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欺诈、威胁、施压,亦或者利诱。
散漫的拉扯,无所不用其极的寻觅弱点,甚至,创造弱点——从显现的瞬间开始,交锋就已经从话语和笑容里开始了。
闻晟如是,季觉亦如是。
现在,工于心计的试探,结束了——在暗中悄无声息的观测和评估,确定了季觉的状况和棘手程度的瞬间,闻晟就毫不犹豫的,全力以赴!
而在这之前……季觉就已经动手了。
早在问号从头顶升起,吸引闻晟的注意力的时候,伏笔就已经埋下。当举世之重凭空降下,将季觉碾压成粉碎的同时,闻晟的面色微变,身躯居然不由自主的膨胀了。
烈光从血肉之中照出。
就像是……
——爆炸!
轰。!!
巨响中,这一具显化的身躯瞬间被炸碎成了尘埃。
再度重聚,却又再度炸裂,延绵的爆炸瞬间扩张,仿佛连锁反应,烈光此起彼伏,将整个天城都笼罩在内,弹指间,一切灰飞烟灭。
直到他觉察到问题的来源——空气!
不,确切的说,是空气中数之不尽的粉尘,如此微小,却在爆发时,浮现出焚烧一切的光芒,源源不断的汲取着一切灵质,一次又一次的爆发,永无止境。
雕虫小技!
顷刻间,一切都在升变的修订之下被抹除,爆炸的连锁戛然而止,可紧接着,一道又一道血色的尖刺就从
他重聚的身躯中穿刺而出。
磐郢之灵质?
什么时候?刚刚?还是更早之前?!
就在闻晟分神的刹那另一头,火焰的灰烬里,季觉已经重新显现而出,嘲弄一笑,头顶蝇王之冠焕发光芒,无形的漩涡再度扩散,覆盖现实。
轻而易举的,抹除了源源不断增加的重量,甚至,连重力都一并抹除,支离破碎的天城剧烈震荡着,悬浮在半空之中,就像是落入了宇宙的残骸。
下一瞬间,天目从虚无的夜空之中睁开,令一切再度停滞,冻结!
无尽群星汇聚,化为巨人,向着季觉猛然伸手抓出可巨手跨越了漫长距离之后,戛然而止,群星显现的巨人身上,异变接连不断的出现,扭曲,一只又一只浑浑噩噩的眼睛从星体之中浮现,蠕虫寄生。
再紧接着,万手万眼万翼从巨人的身躯之中穿刺而出,万翼遮天蔽日,万眼俯瞰所有,万手掌控一切。
圣贤之影再度从虚无中重现!
而与之相对的,是天穹之上骤然展开的裂隙,裂隙背后,一个半踟趺坐的模糊身影显现,伸手指出。
大撕裂!
烈光和烈光的碰撞,万物如稻草一般在狂风之中摇曳,世界不断变化,只是眨眼,一切就变得截然不同。
如同混沌时代之前,神明之间的对决一样。
肆意的修改着整个世界。
在这一场幻梦之中,权限在手,那么就和神明无二。
无需动手,无需话语,甚至,只要想,就能够自然而然的扭曲世界,可世界的扭曲也不过是表象。
真正激烈而纷乱的,是表象之下,梦境最底层的规
则之间的不断碰撞和对抗。
创造一切的神明和再造一切的恶魔,彼此之间的权限抗衡和较量,争夺着整个幻梦的归属权。
可哪怕是季觉曾经已经掌控了所有,这一场梦的根基却依旧在闻晟的手中,无以计数的灵魂所汇聚而成的圣神之梦,天然就在他这一边!
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想象力的对决,季觉天然就落在下风……你让一个背了十几年定律和公式才考上二级工程师的工科狗去放飞想象力,一个专注在控制方面的工匠去忽略现实的空想,实在是太过,勉为其难!
被压制了,理所当然,处于下风,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觉察到这一点的瞬间,季觉的决策就从进攻变成了防守,同时,专注绝大多数力量,猛攻闻晟的灵魂。
可遗憾的是,这同样也是对方的强项,而且,强出了季觉太多。
谁让余烬天然就在这种灵质环境里处于下风呢?凭借着再多的工具走向大海,依旧难以如同海中生物一般的灵便。
可偏偏……闻晟却总是感觉,如芒在背!
每当季觉的眼睛看过来时,升变的第六感、以太的即视感和心枢的直觉,都在源源不断的向着他示警!
这狗东西,在憋个大的!
可自己凭什么面对面的去跟他打?
心念一转的瞬间,闻晟的身影就重新隐没在虚空之中,归于有无之间,就像是跃入了海中一般,只在关键的时候从灵质的奔流和世界的变化中显现一瞬。
就在季觉疲于奔命的应对从天而降的黑洞时,闻晟的身影,已经悄无声息的从他背后骤然出现,手掌,按向了他的灵魂。
胜负已分!
啪!
季觉的身体,就那样,灰飞烟灭……
却让闻晟愣在原地。
自己作用在灵魂之上的一击,所打碎的,居然只是一个空壳?
可季觉呢?!
季觉又在哪里?
“你再看看你的后面呢。”
瞬间的错愕里,耳边,传来了嘲弄的耳语,磐郢之剑凭空从闻晟的胸前穿出,猩红的光芒扩散,大群和狂屠的善孽交错之下,贯穿灵魂!
受创!
闻晟在瞬间消失无踪,拉开距离,重新显现的瞬间,却看到季觉已经好整以暇的在他的落点之上等待,抬起了磐郢,等着他,送上门来!
已经,来不及躲闪。
闻晟的眼眸之中,怒色浮现一瞬,毫不犹豫,硬拼一招!
就像是灵魂和灵魂之间的碰撞,权限和权限之间的对拼,两辆高速路上相向而行的满载卡车面对面的撞在了一处,遗憾的是,季觉那辆,吨位差的有点多……他只感觉眼前一黑,意识几乎溃散。
可闻晟却来不及嘲笑。
他居然僵硬住了!
在最不该停滞的时候,停了下来,明明距离彻底碾碎季觉只有一步之遥,却迟滞了一瞬,而这一瞬,便已经,令季觉攥住了他的手腕,桎梏,再难松脱。
季觉的另一只手里,赤霄之影重新具现而出,天门洞开,天元之城阙与塔之阴影交错,化为牢笼。
攥紧了再难松脱。
可偏偏要在全力以赴的反抗时,灵质的流转却再一次的,该死的,停滞了一瞬!
直到,他终于察觉到了,灵魂之内的……
——异物?!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季觉咧嘴,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我送了你一件礼物。”
昔日,在季觉的工坊内,就在闻晟措手不及的时候,那毫不保留的,纯钧一剑!
不仅仅是重创了闻晟的分灵,同样,也将自己的灵质,悄无声息的留在了伤口之中,灵质变化,伪装成了闻晟的一部分,最后,又随着分灵回归本体。
季觉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如此确定,自己可以锁定闻晟的位置,即便那样的举措也是在一场幻梦之中。
而就在这如此漫长的时光里,纯钧的灵质如同创伤,悄无声息的隐藏在闻晟的灵魂之中,又在一次次的撕裂之中,混杂在那些细微的灵质里,最终,稀薄的一缕灵质,几乎已经彻底丧失了自身的性质,却依旧,还存留在闻晟的灵魂内!
哪怕只有一丝丝,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便足够,在关键的时候,扭转大局!
短短的瞬间,季觉头顶的蝇王之冠流转,银光变化,落入季觉的手中,化为了针对灵魂的利刃,刺出!
然后,同样,被攥紧了!
“做梦!”闻晟漠然。
升变一系的修订和否决,以太一系的篡改和歪曲,彼此重叠,随着那一只手掌,死死的握住了蝇王,即便是被切裂手掌,深可见骨,不允许它再向前!
然后,一寸寸的,向后,推出!
五指收缩之中,蝇王哀鸣,迅速的,浮现裂痕。
季觉不为所动,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你为什么不瞧瞧自己的身后呢?”
“多大的人了,玩这种小孩子把戏?”
闻晟嘲弄,毫不动摇。
“听人劝,吃饱饭。”
季觉只得遗憾耸肩,“人总要有点童心,对不对?况且……”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费尽心机的把你固定在这里?
轰!!!
就在他揭开帷幕,去除了掩饰的瞬间,陨星与烈光,已然近在咫尺!
季觉,无声一叹。
可惜了,你真应该回头看看的。
而当闻晟想要回头的时候,已经晚了,晶体枪矛如雷霆,从天而降,贯入了他的身躯,将他整个钉在了地上,再紧接着,荒墟之精髓扩散泯灭一切灵魂和意识……
死亡,如约而来。
而在灰飞烟灭的闻晟背后,熟悉的身影浮现在季觉的面前。
闻雯。
"……"
"……"
死寂之中,他们彼此对视着,沉默。
欲言又止。
直到季觉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躲闪着她的视线,“闻姐,何时来的。”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
熟悉死了!
“唔,我想想……”
闻雯仿佛沉吟一般,打量着他的样子,神情似笑非笑:“大概,是从你说‘自己的东西’时?”
“啊?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季觉震惊,茫然,不解,端详着眼前神志清醒毫无困倦的闻雯,难以理解:“况且,我记得我下够份……”
话音未落,他就忍不住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恍然大悟。
草啊,抗药性!
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个喝起酒来跟叠杀人书一样凶的女人,还是个希望医院的资深常客……就算是自己针对荒墟的体质和意识增加了份量,恐怕也不够看!
“还不错,味道还挺纯的。”
闻雯笑了起来,仿佛夸赞一般:“出息了啊,季觉,给人下药,还是对这么信任你的人,一点顾忌都没有。
应该是当工匠当的脑子坏掉了吧?
没关系,我回头可以帮你好好矫正一下————”
真是因为这个么!
季觉欲言又止,可看到闻雯瞪眼,他顿时不敢说话。
无可奈何的一叹。
两人的话语之中,戒备和警惕,都全无放松,甚至还在不断的提升,季觉手里的动作压根就没有停过,不断的抹除闻晟所留下的痕迹,提升上善系统的比重,严阵以待。
直到,烦躁的叹息,从虚空中响起。
“真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