有几件事要做呢,问问你的看法。”周元把她搂进怀里,亲了她一口,道:“说吧。”赵蒹葭道:“很多姐妹都没有欣赏过真正的海景,所以我们全家要坐上船,沿着海岸线旅游,一直到广西,从广西再到贵州,去水西玩乐。”“第一站为什么是水西呢,因为那里是小影和彩霓的故乡,你二师姐也在那里待了很久,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们应该去看看。”周元按下了确定键,道:“同意。”赵蒹葭身体发软,吐气如兰道:“我已经和灵儿商量过了,我们去雾谷寨,给小影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她无依无靠的,我们都喜欢她开心。”周元笑道:“我十分同意!万分同意!”“哎呀你别弄我啦…”赵蒹葭耐不住了,用脸贴了贴他的脸,道:“听我说完嘛。”周元道:“好,你继续说。”赵蒹葭道:“从贵州进入四川境内,欣赏沿途风景的同时,沁水姐姐要考察改土归流的进度,彩霓也可以顺道看望她的母亲。”“然后…在那期间,你可以抽时间陪素幽子大师进雪域,这是玉婠姐姐昨天提的意见。”周元当即道:“完全没问题!”赵蒹葭笑道:“然后我们在甘肃镇汇合,你去和宋武他们相聚,然后一起去西域!”“我好久没见晨曦了,我真是想死她了。”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道:“听说…那边有个叫梅雯的在等你…呜呜…”她的嘴直接被周元封住了。 第一千四百章 休战的可能性 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 周元醒来的时候,身边早已没了人,太阳已经照进了房间,看这个天色,可能都快中午了。 他穿好衣服走出了房间,恰好看到了二师姐正在教阿依妮孜学武,两人似乎都很认真。 “二师姐来啦!师弟想死你了!” 周元连忙走了过去。 叶青樱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压根不搭理他,转头就走。 阿依妮孜笑道:“你惨了,你把二师姐得罪了。” 周元心虚,也不敢去追,于是搓着手道:“小师妹,来,师哥教你学武。” 阿依妮孜退后两步,道:“是《南华天伦道经》吗?那个我可学不来,师兄找错人咯。” 周元道:“小丫头别那么聪明,师兄又不会害你。” 阿依妮孜道:“师兄是不会害我,师兄疼我还来不及呢,对吧,可惜我不上当。” “小阿依,你这是偏见噢,你师兄还是很正派的一个人的。” 他坐在了亭子里,道:“来,跟师兄说说最近学了什么。” 阿依妮孜坐了过来,如数家珍似的说道:“学了很多历史,学了官场很多规则,学了吏治、税法和新法,学了很多民俗文化,还有…了解了一些战争往事,主要是大晋近些年的。” 周元道:“那不是我的英雄事迹吗!说说看!得出了什么结论!” 阿依妮孜道:“战争真可怕,我希望西域永远不会再有战争。” 周元愣了一下,失去了调笑之心,而是点头道:“博览群书的人不在少数,但几乎都只看得到里边的功利与道德,看不到民生与和平。” “小阿依,你能看到和平的可贵,则说明你的确是可造之材,希望你将来能把西域带好啊。”阿依妮孜道:“我出色也没用啊,那还不是要靠朝廷支持,丝绸之路如何复兴?以西域为核心的文化商贸怎么去建立?师兄,仰仗你咯。” 周元不禁大笑:“好啊,现在就跟我谈条件了啊,不过没有用哦,这个是陛下说了算的。” 阿依妮孜笑道:“你帮忙吹一吹枕边风嘛,师兄,我知道你的能力。” 周元道:“那你得把我哄高兴了。” 阿依妮孜故意嗲着声音道:“师兄好棒!喔!师兄真棒!” “哈哈哈你这丫头!你学知识就好,可别跟着曲灵学那些坏东西。” 周元直接被逗乐了。 午宴,大家所有人都坐在一起,庄司主和叶青樱也加入了进来。 赵蒹葭宣布着好消息:“反正夫君已经同意了,路线和我们之前预想的差不多,先坐船看海景,从广西到贵州,最终到达水西。” 小影和彩霓都不禁欢呼了起来。 赵蒹葭继续道:“然后去四川游玩,正好可以检查改土归流的进程和民族融合是否顺利。” “然后去甘肃镇,夫君说要看看军队的新规制度实施情况。” “然后去西域,带阿依妮孜回家,欣赏那边的美景。” 曲灵连忙补充道:“西域结束之后,不要原路返回,我们直接从草原向东,直达宣府。” 彩霓顺势说道:“顺道去辽东!也看看那边嘛!” 她是在为师父着想。 于是周元又道:“再往南去高丽看看!” 众人都不禁笑了起来。然后赵蒹葭道:“从高丽坐船到津门,最后回神京。” 曲灵拍手道:“太好了!这一圈下来,估计要玩个一年,到时候也玩累了,我就可以着手港口的建设了。” 赵蒹葭道:“我这个先生也该回去上课了。” 沁水公主道:“这一路的花销…” 曲灵愣了一下,随即拍着胸脯道:“我是管家的,钱我来想办法,保证不耗民财。” 众人都笑了起来,议论纷纷,畅想着未来是多么快乐幸福。 你一言我一语,午宴就这么开心结束了。 只是在结束之前,早已渴望休息的凝月问道:“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我想提前准备好多好多衣服!” 叶青樱则是道:“人手方面我来安排,现在我手底下有上百个内卫,不用白不用,不过我要求双倍薪资!” 曲灵当即瞪眼道:“不单单是旅行,还有政治考察呢,没公费旅游就不错了,还给双倍薪资,对自家人不必这么狠吧?” 叶青樱听了反而很高兴,自家人?我的小灵儿说话就是好听! 她当即笑道:“到时候都好商量,哈哈庄司主决定,庄司主决定!” 曲灵是忙碌的,即使再不舍,她也要赶紧去海通银庄了。 沁水和碧水则是去看官采曦,据说这姑娘最近也忙疯了。 彩霓说要去找师父,师徒两个好像是有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凝月想睡觉…她跟着打仗其实也没怎么睡好,累得很。 周元哪里也没去,就坐在院子里陪大家说话。 最终,他还是站了起来,道:“我出去一趟,晚饭之前回。”他坐着马车来到了码头,看到了伫立在那里的恒勇舰。 片刻之后,聂再荣和周元坐在了一起,茶也已经泡好了。 “我在想,休战的可能性。” 周元叹了口气,道:“所有人都不希望我打了,聂将军,你说我们能不打吗?” 聂再荣面色严肃,沉声道:“能,肯定是能的。” “如今西方联合舰队实力大减,内部混乱,军心涣散,我们只要做好护航,至少南洋是可以做生意的。” “我们背靠大陆,资源无尽,就算荷兰野心不死,也终究会顶不住的,最多三五个月,就灰溜溜回去了。” 说到这里,聂再荣道:“可是元帅,如果不打,西洋的生意我们不好做,葡萄牙舰队那边也捞不到好处,我们相当于背弃盟友啊。” “而且,岛寇侵略我们这么多年,其中数不清的血泪和仇恨,我们难道真的不报仇吗!” “反正弟兄们都是想打的,都想为这么多年牺牲的百姓出一口恶气。” “我们不懂经济,我们只懂…血债血偿!” 周元眉头紧锁,道:“三天吧,让我考虑三天。” 面对蒹葭她们美好的向往,周元实在开不了那个口,说还要再打。 面对黄作雨他们的哀求,周元也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关键是,岳父大人说得对啊。 周元陷入了纠结。 他从来不是纠结的人,从前任何人都反对他,他都不放在眼里。 可这一次,反对他的人都有理有据,都是朋友、盟友、亲人啊。 他低下了头,长长一叹。 第一千四百零一章 听从天命 周元是有计划的。 关于打,怎么打,打到哪种程度,他都做过详细的推算,也埋下了很多棋子。 不敢说有充分的把握,但至少有大半的胜率,至少没可能惨败。 但现在各方面的实际情况,包括同僚、家人、朋友,都并不支持。 周元不怪任何人,不怪张韬使用那些小手段,作为户部尚书,他是在最艰难的时候接盘的,工作也是最难做的。 他更不怪蒹葭他们,因为他自己也特别渴望团聚,渴望无忧无虑、享受生活。 别离之苦,他也早受够了。 因此,在纠结之中,周元还是来到了海通银庄。 曲灵一边揉着自己的脖子,一边走了出来,看了四周一眼,才压着声音道:“你疯了?不怕被认出来啊…” 周元笑道:“这不是想你了么,过来看看你,最近辛不辛苦?” 曲灵脸色有些迟疑,但还是伸手摸了摸周元的额头,道:“没发烧啊,怎么糊涂了?我们昨晚才见了面,你搞得像是失联很久了的样子。” 周元瞪眼道:“老子关心一下你行不行!” “行,当然行咯!” 曲灵笑了起来,眯眼道:“但你也看到了,海通银庄挤满了人,我每天要审核批复的款项太多了,累得要命。” “等秋赋那边把军费还回来,等再次开海,这些商户的货物能够出海,带回来第一批收益,不断填补空缺,形成良性循环,我才能够轻松下来。” 周元道:“这些商户,够难吧?” 曲灵点了点头,道:“一个比一个难,许多人都是散尽家财来做生意的,结果出不了货,资金链断了,可以说是走投无路啊。” “自杀的自杀,跳海的跳海,凄惨得很,我们海通银庄也在尽量去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周元沉默了。他最终叹了口气,呢喃道:“开海是国策,是上层建筑的高瞻远瞩,但…如果没有这些百姓参与,那就是个屁。” “做生意也像打仗一样,就是这些充满勇气的人往外冲,以强大而非凡的魄力,堵上身家性命,才创造了这轰轰烈烈的开海潮流。” “朝廷应该尽量帮助他们,不能让他们活不下去,也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曲灵歪着头看向他,道:“有屁直接放,我很忙,你别一直犹犹豫豫的。” “如果你想扯这些有的没的,等晚上行不行?我昨晚还没吃饱呢。” 你…你昨晚都快死了… 周元无奈一叹,低声道:“如果,如果说,我现在宣布,还要打一仗,差不多一两个月,会怎么样?” 曲灵愣了一下,随机笑道:“那些商户会骂你娘,他们真的坚持不住,许多人都会倒下,彻底倒下。” 周元道:“看来…不能打啊。” 曲灵道:“打啊,打就是了。” 周元顿时眼睛一亮,激动道:“你有法子?” 曲灵摇头道:“没有啊,但你想打嘛,虽然我不太想让你冒险了,但你想打,我肯定是支持你的啊。” “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看不出来么?” “反正那些商户死不死,倒不倒,其实我一点都不在意。” “我只是想帮帮你,才接下这个活儿的。” 周元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办法,结果就这?” 曲灵掀眉道:“夫唱妇随有什么不对?老娘肯站在你这边,已经是给你面子了好吧。” “呐,态度我已经表明了,赶紧滚吧,别耽误老娘工作。” 她抱着周元亲了一口,道:“希望你下次来看我,不是这些破事儿,而是真想我了。”她着急忙慌走了,只留下在原地沉思的周元。 他是明白曲灵的态度了,她不愿打,也不认为该打,但她支持自己的丈夫。 这无法给周元答案,也无法帮他做决定。 甚至,他更有了退意。 去问问圣母姐姐吧! 不,没意义。 圣母姐姐永远都站在我这边,只要我想,她一定会支持。 黛婵!去找黛婵! 她好歹是公主,也是如今女真的族长,她应该能给出不同的意见。 周元想明白这一点,便连忙去了沁水那边,找到了黛婵。 她正在和沁水公主谈事情,这包括对口支援和货物倾销,还有旅顺口和丹东港的建设,以及长白山的人参进口。 周元笑嘻嘻地走了过去,听她们聊了一会儿,也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然后完颜黛婵就忍不住问道:“是不是有心事?我看你眼神飘忽的,此前都不是这样的。” 周元不敢直说,只是尴尬笑道:“那、此前我是怎样的?” 完颜黛婵笑着不说话。 沁水公主则是道:“以前啊,你会在给出自己的意见之后,再教我们怎么合作,怎么实施。” “然后你会眼神乱瞟,开始上手,试图把我们两个一起弄到床上去。” 完颜黛婵低下了头,捂着嘴笑着。 周元干咳了两声,道:“我也不是那么不正经…”他有些绷不住,最终还是说道:“有一点事,我想问问你们的意见,毕竟你们也见多识广。” 完颜黛婵道:“是关于是否出征岛寇之事?” 周元“嗯”了一声,疑惑道:“你们都猜到了?” 完颜黛婵笑道:“你有没有心事,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只是…因为不敢支持你,我们才不拆穿。” 周元道:“你也不支持么?” 沁水公主道:“夫君,在情感上,我们谁都会支持你,让你去做想做的事,只是担忧你的安危罢了。” “但在现实情况来看,我们没有钱再打一仗了。” “如果要打,除了之前欠的几百万两军费,还需要再准备几百万两。” “同时,那些商户更难了,海通银庄周转不过来了,那就是整个出海的全面崩溃。” “不打,立刻出海,最多两个月就能回第一笔款,大家努努力尽量撑得住。” “一旦打,就算你一两个月就打完,但回款时间就要推迟一两个月,这就不是‘尽量’可以撑得住的了。” 她苦涩一笑,道:“总结说来,如果打,需要准备两笔钱,一笔新出征的军费,一笔帮助商户再坚持一两个月的周转资金。” “这两笔钱加起来,需要至少上千万两白银。” “大晋现在无论从哪里,都找不到这么多钱了。” 完颜黛婵道:“就算不考虑百姓,强制征收出征税,都来不及了。” 周元长长一叹,道:“那我明白了。” 他其实知道这一点,否则也不必纠结了。 罢了,既然时机不合适,那就听从天命吧。 毕竟,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喜出望外的结果了。 第一千四百零二章 你我才是天 或许是想通了,心情开阔了,也或许是想把心中的憋屈发泄出来,晚上的周元兴致很高。这就酿成了一个后果,早上的凝月累得起不来床,甜蜜地躺在周元的怀里,还不让他起床。“再躺一会儿嘛…”凝月脸色红扑扑的,抱着他的手臂,娇声道:“你自己起了,人家却还在赖床,她们会嘲笑我的。”周元笑道:“哪里哪里,凝月宝贝出征累了,多睡一会儿是正常的嘛。”凝月又讲不来那些大道理,只好撒娇道:“再陪陪我嘛!”那有什么好说的,凝月说什么,周元就听什么。他搂着凝月说着话,提起去水西游玩的事情,这丫头听得十分高兴,眼睛里边都是光,然后说着要让彩霓给她做一件最漂亮的百褶裙,还要学好看的舞蹈。当然了,她的舞蹈天赋实在有限,周元不忍心打击她。只是高兴归高兴,这丫头说了一会儿话,又沉沉睡去了。看着她疲倦又甜蜜的模样,周元忍不住亲了她一口,低声道:“大哥也不舍得让你再上船冒险了。”他小心翼翼下了床,然后把所有人都召集在了一起。看着蒹葭她们疑惑的眼神,周元举起了手,大声道:“我宣布!大晋的战争结束了!我也正式进入假期了!”“码头将会在明日复工,商船可以开动出海了,闽粤水师护航,保证安全。”“等一笔回款到了,曲灵能脱身了,我们就直接上船,游玩去了!”听闻此话,众人顿时欢呼了起来。尤其是彩霓和小影,高兴的不得了,两个人互相抱着,挥舞着小手。“终于可以又回水西了!”彩霓激动道:“我好想念百花寨的阿姐阿婶,也想念木榕阿爷、黎松阿爷!”小影嘻嘻笑道:“那想不想念水舟啊!你可是把他记在了小本本上的。”彩霓忍不住大笑出声,才不在意这种调侃,说道:“本姑娘赦他无罪了!”小影道:“我也要回雾谷寨,嘻嘻,我要去看乡亲们,告诉他们我已经有宝宝啦!”彩霓道:“白小影要回家咯!”小影大声道:“没有‘小’!是白影!”彩霓歪着头,想了想说道:“那严格来说,我应该姓安呢,我就安彩霓!嘿嘿!”小影道:“是哦,和安福满一个姓。”“看我撕烂你的嘴!”两个人又打闹到了一起,众人都不禁笑了起来。紫鸢攥着拳头道:“我要学水西那边的烹饪技法,以后给大家做好吃的。”青鸢也连忙道:“那我…我能学什么?我学唱歌好了。”阿依妮孜道:“这个还是我来学吧,我天生好嗓子。”曲灵眯着眼,轻轻道:“是不是好嗓子,让你师兄检查一下就知道。”“呸!”阿依妮孜可聪明着呢,曲灵这些内涵话,她完全听得懂。看着她们高兴的模样,周元也不禁笑了起来。他缓缓道:“今天你们安排你们自己的事,我去找聂再荣,商量护航任务。”“然后我把消息通知给其他人。”众人高高兴兴送走了他。周元走在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一时间也是心有感慨。是啊,改变了这么多,该收手了,我已经做得很好了。他来到了码头,登上了恒勇舰,把事情给聂再荣说清楚,然后分析好了护航任务,并做出了安排。然后,他找到了老王,笑道:“战争结束了,但你还得在这边待两个月,等一切稳定了,再回神京。”王昂忍不住大笑道:“他娘的!太好了!那是不是该庆功了?老子还想勾栏听曲呢!这段时间可是一直约束着自己!”周元看了一眼四周,悄咪咪地说道:“不要在这几天,等几天再去,带上我一起。”王昂大惊:“你别啊,我怕那个姓叶的又把好事搅黄咯。”周元道:“你懂个屁!老子今晚就把她拿捏了!反了她了!”“你赶紧去通知商部和宁波府衙门,写个公告啥的,把恢复开海的事儿宣告出去,一切进入正轨了。”王昂点头道:“没问题啊,那你呢?”“我?我收拾姓叶的去!”周元昂首走了出去,很快便到了内廷司分部之内。他敲着门,低声道:“二师姐,开开门吧,师弟错了,师弟给你跪下了。”“你别生气了啊,那天我不是有意放你鸽子的,是彩霓那丫头好久没见了,我想他了。”周元好说歹说,二师姐终于开门了。她咬牙切齿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快进来!”周元进去,毫无意外地看到了庄玄素。这一刻,他略微有些激动。“玄素,好久没见你了,快来给我抱抱。”庄玄素红着脸道:“你别闹…”周元道:“还害羞了,哈哈,二师姐,你和庄司主这么多年同事了,今晚要不要并肩战斗啊。”叶青樱直接踢了周元一脚。庄玄素则是无奈道:“让你别闹,你真不怕死啊。”“啥意思啊?”周元刚说完话,就看到一个庞然大物从内房走出。他当即立正,站得笔直,严肃道:“原来小庄师父也在啊…我…我是找内廷司谈话,说接下来的任务变动。”“因为我决定,之后的仗打了,大晋要进入和平阶段了。”小庄看着他,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叶青樱道:“不打了?我不同意。”庄玄素也到:“不打?我也不同意。”周元这下是真懵了,他疑惑道:“你俩为什么不同意啊?”房间陷入了安静。紧接着,一个声音从内房传出——“因为我不同意。”熟悉的声音,让周元的身体直接僵住了。他缓缓转身,看向内房。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缓步走出,精致的容颜带着温暖的笑意,正如当年在白云山初次见面一般,令人惊艳,令人温暖。官妙善道:“作为皇帝,我有没有资格说不同意?”周元表情有些不自然,嘴角微微抖动着,喃喃道:“其实…我已经放弃了,已经听从天命了…”官妙善微微仰起下巴,淡淡道:“在大晋,你我才是天。”“你我的命令,才是天命。”周元有些感动,声音沙哑着,说道:“可是我们…哎…我们没有…”官妙善道:“一千六百万两!够不够!我给你准备的!”周元猛然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惊声道:“大师姐!你!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啊!”官妙善笑道:“江南巡盐,只是杀了几个盐商和贪官吗?整饬盐务,让朝廷每年多进项六百多万两,如今已经三年了。”“这笔钱我一直没动,因为你做事不计后果,万一败了,我总要有点东西兜底。”“我作为君王,不可能不考虑失败。”“所以这笔钱,我一直留着,留着你最需要的时候,我给你。”官妙善看着周元,微微一笑,道:“以前所有人都支持你,我反对你。”“这一次,不管其他人支不支持你,我支持你。”“去打!为数十年来惨遭岛寇虐杀的冤魂!报仇雪恨!” 第一千四百零三章 两大助手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周元是打算放弃了,但内心上却过不去那个坎,所以他找人问,他渴望得到和他相同的答案。但实际问题又不得不考虑,军费是必须要有的东西,他不能让他的兵饿着肚子打仗,更不可能让他的战士得不到抚恤。所以他被现实逼退了。但大师姐来了,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给了他最有力的支持。这一刻,周元的热血已经直冲头顶,所有沉寂的战意都爆发了出来,以至于呼吸粗重。他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咬牙道:“钱已经到了?”官妙善道:“我到了,钱就到了,这点你不需要担心。”“蒹葭她们那边,我去解释,我去说明情况,你也不需要担心。”“商户、官府那边,我来做主,我来办,你依旧不需要担心。”“你只需要去思考战争!其他任何东西都有我来管!”“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周元当即吼道:“无论什么事!都没问题!”官妙善攥着拳头,一字一句道:“你必须赢!”“任何时候都可以输,唯独出征岛寇,必赢,彻彻底底的赢。”周元昂起了头颅,森然笑道:“你放心!这一战!我会让他们知道!东方只有一条龙!而且已经醒来!”官妙善笑了起来,轻轻道:“我就喜欢这样的你,刚刚那犹犹豫豫的模样,很讨厌。”她说着话,她瞥了一眼四周,目光如炬。叶青樱和庄玄素当即身影一震,跟着小庄走出了房间,把门关上。官妙善这才忍不住扑进周元的怀里,小声道:“要赢啊,这可是我最后的家底了,你不赢我没法过日子了。”周元抱住了她,笑道:“刚才的威严去哪里了?现在怎么又害怕起来了?”官妙善道:“现在没有其他人嘛,另外,岛寇那边不但要赢,还要抢,要掠夺,要把我们亏掉的钱全部赚回来。”“那些王八蛋,几十年来杀了我们多少人,抢了我们多少钱,都必须给我加倍还回来。”“这样我们就能平稳度过这几年最艰难的时期了,嘻嘻。”她连忙补充道:“先说好啊,一千六百万是借给你的…赚到了就第一时间要还我。”周元不禁笑道:“当然没问题,内政你负责嘛。”官妙善亲了他一口,眨着眼睛道:“这本来是要用来组建莱登水师的呢,我一直在偷偷给你存钱,我知道你很想做这些事。”周元听了实在感动,他想起了很多从前的时光。他妈的!以前谁说我大师姐是昏君的?站出来!当皇帝很轻松吗?上百年的烂摊子,是不是该她管?内部的贪腐,中原的流寇,外部的入侵者,还有各种天灾…是不是都该她管?那能怪她一个人吗?回答我!以后谁他妈再敢说我大师姐是昏君,全部他妈交给老熊挨个走旱道!“还是大师姐想的周到,大晋真是一天都离不开你。”他在她额头亲了一下,道:“这个皇帝你还要继续当啊,可别想着退休啊。”官妙善当即红光满面,眼睛发亮,一时间精神都振奋了,大声道:“当然!我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我至少还要做二十年!”她发现自己似乎有点过于激动了,又娇声道:“兴国至少要二十多岁,才能成熟嘛,对不对?”周元捏了捏她的大磨盘,道:“现在你说什么都是对的!”“讨厌!”官妙善按住他的手背,吐气如兰道:“捏来捏去的,有什么意思?打两下嘛…”周元刚要打,她又连忙道:“先说正事,我还给你带了两个人过来。”周元道:“谁?”“一个科学家,一条小母狼。”官妙善笑着说出。而周元顿时瞪大了眼,不可思议道:“啊?不可能吧!蒹葭都说了,阮芷不想走,她最近好像在研究什么东西,一刻也松懈不得。”“而星瑶那么远,叶赫部那边…”官妙善笑道:“因为洛阮芷已经把那个东西研究出来了,是她专门来皇宫见我,然后我们一起南下的。”“至于星瑶那丫头,我早就写信让她来了,如果不是她耽误了时间,我应该会在你打仗之前就赶到了。”周元疑惑道:“为什么?我不是不想她过来,我只是好奇…大师姐你为什么这么做?”官妙善看着他,柔情似水,说道:“傻师弟,你难道真的没有意识到吗?”“你这个名垂千古的将军啊,这一战,是你生命中的最后一战了。”“我想所有人都在,都陪着你,和一你起度过这最后一战。”这一刻,周元真的感受到了那一股力量。关心的力量,爱的力量。官妙善道:“阮芷花了很长时间,专门设计了一套旗语,她把这个称之为复杂视觉通信系统,可以帮助闽粤水师传递更复杂的旗语信息,所谓的密码本,就是你写的《三国演义》。”“现在她已经到了滃洲,组建了三百多人的情报团队,专门讲解教授这一套旗语系统,最多几日,就能完成演练。”“而星瑶,她表示要与你并肩作战,亲自参与对岛寇的登陆战争。”“以,我的名义喔!”说到最后,她掀了掀眉毛,道:“李玉婠能保护你不错,但我的人也在与你并肩作战。”周元忍不住大笑出声。太好了!草!草!他现在只想用粗话来形容此刻心中的激动。他妈的,小日子,这下你真要遭老罪了!这一次,老子手段比八仙过海还多,看你狗日的怎么抵挡。想到这里,周元直接吼道:“滃洲!老子要去滃洲!”“我要制定详细的海战计划和登陆作战计划!”“我已经忍不住了!”官妙善这下愣住了。她呆呆看着周元,喃喃道:“我为你做这么多,你直接要走?你对得起我吗?你是不是人?”“海战、陆战,要不我们先模拟演习一下?”说完话,她还挺了挺胸口,显示出伟大的规模。周元当即道:“明天再去!反正阮芷教授情报系统,还需要时间。”“哎呀是我考虑不周了,多谢大师姐提醒。”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很快,门外的叶青樱、庄玄素和小庄,就捂着耳朵走了。叶青樱还嘀咕道:“大师姐也真是的…也不考虑师妹的感受…我都排多久的队了…”庄玄素压着声音说道:“我还没开腔呢…我也做好了为君分忧的准备…”小庄疑惑道:“什么排队?什么分忧?”两人当即闭嘴,再不敢言语。 第一千四百零四章 星瑶小母狼 当晚周元没有回家,他的心情十分激动。 所以在丑时三刻左右,官妙善终于承受不住刺杀,呼唤了内廷司女官护驾。 天子近臣,当仁不让,气势汹汹,颇有《三国演义》之中三英战吕布的姿态。 只是醒来之后,护驾的侍卫已经不知去了何处,而容光焕发的官妙善则是精神十足,眼睛都在发亮,她似乎比以前更加年轻了,走起路来都是步伐轻快无比。 “我中午就去见蒹葭她们,小庄会帮忙集合,不会漏掉任何一人。” “放心,有我在,所有人都会安心。” “尽管去战斗吧!今天是十一月初八,你最好在过年之前结束战斗,回到宁波府。” “今年,我们都在宁波府过年!” 说完话,她还捋了捋袖子,道:“正好,这段时间我好好培养一下采曦的能力,也收拾收拾以前那群皇室贵胄,都落魄到做生意的地步了,还敢摆以前那套架子,真是无法无天了。” “等到时候重新开海,我直接出来站台,保证把开海的风潮引到最高处。” “杀皇帝嘛!第一步就是要让所有人觉得!皇帝不是主!不是天!而是官!” 她看向周元,笑道:“我恰好又姓官,你说这是不是很巧?” 周元忍不住亲了她一口,道:“大师姐,你说得太好了,比我说的都好。” 官妙善道:“那你…试着喊我一下…其他的称呼?” 周元愣了一下,但瞬间反应了过来。 他抱住了官妙善,低声道:“娘子。” “夫君…” 官妙善喊了一声,脸都红透了,连忙推着他道:“快走快走!你快走!再不走我也舍不得了!” 周元大笑着,走出了门,上了马车,上了恒勇舰。 站在甲板上,他看到了天上的太阳,看到了辽阔的大海,看到了未来的一切。滃洲就在前方!就在前方! 而映入眼帘的最高建筑,是它,依旧是它——英雄纪念碑! 周元下了船,站在碑前,深深鞠躬。 他的语气都有些哽咽了,他沙哑着声音道:“兄弟们,我们又要出征了,这一次,我们要洗清所有的耻辱,为我们民族打下一条康庄大道,为子孙后代打出数个世纪的幸福生活。” “届时,你们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说完话,他大步朝前走去。 心中的思念之情已经无法压制,于是直接扯着嗓子喊道:“星瑶!星瑶!我来找你了!” 很快,前方塔楼,一个女子直接从露台跳了下来,一路朝着周元狂奔。 几乎一米八的身高,让星瑶像一只猎豹,英姿飒爽,矫健又漂亮。 她挥着手道:“男人!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周元张开双臂,准备抱住她。 而星瑶则是一把抓住周元的手,把他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掐住周元的脖子,歪着头道:“狠心的男人!你怎么舍得这么久不来找我的!就因为隔得远吗!罚你!” 她亲了过去,在周元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妈的她是真在用力啊!周元当即痛的嗷嗷叫。 他急忙道:“星瑶快住手!我错了!我忙着打仗啊!” 星瑶道:“这可不是你该道歉的方式!” 周元道:“那你想怎么样?” 星瑶笑道:“叫妈妈!” 你踏马的…你是个疯女人吧!周元果断开口叫了一声。 “乖!爱你!” 星瑶摸着他的脸,傲娇道:“现在要不要吃呀!” “不吃!” 周元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然后一把将她扛了起来,狠狠打了两下屁股。 一边朝前走,一边说道:“你性子怎么越来越野了?嗯?在我面前也耍起威风来了!” 星瑶被他扛着,也不反抗,而是笑道:“没有男人在身边,可不就是一肚子气么,什么时候给我放气呀,现在我可是你的猎物。” 周元道:“先去看看阮芷的情报课程。” 星瑶愣了一下,道:“你是说那个女哑巴吗?虽然她长得漂亮,但她看起来像个傻子,总是对着空气苦恼或发笑。” 周元不禁苦笑,在阮芷眼中,星瑶的评价恐怕也不会很高,患有超雄综合征的疯女人,嗯,估计阮芷会这么想。 这两个人,的确不是很搭。 星瑶还是适合和庄司主、二师姐在一起玩,估计会很投缘。 那谁会和阮芷投缘呢?恐怕只有阿依妮孜有希望了。 但尴尬的事情总会发生,即使是元帅也不例外。 聂再荣拦住了周元,满脸苦笑:“那个…洛姑娘说了,上课期间,谁都不许进去打扰。” 周元疑惑道:“我也不行?” 聂再荣道:“她专门强调了,即使是你元帅您,也不行…” 他又立刻补充道:“但我不敢拦…” 周元干笑道:“但我也不敢进…拉倒吧,等她,咱们说说打仗的事儿,露台喝茶!” “不行!”星瑶果断道:“喝酒!我带了好酒!趁着还没出征,先喝点!” 于是两男一女,在露台喝起了酒。 聂再荣道:“我做过估算,如果荷兰舰队、西班牙舰队、法1兰西舰队、东印度公司和瑞典舰队,全部都没有回国,都留在了岛寇的地方……那他们加起来就…咳咳!” 他咳嗽着瞪眼道:“什么酒这么烈!” 星瑶干了一杯,皱眉道:“你这人,自己酒量差,还怪酒烈?不行就别强撑。” 聂再荣懵了。 周元连忙道:“你别理她,你继续说。” 聂再荣道:“他们加起来是二十五艘军舰,而我们剩下十艘军舰,其中四艘巡洋舰,六艘战列舰,加上缴获的英吉利两艘巡洋舰,总计十二艘。” “葡萄牙舰队四艘也算进去,我方是八艘战列舰,八艘巡洋舰,总计十六艘。” “说实话,并不占优。” “这一战真要打,还需要好好计划,精确计算。” “否则,我们很可能前功尽弃,再次陷入此前的极端局面。” 周元想了想,才缓缓道:“这一战的胜率,八成,我说的。” “我会出一招让菲利普斯永远算不到的手段!” “聂将军,这一战绝对会颠覆你对海战的所有预想,让你瞠目结舌。” “我预计,在到达三岛的五天之内,创造决定性的胜利。” 聂再荣瞪眼道:“五天?不可能!” 周元道:“要不要打个赌?如果五天之内没做到,我当着全军将士的面裸泳!” 聂再荣也来牛脾气了,当即一拍桌子:“如果元帅做到了,我把这四坛酒都干了。” 星瑶一掀眉,当即不满意道:“你想得美!这是我给我男人带的!你能尝几杯就不错了!” 聂再荣和周元对视一眼,都不禁大笑了起来。 第一千四百零五章 洋寇未逃 对出征三岛的计划,周元早已在部署实施,但在一些细节上,还需要仔细琢磨。 很快,他就敲定了最终方案,并让神雀探子找来了关陆。 关陆闻言之后,随即笑道:“主公何须担心,属下早已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在闽粤水师赶赴钓鱼屿时,我便找到了苟允,将任务下达,如今已经超额完成。” “李贺那边,我也打了招呼,让他们提前开始准备了。” “但是那边还需要元帅亲自下令才能开动。” 周元道:“黄作雨那边呢?” 关陆道:“黄作雨最开始很抗拒,那毕竟是他最后的家底了,但他并没有什么选择,不同意也得同意。” 周元当即道:“我亲自写封信给李贺,让他务必将这件事做好,毕竟他手底下的精锐,还需要和闽粤水师的精锐磨合。” “又涉及跨海,又涉及登陆作战,这任务可不简单。” 关陆点了点头,道:“那我什么时候出发?” 周元道:“越快越好,明天一早吧,我让小庄跟你一起去,保护你的安全。” 关陆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这对于首席供奉来说,会不会有点大材小用了?” 周元当即沉声道:“陛下说了,什么时候都可以输,唯独打岛寇不能输,小庄不单单是保护你,也在保护这一次战争不出纰漏。” “我们不可能把胜负的天平,放在一个无法彻底信任的人身上。” 关陆听明白了,连忙道:“属下明白了!” 周元道:“好!我们长崎港见!”关陆意气风发道:“那里不是终点!是起点!崛起的起点!” …… 三岛之国,长崎港,此刻停泊着二十余艘军舰,准确地说,是二十三艘。 因为柯勃·格兰特已经无法控制公司的员工,舰长和大副组织着船员,直接跑路了,这一战他们是打死也不愿意参与了。 菲利普斯并不在意这个,他反而认为,没有柯勃·格兰特在,西方联合舰队会更有凝聚力。 他看着在场众人,目光平静却深邃,缓缓说道:“诸位朋友,在我们的地方,我们是敌是友不好说,但在东方,我们毫无疑问是朋友。” “亚当·汉普登的愚蠢害了所有人,但好在被灭的是他们英吉利舰队和东印度公司,我们几乎都没有损失。” “我们依旧拥有二十三艘军舰,依旧是实力更优越的一方。” 说到这里,他仔细看着每一个人的脸,郑重道:“我们每一个人,都受到国家重托,不远万里来到这里,难道真的要选择逃回去吗?” “我们怎么跟自己的国家交代?怎么跟王室交代?又怎么对得起家族给我们争取的机会?” “都想想吧,回去固然踏实了,不必再打仗了,但耻辱却会抹去我们以前所有的功绩,伴随着我们一生,直到死去还被人们唾骂。” “那样的结果,是我们想要的吗?” 法兰1西舰队的统帅卡内基·亚尔林顿时站了起来。 他面色严肃,表情冷峻,凝声道:“作为一个领袖!作为一支舰队的统帅!我从来没有想过逃走!” “我是看透了亚当·汉普登的愚蠢,看穿了英吉利佬的无耻,才选择战略性撤退。” “即使这样,我依旧遭到了东印度公司的阻击,但他们很蠢,直接被伟大的法兰1西舰队打败了。”“我不会就这样回去,我会继续战斗,打败闽粤水师,赚取大量的白银,风风光光回到我的祖国。” “我们不怕牺牲,我们只怕获取不到荣誉!” 在场众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一股忍不住的怒火。 就你也配说这些话? 你是最先跑的那个! 你顺道还洗劫了琉球军事基地,还打算再抢一波长崎,要不是我们到了,你他妈都跑了。 这狗东西,总是把话说得那么漂亮! 西班牙舰队的统帅奥卡西·丹尼尔哼了一声,随即阴阳怪气说道:“当然,法兰1西舰队的一贯作风我们是知道的,我们相信卡内基阁下是说的真心话。” 虽然是夸赞,但卡内基听着也不是滋味,总觉得对方似乎在故意调侃。 而瑞丹舰队的法斯特·艾弗里根本不敢插嘴,他其实想跑啊…但半道上就被菲利普斯拦了下来,跑都跑不掉了。 菲利普斯道:“诸位难道还不清楚吗?我们的的确确背着耻辱,我们的的确确消耗了数额巨大的军费,如果我们不能带回去胜利,我们将永远无法挺起胸膛做人。” “明白了这一点,你们就不会互相嫌弃了。” “你们只会团结起来,让所有人都得到救赎。”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菲利普斯继续道:“虽然我们联合舰队之中出现了叛徒,导致了我们第一阶段的战争失败了,但别忘了,那只是第一阶段。” “接下来的战役,将由我亲自指挥,我以联合舰队司令长官的名义向诸位保证,我们一定能取得胜利。”“我想,我不需要再重复我以前的战绩,大家都有目共睹。” “只要你们都听我的,周元只会有来无回。” 奥卡西皱眉道:“菲利普斯阁下,我们自然是信任你的,只是大晋现在财政似乎出了问题,闽粤水师真的会出征吗?” 菲利普斯笑了笑,道:“会的,我太了解周元了,太了解了。” “这个极端民族主义者,是恨不得以一己之力把大晋抬上天的人,不打,他们就永远无法开发西洋市场,不打,就失去了对岛寇报仇的绝佳机会。” “我相信他看得出来,如果给岛寇喘息之机,那岛寇立刻就会向西方磕头,并为我们提供一切服务。” “那时候,我们都在岛寇这边建立军事基地,大晋就难受了。” “所以,无论是基于民族利益,还是基于他的个性,他都一定会打这一仗。” 卡内基忍不住问道:“那菲利普斯阁下想好对策了吗?我虽然不知道大晋还剩了多少军舰,但说实话,我认为周元是个出色的统帅,他是有能力创造奇迹的人。” 菲利普斯平静道:“他在亚当这种蠢货身上能创造奇迹,但在我这里不顶用。” “诸位,我打了三十多年的海战,历经上百场战役,在海上,在战力不落后于对方的情况下,我绝不会败,绝不会。” 卡内基当即道:“那就打!把大晋打得落花流水!把他们的黄金白银全部赚到手!” “我们法兰1西舰队从来没有怕过,更不会惊惧而逃!” 他说得慷慨激昂,脑子里想的却是,到时候若是情况不对,就直接跑路,反正大晋和荷兰有仇,又不是和法兰1西有仇。 而菲利普斯脸上却带着笑容。 他下意识看向天空,他自言自语道:“周元,别被亚当骗了,面对我,你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海战。” 第一千四百零六章 科学的甜美气息 阮芷终于要下课了! 周元兴冲冲跑了过去,来到会议室门口等候着。 门打开,洛阮芷穿着一身简洁的男装走了出来,脸色极为难看,瞥了周元一眼,理都不理,直接就走了。 “阮芷!” 周元正要追,却又被聂再荣拉住。 “元帅莫急,现在可追不得啊。” 聂再荣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洛姑娘正在气头上,你追上去也讨不了好啊。” 周元瞪眼道:“她怎么了?” 聂再荣苦笑道:“洛姑娘教授的旗语指令比较复杂,又用了阿拉伯数字,还把《三国》当做底本进行了命令修改…哎,别说是这些学员了,我自己都听了头大。” “她啊,嫌弃学员的学习进度慢,很不理解,所以生气。” 周元想了想,道:“我去劝劝。” 他快步跟了上去,大声道:“阮芷等等我。” 他拉住了洛阮芷的手,但又被甩开。 阮芷道:“别理我,让我安静一下。” 周元连忙拦住她,把她搂进怀里,低声道:“不至于和一群学员生气嘛,慢慢教就好了。” 洛阮芷咬着牙道:“可是真的太笨了,我简直无法形容。” “分明那么简单,总共十一面旗帜,一面主旗,十面副旗,每一面副旗对应一个数字。” “传递信号时,先升起主旗,确认做好接收信息准备,对方就会升起主旗回应,然后再升三面副旗。” “三面副旗的三个数字,分别对应密码底本的册数、页数和行数。” “就这么简单,我教了足足两天,他们竟然都还不会。” 周元愣在原地,想了想,才道:“那个…我捋一捋…”他都一阵头大啊! 所以科学家不适合当老师,尤其是阮芷这种,她认为很简单的逻辑,但放在常人身上,就是很难理解。 就像最优秀的运动员当不了好教练,因为那些动作其他人搞不定… 周元无奈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赶时间,本身还需要做准备,再慢慢教嘛。” 洛阮芷有些委屈道:“可是我教得很用心了…” “我本来还想多设计一套,用于军舰数量较多时,精准传递到各单位军舰的情报系统,这样更加迅捷有效,也减少了信息传递的负担。” “但他们最初级的东西都掌握不了,现在怎么办嘛。” 周元连忙道:“没事没事!有办法!到时候我从太学宫给你推荐几个脑子好用的!” “哎呀你这种人才就不该直接对接普通学生的,这次之后,不用教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洛阮芷才好受一些,然后她连忙看了一下四周,推开了周元。 “万一被人看到…不太好…” 她脸色有些红,贼兮兮的,这才想起害羞。 周元心中一动,随即低声道:“阮芷,此次出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们…” 洛阮芷退后一步,小声道:“我在神京的时候,常听蒹葭姐姐说,你惯用这种手段…” 哎呀蒹葭当真是误我大事! “纯属污蔑!” 周元沉声道:“你想必也知道这一战的艰难,所以才专门给我做了一套信息传递系统,否则你肯定不研究这么低级的东西对不对?” “对。” 她还真点头了。 周元连忙趁热打铁:“那你想不想,给我一点力量,让我打仗更勇,更有信心?” 洛阮芷道:“想。”多干脆的好妹妹! “来!你跟我来!” 周元拉着她就往房间里走。 洛阮芷也跟着他走,好奇问道:“我能在哪些方面帮忙呢?是数学问题吗?我应该能根据之前你们的交战,根据战列舰、巡洋舰的吨位,算出炮弹的配比,算出他们所剩下的可利用资源。” 周元道:“咱们今天不算那个炮弹,我主要是想获取精神力。” “你看,天也黑了对不对?” 洛阮芷疑惑道:“天黑了?获取精神力?可是没有那个文献表明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啊,难道还有我不知道的科学办法?” 周元快哭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个畜生,不该在这个时候谈这么低俗的欲望。 但阮芷真的好可爱。 她竟然真的陷入了沉思,在脑中检索精神力和黑夜的关系。 哎那只能扯到黑夜女神去啊傻阮芷。 周元抱住了她,直接亲了下去,道:“别想了,我就是想和你好了,都这么多年了。” 洛阮芷重重松了口气,忍不住道:“你吓我一跳,我以为有什么科学理论呢,害得我一直想。” 周元这下是真傻了。 而洛阮芷也反应了过来:“哎,不对,你说…呜呜…” 周元直接吻住了她。 房门紧闭,阮芷的脑子彻底宕机,只能任凭摆布。 云雨三度,周元把她拥在怀里,低声道:“想不到你的身材真的那么好。” 洛阮芷则是眉头紧皱,伸出手自言自语着什么。 周元道:“阮芷,你怎么了?” 洛阮芷道:“四百一十八下,你有纸笔吗?我想记录一些数据,这可能有用。”“关于人的学问,其实挺深的,如果能形成一门科学,那或许对后来者有帮助。” 周元慢慢张大了嘴,不可思议道:“你…你这是?” 洛阮芷笑道:“我本来想拒绝你的,因为毕竟还没有真正过门嘛。” “但我觉得,好像那些规矩不重要。” “我要为科学献身。” “不行!我要记录一下!” 她干脆爬了起来,一瘸一拐朝书桌走去。 周元目瞪口呆… 为科学献身?一瘸一拐? 合着我睡了一个维克托? “阮芷不要!” 周元彻底绷不住了,连忙把她拉回来,急道:“我欣赏你的科学精神!但今天不要!今天咱们回归情感!” 洛阮芷歪着头看向他,认真道:“嗯,很重要,刚才我的感受很奇怪,情绪也是前所未有的,或许我可以思考一下心理学?” “性,在心理学上,对人的影响应该挺大的。” 周元陷入了呆滞。 洛阮芷又突然道:“我想起在中秋节的时候,我们去卫王府的马车上,你说了关于人体构造的事。” “现在终于可以实验了!” “哎呀,早知道早点和你羞羞了。” “快再来一次,我这次要设身处地仔细感受,刚刚啊,脑子不太清醒呢。” 说到这里,她甜美的笑着,往周元的怀里钻。 感受着她娇嫩、温软的身躯,周元喃喃道:“这就是科学的甜美气息吗!” 第一千四百零七章 没有战术 阮芷最终还是没有逃脱痛苦的命运,她必须在接下来几天之内,把崭新的旗语给情报部门教会。而周元也开始了崭新的谋划,他把欧阳恭、谢石墩叫来,让他们提前出发,为大战做好准备。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在十一月十三这一天,阮芷完成了教学,已经累得瘫住了。当然,热爱科学的她,也难免亲自上阵去做实验,采集信息。因此,她不禁感叹:“人类真可怕。”因为天快亮了,而星瑶还在战斗,像是不知疲倦一般。“人与人的体质差距真是巨大,我只能坚持两刻钟左右,而星瑶坚持了大半个时辰,而且在短暂的休息之后,又坚持了半个时辰。”“这其中肯定有奥妙存在,到时候我要详细分析。”她喃喃念着,仔细做好笔记。星瑶则是把周元推开,道:“这傻姑娘怎么一直盯着我们?这种事有什么好看的?”周元道:“她是为科学献身的人,你不要管,你只管享受。”星瑶摆手道:“不来了,吃饱了,相思之苦已经化解了,我累了,我要睡觉。”周元瞪眼道:“你刚刚不是说,要奋战到天亮吗,怎么…”他停下了言语,因为他发现星瑶真的睡着了。好羡慕她的单纯!直接又可爱!他来到阮芷旁边,疑惑道:“所以,你分析出了什么吗?”洛阮芷道:“可能和人种、习性有关,骨骼密度、骨架大小、体质、生活习性和敏感度、阈值之类的东西有关,但我只是一个构想,还不成体系。”“不过这类科学,还是没有数学、物理学有意思,我可能不会花太多心思,以后带一带太学宫的学生,让她们来和你做实验。”周元愣住,然后吞了吞口水,道:“这当然是好事,我是愿意为科学献身的,但我怕蒹葭打我,还是算了。”他现在对其他人已经没有花花肠子了,他就打算把锅里的、碗里的肉好好吃着就行。毕竟,他觊觎那两个葡萄牙人很久了。十一月十四,风和日丽,再也坐不住的聂再荣找了上来。“元帅,还不出征吗?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久了,情报部的演戏也圆满结束了,该走了啊。”周元笑道:“急什么?从滃洲到长崎,也就四五天的路程,快得很。”聂再荣道:“可是我们什么计划都没做,什么战术都没商量啊。”周元摆了摆手,道:“战术?没有战术!直接过去!直接干!”“连续干个三四天,保证把他们干趴下!”聂再荣无奈叹了口气,苦笑道:“元帅又在卖关子了。”周元道:“没啊…这次我认真的…”这下聂再荣懵逼了。他喃喃道:“那、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征?”周元想了想,才道:“后天,十一月十六出征,争取十一月二十二开打,然后十一月二十七结束战斗。”“然后再登陆收拾岛寇,这个速度会很快,保证过年之前我们能回到滃洲。”聂再荣吞了吞口水,道:“会这么顺利吗?”周燕笑道:“那拭目以待吧。”而此刻,另一边,菲利普斯已经在部署了。他指着墙上挂着的地图,沉声道:“大晋有一句古话: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周元要打,而且大晋内部的财政不支持他长期消耗作战,他需要速战速决。”“所以我们采取稳固的防守策略,等待他来进攻,打防守反击,是最密不透风的战术。”“只要周元在短时间内,无法迅速歼灭我们的有生力量,就自然会知难而退。”“届时,他将被迫开海,走南洋航路,并派出舰队护航。”“闽粤水师拆散,我们各个击破的机会就来了。”“当然,如果在这一战中,周元心急犯错,那就会立刻遭到惨败。”“诸位,这一战,我们是立于不败之地的,前提是你们听话。”卡内基·亚尔林道:“菲利普斯阁下,我们是相信你的判断的,请分配任务吧。”菲利普斯道:“且看地图,大晋从西而来,我们只需要守住几个战略要地,就能兼顾防线。”“法兰1西舰队六艘军舰,需要驻守值嘉岛,这是我们的西屏障。”“瑞典舰队六艘军舰,需要驻扎瓿岛,这是我们的南屏障。”“西班牙舰队驻扎长岛,可随时支援瑞典舰队。”“我荷兰舰队驻扎长崎港,迎接闽粤水师的正面冲击。”说到这里,他面色变得严肃,沉声道:“记住,周元不会那么傻,直接跑过来送。他战术多变,往往会试探性攻击。”“比如他可能先集中所有力量,攻击值嘉岛,届时我荷兰舰队便可出击支援。”“若是攻击瓿岛,则西班牙舰队及荷兰舰队也可支援。”“若他直接攻击长崎,则值嘉岛、瓿岛和长岛的你们,则可迅速形成合围,全力围歼闽粤水师。”奥卡西·丹尼尔皱眉道:“这样打会不会太消极了?我们只是在被动去等。”菲利普斯道:“记住!周元的目的是摧毁我们!我们是依托地形守卫自己!”“因此保守的打法是有必要的,也是明智的。”“我们拖得起,但周元拖不起。”“今年之内不把我们解决了,他只能开海,只能分兵护航。”“闽粤水师总共就剩下十艘军舰,一旦分兵护航,那还不好对付吗?”“耐心,是胜利的关键。”……十一月十六,闽粤水师终于出征。周元和聂再荣等人站在英雄纪念碑之下,并未誓师,只是静静伫立着。阮芷留下了,她出征没有意义,倒是星瑶想要跟着,周元最终还是拗不过她,选择带着她一起行动。聂再荣大声道:“牺牲的英雄们!烈士们!保佑我们平安凯旋!”沉重的声音,响在每一个人心底,所有人,纷纷上船。周元带着星瑶也上了恒勇舰,果然,在恒勇舰的甲板上,一个女子衣袂飘飘,似乎等他很久了。李玉婠缓缓回头,笑道:“小师侄,准备好了吗?我们又要出征咯!”周元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忍不住道:“圣母姐姐,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一个人去!”李玉婠咯咯笑道:“小师侄说话可不要这么偏心哦,某些人听到会吃醋的。”话音落下,船舱之中,素幽子和凝月并肩走了出来。素幽子不说话,只是打量着星瑶。而凝月则是嘻嘻道:“打仗嘛,怎么能没有我们护理队!”这一次,是真的需要凝月。周元忍不住大笑道:“好!几位夫人随我出征!这一次!必拿下!” 第一千四百零八章 杀局已至 没有夸奖,没有赞美,甚至没有什么好脸色。 唐禹的话看似振奋人心,但司马睿却没有丝毫表示,只是深深看了谢裒一眼,说了句不咸不淡的话。 但谢秋瞳的嘴角已经勾了起来,她听懂了司马睿的意思,有些事越掩饰,就越重视。 她心中有数,于是悄然走到了王导身旁,淡淡道:“司空,站累了吗?瑶台之后有厕,不如暂去方便。” 王导身影微微一震,面无表情,陷入了沉默。 他并未沉默多久,便直接转身,朝着瑶台之后而去。 谢秋瞳道:“未见变故,勿要返回。” 王导道:“看你的好戏了。” 他大袖一挥,再不回头。 与此同时,司马绍目光一凝,低声道:“谢秋瞳似乎对王导说了什么,现在王导往后边走了,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这里,恐怕针对王导的杀局已经到了。” “快跟上去!盯死了!一定要抓住刺客!” 侍卫,也就是湘州剑王,当即应了一声,悄然跟了上去。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确所有人都注意着这边清谈,众人交头接耳,还在感叹唐禹的愚蠢。 陛下多年以来,面对战争都是消极派,而唐禹这个蠢货,大放厥词,还说什么派兵支援徐龛,保住泰山郡,真是可笑。 而司马睿看着在场众人,心情却舒坦了很多,当即道:“今日佳节,诸多才子发表己见,大谈国事,虽想法异同,但不乏哲思,可见我大晋年轻才俊之志向胸怀,该当赏赐。” “凡参与清谈之才子,皆上前领赏。” 说话间,他身旁的侍官纷纷走出,端着托盘,上边赫然摆放着一个个玉佩,白如羊脂,温润有泽,一看便是极品。 这一刻,唐禹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陛下的防务自有禁军,今天陛下的出席也没人可以靠近,杀手哪里去找机会? 此刻领赏,或许就是唯一的机会。 这也是…刺杀行动必须要在中秋节集会的原因。 杀手!就在这群清谈士子之中! 算上自己,一共十二个人,其中就有杀手。“快去领赏啊!” 有人见唐禹没动,下意识就提醒了一句。 唐禹如梦初醒,连忙跟上脚步,实际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致。 四周众人夸赞着陛下英明大气,各大世家的掌舵人也是含笑,节日的气氛已经达到了高潮。 谁又知道,这样欢乐的气氛下,杀局已至。 必须出手! 有冷翎瑶在,她可以保护我,但我第一时间不慌乱,而是舍命护君,必然能留下最好的印象。 唐禹微微弯腰,看似是尊敬君上,实则是蓄力,时刻准备出手。 众人走到瑶台阶梯跟前,此刻距离司马睿,只有大约三丈距离。 对于真正的高手来说,这三丈距离,可以说是瞬息而至。 侍官们举着托盘,朝众人走来,准备赏赐玉佩。 此刻,皇帝的视线和士子的视线,恰好被侍官挡住。 谢秋瞳微微眯眼,袖中的拳头已经紧握。 唐禹更加弯腰,右脚已经暗暗蓄力。 侍官已经靠近,气氛无比欢快。 而就在此时,士子之中,一个青年突然暴起,猛然朝司马睿冲去,同时袖中匕首已经握在手中。 三丈距离,瞬息而至。 电光石火之间,司马睿瞪大了眼,无数官员惊愕万分,却根本反应不过来这惊天一刺。 而就在此时,暴喝声却突然响起! “贼子尔敢!” 唐禹怒吼的同时,右脚一跺,身影朝前飞扑,一把抓住了此刻的脚踝。 但下一刻,他就对方强大的力量反震脱手。 可这转瞬即逝的时机,却终于让司马睿身旁的高手护卫反应了过来,一下子挡在了司马睿身前,强行接下了这一刺。肩膀被贯穿的侍卫一掌拍出,大吼道:“护驾!” 无数的高手纷纷保住了司马睿,而唐禹则一个起身,动用全力,一拳朝杀手背后砸去。 杀手顺手一掌将他拍倒在地,却见司马睿已经被团团围住,知道失去了时机的他,毫不犹豫,右脚点地,飞身而起,朝瑶台之后逃去。 冷翎瑶喝道:“胆敢刺君!留下命来吧!” 她身影闪烁,一瞬间便追了上去。 直到此刻,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大吼出声,惊呼不绝。 而此刻,正在瑶台之后蹲守的湘州剑王,看到有杀手朝这边扑来,他当即就猜测到,这可能就是谢秋瞳安排刺杀王导的杀手。 但前方有喧嚣声,意味着杀手身份已经暴露。 什么!冷翎瑶在追杀! 她想灭口杀手!斩断线索!保全谢秋瞳? 嘿!老子就是干这个的!你们都被太子殿下算得死死的! 想到这里,湘州剑王顿时出手,直接朝冷翎瑶而去。 他咧嘴道:“想要杀他?先问问老子答不答应!” 长剑出窍,他直接朝冷翎瑶杀去。 冷翎瑶一手携带无穷内力,拨开他的剑光,大声道:“杀手还有同伙!” 湘州剑王一愣,顿时吼道:“你在胡说什么!” 但话音刚落,无数大内高手已经朝这边冲来,其中不乏武艺高绝之辈,全部朝着两人冲杀而去。 这一刻,湘州剑王懵逼了。 怎么这么多人要杀王导? 王导是犯了什么天罪吗?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冷翎瑶见时机成熟,也终于放下心来,跟着一众大内高手追了上去。 她伸出二指,运足内力,悄然刺出。一道冷光瞬间洞穿了杀手的心脏。 与此同时,湘州剑王不敢反击,被一众大内高手抓住。 杀手也被瞬间控制,但众人发现他已经要断气了。 “全部给我带上来!” 侍卫统领挨了一刺,此刻口鼻溢血,却丝毫不敢懈怠。 大内高手押着湘州剑王和杀手过来的同时,侍卫统领跪了下来,大声道:“陛下!杀手及同伙已经抓住!吾等护驾差点出错!请陛下责罚!” 说完话,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几乎软倒在地。 看到这一幕,冷翎瑶也是愣了一下。 她不禁感叹,都是演技派啊,刚刚那匕首一刺,对于侍卫统领这种高手来说,其实根本没什么问题。 现在又是吐血又是倒的…分明在演嘛… 果然,司马睿虽然脸色难看,却还是咬牙道:“你拼死护驾,几乎殒命,朕难道是那种是非不分、忠奸不辨的昏君吗?岂会怪罪于你!” “快下去治伤!这里不需要你了!” 侍卫统领眼含热泪,艰难道:“多谢陛下宽宏!多谢陛下!” 他感激涕零,在属下的搀扶下,艰难离开。 甩锅成功。 冷翎瑶无奈摇头,却又突然愣住,她看到唐禹还倒在阶梯上没起来。 不是,你挨了两下,但有《大乘渡魔功》护体,不可能起不来啊。 你也在演! 唐禹的确在演,对方的内力十分浑厚,震得他气血翻涌,嘴角溢血,但也不至于站不起来。 但他偏偏就要躺着。 司马睿看到这一幕,想起刚刚是唐禹的暴喝和关键阻拦,才争取到关键时间啊。 于是他连忙道:“快!快扶起唐禹!看看有没有伤!” “谢裒你愣着干什么呐!他是你女婿啊!你傻了!” 谢裒如梦初醒,连忙跑过去,把唐禹扶起来。 唐禹闭着眼,捂着心口,面容痛苦,道:“我没事!杀手…杀手抓住了吗?” 司马睿深深吸了口气,叹道:“少年忠义,不惧杀局,视死护君,难能可贵啊。” 第一千四百零九章 善恶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反应不过来,直到此刻,人们才知道后怕。王导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他看着刺客,大声道:“到底是谁派你来的!说清楚!”四周无数人也是义愤填膺,但此刻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刺君啊!这可是灭族之罪啊!没人敢沾上一点因果。而司马绍就彻底懵逼了。他愣在原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就知道自己的贴身护卫,分明是保护王导、捉拿刺客的,现在成了刺客同伙了。他缓缓转头,看向谢秋瞳,却看到了对方脸上那淡淡的笑意。这一刻,司马绍心如死灰。有侍卫当即禀报道:“陛下,杀手已经死了,死于剑伤,应该是被他的同伙灭口了。”“但他的同伙,也没跑掉。”此刻,湘州剑王的剑,已经被夺了。他挨了很多打,现在是全身染血,处于惊恐状态。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成了刺君同伙了啊。司马睿站了起来,满脸怒火,让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场中寂静到了极致,众人甚至屏住了呼吸。司马睿看向湘州剑王,一字一句问道:“告诉朕!谁派你来的!谁要杀朕!”司马绍这下慌了呀,他生怕湘州剑王把他抖出来,于是瞪眼吼道:“还不快说!是谁派你来的!”这下湘州剑王不敢说了,而是低下了头,不言不语。而此刻,突然有人道:“他是湘州剑王赵田!”司马睿双目一凝,沉声道:“站出来回话!”这个中年人连忙走了出来,施礼道:“启禀陛下,他叫赵田,出身于零陵郡,年少习武,早年成名,最初被称为零陵剑王,后来闯出名头了,就被称之为湘州剑王。”司马睿道:“朕问的是,他为谁效力。”中年人犹豫了片刻,跪了下来,把头磕在地上不说话。司马绍已经彻底慌了,满头大汗,双腿发抖。他知道,一旦自己暴露就彻底完了。因为他是有弑君动机的啊,皇帝死了,当然该他这个太子做皇帝了。北方很多皇室都这么搞,子杀父,弟杀兄,都是为了那个位置啊。“你不敢说?”司马睿脸色阴沉,寒声道:“你要抗旨?”中年人当即道:“陛下,臣…臣属实不知…”司马睿眯着眼,看向湘州剑王,缓缓道:“好,很好,既然你敢刺君,说明也做好了准备。”“你叫赵田是吧?零陵郡的人是吧?朕立刻下旨,把你全族灭了!把零陵郡所有姓赵的,全部杀了!”听到这句话,赵田这下是真稳不住了。他猛然抬头,下意识就朝司马绍看去。司马绍脸色直接变了,连忙吼道:“还不老实交代!”司马睿闭上了眼。他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把他关进天牢!关进天牢!”侍卫连忙押着赵田,把另外一具尸体也拖了下去。司马绍松了口气,但心中依旧不好过,他怀疑自己的父皇已经看出来了。而谢秋瞳则是给唐禹使了个眼色,表示干的漂亮。司马睿看向众人,大声道:“今日之事,任何人不许传出去。”“集会到此结束!都散场吧!”一众侍卫,保护着司马睿离开。直到此时,场中才彻底爆炸开来,无数人交头接耳,纷纷惊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王导站了出来,沉声道:“请诸位有序离开,不得逗留。”众人只能散去,但显然心绪无法平复。而司马绍此刻,终于忍不住走到了谢秋瞳身旁。他压着声音道:“所有人都上了你的当了,说吧,什么条件?”谢秋瞳淡淡道:“听不懂,太子殿下什么意思?”司马绍道:“别装糊涂了,天牢是你们谢家的地盘,要怎么样才能让赵田死?给句话!”谢秋瞳笑了笑,才道:“黄金,二百两。”这一刻,司马绍几乎崩溃。他的声音都在颤抖:“二百两?二百两!你不如让父皇把我杀了!”谢秋瞳道:“挤一挤,还是拿得出来的,我提的数额很合理,你愿给就给,不勉强。”司马绍咬着牙,狠狠瞪了谢秋瞳一眼,不再说话,砖头就走。唐禹看了谢秋瞳一眼,然后跟上了司马绍。他直接喊道:“太子殿下,有一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如果你能实话实说,谢秋瞳那边,我或许能帮你节约一点。”司马绍看向唐禹,气得浑身发抖,一个低贱的赘婿,也敢这样跟我说话了。“你问!”他强行压制着怒火。唐禹道:“建初寺集会,有一个叫薛明的刺杀我,是不是你派的?”司马绍喘息着,最终还是点头道:“是我派的。”唐禹沉默了。他勉强挤出笑容,道:“说实话,我一直以为是谢秋瞳自导自演的一场戏,没想到还真是你干的。”他凑了过去,搭着司马绍的肩膀,一个膝顶直接朝他裤裆干去。司马绍当即撅了下去,捂着裆,额头冷汗直冒。他身旁的侍卫大吼,正要冲上来,却被司马绍拦住。唐禹咧嘴道:“你妈的,老子等你的报复。”说完话,他直接转头就走。司马绍眼中恨意滔天,却不敢反击,他怕唐禹去天牢审赵田,他现在只能忍。看到唐禹缓步走了回来,谢秋瞳淡淡道:“得到满意的答案了?”唐禹耸了耸肩,道:“不知道这个答案算不算满意。”谢秋瞳道:“我早已说过,我对身边的人向来真诚,不屑于用那种阴谋诡计。”“有什么条件,要做什么事,我都会说得清清楚楚。”“当然,对待敌人,我一向不择手段。”唐禹跟着她往外走。他没有说话,而是沉思了很久,才道:“所以,我是不是要出去当官了?”谢秋瞳点头道:“嗯,简在帝心,没人拦得住了。”“去了地方,你得靠你自己了,我帮不了太多。”唐禹道:“所以,你该向我坦白一切了吧,关于方山的刺杀,一直到现在,我要知道一切。”谢秋瞳道:“你来说吧,我来纠正。”唐禹深深吸了口气。他没有说话,而是等待,一直等上了马车,他才终于开口。“方山的真凶,不是王敦派的,而是聂庆。”谢秋瞳摇头道:“不是王敦派的,也不是聂庆,是我派了另外的人,聂庆性情过于耿直,未必肯做,而且也装不住事。”唐禹道:“可要开启这个计划,一定需要一个前置条件,就是王敦真的在逼迫王导跟他一起反。”谢秋瞳点头道:“七月中旬,也就是建初寺集会前后,王敦派了一个心腹来建康,找王导谈造反的事,被王导拒绝。我在王家有卧底,知道了这件事。”“王敦远在荆州,和王导情报互通能力有限,我恰好可以抓准这个点,制造一场混乱,于是才有了方山刺杀。”唐禹沉声道:“所以,你怎么知道我们会逃到建初寺?”谢秋瞳道:“我要的只是事情发酵出去,所以无论王劭、王徽是当晚立刻回家,而是逃到哪里躲起来再回家,效果都一样。”“至于建初寺…我不知道啊,你派聂庆回来禀报,我才知道的啊。”“而且我说的很直白,我直接劝你让他们回家,完全没有欺骗。”唐禹愣住了,他妈的,意思是老子全在脑补?不,不是的,是谢秋瞳安排的这件事,本身就具备脑补性,不只是我,所有人都在脑补,包括皇帝。唐禹道:“那建初寺的迷药,又是怎么回事?”谢秋瞳道:“因为建初寺的人,也不简单,他们也猜测是陛下在策划,所以想让王劭、王徽出去,使了点手段。”唐禹沉声道:“因此,各方的猜测和反应,让王家遭到了打击,让我和王劭建立了友谊,让谢家得到了重视,让刁协、戴渊、刘隗损失了一个儿子的同时,也得到了晋升。”谢秋瞳点头道:“主要目的其实是,提升其他家族的权柄,对王家进行制衡,同时收拾司马绍,你知道的,我烦他很久了。”唐禹如梦初醒,突然瞪眼道:“王敦没策划,那刺君的杀手…”谢秋瞳道:“我请的人啊。”“草!”唐禹忍不住道:“所以今晚的刺君,完全在针对司马绍?你怎么做到的?”谢秋瞳道:“司马绍在我梨花别院有眼线,我让聂庆陪我演了一出戏,恰好被眼线听到,传到了司马绍的耳朵里。”“司马绍是聪明人,会根据我的计划进行反制,所以我就自然埋好了局等他。”“所以,他今晚彻底败了。”唐禹看向她,点头道:“好,很好,你真是个天才。”“但你他妈杀了七个无辜者!还算计死了一个刺客!还有现在正在天牢里的赵田!”谢秋瞳愣住了。她看向唐禹,平静道:“无辜者?因为你是唐禹,是谢家赘婿,所以他们是无辜者。”“但如果你是他们平时奸污、虐杀的平民女子的兄长和父亲呢?你会认为他们无辜吗?”“你以为这些贵族公子平时都是良民?他们手上沾满了鲜血,只是那些鲜血和你无关罢了。”说到这里,谢秋瞳又冷笑了起来:“另外,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望?”“你难道觉得我是好人?我会做善事?”“不,我是恶人,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从不否认我的恶毒。”“但你也别觉得你是好人,你花的每一个铜板,都沾满了赌徒和他家人的鲜血。”谢秋瞳拉开马车的帘子,指着外边,凝声道:“你看看啊,这是什么时代?嗯?你在这个世界上找好人?你疯了?”“哪个是好人?这满城的繁华与尊贵,都建立在血泊之上!都建立在天下人的哀嚎与饥饿之上!”“谁干净?告诉我!谁是干净的!”“王徽吗?她干净?让她保持天真的根基,同样是王家对百姓无止尽的掠夺与压榨!”她放下了帘子,最终摇了摇头。她看向唐禹,捧起了他的脸,轻轻道:“听着,这个时代没有好人,都是恶人。”“如果你要以善恶来区分一个人,那你应该去死,重新投胎到一个好的时代。”“最后,在你为官一方之前,我送你一句话。”“如果你想做好人,就要承受比恶人更恶的罪!”“恶人,就是常人。”“好人,就是罪人。”“这就是这个时代。” 第一千四百一十章 崩溃的卡内基 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周元彻底放下心来,只要有关陆在,即使陆地上遇到突发情况,也不必担心可洛迪雅没有能力应对。周元只需要做好正面战场的交锋,一切就能水到渠成。所以在翌日一早,他便再一次组织闽粤水师,开始了崭新一轮的进攻。“这一次我们打谁?”聂再荣虽然心中忐忑,但绝对相信周元一定暗藏谋划和判断。周元笑道:“当然还是打法兰1西舰队,要让他们受委屈,让他们不甘心吃那个亏。”“传我命令!闽粤水师全军出击!攻打法兰1西舰队所在的值嘉岛!”共计十四艘军舰,在太阳刚出的时候,便直接朝值嘉岛而去。大战很快开始,炮声惊天,震人心魄。还没睡醒的卡内基·亚尔林直接惊醒,立刻跑到甲板上,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军舰,一时间汗毛倒数,气得直跺脚。“他妈的周元!他妈的!”“他为什么总是和老子过不去啊!”“集全军之力打老子,你们还是人吗,荷兰才是你们的仇人啊!”战争由不得他,大战愈发剧烈,荷兰舰队不停打信号请求支援,瓿岛、长岛和长崎三方援军很快赶来。而闽粤水师并没有急着撤退,而是继续对轰,直到对方大军压境,才逐渐撤退。船体受损,伤员增加,战士们忙着修补,凝月那边的护理队也忙疯了。情况似乎愈发糟糕,聂再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忍不住问道:“元帅,我们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周元道:“没有计划,继续干法兰1西舰队。”“等对方归位之后,再组织两次进攻。”“两次进攻组织完毕之后,开始分兵。”分兵?看来真有计划!聂再荣当即点头,拍着胸脯道:“没问题,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再揍法兰1西。”卡内基很不满。他发现自己所在的值嘉岛太关键,是周元进攻长崎港的门户,总是会被当成首要进攻目标。这两天打下来,其他人都好好的,就老子吃了不少亏。必须要对菲利普斯提出抗议,这个位置谁他妈爱守谁守,反正老子不想守了。正生着气呢,外边的副官便跑了进来,喊道:“长官!卡内基长官!闽粤水师又来了!”卡内基直接跳了起来,大吼道:“又来了?周元他妈没完了是吧!”他气火攻心,立刻组织反击。各个队友再次支援,而闽粤水师又跑了。卡内基想着,最迟今晚,一定要和菲利普斯说清楚。他走到船舱,给自己开了一瓶红酒,打算舒缓一下情绪。可酒刚倒进被子里,副官又喊道:“不好了长官!闽粤水师又来了!”这一刻,卡内基恨不得把红酒直接砸了。“周元,我槽你吗!你就不能打一打其他人吗!”“为什么非要针对老子!”急匆匆应战,在合围之前,闽粤水师再次跑路。这次,卡内基忍不了了。他直接接舷荷兰舰队,冲上船去,找到了菲利普斯。“统帅阁下!我法兰1西舰队能征善战,英勇无畏,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但…但我们不能把所有的东西都承担了吧?”“两天,周元打了我六回啊,他们损失惨重,我也损失惨重,唯独你们好好的。”“你难道和周元联手,故意针对我们法兰1西舰队吗!”菲利普斯面色平静,缓缓道:“卡内基阁下,不必激动,关于战争的动向和进程,我心中一直有数。”他拍了拍卡内基的肩膀,道:“他力量不足,时间紧迫,又如此莽撞开启战斗,一定是在掩盖什么特殊的计划。”“这个人心思深沉,正善于利用这样的攻击落差,来挑拨我们内部的矛盾。”“你一定要稳固自己的心,作为一个领袖,要考虑战争全盘,而不是只考虑自己。”“当然,我也不会让你们吃亏,再坚持几日,我便让你们和西班牙舰队互换阵地。”听到最后一句话,卡内基的脸色才好看一点。“那我就再坚持几天,能者多劳嘛,我法兰1西舰队战斗力强,应该的。”他无奈叹了口气。而闽粤水师这边,周元正惬意地观赏着夕阳。他缓缓笑道:“我猜测,现在卡内基一定是满肚子火,估计正在和菲利普斯抱怨呢。”聂再荣道:“那我们就继续打他!打到他破防!”周元摇头道:“传令,从现在开始,要组织多次进攻,但不必全军出动。”“我们是主动进攻的一方,战争节奏掌控在我们手里,要发挥优势。”“安排军舰分批次轮流进攻,交替休息,让对方摸不准我们什么时候打,也摸不准我们到底是不是佯攻。”聂再荣疑惑道:“还打法兰1西舰队?”周元笑道:“当然,我就是单纯要恶心卡内基,我要他食不能寝、夜不能寐。”于是,卡内基的噩梦开始了。早上本就是被惊醒的,天刚黑困意就来了,倒下还没睡着,副官就喊了起来。“闽粤水师来了!长官!闽粤水师打过来了!”卡内基骂骂咧咧,连忙爬了起来。夜色中,两军对轰了片刻,闽粤水师又跑了。卡内基无奈回到船舱睡觉,睡得迷迷糊糊的,还没有完全沉下去,炮声又响了起来。他直接坐了起来,猛地抓了抓头发,喃喃道:“再这样下去,周元没疯,老子要疯了。”仓促应战,才发现对面只来了四艘船,分明是在佯攻。这可把卡内基气得不轻,怒吼道:“人家佯攻你们都看不来吗!你们是猪吗!这么多年仗白打了?”一众军官被骂的狗血淋头,副官苦涩道:“长官阁下,天太黑了,我们看不清对方到底来了多少军舰啊。”卡内基道:“他周元分明是骚扰我们而已,下次不许再上当了。”已经是深夜,卡内基看了一眼时间,都凌晨三点了,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可是刚躺在船上,炮声又响了起来。他这次干脆不理,直接把自己藏在被窝里。而副官开始敲门了,大声道:“长官!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啊!”卡内基满眼血丝,怒吼道:“我听得见!说了别来烦我!”副官道:“这一次是对方全军出击啊,我们只派了两艘巡洋舰应对,以为是对方佯攻,结果吃了大亏,被打沉了一艘军舰啊。”听到这句话,卡内基脑子里顿时嗡嗡炸开,颤声道:“什么?被打沉了一艘巡洋舰?”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暴怒道:“你们是猪吗!是猪吗!怎么能只派两艘船应战啊!”副官道:“长官阁下,我们…我们分不清啊!”“天太黑了,对方又老是佯攻,我们不知道哪次是真的,总不能所有人都不睡觉吧。”卡内基喃喃道:“不行,全力戒备,不许睡了,我要找菲利普斯说清楚,不能这么打下去了。”“我要立刻,立刻换到长岛去!我要驻防长岛!”而另一边,结束战斗的闽粤水师开始休息。周元睡之前找到了聂再荣,道:“中午之前别发动进攻,明天下午再组织攻打。”聂再荣道:“打哪里?”周元道:“长岛。” 第一千四百一十一章 这一战的核心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卡内基神色憔悴,咬着牙说道:“法兰1西承担了整个战局的压力,以至于应接不暇,导致了一艘巡洋舰的沉没。” “菲利普斯阁下,我们英勇善战是不假,但我们不蠢。” “我们不可能付出一切,然后让你们摘取胜利的果实。” “我们要求立刻调换驻防位置,或者更改作战计划。” 菲利普斯面色凝重,缓缓道:“我们的阵型很稳固,是足以立于不败之地的,周元选择痛击一点,正是为了让我们内部不和谐。” “我可以下令让法兰1西舰队调换至长岛驻防,但卡内基阁下,请你心中务必要清楚,这都是周元的算计,而不是我们在针对你。” 卡内基最终叹了口气,无奈道:“菲利普斯阁下,我不是蠢货,其实我看得明白。” “只是,面对周元这种敌人,我真是头疼啊。” “我们联合舰队实力是足够碾压他们的,却最终把仗打到了今天这样,太令人沮丧了。” 菲利普斯点了点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周元的确是一个强大的对手,我们不远万里而来,心太急,欲太深,所以才落入了他的圈套。” “因此这一战我们才要足够谨慎,利用对方的经济问题,彻底打败他们。” “都耐心点吧,都互相理解吧,我们最终还是要回国的,要向王室交代的,对不对?” 卡内基道:“好吧,我控制情绪。” 菲利普斯这才看向奥卡西·丹尼尔,道:“西班牙舰队负责驻防值嘉岛吧,奥卡西阁下,拜托了。” 奥卡西笑了笑,道:“无所谓,我在哪里都可以。” 他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周元要不断挑拨我们内部,那就会按着法兰1西打,就算我去了值嘉岛,那也无所谓。 如果周元继续打值嘉岛怎么办?那老子也来找菲利普斯换,让他们荷兰去挨打。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在上午的时候,西班牙舰队和法兰1西舰队完成了换防。 疲倦不堪的卡内基,终于躺在了床上。 他长长出了口气,道:“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真不容易…” 而就在此时,急迫的声音响起:“长官阁下!闽粤水师又又又来了!” 卡内基瞪大了眼,捂住自己的心口,只觉喘不过气来。他听到了炮声,听到了到处的喧嚣声。 这一刻,他终于崩溃,吼道:“疯了!周元疯了!我是怎么得罪他了?上帝,他为什么总揪着我不放!这他妈是长岛,长岛啊!” 他艰难起身,快步走了出去,大喊道:“他怎么来的!怎么来的!” 副官道:“从瓿岛南边来,一路朝北,径直打到我们这边来的。” 卡内基咬牙切齿道:“那瓿岛的瑞典舰队怎么不阻击!他们是摆设吗!” 副官道:“长官,他们就两艘船…挡不住十四艘啊。” 卡内基哭了,真的要哭了。 他好想回国啊。 他不想打了。 “还击!还击!” 他发疯似的吼了起来,咬牙道:“不守了!直接给菲利普斯说!主动出击!老子这一次追到底!” 恒勇舰的甲板上,聂再荣放下了单筒望远镜,眉头紧皱。 他沉声道:“我们这样打长岛,由于海域狭窄,很容易被堵死。” “不能耽误太久,该撤就撤。” 周元点头道:“从瓿岛北部撤。” 聂再荣变色道:“那边有荷兰舰队啊,而且值嘉岛的法兰1西舰队也会支援,那样太冒险了。” 周元指了指前方,道:“法兰1西舰队,我们正在打啊。” “啊?” 聂再荣懵了,瞪眼道:“他们这么有实力吗?驻守值嘉岛的同时,还驻守长岛?” “不对啊,他们总共也才六艘军舰啊。” 周元耸了耸肩,道:“谁知道呢,或许卡内基就想跟我们打呢。” “差不多了,传令吧,从瓿岛北部撤退。” 聂再荣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下令。果然,法兰1西舰队疯狂扑咬,炮弹是一发接一发。 而荷兰舰队与西班牙舰队也很快支援了过来,再加上如梦初醒的瑞典舰队,闽粤水师几乎被合围,只有西边的口子可以通过。 万炮齐鸣,火力滔天,闽粤水师面对这样的糟糕局面,损失进一步加大。 聂再荣看得心痛啊,再这样打下去,军舰受不了,伤亡也受不了啊。 而周元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 伤亡,他固然心痛。 但他心中很清楚,这已经是在能胜利的情况下,所付出的最少伤亡了。 聂再荣叹息道:“元帅,透露透露吧,接下来我们还继续这么打吗?” 周元看向他,缓缓道:“记得我们的赌约吗?” 聂再荣道:“滃洲的赌约?” 周元点头道:“五天!说是五天!就是五天!” “五天之内,我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耐心点吧聂将军,我比你更渴望胜利。” 而另一边,战舰甲板之上的卡内基正疯狂发飙。 他先是把法斯特狠狠骂了一顿,抱怨他不阻击闽粤水师。 接着共计奥卡西,说西班牙舰队绝对和大晋有勾搭,否则为什么他们到了值嘉岛,大晋就不打那边了。 最后,他对着菲利普斯说道:“元帅阁下!我认为你的战术有问题!” “我们就应该一追到底!至少能把对方的战列舰拖住!” “咱们实力分明比对方强,为什么不能追击?为什么不一拼到底?” 菲利普斯道:“一拼到底?怎么拼?且不说能不能追上,就算追上了,就一定能赢?” “你们别忘了,大晋的确损失了很多军舰,但他们是大国,他们有数百艘商船。” “他们可以拿木船和人命来堆,来接舷,来和我们同归于尽。” “一旦追得太深,被突然出现的木船包夹了,我们就进退两难了。”卡内基咬着牙不说话。 菲利普斯道:“再次强调,周元最大的压力是经济压力,是时间压力,我们只要固守一两个月,他们就只能退,只能回去开海。” “开海则必护航,护航则必分散,那时候才是我们出击,各个击破的时候。” “我们已经遭遇了一次失败了,我们不能再犯第二次错。” “为什么我们立于不败之地,却反而要比周元更心急?” “诸位,有道理吗?” 卡内基冷笑道:“那我选择驻守长崎。” “那边是周元唯一不敢进攻的地方,因为进攻就要被包围。” 菲利普斯道:“没有问题,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但请记住,我们不能急,该急的是周元。” 说到这里,他冷笑了起来,寒声道:“难道你们真的没有发现吗?周元在打,他只是在打,但并没有想过要靠打取胜。” “他真正的目的,不是在寻找战机,而是…在消耗我们的炮弹。” 听闻此话,卡内基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张了张嘴,喃喃道:“坏了…坏了…经过这几次对轰,我们船上的炮弹,已经不足三分之一了。” 菲利普斯道:“岛寇是造不出炮弹的,而我们不远万里过来,炮弹数量也有限。” “只要他把我们的炮弹耗空了,我们就废了。” “难道你们没注意吗?他一直是十四艘军舰在战斗,但我始终没有看到,对方的自信舰和自立舰。” “岛寇的情报很清楚,那两艘巡洋舰并没有被毁,它们去哪儿了?” “毫无疑问,他们在帮大晋运输炮弹。” “在这一场战争中,大晋的战备资源是充足的,而我们是有限的。” “但大晋的时间是有限的,而我们的时间是充足的。” “各有优势,就要各自发挥特长。” “周元做得很好,不断发动进攻,消耗我们的炮弹。” “而我们必须做的更好,要更克制,要用少量的炮弹,换取大量的时间。” “这,才是这一战的核心。” “做好了这一点!战争也就赢下来了!” 第一千四百一十二章 闹海计划第三阶段 “从今天起,我荷兰舰队驻防值嘉岛,法兰1西舰队驻防长崎,西班牙舰队驻防长岛,瑞典舰队依旧驻防瓿岛。” “最困难的地方,交给我们。” 菲利普斯面色冷酷,不屑道:“我来亲自会一会周元,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卡内基松了口气,长崎港的位置特殊,是不可能被首要攻击的,否则一旦被包围,周元根本出不去。 意见达成统一,于是迅速开始换防。 菲利普斯来到了值嘉岛,看着四周的海域,缓缓道:“休息,等周元来。” 而周元的战术不变,在下午的时候,便再一次组织进攻。 “打哪里?我们根本猜不到对方的布防领域了,如果打值嘉岛,遇到的不是法兰1西舰队怎么办?” 聂再荣拿着单筒望远镜,却只能看到岛屿的轮廓,看不到其他信息。 周元道:“我们已经不在意那是什么舰队了,这是第三天了,我们的炮弹所剩无几,对方也好不到哪里去。” “最多再有两日,自信舰和自立舰的炮弹运输了过来,我们就要展开决战了。” “打吧,就打值嘉岛,这一次我们都去。” 于是,闽粤水师全军出击,十四艘军舰攻打值嘉岛。 毫无意外,他们遇到的是荷兰舰队。 菲利普斯看到周元全军杀来,嘴角露出冷笑,淡淡道:“传令,不许开火,直接朝长崎港撤,并让其他舰队支援。” 看到荷兰舰队在跑,周元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缓缓道:“菲利普斯看出来了,不愧是经验丰富啊,他在节约弹药,他已经明白这一战的本质是弹药的消耗和时间的消耗。” 聂再荣道:“那我们继续跟过去开火?对方没理由被动挨打的。”周元摇了摇头,道:“不敢进得太深,不然撤退的代价太大,也有被包围的风险。” “还不是时候,现在我们要撤。” “等晚上佯攻,消耗他们的精力。” 于是聂再荣下令撤退,十四艘军舰掉头。 而周元却跑到了甲板后方,死死盯着荷兰水师。 果然,两艘巡洋舰已经跟了过来,保持着相应的距离。 聂再荣跑过来,皱眉道:“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周元道:“盯着我们,可以提前察觉我们的动向,分辨出我们是否是佯攻。” “他们保持着距离,又是巡洋舰,我们回头他们就跑,我们停下他们就停,相当于我们的信息透明了。” “这样轮班盯着我们,我们的佯攻消耗战术就不顶用了。” 聂再荣沉声道:“那就分兵,迂回包抄,给这两艘巡洋舰吃了。” 周元摇头道:“他们不会一直跟着,在远离值嘉岛的合适距离,他们就会停下来,确保发生突变之后,能第一时间回到值嘉岛。” “由于距离合适,能洞察时机,如果我们偷袭,他们也就有了缓冲时间。” 说到这里,周元不禁笑道:“菲利普斯的确是比卡内基聪明多了。” 聂再荣咬了咬牙,道:“那我们还继续进攻,消耗对方战备资源吗?” 周元点头道:“我们别无选择,哪怕吃点亏,冒点险,也要把他们船上的炮弹储备打空。” 聂再荣道:“可是…元帅,他们坚持在这里战斗,总不能是为了守护岛寇吧?” “我的猜测是,他们在长崎港,应该有英吉利留下的炮弹储备仓库。”“也正因为这个,他们才敢跟我们耗,也被迫要死守长崎。” 周元鼓掌笑道:“好好好!你总算抓住一个重点了。” “不错,如果不是这里有炮弹储备,他们是没必要死守的,在海上跟我们兜圈子,拖延时间即可。” “不过,菲利普斯这种周旋没有意义,他没有意识到真正的危机在哪里,他是一个出色的统帅,但…他是海上的统帅。” 他拍了拍聂再荣,道:“撤,休息,明天开启闹海计划第三阶段,也就是决战阶段。” …… 深夜,长崎港,一座木屋之内。 烛光摇曳,可洛迪雅、戴思、关陆、楚非凡和一个岛寇装束的武士,正静静等候着。 片刻之后,一个庞然大物轻盈如燕,迅速来到屋内坐下。 小庄看向众人,沉声道:“他说了,闹海计划第三步启动,时间定在明天晚上。” 关陆笑了起来,看向身旁的岛寇武士,道:“明晚,开宴,有把握吗?” 岛寇武士点头道:“有,之前的大战,让岛寇海军几乎全军覆没,海军元帅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 “再加上艾维娜女士的一闹,让他丢尽了脸面。” “我会给他出谋划策,提出摆一场酒宴,招待核心部下及诸多官员,挽回一点颓势。” 可洛迪雅道:“可以向他表示,我会出现在宴席上,并给亲自给他道歉,助他挽回颜面。” 岛寇武士道:“那把握就更大了,如果已经确定,我明早就开始实施。” 关陆笑道:“当然确定,在实施之前,你需要完成对情报系统的换防,如今的心腹有多少?” 岛寇武士苦笑道:“名义上管理数百人,实际心腹不到二十人。”关陆点头道:“足够了,堵死各条要道,打个时间差就行,必要时候庄供奉会出手。” 小庄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可洛迪雅道:“那就这么办,罗吉尔那边交给我,我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出手。” 众人对视一眼,达成默契。 而另一边,恒勇舰上,一场会议也在进行当中。 除了周元、聂再荣和各大舰长之外,薛凝月、李玉婠、素幽子以及葡萄牙舰队统帅西蒙·罗德里克。 周元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明天夜幕降临,就是决战之时。” “那将是我们取得胜利的最后一战,诸位,不惜牺牲的时候到了。” 西蒙说出了这几天最大的困惑:“这样莽撞去拼命,我们真的有胜算吗?我们只有十四艘军舰,要面对敌军二十一艘军舰的轰炸,如果全面展开战斗,最多一个时辰,我们就会被轰烂掉。” 其他舰长面面相觑,其实他们的判断也大致如此。 周元道:“我们的确要坚持一个时辰,坚持到我们的炮弹全部耗光,才能撤退。” 西蒙皱眉道:“既然是最后决战,为什么又涉及到撤退?” 周元道:“我把你们喊来,是为了精准传达命令的,不是和你们商量对策的。” “你们要做的不是质疑,而是执行命令。” “尤其是你,西蒙·罗德里克,你既然选择了和大晋结盟,就要认我这个元帅,即使到时候战争再惨烈,也不能退缩。” “因为,这是你唯一赢的机会了。” 西蒙咬着牙,最终还是低下了头,道:“明白。” 周元继续道:“炮火对轰,只要控制好尺度,我们会是伤而不死、破而不灭的结果,这就够了。” “因此,护理部队的压力会很大,凝月,辛苦你了。” 薛凝月连忙道:“不辛苦,这是我们护理部应该做的。” 周元看向天空,缓缓道:“闹海计划,该结束了。” 第一千四百一十三章 胜负在此一举 大风吹拂,海浪翻涌。 踩在甲板上,周元清楚的感受到了军舰在微微晃动,脚下在起起伏伏。 他的心也因此律动,律动中又剧烈震颤着。 眼前是红色。 岛屿的轮廓的尽头,朝霞如血一般蔓延开来,迅速染红了天空。 风更大了,无数道光开始出现,最终铺满了整片海洋。 聂再荣看着他。 李玉婠和素幽子也在一旁看着他。 周元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大吼道:“全军出征!歼灭敌军!” 号角声响起,鼓声惊破天地,伴随着风的嘶啸,浪的卷涌,十四艘军舰全部朝东而去,朝着长崎港而去。 巨大的声势,惊醒了所有人。 那负责监视闽粤水师的两艘巡洋舰,迅速掉头,朝着值嘉岛而去。 立刻接舷,舰长见到了菲利普斯,神色凝重道:“司令长官!闽粤水师来了!是所有军舰!” 菲利普斯脸色不变,拿出单筒望远镜看了过去。 他看到了飞扬的旗帜,看到了战士们在砸着巨鼓。 这一刻,他顿时判断了出来:“周元要决战了!” “立刻传令!荷兰舰队、瑞典舰队收缩防线,全部在长崎、长岛集合,展开阵型防御。” “周元知道自己被识破了,再拖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他没有手段了,只能强行开启决战,企图以伤亡换消耗,争取时间。”“现在占据主动的是我们了,只要守好阵地,就出不了差错。” 联合舰队剩下的二十二艘军舰,全部汇聚在了一起,严阵以待,等着闽粤水师到来。 恒勇舰的甲板上,周元看着前方的阵仗,心中没有畏惧。 这是来到这里的第四天了,经过前面三天的大战,双方军舰上的炮弹都消耗得差不多了。 只要再打下去,事情就能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 大军一往无前,逐渐靠近。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几乎要进入炮弹射程范围内了。 周元大手一挥,道:“传我命令!停!” 聂再荣立刻传令,然后才疑惑道:“元帅,怎么了?” 周元道:“等!跟他们耗着!” 此刻不是进攻之时,他摆出架势,是为了消耗对方的精力,让对方处于戒备状态,得不到任何休息。 他拿着望远镜看向前方,恰好看到了荷兰舰队的甲板上,菲利普斯也正在看自己。 于是周元缓缓伸出了右手,竖起了中指。 菲利普斯露出了笑容,他并不发怒,他知道这不过是周元的激将法罢了。 只要联合舰队不主动出击,对方就没有什么机会。 他不再理会,放下望远镜坐了下来,悠闲的晒着太阳。 周元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在甲板上站着,等候着时机。 现在是拼耐心的时候。李玉婠站在他的身旁,低声道:“紧张吗?” 周元摇头道:“不紧张,这一战不同于以往,这一战我有充分的把握。” …… 长崎港,一座府邸之内。 岛寇武士,也就是从高丽被救走的李景直,正跪在地上,谄媚笑着。 上座,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正在两个侍女的伺候下,喝着小酒。 他的声音尖细,讥讽道:“找我做什么?你现在可是荷兰人面前的大红人,人家只见你,不见我呢。” 李景直神色恭敬,低声说道:“元帅大人,我不过一个小国囚犯,如果没有元帅麾下的勇士相救,恐怕已经死了,我怎么敢逾越规矩,和元帅大人过不去呢。” “这一次来,是来禀告消息的。” 岛寇海军统帅也不正眼看他在,只是淡淡道:“那你就说呗。” 李景直道:“海上传来消息,说大晋水师已经黔驴技穷,今日便要发动总攻了,预测今晚就能决定胜负。” 海军统帅闻言,心中更是不忿,道:“那恭喜你了,荷兰人赢了,你就平步青云了,将来我见了你,或许还要鞠躬呢。” 李景直连忙把头磕在地上,大声道:“元帅大人,属下绝无二心,只盼着元帅大人立功。” “属下想请元帅大人,在今晚摆席,宴请海军及长崎港诸多核心人物,共同商议胜利之后的部署。” “同时,为了帮大人挽回颜面,我已经说服那个葡萄牙女人,让她出席宴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大人道歉。” 听到这里,海军统帅陷入了沉思。 此前指挥失误,加上那晚喝醉酒的闹剧,因此有了如今的尴尬局面,信任危机,威严危机,都空前严重。 如果能让那个葡萄牙女人当面道歉,那…的确能挽回不少颜面。于是海军统帅道:“你怎么说服她的?” 李景直道:“我许诺,战争胜利之后,我会帮她参与贩卖大晋的人口。” 说到这里,他笑道:“到时候若是有十分漂亮的大晋女子,我先给元帅大人送几个来,好好伺候元帅大人。” 海军统帅摆了摆手,道:“那话说远了。” 但他笑容却掩饰不住,点头道:“今晚是胜利之夜,我是该摆个宴席庆祝一下,无论如何,我们毕竟是胜了。” “好!就按你说的办!你来办!到时候你可要把那个葡萄牙女人领来敬酒赔罪啊!” 李景直道:“包在属下身上了!” 他站起身来,恭敬告退。 走出府邸他迅速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小木屋。 看到关陆、楚非凡、戴思母女和小庄,李景直眯眼笑道:“他答应了!我要立刻帮他组织宴席!” 关陆当即松了口气,道:“把你的心腹全部派出去,封锁各个要道,堵住情报传递的缺口。” “庄供奉,你晚间守住宴席大门,任何人不得进入。” “法王可以参与截杀情报人员,然后立刻回去,保护好艾维娜女士和戴思,协助她们在演戏之后,顺利与罗吉尔见面。” 说到最后,他站了起来,缓缓道:“我现在要亲自前往玄界洋,发出至关重要的信号。” 小庄道:“我送你过去,再回来吧,万一路上出事就不妥了。” 关陆也不犹豫,当即点头道:“好,我们要立刻出发,避免发生意外。” 说完话,他看向众人,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诸位!胜败在此一举!行动吧!” 众人对视一眼,拉开了小木屋的大门。 阳关照射了进来,他们大步走了出去。 第一千四百一十四章 玄洋大登陆 残阳如血,红光晕染着整片海洋,大风呼啸之间,巨浪涌起,拍打在船身上发出巨响。夜幕即将降临了,僵持了足足一天的两军,都没有动手,但也都防备着对方。周元吃饱了饭,伸了个懒腰。长风吹起他的头发,他一声叹息,随即举起了手。风高浪急,心潮澎湃,所有压抑的情绪,终于可以在此刻释放。他大声道:“闽粤水师!所有的仇恨!都将在今日清算了!”“向着敌人!冲锋!开火!”鼓声的沉闷巨响,打破了黄昏的寂静,号角声响起,旗帜飞扬,闽粤水师发动了真正的进攻。十四艘军舰,以一往无前的姿态朝前,再无顾忌。与此同时,西方联合舰队也打起了旗语,他们严阵以待多时,早已做好准备。“嘭!”随着恒勇舰率先开炮,残酷的战争终于打响。双方共计三十六艘军舰,就在这片狭窄的海域,展开了前所未有的对轰。这一战的规模比此前钓鱼屿还要大,因为那边的战场毕竟是分散的,而这边是集中的。而且,这边已经没有了勾心斗角,只有惊天动地的大轰炸。仅仅是几十个呼吸,就有上千发炮弹打出,火焰燃起,在夕阳之中散发着扭曲的光,咆哮的炮弹在空中飞舞。周元等人已经撤进了船舱内部,透过狭窄的窗口,观察着四周的局势。而局势,没有变化,只是轰击,只是你死我活的对杀。在这样密集的炮火之中,即使大部分炮弹打空,即使每一艘军舰都包裹着铁皮,都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修补船身!快!尤其是吃水位!坚决不能破损!”聂再荣的怒吼下,无数战士有序进行修补,而更多的战士则是不停运送着炮弹,装弹,发射。船身摇晃,收到攻击的同时,也有战士被爆炸掀飞,身受重伤,然后被抬到了护理部。薛凝月指挥着护理们,以最快的速度治疗着他们的伤势。所有人,都进入了高速运转中。“恒峰舰受损严重,侧方进水了。”“恒世舰船头烂了,也在进水。”“快,专门派两组修补队伍,一定要把缺口堵住。”大战如火如荼,双方都不好受,只是闽粤水师火力不如对方,收到的创伤更严重。罗吉尔不禁吼道:“他们是疯了吗!这是要同归于尽?”“周元难道想把军舰全部打光,把我们也埋进去?”菲利普斯沉声道:“慌什么!实力的差距必定导致他们先倒下!就算拼命,怕的也该是他们!”罗吉尔道:“可是我们的炮弹会很快打光啊,没了炮,对方就要接舷了。”菲利普斯冷笑不已:“我们炮弹消耗光了,难道大晋就会好?按照周元这种不计后果的打法,他们的炮会更快用尽。”罗吉尔道:“可是,可是他们还有两艘巡洋舰啊,一定是运来了炮弹,周元才敢这么拼!”菲利普斯缓缓道:“我们也有炮弹储备!虽然不多,但总量肯定大于两艘巡洋舰的运输量。”“他们没有时间再回去运炮弹了,没时间跑个来回了。”“跟他们打!主要不主动接舷,不主动出击,我们就利于不败之地。”说到这里,他突然又道:“派出小船,盯死海域沿岸,不要让周元浑水摸鱼,趁着大战的时候登陆。”“他想怎么玩,我都奉陪。”而恒勇舰的船舱内,聂再荣已经满头大汗。不断有情报部的人员传来消息,让他实在紧张,不禁大声道:“元帅!我们每一艘船都收到了损伤,快要撑不住了。”“再这么打下去,就要沉船了!”“情报部也损失了不少人,每一组情报人员在打旗语的时候,受到炮击,现在已经损伤惨重。”周元面色阴沉,攥紧了拳头,道:“不能撤!继续打!直到打光所有炮弹!”“现在是你死我活的时候,容不得退缩。”“下令所有人军舰都不许后退,一直打,哪怕把船彻底打沉,也要自损一千,伤敌八百。”……血色的残阳已经消逝,夜幕降临,只剩下天边一道红色的线。关陆看着遥远的海域,深深吸了口气,道:“我听到炮声了!我们已经在全面进攻了!”小庄皱眉道:“是时候了吗?”关陆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道:“让火焰!焚烧一切敌人吧!”他点燃了冬季干枯的林子,火焰在海风的助长下,迅速燃烧了起来。浓烟四起,飘上了天空。很快有岛寇武士寻来,发出嘲哳的大叫声,张牙舞爪怒吼着什么。关陆道:“庄供奉,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交给我。”小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仅仅十多个呼吸,她便回来了,手中的黑色巨刀,滴着鲜血。与此同时,九州岛以北,被称之为玄界洋的海域,三十多艘商船遥远看到了那边的烟雾和火光。那是进攻的信号。李贺拔出了大刀,咧嘴一笑,吼道:“弟兄们!随我一起登陆!杀到岛寇老家去!”鼓声响起,号角声不绝,三十多艘商船齐动,在夜幕降临的那一刻,朝着玄界洋岸边冲去。沿岸瞭望的岗哨,终于发现了变故,当即有人禀报。岛寇的兵卒很快做出了反应,数十匹马朝着长崎港这边而来。他们要立刻把大晋入侵登陆的消息,传达给海军统帅。而海军统帅,也迎来了这很长一段时间的风光时刻。宴会的规模并不大,仅仅三十余人,却都是岛寇海军的核心成员。此刻他们正喝着酒,为即将到来的胜利庆功,并对着元帅说着谄媚的话。很快,可洛迪雅也现身了。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弯下了药,对着海军统帅真诚道歉。海军统帅傲然注视着她,脸上的笑容挡都挡不住。虽然指挥失误,虽然闹出了笑话,但在这一刻,他重新获得了部下的信任,重新建立了威严。数十骑情报人员,还在往这边赶路,从最近的路,疯狂奔袭着。等待他们的,是一个真正的高手。看着前方夜幕中,冲来的数十骑,楚非凡微微眯着眼,嘴角勾起,露出了冷笑。他赤手空拳站着,猖狂吼道:“想当初!老子在辽东!一人独占沙皇国五百骑!杀得尸骨如山!血流成河!”“今日,区区几十骑岛寇,还他妈只是情报人员,算个锤子。”“你们都不许出手!老子一个人来!”他身影如龙象一般,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直接对着数十骑冲去。可怕的内力席卷,他一步跨出,一拳朝前砸去,就是滚滚气浪。率先打死前方两人之后,顺手拔出了他们的武士刀,对着剩下的人冲去。大约一百个呼吸后,楚非凡浑身浴血,傲然伫立在尸堆之中。他顺手把刀插在地上,不屑道:“一群废物,比猪好杀。”而此时此刻,三十多艘商船,已经靠岸。岸上,等待着他们的,是成群结队的岛寇士兵。他们已经架好了弓箭,已经做好了迎敌的准备。商船没有炮,没有货物,甚至没有任何重物。全部装着人!一船数百人,三十多艘船,足足八千人!八千精锐!除了闽粤水师的战士外,还有一半是李贺麾下的四千浙江军精锐!他们,参与过伟大的甘肃镇保卫战,都是尸山血海里拼出来的豪杰。此刻看到岛寇严阵以待,他们没有畏惧,反而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心中的战意,已经达到了顶峰。李贺仰天怒吼:“弟兄们!浙江军的战士们!水师的英雄们!”“岛寇无数次侵略我们的领土,虐杀我们的同胞。”“血海深仇!这一刻,终于要雪耻了!”“听我的命令!杀上去!一个不留!”八千战士怒吼!冒着箭雨!登陆!屠杀! 第一千四百一十五章 黑夜火独明 夜已经黑尽,海上的战斗一刻也不停歇,惊天动地的炮声让所有人无眠,火焰焚烧着海面,巨浪仿佛成了岩浆,每一刻都冲击着残损的战舰。没有人是轻松的,周元怕,怕军舰承受不住这一战的剧烈,沉入大海。菲利普斯也怕,怕闽粤水师万众一心,万一打出了奇迹的胜仗,那一切就都结束了。所以他们不断在指挥,让军舰交替承受最大的火力覆盖,实现伤害均摊,宁愿每一艘军舰都收到损伤,也不愿有其中一艘军舰直接沉没。“恒高舰撑不住了!吃水位遭到了连番炮击!再打下去又倾覆的危险!”聂再荣满头大汗,汇报着详细情况:“另外,有三艘军舰的情报台火堆熄灭了,肯定也是遭到了炮击,接收不到旗语指令了,现在完全是靠默契在打。”周元面色沉重,眼神有些狰狞,又有难以形容的坚定。他凝声道:“南海军事学堂两年多的学习和深造,他们已经不再是曾经不会打仗的模样了,相信他们,相信他们能敏锐判断战局,做出合理的决策。”“恒高舰调配至边缘区域,先堵住吃水位的缺口,再回来战斗。”聂再荣的手都在抖。他并不质疑周元的决定,而是心惊胆颤,哽咽道:“我怕我们的炮弹还没打光,就…就撑不住了。”话音刚落,便有士兵冲了进来,大声道:“元帅!前后甲板都起火了!我们的泥沙用完了,填不住了啊!”恒勇舰一直承受着最大密度的炮弹,受创十分严重。周元当即道:“把备用风帆拉出来,用水浸湿之后盖上去。”“记住了,水要拧干,否则很可能发生燃爆。”于是十多个战士将备用风帆拉了出来,冒着炮火朝外跑去,炮火密集,火势愈发凶悍,他们尽力将湿润的风范铺开,盖住了火势。但已经有人吼道:“不行,就算盖住也灭不了,只能短暂压制,需要扑灭。”“我去!”有一个中年人站了出来,卸下了身上的子母燧发铳,直接冲了进去。他在湿润的风帆上来回翻身,靠身体去倾轧,完成灭火。见此法有用,众人纷纷冲了进去,用肉身辅助风帆灭火。但一颗炮弹突然袭来,顿时血肉横飞,大火再次燃了起来。目眦欲裂之间,有老兵连忙拉着幸存的伤者进船舱。他回头看到了大火,咬牙道:“不行!再这么烧下去,船就支撑不住了。”“得再上去灭火!”他满脸污秽,身体都在发抖,大声道:“没成亲的留下,二十岁以下的留下,兵龄两年以下的留下,其他人跟我冲,就算死在甲板上,老子也要把火灭了。”他冲了出去,于是其他人也冲了出去,拉着残损的风范,压制这焚烧的火焰。黑夜,红火,炮弹,肉身,在进行着殊死博弈。但恒勇舰承担的炮火实在太密集了,又是两颗炮弹飞来,当场吞噬了十多个战士的生命。看到这一幕,李玉婠终于忍不住道:“我去!”她看向周元,道:“我力气大,我能单独使用风帆灭火,而且我不怕燃爆。”周元沉声道:“不许,你内力深厚不怕燃爆,但你挡不住炮弹。”李玉婠眼眶通红,哽咽道:“小师侄…他们很多还不到二十岁,我…我分明有能力…”周元道:“服从命令!”李玉婠看得心碎,忍不住道:“可…可我不比他们高贵啊,他们可以去,我便不能去?”“我在船上,我就是闽粤水师的一员,我不能做逃兵…”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我去!我也内力深厚!我也不怕燃爆!”李玉婠当场变了脸色。她刚要说话,周元就道:“你帮我盯住炮弹!那些炮弹来自于一个方向,你只要专注,就看得见。”“我负责救火!你负责救我!”素幽子终于开口:“我负责在你们躲避不及的时候,用强大的内力,改变炮弹的方向。”“虽然我们挡不住炮,但改变方向还是没问题的。”“但需要刀剑等武器辅助,光靠内力很难。”“行动吧!”周元运足强大的内力,再抓起一张备用风帆,需要十多个人才能抬起的风帆,他一个人就迅速拖了出去。他冲上了甲板,没有犹豫,直接将风帆扔进大海,浸湿之后,重若千钧。素幽子和李玉婠对视一眼,立刻帮忙,三人合力将带着水的风帆拉了上来,狠狠砸在甲板上。甲板的火焰不是自然火,其中夹杂着很多炮弹残留的黑火药、硫磺、硝石,遇到水直接发生了燃爆。但这样的威力对于李玉婠她们来说,还不算威胁,两人内力直接出体,硬生生挡住了。周元展现麒麟臂,将巨大的风帆铺开,到处灭火。“来了!”李玉婠惊呼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周元拉退。带着火焰的炮弹砸在船上,内部的燃料溅射的到处都是。素幽子又抓住了风帆,抖落燃料的同时继续灭火。此刻,聂再荣终于冲了上来,大吼道:“元帅!快回来!你怎么能冒险!”“来人!快!把他拉回来!”一瞬间二三十个战士冲了出来,强行拉着周元进了船舱。聂再荣对着李玉婠道:“两位也请回去吧,元帅的安全才是第一位,他倒下了,大晋就倒下了。”“不就是灭火吗!我们闽粤水师的战士!从来不畏惧烈火!”他看向在场的士兵,大吼道:“烈火可以焚烧柳絮,也可以焚烧树木,但焚不毁坚固的磐石、巍峨的城墙。”“弟兄们!灭火!”无数个战士冲进了火焰之中,支配着润湿的风帆,将各处的火焰熄灭。李玉婠看向周元,道:“拿刀来!”周元当即道:“所有的刀!全部扔过来!”众人照做,李玉婠顺手捡起一把,死盯着前方。然后她运足内力,猛然投掷而出。刀瞬间飞出,直接与空中的炮弹对撞,轰然炸开。这一刻,周元都忍不住愣住了,喃喃道:“这是…这是防空系统吗?”“防你个头!”李玉婠气得吼他:“让你平时多练武!就是不听!这些不是实心的铁球弹,而是燃烧弹,没那么难挡的。”周元无奈,没那么难挡?放眼天下,也就你、师父和小庄能挡,说个屁。不止是恒勇舰,所有的军舰都在齐心协力,坚持住这一战。而聂再荣得到回报之后,像是发了失心疯,终于忍不住吼道:“打光了!炮弹几乎打光了!”“有七艘军舰已经停火!元帅!我们的炮弹终于要打光了!”平时的噩耗,在此刻竟然成了最好的消息。周元看着残破的船舱,也终于咬牙道:“撤!发撤退信号!快!”一朵红色的花,开在了天空。闽粤水师,惨败逃命。 第一千四百一十六章 致命一击 “不能追!” 菲利普斯双目赤红,高强度的战斗,也让他精疲力尽。 他看着闽粤水师撤退,咬牙道:“这是最后一道考验!” “别看他们全部都没了炮弹,但我们一旦追出去,恐怕立刻就有大晋的商船冒出来断我们的后路。” “我们的炮弹也所剩无几了,一旦被包抄,我们的火力根本阻止不了对方接舷,而一旦接舷,我们必定全军覆没!” “周元留下的机会,全部都是火坑。” 卡内基和奥卡西等人对视一眼,也表示赞同,立刻点头。 菲利普斯道:“他们的军舰损毁很严重,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冲锋了,下次若是他们再来,等待他们的结局,就是全军覆没。” “所以即使他们重新装配了炮弹,也没有关系,海上修船,帮助不大的。” 奥卡西·丹尼尔沉声道:“我们也有好几艘军舰打光了炮弹,其他军舰所剩炮弹,也只有十分之一了。” “我们要赶在闽粤水师下一次进攻之前,完成炮弹的装填。” 菲利普斯道:“好!立刻去办!” …… “快!快!一刻也拖延不得!” 李贺带着八千精锐,已经将岸上所有的岛寇全部杀绝。 他看着众人,催促道:“立刻上船!越快越好!内务府和商人把衣服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 “不要嫌恶心,为了胜利,我们什么都可以做。” 八千精锐以最快的速度上船,脱去了战甲,擦干了鲜血,穿上了岛寇的武士服。 他们帽子取了下来,露出的竟然是岛寇武士的发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为了胜利,一切都值得。八千精锐,变成了八千岛寇武士。 而刀,则是用的象山县大败岛寇的战利品,足够武装这八千人了。 李贺穿着武士服,提着武士刀,吼了一句:“八格牙路!弟兄们!我们要立刻奔袭至长崎港!都别掉队!冲啊!” 没有马匹,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就靠两条腿,在黑夜之中狂奔。 当然,也有人骑马,那就是人到中年的关陆,他早就累得不行了,恰好岛寇这边有几匹马,干脆用了。 这一夜太漫长,有人生死拼杀,有人拼命赶路,也有人迎来了短期的风光。 宴会之中,岛寇海军高层齐聚,正高高兴兴吃着喝着,一个个烂醉如泥,迷迷糊糊的。 可洛迪雅冷笑着走了出去,轻轻道:“我们该去见罗吉尔了,希望北边沿岸的支援还来得及。” 李景直道:“我会尽力拖住他们,确保在明早之前,他们醒不过来。” 可洛迪雅摇头道:“不够保险,等小庄回来,便让她动手全杀了。” 戴思立刻道:“不行,容易惊动菲利普斯,得继续忍。” 在这么长时间的任务之中,戴思几乎充当的是边缘人物的角色,但在私下里,她却帮助自己的母亲纠正了很多细节上的错误。 楚非凡道:“放心吧,我守着门口呢,他们出不去的。” “老子正好还没杀够,今天正好再泄泄火!” 可洛迪雅道:“等小庄回来,你立刻要与她换防,我可不敢在你不在的时候,跟罗吉尔摊牌。” 母女两人很快出去,恰好遇到了极速归来的小庄,于是立刻换防,带着法王朝码头走去。 此刻的码头,二十多艘军舰已经全部停靠,由于这一次战斗极其惨烈,而且从早上开始就在僵持,长时间没有进食和休息的士兵们,早已疲累不堪。 但此刻,他们还在努力修补军舰,希望尽快恢复最佳战斗力。 可洛迪雅找到了罗吉尔,轻笑道:“罗吉尔先生,你是一个英勇的将军,祝贺你打败了闽粤水师,取得了大胜。” 罗吉尔其实很疲倦了,他甚至差点受伤,但毕竟是赢了,心情是如释重负。此刻看到优雅的可洛迪雅女士,顿时忍不住笑道:“女士,你过奖了,这一次的大胜是所有人的努力,我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贡献。” 可洛迪雅道:“先生,你总是这么谦逊,一整天没吃东西,你一定饿了吧。” “我准备了丰富的晚餐,可否请你吃个饭,恰好我的女儿戴思,也想听你说一说战场的故事。” 戴思站在可洛迪雅身后,微微施礼。 此刻,罗吉尔看她们两人,只觉母娇女媚,简直是人间极品啊。 他当即道:“多谢艾维娜女士,也多谢戴思小姐。” 戴思道:“罗吉尔先生,我最敬佩您这样的英雄了。” 可洛迪雅连忙道:“戴思,或许你应该叫他一声罗吉尔叔叔?你要知道,他是你母亲看重的男人,你应该更加尊重。” 戴思低下了头,小声道:“是的,罗吉尔叔叔。” 罗吉尔微微扬起了头,只觉浑身都舒畅万分,大战的疲倦都彻底消逝。 他大笑道:“好好好!戴思,等仗打完了,我一定给你准备一件精美的礼物!” 一行三人上了岸,来到了临时的居所,餐食已经准备好,可洛迪雅还专门开了一瓶红酒,给罗吉尔倒上。 她端起酒杯,道:“罗吉尔先生,祝贺你取得胜利,干杯。” 罗吉尔心情舒畅,一口红酒下肚,只觉轻飘飘的,看向眼前的母女,真是越看越喜欢。 打了胜仗,又得到了女人的认可,又喝着酒,此刻他的心得到了彻底的放松,甚至忍不住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艾维娜女士和戴思…要是都摆在一起…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顿饭他吃得痛快,喝得也痛快,只是这点酒根本算不得什么,他只是略有些微醺。 “哈哈哈竟然吃了一个半小时,现在都凌晨四点多了,女士,感谢你们陪我。” 罗吉尔笑着,平时伪装的风度,此刻也几乎消失不见了。可洛迪雅道:“罗吉尔先生还不休息吗?你已经累了很久了。” 罗吉尔摇着头道:“不行,天亮之前,军舰就能完成大部分的修缮工作,然后就该重新装填炮弹了。” “不把这些事做好,我是没机会休息的。” 可洛迪雅心疼道:“你不休息,我也不休息了,我实在担心你的健康。” 罗吉尔感动得想要拥抱她,但戴思眨着眼睛,似乎在笑,这让罗吉尔一时间又有些不好意思那样做。 他只能笑着,答应可洛迪雅的请求,带着她朝码头而去。 战士们忙碌地修着军舰,工作已经进入了尾声,而此刻,楚非凡已经悄然靠近。 他低声说道:“李景直的心腹,已经和援军接头了,正在朝这边赶。” 可洛迪雅不动声色,心中却重重松了口气。 她轻轻道:“罗吉尔先生,这些战士打了一整天的仗,又忙着修军舰,真的累得让人心疼啊。” 罗吉尔叹道:“是啊,做军人哪有不辛苦的,只有那些可耻的政客不明白这一点,女士,你真是一个善良的人。” 可洛迪雅道:“修好了军舰,是不是就该休息了?” 罗吉尔道:“不行,还需要装填弹药呢。” 可洛迪雅有些不忿地说道:“你们保护着这些岛寇,帮他们抵御着敌人,生生死死的,而他们却坐着看戏?” “一些体力活,就该让他们来做!” 冷风吹拂着,罗吉尔的酒劲上来了,但他依旧清醒。 他笑道:“毕竟弹药很重要嘛。” 可洛迪雅道:“他们没有炮,难道还敢偷弹药?我看啊,就让他们去干这些苦力活好了。” 她声音带着一股难言的柔媚,轻声呢喃道:“罗吉尔先生,把苦力活交给岛寇,别心疼他们。” “我希望,你能早点休息,或许你可以泡个澡,我帮你按一按肩膀。” 罗吉尔眼睛一亮,看到了旁边走来的李景直,当即道:“你!就是你!带着你的人!帮忙搬东西!” 可洛迪雅低头笑了起来,这么久的美人计,终于迎来了最致命的一击。 第一千四百一十七章 血海黎明 这一战的对轰不可谓不惨痛,每一艘军舰都受到了巨大的创伤,恒高舰、恒勇舰几乎沉没。无数战士拼了命灭火、修补船只、救治伤员,即使是脱离了战场,也完全没有时间休息。由于情况紧急,护理队的人手已经完全不够用,有些重伤的战士得不到及时救治,已经危在旦夕。因此,素幽子和李玉婠出手,奔赴在各个军舰上,用内力强行给战士们护住心脉,维持时间。周元则是站在甲板上,一直盯着前方,等待着援军的到来。夜黑风高,巨浪滔天,时间一刻一刻在过,他的心情也变得极度紧张。计划已经做到了这个程度,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了,千万出不得差错啊。聂再荣走到了他的身边,由于疲累而喘息着,海风拍打在他的脸上,却拍不去那些深邃的皱纹。他感叹道:“元帅,我们是不是快赢了?”周元点了点头,道:“但愿我们快赢了。”聂再荣道:“莫名的,我也有这样的预感了。”周元看向他,有些疑惑。聂再荣擦了擦脸上的污秽,结果反而更脏了,他看着漆黑而粗糙的手,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摇着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战争,从来没有。”“面对如此复杂的局势,如此惨烈的对轰,没有人畏惧,没有人退缩,甚至没有自乱阵脚,每一个人都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完成自己的战斗部分。”“我们的战术分明很糟糕,屡战屡败,挨一顿打又退,退了又去挨打…但没有一个人觉得冤,没有一个人质疑战术是否正确。”“他们只是执行,严格地执行着每一个任务。”“这在以前,是完全不敢想的。”说到这里,他感慨万千,似乎想起了很多往事。“以前啊,数十艘大船,被葡萄牙舰队几艘军舰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几个时辰军心就散了,全部都只顾着逃命了。”“即使是两年多前的大决战,我们所有人都已经有了勇气,但却没有智慧,关键时候容易混乱,抢着上,抢着去牺牲。”“修船的要开枪,灭火的要接舷,心中只有勇,只有恨,虽然打赢了,却损失惨重。”“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我们堪称完美。”“元帅,我如今才明白,原来对于一支军队来说,纪律才是最最重要的。”“有纪律,就有效率,就不会犯错。”周元笑着看向他,问道:“那为什么我们的战士可以在最极端的情况下,也能克制住情绪,完美服从纪律呢?”聂再荣道:“军心吧,我想不到太多的词来形容,其实我读书很少。”周元道:“因为相信,所以服从。”“战士们心中有信仰,他们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战,而且也相信自己的长官做出了足够正确的判断。”“所以纪律建设的本质,是军心塑造,而军心塑造,来自于信仰的力量。”“什么是信仰?爱。”“爱这个伟大的国家,爱这个历经磨难的民族,爱自己的同胞,爱自己的乡亲,也爱自己的亲人、朋友。”说到这里,周元也不禁感慨,轻轻道:“所以啊,聂将军你想必也感受到了,一支军队想要强大,需要的是整个民族在各方面的卓越。”“当政者要仁、要智、要心怀天下,因此百姓才会爱国。”“民族要团结,要友爱,要互相帮助扶持,要有属于我们的精神,所以百姓才爱民族。”“所以一支军队的强大从来不是独立的,而是伴随着整个国家的强大,而逐步强大的。”“我们南海军事学堂,是培养将军的地方,但如果将军都不知道这个道理,如何真正指挥一支强大的军队?”“同时,如果我们民族在各个领域不取得辉煌的成就,不发展教育,又如何让百姓兵源去信任、保护并为之骄傲?”最后,他感叹道:“这一战,我们或许能胜,但这只是开始。”“一个国家想要长久的强盛,需要的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需要的是各个领域的蓬勃发展。”“所以我们要开海,我们也要与葡萄牙合作,为了钱,为了经济,也为了海纳百川,兼容并蓄。”聂再荣沉思了很久,才笑道:“交给年轻人吧,我老了,跟不上了。”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想着退休,你得多干几年,带一带新人。”“等下一辈真正成长起来了,我们除了闽粤水师,还要有莱登水师,或许更多…”聂再荣道:“可是这些有元帅操持…”周元瞪眼道:“你让我休息两年不行吗…你至少再干五年,五年之后,刘哲这一代新人也彻底成熟了,他们可以接班。”聂再荣不禁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好!没有问题!”他张开双手,拥抱着海风,大声道:“我的一切都在大海上,都在船上,我愿意一直干下去,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要亲眼看着,我们的水师纵横汪洋,再不受曾经的耻辱。”说到最后,这个五十多岁的壮汉,也不禁潸然泪下,哽咽不已。周元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聂将军!我们的援兵到了!”黑暗的大海,前方出现了两道光。像是沧海深处庞然大物的眼眸,凝视着整片天地。聂再荣双手撑着围栏,看着前方,忍不住激动道:“自信!自立!自信!自立!”他大喊道:“自信舰到了!自立舰到了!”两艘巡洋舰的速度并不快,因为载满了炮弹,载满了决定胜负的火力。“元帅!我们来了!”“幸不辱命!”谢石墩和欧阳恭大吼着,看到残破的军舰,一时间也是心如刀割,怒意滔天。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大声道:“以最快的速度!把炮弹装载到每一艘军舰上!”“然后!我们回头!”援军的到来,似乎扫空了所有人的疲累,战士们欢呼着,把船接舷固定,然后全部投入到了炮弹的搬运之中。风依旧在吹,不知道吹了几万年了。浪依旧翻涌,不知道翻涌几万年了。人们惧怕它,也想要征服它。用鲜血,用生命,用伟大的勇气,用坚韧不拔的意志。渺小的人类,造出了船只,造出了军舰,搬运着沉重的炮弹,填满了武器。用尽力气,挥洒汗水。他们早已疲倦,但他们渴望胜利太久。民族向上的路,何等艰苦,他们从未放弃。看到无数忙碌的身影,看到东方泛起的那一抹红,这一刻,周元有流泪的冲动,但心中更多的是那一股豪情壮志,那汹涌澎湃的战意和进取之心。他忍不住握住了大晋的旗帜,握在手中,站在了情报台上,用力挥舞着。他大吼道:“大晋的水师战士们!民族的英雄们!”“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发出最后的进攻!”“洗雪耻辱!打回尊严!”“打出一条,繁荣昌盛的路!”黎明,闽粤水师,拖着残破的身躯,承载着万钧炮弹,承载着无数人坚韧的意志,承载着伟大的勇气——再次出征! 第一千四百一十八章 杀来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菲利普斯绝对是聪明人,在战争之前,他就已经把大晋的经济情况分析得清清楚楚,把两军所能利用的资源,所能承担的战争烈度和时间,全部都掌控在脑中。 因此他做出了无懈可击的计划,打消耗、拖时间、龟缩不出,直到闽粤水师不得不撤军,不得不分兵去护航商船,从而取得第一阶段的胜利。 同时,他还做了第二阶段的计划,也就是在闽粤水师分散之后,如何通过袭扰商路航线、沿岸的各大港口,将大晋彻底拖垮。 他甚至预想过第三阶段的计划,逼迫大晋签署不平等条约,割让土地、赔偿财富,然后在大晋沿岸及岛屿建立兵工厂,利用大晋的资源,造船造炮,进一步控制大晋。 为了防止后方失火,他与岛寇的海军统帅做出了详细的岛屿沿岸布防计划,确保闽粤水师无法通过分兵和商船登陆上岸。 他什么都考虑到了。 但他哪里想得到岛寇之中,竟然有一个高丽的叛国者,会是卧底。 菲利普斯不相信岛寇,他没有让任何一个岛寇上船,这基于他极端的理智和谨慎。 他什么都算到了。 他没有犯任何错。 他只有一个地方错了——他老了。 岁月的侵蚀,让他早已不再具备年轻时期的精力。 白天的对质,夜晚的激战,他没有进食,没有休息,不停思考着,生怕犯错。 大战结束之后,他饿得发慌,舒舒服服吃了一顿。 可一个老人,在极端疲劳的情况下,填饱了肚子,那困意自然就席卷而来。 他撑不住了,看着士兵们井井有条修缮着军舰,再仔细计算周元要完成修船、装弹,起码也需要足足一夜。 心中踏实之后,他再坚持不住,回到船舱,沉沉睡去。 他睡得很香,甚至梦见了年轻时期意气风发的模样。 而作为他的副手,罗吉尔·肯特却陷入了精心编织的情网。罗吉尔有过很多女人,但从来不曾拥有可洛迪雅这么漂亮、聪明、善解人意又知道为男人考虑的女人。 他也疲倦,也累了,但他有美女陪着吃饭,给他倒酒、夹菜。 他非但累了,而且醉了,不是醉了酒,是心醉了。 尤其是听到了那一句话:“或许你可以泡个澡,我帮你按一按肩膀。” 只有上帝知道他等这一刻有多久了。 他早已渴望得到艾维娜女士的身体,可他连一个拥抱、一个亲吻都没有得到。 他沮丧过,也觉得是自己操之过急,毕竟艾维娜女士是一个专情的人,矜持的人。 他一直理解,也一直忍受。 直到今天! 战争胜利了! 她也终于放下了矜持! 罗吉尔毫不犹豫把苦力活交给了岛寇,然后跟着艾维娜女士进了屋。 “瞧,我的仆人把热水都准备好了。” 可洛迪雅笑道:“罗吉尔先生,请你先泡着,我要去换一身漂亮的裙子,再准备一瓶葡萄酒。” “我要让你看到我最漂亮的模样,你认可吗?” 她的笑容像是慈爱的母亲,像是上帝的天使。 罗吉尔重重点头,感动得有些哽咽:“是的女士,我永远认可你的选择。” 可洛迪雅捂嘴一笑,进了房间。 她只需要拖住罗吉尔,不让他发现异常即可,只要战斗开始,一切就都结束了。 李景直等人已经开始搬运炮弹,他们在荷兰人的带领下,把炮弹送到各个船舱,他们被荷兰人盯得很紧。 但第三个来回之后,疲累的荷兰人也放松了警惕,有的甚至坐在甲板上就睡着了。看到这一幕,法兰1西舰队的卡内基·亚尔林却不平衡了。 他大声道:“我们也是同盟!为什么你们只帮助荷兰!” “难道你们看不起我们伟大的法兰1西吗!说话!回答我!” 李景直都愣住了,因为他压根儿听不懂。 但有人帮忙翻译。 戴思轻轻道:“让你帮忙呢。” 李景直当即说道:“没问题!” 戴思翻译了过去,紧接着,李景直派出了大量的人,也帮助法兰1西人搬运炮弹。 卡内基舒舒服服地笑了,他缓步离开,看到了正在指挥的奥卡西·丹尼尔,随即笑道:“卡奥西阁下,不得不承认,你真是个愚蠢的人。” “那么多岛寇不用来干苦力,还折腾自己的士兵吗?” 他炫耀着说出了刚才的事。 奥卡西恍然大悟,赞叹道:“你真是个天才啊!我比不过你!” 说完话,他直接转身就走。 卡内基哼道:“自大的家伙,丢脸了就知道跑。” 而奥卡西上船之后,已经是脸色惨白。 他咬着牙,攥着拳头,喃喃道:“不对!戴思那个姑娘根本不会岛寇的语言!她凭什么可以翻译!” “除非,那个岛寇说的是大晋的汉话!” 想到这里,他头皮发麻,只觉天都要塌了。 他连忙把副官拉了过来,压着声音道:“记住!不要声张!悄悄把所有士兵全部归位!” “别问为什么!执行命了!快!” 说完话,他已经开始计划逃跑路线了。往南跑!直接到巴达维亚完成补给!然后再向西! 太恐怖了!周元太恐怖了! 假的,海上的战争全是假的! 他早已对岛寇完成了渗透! 刚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心跳停止了,因为他看到了西边海域的尽头,军舰出现了。 闽粤水师!杀来了! 这一刻,奥卡西终于忍不住大吼道:“走!快走!快升帆!” “不要管任何东西了!快啊!” “闽粤水师来了!我们败了!” 大风吹拂,闽粤水师和葡萄牙舰队共计十六艘军舰,以最快的速度朝着这边冲来。 巨浪翻涌着,拍打着码头。 声音已经传来! 那是号角声!是鼓声! 还有……那一朵飞上高空,绽放出血色光彩的烟花。 这一朵花,奥卡西·丹尼尔看到了,心神俱裂。 卡内基·亚尔林也看到了,皱着眉头疑惑道:“搞什么鬼?” 法斯特·艾弗里也看到了,但他只是笑道:“有荷兰大哥在,我会怕你们?” 菲利普斯还在沉睡。 罗吉尔正享受着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因为他看到了可洛迪雅走出了房间,穿着墨绿色的贴身长裙,戴着精美的项链,脚上的靴子也极为考究。 她简直是美丽与优雅的象征。 而与此同时,李景直、关陆、李贺、戴思、楚非凡、小庄等所有人,也都看到了那一朵鲜花。 于是,李贺放下了手中的炮弹,拔出了藏在腰间的字母燧发铳。 他看向四周,大吼道:“弟兄们!杀!” 第一千四百一十九章 歼灭 “兄弟们!杀!” 一声怒吼惊破天地,无数的炮弹扔在了地上,枪声如鞭炮一般响起。 这一刻,沉寂的海港瞬间炸开了锅。 在各大军舰上无数的战士都听到了枪声,这是进攻的号角,这是决战的命令。 他们扔掉了手中的一切,拿出了子母燧发铳,拿出了刀,开始朝着身边的洋人杀去。 这些疲累的洋人,面对突如其来的进攻,根本反应不过来,甚至有的人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是进攻,也几乎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大晋的战士早已做好了准备,两人为一组,互相掩护,一人开枪,一人换铳,交替进攻。 身上的子铳打完了,就拔出腰刀,近身肉搏。 怒吼声、拼杀声、惨叫声在各个船舱、甲板响起,荷兰人还想组织反击,但顷刻之间就被杀烂。 这些从甘肃镇的尸山血海里走出的战士,展现出了强大的拼杀素质,在都没有枪的情况下,他们甚至可以凭借纯个人能力,单杀五六个荷兰人。 气势,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一方杀红了眼,一方吓破了胆。 “外边有声音在吵?” 菲利普斯迷迷糊糊之间,说着梦话,苍老的他,并没有进入梦乡多久,还远远没有睡够。 但长期的敏锐,还是让他猛然惊醒。 他快步起身,拉开了房门,看到的却是宛如修罗地狱的画面。 无数的荷兰士兵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过道。 这一刻,菲利普斯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发出了一声低吼,迅速朝外跑去,看到的是血腥的屠杀。 他停了下来,愣在了原地。 因为他知道,战斗已经没有悬念了。 不!不!一个将领!即使到了最绝望的时刻!也不能放弃!“抱团!不要落单!组织反击!” 他怒吼着,拔出了腰间的枪,迅速朝着前方跑去。 “集中在一起,用优势兵力防住阵地!扼守狭窄通道!” “然后开船!开船啊!” 他的话让一部分人清醒,但更多的大晋战士已经在往船上扑了,荷兰人刚刚聚集的团体,就被直接冲散。 李贺一马当先,提着刀一路朝里砍,他直接锁定了菲利普斯,大声道:“那个穿得好看的!交给我!” 他只能凭借军服的华丽程度,去判断谁是谁。 菲利普斯咬着牙,对着李贺直接开枪。 李贺把大刀横在脸上,心口中了一枪。 他撕开了岛寇的衣服,露出了坚固的甲胄,冷冷道:“你打得穿吗你!” 说话间,一刀直接朝前投掷而出! 菲利普斯侧身躲过,回头就看到了沙包大的拳头。 下一刻,他重重摔倒在了地上,头发传来了剧痛。 李贺抓着他的头发,咧嘴道:“狗日的,还想挣扎,就你这把老骨头,也敢跟老子拼身手?” 他一个膝顶过去,菲利普斯整个人都撅了起来,口鼻溢血。 李贺大声道:“兄弟们!节帅说了!不接受投降!全部杀干净!” “是!” 战士们怒吼着,已经在收拾残局了。 而另一边,舒舒服服泡着澡的罗吉尔,听到了外边的声音,一时间酒都醒了大半。 他再也顾不得可洛迪雅,直接跳出了浴桶,飞快穿起衣服,朝外跑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惨烈的一幕,荷兰舰队每一艘军舰上,都发生着屠杀惨案,甲板上堆满了尸体,码头也到处都是鲜血。 无数的岛寇,正追杀着残兵。他不禁张大了嘴,颤声道:“这、这发生了什么!岛寇背叛了我们!” 可洛迪雅缓步走了出来,轻轻道:“不是岛寇,是大晋的战士。” “他们从北岸登陆,完成乔装之后一路杀过来,并被你亲自请到了船上。” 罗吉尔瞪大了眼,吼道:“被我请上船,你是说…” 他猛然转身,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岛寇,他正和戴思站在一起。 这一刻,罗吉尔只觉天昏地暗,几乎站不稳身体。 他身体僵硬,缓缓看向可洛迪雅,道:“你…你…背叛了我?” 可洛迪雅摇头道:“不,准确地说,我从未站在你那一边,我在帮大晋做事。” 罗吉尔不敢相信,急忙道:“你!你!你说你敬佩我、欣赏我的风度…” 可洛迪雅道:“骗你的。” 罗吉尔道:“你,你说你被大晋挟持…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可洛迪雅道:“都是骗你的,我只是在利用你,利用你的色心,最终我成功了。” “我需要感谢你,因为没有你,大晋的战士不可能顺利上船。” “他们上不了船,就无法完全留住你们。” 罗吉尔张了张嘴,只觉气都喘不上来了。 他面容扭曲,怒吼道:“你这个婊1子!你一直骗我!你把我当小丑!” 可洛迪雅道:“其实你一直是小丑,只是你自己察觉不到罢了。” 罗吉尔咬牙切齿,往腰上掏枪,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我杀了你!” 他直接朝可洛迪雅扑去。 而法王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他直接一巴掌给罗吉尔干翻在地,一脚踩在他的脸上,咧嘴道:“叽里呱啦说你亲娘呢!”“你踏马的!真把自己当成受害者啦!” “你们荷兰远在万里之外,你们跑过来欺负我们,你们他妈是侵略者!贱种!叫什么叫!” 他一把将罗吉尔提了起来,歪着头道:“老子看你不爽很久了,分明做着强盗的事儿,还装得很正直,很有礼仪,妈的欠揍!” 说完话,他一巴掌狠狠打了过去,打得罗吉尔口鼻溢血,话都说不出来。 而与此同时,西班牙舰队终于启动了。 奥卡西·丹尼尔在最关键的时候醒悟,发出了命令,召回了大部分战士,然后立刻开船朝南而去。 恒勇舰上,周元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禁笑道:“不得不说,西班牙舰队这个统帅,是真的有点脑子的。” “只可惜,他醒悟太晚了。” “聂将军,传我命令,围攻西班牙舰队,全歼他们!” 一共十六艘军舰,早已铺开了阵型,全部朝着西班牙舰队而去。 紧接着,就是万炮齐鸣! 恐怖的火力,瞬间将西班牙舰队全部覆盖。 奥卡西破口大骂:“不要还击!不要管!跑啊!” 可是不还击没有意义,几轮炮火之后,他们已经残破不堪,虽然,他们几乎快要逃离了。 但周元已经下令:“全部接舷!上船搏杀!不给他们任何逃命的机会!” 无数的军舰,朝着西班牙舰队冲去,一声声巨响传来,他们直接被彻底包围。 聂再荣大吼道:“杀光他们!” 无数的闽粤水师战士,等这一刻已经太久了,他们怀着最汹涌的战意,穿上了铠甲,朝着敌军甲板冲去。 伟大的战争,已经要进入尾声。 法兰1西舰队的统帅,卡内基·亚尔林从房间中走出,还打着呵欠。 他看到了惨烈的一幕,愣了一下,瞪眼道:“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在演习吗?太逼真了啊!” 但下一刻,他就反应了过来,发出一声大叫,迅速开始脱衣服。 然后他直接滚进了死人堆里,把血涂在身上,躺着装死了。 第一千四百二十章 龙腾 这已经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西方联合舰队,除了西班牙舰队之外,其他军舰全部被顺利登船,然后被突袭歼灭,根本没有反抗之力。而西班牙舰队,面对十六艘军舰的轮番轰击和接舷,也根本没有反抗之力,死守着各个走廊、窄门,也挡不住闽粤水师战士的冲锋。战争每一刻都在接近结束,完全胜利,只是倒计时。周元看向聂再荣,道:“聂将军,今天是我们到这里的第几天啊?”聂再荣愣了一下,随即瞪眼道:“第五天!刚好五天!”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准备好裸泳吧!哈哈哈!”他缓步上了小船,和圣母姐姐一起朝着岸边而去。隔着老远,法王已经挥手喊了起来。“圣母娘娘!圣母娘娘我这次圆满完成任务了!老…我立功了!立功了!”他疯狂邀功,在岸上张牙舞爪。李玉婠看在眼里,也不禁发笑。她蹭了周元以下,道:“这次人家楚非凡可是实打实的立功,你还是要赏赏嘛!”周元点头道:“的确是立了功,而且很重要,我给他了爵位吧。”李玉婠惊喜道:“伯爵?”周元连忙摆手道:“那不可能,伯爵要的是实打实的战功,在这一战中,他虽然立功了,但也只是保护可洛迪雅,远到不了伯爵的地步。”“我封他子爵,每月按俸禄给他发钱,这样面子里子都有了,他后半生也不愁了。”李玉婠笑了笑,踏上案去,笑道:“楚非凡,有人要给你封爵呢?”法王一愣,看向周元,随即翻了个白眼,道:“就他?铁公鸡,吝啬鬼,还给我封爵?老子信他才有鬼了。”周元道:“是真的,封你善泳子爵,每月都有俸禄可拿。”法王张了张嘴,笑容突然没了,声音沙哑道:“这次没耍我?”周元点头道:“你应得的。”法王的手瞬间攥紧,连忙把头转到一旁,浑身颤抖了起来。他紧咬着牙,干脆跑进了可洛迪雅之前的小屋,然后才啜泣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流出,他想要放声痛哭,但最终还是跪了下去。他泪水横流,嘴唇颤抖,把头重重磕在了地上。“娘…娘啊…我…呜呜…”他鼻涕泪水全出来了,打湿了地板。他的声音无比哽咽:“娘啊!你…你在天有灵,看到了吗!”“儿子出人头地了,儿子封爵了,儿子…啊!啊啊!”他瘫在了地上,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喃喃自语着:“你…你把我养大不容易,我…我也终于…非凡了!”“儿子不丢人了,儿子要给你立祠!”“我到时候把…咳咳…把福州府那两个婆娘也接到神京去,我把她们都娶了,生一堆儿子,然后全部给您磕头。”“娘啊,你安息吧…下辈子…下辈子投个好胎,别那么苦了。”海风依旧在吹。这里喜悦,也有悲痛。至少菲利普斯是悲痛的,他看着前方走来的少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不言不语。周元看向他,缓缓道:“菲利普斯·范·阿尔蒙德,被公认为当代最伟大的海军统帅,但你失败了,败在了陆地上。”菲利普斯只是平静道:“败了,没什么好说的,给我一个痛快吧。”周元道:“会给你痛快的,但不是现在,我要把你们这些高层军官,押解至滃洲,在英雄纪念碑下斩首。”菲利普斯自嘲道:“看来我还可以多活几天。”“只是有一点我始终想不通。”周元道:“我可以回答你。”菲利普斯道:“我早就猜到你要打消耗战,为了保护炮弹储备,我专门来到了这里,因为这里有岛寇可以帮我们守护陆地。”“岛寇和你们,血海深仇啊,他们怎么可能和你们合作。”周元笑了起来,缓缓道:“其实很简单,早在两年前,我就已经埋下了棋子。”“那时候我平了高丽,对一个年轻人很欣赏。”“我认为他很优秀,意志也坚定,唯独走错了路。”“所以我让我的手下向允盯着他,慢慢和他沟通,最终让他和他的残部取得了联系,并慢慢朝着岛寇那边去发展关系。”“岛寇对高丽觊觎已久,自然愿意接纳他,以便之后反攻回去。”“于是,他成功加入了岛寇,成了我们隐秘登陆的最大底牌。”菲利普斯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那时候你就想到有今天?”周元摇头道:“我想不到,但我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我早晚会打岛寇。”“只是你们来了,使得我的计划变得更复杂而已。”菲利普斯沉默了。他沉默了很久,才道:“接下来怎么办?”周元道:“当然是开海做生意啊!”“南洋、西洋的生意,我们全部都要做。”菲利普斯道:“西洋那边,你站得稳脚跟?”周元点头道:“有葡萄牙帮忙。”菲利普斯沉声道:“不够,他们还没有决定性的话语权,即使受到了大晋的资助。”周元笑道:“那就再找一个盟友呗。”菲利普斯道:“这么大的仇,呵!你当我们西方人没骨气吗!谁会站在你那边!”“法兰1西啊!”周元笑着说道。菲利普斯当场愣住,随即无奈点头。周元道:“我不会杀卡内基·亚尔林,虽然他是侵略者,但为了大晋的繁荣,我会让他配合演一出戏,让他以胜者的姿态,回到西方。”“有法兰1西和葡萄牙,大晋的商船最够在那边立足了。”菲利普斯道:“荷兰会怎么样?”周元想了想,才道:“其实不会怎么样,荷兰没有你们,依旧是荷兰。”“它的国土面积,决定了它永远不可能是真正的大国。”“就这么不上不下,凑合着过吧。”菲利普斯想了想,才道:“那、大晋呢?”周元微微眯眼,郑重道:“龙腾四海!再无阻碍!”“我们会成为世界的中心,成为一个伟大的国家,虽然,我们早已伟大的无数年。”菲利普斯叹了口气,道:“恭喜你,你做到了你想做到的一切,而我却倒在了最后一步。”周元道:“不用有这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我和你聊天,纯粹是因为他们还在打扫战场。”“在我眼中,你并不伟大,也没有英雄气短的遗憾。”“你,只是一个卑鄙的侵略者!”说完话,他一口痰吐了过去,心中压抑的一切,全部都不见了。后方有人跑来,是法王。他大吼道:“小子!我觉得你很有眼光啊!”“善勇子爵这个称号!听起来就是霸气!到时候会不会发一块金牌啥的!我可以随时亮出来装逼!”周元回头笑道:“没问题啊,当然可以。”“不过法王啊,我得提醒你一下,善泳…是游泳的泳,可不是勇气的勇噢!”楚非凡闻言,直接指着周元道:“你娘的!你是不是人啊!”众人闻言,都不禁大笑了起来。 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 雪耻 海风吹拂,鲜血染红了海港,染红了细浪。 聂再荣的身体都在颤抖,他半跪了下去,抱拳施礼,大声道:“启禀元帅!闽粤水师及浙江守备军联合作战,已全部歼灭敌军,取得了本次海战的全面胜利!” “我们歼敌共三千二百一十八人,俘虏一百四十九人,缴获战列舰十三艘、巡洋舰八艘,共计二十一艘军舰。” “西方联合舰队,全军覆没,岛寇正在组织兵力,试图在陆地上负隅顽抗,请元帅指使。” 风吹起周元的头发,他看着汹涌的海浪,再看向码头。 他笑了起来,举起了手,大声道:“弟兄们!几十年的屈辱!今天该雪耻了!” “传我命令!由李贺指挥,带领闽粤水师及浙江守备军共计八千精锐!杀上岛去!彻底消灭岛寇!” “你们等这一天也很久了吧!那就给我放开了杀!” 李贺咧着嘴,大声道:“末将领命!” 八千精锐,在李贺的带领下,全部聚集在了码头上,并朝着岛寇组织的大军杀去。 战意正盛,气势正高,他们神勇无比,一路朝前。 岛寇本就是临时组织的兵力,军心不稳,在这一股气势下,就吓得刀都拿不稳。 这一场战斗,依旧没有悬念。 八千精锐杀得岛寇溃不成军,到处逃窜,一时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看到这一幕,关陆也终于放下心来。 他看到了恒勇舰,并大步朝上走去。 甲板上的风很大,周元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周元。 “主公!” 关陆喊了一声,快步走了过来,看着周元,双手作揖深深鞠躬而下。 他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主公!伟大的胜利啊!” “我们打败了西方联合舰队!打出了震慑世界的威名!” “有了这些军舰,闽粤水师将一举成为世界最强大的海军力量。” “大晋!崛起了!” “我们!做到了!” 周元扶起了他,看着他疲倦而苍老的面孔,缓缓笑道:“关陆啊,你这些年在幕后付出了一切,如今总算可以真正站在阳光下了。” “现在我要说一句封爵,你不会再反驳了吧?” 关陆不禁大笑道:“全听主公安排!” 周元道:“一等辅国公!”关陆身影一震,连忙摇头道:“不可!我只在幕后,并无实际军功,封个伯爵就顶天了,万万封不得一等国公啊!” 周元笑道:“没有人敢说你不配,你所作出的贡献,所创造的功绩,彪炳史册。” “关陆,一等辅国公只是大晋对你最微不足道的褒奖。” 他指着苍天,缓缓道:“千秋史册,会记载你的名字,万代百姓,会铭记你的功劳。” 这一刻,关陆也不禁有些动容了。 这么多年的坚持,为了心中的理想,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从来不求回报,从来不顾身体,他回想起那一幕幕时光,再看到如今的骄阳,心中只有骄傲。 他哽咽道:“希望!史册记住我们所有人!” “希望这是大晋的开始!而绝不是民族的巅峰!” 两个一路并肩而来的战友,在太阳下,相视一笑。 周元大声道:“走!去看看咱们的战士!是怎么报仇雪恨的!” 两人一起下了船,骑上了马,朝着大部队跟去。 他们看到了李贺带着八千精锐势如破竹,杀得岛寇毫无反抗之力,跪在地上投降。 投降没有意义,这一刻,大晋不会手软。 杀!杀到他们再也站不起来! 整个长崎的驻军,被直接杀空了。 但杀戮还在继续! 岛寇的百姓疯狂逃命,男人护着女人逃,女人护着孩子逃。 八千精锐没有手软,只要是见到活的,就直接开杀。 看到这一幕,李玉婠的手都在抖。 她看到了老人倒下,女人倒下,嘤嘤哭泣的孩子也倒下了。 她朝着周元跑去,但脚步却慢慢停了下来。 她抿着嘴,最终没有开口说什么。 因为她知道,她没资格劝阻。 岛寇罪有应得。 “停!” 周元的吼声传遍四周:“停下来!李贺!下令住手!” 李贺回头,他满脸是血,大声道:“元帅!岛寇当年对我们就是这么干的啊!” 他攥紧了拳头,吼道:“岛寇就是这么干的啊!”周元摇了摇头,道:“但,我们不是岛寇。” 他下了马,看向四周,看向那些老弱妇孺,看到了那一张张恐惧的脸。 周元感慨道:“这些百姓,享受了岛寇掠夺我们的资源,也供给了岛寇的军费。” “他们并不无辜。” “他们该死。” “我并不同情他们,也并不是要救他们。” 李玉婠看着他,关陆和李贺看着他,战士们也看着他。 周元大声道:“我也想杀他们!想告诉全世界的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但我必须阻止你们!” “因为我们不是岛寇,也不能成为岛寇。” “我们崛起,我们强大,我们坚韧不拔,为什么?” “因为我们心中有信念,我们知道在为谁而战,为了我们的祖国,为了同胞,为了乡亲,为了保护我们的父母、儿女、亲人。” “正是有这样的信念,我们才能在无数次跌倒之后,依旧能爬起来。” “我们这个民族,几千年的文明,就是这样的。” 说到这里,周元深深叹了口气,道:“我们现在当然可以把他们都杀了。” “我们心里痛快了,爽了,雪耻了。” “但我们又怎样去面对我们的信念?” “杀他们不重要,但让我们永远是我们,这很重要。” 他举起了手,大声道:“传我命令!岛寇的兵!一个不留!” “但普通百姓,只要不反抗,就尽量不杀。” “让我们的刀!染血!但干净!” 李贺攥紧了拳头,大声道:“末将遵命!” 风吹过,也在这个岛上吹了几万年了。 关陆笑道:“元帅,我同意你的说法,杀他们不重要,但保护我们的信念很重要。” “我去督战,免得这些血气方刚的战士,杀红了眼。” 他骑着马朝前去了。 周元站在原地,不言不语。 李玉婠悄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她微微歪着头,道:“真不杀了?”周元回头看向她,露出了笑容。 他轻轻道:“想劝我,又不敢开口?” 李玉婠也不禁笑了起来,点头道:“如果是私事,我哪有不敢向你开口的,但这是民族血仇,我不能开口。” 周元道:“其实我也犹豫过,但最终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圣母姐姐,我一路走到今天,靠的也是心中的信念。” “我希望我的国家有尊严,我希望的民族繁荣富强,我希望我的同胞过得幸福。” “很多困境、苦难,我都坚持过来了,就是靠这一股信念,它是正义的,善良的,坚韧的,伟大的。” “我不知道我这么做对不对,但我清楚,我内心深处,是想这么做的。” “所以,我最终阻止了灭族屠杀。” 李玉婠看着他,笑容满面,如沐春风。 她轻轻道:“大晋是大晋,不是一个强大了无数倍的岛寇之国。” “在这件事上,就体现了二者的天差地别。” “小师侄,你做得很好,很讨我喜欢。” “所以我决定!” “可洛迪雅和戴思,归你啦!” 周元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搓着手道:“看看!还是说这些事更让人开心!” 李玉婠道:“我对你好不好?什么事都支持你做。” 周元连忙抱住她,大声道:“圣母姐姐天下第一好!” 李玉婠微微眯眼,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咬牙道:“那你要不要解释一下李景直的事!臭男人!你瞒得我好苦!” “疼疼!停!” 周元连忙道:“圣母姐姐别生气!我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 李玉婠道:“屁的惊喜!我当初气疯了!” 周元道:“你自由了!你可以放心把高丽交给他了!他经受住了考验!他的能力、功绩都足以服众了!” “你可以跟我,去旅游了!” 李玉婠愣住了,她猛然抬起头来,眼中闪着惊喜的光。 她忍不住激动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啊!太好了!” 她大笑了起来,阳光下的笑脸,比阳光更加明媚,更加灿烂。 她歪着头道:“我也要跟你和妹妹一起去雪域!” “嘻嘻!我要看着她沉沦!并狠狠嘲笑她!” 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 殖民计划 战斗已经结束,残局就交给李贺收拾吧,周元已经没有心情再思考战争。 在阳光下,在海风的吹拂下,满地的血泊中,他和李玉婠手拉着手,缓步朝着恒勇舰走去。 “我们结束战争了吗?” 李玉婠的声音突然有些感慨。 “我们结束战争了。” 周元笑着,心中的石头彻底放下,眼中只有轻快。 “真是宛如梦幻。” 李玉婠看着染血的海港,看着这陌生的天地,呢喃道:“真不敢相信,我们做到了这一步。” 周元道:“我早已累了,我终于坚持到了这一步,接下来,该休息了。” 李玉婠脸上的笑意已经掩饰不住:“我们等你这句话很久了,真的很久了。” 两人并肩,缓步上了船。 恒勇舰的甲板上,到处都是创伤,但谁又能阻挡它继续向前航行? 恒勇,是这艘船,也是周元,是闽粤水师无数的战士。 更是这个民族的气质和精神。 聂再荣走了过来,笑道:“元帅,你是要休息了,可我还得继续忙碌呢,要怎么收拾岛寇,还得你给点意见啊。” 周元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吹着海风,道:“怎么收拾岛寇?其实我早就想好了。” “把他们全民族杀绝,这是不现实的。” “但我们要进行最深度的殖民。” 聂再荣连忙道:“别急元帅,我先拿出笔来记一记,免得到时候忘了又找不到你人。” 他准备好了一切,周元才开始说话。 “要对一个地方进行深度殖民,需要做到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的四重控制。” “所以记好了。自信舰、自立舰要常驻长崎港,控制这个码头和附近领海。”“同时,相对完好的军舰要再挑出四艘,控制对马海峡,切断九州岛与本州岛的联系。这样,我们就可以将九州岛彻底切割出来,确保对其的控制。” “等其他军舰修好了,我们还要封锁岛寇的所有港口,彻底斩断他们的海上之路。” “另外,后续要加派陆军,在陆地上不断进攻,威胁他们的核心要地。” “这就是你和李贺要做的事。” 聂再荣写了下来,思索了片刻,才点头道:“没有问题,这些我们可以做到。” 周元笑道:“这只是军事上的任务,你们肯定能做到,其他方面,你们就不必亲自做了。” “比如在政治上,我会让向允过来担任总督,建立这里的傀儡政权,建立以夷制夷的体制。” “在经济上,会签署不平等条约,要他们割地赔款,通商建厂,收取他们的高额关税,控制他们的银矿、铜矿,废除他们的货币系统,改用我们大晋的货币,强制他们种植茶叶等经济作物,我们拿来卖钱。诸如此类。” “重点还是在文化上,摧毁他们的宗教,焚烧他们的书籍,强迫他们学习儒学和汉字,强制他们移风易俗等等。” “久而久之,我不敢说这里会变成大晋的领土,至少也一定成了大晋的附庸了。” “不过这是长远之计,需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陛下是有能力办好这些的。” 周元不用去思考的那么细,只要有大方向的概括,大师姐就能轻易细化,掌握好节奏,并安排合适的人去实施。 他这一刻相当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做皇帝,不然得累死。 凝月还在忙,伤兵太多,至少在回到滃洲之前,她是没时间休息的。 但可洛迪雅和戴思已经圆满完成任务了,所以当她们回到恒高舰的时候,李玉婠便去找素幽子说话了,把空间留给她们三人。 一对母女来到周元的身边,打着招呼。 可洛迪雅笑道:“希望我的表现没有让你失望,王爷。” 周元道:“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法王都获得了爵位,你们虽然不是大晋的人,但做出的贡献更大,我不方便给爵位,却可以给称号。” “到时候稍微一包装,你就成了大晋自己人了。” 戴思轻轻道:“所以马六甲古城…” 周元笑道:“目前来说,那是人家的古城。”“戴思,你还年轻,心不要太急,大晋已经进入了崛起的路,在未来八到十年,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庞然大物。” “那个时候,才是大展身手的时候。” “而那时,你仅仅三十岁。” 戴思抿嘴一笑,道:“好吧,我明白王爷的意思,什么年龄就该做什么样的事。” “我也的确需要时间去沉淀,去成长。” “所以,如今二十岁的我,是不是该有个男人了?” 周元顿时来了精神,郑重道:“我就喜欢听你说这种正能量的话!” “不过,你作为女儿,是不是该多体谅一下自己的母亲?” “她似乎比你更需要。” 可洛迪雅笑道:“年轻的孩子总是不懂得谦让,她哪里知道母亲的苦。” 戴思道:“我当然体谅母亲,所以我打算在一旁帮忙。” 周元大笑出声。 他看着平静的海面,轻轻道:“先回家吧,这里不行。” “这里,是战士们并肩战斗和牺牲的地方。” 他依旧好色,但他比以前考虑得更多了。 经历了这么多场战斗,周元对战士却愈发敬畏,没有他们的英勇牺牲,哪有什么大晋崛起,哪有什么制霸世界。 看到甲板上沾染的血渍,他都不禁感慨,唏嘘万千。 经过两天的收拾残局,这一战终于彻底落下帷幕。 卡内基看着那两艘残破的巡洋舰,一时间唏嘘不已。 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保持优雅。 端着红酒杯,微微弯腰,道:“王爷,我敬您一杯。” 周元道:“喝完这杯酒,就回去吧。”“告诉你们的国王,你与大晋达成了合作,所以成了联合舰队最终的赢家。” “你会得到晋升,会成为法兰1西海军的头号人物。” “那时候,你需要竭尽全力帮助大晋在西方的贸易。”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合作,只是这一战的所有细节都会被公之于众,那时候西班牙、英吉利、荷兰一定会找你聊聊的。” 卡内基连忙道:“王爷多虑了,您给了我生命、功绩、财富和更大的荣耀,我怎么会抛弃这一切,去成为公敌。” 于是,西方联合舰队最蠢的指挥官,成了最后的赢家和功臣。 表现最差的法兰1西舰队,成了最后幸存的英雄舰队。 这就是可笑的历史。 “王爷,我也该回去向国王陛下复命了。” 葡萄牙舰队的西蒙·罗德里克说着,并向周元鞠躬而下。 周元道:“西蒙阁下,多谢你的坚定和智慧,也多谢葡萄牙王国的相助,我们会变得越来越好的,请你们等待艾维娜女士的消息,她会带来数不清的货物。” 听闻此话,西蒙攥着拳头道:“对于王国来说,最大的幸运莫过于此。” “但对于我本人来说,我能参与这样的战斗,并跟随王爷获得胜利,是无上的荣耀。” “王爷,希望我们还有再次见面的机会。” 于是,葡萄牙舰队和法兰1西舰队,都慢慢消失在了沧海之中。 周元心情澎湃,大手一挥,高呼道:“凯旋!回家!” 闽粤水师的战士们,终于要回家了。 自信舰和自立舰上,战士们挥手告别。 其他军舰上,战士们挥手鼓励。 战斗有阶段,总有人在传承和交替。 风在这里吹了万年了。 浪在这里卷了万年了。 但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第一千四百二十三章 六碗酒 在关于迎接凯旋这件事上,周元往往喜欢低调,但这一次不一样。 彻底打败西方联合舰队,打败了岛寇,大晋在短时间内彻底没有了威胁,未来已经是一条康庄大道。 这当然该庆祝,当然该讲排场,利用这件事,把百姓的自信拉起来,把大晋的胆量提起来。 昭景女皇亲自安排! 闽粤江浙各省大小官员几乎全部到场,各大商会、商户巨头悉数亮相,还有无数的百姓,密密麻麻挤满了滃洲码头。 在这个美好的黄昏,当大海尽头出现一道道军舰剪影的时候,人们已经欢呼了起来。 船,逐渐靠近。 战士们已经听到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他们全部都跑到了甲板上来,朝码头看去,那里一片红色。 在无数的旗帜下,到处都挂着红绸,烟花、火炮已经点燃,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天地。 不单单如此,锣鼓声也响了起来,整个岛屿都热闹非凡。 军舰终于靠近,终于停了下来。 岸上的人们挥着手欢呼,甲板上的战士挥着手流泪,前者是迎接英雄,后者是劫后余生。 而此刻,岸上、甲板上的人群同时散开,昭景女皇和周元同时从人群中走出,互相对视着。 周元带头往下走去,昭景女皇带头迎了上来。 他们身后都跟着无数人。 “陛下!闽粤水师历经苦战!终于歼灭西方联合舰队及岛寇海军!我大晋崛起!再无阻力了!” 周元的声音响彻天地。昭景女皇张了张嘴,她本以为自己能说出很多很多漂亮话,但此刻,看到对方那疲倦的面孔,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只是朝前跑去,在无数人的注视中,紧紧抱住了周元。 这一刻,天地寂静,唯有风声。 人们都懵了,女皇怎么能和臣子抱在一起,君臣有别,地位不一样啊。 而这个念头,只是在一瞬间闪过,就被热闹和喜悦所取代。 无数的战士们下了船,和百姓抱在一起,他们互相不认识,却有着共同的喜悦。 人们拥挤了起来,互相搂抱着,哭喊着,又发出肆意的笑声。 人群之中,昭景女皇双手环抱着周元的脖子,已经是泪眼婆娑。 她轻轻道:“我们赢了,我们做到了,你安全回来了,一切都过去了。” 她忍不住朝周元亲了过去,两个人拥抱着,热吻着,没有人注视他们。 只有碑。 那伫立的石碑,庄严肃穆,无数牺牲的英雄先烈的灵魂,正注视着滃洲码头人们的欢喜。 他们该含笑九泉了。 “走!说点什么!我们一起!” 官妙善拉着周元穿过了人群,来到了高台上。 下方,百姓、官员、士兵全部站在一起,挤满了大地。 他们看到了元帅和女皇走到高台上,手依旧没有松开。于是,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官妙善看向周元,道:“快!快对他们说些什么!这一场盛事,会传遍天下。” 所有人都在等候着,等候着。 周元看向下方,看到了好多好多熟悉的面孔。 他笑了笑,却吼道:“拿酒来!” “来了来了!” 高飚抱着两坛酒直接冲了上去,把碗一摆,一口气倒了一堆。 周元拿起了一碗酒,看着下方众人,然后大声道:“六年!六年啊!” “六年来!我平定云州暴乱,镇压临安反叛;雪地千里勤王,逆转景王造反;赴开封而收复中原,下香州而抵御洋寇;山海关外炮轰敌酋,扬州城中诛杀奸佞;大同长城之上决战蒙古,草原王庭之北封狼居胥;宁海之岸围堵女真,水西之畔覆灭土司;汪洋航行灭敌国舰队,孤岛深潜败西洋仇寇;万里辽东国土尽归大晋,苍茫西域百姓再回王朝;而今,再败当世诸多强国,洗雪多年入侵耻辱……” “大晋崛起,再无阻碍,民族复兴,势在必行。” “这第一碗酒,我敬这么多场战争之中,为了民族和同胞,牺牲的英勇战士。他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他们的功绩永垂不朽。” 他转身,正对着英雄纪念碑,把烈酒倒了下去。 残阳如血,石碑如山。 周元端起了第二碗酒,大声道:“多年以来,我南北征战,所到之处,皆见民生凋敝,百姓困苦,因税因战,因世道,因时局。” “这第二碗酒,我敬大晋天下之万民,我感激他们在民族最危难的时候,依旧相信大晋朝廷,依旧耐心等候着光明。” “没有人期待光明,那就算光明出现,也照不亮这世界。” 他把酒洒了出去,在夕阳的照耀下,水滴熠熠生辉。周元端起了第三杯酒。 他看向众人,沉声道:“第三碗,我敬陛下,敬朝廷,也敬我自己。” “面对前所未有的灾难与困境,我们都没有放弃,我们以最伟大的决心,团结一致,排除弊病,大兴改革,严格实施,杀奸佞用明臣,行新制,开海疆……因此,才有今日之大胜!” 说到这里,他笑道:“这杯酒,陛下喝了吧!” 官妙善接过酒碗,一饮而尽,脸色也因此嫣红。 周元再端起一碗酒,道:“这第四碗酒,敬过去!” “感谢古老的先贤们,在这片土地开荒拓土、刀耕火种、呕心沥血、披肝沥胆,创造了我们民族辉煌灿烂的文明,让我们骄傲,让我们团结,让我们具有无限的凝聚力,使我们能在黑暗中坚持住,能直面困境,开创未来。” 酒洒下,第五碗端起。 周元大吼道:“第五碗酒,敬现在!” “大晋崛起之路再无阻碍,我们不能因此骄傲,无论是汉人、苗人、彝人、侗人、女真人,还是西域诸多民族的同胞,都应该紧紧团结在一起,抛却以前的仇恨,共同奋斗。” “我们要更勇敢,更有韧性,更敢去闯,让大晋更兴盛,民族更繁荣。” 第六碗酒端起。 周元看向在场众人,道:“这最后一碗酒,敬未来。” “希望我们的子孙后代,能延续我们所创造的辉煌灿烂和兴盛繁荣,每一代人做好每一代人的事,民族和文明就能永远延续下去。” “强盛一万年!繁荣一万年!” “民族辉煌在大晋未结束,在将来也绝不会结束。” 他把酒泼在地上,大笑道:“好了!大家该庆功就庆功,该如何就如何,享受来之不易的和平吧!” “这是你们应该欢乐的时候!” “哈哈哈哈哈哈!” 下方无数人都笑了起来,在这欢歌笑语之中,夕阳渐渐逝去,残霞溢满天空。 第一千四百二十四章 外邦使臣 滃洲的码头上,千桌大宴。 大师姐也是豪气了一回,直接说内帑出资,犒劳将士,酒肉管够。 但她的钱估计是花不出去了,以黄作雨为首的商人们巴不得出这一笔钱,抢着要赞助,争得头破血流,就是想露脸。 周元才懒得管这些事,他只负责吃喝,他的心已经彻底放空。 四周燃起了火焰,黑夜宛如白昼,胜利的人们享受劫后余生的喜悦。 周元也喝得昏天黑地,再也不管什么醉不醉了。 “来!元帅!我再敬您一杯!” 刘哲偏偏倒倒走过来,端着酒碗,打着酒嗝儿道:“想起在云州的时候,真是气人啊,第一次见面你就把我拉进了云江之中,让我狼狈不堪…” 赵蒹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还喝!他都喝了多少了!” 刘哲愣住,缓步退后。 “去找你的下属去!我夫君今晚不喝了!” 饶是她脾气好,都忍不住给周元挡酒了,周元的确喝太多,人趴在桌上,都是迷糊的。 “哎别走!” 星瑶连忙道:“我帮我男人喝!你们都来!” 她直接抱了两坛酒放在桌上,大笑道:“谁来找我男人喝,我全部都接下。” 一时间,场面又热闹了起来,所有人开始找星瑶拼酒。 赵蒹葭看得心惊肉跳,连忙看向完颜黛婵,道:“她能行吗?别喝坏了…” 完颜黛婵无奈笑道:“让她喝吧,她酒量…非常可怕…” 一碗接着一碗,来者不拒,星瑶把一众将士全部干趴下了。 以刘哲为首的将领们心服口服,纷纷求饶。 星瑶道:“只是求饶怎么行!叫嫂子!” 一群人纷纷喊着:“嫂子好!”星瑶这才高兴地笑了起来,连忙走到赵蒹葭这边来,道:“姐姐!我干得怎么样!没给咱们家丢脸吧!” 她像是一个得了好成绩,想要获得表扬的孩子。 赵蒹葭有些呆滞,唯有点头道:“挺、挺好的…”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夸了,这个家里啊,真是什么样的女子都有了,现在闲下来了,得盯着夫君,不能让他再沾花惹草了。 是啊,仗打完了,闲下来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就一阵欣慰。 于是往四周看去,只见碧水公主、沁水公主、官采曦和赵诚等一众官员,在远处临时搭建的亭子之中,与陛下共进晚宴。 小影偷偷摸摸瞅着四周,然后闷着头使劲吃,阿依妮孜似乎在劝她少吃点。 曲灵则是和黄作雨等一众商人在一起,似乎说着生意上的事,她满面红光,说得正是激动之时,曲丫头啊,总是那么有活力。 嗯?圣母呢? 赵蒹葭看向远处,只见码头的尽头,李玉婠和素幽子道长坐在阶梯上,正拉着思繁,似乎在说什么话。 在另一边,叶青樱和庄司主并肩而立,与一种女卫站在一起,她们没有参与晚宴,她们非要领着内卫,维持秩序。 彩霓呢! 赵蒹葭微微仰起了头,才发现彩霓正和阮芷在远处,两人单独在聊着什么,彩霓还捏了捏对方的胸口,又对自己比划着。 或许,她们在谈论着所谓的科学。 “蒹葭姐姐,在看什么呢?” 薛凝月给她夹菜,轻轻问道:“是在找什么人吗?” 赵蒹葭笑了起来,忍不住抱住了凝月,低声道:“好妹妹,我只是在看我们的家人,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我们终于要真正团聚了。” 凝月重重点头道:“是呀,战场上牺牲的战士们好可怜的,很多人都没救回来,我们活着的人,要更珍惜生命才是。” “所以,等我们的旅行结束之后,我想在太学宫开设一个护理学院,蒹葭姐姐你会支持我吗?” 赵蒹葭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的事业心越来越重了哦,不过这是有必要的,我当然欢迎你的加入啊,以后咱们姐妹一起共事,有什么矛盾都可以在被窝里说。” 薛凝月脸色红了红,小声道:“那蒹葭姐姐做好再生宝宝的准备了吗?大家都说,希望你生一个男孩儿呢。”赵蒹葭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道:“我不急,我还年轻,等旅行结束,回到神京之后,我才会考虑这个呢。” “凝月,你呢?” 薛凝月嘻嘻笑道:“我有衍儿就够啦,不想再生了哎,不过还是看周大哥的意思。” “哟哟哟!聊什么呢!” 突然的声音出现,两人抬头,便看到了曲灵快步走来,脸上那赤裸裸的笑意,让人心虚。 凝月连忙道:“什么都没有聊!真的!” “哈哈哈!” 曲灵坐到了她的身边,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道:“凝月宝贝,你真是太可爱了,不善于撒谎可以不说话嘛。” “不过我都听到了,哎,我年龄大,旅行结束恐怕就该生一个了,我爹、我爷爷,已经把我催烦了。” “所以!” 她眼睛亮了起来,看着两个姐妹,道:“到时候你们让让我啊,我胃口很大的。” “呸!胡闹!” 赵蒹葭轻啐一口,道:“今晚就给你好了!” 曲灵则是摇头道:“今晚?今晚不行,今晚我有另外的角色。” …… 睡得迷迷糊糊,似乎有人在喊。 周元醒了过来,浑身一股酒气,但精神却好了很多。 门外果然声音,是曲灵的声音:“王爷!老爷!周元!姓周的!开门啊!” 这丫头!吃独食来了! 周元连忙打开门,笑道:“曲老板这么晚找我谈生意吗,那一定是进出口贸易和几个亿的生意吧!” 曲灵翻了个白眼,道:“别闹,正是,外邦使臣来了,陛下让你接待一下,你赶紧洗漱。” 周元有些懵,疑惑道:“外邦使臣?哪里的?”曲灵道:“不知道,反正是外邦的,你赶紧吧,外边等着你呢。” 周元连忙去洗了个澡,换了一套衣服,然后跟着曲灵朝外走去。 一路来到大厅,周元才反应过来。 因为戴思穿着一身复古的白裙,腰上箍着束腰,亭亭玉立的模样,让人惊艳。 周元顿时知道这是什么了。 这是戏!只曲导演的又一力作! “葡萄牙使臣戴思·艾维娜参见大晋卫王殿下。” 她对着周元深深鞠躬,也露出了深深的沟壑。 周元道:“不、不必多礼。” 戴思轻轻道:“殿下,我来大晋是做生意的,请殿下将大晋的瓷器以低于市场价五成的价格,卖给我。” “否则,我会回国禀告国王陛下,派出军舰来教训你们!” 曲灵当即道:“大胆!西方小国!手下败将!竟敢威胁我大晋卫王殿下!” “作为殿下的护卫!我要把你脱光了吊起来打!” 旁边突然传来声音:“万万不可!” 身穿黑色长裙的可洛迪雅走了进来,语气焦急惶恐,道:“请卫王殿下赎罪,这是我的女儿,她自作聪明,冒充我的身份来与殿下谈判的。” 曲灵眯眼道:“那么,可洛迪雅女士,你也不想你的女儿被惩罚吧,作为母亲,你难道不该分担一点吗?” “全部跟我走!做生意嘛!要拿出诚意来!” “你们这两个外邦使臣,今天有好果汁吃了!” 她拿出了绳子,将一大一小两人的手绑了起来,让她们并排跪在地上。 然后她回头道:“殿下,带她们回房间!调查她们!” 今夜的庆功宴,还没结束。 周元深深吸了口气,道:“很好!本王有的是手段让她们屈服。” 灯灭了,海风吹拂着这座岛屿,此起彼伏的声音从各处传来,宣告着一段历史的结束。 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章 家和万事兴 阳光明媚,已经是下午了。可洛迪雅躺在躺椅上,喝着热咖啡,脸色绯红,呢喃道:“贱,我以前真是个贱货。”戴思满脸疑惑:“母亲你怎么了?”可洛迪雅道:“这么好的事,我竟然不知道提前享受,硬是耽误了自己四年多。”“我以前活得哪里像人…我分明是行尸走肉。”戴思无奈道:“反正在昨晚之前,我也不敢相信母亲的嗓门竟然这么大。”可洛迪雅道:“你也是个胳膊肘朝外拐的,不帮着母亲对付别人,反而一起对付我。”戴思嘻嘻笑道:“孝道嘛,二者分不开的。”她又无奈叹了口气,道:“可惜我真是不争气,根本经不起风浪。”可洛迪雅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尽快生个孩子出来。”“噢?”戴思看向自己的母亲,惊喜道:“母亲,我真是很高兴,你总算开窍了,知道什么事才是最重要的了。”“不过一个不够,要生一堆。”“你也生。”可洛迪雅愣了一下,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有你还不够气我的!我还生!别想了!”而楼下,昨晚临时搭建的亭子里,大家已经在计划着将来。赵蒹葭、薛凝月、彩霓、曲灵、完颜黛婵、李玉婠、素幽子、沁水公主、碧水公主、小影、洛阮芷、星瑶、阿依妮孜,还有紫鸢、青鸢和墨香,全部都聚在了一起。这也是大家伙儿第一次全部聚齐,场面可谓是热闹非凡。至于官妙善,她当然不好意思出面,带着叶青樱和庄玄素不知道干嘛去了。曲灵道:“不能直接走,还需要两个月呢。”“闽粤水师的军舰正在紧急修复,十天之内能修复好三艘,码头就要重新打开,商船也就出去了。”“等年后第一笔款项回来,处理好了海通银庄的关键业务,我才能够离开。”赵蒹葭则是说道:“我的建议是,在宁波府过年,等曲丫头忙完了,我们再出发。”“这一去就是一两年,内廷司也需要准备,我们也需要筹划。”“大家伙儿趁这段时间,也和自己的家人见一见,团聚一下,告个别。”众人纷纷点头。小影则是大大咧咧说道:“反正要去水西,我就安心等着吧!”彩霓也点头道:“是哦,反正要去水西和四川,我就不跑了。”周元笑道:“隔得近的,就多见见,隔得远的,就到时候再见。”“这段时间我疲倦不堪,正好也休息休息再上路。”“我这一生,有两个梦想。”“第一,报效国家,这个我做到了。”“第二,问鼎江湖,做一个绝世高手,这个还没有做到。”他面色郑重,沉声道:“所以我之后要潜心修炼《南华天伦道经》,请诸位帮助。”李玉婠忍不住讥讽道:“想纵情声色就直说,何必弯弯绕绕的。”星瑶道:“我来助你修行!”李玉婠笑道:“人家有师父的,用得着你啊。”素幽子连忙拉了拉李玉婠的衣袖,生怕她再说出什么狠话来。赵蒹葭则是笑道:“无论如何,团聚的滋味真好,不过在旅行之前,我还是有几句话要说。”“我们家人多,大家都来自于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性格,但无论如何,希望大家以我们家的和谐为重,不要勾心斗角,有什么意见要提出来,直接解决。”“家和万事兴,可别闹得大家都不开心。”“这里,我要点名彩霓和曲灵。”彩霓委屈道:“蒹葭姐姐,我难道不乖吗?”赵蒹葭笑道:“你啊,占有欲强,喜欢吃醋,对姐妹们倒是没问题,但对叶青樱可是意见大了,以后不许和她闹。”彩霓噘着嘴道:“她不跟我闹就好!”周元咧着大嘴笑着,有蒹葭在真好啊,这些事老子都不用出面。曲灵则是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才多大胃口…”赵蒹葭道:“你总喜欢编什么戏剧,但也不考虑大家能否承受,采曦的例子就是这样,差点闹出矛盾。”曲灵不再说话了,而是哼哼唧唧的看向周元。周元当即道:“蒹葭,我认为灵儿这是艺术创作,需要支持。”屁股决定脑袋,周元这时候必保曲灵!李玉婠轻轻道:“蒹葭,不用太操心,你只管好好玩就是。”“若是有了矛盾,我们两个长辈在呢。”“小师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周元当即立正,严肃道:“师伯!弟子明白!弟子一定处理好各方关系!坚决不偏私!一碗水端平!”李玉婠轻轻道:“若是端不平,我就帮你端平。”周元道:“怎么端平?”李玉婠道:“直接禁欲,大家就都公平了。”周元连忙道:“那我一定端的平!”其实这些都是废话,最受宠的永远都是那几个,无关感情,主要是有的人也不好那一口。比如阮芷,你要她天天承恩受泽,她估计烦都烦死了。比如彩霓,你要她十多天才轮一次,她也要发疯。凝月小可爱也对这些事没感觉,她更喜欢和周元待在一起什么也不做,只是说话就好。蒹葭也淡薄,要让她偶尔欢愉一下,她很高兴,但天天来,她恐怕要直接赶人走。对于曲灵这种少吃多餐的,最是烦人,占着茅坑不拉屎,好在她喜欢与人合作,只喝点汤就够饱了。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大家团聚在一起,家和万事兴。“我和你师父回一趟高丽,要处理一下李景直摄政王的事,安排一下后续,就从海上过去,过年就不在这边了。”李玉婠笑着看向周元,道:“思繁跟我们一起去,我也好教教她。”周元道:“没问题!”沁水公主道:“这段时间要多陪陪皇姐姐呢,我已经问过了,她不会跟我们去的,她年前就必须回神京…”周元道:“交给我,这段时间我好好陪她。”碧水公主道:“但还有一个问题,采曦怎么办?”周元愣住了,怎么唯独忘了她。赵蒹葭道:“她不去。”众人朝她看去,周元也一脸疑惑。赵蒹葭无奈道:“没办法啊,我夫君不处理这些事,我不能不管吧?家里的事我,这个做王妃的不敢不管啊。”“我找她谈过心了,她说她不想去。”“她认为,她过去懒散又刁蛮,只知玩乐,不务实事,如今宁波府正是再次起步之时,她不想再去游玩,而想坐镇这里,把海通银庄照顾好。”“这是她发自内心的想法。”“我对她承诺了,我们旅行结束之后,会来宁波府,接她回家,回我们家。”说到这里,赵蒹葭看向周元,道:“我说了还不够,你得找人家好好说说,认真谈谈,一直拖着算怎么回事?就因为采曦以前很多事做的不好,就要一直冷处理吗?你一个男人,要有担当啊!”“是是是!”周元连忙点头道:“蒹葭说的是,我会好好和采曦谈谈的。”彩霓眨着眼睛道:“带着我一起去谈呀!”众人无奈低下了头。带上你?那是谈吗?怕是谈着谈着,孩子都谈出来了。赵蒹葭看向众人,笑道:“无论如何,家和万事兴。”众人也纷纷笑道:“家合万事兴!” 第一千四百二十六章 与君别离意 月明星稀,野风吹拂。 在官邸的小院中,火焰燃烧着,光芒映红了两人的脸。 官妙善和周元坐在一起,静静看着天空。 她嘴角带着笑意,把头靠在周元的肩膀上,轻轻道:“都交给我吧,你放心去休息。” “关于开海规模的扩大,关于贸易政策的更新,关于新法的持续铺设,关于闽粤水师将士的抚恤与嘉奖,关于对岛寇的进一步殖民和持续压榨…” “当然,这是目前考虑的是,还有很多很多,比如经济水平提高之后,如何大兴教育,比如莱登水师的成立与组建,处理各方民族矛盾,与新高丽的更紧密合作,与西欧建立贸易机制…” “包括宋武在一个月前给我写的折子,请求在未来十年,着重组建加强西南地区的陆军,他似乎对南洋诸国很感兴趣。” “大晋是百废待兴,也是前途光明,有太多事我需要去处理。” 周元道:“你也别累着自己,你别忘了你身体不好。” 官妙善摇头道:“才不会,我会进一步扩充内阁,实现层层权力的分散与监督,不断革新官制,削弱君王的权柄,把权力逐渐下放。”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我还年轻,我才三十多岁。” “小师侄,别忘了我们有两个目标,目前只完成了开天辟地这一个。” “还有一个呢,杀皇帝。” “我会是大晋这个庞大王朝最后一个拥有独裁权力的皇帝。” “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就像你答应我的一样。” 周元轻轻道:“脑中别想那么多,事情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做完的,我又不是永远离开你了,我只是去旅个游而已。” “等两年我回来了,我陪你一起治理这个国家,尤其是教育、官制和海军建设这一块,我要着重思考。” 官妙善看向他,忍不住笑道:“你说过,你在治理方面的才能,比军事才能更卓越。” 周元摇头道:“我也不确定了,但我们认真去做,就不会出现太大的差错。” 官妙善轻轻道:“等你回来,我也休假好不好?” 周元道:“想去哪里?” 官妙善道:“想去辽东,看我大晋广袤的土地和锦绣河山,接触各个民族部落。” 周元道:“那我一定带你去!”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 月华如水,火焰渐渐熄灭了。 官妙善看着周元,轻轻道:“还好有你,给了我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周元道:“也还好有你,给了我巨大的支持,否则我不可能在六年多时间内,做成这么多事。” 官妙善抱住了他,道:“让我们做得更多。”“嗯,让我们做得更多。” …… 时光匆匆,两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闽粤水师完成了所有的修缮工作,宁波府开出的商船,终于从南洋回来了。 大量的回款,宛如一汪清水,注入了干涸的良田,让无数的商户起死回生,也让坚持到极致的海通银庄满血复活。 一切,终于步入正轨。 这意味着曲灵终于解脱了,这段时间她真是忙到发疯。 “发泄!我要狠狠发泄!” 她双手叉腰站在院子里,喊道:“老娘这两个月累死累活,你们天天玩乐,太不公平了。” “你们对得起我吗?你们应该补偿我!” “旅游期间,我会根据各地风俗习惯,创作大量剧本,你们必须参演,否则我就生气,我就闹。”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不服啊?” “别忘了!这次旅行需要花费数十万两白银!那可是老娘个人赞助的!你们有没有良心!” 彩霓当即举手道:“曲灵姐姐,我支持你!” 曲灵直接道:“女一号有了啊!就彩霓了!” 小影眼珠子一转,道:“曲灵姐姐,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我总感觉你是对的。” 曲灵道:“小影是女二号。” 这下星瑶不服气了,连忙道:“小影这个姑娘,心思很多啊。” 小影连忙摆手道:“小影不知道喔!” 赵蒹葭道:“灵儿你是不是该要个孩子了?” 就这一句话,直接把曲灵打败了。 她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噘嘴道:“蒹葭姐姐,我可不可以不生啊?” 赵蒹葭道:“你跟你爹说去,跟你爷爷说去,看他们怎么回应你。” 曲灵无奈道:“他们恨不得我像猪一样,直接生一大窝。” 阿依妮孜道:“三师兄呢?” 众人也愣住了,对啊,今天怎么没看到周元? 赵蒹葭忍不住道:“昨晚是谁在陪他?” 众人对视着,都摇了摇头。曲灵瞪眼道:“不是吧?你们这么多人,连个男人都看不住!” 而此刻,周元正抱着怀着的娇柔身躯,轻轻抚摸着她,低声道:“真不跟我走?” “嗯…不走。” 官采曦在他怀里拱了拱,找了个更舒适的角度,低声道:“宁波府很重要,我要为姐姐分担,我也想做点实事。” “很多人都不喜欢我,觉得我不谙世事,我刁蛮,我迷茫,但我这一次真的想做点事。” 周元亲了她一口,道:“那到时候你在神京等我好不好?我回神京第一个见你。” 官采曦低声道:“才不信,你肯定第一个见姐姐。” 周元道:“傻姑娘,就不能一起见吗?” 官采曦咯咯笑道:“那不行,一起见的话,你肯定会做坏事,那多难为情。” 周元笑道:“昨晚我来见你,你也说没准备好,有点难为情,还说什么两年之后再做夫妻。” “但后来,你不还是搂着我不肯松手,还喊着…” 官采曦连忙捂住他的嘴,娇声道:“不许说!” 周元道:“我后天就要走了,这几天都陪你,好不好?” 官采曦闻言,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哽咽道:“好舍不得你,我等你回来。” …… 宁波府的码头,又一批红头船出海了。 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不是南洋,而是西洋。 戴思和可洛迪雅并肩而立,和周元挥着手告别。 “等我回来!你也就回来了!” 戴思大声道:“那个时候,你该给我名分了,我不想再叫你王爷了。” 周元道:“那你想叫什么?” 戴思道:“爸爸!” 可洛迪雅没好气地瞪了自己女儿一眼,道:“没个正经!” 她看向周元,道:“我们走了,这一次我一定会做好,把大晋在西洋的贸易网络全部建立起来。” “完成了这个建设,我就不用一直在海上跑了。” “我不年轻了,我在海上跑了这么多年,已经厌倦了。” 周元点头道:“等你们回来,我带你们去神京。”母女两人相识一笑,登上了船。 她们的路还很长,但她们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等周元旅游回来,或许她们也就回来了。 但回来的,却不仅仅是她们。 还有!他们! 看着一艘艘商船远去,周元心中没有悲伤,满是对他们回来的期待。 他不禁笑道:“法王,还不走?” 楚非凡咧着嘴看着前方,道:“当然走!老子去福州府过了个年,已经把两个好妹妹带到宁波了。” “半个月后,跟随商船一路北上,在莱登港上岸。” “然后回神京找小怜,一口气娶三个,狠狠大办一场。” 周元道:“缺钱吗?” 楚非凡摆手道:“缺个屁!曲老板已经把二十万两白银的报酬给我了!嘿嘿!老子现在有的是钱!” “而且每个月还拿着朝廷俸禄,生活简直不要太好。”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生孩子,老子要生一堆,要把他们培养成向老子这样的英雄。” 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法王,有一句话想对你说很久了。” 楚非凡面色古怪,下意识退后一步,道:“别闹啊小子,我真不想游了。” 周元道:“其实,你早已是英雄了。” 楚非凡张了张嘴,干笑了两声,却是说不出话来。 周元道:“礼部年底要举办祭祀仪式,不祭天,只祭祖。” “我已经派人打了招呼了,到时候封赏的时候,为你母亲立个祠。” “算是我作为朋友,对你的报答吧。” “这些年你帮了我很多。” 楚非凡把头转到一边,沉默了很久,才道:“其实,没有你,就没有一切。” “我不想煽情了,我只想开心活下去。” “小子!神京等你!” “等你回来!喝个痛快!” 说完话,他对着大海,发出了肆意的大笑。 笑声穿透了整片海洋。 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 还有你们 三月初一,阳光明媚。一艘大型商船停靠在了滃洲码头。周元等一大家子人,全部上了船,除此之外还有超过四十个内卫,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解决他们的后勤问题。只是曲灵有些不满。“十倍啊!十倍薪俸啊!”她摆着指头道:“青樱这丫头,专门宰熟人啊,你说你这么大个官,不贪污也就罢了,连特权都不享受吗?调动内卫都不行吗?”“还只能花钱请,还要花十倍的钱,老娘的钱包又不是国库。”周元闭着嘴不敢说话,财神爷发飙,他只能当受气包。但叶青樱则是哼道:“我这些内卫从来不为私人服务,即使是王爷也不行,给钱那是天经地义。”“十倍薪俸怎么了?我都吹出去了,总不能要我食言而肥吧,那我这个叶长官岂不是很没面子?”曲灵哼道:“行,这么多年好姐妹,我也不跟你计较钱财了。”“不过你是不是也该支持我一下?”叶青樱疑惑道:“什么支持你?”曲灵搓着手笑道:“昨晚周元不是给我们讲了加勒比海盗的故事吗?我打算根据这个,编排一个海盗上船的剧本,我要你担任其中的正义角色!”“正义角色?”叶青樱眼睛一亮,点头道:“那当然可以!我要做女大副兼卫队长!手持长剑!所向披靡!”周元忍不住问道:“那我是什么角色?”曲灵道:“当然是海盗头目了!我要你把船攻打下来!好好收拾这个正义的女卫队长!”这下叶青樱的脸色顿时变了,连忙道:“这不是我要的剧情!我不参与!”曲灵当即鼓掌道:“对!就是这个态度!到时候一定要绷住!我准备了绳索和皮鞭呢!”叶青樱还没来得及反驳,彩霓就举手道:“导演!请求参演!我要演能歌善舞的海上花魁!”另一边,李玉婠、素幽子和完颜黛婵坐在一起,吹着海风喝着茶,似乎在聊着女真和新高丽怎么合作的事。庄玄素也找到了自己舒适的位置,在跟阿依妮孜讲述着曾经的办案经历,把阿依妮孜迷得不要不要的。凝月和资源她们商量着晚上吃什么,似乎在研究新菜。沁水公主、碧水公主和蒹葭在说着未来的教育问题,是不是要让内务府拨款,在各地建设公塾。小影不在甲板上,这丫头早上吃多了,一直在拉肚子,可惨可惨了。而房间之中,洛阮芷拿着笔在画什么东西,赫然是船的模型,她似乎在思考一些实际的东西。“魔法可以让船跑得更快,但现实不是加勒比海盗的故事,不存在魔法…那么有没有一个东西,可以创造巨大力量,让船跑起来呢?”她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