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筠也坦言:“修行。”
王质一怔,好奇的问:“修行不应该向内而求,从而无欲无求吗?潘道长怎么反其道而行?”
潘筠就叹气:“我也不喜张扬,更不想要此盛名,奈何家师要吃饭。”
王质一呆:“什么?”
潘筠就指着远处高耸入云的三清山道:“我师父。”
王质来前认真打听过,传言,潘筠是三清山神潘公的弟子,本是他姓,拜师后就改姓潘了。
但他知道她是潘洪之女,本就姓潘,所以他以为传言都是假的。
王质沉默了一瞬便一脸好奇的问:“尊师真的是山神吗?”
潘筠点头:“真的。”
王质心生向往:“不知我可有缘一见?”
潘筠认真的打量他:“那得看看你和我师父的缘分是否深到了要见面的程度。”
一道金光从潘筠眼底闪过,天赋神通下,她能看得更清楚,她不由笑道:“你与我师父还真有缘……”
一语未闭,潘筠微怔:“你好像生病了。”
王质愣了一下后哈哈大笑起来:“早听闻三清山上三清观的道长们师从葛仙翁,观主医术高超,乃当世道医第一人,今日看,果然名不虚传,小道长一眼便看出我身体有恙。”
他笑道:“我与尊师有没有缘分已经不重要了,能和小道长有这一番缘分,王某人已心满意足。”
潘筠根本没有在听,她在认真的“看”他。
她不仅看出他病了,还看出他即将命不久矣,他身上金色的功德光芒照人,却正在急剧消耗,不多时,等这些功德散去,再庇护不到他,他就会病发身亡。
潘筠收起自己的天赋神通,冲他笑道:“善人与我是善缘,一会儿我领你回去见我大师兄,请他替你治一治。”
王质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来这里是见小道长的,不能久留,一会儿就要起程前往福建了。”
“福建正在打仗,你去福建做什么?”
王质哈哈笑问:“你怎么不问我为何要来见你?”
“天天都有人来见我,我都习惯了,”但潘筠还是问了一句:“那善人是为何要见我?”
王质目光温和,含笑道:“来看一看让江南焕发生机的潘道长是不是真人如其名。”
潘筠笑起来,乐问:“结果如何?”
“果然不负盛名。”
潘筠歪了歪脑袋,她已经猜出他的身份,有些惊讶:“大人就问了两句话就觉得我名副其实了?”
潘筠又骄傲又怀疑:“我现在这么厉害了?我说什么,大人信什么?”
是她的个人魅力,还是炼化功德石的原因?
王质反问:“小道长又为何对我坦言以对?就不怕我是朝廷鹰犬,来害你的?”
他哈哈笑问:“你们江湖人是这么称呼我等的吧?”
潘筠立刻严肃:“鹰犬是说的坏官,像大人这样的,我们一般称青天。”
王质哈哈大笑起来,开怀不已,连连称“好”,乐道:“正如你信我一般,我一见你,便信你了。”
王质来玉山县,只是想见一见她,看她是不是要借民心生事,但见了之后,他便知她不是这样的人。
她既说了是她师父需要,那他便信。
王质将茶水喝光,让长随和店家买了数十个馒头,放下钱便起身:“我要走了,小友保重。”
潘筠仰头认真地道:“你这么走了,会死的。”
王质笑道:“多谢小友,我却觉得我身体还行,且兵情如火情,等不得,后会有期。”
潘筠目送他翻身上门,带着一个师爷和一个长随快马离开。
潘筠喃喃:“都说了会死的……但我们既遇见,便算有缘,我偏要跟老天爷争一争。”
所以,当天深夜,潘筠就拉着王费隐出现在玉山县外的驿站里。
偏僻、狭小的驿站里,王质正捂着肚子一边忍痛,一边写公文。
他要将调查到的情况都写下来,送回京城,朝廷便可根据实际情况做出政策调整。
门被推开,他头都没抬一下,以为是长随:“你先去睡吧,我自灭灯。”
来人没走,风从大开的门外吹进来,灯火摇曳,他连忙虚掌去护灯,这才抬头看过去。
看见站在门口的潘筠,他愣了一下:“小道长怎么来了?”
潘筠让到一旁,拉着王费隐笑道:“我请师兄来救大人。”
王质:“我没病……”
王费隐面无表情道:“我平生有三不治,其一便是,明知自己有病却不愿医治之人。”
他问道:“你到底治不治,不治我走了。”
潘筠:“我们日夜兼程而来,大人要我们无功而返吗?”
王质歉疚的伸出手道:“有劳两位道长了。”
王费隐脸色这才好看点,给他搭脉,片刻,他眉头紧皱,伸手按上他的腹部:“疼就吱一声。”
王质就一直吱,按到下腹部时脸色都发青了。
王费隐摇头:“是肠痈,开腹好得最快,但看样子,他是不可能停下养病了,那就针灸加药吧。”
王费隐上下打量王质,道:“肠痈疼痛难忍,你能忍到此时还没疼死,也算厉害。”
王费隐开了一方药给潘筠,让潘筠去抓药熬药,他则给王质针灸。
他们的动静惊动了长随。
潘筠就拉着长随去熬药。
她空间里有许多药,当即就可按照药方抓出药来。
等潘筠和长随熬好药端上来,王费隐已经和王质相谈甚欢,引为知己,并成功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摸清楚了。
针灸加一碗药下去,王质好受了许多。
王费隐走前道:“你这病需要静养,多休息,少吃,好在你素食,不吃肉,这几日少吃干粮,饿了就吃些米汤,饿不死就行。”
王质一一记下,长随却对他的医嘱表示怀疑,忍不住嘀咕:“哪有生病不吃饭的?不吃,如何有力气抵抗病魔?”
王质温声道:“听大夫的。”
长随只能应下。
潘筠和王费隐离开,还给他留下两副药,让他明天熬着吃。
王质的确好受了许多,所以他没休息,而是翻身下床,继续伏案写公文。
走出驿站的潘筠和王费隐并肩朝玉山县的方向走去,只是缓缓跨出一步便闪现在十多米外。
俩人就这样慢悠悠的往回走,月光洒下,照在他们身上,映出一大一小两道影子。
王费隐慢悠悠的道:“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
王费隐:“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叫我来救人。”
潘筠:“不是坏人就行。”
“救了人,怎么也不问对方姓名?”
潘筠:“我与他有缘,救他是我的意思,我又不期望他报答,他不说,我便不问。”
王费隐摸着胡子道:“他要是年轻个四十岁,我一定多想。”
潘筠打了一个寒颤,瞪他一眼:“大师兄,你心真脏,不许我们是忘年交吗?”
王费隐给了她脑袋一下:“没大没小!”
打完才舒心的道:“他叫王质,户部侍郎,朝廷复开银矿,他奉命到江南巡察各银矿的情况。”
“可现在福建的银矿不是造反了吗?他还去?”
王费隐:“南直隶、浙江和江西的大部分矿场他都去了,现在就剩福建那几个矿场,看意思,他是要去的。”
潘筠:“朝廷的这些官员啊,有的太过灵活,有的又太板直。”
王费隐哈哈大笑问:“你喜欢哪一种?”
潘筠:“我都喜欢,也都讨厌。放在合适的位置上,会都喜欢,放在不合适的位置,就会讨厌。”
王费隐:“希望这位板直的王大人可以救民于水火之中,让叛军和朝廷和解吧。”
打仗,于朝廷和百姓而言都是输,而百姓会输得更惨。
王费隐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星空,目光幽深:“朝廷若出兵平叛,就意味不会考虑叛军诉求,宁以武平叛,不以退求和,这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而百姓,势必受伤最重。”
因为叛军里都是百姓啊,而去平叛的士兵也是百姓,他们的军备、粮草都要取之于民。
潘筠也跟着抬头,从这一闪一闪的天空之中,她看到数不尽的闪耀星星,亦看到了逐渐暗淡的星星。
她盯着一颗耀眼的星星道:“紫微星亮得异常,这是盛极而衰的征兆。”
王费隐不言。
潘筠蹙眉,难道五年之后的土木堡之变在今日便有征兆了?
王费隐幽幽叹息一声,抬步离开。
潘筠连忙去追他:“大师兄,若你知未来事,你会想办法改变吗?”
王费隐:“命不可改,也改不掉。”
潘筠:“我不信。”
王费隐但笑不语。
潘筠就不信,所以第二天晚上又拉着王费隐出来,这一次,他们在杭州府外的驿站里找到王质。
王质看到推开门的人,整个人都呆滞了,他呆呆地举着笔,问道:“两位道长莫非一直暗中尾随我?”
潘筠:“没有,我们很忙的,白天有很多事要做,所以只能天黑了来找你。”
潘筠殷勤的给王费隐打开药箱,笑嘻嘻:“大师兄请。”
王费隐默默地上前给王质把脉。
把到脉,王费隐略一挑眉:“你今天喝药了?”
王质一脸莫名:“大夫开了药,自然要喝的。”
“你一日便到了此处,我以为你不曾停歇呢。”
王质笑道:“我是不愿停的,但马受不了,所以中午还是停下休息了会儿,药是早上便熬好的,中午停下时稍一热便能服用。”
一副药可以熬出两顿药,潘筠给他留了两副药,他一天三顿的吃,还有一顿留到明天早上。
他自觉已经好了许多。(本章完)